声明:本书为久久小说网(www.jjxsw.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找好书,看好书,与大家分享好书, 久久书友1号群 466610122 久久书友2号群 283531990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二妮儿 作者:欣欣向荣 文案 忽然穿越的陶陶,得知自己成了王府奶娘的妹子, 这个王爷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找奶娘,更何况她姐都死了,还非拖着自己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做什么…… 内容标签:灵魂转换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陶陶 ┃ 配角: ┃ 其它: ================== ☆、我是谁?   陶陶在屋里躺了整整两天,两天里就喝了一碗水,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睡不着也要睡,因她存着最后一丝侥幸,盼着这是一个荒诞的梦,只要她睡醒了就会回到自己熟悉的世界。   可惜没用,肚子饿了两天,怎么也睡不着,无奈的睁开眼,还是黑乎乎的房梁,如果硬要找出特色的话,有些像那种荒僻村落里传了上百年的老屋,采光极差,阴冷破旧的屋子里,仿佛每个角落都在发霉。她自己也快发霉了,如果她再这么躺下去的话,即使不发霉也会饿死。   熬了两天,终于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只要她不想饿死,就得起来面对这一切,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这是哪里?如此荒诞连做梦都不可能梦的到,却发生在了她身上,她是该感谢老天爷太眷顾她,还是该检讨自己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少缺德事,才这么倒霉。   两天没进食,陶陶费了些力气才坐起来,就着窗棂子透进来的光亮,粗略扫了一遍,不仅叹了口气,家徒四壁估摸就是这么来的。   她蹒跚着下了地,腿一软险些栽到地上,忙伸手扶住炕沿儿才勉强站住,这般轻微的动作,眼前都是一黑,急忙闭上眼,等这阵儿眩晕过去才睁开眼 ,扶着墙慢慢往外屋走,她记得外头的灶台边儿上放着半块干饼子,但愿这两天里没让耗子叼了去。   好容易挪出来,瞧见两只老鼠正在啃锅台边儿上的干饼子的时候,陶陶觉得自己可以考虑去买彩票,一定中大奖,简直说什么中什么。   陶陶不知从哪儿钻出一股子力气,几步过去,把饼子拿在手里就往嘴里塞,如果以前有人告诉她,有天她会吃老鼠啃过的饼子,她死都不信,可现在却觉手里这半块已经不知放了几天的干饼子,胜似世间所有珍馐。   半块饼子下肚,又在屋子角的水缸里舀了半瓢凉水灌了下去 ,才觉有了些力气,虽远不够解饱至少有底儿了,不像刚才稍微一动就眼前发黑。   也有精力仔细打量周围,这里是外间,格局颇像那些老时年间的屋子,一明两暗,这里是堂屋,自己刚躺的那间是里屋,旁边还有一间,门帘子早没了,光秃秃的就一个土炕,连炕席都没有。   相比之下,自己躺的那间还算相当不错的,至少有被褥有炕席,还有桌椅,不管怎么说能住人,只是为什么连个人都没有,难道这里就自己一个人。   屋子里有些暗,仿佛还有些霉味,让人心情莫名抑郁,陶陶皱了皱眉过去把门打开,门一开,陶陶倒愣了,外头却是一个颇齐整的小院,只是没人收拾,有些乱糟糟的。   院子里有颗杏树,正是初春,乌黑的枝桠上簪了一树花苞,那深浅不一的红,给这个小院平添了一份生机。   陶陶的心情都不觉好了一些,坐在日头下看了会儿树上的花苞儿,才又仔细打量小院,院子不大,该有的倒是都有,柴草都堆在旁边的棚子里,瞧分量足够烧一两个月的。   陶陶眨了眨眼,既然有柴火自然就有粮食,不然,锅台上那半块干饼子是怎么来的,念头一动立马肚子咕咕叫了起来,那半块干饼子根本垫不了饥,她饿的眼睛都绿了。   猛然想起刚才西边儿的屋的炕上好像有个小缸,莫非是米缸,想着几步奔了过去,爬上炕,揭开炕上的缸盖子,伸手抓了一把,不禁笑了,就说有粮食,雪白的面粉从指缝漏了下去,不是还有理智,她都想吃上一口。   既然有面就不会饿肚子了,出去找了个盆儿过来,舀了半盆端出去,却开始犯难了,陶陶喜欢吃,但不会做,厨艺水准停留在煮泡面阶段,做面食这样高难度的技术活儿,她可没戏。   陶陶端着面盆往外头望了一会儿,奢望来个人帮她做一顿,哪怕就做几个馒头也好啊,至少能吃饱,可惜一个人都没有,她连这里是哪儿都不知道,而且,目前来说她真的没勇气打开院子里那扇门,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理,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怯懦的人,朋友都叫她贼大胆,可对于那扇门外的世界,陶陶却下意识逃避。   陶陶想了一会儿,觉得做馒头难度太大,忽想起自己喝过的疙瘩汤,应该不难,便决定做疙瘩汤,循着煮泡面路子,舀了水在锅里,锅太大,陶陶舀了七八瓢才半锅。她琢磨既然做了一次就多做些,够她吃几顿的,省的以后费劲。   水舀好了,就该生火了,对着下头的灶台相了半天面,琢磨怎么生火,电打火别想,打火机更是做梦。   陶陶找了一圈,终于发现,即使有粮食有水,自己也可能饿死,因为她不会生火,难道要钻木取火?貌似这比做面食的难度还高。她颓然坐在地上的,从来没发现自己竟如此废物。如果就此饿死,估计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端着盆面饿死的女人。   正无计可施,忽听外头敲门声:“二妮儿,二妮儿开门,我是柳大娘。”   陶陶吓了一跳,琢磨这柳大娘是谁,听声音像是个中年妇人,而自己总不能一辈子不出去,既然有人来了,就开门吧。   想到此走了出去,院门一开,进来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妇人,瞧着有四十上下年纪,头上裹着块青布帕子,细眉小眼,生的不算好看却极利落。   一见二妮就道:“二妮儿啊,你可开门了,昨儿我叫了半天都不见应,这两日又没见你出门儿,心里就犯嘀咕,怕你病了。”   说着打量陶陶两眼,忙道:“哎呦,这小脸怎么都脱形了,果真叫我说中了不成,前儿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就病了,想是春天风寒,夜里没关好窗子,着了凉风吧,你姐要是知道,不定多担心呢,她如今在里头府里,不得照顾,你自己可得精心些,快着进屋躺着。”   说着伸手扶着陶陶进屋,却瞧见灶台上搁着半盆面,不禁道:“这是要做饭?”   陶陶咳嗽了一声:“那个,我想做疙瘩汤。”   柳大娘听了摇摇头:“疙瘩汤哪用得着这么些面,再说,疙瘩汤可不抗饿,两泡尿就没了,要解饱还得干粮,也难怪,你们南边儿人天生的饭量小,怨不得生的那么细溜儿好看呢。”   柳大娘瞧了眼面黄肌瘦的陶陶一眼,心道,虽说是嫡亲的姐妹,这长相眉眼儿可差远了,陶家那大丫头长得当真叫人稀罕,巴掌大一张小脸白生生的,肉皮儿细粉的跟剥了壳的鸡蛋差不多,细弯弯两道眉,下头一双杏眼总跟汪着水似的,身段轻软,那双小脚儿尤其好看,别说男人了,就是自己瞧着都稀罕 。   可惜就是命不济,家里发大水,陶家老两口子带着俩丫头逃了出来,好容易进了京,刚寻个落脚的地儿,老两口前后脚都走了。   好在大妮子生了好模样,手也巧,说了个婆家也是南边人,家里没了人口,老实巴交的男人,也不嫌大妮子带着妹子,凑到一起正好过日子。   眼望着日子好了,不想这刚过门一年,怀着大肚子呢,男人就病死了,孩子生下来没足月也糟蹋了。   说这命苦吧,却又得了造化,赶上里府挑奶妈子,正巧挑了去,去了没几个月便置下了这个院子安置二妮儿,也算在京里落了户,隔一两个月就叫人送些东西钱过来,自己这些左领右舍的帮着看顾些,一个人也能度日。   只这陶二妮儿跟她姐不大一样,她姐虽也不爱说,面儿上也能过得去,邻里之间说两句客气话也不当事儿,这二妮子却是个闷葫芦,自打来了就不怎么说话,问了就嗯一声过去,不问就低着头,她姐走了都没见说句什么的。   要说傻吧,也不尽然,挑水做饭缝补个衣裳,什么都拿的起来,便不如她姐灵巧也过得去,毕竟才十一,年纪在这儿摆着呢,只可惜生的不如她姐好看,许是年纪小没长开也可能。   陶陶见柳大娘盯着自己瞧,不免有些心虚:“”大,大娘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柳大娘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开口:“我瞧着你们姐俩越发有些像了。”说着挽了袖子帮着做饭。   陶陶眼珠转了转,姐姐?自己还有姐姐?   坐在一边儿的板凳上瞧着柳大娘利落的找出火镰生了火,塞到炉灶里,拿了个碗舀了些面粉,淋上水一搓,撒进锅里就成了细细的面疙瘩,不知从哪儿翻出些菜干切碎了丢到锅里,不一会儿就熟了。   陶陶从刚才就吞口水,哪还顾得上矜持,也不怕烫,狼吞虎咽的吃了两碗才觉饱了,抬头见柳大娘有些吃惊的盯着自己,不免有些脸红:“那个,大娘做的汤太好吃了。”   柳大娘:“这疙瘩汤是我们老家的吃食,是因穷的吃不起干粮,做些疙瘩汤糊弄肚子罢了,不想你倒喜欢这个,不过你这病了一场,性子倒变了不少,爱说爱笑的了,这么着才好,以后等你姐熬出头接了你去,那样的府门里,嘴甜些总没坏处。”   陶陶越听越糊涂,自己这个便宜姐姐到底是做什么的,有心问,又怕漏了底,引得柳大娘疑心,只得先含糊的应付过去,以后找机会再细打听。   送着柳大娘走了,关上院门,陶陶进屋就开始翻箱倒柜,找出一个包袱来,里头是几件儿旧衣裳,有棉的,有单的,倒也齐全。   翻了翻,从底下抽出个荷包来,荷包的料子极好,上头绣着一朵含苞的荷花,绣工精致,跟其他的粗布衣裳放在一起,极不相称。   拉开抽绳,滚出两颗银锭子来,陶陶掂了掂,估摸有二两之多,又翻出来个盒子,里头是房契跟几块碎银子,还有几串铜钱。   陶陶这才算放了心,好歹自己还没倒霉透顶,这丫头虽看上去家徒四壁,倒有些底子。   吃饱喝足加上知道自己有房子有地,不会露宿街头也不会饿死,陶陶终于放松了下来,开始想以后怎么办?   想了一会儿,觉得不管怎么办,暂时也只能在这里生活,既然如此,至少得让自己住的舒服些。   至于自己那个神秘的姐姐,等她出现再说吧。   正想着从哪儿开始收拾,外头柳大娘又嚷嚷了起来:“二妮儿快着开门,王府的大管家来了……”   陶陶一惊:怎么又蹦出来个王府的大管家?    ☆、我傻啊!   之前陶大妮回来瞧她妹子的时候,后头还跟着两个婆子伺候着,坐的还是王府的马车,柳大娘虽没见过什么市面,也知道奶娘也是下人,没说王府还派人伺候的,更何况大妮那浑身的穿戴,哪一样儿是奶娘身上该有的,估摸着是入了主子的眼,收到房里伺候了。   这陶大妮前头的命虽苦了些,却是个有后福,如今想想要是前头的男人还活着,哪有如今的造化,就说不能白生了那么个出挑的模样儿,这不一转眼就成贵人了,连带着陶二妮也跟着享福,王府的大管家都来了,不定就是接着二妮去王府里头享荣华富贵去了。   心里虽这般想,却不敢胡说,这位可是王府的大管家,哪是自己能放肆的,便一劲儿的拍门喊陶二妮出来,恨不能把大门拍个窟窿,直到陶陶把门打开方才住手,一脸的笑:“二妮你可熬出头了,就说你姐惦记你,这不王府的大管家来接你呢。”   陶陶心说这柳大娘琢磨什么呢,她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儿,刚在里头就想明白了,就从她目前的处境来审视,这姐俩儿绝不是什么好出身,女人没有好出身,却能混出头,靠的不就是姿色吗。   且柳大娘的只字片语里透出的信息,她姐去府里当差事,估摸就是下人,丫头的面儿大,丫头混出头也不过就是个通房丫头,到底还是奴婢,这会儿府里的老爷正在热乎头上儿,有些体面,可不定哪天就失宠了,有什么准儿。   这里是古代,是男权社会,男人能靠得住,猪都能上树了,她姐乐意当奴婢当丫头,自己可不乐意。   陶陶很了解自己,就她这个火爆的脾气,忍天忍地最忍不得气,与人为奴还不如要了她的命呢,倒不如在这个小院里待着,等自己收拾好捋顺了,再寻个生钱的营生,有房子有地有收入,岂不自在,干嘛非跑去当奴才,她可没这么想不开。   拿定了主意,根本不理会柳大娘的话,略扫了一眼这个王府的管家,年纪瞧着有三十上下,留着两撇胡子,修剪的极整齐,身上穿着府绸的长衫儿,,头上戴了顶儒生帽,不像管家,倒像是个读书人,只不过浑身的书卷气也掩不住眼里的精明,这人一看就是个人精,自己得小心应付。   从柳大娘的话里的意思,自己是个不爱说话偏内向的丫头,跟自己的亲姐姐都不大说话,既然如此就好办多了,接着装傻就是了。   想到此,也不行礼,也不打招呼,就低着头不吭声。   洪承微微皱了皱眉,倒没想到,秋岚这么个知人意儿的,竟有这么个傻不愣的妹子,长得不像秋岚还罢了,怎么这性子也一点儿不像。   洪承略打量这丫头几眼,身上穿的粗布裤袄,袖口膝盖都有些脏污,个头小小,身量也不高,瘦的就看见衣裳了,头发也不知多久没梳了,虽扎了辫子却乱蓬蓬的,低着头不吭声,露出一截脖子,也不知是蹭的碳灰还是脏,黑黢黢的瞧不见本色。   洪承忍不住想起秋岚刚进府的时候,虽说穿的也是这样的粗布衣裳,可那模样儿,微微一福身子道了个万福,身段跟二月的柳枝儿似的,瞧着那么轻软,声儿也好听,南边儿的女子,吴侬软语的,光听声儿就觉着酥麻麻的,更不消说那漂亮的眉眼儿,修长雪白的脖颈,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美人儿。   自己还琢磨姐姐如此绝色,妹子怎么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可眼前儿这个邋遢丫头是怎么回事,爷这一片慈心,难道就落到丫头身上不成,就是府里烧火的丫头都比这个体面啊。   而且,这丫头是不是傻,自己都表明了身份,虽未明说,也该猜到自己的来意,便不会来事儿,多少也该给自己见个礼儿吧,这丫头倒好,低着头一声不吭,不见礼也不搭理,这叫什么事儿啊。   可想想爷的交代,也只能咳嗽了一声开口:“你就是秋岚的妹子陶二妮?”   陶陶忍不住问了句:“秋岚是谁?”   洪承点点头,原来不是哑巴,只是开口越发糊涂,怎么连自己亲姐姐都不知道了,忽想起秋岚是进府之后,爷赐的名儿,之前叫陶大妮,倒是自己疏忽了,便道:“秋岚就是你姐陶大妮,正月里得了场急病没了,因事出突然,又牵连些旁的事,不好声张,才未知会你,爷赐了恩典,选了块风水宝地葬了,念着你姐伺候主子的情分,想起她说过有个妹子无人照管,便打发我来接你进府。”   柳大娘在旁边听着,这个心忽悠一下低,一下高的,刚还说是好事儿,却听见大管家说大妮病死了,暗道真是个没福的,这一死什么造化都没了,丢下二妮这个才十一的妹子,往后可艰难了。   不想大管家又说王爷打发他来接二妮,又觉着二妮不定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有这样的好运道,大妮都病死了,王爷还打发人来接,可见念着她姐的好儿呢,大妮虽说短命,也算没白死。   想着忙道:“王爷慈悲,虽说你姐没了,到底把你安置好了,这可是你的造化,我这就帮你收拾行李,跟着大管家去吧,进了府给王爷多磕几个头。”说着就要进去收拾,却听二妮开口说了句:“我不去。”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决。   柳大娘刚抬起的脚缩了回来:“二妮儿你可别犯糊涂,这是王爷的恩典,是你的造化,多少人想都想不来呢。”   陶陶心说恩典个屁,这明显就是亏心了,若她姐是个寻常丫头,估摸死一百回也惊动不了王爷,这个大管家虽说的含糊,自己又不傻怎会听不出,她姐死的蹊跷,估摸十有八九是让人害死的,王爷打发管家来接自己,是为了平衡心里那点儿愧疚罢了。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自古这些深宅大院堪比龙潭虎穴,后宅的妻妾争斗丝毫不逊于朝堂的权谋之争,更何况既然是王爷,权谋之争也少不了,自己去了不是享福是找死去的。   虽说这里不是自己想来的,可这条命既然捡回来了就得好生珍重着,明知是找死的事儿还干,岂不傻。   想着也不搭理大管家,转身进院还把院门插上了,生生把洪承晾在了外头。   柳大娘愣了愣忙道:“那个,想来这丫头听见她姐没了,心里头难过才如此,大管家大人大量,千万别怪罪二妮子,要不然大管家今儿先回去,一会儿我好好劝劝这丫头,等她想明白就好了。”   洪承皱眉瞪了一会儿紧闭大门,半天才回神,自己是真遇上个不识好歹的丫头,莫非这丫头以为王府是谁都能进的?就凭这丫头的德行,若不是占了秋岚的光,府里粗使的丫头都不够格,谁想这丫头倒端上了,真当爷是菩萨呢,不愿意拉倒,错过了好机会,往后受穷受苦是她自找的。   想着也不理会柳大娘,沉着脸转身走了。   柳大娘瞧见人没影儿了,这才又扣门。   若不是看在邻居的份上,陶陶真想不开门,可一想自己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本来听说有个姐姐,如今也没指望了,人都死透了,爹娘也没了,亲戚更是影儿都没有,能帮上自己的就是这些邻居,得搞好关系才行,故此开门让着柳大娘进了屋。   柳大娘只道她听说大妮没了,伤心难过才不去王府的,便劝她:“俗话说的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人啊打落生,多少寿数都是一定的,想是你姐惦记爹娘,怕他们老两口在那头过不好,才去了,人都走了你就想开些吧,只你的日子过好了,你爹娘你姐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陶陶:“柳大娘的话我明白,我只是不想去王府。”   柳大娘:“这话怎么说的,那可是王府,就算在府里当个粗使的下人也有体面,谁不高看一眼,更何况王爷还念着大妮的情分,自会好生安置你,说不得就比你姐还有福气。”   陶陶:“我姐算什么福气,死的不明不白的。”   柳大娘脸色一变,下意识往窗户外头瞧了瞧,小声道:“二妮儿听大娘一句话,往后这话可别说了,叫人听了说不得就是祸事。”说着叹了口气:“女人这一辈子图什么 ,不就图有人想着吗,你姐虽说没了,却有那样云彩儿尖儿上的贵人想着念着 ,这辈子也足了,你就别瞎想了,以后进了王府,小心些就是。”   陶陶实在理解不了柳大娘,既知道大妮死的蹊跷,自然就能猜到王府不是好地方,怎么还劝自己去,莫非为了这摸不着的富贵,连命都不要了。   更何况要那么富贵做什么,有吃有喝有房有地的过自己的日子呗,便道:“大娘别劝了,你看我这脾性也不是伺候人的料儿,去了王府哪有个好儿,还不如在家倒落个平安。”   陶陶这么一说,柳大娘也觉着有理,虽说是亲姐俩,陶家这二妮子可不能跟大妮比,不说模样儿就是性子也不成,先头是个闷葫芦一样的傻丫头,如今倒是爱说了,却又是个死轴梆硬的性子,这样的性子在家还罢了,要是去了王府,在贵人身边伺候可不成,没准儿福没享成,倒丢了小命。   这么想着不禁道:“你不去王府,你姐如今也没了,也没个亲眷在跟前儿,往后可怎么过活?”   陶陶:“怎么不能活,寻个生计就是。”   柳大娘摇头:“你才十一的丫头,能寻什么生计?”   陶陶:“这个我还没想呢,等我想好了再告诉大娘。”   柳大娘叹了口气:“那你自己好好想想,若实在想不出,就跟大娘一样,给人浆洗衣裳倒能挣几个钱。”   陶陶心里颇为感动,虽说这柳大娘有些糊涂,心肠却好,便道:“多谢大娘,我再想想……”    ☆、又来了?   收拾院子的时候,陶陶又发现了小院的好处,竟然有口井,就在院子角,先头用稻草帘子盖着没大注意,一收拾院子才瞧见。是口老井,井台的砖都磨的不成样子了,也没有辘轳。   陶陶四下看了看,旁边有个拴着绳子的木桶,估摸是提水的,抓着绳子顺了下去,井不深,很快就贴到了水面。   陶陶本以为很简单,把木桶沉下去打了水提上来就好了,哪想试了几次都不成功,倒累出了一脑门子汗。   陶陶颓然坐在井边儿上喘大气,自己真没用,连桶水都打不上来,还谈什么生计,岂不笑话。   正备受打击,邻居柳大娘来了,手里提着个篮子,随着柳大娘一股子香味飘了过来,陶陶忍不住吞了下口水,虽说早上吃了两大碗疙瘩汤,可这会儿都晌午了,又折腾了这么半天,早消化没了,更何况稀汤寡水的根本不抗饿,眼睛忍不住往柳大娘臂弯里的篮子飘:“大娘来了?”   柳大娘瞧了眼井台上的空桶纳闷的道:“这是做什么呢?怎么出了一头汗,你这病刚好些,冲了风可了不得,快去屋里歇会儿要紧,我刚蒸了一笼菜包子,给你拿了几个过来,快趁着热吃了吧,也省的再烧火做饭了。”说着把手里的篮子递了过来。   陶陶也没客气,接过来,把墙边儿是一条破板凳挪到树下坐了,从篮子拿了热腾腾的包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柳大娘瞧着她那样儿,心里叹了口气,这丫头也实在可怜,爹娘没了,如今大妮也走了,丢下她一个人,无亲无故,往后可怎么办,她又不乐意去王府,真是想想都愁得慌。   柳大娘去屋里的灶上舀了一碗水,早上做疙瘩汤的时候,烧了一些,灶眼儿里埋着火,这会儿还是热的,怕她刚好就喝凉水激出毛病来。   舀了水看了看小院倒颇有些意外,这才不到半天的工夫,小院就齐整多了,二妮先头那个样儿木呆呆的,米面柴草都是她姐叫人送到家来,她自己出去有时买些菜回来,饿了做一口,不饿就坐在屋里发呆。   邻居们隔三差五的送来些吃的也有限,饥一顿饱一顿的不想过的,好在二妮也不挑,只能混饱肚子就成,久了便都说这丫头有些傻,不想这病了一场倒变了,变得机灵了,人也勤快了,这小院也归置利落了。   柳大娘见院子里栓了绳子,大盆里堆着拆下来的被里被面,就知是要打水洗衣裳,便去井台提水,不一会儿就把屋里外头的水缸都装满了,又帮着陶陶把屋子外头都扫了一遍儿,还烧了一大锅热水温在灶上。   陶陶在旁边瞧着,佩服的不行,柳大娘干活这利落劲儿顶自己十个都有富余,陶陶仔细想了想自己的处境,觉得做家务实在不是自己擅长的,简单的烧水做饭自己都折腾不明白,可这些对于柳大娘根本不叫事儿,自己是不是可以跟柳大娘搭伙,也省的穷折腾了。   而且,柳大娘做饭的水准相当不错,从自己手里的包子就能看出来,杂粮面的菜包子都能做出这样的味道来实在难得,要是搭伙岂不省事,可这话该怎么开口呢,直接说貌似有些不妥。   想了一会儿得了个注意:“大娘,我病了一场,有些事儿记不清了,我这儿的柴草粮食都是我自己买的吗?”   柳大娘:“哪是你买的,之前你连门出的都少,粮食柴草都是你姐给了钱,叫人按月送到家来的,你姐怕她不得出府,你这儿断了粮食,年上回来的时候,给足了一年的钱呢。”   陶陶松了口气,如今才初春,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直到年底自己都不用愁粮食柴草了:“我姐安排的虽妥当,奈何我不大会做饭,倒糟蹋了好粮食。”   柳大娘不傻,立马就听出了话音儿,接过话头:“要说你就一个人能吃多少,还不够折腾的呢,你要是不嫌弃大娘的手艺孬,往后就在大娘家搭伙吧,也就是多把手的事儿。”   陶陶忙道:“那就麻烦大娘了,我这屋里还有些粮食,大娘拿过去吧,回头送粮食的来了就叫直接送大娘家去。”   柳大娘本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陶大妮在王府混出了头,手头有了钱,出手格外大方,那些粮食柴草每个月送的只多不少,二妮这么个小丫头哪儿吃的完,况且又都是好东西,米面都是最好的,偏陶二妮不会做饭,好好的面做了疙瘩汤,真是糟蹋了。   自己家里也就年上才舍得称几斤好面,包顿饺子过年,两个小子馋的连煮饺子的汤都喝的精光,若二妮儿跟自家搭了伙,这一年可都有白面吃了,家里的小子知道非乐死不成,自是欢喜,忙道:“你身子弱,就别折腾了,我家大虎二虎别看小,力气却大,往后这些搬搬抬抬挑水的活儿,交给他们就成了,还有件事儿大娘早就想跟你说了,你也知道大娘接了些浆洗的活儿,虽说咱们胡同头儿上有口井,可这胡同有井的人家少,大半都得使那井里的水……”   柳大娘刚说一半,陶陶就明白了:“大娘别说了,往后您使水浆洗衣裳都来这儿就好,也省的大老远挑水。”   柳大娘笑的见牙不见眼:“哎呦,这么着可省大力气了,大娘也不跟你客气,往后你这儿洗洗涮涮的活儿,都交给大娘吧。”说着抬头比量着在哪儿栓绳子好。   自己那边儿住的大杂院,虽说地方也有,到底挤吧,不如这院子里敞亮,况且,给人家浆洗衣裳,总得谨慎些,倒不是怕丢,虽说这胡同里住的大都是外地逃难过来的,却都是好人,偷摸儿的事儿从来没有,只是小孩子多,淘气起来瞎跑乱撞的没个准儿,蹭脏了还好说,大不了再洗一遍儿,就怕弄破了,可赔不起。若能在陶家这院子里干活,地方大还清净,可以多接些活儿贴补家用。   越想越欢喜,把大盆里的被里被面儿端到井台上,打了水泡上,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个木槌,把泡好的被面放到井台的石头地上捣了起来,一边儿用劲儿一边儿道:“今儿日头好,这会儿洗出来晾上,晚半晌儿的时候就能干,就着亮儿做上,也不耽搁夜里铺盖。”   抬头见陶陶盯着自己发愣,笑道:“你要是吃饱了,就去洗澡,锅里温着水,正好使唤,把身上的衣裳也换下来,我就手一块儿洗了。”   柳大娘不说还好,这一说陶陶便觉浑身难受,估摸是刚才折腾出一身汗的缘故,这会儿略低头,仿佛都能闻见一股子臭气,熏得她直犯恶心,也不知这丫头多少日子不洗澡了,才能臭到这种程度,忙站起来进屋洗澡去了。   进了屋才发现洗澡也不易,到底还是柳大娘,找出个大盆来放在地上,又提了个空木桶进来,抓了把洗衣裳的皂荚放到个破碗里,搁在灶台上才带上门出去。   陶陶对着简易的洗澡设备相了会儿面,才开始动手,总不能臭着,头发最难洗,她都怀疑这丫头几个月不梳头了,都擀毡了,不知有没有虱子?   费了半天劲儿才通开,这个澡洗了足有一个时辰才勉强见了点儿模样儿,洗出了一大盆黑水,换了干净的袄裤之后,真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收拾利落出来,就见外头晾了一院子衣裳,柳大娘还在井台上忙碌着,抬头瞧见陶陶笑道:“这么着看倒有些大妮的模样儿了。”   见陶陶坐子日头下晾头发,怕她着了风,再围裙上抹了抹手,找了块干布,过去给她擦头发:“咱们女人头脚最是要紧,沾了凉可是一辈子的事,你姐身子不好就是月子那会儿落下了毛病,若不是身子弱,福气兴许不止到这儿呢。”   陶陶愕然:“我姐生过孩子?”难道是那个什么王爷的?   却听柳大娘叹了口气:“你姐这命也是苦,前头嫁的也是个过日子的,可惜是个短命鬼儿,你姐还大着肚子,人就没了,你姐哭了好些日子,肚子里的孩子一落生瞧着就不好,不等足月又夭折了,男人没了孩子没了,又得愁着你们姐俩日后的生计,月子哪儿做得好,便落了些毛病在身上,好在赶上王府里头选奶娘,谋了进去,才置下了这个院子,这眼望着荣华富贵呢,可怎么就去了。”   陶陶呆楞了一会儿:“大娘是说我姐在王府的差事不是丫头是奶娘?”奶娘怎么又跟王爷有情分了?听柳大娘跟大管家的意思,她姐跟王爷可不清白,若是丫头晋级成通房丫头还算顺理成章,奶娘也行?这王爷简直一个色中饿鬼啊,连自己儿子的奶妈子都惦记。   正想着,忽听外头叫门的声儿:“二姑娘可在家?”听声儿像是早上刚走了的王府大管家,怎么又回来了,而且这般客气,仔细听仿佛还有些战战兢兢的,跟他早上来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美男王爷   柳大娘听出是王府大管家,唬了一跳,忙抹了抹手上的水,站起来就要去开门,陶陶也不理会,仍坐在板凳上拿着木梳子跟自己一脑袋头发奋斗。   陶陶最没耐心,除了小时候留过几年长头发,后来都是短发,上学的时候是齐耳的学生头,工作之后削薄整形,利落又方便,也蛮好看,所以没什么经验打理长发,尤其这丫头的头发已经长及腰了,而且长期的营养不良,致使头发枯黄干涩,跟一蓬杂草似的,洗的时候就费了半天劲儿,这会儿又有些打结。   梳了一会儿没梳开,心头火起,转身进屋子里翻出剪子来,抓着头发就要剪,却听一声厉喝:“你做什么?”   声音又冷又利,陶陶手一哆嗦,手里的剪子差点儿掉脚上,气的不行,一时也忘了在哪儿没好气的道:“谁跑我家来大呼小叫的,找死是不是?”   洪承哪想这丫头如此没规矩,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往外扔,吓得魂飞魄散,两腿一软扑通就跪在了上,脑袋不抬都能感觉从爷哪儿吹过来的寒风,明明开了春却跟数九寒天差不多,冻得人一阵阵发寒。   柳大娘一见大管家这样儿,两腿抖得跟胡同口着了风疾的瘸二似的,心里明白这位穿着锦袍的,弄不好就是晋王,这可是做梦也见不着的贵人啊,忽觉二妮儿这丫头还是不说话的好些,这一开口就是找死来的啊。   正不知该走还是留,见跪在地上的大管家给自己使了眼色,顿时就明白了,忙道:“我这忙活的都忘了,今儿有主顾上门拿衣裳呢,若不见我可扑了空,我得家去瞧瞧。”抖着腿儿撤了。   陶陶皱眉看向来人,本来满肚子的火儿,却一瞧见来人顿时火气就没了,这哪儿来的帅哥,虽说脸色冷冷,目光冷冷,眉头紧紧皱着,且一脸挑剔嫌弃的表情看着自己,这些都不妨碍陶陶欣赏美男。   什么叫美男?就是无论什么表情都能帅的无死角,才是真正的美男,眼前就是一个,简直太帅了。   美的事物自然会让人心情大好,所以陶陶非常大方的决定不计较他脸上的挑剔跟嫌弃对她自尊心的伤害,眼睛睁大直勾勾的盯着对方,不看白不看,过了今儿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这种级别的美男是可遇不可求的。   洪承跪了半天不见有声儿,壮着胆儿抬头瞄了一眼,脸都白了,忙道:“二,二姑娘,还不快给爷磕头。”   陶陶瞪了他一眼,颇恼怒他打搅自己,不过,爷?这帅哥莫非就是那什么王爷?略打量了一遭,身上穿着一件酱红色锦袍,腰上垂着一块水头极好的青龙佩,袖口袍摆边儿的云纹在日头下熠熠生辉,头上一顶紫金冠,箍住满头墨发,外头罩着一见黑绒织金的斗篷,身姿挺拔,气质绝佳。   陶陶暗暗点头,虽说陶大妮丢了命,可要是因为这样的男人,也不算太亏,不是有句话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   洪承急的不行,心说这丫头也太没规矩了,见了爷不磕头也不行礼,就这么直眉瞪眼的盯着瞧,爷最厌烦别人盯着他看,去年过年的时候,爷进宫拜年,有个宫女只多瞧了爷一眼,可是活生生打了个半死,这丫头就算是秋岚的妹子,这么着也是找死。   想起秋岚跟自己多少有些交情,不忍心看着她妹子稀里糊涂的丢了命,忙道:“二姑娘,这是咱们主子,特意来瞧你的,还不赶紧磕头谢爷的恩典。”   磕头?让她跪下对着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人磕头,她可做不来,却也知道这古代的尊卑阶级最是厉害,自己一个平头老百姓莫说见到王爷这样金字塔尖儿上权贵,只要是个当官儿的,哪怕没品没级的小吏也得磕头。   要不都说老百姓是草民呢,意思就是命如草芥,谁都能欺负,只是她这个初来乍到的有些适应不良,至少现在她还做不到。   既然做不到就只能打马虎眼了,琢磨这样一个顶尖的权贵该是目下无尘,别说自己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丫头,就是他府里这位牛气哄哄的大管家,也没见眼皮夹一下,更别提亲自跑过来了。   陶陶不知道他来的目的,但从洪管家对待自己的态度,大略能猜出一二,她那个便宜姐姐陶大妮要说真有些手段,一个奶娘能让主子惦记上已经难得了,还能这么念念不忘,着实是了不得本事。   既他对姐姐还有些情分,自己就沾沾姐姐的光吧,想着一弯腰鞠了躬:“陶陶给王爷请安。”   洪承都傻了,嘴巴张了老大,就没想到这丫头怎么一出又一出的幺蛾子,这算什么请安,王爷何等尊贵,莫说这么个小丫头,就是朝堂大员见了也不敢如此放肆,刚要数落她两句,却见王爷脸色仿似缓了缓,不像要治罪的样儿,薄唇轻抿吐出两个字:“陶陶?”   陶陶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如此好听,本来再寻常不过的名字,从这样的美男嘴里叫出来,立马变得不一样了,连她自己都觉高大上起来,表情不自觉便有些谄媚:“是,我叫陶陶,我姐没跟你说过吗?”   洪承的心好容易放下了,这一下又提到了嗓子眼儿,秋岚这件事儿,没人敢在爷跟前儿提,一个字都不敢,况且秋岚的身份有些尴尬 ,不是王府的侍妾也不是丫头,而是二院里养的□□,虽入了爷的眼,管了些爷身边的事,正经名头却没有。   也之所以人没了,爷心里才有些过不去,不然,哪会过问一个奶娘的妹子,还特意走这一趟,生怕这丫头不知事儿惹出祸事忙道:“什么你我的,爷跟前儿哪来的你我,都是奴才。”   陶陶忽然想起大管家刚才来是让自己进王府当奴才的,当了奴才尊严都没了更别谈什么自在了,即便美男再养眼她也不乐意,遂低下头不吭声。   洪承这个急啊,这丫头刚还挺机灵,说话那个脆声,跟早上自己来的时候简直不像一个人,怎么这到关键时候又成闷葫芦了,这丫头怎么就不明白,她往后一辈子的祸福可就是爷的一句话里头呢。   刚要再提点她两句,却见爷一个冰冷的眼风扫过来,忙躬身肃立不敢出声。   晋王这时方才正眼瞧眼前的丫头,刚一进来就见这丫头拿着剪子搁在脖子上,以为她要寻短,才喝了一声,这会儿见她的样儿,不像是想不开的,而且,这丫头真是秋岚的妹子吗?这眉眼儿做派没一点儿像。   这丫头长得实在不怎么样,晋王挑剔嫌弃的目光从她枯黄的头发扫到她的脸,眉眼儿也寻常,肤色有些黑,远不如她姐白皙精致,穿着一身半旧的袄裤,人太瘦显得衣裳有些大,逛逛荡荡的,再往下是一双大脚。   南边儿女子骨架小,多受前朝的影响,有缠足的风俗,秋岚就是一双小脚,这丫头却是个大脚丫子,还真是一无是处。   也就一双眼还有些神采,胆子也大,刚直眉瞪眼盯着自己看的时候,让他想起母妃宫里养的大白猫,每次自己去的时候,都会跑过来瞪着两只圆滚滚的猫眼看着自己,自己伸手摸两下,便会躺在自己身边儿,眯着眼叫两声儿撒娇,真是有些日子没去母妃宫里了,明儿得空去给母妃请安吧。   这么想着,脸色越发和缓,声音也不似刚才那般冷了,有些和风细雨的感觉:“走吧。”转身往门外走。   陶陶松了口气抬起头挥挥手:“王爷慢走,回头您有空再来串门啊。”   晋王脚刚迈出去,听见这话又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怎么?你不想跟爷回去?”   陶陶理所当然的摇头:“我是个没规没矩的野丫头,就不给王爷添乱了。”   陶陶话音刚落,就见美男一张俊脸沉了下来,冷的跟腊月的天儿似的,陶陶心里暗暗赞叹,还真有这么帅的男人,连板着脸都能帅的天怒人怨,可惜啊,再帅也没用,地位太高,身份太贵,这样的权贵,可不是她这样草头老百姓能欣赏的,能看两眼就是运气了。   晋王冷冷看了她一会儿,吐出四个字:“不识好歹。”然后拂袖而去。   洪承瞥了陶陶一眼快步跟着走了,爷说不识好歹都是好的,这丫头简直就是糊涂蛋儿,根本分不清哪头炕热,爷都亲自开口了,进了府自然会安置妥当,说不得就留在身边伺候了,这简直是想不到的造化,可这丫头硬是不乐意,倒把爷气的够呛。   洪承没想到还有更气人的,他刚跟着爷出了院门,就听咣当一声大门在后头关上了,还听见闩门的声儿,这是防贼呢,生怕他们硬拽她去王府不成。   洪承偷瞄了爷一眼,见那脸色都有些发青,知道动了真气,小声道:“听说秋岚的妹子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有些傻,爷就别跟个傻丫头计较了。”   晋王冷哼了一声:“傻丫头,我瞧她精着呢,她倒有骨气,不想进王府当奴才,好,爷倒是瞧瞧她这骨气能撑多少日子……”    ☆、跑什么?   柳大娘瞄着这边儿的马车走了方才过来,刚进院就见陶陶吓了一跳:“你,你的头发……”   陶陶把手里剪下来的头发丢到一边儿:“剪了。”   柳大娘:“咱们女人头发最是金贵,可动不得,又不当姑子剪头发做什么?”   陶陶却不以为意:“剪了利落,好打理。”说着三两下总到头顶梳了个马尾,对着院子里的水缸照了照,自我感觉很有几分英姿飒爽的气质,要不是知道这里是古代,她想剪的更短。   而且,自己怎么也得谋个生钱的营生,既要谋生就不可能天天躲在屋里,得出去,在这个男权社会里,一个小丫头出去只怕什么也干不成,剪了头发,回头找套男装换上,出去走动才方便。   再说,这丫头的头发跟干草似的,不剪了怎么办,想起衣服还得麻烦柳大娘:“大娘可知哪儿有卖衣裳的?”   柳大娘:“卖衣裳,你说的是成衣铺子吧,成衣铺子倒是不少,只是都离着远,咱们这边儿大都是外地逃荒来的,混个饱肚子都勉强,哪有闲钱置办衣裳,有得穿冻不死就得了,且那些成衣铺子里多是好料子,听我们当家的说,就是一条腰带都不少钱呢,二妮儿,你听大娘一句话,便手里有些存项,也得省着花,说句不中听的,前头你姐活着,还有进项,不愁来处,可如今大妮没了,你又无亲无故的,王府你也不去,就得自己算计着些,这没了活钱儿,手里的可是花一个少一个,总的替往后想想不是,要想做衣裳,扯上几尺布,做袄做裤儿有什么难的,交给大娘,一晚上就给你赶出来。”   陶陶想的也是找柳大娘帮忙,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这会儿她自己提出来,便顺着话头道:“其实也不一定做新的,不瞒大娘,我明天想出去瞧瞧,看看谋个营生,若是扮成小子出去总归方便些。”   柳大娘一拍大腿:“原来是为这个,可巧了,前儿我给人浆洗的那家,给了我一包袱旧衣裳,我正说改改给我家两个小子穿呢,我挑两件给你就是了,虽说有些旧,可没打补丁,也穿得出去。”   陶陶忙道:“那就谢谢大娘了。”柳大娘摆手:“邻里邻居的本就该照应着,更何况,你让我白使水,还能在这院子里晾衣裳,大娘可占大便宜呢,两件儿旧衣裳算什么,回头大娘得了空,给你扯上几尺花布做个袄,年上的时候穿,好看又喜兴。”   陶陶脑子里浮起自己穿着花袄傻笑的形象,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有些扛不住,忙道:“大娘,我姐刚没了。”   柳大娘方才想起:“可不是,瞧我糊涂的,忘了这茬儿了,那大娘回头给你做素净些的。”说着想起什么小声道:“要依着大娘,去王府谋个差事,可比什么不强,王爷那样的贵人,都亲自登门了,可见心里有你姐才会如此,你进了府断不会受委屈,总比在外头自己谋生计的妥帖。”   见陶陶不吭声,知道这有不爱听,柳大娘心道,这丫头虽说比以前机灵多了,可这个轴脾气却一模一样,她自己想不通,自己说什么也白搭,叹了口气便不在劝了,可惜了这样的好机会,转身去井台上浆洗衣裳去了,琢磨着明儿叫自家男人把井台砌一层新砖儿,再寻两块平整些的青石板放在这儿,再洗衣裳就方便多了。   陶陶不管柳大娘怎么计量,收拾了收拾,等落晚就睡下了,转过天儿,天刚亮柳大娘就来了,烧了一锅热水,把菜包子跟一大碗棒子面粥温在灶台边儿上,就去井台上洗衣裳了。   陶陶起来打水洗了手脸,三两口把包子塞到了嘴里,仰脖把粥灌了下去,抹抹嘴,瞧见那边儿放着一套旧袄裤,知道是柳大娘给自己带来了,去里屋换了,低头扥了扥,有些肥大,却还能穿,这丫头不知怎么混的,瘦的跟麻杆儿似的,虽说陶陶一直致力于减肥,可真瘦成这样也不行,毕竟健康还是最要紧的。   柳大娘颇细心,不禁送了套衣裳,还拿了顶帽子,也有些大,戴在头上遮了半个脑袋,眉眼儿都看不清楚了,加上她本来有些黑的肤色,绝对没人看出她是女的。   陶陶对着水盆照了照,异常满意,昨儿就问清了路线,家里有柳大娘在也不用锁门,格外放心,打个招呼就出门了。   出了院门左右看了看,她家的院子在胡同最里头,门前的胡同不算窄,能进来马车,听柳大娘说这里因在城西,又临着烧死人的火场不远,但能有几个钱的都不乐意住在这儿,嫌晦气,先头没多少人家,倒是有座钟馗庙。   后来逃荒来京的外地人没地方去,便在庙旁边存身,有人瞧见是个生财的道儿,循着庙墙盖了些院子,租给这些外地人落脚,租金不贵,又能挡风遮雨,人就越发多了,日子久了倒成了气候。   官府的人见人口太多,便登记造册,虽说谋生不易,天子脚下也比别的地方机会多,这条胡同也取了名儿叫庙儿胡同。   陶陶听柳大娘说的时候,觉的颇为熟悉,这古今原来没什么变化,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有一批这样活在城市边缘的人,靠希望跟梦想支撑着苦巴巴的日子,就像柳大娘就盼着攒够了钱,能把她一家子租住的那间屋子买下来,也算在京里正经落了户。   庙儿胡同多是大杂院,像陶家这样能置下一个独院子的极少见,从柳大娘一家子的生活状态,陶陶完全能想到陶家刚来的时候什么样儿,若不是陶大妮进王府当了奶娘,估摸陶家的日子还不如柳大娘呢。   这个院子可以说是陶大妮用命换来的,每每想到这些,陶陶便有些不寒而栗,故此美男虽美,奈何王府却堪比阎罗殿,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是离远些好。   自己这么个小丫头,在那些权贵眼里,还不跟蝼蚁似的,动动手指自己的小命就完了,还是自力更生自给自足吧,她不信有人的地方还能饿死。   想着出了庙儿胡同,顺着柳大娘告诉她的路线,拐了三条街便望见了城西的市集,街不宽,正经的商铺没几个,大都是摆零摊的,针头线脑,胭脂水粉,小孩子的玩具,拨浪鼓,泥哨子,虽都是小玩意,却也是琳琅满目,格外热闹。   陶陶从第一个摊子挨个开始考察,卖的什么?价钱多少?买卖好不好?怎么吆喝?如何还价儿?   等到了对头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早上的两个菜包子跟棒子面粥也差不多消化没了,觉着饿了,见那边儿有个面摊儿,支开两张桌子,还空着一张桌子,便过去坐了,要了碗面垫饥。   卖面的是老两口,瞧着有了年纪,腰都有些佝偻,卖的就是最简单的面,面条煮熟了,浇上一勺事先打好的咸卤就得了,咸卤是用咸菜疙瘩打的,有点儿咸味儿就成,在这里吃饭的都是卖苦力的穷人,能填饱肚子就好,没人讲究口味,虽不大好吃,陶陶还是勉强自己吃了。   吃到一半儿对面又坐了个人,陶陶先头顾着吃面没抬头瞧,不想,对面的人一口面喷了出来,喷了一桌子不说,还喷到了自己碗里,陶陶哪还吃得下,抬头瞪向对面。   却见对面坐着一个十三四的小子,喷了一桌子还不算,还一劲儿的往地上吐唾沫:“呸,呸,这什么鬼东西?难吃死了。”   旁边的小厮忙去端了水来凑到他嘴边儿:“爷,爷,您先漱漱口,漱漱口就好了,奴才就说这里的吃食入不得爷的嘴,可您非要尝……”   那小子漱了口,才道:“爷哪知道这么难吃,见这么多人吃的津津有味,以为好吃呢,谁想是这个味儿。”说着看向陶陶:“你瞪着爷做什么?”   陶陶略打量他一遭,心知这不定是哪家的纨绔子弟,跑这儿来瞧新鲜景了,这样的人自己得罪不起,便不再理会,站起来把面钱给了,转身要走。   不想这小子却一爪子搭在她肩膀上:“爷问你话呢,你是聋子还是哑巴,没听见爷问话啊?”   陶陶最烦别人搭她肩膀,想都没想,左手按住肩膀的爪子一推一带就把这小子撩在了地上,旁边的小厮吓得脸都白了,厉声道:“你,你放肆,还不放手。”   陶陶还真不是有意的,完全是下意识行为,有个当警察爹的后果就是从小被当男孩子一样摔打,因为她家老爹的危机意识,逼着她学了自保的防身术,经常跟老爹过招儿,所以身体的反应已经成了下意识的本能。   只是这家伙看起来身份不寻常,自己莫不是刚出来就惹了祸吧,正想该如何应付过去,不想这家伙倒一咕噜爬了起来,两只眼盯着她,那目光看的陶陶有些瘆得慌:“你,你看我做什么,是你先动的手哦……”   那家伙却笑了,围着她转了两圈:“敢把爷摔在地上,你是头一个,你叫什么?住哪儿?往后跟着小爷混如何?管饱吃香喝辣的……喂,你跑什么?爷也不是鬼,别跑,你别跑啊……”    ☆、不怕傻啊   不跑,我傻啊,这家伙一看就是个大写的麻烦,自己不跑让他抓着等着倒霉吧,虽说陶陶初来乍到,可也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千万惹不得,且知道往人堆儿里头扎最有用,就这小子穷讲究的劲儿,断不会跟着些扛活做小买卖的凑合。   也不知这家伙跑城西的市集做什么来了,是想看看底层老百姓过得多苦?体现一下自身优越感吗?陶陶撇撇嘴三拐两拐钻到人群跑了。   后头那小子追了几步,就撞到了一个叫花子,那个臭啊,熏得他捏着鼻子往后退了老远,身后跟的小厮刚要抓那叫花子,不想叫花子极机灵,一猫腰从小厮手臂下头钻了过去,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小厮不敢追,这城西的市集多是外地人在此谋生,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他可不敢把爷一个人留在这儿,真有个闪失,自己一家子都不够死的。   心里暗恨小安子,这狗奴才天天就知道跟爷胡说八道,要不是他在爷跟前儿说什么城西的市集热闹,卖玩意儿的多,爷也不会冒出这个荒唐的念头来,最麻烦还吩咐不叫带人,就让自己一个人跟着出来。   他这一路都是战战兢兢的,他们十五爷可是金贵主子,富贵金银窝里长起来的,哪来过这样乱七八糟的腌臜地儿啊,回去看自己怎么收拾那狗奴才。   心里咬着牙,嘴里忙着劝:“爷,出来大半天了,仔细娘娘要问,咱还是回去吧。”见主子根本不搭理自己,伸着脖子一个劲儿往人群里找,嘴里念念有词:“爷就是看他胆子大,有意思,比宫里那些侍卫强,想让他陪着小爷玩罢了,跑什么啊,真是的,四喜儿,你去扫听扫听这小子是谁家的?把她找来陪爷练拳脚。”   四喜儿忙道:“我的爷,您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这里可是城西。”   “城西怎么了?让你扫听个人罢了,你管城西城东的。”   四喜咳嗽了一声:“那个,爷,这城西不比别处,都是外地逃难过来的,没地儿去才在这儿落脚,做些下力气的苦差儿混口嚼谷儿填肚子,都没正经落户,天南地北哪儿的人都有,您叫奴才往哪儿扫听去啊,刚奴才连那小子长得什么样儿都没瞧见,况且,这样儿不知跟底儿出身的人,哪有资格伺候爷啊,爷要是觉得那几个陪您练拳脚的小子不合心,回去奴才就叫人把他们换了,再挑几个机灵的来伺候着。”   “哼,挑多少来也没用,一个个胆小如鼠,爷的拳头还没打出去呢,就倒地上了,哪儿是陪我练拳脚,哄小孩子玩儿还差不多。”   四喜儿心说,谁敢真跟爷动真格的啊,不是找死吗,刚那小子是不知道爷的身份,要知道,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跟爷动手啊。   见爷一副不找见人不回去的意思,四喜儿眼珠转了转,心说这祸既是小安子惹出来的,没得让自己给他擦屁股,想到此低声道:“爷,小安子家就住在这边儿,熟门熟路的,没准儿能扫听出来,不如咱先回去,让小安子打听着,找着人就带到您跟前儿,是治罪还是陪您练拳脚都成。”好说歹说的哄着出了市集上车走了不提。   再说陶陶,没回小院,甩开那主仆俩后拐个弯又折了回来,到了她刚看好的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前头。   摆摊子的是个二十出头的汉子,长得浓眉大眼一脸憨厚相,卖的东西是陶制的面具,做工精巧,只可惜式样单一,说单一都是客气,其实就一种。   在这里买玩意儿都是给家里的小孩子,小孩子喜欢的大都是鲜艳可爱的,例如小动物,卡通人物等等,所以汉子的买卖并不好,当然,这里没有卡通人物,但正是因为没有,才给了陶陶灵感,觉得说不准是一条生财的道儿。也是看中了这汉子憨厚,或许可以合伙儿,所以才又折返回来。   因摊子生意清淡,陶陶便格外惹眼,以陶陶想,自己在他摊子前一站,这汉子还能不招呼自己吗,可没想到自己站了半天,这汉子连头都没抬,只是认真的捏着手里的面具。   他捏的极认真,手指虽粗却很是灵活,也难怪他做的面具能如此惟妙惟肖了,陶陶真心觉得这汉子手蛮巧。   陶陶耐心的等着他手里的面具捏好了,才开口:“你这样的面具,小孩子见了害怕,哪会买?”   汉子这才抬头,憨声憨气的道:“我,我只会做这一种面具。”   怪不得他摊子就卖一种呢,原来如此,想了想道:“我叫陶二,我不会做面具,但我会画画,我若给你画几种别的样式,你比照着能不能做出来?”   那汉子想了想,老实的摇了摇脑袋:“不知道,我没做过别的面具。”   陶陶笑了,这样有一说一的老实人才好合作,真要是油头滑脑的,自己一个半大孩子就算赚了钱,只怕也没自己的好儿。   想到此越发满意:“那咱们试试如何,我给你画,你照着做,若能做出来,卖的好,除去做面具的成本,赚的钱咱们对半分怎么样?”   汉子挠挠头:“那个,俺得回去问问俺娘。”   陶陶也不难为他,点点头:“成,那你先回去问,明儿我再过来。”   谁知那汉子摇摇头:“明儿俺娘得去瞧病,摆不了摊子。”   陶陶没辙的道:“那后儿你总会摆摊吧。”   汉子点头:“嗯,不下雨俺就摆摊,要不,你告诉俺你家住哪儿,俺娘要是答应了,俺去你家找你。”   陶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告诉了汉子自家的住址,又怕老实头的娘以为自己是骗子,给了旁边代写书信的几个钱,借了纸笔,略想了想画了一只卡通兔子递给汉子,让他拿给他娘瞧瞧,好歹的得露点儿真本事,空口说白话如何取信于人。   汉子拿着手里的纸愣了半天,等他回过神来,摊子前儿早没人了,虽说老实却也不傻 ,也知道自己生意不好是因为做的面具式样太少,小孩子不喜欢,大人谁买这个啊,要是真能做出纸上的样儿,小孩子肯定喜欢,可这是兔子吗?他怎么记得兔子长得不是这样呢,算了回家问问娘吧,娘说成就成,想着收拾了摊子家去了。   陶陶终于找到了个自己能干的事儿了,心情轻松了不少,亏了自己兴趣所致,学过几年素描,不然跑到这儿鸟不拉粪的古代来,连个谋生的技能都没有,非得饿死不行。   心情一好就想跟别人分享,在这里她谁也不认识,也就柳大娘算个熟人,而且人家没少帮自己,又帮自己洗衣裳又收拾屋子做饭的,总的回报一二。   念头至此正好瞧见那边儿有个肉摊子,大概过了晌午要收摊子了,还剩下一条肥膘肉,提在手里,紧着吆喝,见陶陶过去,忙着轰她“一边儿去,一边儿去,馋肉了让你家大人来买。”   陶陶就是不走,站在肉摊子前头:“我家大人忙,让我来买肉。”   那卖肉的一听立马变了个笑脸:“那可赶巧了,瞧这块肉多肥的膘儿,称回去剁馅儿包饺子,管保一咬一嘴油,可解馋呢。”   陶陶有些嫌弃的看了看:“有没有瘦的?”   卖肉的眼珠子瞪的贼大:“这可成笑话了,谁家买肉不照着肥膘儿肉买,瘦的谁要。”继而开始怀疑陶陶是捣乱来的,眼神颇有些不善。   陶陶这会儿才回过味来了,想起这城西住的都是穷苦人,一年到头吃肉的次数十个指头都数的过来,炖肉更别提了,大多是都是赶上年节儿的包顿饺子应节气儿,肚子里缺油水,自然喜欢肥肉,忙道:“这块肉给我称了吧。”   柳大娘把衣裳最后一拨衣裳洗好晾上,又把屋子里外收拾了一遍儿,抬头瞧瞧天色,心里不免有些担心,二妮子这出去有一天了,还不见家来,莫不是遇上了坏人,虽说青天白日的,也难保遇上拍花子的。   越想越担心,琢磨当家的也该回来了,刚说回去叫当家的出去找找,院门就开了,二妮儿手里提着一条肥膘肉从外头走了进来,见了柳大娘打过招呼,就把手里的肉递了过去:“大娘要是有空,晚上包饺子吧。”   柳大娘接了肉,半天才缓过来,略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二妮儿,咱穷苦人,能把肚子填饱就是造化了,这肉还是腌起来,留着过年的时候吃吧。”   过年?现在才开春,离着过年早着呢,等过年吃,这肉都腌成什么了,忙道:“大娘就别跟我客气了,我今儿寻着了个挣钱的营生,心里欢喜,吃顿肉饺子不算什么。”   柳大娘也高兴起来:“你这有病了一场,倒得了本事,才多大就能挣钱了,不知是什么营生?累不累?”   陶陶琢磨跟柳大娘说了做面具的事儿,柳大娘也只会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便道:“这会儿刚有个影儿,还没成呢,等成了再跟您说,我估摸着八九不离十。”   柳大娘也不好再问,点头:“有个生计,又有你姐留下这个院子,往后就不用愁了,这可真是喜事儿,大娘这就剁馅儿包饺子去,我家两个小子要是知道今儿晚上能吃上肉饺子,哈喇子都得流三尺,这回可解了馋……”    ☆、竟是亲戚   陶陶没想到老实头转过天儿就找来了,柳大娘开的门,瞧见是个生脸的汉子愣了愣:“你找谁?”   汉子挠挠头:“俺,俺找陶二。”   陶二?柳大娘摇摇头:“这家虽姓陶,可没有陶二这个人,你莫不是找错门了吧。”   陶陶在屋里听着像老实头的声儿,忙走了出来:“没找错,没找错,就是这儿,你不说今儿跟你娘瞧郎中去吗?”   “你,你是陶二?你是女的。”   陶陶点头:“我本来就是女的。”   柳大娘见认识,让着汉子进来。   陶陶刚吃了早饭,昨儿回来的时候买了些纸,劳烦柳大娘打了浆糊,准备今儿把窗户重新糊一遍儿,本来屋子采光就不好,窗户纸一旧就更暗了,总在黑屋子里待着,整个人都抑郁,虽说条件有限,也得弄得舒适些才好,顺道把屋里的墙也糊糊,省的看着灰扑扑的,晚上睡觉都怕掉土。   故此,屋里倒腾的乱七八糟,下不去脚,陶陶索性搬了板凳出来,让汉子在院子里坐了,汉子没想到陶陶是这么个点儿的小丫头,颇有些意外:“你,你一个丫头做什么买卖?”   陶陶不乐意了:“丫头也得吃饭,不挣钱喝西北风啊。”   “ 不,不是有你爹娘吗。”   陶陶:“你不也有娘吗,不一样去街上摆摊子。”   “俺,俺跟你不一样,俺大了,俺娘有病,就该俺养家。”   陶陶给这老实头弄得心头火气,一插腰:“你今儿来就是跟我抬杠的不成。”   汉子不想她这般悍,有些局促:“俺,俺不是抬杠的,你不说让俺找你来吗,俺问了俺娘,俺娘说你是个有本事的,叫俺跟你合伙做买卖。”   陶陶脸色缓了缓:“既是合伙你管我是丫头小子,再说,我爹娘早就没了。”见汉子直看柳大娘 ,忍不住翻了白眼:“柳大娘是我家邻居。”   柳大娘正端详汉子,听见话点点头:“是啦,我是二妮家的邻居柳大娘,听你的口音像是山东人?”   汉子:“俺家是山东阳信高家村人氏,前几年闹,村子里的人饿死了大半,实在活不了才,逃了出来。”   阳信?柳大娘目光有些闪动,又仔细端详他半晌:“说起阳信高家村,我娘家倒有一门亲戚在哪儿,是我的一个远房表舅叫高得水,不知可听说过?”   柳大娘一提,汉子疑惑的看着柳大娘:“这是俺爹的名儿。”   柳大娘顿时激动起来:“俺就说瞧着长得有些像,只是不敢认,你是大栓?”   汉子有些无措:“您怎知道俺的名儿?”   柳大娘:“我可不止知道你的名儿,还知道你家就住在高家村西边儿的村头儿上,篱笆圈的院子,院子边儿上不远有个大水坑,坑边儿上有个长了好些年的枣树,结的枣子又大又甜,对了,你还有个兄弟叫二锁,算着年纪,今年也该二十了,比你整整小了两岁,生日跟你一样都是六月,正热的时候,日子就差三天,我说的可对?”   见汉子有些傻,叹了口气:“若论起辈分来,你该叫我一声表姐呢,小时候总去表舅家玩儿,那时候你还小,大约不记得了,后来嫁到柳家又遇上了灾年,逃了出来,亲戚们便都失了联系,不想今儿在这儿遇上了,快着带我去瞧瞧表舅表舅母,一晃有十几年不见了,心里实在惦记。”   说着把围裙摘了跟陶陶道:“二妮儿,我先跟大栓兄弟家去瞧瞧老人,一会儿再让他回来跟你商量正事儿。”   陶陶忙点头,刚柳大娘几句话说的她心里酸酸的,世间最无情的便是天灾,不知毁了多少和乐的家园,生离比死别更伤情。   庙儿胡同这些人,哪一家不是如此,若不是真的活不下去,谁愿意背井离乡的跑到京里来,京城再好也不是故土,故土难离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东西,哪怕千年万载也不会磨灭,这是中国人独有的情结。   故此,她十分理解柳大娘的迫切与激动,他乡遇故知,人生之大幸,更何况还是亲戚,都是可怜人抱在一起取暖,多少有些慰籍,面具的事儿本来也不急,等一会儿怕什么。   只是柳大娘跟老实头走了之后,陶陶看着空落落陌生的院子,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爸妈,不知他们发现自己没了,怎么着急呢,别看她爸平常对自己看似严厉,其实她心里知道爸最疼自己,每次去外地出差,都会给自己带来许多好吃的。   妈妈虽爱唠叨,却总是把自己的生活打理的妥妥贴贴,唠叨也是唠叨自己找对象,想早些抱上孙子。以前自己总觉得爸妈烦,如今做梦都想听妈妈唠叨。   越想越难过,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哭了一会儿,抬头瞧瞧还是这个院子,也只能认命,抹了抹眼泪,去那边儿井台儿上,洗了把脸,觉得舒服多了,哭了一场,心里也敞亮了些,不能回去便只能努力的过日子,自己的日子过好,爸妈也能放心了。   陶陶一直认为亲人之间是有感知的,她能感知到爸妈平安,爸妈同样也能感知她,所以她不能让爸妈担心。   踩着板凳,把旧的窗户纸扯下来,用湿布过一遍水,等晾干了再抹浆子糊上新纸,陶陶买的是明纸,虽比寻常的窗户纸贵些,但白净透亮,还密实,糊上之后,屋里外头都觉亮堂了许多。   陶陶把两个窗户糊好,柳大娘跟老实头也回来了,老实头担着挑子,挑子里有做了没烧的面具,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工具,挑进来放到地上,瞧意思倒像搬家。   柳大娘明显哭过,眼圈都是红的,开口道:“这些年不见也不知道,我表舅跟我那二锁子兄弟早没了,丢下孤儿寡母的逃荒出来,苦巴巴的熬日子,我听大栓兄弟说了,二妮想跟他合伙做营生,正好表舅母搬到了咱们庙儿胡同,这些东西就叫大栓兄弟挑你这院来了,先在你这边儿搁些时候,等大娘那边儿腾出地方来就挪过去,你瞧成不成?”   陶陶:“搬家了?”   柳大娘:“是我做主搬过来的,我去了才知道,他们母子俩住在城外乱葬岗子边儿上,没个正经屋子,娘俩就窝在个破席棚子里头,不遮风不挡雨的,舅母又病着,哪成啊,以前不知道就罢了,如今瞧见了断没有眼瞧着他们娘俩受罪的理儿,可巧我家旁边儿那一家子回乡了,空了间屋子,我叫男人赁下来,本想着收拾出来给大虎二虎住的,一年年的大了,也不好总跟我们挤到一块儿,如今先给大栓兄弟娘俩儿安置下吧,这开了春雨水就多了,娘俩在那个破席棚子里可不行,往后跟我们夫妻一块儿住着,多少也有个照应,只是又得麻烦你了。”   陶陶暗暗点头,柳大娘一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宽余,男人早出晚归的出去扛活儿,柳大娘无冬历夏的给人浆洗衣裳,就是两个小子年纪不大,也隔三差五出去寻些零碎活儿贴补家用,这么着,才混了个温饱,伸手帮这个忙,是有些勉强的。   虽说是亲戚,到底是隔着几层的表亲,又多年不走动了,柳大娘便不理会高大栓娘俩儿,也没人会说什么的,却义不容辞的伸了手,可见人心。   陶陶顿时觉得,即便这个古代社会人与人之间也是有温情的,忽想到陶大妮,或许这样的温情只存在于寻常老百姓之间,那些权贵眼里,人命如草,哪来的温情。   陶陶觉得自己运气还算不差,至少到目前为止遇上的大都是好人,美男王爷长得虽帅,可他的身份地位在哪儿摆着,想当好人只怕不易。   当然,也不能说坏,只是他们那样的人,目下无尘,哪会管下人的死活,也正因如此,陶陶很难理解美男来找自己的动机,是抽风想日行一善,还是说大妮伺候的太好,让美男王爷念念不忘,进而爱屋及乌的连自己这个奶娘的妹子都能眷顾一下,想把自己接到王府里当差。   大概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是破天荒的恩典,但陶陶可不觉得当个奴才是恩典,她是堂堂正正的人,有手有脚有脑子,做什么想不开跑去当奴才。   等自己发了财,把这个院子好好收拾收拾,有吃有喝有住的,这小日子要多熨帖有多熨帖,做什么给人当丫头。   当然,发财的目标相对遥远,先得有个赚钱的营生才行,卖面具是个不错的选择,如今老实头搬到庙儿胡同,成了自己的邻居,就更方便了,哪有不答应的,点头道:“大娘说这个就远了,我可也没少麻烦大娘呢,这边儿院子宽敞,有的是地方,以后就在这边儿做面具好了。”   柳大娘高兴的道:“这可好了,往后不用跑野地里烧陶去了,当年表舅烧陶的手艺,十里八乡都有名声,其实也不一定非烧什么面具,做些平常家里使唤的家伙什烧出来,拿到市集上,应该好卖些,莫非这手艺表舅没传给你?”   高大栓:“爹的手艺倒是传给俺了,只是烧制器皿不比面具,窑口得大,也费料,俺刚来没多少日子,没钱置办,就先烧了几个面具卖,想着往后攒几个钱再说。”   陶陶眼睛一亮:“你还会别的?”   高大栓憨憨的点头。   柳大娘:“二妮是不知道,这烧陶是我这个表舅家传的手艺,从祖上就靠这个吃饭,传了几辈子了,什么都能烧出来。”   陶陶眼珠转了转,这还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自己随便找了个顺眼的合伙人,瞧这意思是撞上大运了,就说老实头的手艺不寻常,果然藏着大本事呢,既如此,自己便要好好计量计量,除了面具烧点儿什么陶器能卖上价儿……    ☆、有我呢!   等爷沐浴过后,估摸着收拾妥当了,洪承方才躬身走了进去,见爷侧身歪在炕上的大迎枕上,手里拿着琴谱,有一搭无一搭的瞅着,头发散在身侧。   新雨跪在一边儿,捧着一块羊肚子毛巾小心的擦拭着爷的头发,动作轻柔,表情恭顺,一双杏眼时不时落在爷身上,万般心思都在里头了。   洪承早就见怪不怪了,莫说爷这般尊贵的身份,就算抛开身份,只论外貌,在这紫禁城的众位爷中也拔了头筹,只不过爷的脾性有些孤高,能入爷眼的人少之又少,府里的女人是不少,可能近身伺候的却没几个,即便秋岚,也是瞧她心思细腻,做事妥帖方才搁在跟前儿伺候的。   至于这个新雨,是娘娘前些日子刚赐到府里的,年纪不大却颇有心机,打着娘娘让她伺候爷的幌子,只要有机会就往爷跟前儿凑合,本来娘娘赐下的,总有些体面,像沐浴这样的差事不该她伺候,可架不住这位非要往跟前儿凑啊。   洪承也睁只眼闭只眼,一个是娘娘的体面得顾着,再一个,若伺候几次沐浴就能上位,那自己真得从心里服了她,当爷是大皇子呢,略平头正脸的丫头,不管什么香的臭的都往炕上划拉,他们爷眼高着呢。   这丫头除了在娘娘跟前儿伺候过几天,论姿色,身段,品格,哪样儿也没拔尖而啊,以为露个胸脯子就能把爷勾上手啊,差的远着呢。   果然,洪承眼瞅着新羽那半截子露在外头的胸脯正要往爷身上蹭,就见爷挥挥手,新雨脸色一滞,心里虽一万个不想,却知道爷的脾气,只得低声道:“是,奴婢退下。”不情不愿的出去了,临走还瞪了洪承一眼,那意思分明是嫌洪承坏了她的好事儿。   洪承心里暗暗撇嘴,你自己没本事,怨谁,真不明白娘娘怎么赐了这么个狐媚子进府,莫不是听说了什么?   想到此,不禁冒了一身冷汗,自己可得想好了,回头娘娘找自己问话的时候,该怎么回妥当,惹恼了娘娘,自己这条命可都悬了,这会儿得先回爷交代的事儿。   略抬头见爷放下了手里书,知道是要听他回事儿了,忙道:“派去盯着的小子回说,陶二妮儿……”说到这儿见爷眉头略皱了一下,忙改口:“说陶二姑娘在城西的市集上找了个卖陶制面具的汉子合伙做买卖,那汉子如今已经搬到庙儿胡同,二姑娘隔壁的大杂院里住去了,听说要在房后搭土窑,想来是烧陶。”   陶制面具?晋王眉头挑了挑:“她胆子倒大,不知根不知底儿的就敢找人家合伙做买卖,就不怕遇上坏人坑了她不成,可叫人查清楚了,那人是什么来路?”   洪承:“回爷的话,查清楚了,那汉子叫高大栓,山东阳信高家村人氏,去年闹了灾,爹跟兄弟都死了,就剩下母子俩逃到京里靠着做面具谋生,先头住在城外,是那天在井台洗衣裳的柳婆子的远房亲戚,认了亲才搬到庙儿胡同去的,祖上靠烧陶为生,身世倒也清白。”   说着瞄了主子一眼,小声道:“奴才瞧二姑娘那个性子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若像让她乖乖进府来,不吃些亏是不成的,到底年纪小,前头又有她姐护着,不懂得谋生不易,不若先由她折腾,等吃了亏就知道锅是铁打的了。”   晋王拿起书:“去吧。”   洪承忙躬着身子退了出去,出了书房的院子方才舒了口气,心里越发纳闷,主子对秋岚到底跟别人不同,秋岚虽死的冤,能得爷这般照顾她妹子,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只是爷非要把陶二妮接到府里来做什么?难道想让她跟秋岚一般在身边儿伺候?   洪承自觉看人相当准,虽不知陶二妮是怎么是这么个蠢笨的丫头,可指望她伺候人,别想,洗衣裳做饭都是柳婆子干的,就自己这几天所知,那丫头除了吃就是睡,跟猪仔儿差不多。   要真是猪仔儿还好,王府这么大,养头白吃白喝的猪仔儿也不叫什么事儿,偏这丫头非的穷折腾,爷念着秋岚的情分,又放不下,弄得自己天天都得派人盯着她,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对啊,自己怎么傻了,刚在爷跟前儿不是挺机灵的吗,既然这丫头吃了亏能老实,就让她吃些亏不就得了。   洪承是没想到,自己的招儿还没使呢,这丫头自己就把自己折腾大牢里头去了。   说起这事儿,陶陶都稀里糊涂的,亲眼见识过高大栓烧陶的手艺之后,陶陶便放弃了先头只做面具的想法,当然,面具还是要做的,毕竟相对别的简单的多,而且,大栓做出模子之后,可以批量生产。   短短几天,城西的小孩子几乎人手一个面具,有狐狸,有兔子,有老虎,有狮子……各式各样。   因为制作简单,成本大大降低,卖的也就便宜,五个钱就能买一个活灵活现的面具回去,便是城西这些过惯了苦日子的老百姓也觉得值。   这又一次证实了一个真理,无论什么时候,女人跟孩子的钱都是最好赚的,尤其孩子,大人再苦也不愿意苦孩子,有限的条件下买个玩意儿能博孩子一笑,也算苦日子里的一点儿慰籍。   所以,城西的市集里总少不了卖小孩子玩意儿的。   面具热销之后,引来了许多走街串巷的货郎,陶陶干脆搞起了批发,三文钱一个批给这些货郎,一来二去的倒开辟了一条新销路。   找来的人越来越多,陶陶就跟大栓一商量,找了几个小子过来帮忙,城西这个地方都是外地逃荒的穷人,像大虎二虎这样的小子有的是,给不给工钱无妨,只管饭就成。   有句话叫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么大年纪正是能吃的时候,日子富余的自然不把吃饭当回事儿,可对于穷人来说,能填饱肚子并不容易,故此,打零工的劳力有的是,不用招呼,陶陶一开口,柳大娘就找了好几个来,都是旁边大杂院的孩子,加上柳家的大虎二虎,两天过来就会了。   陶陶跟大栓得以腾出身子来研究新的东西,陶陶画,大栓做泥胎,先头做的是大肚子娃娃,卖的一般。   陶陶正发愁呢,听见来进货的货郎说起朝廷大考的事儿,陶陶眼前一亮,心说自己怎么忘了这些人了。   朝堂大考可比高考都隆重,古代能读书的,家境就没有太差的,饭都吃不饱,根本没闲钱上学,读书在古代是极奢侈的,大多老百姓都是大字也不识,寒门说的可不是老百姓,老百姓是贱民,是草芥,连读书的资格都没有,所以这些读书人的钱不赚白不赚。   至于怎么赚?却要好好想想,陶陶想了一晚上,想到了一个简单的,让大栓做了文殊菩萨,文昌帝君,魁星跟孔子的陶像,特意下了大本儿上了彩釉烧出来,大栓的手艺没的说,成品极精致漂亮。   再授意货郎散出话儿去,说只要买了陶记得陶像家去日夜上香,保准能金榜题名,陶像还没做成,京城里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许多读书人拐弯抹角的扫听着跑来庙儿胡同来买陶像。   陶陶让大虎在院子外头竖了个牌子说,斗大的几个字,陶像已售卖一空,再扫听就说烧制这样的陶像颇费工夫,至少要三个月云云。   中国人买东西的心态古今皆同,一是扎堆凑热闹,二是买高不买低,越是买不着越要变着法儿要买到手,如此便炒高了价格,最后她手里的陶像卖到了一两银子一个。   一见这个赚钱,哪些货郎便让陶陶再多做些,说一百个陶像实在不够卖,陶陶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明儿就大考了,这钱是抄上的,等过后瞧吧,大街小巷不定多少卖陶像的呢,到那时谁还花一两银子买这个,除非脑抽了吗。   再说,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举子,都是那些心里没底的草包,真是才高八斗,满腹经纶,能成大气候的,断不会相信一个哑巴陶像,不管怎么说是赚了。   转天早上陶陶正在屋子里算账数银子,除去成本,这一笔买卖就赚了四十两银子,自己跟大栓对半分了,还能落下二十两,这可比前头卖面具赚多了。   虽说这是一锤子买卖,到底挖到了第一桶金,这些银子加上陶大妮留给自己的,可以好好琢磨琢磨是不是开个店,弄个前店后厂,以后也就不愁销路了,自己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老板,等有了些家底儿,自己还可以去江南走走,若是能倒腾点儿南北货,应该是个赚钱的营生。   如果一切顺利,自己这买卖就做大了。   陶陶正美滋滋的想着自己的大买卖呢,就听外头柳大娘叫她,声儿有些不对,极为惊怕:“二妮儿你快出来,官府的差爷来了,要拿了大栓去问罪呢。”   陶陶一惊,飞快把银子包起来塞到墙洞里,这是她前几天想到的招儿,没保险柜只能挖墙洞了。   藏好了银子,跳下地跑了出去,见几个衙差横眉立目阎王一样,大栓已经上了枷锁,跪在地上,七尺的汉子,哆嗦成了一个,可见心里有多恐惧。   柳大娘浑身直哆嗦,紧着拉陶陶,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陶陶知道她怕,拍了拍她安慰:“大娘别怕,有我呢……” ☆、扯大旗吧   陶陶话音刚落,当头的几个衙差笑了个前仰后合:“哎呦喂,这丫头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别怪爷没告诉你,你这案子大了,这几位瞧见没?这几位可是刑部的爷,专门来办你们这案子的,万岁一早就下了旨,严查严惩考场作弊的举子,你们倒好,顶着风的犯案,这是活腻歪了上赶着找死来的啊,别说你这么个屁大的小丫头,这院子里头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想活命。”   柳大娘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几晃,陶陶急忙扶住她,柳大娘一把挣开她,扑通跪在地上,一个不落一个磕头,额头磕在院子里刚漫的青砖上,咚咚的响,嘴里不停的说:“”官爷饶命,官爷饶命,我们家就是陶家的邻居,来这儿借井水洗衣裳的,陶二妮鼓捣什么,俺们可不知道,真不知道啊……”   陶陶倒不怨柳大娘,心眼再好也是人,是人便有私心,生死关头,夫妻都不见得一条心,更何况八竿子打不着的邻居了。   陶陶在脑子里迅速转了几过子,很清楚这次的事只怕不是银子能了得,便能使银子,这些衙门里的差人,可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主儿,不拿出银子还好,若拿出来,只怕会变成跗骨之蛆,不把她身上的血肉吸食干净,绝不会罢休。   老百姓在他们眼里就如案板上的猪肉,只能任其宰割的份儿,如今的境况下,唯有扯大旗作虎皮,或许能混过去。   想到此,鼓起勇气挺胸抬头:“你们别想糊弄我,我可不傻,走到哪儿也得讲个理字,我们就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做些小买卖糊口罢了,你说的什么考场作弊跟我们有什么干系,更别拿刑部的差爷吓唬我,莫说刑部当差的,就是刑部尚书来了,也得讲个是非曲直,没说平白无故冤枉人的,再有,案子没定,公堂未过,你凭什么就断定我们不能活命,难道你能替尚书大人断案不成。”   那当差吓得脸色一变:“你,你这丫头好刁的一张嘴,你别在这儿耍嘴皮子,等把你拿回去,先一顿鞭子下去,看看你还有没有力气嚼舌头。”   陶陶却一点儿不怕,哼了一声:“我还就不信你一个府衙当差的敢私自用刑。”   “你,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爷现在就让你尝尝滋味。”衙差给陶陶激出了脾气,唰一声从腰后抽出马鞭子来,扬起手对着陶陶就抽了下来。   眼瞅这一鞭子就要抽到陶陶身上,却给那个刑部的汉子拦了下来:“兄弟莫冲动,这位小姑娘说的是,案子未过堂,你在这儿私下动手的确不妥。”   那人自然不敢得罪刑部的人,悻悻然放下了手里的马鞭子,哼一声:“看在耿爷的面儿上,今儿饶了你这丫头,不然,非让你尝尝爷的鞭子是个什么滋味儿不可。”   这位刑部的耿爷转过身来,瞧了陶陶几眼,暗道这丫头的几句话粗听刁蛮,仔细一琢磨,却不然,字字句句都扣着一个理,且最后还激的衙差要动手,若今儿动了手,这丫头若是闹将起来,还真是有些麻烦,却忽然瞥见旁边木牌子上的字,愣了愣:“你念过书?”   陶陶:“没念几天儿”   旁边的差人,哧一声笑了起来,指着她:“你还真敢说啊,莫说你这么个穷丫头,就是那些家财万贯的富人,也没听说让女孩儿念书的,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姓耿的却不理会差人,打量了打量院子:“这院子是你爹娘留给你的?”来的时候听底下人说,陶家就剩下一个丫头了。   陶陶目光闪了闪:“我爹娘死的早,这院子是我姐买下的。”   姓耿的愣了愣,没想到陶陶还有个姐姐:“那你姐呢,怎么不见人?”   陶陶还没开口,柳大娘先一步道:“陶家大姑娘在晋王府王爷跟前儿当差事,府里事忙,也就年节儿的回来瞧瞧妹子,故此少有人知,担心二妮年纪小,便托付我们这些左邻右舍的照应着。”   晋王府?柳大娘一句话,在场的差人脸色都变了,虽说这案子皇上下旨严查,可把晋王府牵连了进来也极为不妥,况,还是晋王身边儿伺候的人。   柳大娘明显话里有话儿,这几个当差的什么人,哪会听不明白,心道,还说这趟差事能落些大好处呢,毕竟陶家那些陶像在外头卖什么价儿,谁不知道,之所以拐弯抹角也得把陶家牵扯进来,就是想落些好处。   城西这块地儿先头是个三不管儿的地儿,可如今官府造册登记,那就是他们的地盘了,陶家蔫不出溜做了这么大个买卖,他们可是一个大子二都没见着儿,要都跟陶家似的,他们这些人吃什么喝什么,不整治整治,真当他们是摆设了。   不过,这下头怎么扫听事儿的,不说陶家就一个死了爹娘的丫头吗,怎么又蹦出来个在王府当差的姐姐,这不是捅了马蜂窝吗 ,而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后悔也收不回来了。得罪了晋王府往后有他们的好儿吗。   尤其刚才对着陶陶挥鞭子的衙差,两条腿直打颤儿,哪想到这丑啦吧唧的黑丫头竟然有个如此厉害的姐姐,回头这丫头告上一状,自己全家的命都别要了。   越想越怕,却忽然想到,不对头,若真有在王府得脸的亲姐姐,早接着享福去了,哪会把人留在这儿庙儿胡同,别是这婆子怕受牵连,情急之下扯了这么个没边儿的谎吧。   越想越觉得有理,胆子大了起来:“就看你这丫头的德行,你姐还能多出息不成,晋王殿下何等尊贵,跟前儿伺候的可都是仙女儿,哪轮到你姐姐伺候,你这丫头真不知死,竟敢牵连皇亲贵胄,等会儿审问明白,活刮了都便宜你了。”   话刚一落就听一声公鸭嗓从门口传来:“哎呦,这不是刑部的耿大哥吗,这一晃可有些日子不见了,可把小弟惦记坏了。”随着话儿进来个娘娘腔的小子,瞧年纪也就十二三的样子,个子矮小,尤其跟这些五大三粗的衙差站在一块儿,更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却一板一眼的拱手,颇有些滑稽。   这小子陶陶见过,是个货郎的亲戚,也想做走街串巷的营生,跟着来陶家进货,故此,陶陶认得他。   先头还真以为他是货郎的亲戚,如今哪里还能不知什么来处,能跟刑部的差人称兄道弟的,岂是寻常角色,且看他举止阴柔,陶陶猜测十有八九是晋王府的小太监。   陶陶倒是没想到美男王爷对自己这么上心,自己都那般直白的说不进王府了,且那日他走的时候那张阴沉沉的脸色,跟北极寒冰差不多,好像一千年都再理会自己了一般。不想,却暗地里派了小太监来盯着自己。   一想到这些日子自己的一行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陶陶陡然生出一种不舒坦的感觉,美男是美,可这心思也太阴险了点儿,明明说好不理自己了,怎么还叫人盯梢。   想到此,不免瞪向来人,那小子到了跟前儿,倒没先跟熟人叙旧,而是对着陶陶行了个礼:“奴才给二姑娘请安。”   陶陶心里不爽,有心不搭理他,却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刚才想把陶大妮祭出来挡灾,可陶大妮有什么,说到底不还是靠的晋王府吗,自己矫情什么。   更何况,这时候可不是矫情的时候,便自己能豁出一条命不在乎,可还有柳大娘一家呢,还有那两个帮着干活的小子呢,还有大栓娘俩,这是好几家子人,十几条命呢,自己哪担得起。   这件事儿目前虽没弄清楚,但陶陶也大约也明白了一些,自己净顾着做买卖赚钱,却忘了打点上下,看这些衙差的嘴脸就知道,根本是冲着自己来的,不然她真不信,堂堂刑部的差官,能找到庙儿胡同来,只怕还不止这些人。   若自己老实巴交的当她的陶二妮,胡吃闷睡的混日子,或许不会有人找自己麻烦,可她却折腾出这么大的场面,又赚了钱,难保有眼红使坏的。   从到这里开始,无论是柳大娘还是高大栓都是良善之人,她便疏忽了,忘了这世间有善便有恶,有柳大娘大栓母子这样的善良的老实人,自然也有衙差这样的奸恶之人。   自己再不想跟晋王府有牵扯,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好人被自己连累,况且,陶陶自己也明白,目前的困境若不靠晋王府,自己是绝无可能解决的,这就是现实。   想到此,陶陶心里陡然生出一种无力感,难道除了给人当奴才丫头就没别的路走了吗。   陶陶心里纠结,瞪着小太监发了会儿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在小太监颇为机灵,估摸行礼也是给那些衙差看的,陶陶发她的呆,小太监径自跟姓耿的说话去了。   姓耿的汉子哈哈笑道:“我还说是谁,原来是小安子兄弟,兄弟不在王爷跟前儿伺候,怎么跑城西来了,这位姑娘跟王爷……怎么未进王府,却安置在这庙儿胡同了?”   小安子多灵,早想好了一套话儿:“爷先头是接姑娘进府去的,只姑娘有些舍不得家,我们爷怜惜姑娘,便应着让姑娘在这儿住些日子,到底不放心,便叫奴才在这儿瞧着些,说姑娘年纪小,别叫那些没眼色的欺负了去,若受了委屈,我们爷可心疼。”   小安子这一番话说出来,陶陶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太肉麻了,这小子太能编了,听他的话,自己跟美男王爷绝对不止一腿,这什么跟什么啊……    ☆、威武不屈   小安子说完,院子里的衙差脸色越发的难看,本来以为这陶家的小丫头是块榨油的肥肉,哪想后头戳了这么大一尊佛爷。   晋王殿下护犊子哪可是出了名儿的,虽说万岁膝下这几位爷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可要论护犊子,晋王殿下绝对得排头一位,故此,只要在这四九城里衙门里讨生活的,谁不知道趋吉避凶,对晋王府里头的人是能避则避,今儿倒好,把王爷的心尖子给得罪了。   虽说瞧着眼前这丫头怎么也不像跟晋王府有什么牵连,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们是巴结不上王府的,耿泰可不一样,耿泰是刑部差官,刑部督察院大理寺是专司审理大案要案的衙门,直接听命于皇上,跟这些皇亲贵胄常打交道,耿泰既然都对这小太监如此客气,自然不是假的,既不是假的,小太监嘴里的话就不是胡说八道,若是真的那他们这些人还有好儿吗?   越想心里越虚,都没了主意,齐齐看向耿泰,刑部既来了人,这件案子就大了,不是他们府衙的人说能放人就放人的。   更何况,这些人想捞点儿功劳沾光,刚一路可是大鸣大放着过来拿人的,如今弄成这样,拿人吧,那是找死,不拿人上头怎么交代,只能指望着耿泰拿个主意,别管好歹,有刑部顶着总比他们抗雷的好。   虽接触不多,却也瞧得出来耿泰是个耿介性子,脸一耷拉天王老子的帐都不买,所以,这个雷他抗最妥当。   果然,耿泰便知道了底细,也没怎么着,脸色仍旧阴沉沉的,跟小安子道:“便真如兄弟所言,这人今儿也得拿到刑部大牢。”   小安子脸色一变,其实他跟耿泰也没多深的矫情,之所以认识也是凑巧,因年上一个案子,晋王去刑部走了几趟,小安子随着伺候,因跟耿泰是同乡,便有了些交情。   刚在外头扫听得刑部是耿泰来的,就知道事儿要坏,耿泰这人可是刑部有名儿的不讲情面,要是别人,进来说明白了,没人会为了这么个案子得罪晋王殿下,可要是耿泰就真有些拿不准了。   果然,让自己猜着了,刚那些话虽说是小安子情急之下胡编的,可心里也有些模糊的影儿,别看陶家这个二丫头年纪小,长得也不济,可真比她姐瞧着有造化,便不知爷对这丫头到底怎么个心思,可瞧意思是放不下了。   真要是能放下,哪还会让自己天天在这儿盯着,这丫头的一行一动都的回上去,听大管家的话头儿,爷是想让这丫头受点儿教训,知道世道艰难,就不跟爷对着干了。   要不是心里放不下,何必用这些心思,爷是什么人啊,肯花这么大功夫□□,自然是要搁在身边儿的,这丫头将来能走到哪一步,如今真难说,这要是弄到大牢里头去……自己这身皮肉可悬了。   想到此,拉过耿泰到一边儿,小声道:“耿大哥,咱哥俩是同乡,有些话,兄弟不得不说,要说大哥这本事,在刑部跟那些人一块儿当差,可有些屈才了,那些可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大哥您可不一样,您是秀才出身,是读书人,说白了,您就是少了点儿运气,要不然这会儿早成气候了。”   耿泰心里也知道自己运气不佳,当年屡考不第,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他娘舅看不过眼儿,拖关系使了银子,给自己谋了刑部的差事,自己本不想干,他舅舅气的不行,指着他大骂:“你那个志气要是能当饭吃,我也不说什么,可你也不睁开眼瞅瞅,你家里的老娘都要饿死了,快别说什么志气了,你这堂堂七尺高的汉子,眼看着老娘挨饿,我都替你臊得慌。”   一番话说得耿泰无地自容,也只得丢开了科考之心,来刑部当了差事,这是耿泰心里永远的痛,如今给小安子揭开,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小安子度量着他的脸色,再接再厉:“你也不想想,天下的读书人有多少,朝廷三年一考,层层取试,可是万里选一,有多难想必耿大哥比小弟知道,况且,说句最实在的话,就算金榜题名考中了,能混出样儿来的又有几个,没根儿没叶儿的想在官场里站住脚儿,可没戏,您瞧那些金榜上的进士,谁不是挖着心眼子找门路,走关系,尤其几位爷门下,莫不是上赶着巴结,真要是巴结上,成了几位爷的门人,往后锦绣前程可是眼望着呢,您如今眼面前儿就是现成的门路,这是多少人做梦都想不来的机会,耿大哥您可别糊涂啊。”   小安子苦口婆心的说了一大套,可耿泰却不买账:“安兄弟这话说的虽是,奈何晋王府门槛太高,只怕耿某攀附不上,况万岁爷一再下旨言道,科举乃国之重器,举凡涉及科考舞弊的事无大小,一概严查严惩,若因这丫头跟晋王殿下有什么牵扯,耿某就放了她,岂不是欺君之罪。”   小安子见这家伙是个油盐不进的,脸色也沉了下来:“耿泰,你别不知好歹,不是看在你跟我是同乡的份上,我才懒得提点你呢,你倒端上了,别不告诉你,二姑娘可是我们爷的心尖子,若受了丁点儿委屈,看我们爷不扒了你这身狗皮。”   耿泰却冷笑了两声,朝着东边一拱手:“耿某当的是朝廷的差事,不是你晋王府,便晋王殿下今儿亲在在这儿,耿某也得公事公办。”   耿泰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声音大的谁都听见,陶陶倒有些佩服这位了,能做到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人太少了,陶陶一度以为这样的人只存在于书本故事里呢。   她承认自己没有这样的孤勇,自己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俗人,所以,对于耿泰这样的勇气才会更加佩服。   心里明白,有这个耿泰在,今儿便是扯出晋王这面大旗也没用,既然没用折腾什么,还不如干脆点儿,主动配合一下,或许能不牵连柳大娘这些人。   想到此,上前一步:“这位差爷说的是,衙门里当得是官差,且朝廷律法岂能儿戏,只是若差爷是为了这陶像而来,实是我一人所为,柳大娘跟这几个孩子都是邻居家里过来我这儿院子里玩的,跟此案并无干系,望差爷莫冤枉了她们才好。”   耿泰倒是没想到陶陶能说出这么一番通情理的话来,其实,耿泰心里对陶陶也颇有些好感,能去王府享福却非要留在这庙儿胡同做陶像,可见是个有骨气的丫头,也不想太难为她。   更何况,柳大娘刚那几个头磕的满脸是血,太过可怜,他也知道在城西落脚这些老百姓都是拖家带口的外地人,真要是进了大牢,一家子的命都得交代了,既然这丫头敢作敢当的担了下来,自己就抬抬手,也算做了件好事。   脸色缓了缓:“既与此案无关还在这儿做甚,速速家去吧。”   他一句话,柳大娘几个顿时松了口气,忙磕了头,拉着几个小子走了。   陶陶指了指大栓:“他是我雇佣来烧陶干活儿的,并不知烧了陶像做什么?此事跟他也无干系,你们快把他也放了吧。”   那些衙差倒听话,上前就要动手,却给耿泰拦了:“他不能放,据货郎交代,他跟你是合伙做买卖的,那些陶像都是出自他之手,此人干系重大不可放。”   陶陶本来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心里明白大栓不是柳大娘,只怕不好开脱,便道:“便此案干系重大,再未审清定案之前,我跟大栓只多算是有嫌疑,既未定罪便说明并非罪犯,莫非这衙门的枷锁是能随便给人戴的吗?”   耿泰看了她一会儿,挥挥手:“去枷。”   衙差急忙把大栓脖子上的重枷解了去,陶陶扶着大栓起来:“高大哥别怕,此事跟你并不干系,回头到了堂上,我跟大人说清楚你就能家来了。”   高大栓早吓的脸色灰白,只是看着陶陶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陶陶叹了口气,早知道大栓是个老实人,这老实人见了官就跟见阎王差不多,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时辰不早,耿泰得回去交差事,便一挥手:“带走。”   两个字刚出口,就听小安子高声喊了句:“奴才给爷扣头。”说着跪在了地上。   他这一跪不要紧,院子里的人呼啦啦跪下了一片。   陶陶看了门口一眼,不同于上次的打扮,这次美男王爷穿的极为隆重,蟒袍玉带,紫金王冠,像是刚从朝堂上刚下来的,可惜了一张英俊的脸,却不言不笑,叫人从心眼里发颤儿。   跟那双冷而利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陶陶最终败下阵来,低头错开目光,暗里嘀咕,不是姑奶奶怂,是美男王爷的姿色太过惑人,自己是怕给美男诱惑了去才避开的。   陶陶正给自己打气,就感觉一只异常好看的手伸到自己面前,那只手极好看,陶陶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比这只再好看的手了,手指纤长,骨节匀称,陶陶从来不知道一只手都能美成这样。   愣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来,近距离看美男,有些晕,自己不是做梦吧!只可惜美男不言不笑的,要是能笑一下就好了……   正想着,就见美男眉头皱的更紧了些,出口的声音儿虽然好听却冷的掉冰碴儿:“怎么,还不想跟爷回去?”    ☆、洗刷洗刷   陶陶正发愣,已给男人一把抓住了手,触手竟有些粗糙,刚想低头细看,却给他拖着转身往院外走去。   陶陶只得跟着,刚走了两步,却给急步过来的耿泰拦了路,晋王冷冷看着他:“怎么着,你要拦爷的路?”   耿泰咬着牙躬身:“耿泰放肆了,此案涉及科考舞弊,皇上下旨举凡与此案有关着,都必须严查严惩,陶记出的陶像之中被查出藏有小抄,故此,陶二妮跟高大栓必须带回刑部审问调查,小的是领了刑部缉拿公文出来的,若殿下这会儿把人带走,小的如何交差,还请晋王殿□□谅小的。”   陶陶忍不住侧身看了美男一眼,美男年纪不大,却气场十足,陶陶其实认为耿泰的话实在极有道理,而且,陶陶先头还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这会儿知道是有人在陶像里藏了小抄,心里暗骂那些举子,傻不傻啊,难道不知道进考场得搜身,陶像根本带不进去,这下自己倒霉了不说,还顺带连累了自己,这样的人还考什么科举,回家种地抱孩子得了,即便侥幸得中也是个草菅人命的糊涂官。   而耿泰这人还真有勇气啊,美男虽说长得帅,可那目光真比刀子还凌厉,自己只看了一眼,就有些扛不住了,可耿泰硬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跟个铁人似的,那意思晋王今天不把自己交给他,他绝不会让晋王走出这个院门。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晋王忽的冷笑了一声,抬腿一脚踢翻了耿泰,越过他走了出去,到了院外站住冷声的道:“回去跟陈英说,人爷带走了,想拿,想审,爷在晋王府候着。”等陶陶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给他拖进了马车。   一进马车,美男就异常嫌弃的把她甩到了一边儿,还从怀里掏出帕子来擦了擦手,这个动作看在陶陶眼里,简直是对她人格的侮辱,忍不住道:“是你抓我手的,既然嫌我干嘛主动抓我?”   美男看都没看他,只是从旁边的匣子里拿了本书靠在哪儿,就着车窗外的亮看起书来,根本当陶陶不存在一样。   气的陶陶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长这么大也没这么对待过啊,咬着嘴唇瞪了他一会儿,发现这男人是挺干净的,无论身上还是马车上都是一尘不染,莫非这男人有洁癖?有洁癖来招惹自己做什么,有病,谁让他抓自己了?抓了却还嫌弃的甩开,什么东西,当自己是什么,破抹布啊。他不是嫌弃吗,自己偏就给他添堵不可。   想到此,一屁股坐在他旁边,贴在他身边儿,脑袋还探了过去,想看看他手里是什么书。   男人反应极大,立马推了她一把:“一边儿坐着去。”陶陶却变本加厉,一把抱住他的胳膊鼓着腮帮子:“就不,是你非把我拖上来的,就不能嫌我。”   男人皱眉看了她一会儿,仿佛有些哭笑不得,伸出一个指头点了点她的脑袋:“臭,你几天没洗澡了?”   被一个男人如此直接了当的说臭,就算是厚脸皮的陶陶也有点儿伤自尊,却仍梗着脖子:“我也想天天洗澡啊,可是没法洗怎么办,况且哪儿臭了?我前儿刚洗了头发,你既然嫌我臭,干嘛还拉我上来?”说着放开他的胳膊,坐到了一边儿,背过身子生气。   男人愣了愣,大约没想到陶陶会这么跟他说话,没有一点尊卑上下,仿佛自己嫌弃她是多不应该的事儿,瞧她的样子像个赌气的小孩子,竟让他一颗冷硬的心,忍不住软了下来,语气也和缓了一些:“我不是嫌弃你。”   陶陶一听转过身儿挨了过来,一贴近美男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陶陶撅了噘嘴:“你不说不嫌弃吗?”   男人忍不住道:“你还是离我远些,真的很臭。”   陶陶低头在子身上四处闻了闻,是有股子臭味,就算条件所限不能天天洗澡,也不至于发臭啊,眼珠转了转猛然想起,今儿一早起来,给院子里的杏花树施肥了,希望花再开的多些,然后结多多的大甜杏,到时候做成杏干,冬天就不愁零嘴吃了,女孩子嘛,没有不嘴馋的,上了肥没来得及换衣裳就进屋算账去了,但也不能说很臭啊,就一点儿淡淡的臭味好不好。   见美男捏着鼻子的举动,再舔着脸凑过去,陶陶真没好意思,就在一边儿坐着去了,挑开车窗的帘子看外头的街景儿。   越走人越少,道儿也越宽,街道两边儿都是高高的围墙围住的深宅大院,也不知是哪位皇亲贵胄朝廷大员的宅邸,隐约能瞧见树木葱茏,平整的青石板路,马蹄子踏在上面嘚嘚的异常清脆,这里跟庙儿胡同比简直像两个世界。   可是陶陶更喜欢庙儿胡同,哪儿有自己开始熟悉的人,有自己的家,有自己刚起步的事业,最重要的还有自由……如果进了王府,她就成了王府的奴才了吧,就跟她姐陶大妮一样,就算混出头来,末了也不过个悲惨的结局。   更何况自己跟陶大妮不一样,让自己去伺候人,比让她死都难,可不去伺候人?她的小命就悬了。   陶陶并不傻,心里知道虽说自己做的陶像虽是小物件儿,可跟考场舞弊案子牵连在一起,就不一样了,况且,这件事儿皇上一再下旨严查,自己若是没有强有力的庇护,就算审清查明,自己也得是哪个顶缸的。   再说,还有大栓呢,对了,大栓?想到大栓再也没心思看外头的街景儿了,放下窗帘转过头:“大栓就是帮我烧陶干活的,什么都不知道?”   大栓?晋王皱眉:“你自己的小命都不知保不保得住,还有心思管别人?”   陶陶:“大栓挺可怜的,本来做个小买卖,虽不能发财,至少能温饱,却给我拉来做陶像,才有了这样的祸事,若他就一个人还罢了,可他还有个老娘病着呢,要是有什么事儿,他娘怎么办,谁来奉养?况且,这件事儿本来就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主意。”   晋王看了她一会儿,既知是你惹的事儿以后就乖些,我不跟你保证能把他开脱出来,毕竟此案干系重大,父皇在朝堂震怒,连着拿了三个与此案有关的大臣,更严令三司速速查清此案,举凡有牵扯其中者,一概严惩。”   陶陶虽知严重但也没想到这么严重,不禁道:“便有举子在陶像中藏有小抄,考场自然有查验的差官,根本不可能带进考场去啊,至多就是取消了考试资格吧。”   晋王:“此案父皇交给了三皇兄,底细的还需问过才知。”   陶陶愣了愣:“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就来救我了啊,是小安子给你报的信儿吗?”晋王没答她把书拿在手里。   陶陶以为他不会搭理自己了,却听他说了句:“若不叫人盯着,爷就得去刑部大牢了,你可知刑部大牢是什么地儿?”   陶陶摇摇头:“大牢不是关犯人的吗?”   晋王目光闪了闪:“据我所知进了刑部大牢的,十个里有九个都上了菜市口。”   菜市口?陶陶愣了愣:“菜市口是卖菜的吗?”她问完了发现美男王爷再没搭理她的意思,低头看手里的书,不禁撇撇嘴,心说有什么了不起,科普一下能死啊,姑娘不是是头一回来这儿吗,人身地不熟的,就不信把你扔到陌生世界去,能什么都知道,拽个屁啊。   不过刚听他的话头,心眼儿倒是不坏,虽没说一定能把大栓救出来,至少没拒绝,陶陶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是不会轻易许诺的,哪怕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也一样。   而以目前的时态来看,自己进他的王府里头避避风头也好,反正自己也没答应当他的奴婢,是他非要拖着自己来的,等这案子过去,自己再回去也就是了,至于这份人情?反正他也是冲着她姐陶大妮,因对陶大妮心怀愧疚,才对自己如此,这是为了他自己好过些,自己完全不必有负担。   刚想好了,马车停了下来,陶陶先一步钻了出去,直接从车上跳了下去,一跳下去才有些被大门口的人惊到,大管家洪承她见过,身后还站着是几个男人,有老有少,都穿着跟洪承一样的青衣,一个个恭顺非常躬着身子,齐刷刷的道:“恭迎爷回府。”   这阵仗真把陶陶吓了一跳,难不成这位天天出来进去都要摆这样的排场,累不累啊!   晋王极为习惯,完全可以说无视的从这些人中间走了进去,见陶陶没跟上,才略站住脚回头看了她一眼:“还不走,在外头站着做什么?”   陶陶哦了一声急忙跟了过去,穿过无比气派的大门,又过了两个穿廊,进了一个花木扶疏的院子,有四个婆子蹲身行礼:“老奴等给爷请安。”   晋王挥挥手:“给这丫头好好洗涮洗涮,洗干净些。”撂下话就走了。   陶陶颇为不满,嘀咕了一句,什么叫洗涮洗涮,自己又不是猪,洗涮干净了就要宰了吃肉,正嘀咕着,那几个婆子已经冲了上来,根本不容她反抗,架起她进了旁边的屋里……    ☆、心虚啊!   洪承瞥见伺候陶二妮的婆子在外头探头,心说那丫头不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吧!往里头瞧了一眼,想到这些日子爷对这丫头的上心劲儿,还真猜不出是怎么个想头?   要说瞧上这丫头了,自己还真不信,爷是什么人啊,不说身份多贵重,就是品格容貌,哪一样不是出挑的,且爷可是格外挑剔,等闲之人爷眼角也不夹一下,怎会瞧上陶二妮这个土了吧唧的丫头?刚自己可是看的真真儿,爷那个嫌弃劲儿,丢下那丫头捏着鼻子就跑了,这个样儿像瞧上的吗?   可若说瞧不上吧,便是当初对秋岚也没见爷这般上心,这丫头不乐意进府,还派人看着,一听说刑部衙门的人去拿人,从朝堂下来,不等回府换了衣裳,就急忙忙的跑了去,还把那丫头亲手牵了回来,亲手哦。   爷可是有洁癖的,见不得一点儿脏污,爷的屋子一天得打扫几遍,需一尘不染方可,刚自己可是见了陶二妮的德行,也不知在哪儿蹭的,浑身衣裳土不呛呛,脸上也是黑一块灰一块的,还隐隐散着股子臭气,莫说爷这么个干净人儿,就是自己这个不讲究的,都恨不能把这丫头丢出去,花园里挑粪的赵老大瞅着都比她干净,真不知爷这一路上怎么忍下来的。   虽说不信爷能瞧上这丫头,可爷对这丫头又实在特别,故此,怎么对待陶二妮洪承这儿真有些拿捏不定,不管怎么着,先问问这丫头怎么了再说。   想着走了出来,看了那婆子一眼:“不是让你们伺候二姑娘吗,跑这儿来做什么?”   那婆子忙道:“大管家不是老奴没眼色,实在是二姑娘死活不在那院儿里待了,说怕鬼。”   洪承脸色一沉:“胡说什么?堂堂晋王府哪来的鬼?”   那婆子凑过来在洪承耳边吭吭唧唧说了一句,洪承倒有些哭笑不得,莫说王府浩然正气,百邪不侵,就算真有鬼神之说,秋岚是她嫡亲的姐姐,还会害她不成。   那婆子:“老奴也是这么劝的,可二姑娘死活就是不听,老奴不得已才来跟大管家讨个示下,要不给二姑娘换个屋子?”   洪承瞥了她一眼:“那院子前些日子是爷叫收拾出来,为的就是安置二姑娘,如今要换屋子,可不是我能拿主意的,这么着,你先去瞧着,我回了话再说。”   那婆子应着去了,洪承转身进了书房,正琢磨怎么开口,就听王爷问了句:“可安置下了?”洪承忙道:“刚伺候的婆子来回说,已然收拾妥当,只不过二姑娘不大喜欢那个院子,说想换个地儿。”   晋王放下手里的书,挑了挑眉:“不喜欢那个院子?可有原因?”   洪承可不敢说怕鬼的事儿,只得含糊的道:“这个婆子倒是没提,只说二姑娘死活不在那院子里待了。”说着顿了顿低声道:“爷,二院里如今倒有不少空屋子,不然奴才叫人收拾了,把二姑娘挪哪边儿去,岂不便宜。”   二院里头住的虽也是下人,却是王府里有些体面的,洪承提出二院,也是想试探试探爷到底怎么个想头,若爷应了自己心里也就有谱了,不想爷却摇了摇头:“二院里人多事杂,她那个性子,若安置在哪儿,爷这王府就甭想着清净了。”   略沉吟片刻:“安置这边的西厢里吧。”   洪承暗惊,西厢房?爷不大往后头院里头去,平常起卧都在书房院,能进来伺候的都没几个,陶二妮倒好,直接住到了西厢来。   洪承实在不明白爷是怎么打算的,却不敢违拗忙去安排。   陶陶真不是矫情,是心虚,刚洗澡的时候颇费了些功夫,主要这丫头实在太脏,之前都不知几年没洗过澡了,自己穿过来之后,虽然想洗,奈何没有条件,只能凑合着擦擦,如今好容易有了机会,自然要好好洗一下。   王府的洗澡设备可不是陶家能比的,虽说距陶陶心里想的沐浴设备还有些距离,但陶陶也知道这里是古代,不能要求太高,木桶浴已经是极奢华的享受了,更何况,水面上还飘满了花瓣儿,花香四溢的。   头发也不用自己弯着腰洗,自己只需泡在热水里,把头仰在木桶边儿上,就有人帮自己洗头发,洗的相当细致,连头皮都帮她按摩了,舒服的她差点儿睡着了,不是伺候的婆子叫她,估摸她能一直睡到明儿早上。   洗好澡换了衣裳,就坐在炕边儿上,一边儿由着婆子帮她擦头发,一边儿打量这里,屋子里收拾的极干净,仔细闻,有股子淡淡的香味儿,陶陶盯着对面案头的香炉看了一会儿,刚瞧见婆子往里头加了什么东西,估摸是熏香,美男还真大方,自己这个奶娘的妹子都能住这样的屋子……   陶陶打量一圈,琢磨这屋子之前是什么人住的?东西摆设看上去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猛然想起什么,蹭的从炕上跳了下去,指了指里外问几个婆子:“这里之前是谁住的?”   几个婆子以为她觉得这里好呢,笑道:“这是秋岚姑娘以前住的屋子,秋岚姑娘没了之后,爷便吩咐锁了,前些日子才叫收拾出来,我们私下里还纳闷呢,今儿才知道,是给二姑娘收拾的,可见爷念着秋岚姑娘的情份,对二姑娘才这般上心,姑娘您可是有福之人,往后就剩下享福了。”   她越说陶陶越瘆得慌,刚才还不觉得,这会儿知道是陶大妮的屋子,便觉这里阴沉沉的,仿佛角落里有双幽怨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的她寒毛直竖,开口道:“这屋里有鬼,我不住这里。”说着就要往外跑。   几个婆子吓了一跳,急忙七手八脚的拦住她:“二姑娘,二姑娘,您这是去哪儿啊?头发还没干透呢,着了风可了不得,再说,青天白日哪来的鬼啊……”   好说歹说的也没劝住,只得叫人去回了大管家,把陶陶挪到了书房的西厢房里。   陶陶也没想到美男王爷会把自己挪到他跟前儿来,不是知道自己实在没什么姿色,差点儿误会美男对自己有意思了,可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的照了半天,实在找不出顺眼的地儿才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这丫头长得不能算难看,但也绝称不上好看,长期营养不良,这丫头的小脸蜡黄蜡黄的,身材更是矮小瘦弱,外加一脑袋枯黄的头发,皮肤还黑黢黢的,简直一无是处。   陶陶有时候实在想不出,就凭这丫头的样子,姐姐能美到哪儿去,难道是基因突变,虽是亲姐俩,姿色却一天一地,若真如此,老天爷也太偏心了点儿。   见婆子正试图把自己狼牙狗啃的头发梳一个好看的发式,却屡次不成功,也不好再为难她,开口道:“不用太复杂,随便扎上就好。”说着接过来拢了拢,三两下扎了马尾辫:“这样就成了。”   婆子摇摇头:“哪有姑娘家梳这样的发式,像道观里的道士,况且,这样梳可都没法儿带花了,姑娘瞧这是大管家刚叫人送过来的,都是宫制的纱堆出来的花,这只芍药戴在姑娘头上指定好看。”   陶陶看了眼婆子指的盒子,是挺好看的,假花能做到这种水准,绝对称得上巧夺天工了,只是这么大一朵粉色的芍药花,戴在自己脑袋上,怎么想怎么恶俗,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才不戴呢。”   婆子没辙,只得道:“不是老奴说,姑娘家的头发金贵着呢,可不能剪,剪了不就成姑子了,姑娘往后可别这般冒失了……”   陶陶怕她唠叨个没完,打了个哈气:“我困了。”说着三两下跳到床上躺了。婆子只得拉了被子给她盖上。   陶陶本来是想装睡,省的这婆子唠叨,不想一躺下就真的困了,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了不知多久,直到婆子叫她方才醒过来,陶陶揉了揉眼坐了起来,习惯的问了句:“几点了?”婆子愣了愣方才明白过来:“近晌午了。”   陶陶一听,不瞒的道:“早呢,让我再睡会儿。”说着就要躺下接着睡。   婆子忙道:“可不能睡了,爷吩咐下叫姑娘过去花厅一起用饭。”   陶陶摆摆手:“你就说我不饿,让他自己吃吧。”撂下话,眼睛就闭上了。   婆子哪想这位如此放肆,忙推她:“姑娘,可不能睡了,爷既吩咐了叫姑娘一起吃饭,哪能不去,爷怪罪下来可怎么好。”   说着拉她起来,又是套衣裳,又是洗脸梳头的,折腾了半天,陶陶也醒盹了。不情不愿的出了屋,就见洪承在廊下候着。   一见她出来,洪承便道:“二姑娘这边儿走。”引着她从侧面的腰子门出去,过穿廊进了一个颇雅致的花厅。   中间一张八仙桌,上首一个穿着酱紫色袍服的男人,瞧年纪比美男大一些,也是金冠玉带,眉眼间儿跟美男王爷颇有几分相似,虽不如美男王爷叫人惊艳,却也生的俊美不凡。嘴角微微上翘,瞧着比美男和气一些。   只不过这和气大概只是表面,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凌厉非常,充满了审视,这人是谁?美男王爷的哥哥还是兄弟?若自己猜的不错,这位也是皇上的儿子了。    ☆、万法缘生   他们兄弟吃饭聊天,夹着自己算怎么回事儿?再说,陶陶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自己能站在这儿靠的就是死了的陶大妮,而陶大妮即便跟晋王有一腿可没过明路,不是什么正经侍妾,便是正经的侍妾,也是奴才,更何况自己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妹子呢,晋王把自己叫过来莫非想让自己执壶倒酒伺候他们吃饭?   正想着,晋王冲她招了招手:“在哪儿站着做什么,过来。”陶陶只得小步挪到桌子跟前儿,低着头不吭声,不知道这位想干什么的前提下,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晋王显然有些不满:“平常你这张小嘴不是挺能说的,怎么这会儿哑巴了,叫人。”   陶陶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这是什么表情?什么语气?把自己当他家小孩子了啊,而,且叫人?叫什么人?自己知道这人是谁啊?   洪承倒聪明,小声提点了她一句:“这是五爷,魏王殿下。”   陶陶眨眨眼,让她跪下磕头真做不到,别的礼儿根本不会,索性含糊的鞠了躬:“陶陶给五爷请安。”   魏王眉头皱了皱:“这是哪儿的规矩?”晋王接过话头:“她今儿刚进府。”   魏王瞧了他一眼:“老七你怎么也糊涂了,难道不明白,早些学了规矩,知道上下尊卑,之于她是好事儿,既然进了王府就是你门下的人,若连规矩都不懂,以后只怕要给你惹麻烦,你这个心就是太软了,再有,秋岚当日……”   魏王话刚说到此,晋王脸色一变看了陶陶一眼:“五哥,别说了。”   魏王叹了口气:“你真是……”说着看向陶陶:“老七念着你姐伺候了他一场,不忍心见你丢了小命,才把你接进府里来,你也该知道,你犯的案子有多大?”   魏王刚说到这儿,晋王□□来:“五哥,她年纪小呢。”   魏王冷哼了一声:“年纪小,做下的事儿可不小。”   晋王有些恼起来,脸色沉了下来:“五哥若不能帮,我也不怨,何必责难于她。”   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魏王哪会不知自己这个弟弟的脾性,何曾见他这么维护过谁 ,未免有些吃惊,不免又底细打量了打量眼前的丫头,不是知道,真想不到是秋岚的妹子,哪儿哪儿都瞧不出一点儿姐妹的样儿来,秋岚哪是多柔情似水的一个女人,既聪明又懂事儿,说话轻声细语,虽说只在老七府里待了一年,上下尊卑规矩礼法儿,何曾有过半分差池,处处妥帖,也正因如此,老七心里才放不下,人死了,连妹子都弄到跟前儿来,当宝贝护着。   可这丫头哪值得老七如此对待,又黑又瘦不说,长得也不济,不懂规矩吧脾气倒不小,便她没吭声,难道自己就瞧不出吗。   自己在兄弟中算是性子随和宽泛的了,府里也容不下这样没规矩的奴才,若有这样的,早一顿板子打死了,哪还轮的到在主子跟前儿梗脖子,这丫头可今儿真让自己开眼了。   有心教训她几句,可见老七这护犊子的架势,只得作罢,真惹恼了老七,可不管自己是不是他哥,得了,瞧在他难得开口求自己一次的份上,就帮他这次吧,只不过这丫头的事儿也得说清楚了。   想到此开口道:“你们主子怎么护着你,想必你也瞧见了,本王也不想难为你,可这个案子事关重大,有些事儿说清楚了,本王才好开脱与你,本王问你几句,你需据实回话儿,那些举子作弊的陶像可是出自你之手?”   这个罪名自己可不能担,陶陶抬起头来:“我只是把陶像卖给了货郎,货郎再转卖给何人?并不知晓,故此也不知王爷说的那些举子手里的陶像是不是我卖出去的?”   魏王倒是愣了愣,刚还说这丫头是个欠教训的,这会儿听她回话而,明明白白,真有些意外,且这丫头还真聪明,只说她的陶像卖给了货郎,却不知货郎卖给了谁,这样一来,即便举子手里的陶像是从陶家卖出去的,罪过也隔了一层。   看了身边儿的小太监一眼,那太监立马出去叫人抬了个箱子进来,打开。   魏王:“你瞧瞧这些陶像可是从你家出去的?”   陶陶探头一看,箱子里装了有十几尊陶像,她弯着腰把箱子里的陶像,挨个拿起来看了一遍儿,挑出一个孔圣人的陶像:“这个陶像是我家的,其他的不是。”   魏王接过来看了看:“你挑出的这个陶像跟其他的几乎一模一样,你怎么能分辨的出?”   陶陶:“这个容易,举凡陶记的陶像,底座上都有我亲手落下的款儿,就在这里。”说着指了指陶像底座下的空口。   魏王仔细看了看,果然,底座的空口里有个刻章似的款儿,像字又像花儿,瞧了一会儿:“这是陶字,不像隶属,也不像行书,这是什么体儿?怎不曾见过?”   陶陶:“这是陶体儿,我自己发明的。”   魏王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脸皮真够厚的,多少造诣深厚的书法家都不能自成一体,她才多大,念过几本书,写过几个字儿,就敢大言不惭的说什么陶体儿。   陶陶这会儿倒不关心他怎么笑话自己,而是看了看箱子里的陶像:“这些都是作弊的陶像?不说朝廷大考极严苛吗,进考场之前都要脱了衣裳搜身的,这么大的陶像怎么可能搜不出,再有,哪个举子这么傻,便想作弊,衣裳夹层,鞋髁儿,头发,再不济咯吱窝,腿掖子,哪里不能夹带,弄这么大个家伙什儿,不是擎等着倒霉吗。”   晋王咳嗽了一声:“胡说什么。”   陶陶:“我可没胡说,这是常识,除非那个举子脑袋有问题,是个半傻,不然,怎会想到这个作弊的法子。”   魏王跟晋王互相看了一眼,脸色有些凝重。   晋王拉了陶陶过去,低声问:“你怎么知道的?是听谁跟你说了什么?”   陶陶愕然:“真是傻子啊,我只是随口说的,不对,听说能参加朝廷大考的都是各地州府中了乡试的举人,怎么会是傻子?”   晋王刚要跟她说,魏王拦过话头儿:“这个说来话长了,回头让老七慢慢跟你说,先吃饭吧,时候不早了。”语气较之刚才和缓了许多。   晋王挥挥手,洪承急忙叫人进来摆饭,陶陶这会儿也明白过来,美男王爷请他哥来,是为了自己的案子,就算再不乐意伺候人,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得有些眼色。   既然是求人,便的有点儿求人的诚意,陶陶从洪承手里接过酒壶站在一边儿,一没酒了就上前满上,也算相当尽职尽责。   一顿饭下来,魏王的脸色越发和善,一时饭毕,上了香茶,魏王接在手里,状似无意的问了句:“听说你陶记的烧制的陶像,一两银子一尊还有价无市,因一共就烧了一百尊,既然如此好卖怎不多做些?”   陶陶:“多了便卖出不一两银子的高价儿了啊。”   魏王挑眉:“是何道理本王倒不明白了?”   陶陶:“想必王爷常卖古董,这是一个理。”   魏王恍然,暗道,可不嘛,这买古董都知道越是孤品绝品越值钱,若是满大街有的是,也就不稀罕了,这丫头别看年纪不大,倒真有些本事,喝了口茶又问:“你又不缺吃喝使费,怎么想起做买卖了?”   陶陶低下头,半天方道:“以前是不缺,可我姐去了,我爹娘也走了,我若不想谋生的法子,以后岂不要饿死。”   魏王待要再问,晋王却挥挥手:“回屋去吧。”   陶陶巴不得呢,谁乐意伺候人啊,把手里的茶盘子塞给洪承,转身跑了。   等她出了花厅,魏王不满的道:“我也没问什么,何至于如此?”   晋王:“她虽年纪小,到底知道事儿了,她爹娘先虽说死的早,好歹还有个姐姐,偏她姐也去了,如今剩下她一个人,在这世上无亲无故的,便嘴上不说,也只是强撑着罢了,五哥提这些,心里哪有不难过。”   魏王瞧了他一会儿:“老七,先头你把秋岚搁在身边儿,我瞧着也不像多稀罕,就算秋岚死的有些冤,你心里放不下,把秋岚好生葬了,让秋岚的妹子进王府来,也算尽足了情份,如今这般护着,我倒越发想不明白了,要说这丫头跟她姐似的,也还罢了,偏是这么个没长大的小丫头,你放到身边儿,倒是怎么个想头?”   晋王沉默了一会儿方道:“佛曰,万法缘生,皆系缘分,五哥,若你非问我为什么把她放到身边儿来,我自己也不知呢,若硬要说的话,便是缘了,这丫头投了我的缘,那天我去陶家的小院的时候,本是看在秋岚的情分上,问问她,若果真不想进王府,就由她去,大不了找两个婆子照顾她也没什么,可一见她,就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你把她搁在身边儿养着护着,是想让她当你的丫头还是女人,不管哪一样,你既想让她在你身边儿,就得让她知道规矩,懂得轻重,不然,往后惹出祸事来,她的小命保不保得住可难说,秋岚就是前车之鉴,便你再护的严实,也不能时时把她带在身边儿……”    ☆、山楂糕!   陶陶一回屋就见炕桌上已摆好了饭,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光瞧着都勾馋虫。陶陶早就饿了,早上吃的那几个包子,这会儿消化的渣渣都不剩,刚才在花厅看着那一桌子菜,都恨不能扑过去,若不是知道陶像的案子干系自己的小命,分了神,今儿这脸肯定丢了。   陶陶风卷残云的吃了个精光,连汤都没剩,看的边儿上的婆子直瞪眼,心说爷倒是从哪儿弄来个饿死鬼啊,这有别看个头不大,饭量可真不小,瘦的跟柴火棍似的,也不知那些饭都吃哪儿去了?   陶陶坐在炕上摸着鼓囊囊的肚子,觉得自己好像吃多了,见婆子端了茶上来,忙摆手:“没地儿盛了,先放桌上吧,等我消会儿食再说。”   陶陶一句话,窗外跟着爷回来的洪承正好听见,半边脸抽了抽,暗道这位可真够有出息的,偷瞄了爷一眼,还以为爷得进屋呢,不想只在窗外站了站便去书房了。   洪承见爷往书案后去了,知道要写字,便叫人进来伺候笔墨,自己刚要出去瞧瞧前头有什么事儿,就听爷吩咐了一声:“昨儿娘娘哪儿赐的山楂糕送些过去。”   洪承愣了一下,才会意爷说的是送去西厢,估摸是听见那丫头吃多了,让她消食,心说,爷这心都操碎了,连吃多了都管。   陶陶虽说吃多了些,却也没到积食这么严重,可见了桌子上的山楂糕,心里却开始琢磨,美男叫洪承巴巴的送这个来,莫不是旁敲侧击的嫌弃自己吃的太多了?   越想越觉得是这个意思,撇了撇嘴,真小气,这么大的王府,自己一个小丫头还能把他吃穷了不成,又拿了一片山楂糕塞到嘴里嚼了嚼,不过,这山楂糕做的真好吃,不是一味的酸,酸中带着甜,吃下去果然觉得肚子不那么饱涨,舒服了许多。   婆子见一碟子山楂糕眼瞅就见了底忙道:“这东西虽好,却不能多吃,姑娘喝口茶吧。”说着把茶盏递了过来。   “我不渴。”陶陶摇摇头,凑到窗户边儿上,隔着窗子上糊的窗纱往外瞧了瞧,那边儿书房的窗户上影绰绰映出个挺秀的影儿,像是写字呢,美男还真是美男,连影子都如此养眼,要是不隔着窗户就好了。   正想着就听婆子道:“姑娘别怨老奴多话,老奴在府里也有些年了,还没见爷对谁这般呢,姑娘是有福的,可也得惜福才行……”   婆子正说着抬眼见陶陶从炕上跳了下来,套上鞋就往外跑,吓了一跳:“这晌午头上日头大,刚吃了饭,姑娘不在屋里歇着出去做什么?”   陶陶:“你不让我惜福吗,现在就去。”说着已经跑了出去。   那婆子追出去的时候,陶陶已经进了书房,爷的书房她们可不敢进,只得在廊下跟洪承讨饶认错。   洪承往里头瞧了一眼,挥挥手:“不妨事,下去吧。”那婆子道:“姑娘擅闯书房坏了规矩,爷只怕要责罚。”   洪承:“你们这么大年纪怎么连眼色都不会瞧了,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若是别人自要重罚,这位就不必了。”心说这些婆子也不动动脑子,自己巴巴在外头守着呢,若不是自己睁只眼闭只眼,这丫头哪进得去,且进去这么半天,也没见出来,可见爷并未恼怒,只是爷跟个小丫头有什么话说,便是洪承都有些好奇。   想着微微靠近窗子支起耳朵听了听,一开始没听见有人说话儿,过了会儿听见小丫头说了句:“我来谢谢你的山楂糕。”   洪承不免好笑,到底是个小丫头,连话都不会说,却也知道些好歹了。   晋王头都没抬,仍是悬着腕子在桌子上写字,嘴里倒是说了句:“凡事过犹不及,吃饭也一样,过饱脾胃不受用,积在心里许就成了症候。”   陶陶:“我以为是你抠门,怕我把你吃穷了呢。”   晋王手里的笔顿了顿,笔端的墨点了下去浸在纸上,这一撇的起笔太粗了,这丫头是有意过来捣乱的吗,微微叹了口气放下笔,抬头看了她一眼:“我在你眼里就这般小气吗?”   陶陶嘟嘟嘴:“以前我没见过你,哪知道你大方还是小气,而且,上次你去我家的时候,脸色那么难看,活像十年八年也不想再搭理我一样,再有,我还闯了这么大的祸,跑到你家来避风头,白吃白喝的,你小气些也应该,不过,你放心,在你家的这些日子吃住的费用,以后我会还给你的,真的。”   晋王脸色沉了沉冷声道:“你跑过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个吗?”   陶陶摇摇头:“不是,我是来谢你的,还有……”陶陶刚要再说,却见他的脸色越发冷了下来,给这样冷冷的目光盯着,陶陶到了嘴边儿的话终究没敢说出来,这男人便不说话也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更何况,陶陶感觉的到,自己再说下去,这男人就要怒了,想到自己还要指望他平事儿,真惹恼了,这男人真丢开手不管,自己没了靠山,牵连进科举舞弊这样的大案之中,小命也就玩完了,故此,把嘴边儿的话生咽了回去。   也知道自己说这些他不爱听,便想着缓和缓和气氛,别搞得太僵了,毕竟,还得在他家住些日子呢,想到此,便只当没瞧见他冷冷的脸色,舔着脸探头瞧了瞧书案道:“你写的字真漂亮,有句话叫颜筋柳骨,你这字可是深得两家真髓。”   便是晋王刚给她气了一下,听了这个也忍不住好笑:“你还知道颜筋柳骨?”   陶陶一拍胸脯:“你可别小瞧了我。”   晋王唇角弯了弯,把手里的笔递给她:“你写个我瞧。”   陶陶哪能露怯啊,忙摆手:“我会看,写就算了,算了……”见美男王爷仍看着自己,一副自己不写不行的神情。   陶陶挠挠头:“真写啊,其实我的字写得不大好看。”   晋王眼里闪过笑意,指了指自己写了一半的地方,那意思让陶陶接着他的写。   陶陶有些后悔自己胡乱卖弄,她哪懂书法啊,就知道个颜筋柳骨,刚才为了缓和气氛,拍美男的马屁情急之下随口诌出来的,不想倒把自己逼到了墙角儿。   话都扔出去了,今儿这脸是丢定了,末了一咬牙,丢脸就丢吧,自己就是个小丫头,又不考状元,字写不好有什么要紧。   做好了心理建设,接过笔,在墨池里润了润,刷刷写了一个花体的陶,这是她的名字,还算熟练,只是不大适应毛笔,笔画有粗有细,不如硬笔顺手。   写完了侧头,一双大眼颇有几分期待,像个急待表扬的小孩子。   晋王忍不住笑了一声:“五哥说的是,这样的字体不曾见过,虽少些筋骨却也不难看,你再写个别的我瞧。”   陶陶眨眨眼:“其实,我只会写陶字。”晋王看了她一会儿:“你姐没教过你吗?”   陶陶哪知道啊,对于陶家的姐妹的事儿,她都是从柳大娘嘴里听来的,而柳大娘一提起陶家的事儿就没完没了的叹气,便也没说太多。   她只知道,陶家是南边发水逃到京里来的,陶家二老早早病死了,大妮前头嫁过人,男人死了,未满月的孩子也没了,因缘巧合进了晋王府当奶娘,被晋王瞧上得了体面,才有了陶陶住的那个小院,对于陶家之前是什么来历,陶陶一无所知。   如今听晋王的话头,她姐莫非念过书?据刑部那个叫耿泰的差官的反应来看,这里女子念书识字的并不多,便是那些富裕人家也多不会给女儿请先生,如此看来,陶家的来历只怕并不简单,不然,晋王也不会认为陶大妮该教自己写字。   只是,这些事儿自己也稀里糊涂的,怎么回答他,说教过,可自己写的这两笔狗爬一样的字,实在拿不出手,说没教过吧,自己却又识字会写,这个是瞒不住的。   且,刚的魏王跟这个晋王仿佛都对自己识字的事儿并不太惊讶,可见觉得陶家的女儿就该如此,所以,这个问题怎么答都容易露馅儿。   想起这丫头之前的状态,陶陶有了对策:“前些日子我病了好些天,好了以后,之前有些事儿便有些记不得了,柳大娘说是病闹得,请了大夫来瞧了,说以后慢慢就能想起来。”   晋王眉头皱了皱:“外头的郎中大都是庸医,明儿叫洪承拿着我的帖字去请太医院的许长生来给你瞧瞧,他的脉科极好。”   陶陶忽挺理解陶大妮的,别看这男人冷的跟块北极寒冰似的,心真不坏,只不过,这男人瞧上真不像个饥不择食的色鬼啊,怎么会打奶娘的主意,难道是人可不貌相,不可能,陶陶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个清风朗月一般的男人会是那样的猥琐之人。   可是陶大妮的事儿自己真是不想知道,陶陶潜意识觉得陶大妮的死一定不简单,这件事儿所涉及的人,事,绝不是自己一个小丫头能碰的。   既知不能碰,最好就永远都不知道,这样可以隔绝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危险。   更何况,自己也不想跟这些人打太多交道,等这个案子过了,自己还是回庙儿胡同过她的小日子去吧,她一个小老百姓跟这些权贵裹在一块儿,可没什么好儿……    ☆、做小工?   “怎么不说话了?可是想你姐了?”不知是不是因为低沉的缘故,晋王的声音听上去柔和了许多。   一提起陶大妮,陶陶心里就忍不住发虚,忙岔开话题:“不说这个案子皇上交给三皇子了吗求五爷有用吗?”   晋王:“父皇让三哥主审五哥协办。”   陶大妮探了脑袋过去:“那你怎么不请三王爷过来?”   晋王把书案上陶陶写了字的纸卷起来,放到一边儿,又重新铺了一张,开始练字。   陶陶拖着腮帮子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吭声,以为不搭理自己呢,却忽听他说了句:“我跟五哥是一母所出。”   陶陶这才明白了过来,是啦,皇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老婆多了,儿子自然也多,所以这些皇子的娘大多不是同一个,怪不得五爷跟他的长得像呢,原来是一个娘的亲兄弟,不禁道:“那五爷可说了我这案子怎么了结?那些陶像根本不是陶记的?”   晋王抬头看了她一眼:“就算陈英也不敢到我府上拿人,你怕什么,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打算?”   陶陶听他语气又冷了起来,忙摆手:“没,没打算,只是总在这儿白吃白住的也不太好。”   晋王抬头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吐出一个字:“好。”   陶陶傻傻看着他,什么好?这男人说话也太简练了点儿吧!   正想着,晋王的笔杆点了墨池一下,陶陶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给旁边的小太监塞了一块香墨,从水丞里舀了勺清水放在砚上,才躬身退到一边儿。   陶陶眨眨眼,心说这是让自己做小工研墨吗,这有什么难的?想着把手里的墨放到砚上,开始磨。   磨了一会儿手就开始酸了,墨却没磨出多少来,陶陶从心里佩服旁边的小太监,刚那么多墨真不知是怎么磨出来的,偷瞄了晋王一样,已经写好几篇了,却仍没有停笔的意思,写得也不是正经文书,倒像练字,照他这么写下去,自己得磨到什么时候啊?   眼珠转了转,凑过去小声道:“您字写得真没好,还练什么,不如歇会儿喝盏茶?”   陶陶本来就是试试,不想他真放下了笔,在炕上坐了,外头进来个上茶的小太监,陶陶极有眼色的接过茶盏递了过去。晋王看了她一眼,接在手里吃了一口。   陶陶见小太监去收拾书案上的笔墨,暗暗松了口气,再让她磨下去,不累死也得烦死,自己果然不适合伺候人。   落晚的时候魏王府里的管家来请,晋王径自去了,陶陶才得了自在,琢磨着明儿是不是回庙儿胡同瞧瞧,大栓关进了刑部大牢,大栓娘不定怎么样了,好容易她的病好了些,若一着急再坏了,岂不是自己的罪过。反正自己就去瞧瞧,一会儿就回来,应该没什么事儿。   想好了,转天一早瞄着晋王去了朝堂,后脚支开身边儿的婆子,就往外走,可是连院门都没出就给人拦住了,拦她的是个熟人,庙儿胡同盯着她的小安子:“姑娘这是去哪儿?”   陶陶自然不能说要出去,呵呵笑道:“不去哪儿就是随便逛逛。”   小安子心说还真让大管家说着了,这位还真要跑,怪不得一再嘱咐自己看着她呢:“爷吩咐下了,不让姑娘出府。”   陶陶:“谁说我要出府了,我是在屋子里闷了,想出来走走逛逛,王爷没说不能在王府里逛吧。”   陶陶见小安子退到一边儿,满意的点点头,迈脚出了院门,却发现小安子寸步不离的跟在自己身后,挥挥手:“你去当你的差事吧,我就随便逛逛,不用人跟着。”   小安子:“奴才今儿的差事就是跟着姑娘,姑娘去哪儿,奴才去哪儿。”   陶陶瞪了他一会儿:“你还真是狗皮膏药,想跟就跟吧。”说着身子一窜跳过廊凳跑了。小安子急忙追了过去。   陶陶七拐八绕上蹿下跳都不知过了几个门,几进院子,却仍没瞧见大门,她昨儿进来的时候明明记得挺近的啊,这都走半天了怎么连大门的影儿都没瞧见。   陶陶累的一屁股坐在廊子上,看了眼扶着柱子喘气的小安子,心说,这小子倒是挺能跟的,这么半天都没甩掉他。   没好气的问:“累不累?”   “累。”小安子下意识答了一句,忙又道:“不,不累。”自己虽是太监,好歹也算半个男人,若体力连个丫头都不如,传出去不得叫人笑话死啊。   陶陶忍不住笑了起来,都快累成狗了,还嘴硬呢:“行,我不难为你了,来,坐这儿歇会儿,咱们说说话儿。”说着拍了拍廊凳。   小安子哪敢坐啊,忙道:“奴才不累。”   陶陶:“我不是你的主子,不用自称什么奴才,咱们还照之前的交情论。”   小安子:“奴才不敢。”   陶陶见他开口闭口奴才奴才的,不免有些不耐:“你是当奴才上瘾不成,都说我不是你主子了,怎么还奴才奴才的,你是人,不是奴才,人跟人之间应该是平等的懂不懂?”见小安子呆呆望着自己,仿佛自己是吃人的怪物。   陶陶颇有些无力,叹了口气:“总之,早晚有这么一天,人与人之前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更没有什么主子奴才,只是你现在不知道罢了。”   小安子嗫嚅道:“奴才听不懂姑娘说的话,若没有高低尊卑,不就乱套了吗,而且,咱们王府的奴才可不是谁想当就当的,奴才能在爷跟前儿当差,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陶陶扶着额:“行了,行了,你别说了,能当奴才是你的造化,是我糊涂了,别管什么主子奴才了,我就问你几句话,你知不知道庙儿胡同这会儿怎么着了,柳大娘一家子可受了牵连,还有大栓娘?”   小安子脑袋更低了下去:“奴才不知。”   陶陶蹭的站了起来:“你不说拉倒,回头我自己出去看。”说着转身要走,小安子怕她真甩了自己跑出去,到时爷怪罪下来自己小命可就交代了,忙道:“爷不叫姑娘出府也是为了姑娘着想,科举舞弊的案子外头闹得沸沸扬扬,昨儿在庙儿胡同耿泰没把姑娘带回去,只怕刑部那边儿没法交差事,这事儿没完呢,刑部尚书陈大人,可是有了名儿的铁面无私,亲娘老子的人情都不卖,姑娘在府里,他不敢进来拿人,若是出去可就难说了,真把姑娘拿到刑部大牢,再想出来就难了。”   陶陶其实也明白,这时候自己不能出去,可就是担心大栓娘的病。   小安子见她不吭声了,暗暗松了口气,琢磨这么拦着只怕也拦不住,这位的性子他可知道一些,别看年纪小,心眼子却活络,一眨眼就是一个主意,爷又上心,真有个闪失,头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倒不如替她跑跑腿儿,安了她的心,也省的这位出幺蛾子。   想到此,忙道:“昨儿奴才跟着爷和姑娘后头回来的,庙儿胡同的事儿奴才真不清楚,若姑娘非想知道,一会儿奴才出去扫听扫听。”   陶陶琢磨目前这也是最可行的法子,便道:“那劳烦你跑一趟了,把这些交给柳大娘,让她别误了给大栓娘抓药。”说着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来递给小安子,里头是自己随身带着急用的两块碎银子,正好给柳大娘送去,这个案子还不知要审多久,大栓娘的病刚好些,若是停了药,前头那些药也都白吃了。   小安子亲眼瞧着陶陶回了西厢才放心,先去回了大管家,洪承听了点点头:“这位倒是个好心眼儿的,既如此,你就跑一趟吧。”   小安子去的也快,没到晌午就回来了,说柳家一家子都挺好,大栓娘病着不能出屋,听不见外头的信儿,柳大娘编了个瞎话,说有个做买卖的有钱人家,因家里老太太做八十大寿,许了愿要捐一百零八尊罗汉像给郊外的大佛寺,先头本说是泥塑,后听说陶记烧的陶像通灵,便请了家去,日子紧赶着做便不得家来了。   陶陶点点头,这话也不是瞎话,前些日子是有个姓朱的找过来,说了此事,当时那一百尊陶像还没做出来呢,哪有空接这样大的活儿,便推了。   柳大娘当时就在院子里洗衣裳,想是听见了,这会儿拿出来哄大栓娘倒正好,如今只要把大栓尽快从牢里捞出来就成了。   要捞大栓还的指望美男才行,陶陶琢磨等一会儿晋王回来,自己是不是再问问,正想着曹操曹操就到了。   晋王一进院陶陶就迎了上来,小脸努力绽开个大而谄媚的笑:“你回来了。”   晋王上下打量她两眼,皱了皱眉:“伺候姑娘梳洗换衣裳。”撂下话快步进了书房。   陶陶刚想说什么,已经给两个婆子拉回了西厢,洗脸梳头换衣裳的折腾了一溜够,一边儿折腾还一边儿低声教规矩:“在咱们府里头,爷心疼姑娘,由着姑娘你你的称呼也还罢了,在外头可不成,要称呼爷,姑娘可记住了?”   陶陶:“我也不出去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那婆子却道:“姑娘还不知道呢,今儿是三王府赏花宴的日子,年年的今天咱们爷都要过府吃酒,爷既这会儿让姑娘梳洗换衣裳,自然是要带着姑娘一起去的。”   三王爷?陶陶愣了愣,三王爷不就是科考舞弊案的主审吗,美男带自己去三王府赴宴,难道是想让三王爷见见自己,顺道儿要个顺水人情,虽说不是一个娘也是兄弟,这点儿人情应该不难吧,话说皇上到底生了多少儿子啊,这左一个右一个,怎么没完没了的…    ☆、冤家路窄   陶陶颇有些别扭的跟在晋王身后上了马车,好几次抬手想把头发拆下来,都给对面看过来的目光止住了,忍不住撅了噘嘴:“你看我做什么?”晋王:“这样梳头发比之前的好看。”   给被美男称赞好看让陶陶心情大好,便也不觉得太别扭了,反而把脑袋往前凑了凑,有些不要脸的道:“真好看吗,你不是哄我的吧。”   晋王看着眼前陡然放大的脸,平心而论这丫头实在算不上好看,肤色黑,眉毛略粗,唯有一双圆滚滚的眼睛颇为有神,眨了眨,睫毛忽闪忽闪光芒闪动,像日头下的碎玉,让人忍不住好奇那光芒下头藏了什么心思。忍不住点点头。   陶陶:“既然你说好看,我就不拆了,只是这头绳上缀的银铃不好,脑袋动一动就响,吵得人头疼。”说着摇了摇脑袋,流苏上的小银铃叮铃铃的响了几声,霎时好听。   晋王伸手过去捋顺了她包包头上的流苏,低声道:“你的脑袋别动就好了。”   陶陶瞪大眼:“我也不是街上卖的陶娃娃,摆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我是活的,怎么可能不动。”晋王莞尔,轻笑了一声:“这么瞧倒真有些像街上摆的陶娃娃。”   见她嘟起的小嘴,完全一个小孩子,不禁摇摇头:“三哥不比五哥,性子古板,规矩也大,一会儿到他府上别使性子,嘴甜些,你是小孩子,想来三哥不会为难你,只三哥抬抬手,陶像的事儿就过去了。”   陶陶不禁道:“你们不是兄弟吗,怎么他的权力这么大?皇上也太偏心了吧”   晋王眉头一皱:“这样的话以后不许胡说,三哥性子严谨,做事一丝不苟,科考舞弊兹事体大,交给三哥主审最妥当。”   陶陶歪歪头:“你行几?六?七?”   晋王:“七。”想到什么,又嘱咐了一句:“三哥最重规矩,一会儿见了他不能这般称呼。”陶陶点点头:“我知道,要称呼三爷。”说着瞄了他一眼:“刚西厢里的妈妈叫我以后也这般称呼你,说你是主子,叫你是大不敬,得称呼爷。”   晋王见她这话的时候眼睛快速闪了两下,就知道这丫头从心里不乐意称呼自己爷,才这般说来试探自己,这丫头心眼儿儿倒不少,自己要不是默许,哪会容她放肆到这会儿,却忍不住逗她:“你想怎么称呼?”   陶陶眨眨眼:“你这么年轻帅气,叫爷多难听,跟叫老头儿子似的……”   老头子?晋王忍不住笑了,刚要说让她随意,就听外头小安子的声音传来:“爷,□□到了。”   陶陶愕然:“这么快?”   实在好奇□□什么样儿,车门一开,身子探出去就要往外跳,却给晋王一把抓住了手:“这么一会儿就忘了我刚的话了?”   陶陶这才想起来,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怕自己给他三哥的印象差了,不舍这个人情,自己就得去刑部蹲大狱。   一想到刑部,陶陶老实了许多,为了自己的小命,今儿装也的装的像些,便乖巧的让晋王牵着一路进了□□。   陶陶刚在门外头的时候,偷着打量了一遭,这□□外头瞧着跟晋王府很想 ,进来也差不多,无非是一进进的院子,穿廊,廊外亭台楼阁错落着,跟个迷宫似的。   □□的管家潘铎跟洪承的年岁差不多,生了一张方方正正的脸,行动一板一眼,之前陶陶觉得洪承挺有规矩的,跟这位□□的管家一比就差多了。   应该说,整个□□的氛围都是一板一眼的,管家,小厮,仆人,婆子,丫头……举凡陶陶见了的大都如此,从这些奴才身上,陶陶完全可以预见主子是个多严厉的人,相比之下自己还是愿意在晋王府待着。   赏花宴设在□□的水榭里,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有几个在一边儿长桌上挥笔泼墨写字作画的,有拿着酒对着水榭边儿上的两颗杏花吟诗作对的,还有坐在桌儿上把盏吃酒的,大都是读书人的打扮,不像当官的,当官的言行拘谨,不会有如此狂放的姿态。   他们一到水榭,就有几拨人过来跟晋王见礼寒暄,末了晋王给他五哥拉到那边儿吃酒吟诗去了。   晋王一开始还有些担心陶陶,陶陶忙道:“你去忙你的吧,那边儿桌上摆了好些吃的,我去那边儿吃东西。”   晋王点点头,能受邀来三哥府上参加赏花宴的客人都是京城名士,这些人虽说性子狂放不拘小节,却都是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之人,不会太注意一个小丫头。   若不是五哥让自己趁着三哥府的赏花宴带陶陶露个面,顺便讨个人情,自己也不会带她来这里,她的性子跳脱,只怕不习惯跟这些人应酬,放她去一边儿吃东西倒自在些,便嘱咐了小安子几句,随五哥到那边儿席上吃酒去了。   那些人都围着那边儿长案上吃酒赏花,这边儿的小桌上倒没什么人,正好便宜了陶陶,陶陶看了看,桌上的点心异常漂亮,陶陶捏了块做成了杏花样子的酥饼,放到嘴里,酸酸甜甜的很是好吃,便也不再客气。   这样的宴席估摸自己这辈子就参加这一回了,这样的点心以后可吃不着,不趁这会儿多吃些,可没地儿后悔去。   吃了两块杏花糕下去,刚要伸手再拿一盘杏花酥,猛然看见那边儿廊子上过来个人,瞧清楚的样子,陶陶手上咬了一口的杏花酥都掉地上了,暗道,这不那天在市集上让自己摔了个跟头的小子吗,今儿穿的比那天还骚包,竟然穿了件大红的袍子,头上紫金冠上镶的那颗硕大的珍珠,明晃晃闪人的眼,也不怕被抢了。   陶陶刚想问这小子是谁,她后头的小安子已经先一步开口了:“十五爷来了。”   十五爷?陶陶指了指廊子上往这边儿走的小子:“你说他是谁?”   小安子:“那是十五皇子啊。”   陶陶听了脸色大变,心说这可是冤家路窄,自己那天一时冲动,摔了他个跟头,谁想他也是皇子啊,这皇上的儿子是不是太多了点儿,怎么哪儿都能碰上。   这小子在自己手里吃了亏,今儿遇上,不定要怎么对付自己呢,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是想法儿躲躲吧,跟皇子正面冲突,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吗。   想到此,便道:“哎呦我肚子疼要拉屎。”   小安子脸抽了抽,才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奴才这就去找婆子来伺候姑娘。”说着就要走,陶陶一把抓住他,抱着肚子弯下了腰,做出一副肚子疼的不行的样儿:“不成,来不及了,我这儿都要拉出来了,你就告诉我,茅厕在哪儿就成了,我自己过去,等你找了婆子我非拉裤子不行。”   饶是小安子机灵,也没遇上过这样的状况啊,一时真没了主意,见陶陶脸色都变了,不敢耽搁,指了指那边儿一个院子:“那院子里的西南角就有个茅厕。”   陶陶拍了拍他:“成了,我知道了。”莫转头跑了。   小安子忙去找婆子过去,陶陶又不傻,自然知道这个屎遁的招数只能糊弄一时,小安子肯定会找婆子来,自己在这个院子里哪躲的过去,故此,一进小院根本没往西南角的茅厕走,左右瞧了瞧,见侧面有个小门,也没多想,直接窜了过去。   推开门,陶陶倒是愣了一下,门外是片竹林,照顾的极好,便如今才初春,却依然翠□□滴,甚是喜人。   正看竹子呢,忽听见后头院子里有说话声儿,陶陶生怕小安子找过来,忙一头钻竹林子里头去,七拐八绕的胡乱走了一通。   等陶陶走出竹林,瞧见眼前的情景,不免有些楞,这是哪儿?莫非自己出了□□,跑郊外的村子里来了?   竹林外是一圈竹篱笆围的小院,里头盖着两间茅草房,陶陶一点儿都没夸张,真是茅草房,陶陶揉了揉眼,再睁开还是一样,往四周瞧了瞧,才放了心,就说不可能走片竹林又穿了,原来还是□□。   只不过这□□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好生古怪,正想着忽听一个声音响起:“你是谁?”声音低沉却颇赋磁性。   陶陶四处找了一会儿,才瞧见院子里的有个头戴斗笠的男人,手里杵着把锄头正看着自己,眉头紧皱,目光冷厉,充满审视。   这目光可有些熟悉啊,好像在哪儿见过……   陶陶心里咯噔一下,立马就明白眼前的男人是谁了,哪怕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手里还杵着把锄头,完全一个农人的打扮,也不难猜出他的身份。   哪个农人敢在□□种地,再说,气场气势气质这些东西,可不是穿一身粗布拿着把锄头就能藏住的,这位十有八九就是那位以严厉出名的秦王,这府里的正经的主子,自己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啊,怎么刚躲开了一个又遇上了一个。   眼前这位明显不好糊弄啊,见他脸色越来越阴沉,陶陶眼珠转了转有了主意,一纵身从篱笆墙跳进了院子里,根本没看那男人,而是绕着院子里绿油油的麦苗转悠。   一边儿转一边儿道:“这麦子种的太密了,可长不高,以后结穗少,得把苗分开,这样的苗就要拔了,留着长势旺的,才有好收成……”说着把一些低矮细弱的苗□□丢在一边儿……    ☆、装糊涂吧   陶陶嘟嘟囔囔自说自话了半天,不见那人回应,不免有些发毛,琢磨自己临时想出的对策是不是给他看破了,毕竟这人是人精中的人精,自己这点儿心思岂能糊弄过去。   正心里发虚,忽听见竹林自那边儿有人喊二姑娘,像是小安子的声音,陶陶顿时松了口气,暗道,此时不溜更待何时,也不看那人,匆匆说了句:“寻我的人来了,我得走了,这位大叔回见啊。”撂下话飞快从篱笆翻了出去。   刚走到竹林边儿上就见了小安子,小安子差点儿没急死,爷可是一再嘱咐他看好了姑娘,怎么一转眼人就没了,偏又是在□□,不好大肆找人,搅了三爷的赏花宴,爷非扒了自己的皮不可,只能趁着爷没发现,先把人找着。   找到竹林边儿上,终于看见了陶陶,才算松了口气:“姑娘不说去茅厕吗,怎么跑这儿来了,这里不是咱们府上,可不能乱跑,若是冲撞了三爷府上的主子可了不得。”话刚说到这儿一眼瞧见那边儿篱笆墙里站着的人,陡然一惊:“三,三……”两腿一软就要跪下。   陶陶眼疾手快,真让他跪下去,可就彻底玩完了,一手架住他的身子,一手捂住他的嘴:“出来半天了,该回去了,免的七爷瞧不见我着急,走啦。”拖拽着小安子跑了。   两人前脚刚走,潘铎后脚就跪在了院子里:“奴才该死。”   秦王往外头瞧了一眼;“老七府里何时来了这么个丫头?瞧着年纪不大,是谁家的?”   潘铎忙道:“回爷的话,这位是秋岚的妹子,七爷带她过来的,不知怎么跑到这儿来,扰了主子的清净。”   秋岚?秦王目光闪了闪:“年上死的那个秋岚?”   潘铎:“正是。”   秦王点点头:“这丫头倒不大像她姐。”   潘铎见主子没有责罚的意思,脸色瞧着也还算和缓,暗暗纳罕,这院子是爷务农的地方,平日不许人来,跟前儿伺候的太监都让远远在外头候着。   今儿赏花宴一忙活倒疏忽了,让这丫头混了进来,若依爷过往的脾气,必要严惩,不想却并未发怒,也不知是那丫头命不该绝,还是自己走了狗屎运,便大着胆子道:“这丫头跟她姐实在不像一个娘生出来的,模样儿不像还罢了,瞧着性子也不一样,她姐是个多聪明稳妥的人儿,一行一动都挑不出错去,这丫头却糊里糊涂,也不看看地方就瞎跑乱撞。”   “糊涂?这丫头可不糊涂,机灵着呢,年纪不大,心思能拐十八弯,对了,老七把她带过来做什么?”   潘铎:“听五爷府上的人透出话来,是为了科举舞弊的案子。”   “科举舞弊跟这小丫头有甚干系?”   潘铎:“主子,这位就是那个庙儿胡同那家做陶像的买卖的主家,刑部的陈大人命耿泰去拿人,是七爷把人直接带去了晋王府,耿泰没法子交差才挨了板子,这丫头虽说年纪不大,惹麻烦的本事可不小,若不是七爷念着她姐的情分,这丫头早进刑部大牢蹲着了,哪儿还能如此活蹦乱跳的,七爷今儿带她过来,估摸是要跟主子讨个人情,开脱了这丫头的罪名。”   秦王点点头:“老七对她倒格外上心,外头的客人可到齐了?”   潘铎:“爷下帖子请的人都到了,只陆时丰未到,遣了个小厮过来说偶感风寒,不能来赴宴,奴才瞧着就是托词,爷几次邀他都是如此,奴才瞧着这姓陆的是给脸不要脸。”见主子的脸色沉了下去,忙住了口。   秦王看了他一眼“既是才高性子清高孤傲些也寻常,虽给他下了帖子,倒也未指望他会过来,时辰不早,更衣吧。”潘铎忙叫人进来伺候,自己退到一边儿候着,心里琢磨主子当真不恼那丫头吗?   却说陶陶,把小安子连拖带拽的一只拖的老远才放开他,累的一屁股坐在廊子上:“我说你天天倒是吃的什么,看着不胖,怎么死沉死沉的,可累死我了。”   见小安子还在哪儿不停的抖,跟得了帕金森似的,没好气的道:“你抖什么抖?”   小安子用力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感觉钻心的疼,才回过神来:“能,能不抖吗,姑娘也太胡闹了,您知道刚刚那位是谁吗?”   陶陶目光闪了闪,这个可不能承认,便瞪眼说瞎话:“看打扮,想来是王府里收拾园子的吧。”小安子瞪大眼睛:“什,什么收拾园子的?那位是……”话未说完陶陶便直接打断:“管他是谁呢,我问你,那个十五皇子还在不在?”   小安子摇摇头:“奴才找姑娘的时候,听见说好像有什么急事,匆匆忙忙的走了。”   陶陶松了口气,既然走了,自己还怕什么:“出来半天了,不定那边儿都着急了,赶紧回吧。”说着站起来往水榭那边儿去了。   小安子心说,知道主子着急还瞎跑,可不敢再疏忽,今儿算是领教了,跟着这位还真的多长几个心眼儿,时刻提防出幺蛾子,到这会儿自己都不明白,这位用屎遁的借口瞎跑什么,偏还撞上了三爷,三爷的脾气,没当场要了他们俩的小命,真是佛爷保佑,小安子琢磨回头得空去庙里好好烧烧几炷香。   忽想起什么,忙拦住陶陶:“姑娘一会儿若在席上见了三爷……”   陶陶挥手打断他:“行了别啰嗦了,我知道,不就要有规矩吗,放心吧,我记着呢,再说,赏花宴上那么多宾客,三爷是主家,自然要招待客人,哪有功夫搭理我这样一个小丫头呢。”   陶陶早想好了,虽说避无可避,但可以装傻啊,自己刚才不就这么糊弄过来了吗,不是让自己有规矩吗,那自己就低着脑袋好了,谁也瞧不见岂不正中下怀。打定了主意,回了席上。   陶陶刚一进水榭,晋王便过来上下瞧了瞧:“怎么这么半天不见,跑哪儿去了?”   陶陶:“没去哪儿,刚肚子有些疼,去那边儿茅厕拉屎去了。”   噗……她一句话正好落在过来的五爷耳里,一口茶直接喷了出去,指着她:“你可是个姑娘家,这样粗俗的话怎么也说得出口。”   陶陶暗暗撇嘴,拉屎怎么了,难道你们这些皇子就不拉屎,那还不成了粪篓子。   想到粪篓子忍不住想笑,到底没敢笑出来,陶陶可不傻,不管是不是看在陶大妮的份上,七皇子对自己的确不差,是真心护着自己,而这位五爷却不然,听他那天的话音儿就知道,从心里不赞成七皇子管自己的闲事儿。   自己也不想他们管好不好,若不是牵扯进科举舞弊这样麻烦的案子中,自己还在庙儿胡同做她烧陶的生意呢,哪会站在这儿卑躬屈膝的当奴才。   晋王哭笑不得:“怎么肚子疼了,是不是吃了什么?”正说着就听那边儿一片行礼的声音。   魏王:“三哥来了,咱们过去吧。”   晋王点点头,伸手牵了陶陶,低声嘱咐:“一会儿记得行礼。”陶陶答应了一声,跟着两人走了过去。   陶陶低着脑袋听见他们兄弟问安,接着就听晋王道:“三哥这是陶陶,我府上的人,特意带过来给三哥请安的。”   陶陶弯腰鞠躬:“陶陶给秦王殿下请安。”   “陶陶?这名儿听着倒新鲜,可有出处?”   陶陶一愣,这秦王吃饱了撑的,问什么出处啊,自己能告诉他因为爸妈都姓陶所以给自己起名叫陶陶吗,这么说岂不露馅儿了。   正要说没有出处,却听旁边的晋王说了句:“刘伶的《酒德颂》一篇里有无思无虑,其乐陶陶之句,这丫头爱笑,正合了这句。”   陶陶忍不住星星眼,太有学问了,这老天爷也太偏心,这人长得帅出身好还罢了,怎么学问也这么好,信手拈来,出口成章啊,对了,写的字也好,简直没有缺点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不过,她什么时候爱笑了,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想着忍不住偷偷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里有些美滋滋的,原来自己的名字还有这样的出处,不对,无思无虑,其乐陶陶的意思是不是就说自己没心没肺,就知道傻乐吗,貌似不大像褒义的,算了,总比爸妈告诉自己的好。   正美呢,就听秦王又道:“你这礼儿行的倒也新鲜,怎么不抬头?”   这不明知故问吗,要是能抬头,自己早抬头了,谁乐意耷拉着脑袋啊,回头得了颈椎病可是自己受罪,脑袋更往下低了低,做出一副认生惧怕的样子,晋王不说自己是小孩子,小孩子哪有不认生的,反正宁死不抬头就对了。   果然晋王见她的样子,便道:“陶陶胆小怕生,又刚到我府上,未来得及学规矩,三哥就看在弟弟的面子上莫要怪罪了。”   胆小?怕生?秦王目光闪了闪:“老七这话说的,哥哥这点儿度量还有,哪会跟她一个小孩子计较。”   晋王听了这话心里暗喜,就着机会道:“不瞒三哥,弟弟带这丫头来有件事儿要劳烦三哥……”便把陶像的事儿略说了说。   秦王倒也不痛快:“此事五弟昨儿就跟我说了,已经查明带进考场的陶像并非出自陶记,明儿一早叫刑部把不相干的人放了。”   陶陶忍不住道:“既不相干,为什么不今儿就把人放了?”   晋王低喝了一声:“陶陶。”   陶陶也知自己着急之下莽撞了,弄不好要坏事,忙闭上嘴巴不敢吭声了。   秦王看了她一眼,到底年纪小些,机灵是够机灵,却还需□□磨炼……    ☆、脾气太坏   大栓一出来就看见了陶陶坐在不远处牛车上冲他挥手,赶车的是大虎,心里一热,他还以为没人来接自己呢。   送他出来的衙差瞧见不远的牛车笑道:“这刑部大牢不是什么好地儿,若是跟你说再来的客气话儿,不成咒人了吗,不过,你这个朋友我们哥俩今儿交下了,往后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只管来寻我们就是。”   大栓的印象中衙门里的差人可都是凶神恶煞的,没有银子打点,这些人最是坏心,哪想这京城刑部大牢的衙差倒格外客气,自打自己进来,一点儿罪都没受,每顿都好吃好喝的,还有事儿没事儿跟他唠嗑话家常。   若不是还有其他犯人,大栓都以为自己不是蹲大牢了,这两天的小日子过得比在家都熨帖,不过,他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忍不住问道:“两位差爷,自打小的进来,一没过堂二没审问,这就把小的放了?”   两个衙差彼此看了一眼,低声道:“兄弟是真不知道还是哄我们哥俩呢,您这牢狱之灾不就是因为牵连进了考场舞弊的案子吗,这案子的主审是秦王殿下,昨儿□□那边儿传了话下来,说已然查明,举子带进去作弊的陶像不是你们陶记烧的,这案子自然就跟你没干系了,还过什么堂啊。”   大栓挠挠头:“可是那陶像……”话刚出口就给跑过来的陶陶打断:“高大哥你可出来了,家里都担着心呢,快着家去瞧瞧大娘吧。”   大栓想起自己娘还病着,哪还有扫听事儿的心思,横竖是脱了难,赶紧家去瞧瞧娘要紧,想着娘的病,忙跟衙差告辞,几步上了牛车。   陶陶却落在后头笑咪咪的道:“这两日劳烦差爷照顾了,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孝敬,赶上隔壁人家杀猪,便卤了些猪头肉,给差爷下酒吧,也是一点儿心意。”说着把手里的提篮往衙差怀里一放,转身跳上牛车走了。   衙差低头看了看提篮,心里有些不满,小声埋怨了一句 :“一点儿猪头肉就把咱们哥俩打发了,这两天高大栓在牢里好吃好喝的,可都咱们使的钱,当咱们是要饭花呢。”   旁边的衙差忙道:“你小点儿声儿,这高大栓前脚进来,后脚晋王府的大管家就叫人递了话过来,这不明摆着的后台吗,要不是因为晋王府,咱们哥们何至于对一个烧陶的这么供着,如今给你点儿猪肉头是好的,就是什么都没有,你得罪的起晋王府吗。”   那衙差哼了一声:“我他娘就纳闷了,这么个烧陶的村汉子怎么就跟晋王府攀上干系了,我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两天咱们哥俩轮番的套话儿,这小子硬是一问三不知,听着比咱们还糊涂,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跟这儿装王八蛋呢。”   说着回了班房,把篮子往桌子上一搁,掀开篮子上的盖布想捏快猪头肉吃,却一下子摸着了两块硬邦邦的东西,低头一瞧,眼睛都亮了,刷的把篮子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咕噜噜滚出两个囫囵的金元宝来,掂了掂,估摸得有一两。   两人一人一个拿在手里乐的见牙不见眼:“刚那来接高大栓的小子,别看人小,倒是挺会办事儿的,不过,这么一来我可更糊涂了,若真是跟晋王府有干系,何必送咱们好处,若没干系吧,晋王府的大管家可不是管闲事儿的主儿,别说大管家,就是晋王府里头挑粪打杂的,咱们哥们也巴结不上啊。”   “你想这么多干啥,既送了就是该着咱们哥俩的财,拿着拿着,我这儿琢磨着,不定是跟晋王府里的哪个下人拐弯抹角的沾了些亲戚,求到大管家头上,抹不开面儿也递了个人情,得了,别想了,这人如今都放了,在牢里这两天咱们也没得罪,就算这高大栓真跟晋王府有什么干系,也没咱们哥俩什么事儿,老实当咱们的差事要紧,如今这位陈大人眼里可不揉沙子,早先在吏部当侍郎的时候就有陈阎王的外号,升了刑部尚书,更成了铁面无私,几位王爷的面子都不卖,咱们在底下当差可得仔细些,别不长眼犯到这位手里,咱们一家老小都交代了。”   不说两个衙差闲话,再说陶陶,接着高大栓回了庙儿胡同,柳大娘早预备下了柚子叶,只等大栓一进门就推他进屋洗澡去晦气。   又收拾了几个菜摆在院里的杏树下,叫二虎去街口打酒,等大栓见了他娘之后,过来这边儿坐了,也算给他接风洗尘。   柳大娘两口子加上陶陶大栓,围着桌子坐了,陶陶把就倒在碗里,递给大栓:“喝了这碗酒你这难就算脱了,往回都是顺当的。”   大栓接过一仰脖咕咚咕咚灌了下去,陶陶一拍桌子:“果然是山东汉子,爽快。”   柳大娘见她的做派忍不住乐了:“二妮儿,我瞧着你先头的呆病一好,倒越发不像南边丫头,反倒像我们山东的姑娘。”   陶陶心说自己本来就是正宗的北方姑娘,让她跟陶大妮似的柔情似水,轻声细语,纯属妄想,晋王想把自己变成陶大妮的影子,拘在他的王府里也绝无可能。   可想起今儿早上跟晋王吵的一架,心里仍有些说不出的郁闷,昨儿从□□的赏花宴上回来还好好的,晚上的时候两人还谈论□□里的五色杏花来着。   说起□□的五色杏花,陶陶也觉得挺怪,她见过的杏花都是一个样儿,初开始含苞的时候是红色的,随着花开,颜色渐渐变浅,到落得时候就成了白的。   陶陶喜欢这样的过程,像一个花季少女的青春,哪怕最后终将谢落,却拥有过最妍丽的年华,更何况,花落之后还有果子,青嫩的杏子挂在枝头簪在翠叶间的时候,会让人不由去期望成熟时的丰美。   但□□硬是有一株五种颜色的杏花,陶陶知道以后,好奇的围着杏树观察了许久,心想莫不是舶来品?不对,外国也没有这样五色的杏花啊。   心里存了疑惑,吃晚饭的时候说起来,晋王说□□那棵五色杏花是前几年番邦进贡来的,本来有十几株,那年赶上几位皇子开牙建府,皇上便赐了下来。   陶陶听了不禁道:“这么说你这府里也有了?”   晋王:“先头是种了一株,却没成活。”不止我府里的没活,几位皇兄府里也一样,唯有三哥府里的杏花长得好,父皇便把剩下的几株都给了三哥,三哥又移了些杏花过来,成了如今的杏花林,因那五色杏花实在稀罕,每年花开的时候,三哥府里便会摆下赏花宴,邀约京城名士前来吟诗作画,也是一番雅趣。”   什么雅趣?这明明白白的就是找个借口收买人心好吗,陶陶在心里直撇嘴,以她瞧,这位秦王可不简单,心机绝对深,手段更不一般,还装模作样的种地,简直可笑,要真想当农夫的话,也不会有什么赏花宴了。   而且,陶陶十分怀疑那五色杏花秦王是怎么种活的,这位秦王看似低调,实则极会炒作自己,人在府里待着,礼贤下士的名声就已经传了出去,相比之下,这位美男晋王实在有些高冷过头了。   别管是高冷还是阴险,这些皇子都跟自己没干系,罪名开脱,大栓放了,自己也该回庙儿胡同做她的买卖去了。   转天儿一早起来,陶陶收拾了东西就要走,把婆子吓得忙去回了大管家。   洪承接了信儿,脑袋瓜仁儿都疼,就知道这丫头消停不了,这不又出幺蛾子了,这丫头也太现实了,罪名刚开脱,就要走,真亏了爷这么个性子,却为了她开口求了三爷,还搭上了五爷的人情,这丫头倒好,扭脸就走,这要是让她走了,爷下朝回来,自己这顿板子就算挨上了,忙三步两步的跑了来,好说歹说的劝了半天也没用,这位还是非走不可。   好在爷回来了,不然洪承真不知拿这位怎么办。   晋王一进屋扫见炕上的包袱,脸色就冷了下去:“你要走?”   陶陶点点头,虽见他脸色,有些心虚却仍道:“我性子散漫,没规矩,总在这儿叨扰王爷不妥当,还是早些家去的好,王爷也能清净些。”   晋王冷哼了一声:“这会儿为了走,倒是有了规矩,爷这府里莫非是龙潭虎穴,让你这么不想待。”   陶陶抿着嘴不吭声,这时候说什么都一样,不如不说,这男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拆,有事儿没事儿就甩脸子,还霸道。   说到底,自己跟他的干系也不过一个陶大妮罢了,如今陶大妮都死了,多少情份也该散了,便他心里还念着,也犯不着把这份念想都搁在自己身上啊,陶陶可不想当死人的影子,更不想当奴才,即便穿到这里,她也要活的自在有尊严。   她不吭声的结果更激怒了高冷的晋王,丢了句狠话:“只要走出这个门,往后再也别想进来。”摔帘子走了……    ☆、来买卖了   陶陶也不是什么好脾气,本来就不想跟王府有什么牵扯,如今晋王扔出这样的话,正合了心思,想起包袱里都是来王府之后置的衣裳,拿出去像是沾了多大好处似的,一股脑丢在炕上,把自己来时穿的衣裳翻出来换了,从晋王府出来就回了庙儿胡同。   可回来了心里又不知为什么有些郁闷,陶陶摇摇头,想这些做什么,跟那些人在一起,自己总好像矮了一截,还是在庙儿胡同自在,再说,自己还得做买卖赚钱呢。   想着侧头跟大栓商量接那个一百零八尊罗汉的活儿,柳大娘一听脸色都变了:“依着我,这陶像就别做了,省的惹上祸事,这回是托了大妮的福,方才过了这一难,不然连命都保不住了,还是消停些寻个妥帖的营生吧。”   陶陶知道柳大娘是给吓着了,生怕自己再惹上官司,便道:“这次不过凑巧罢了,往后不做考生的买卖就是了,这一百零八尊罗汉像是为了礼佛,既积功德又赚银子,何乐而不为。”   大虎爹听了也点头:“二妮说的有道理,这罗汉像自然是庙里头才用的,跟衙门扯不上干系,你就别拦着了,我瞧着倒是桩好买卖。”   柳大娘见自己男人开口了,不敢再说什么,站起来端粥去了。   大栓:“烧一百零八尊罗汉像倒没什么,至多费些功夫,只这事儿有些日子了,当时咱们正忙着就推了,如今只怕人家另找了,哪还会等咱们。”   陶陶:“哪位朱管家说的清楚,是他们府上的老夫人瞧上了你的手艺,若不是挑剔,也不会找来庙儿胡同了,我记得说他们府里的老太太下个月做寿礼佛,算着日子还有一个月呢,且,当日我跟他说的也是活话儿,让他过些日子再来。”   大栓:“可是咱们的陶像惹出了官司,只怕那家即便有心也不敢来了。”   陶陶想了想:“那咱们就有一搭无一搭的吧,若他来了就接下,若不来就算了,这几日咱们仍烧面具,我画些新鲜的式样,或许好卖些。”   大栓点点头:“俺不懂这些,都听你的。”   一时吃完了饭,收拾了桌子,陶陶铺了纸在杏花树下画面具的样子,柳大娘晾好了衣裳瞧了她一眼,忍不住道:“我瞧王爷的意思,心里仍念着你姐呢,不然,也不会急巴巴的赶来救你,那天若不是王爷来的快,真让刑部那个黑脸的差爷拿了你去,可不知要受什么罪了,大娘这儿想不明白,既然都进了王府怎么又出来了,莫不是王爷对你不好?”   陶陶:“大娘,我这样的身份在王府就是个奴才,王府的奴才够多了,不差我一个,我何必非要填上去,末了落个我姐这样的下场,有什么好的。”   柳大娘:“能摊上王爷这样的好主子,是你姐的造化,等熬出头就一步登天了,只可惜你姐福薄命不济,得了场急病去了,不然,这一辈子的好日子就在眼前呢,奴才怎么了,能在王爷这样的贵人跟前儿当奴才,也是上辈子积德行善修来的。”   陶陶放下笔抬头:“大娘,人各有志,我不是我姐,我不要当奴才,我要做个堂堂正正的人,我有脑子,有双手,我能养活自己,指望别人做什么?”   柳大娘愣愣看着陶陶良久不言,陶陶知道自己的想法在柳大娘听来是离经叛道,这个时代的女人都是依附男人活的,没了男人天就塌了下来,活的太苦以至于认为给权贵当奴才都是前世修来的造化,她们早已习惯了卑微,并不觉得当奴才有什么不好,但自己不行,让自己一辈子那么卑躬屈膝的活着,早晚憋屈死。   而且,那些人的一个个都是人精,面儿上笑着,心里不定算计什么呢,自己可没那些人的心机,硬是掺和进去,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如陶大妮。   虽然这两天跟晋王的接触中,陶陶不觉得晋王是个坏蛋,相反,她觉得晋王虽然面冷心却不坏,对自己尤其的好,可他越对自己好,陶陶就越郁闷,陶陶也说不清郁闷在哪儿,可就是不爽。   正想着,忽院外有个熟悉的声音:“陶老板在家吗?”陶陶眼睛一亮,这声音有些沙哑,正是上回来的那个姓朱的管家,这可是想什么来什么,放下笔,快步走了过去,开了院门:“朱管家来了,快请进来坐。”   朱贵目光闪了闪:“上回陶老板说手里的活儿忙,让我过些日子再来,如今可腾出空来了?”   陶陶让着他进来坐了,倒了碗茶送过去:“刚我还说上回忘了问您是哪府上的,想找您却不知去哪儿找,正着急呢,可巧您就来了,既应了您,自然不能食言,只是前几日出了档子事儿,想必您也听说了,是怕您觉着晦气,另外寻了卖家。”   朱贵:“前两天的事儿我倒也听说了,不瞒你,本来也另外找了几家,可拿了样子回去,我们老夫人瞧的不中意,说没你们陶记烧的有灵气儿,因是供佛所使,需诚心诚意,不能疏忽,便又遣了我来,特意吩咐下,只要烧出的罗汉像好,就照着你们家先头的价儿,一两银子一个如何?”   陶陶差点儿乐抽了,先头那些陶像能卖一两银子,自己可是没少费劲儿,如今朱管家一开口就定了一两银子,简直是意外之喜,这一百零八尊罗汉像可就是一百零八两银子啊,除去成本跟大栓的分成,自己至少能落下三十两,加上之前攒下的,可以考虑盘个店面了,有了店面以后就容易多了。   越想越兴奋,忙道:“朱管家放心,保证您在老夫人跟前落不下包涵。”   朱贵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来递给她:“这是定钱,我们老夫人下月十八过寿,十五来取可成?”   陶陶忙应着:“您放心,一准做好。”商量好了送着朱贵出去,望着他出了庙儿胡同,陶陶才回来,看着手里的五十两银票呵呵直笑。   柳大娘在旁边看了满眼,心里暗暗震惊,这丫头的运气实在的好,还说出了那样的事儿,这档子买卖得黄了呢,不想却成了,简直跟做梦似的,看着陶陶半天说不出话来。   陶陶却有计较,跟柳大娘道:“大娘,有件事儿我早想提了,只是前头不知买卖如何,也不敢冒失,如今接了这一单活儿,心里也有了底,才敢开口,想必您刚也听见了,这些罗汉像要的急,得赶着做,人手少只怕忙不过来,不如您跟柳大叔一起过来帮忙,至于工钱,就照着外头铺子里的给,再有,我打算买头牛,以后拉个东西什么的也方便,省的再雇人家的,我不懂这些,大叔是内行,这件事儿还得大叔多帮忙才行,您瞧什么时候大叔得空,劳烦去骡马市走一趟,就早买回来,也好开工。”   柳大娘这会儿可回过味来了,这可是件大大的好事儿,如今她男人给人家拉脚儿,那家不厚道,一天累死累活的,也得不了几个钱,一直想着攒了钱,买头牛回来,是个长久的营生,只可惜牲口太贵,也不知攒多少年才能置的起。   陶二妮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买头牛回来交给自己男人照顾着,平常帮着拉拉东西,活儿轻松不说,还给工钱,若照外头铺子里的工钱,可不低了,一个月就能顶上自己男人两个月的进项呢。   再加上自己跟大虎二虎的,一家四口的工钱加到一起可不少,更何况,陶家这儿还管饭,这么一来,工钱不就全攒下来了吗,攒个两三年,手头宽裕了,大虎二虎也大了,到了说媳妇儿的时候,手里有钱才有底气。   越想越觉得有盼头,忙道:“你柳大叔昨儿还说呢那主家不好,想换个活儿干呢,若是你这儿用人,可不正好,守家在地的,又是自己人,怎么都比外头强,你大叔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照顾牲口可是一把好手,这事儿就交给大娘了,我这儿去跟他说去,让他明儿一早就去骡马市,这买牲口是大事儿,得看准了,若是打了眼,回来养不住可白瞎了银子 。”   说着往家去了,先知会了大栓,才去找自己男人,把事儿一说,他男人也不躺着了,一咕噜爬起来:“我这就去。”   柳大娘忙拽住他:“这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卖牲口的,明儿一早再去不迟。”   他男人:“这会儿也有呢,我先去瞅瞅,你别管了,我去去就回。”说着套上鞋兴匆匆的走了。   柳大娘一抬头见墙上的褡裢没带,忙摘下来追了出去,不想,她男人脚程快,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没影儿了。   柳大娘一直追到了胡同口,也没见着人,摇摇头,正想回去,却忽瞧见那边儿茶棚子里头坐着俩人有些眼熟,走近了一瞧,其中一个正是刚在二妮儿哪儿订罗汉像的朱管家,他对面的人瞧着也眼熟,可一时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心里有些纳闷,只这朱管家刚不喝了茶吗,怎么又跑这儿喝茶来了。却也没在意转身往回走。   等走到了家门口,猛然想起来,朱管家对面的人,不就是晋王府的大管家吗,怎么会跑庙儿胡同来了?莫不是这罗汉像后头的主家是晋王府?    ☆、阴招儿?   在庙儿胡同这样的地方碰见洪承,朱贵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神,急忙拱手:“这不是洪先生吗,小的这厢有礼了。”朱贵是姚府的大管家,在这四九城里也算颇有体面,谁见了都得称呼一声朱爷,可出身不行,上不了高台面,不比洪承是个读书人,还中过秀才。   虽同是奴才,可这奴才跟奴才却大不一样,远的不说,就说直隶山东巡抚江大人,倒到根儿上不就是万岁爷潜邸时的家奴吗,如今人家可是封疆大吏天子宠臣,纵观朝堂也没人能跟这位比肩了。   正因有这样的先例,几位爷府里的奴才谁不高看一眼,毕竟谁也没长前后眼,知道将来哪位就成了事,府里的奴才也跟着水涨船高,到那时可就了不得了。   尤其像洪承这样识文断字,身上还戴着功名的,说白了,如今这位甘心在七爷府上当管家,还不是为的将来,想靠着主子爷混个锦绣前程,自己就不信洪承当初拐弯抹角的巴结上七爷,是为了当一辈子奴才。   这些识文断字的读书人,可比自己这样的大老粗有心计的多,算的比谁都精明,故此,便姚府是五爷跟七爷的外家,自己见了洪承也得客气着,不定哪天这位就成了官老爷,自己可得罪不起。   洪承倒不托大笑道:“今儿瞅着天儿好,出来走走,不想就遇上了朱老弟,有些日子不见了,我这心里颇有些想念,有道是相请不如偶遇,既遇上了,咱们哥俩怎么也得喝口茶叙叙话才成。”说着伸手携着朱贵把他拽到了旁边不远的茶棚子里。   朱贵真有些受宠若惊,虽说平常也总有来往,可洪承这人却不同于别人,虽精明圆滑,骨子里仍有着读书人的傲气,对于自己这样的奴才,客气却不亲近,今儿是怎么了,弄的朱贵心里十五只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跟着洪承坐到了茶棚子里,还琢磨这位莫不是有什么事儿想求自己,不对啊,就算自己是姚府的大管家,可跟晋王府也没法儿比啊,哪有洪承办不成的事儿啊,再说了,就算真有洪承作难的事儿,自己就更不成了。   而且,要说有什么事儿吧,也不像,这位拉自己过来,先说天气好,又说好些日子不见,然后问他到这儿做什么来了?话音听着倒像闲唠嗑。   朱贵心里想不明白,只得答道:“这不,下个月老太君做寿要往庙里捐一百零八尊罗汉像,偶然瞧见陶记烧的陶像,老太君说烧的细致有灵气儿,前些日子就叫小的来办这事儿,辗转才得知陶记在这儿庙儿胡同,这才找了过来。”   洪承目光闪了闪,心道,这丫头也不知是真有本事还是运气太好,几次三番驳爷的意,非要自己出来做买卖,前两天险些把自己弄到刑部大牢里头去,还说这丫头怕了,从此老实了,哪想昨儿事儿刚平,今儿一早就吵着要出来。   爷的性子哪是好的,一言不合甩了句狠话,本意是让这位知难而退,老实的在府里头待着,哪想这位气性更大,根本没把爷的狠话放在眼里,连爷叫人给她置下的衣裳都换了下来,硬是不沾一星半点儿,头也不回的走了,把爷气的把西厢房里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发了狠话,说这位死在外头也不干爷的事儿。   只这狠话还没落地呢,就把自己遣了出来,洪承又不傻,哪会不知爷嘴上没说,心里还是担心这位,遣自己出来没吩咐事儿,就是让自己过来瞧瞧,估摸心里是想让自己来看看这位是不是后悔了,找个台阶再接回去。   洪承来的这一路心里都忍不住叹息,爷多清高的主子啊,怎么一遇上这丫头就跟碰上冤家似的,想把这丫头圈在身边怎么就这么难呢,这要是让那些仰慕主子的闺秀们知道,非气吐了血不行,平常一得机会,谁不是想方设法的亲近爷,但能爷瞄她们一眼,都能兴奋的好几宿睡不着觉,可这位就是这么不识好歹,莫非以为爷对谁都这般和善亲近不成。   洪承没敢找上门,知道陶陶的脾气,连爷的面子都不甩,自己就更甭提了,就在胡同口的大槐树后头躲着,眼瞅着陶陶喜滋滋的接了高大栓回来,瞧那高兴劲儿哪有半分后悔的意思,从王府出来正合了她的心意。   洪承心里有些犯难,回去怎么回爷,若照实里说,爷性子上来,说不准砸什么呢,若说瞎话,纯粹是找死。   正左右为难忽就瞥见姚府的马车停在了胡同口,车门推开,大管家朱贵从车里跳了出来,直接往陶家去了。   洪承心里头琢磨,朱贵去陶家做什么?怕有什么事,没敢走,在胡同口的茶棚子里候着朱贵出来好扫听,倒是没想到朱贵是来定陶像的。   洪承先头只当陶陶这个陶像的买卖是小孩子异想天开闹着玩的,惹上官司更是凑巧没人知道她的底细,让府衙那些差人使坏顶了缸,这会儿见朱贵大老远的跑这儿来订制陶像,忽觉自己是不是小看了陶陶,能入姚府老太君的眼,这陶像绝非糊弄人的玩意。   可还是有些不信,毕竟这丫头才十一,就算她姐陶秋岚也没这样的本事啊,不然,当初也不会谋到府里当奶娘了。   朱贵瞧洪承脸色不对,心里不免有些嘀咕,便道:“先生到城西来做甚?”   洪承想了想,觉得还是跟他透个底的好,便道:“你可见了做陶像的卖家?”   朱贵:“你说的是陶老板?说起来还真叫人佩服,瞧他年纪不大,也就十岁出头的样儿,可做起买卖来却头头是道,还真是个有本事的,将来不定就有大出息,先生认识他?”   洪承略凑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朱贵愕然:“先生不是哄我呢吧,她怎么会是姑娘家,瞧着不像啊,再说,姑娘家哪有这样的本事,且这城西庙儿胡同住的都是外省逃难来的,又怎会跟七爷有干系?”   洪承:“老弟可还记得我们府上的秋岚?”   朱贵一惊,秋岚他自是知道,姚府是七爷的外家,两府自然短不了来往走动,秋岚虽说进府的日子不长,可七爷看重搁在身边儿管了事儿,自然就有了体面,便是自己见了也得称呼一声秋岚姑娘。   他们私底下还说,瞧意思早晚七爷得收进房里,虽是奶娘出身,若是能得个一男半女,也就出头了,可惜命不济,遇上了那档子事儿,搭上了一条命,那么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就那么没了。   如今各府里谁也不敢提秋岚,一个是因七爷,二一个此事干系重大,只要没活腻的,都知道三缄其口,猛然想起秋岚貌似姓陶,也是外省人,莫非……   想到此,不禁出了一头冷汗,忙道:“先生的意思这小陶老板跟秋岚姑娘沾亲?”   洪承:“不止沾亲,是嫡亲的妹子,爷怜惜她孤苦无依便想接进府里照顾,可这丫头脾气古怪,不知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对王府极为排斥,死活不进府,非要出来自己谋生,可把爷气的够呛,嘴里说不管她的死活,可没过半天就遣我出来瞧她,不想在这儿遇上了老弟。”   朱贵听了,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听洪承这话音儿七爷对这位莫非有意,脑子里划过陶陶黑黢黢的小脸实在不能信,可洪承言之凿凿,又由不得自己不信,若果真如此,可麻烦了,七爷既想把她圈在身边儿,自然希望她在外头混不下去,到时除了王府也没别的路,自然就顺从了,如今自己掺和进来 ,给了这丫头一百零白尊罗汉像的生意,岂不是助她自立,若她在外头站住脚,自然不会去王府了。   难道自己要毁约收回订单,这也不妥,七爷既费这么多功夫,自然极稀罕这丫头,若是自己这会儿把这丫头得罪了,将来碰上有自己的好儿吗,别看朱贵就见过陶陶两次,也知道这是个心眼子跟藕眼儿似的小人精,那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又有七爷撑腰,收拾自己一个奴才还不容易吗,更何况,老太君指定要陶记的陶像,这件事儿办不成,老爷头一个饶不了自己。   所以说,这丫头得罪不得,却又不能助她,这事儿可难办了,想起对面的洪承,伸手一把抓住他:“先生可得给小的指条明路,小的是真不知道这位是七爷的人?”   洪承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老弟你平日里不是挺精明的,怎么到这会儿却糊涂了,这位性子硬有傲气,之所以不想进王府就是不想靠着王爷,这一百零八尊罗汉像既是姚府老太君点名要的,自然要办妥帖,只是过后也不必瞒着,把事儿说明白就是了。”   朱贵什么人啊,洪承几句话就明白了,心道,可不嘛,这丫头既然硬气想出来自己谋生,若让她知道这桩买卖跟七爷有干系,还怎么硬气的起来,心气儿一软,七爷再使个怀柔的手段,不过一个十一的小丫头,还能跑到天边儿去不成,。   且,过后再让她知道,想反悔都来不及了,洪承这招儿实在太高了,这家伙的心计对付个小丫头真是屈才了。   反正此事跟自己没干系,只要不落下包涵就成,忙道:“小的这里多谢先生提点了,过两日鸿顺楼请先生吃酒,先生莫推辞……”    ☆、又来一个   一瞅见洪承进了院,小安子忙跑了过来小声道:“爷在西厢呢。”   洪承楞了楞:“爷在西厢做什么?”   小安子:“奴才哪知道爷的心思啊,您前脚刚走,后脚爷就要在西厢看书。”   洪承:“西厢可收拾妥当了?”他可记得早上那位一走爷把西厢砸了个稀烂。   小安子:“只把砸碎了的瓷器摆设都收拾了出来,旁的爷不叫动,奴才瞧爷的意思,是惦记着那位呢,大管家您是聪明人,赶紧想个主意把人接回来吧,不然,奴才们这差事可不好当了。”   洪承没好气的道:“我还不知道得把人接回来,可你也不想想那位的性子,早上走的时候跟出笼的鸟似的,别提多高兴了,好容易出去了,能甘心回来吗。”   小安子愁眉苦脸:“依着您说不完了,那位不回来,爷心情自然不好,奴才们可要遭殃了。”正说着就听里头传来一声:“洪承。”   洪承忙躬身进了西厢,晋王没说话只是挑眉看了他一眼,洪承知道这是等着自己回呢,把想好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才道:“二姑娘早上走的匆忙,落了东西,奴才怕是要紧的,便跑了一趟,可巧刚到庙儿胡同就碰上了朱贵儿,说是老太君下月里过寿,要捐一百零八尊罗汉像,老太君瞧上了陶家烧的陶像,叫朱贵来下订,下个月十五取,定钱都给了。”   洪承知道爷虽授意自己去瞧那位,到底没开口,心里再惦记主子这面子也得圆着,故此想了一道儿才想出这么一番说辞,既圆了爷的体面,又能把事儿回明白,至于那位有没有悔意,他可不敢照实里说,没得找不自在。   果然,晋王听了冷哼了一声:“她倒本事,生意都做到老太君头上了,你见着她了?”   洪承:“听朱贵说,姑娘这会儿正忙着画什么样子呢,奴才便没敢进去搅扰。”说着瞄了主子一眼,低声道:“得了这么一桩大买卖,姑娘如今正在兴头上,只怕撂不开手。”   晋王皱着眉手指扣了扣炕桌:“你有什么主意?”   洪承:“奴才听朱贵的意思,等陶像烧好了就跟姑娘仔细交代明白底细,到时候姑娘就知那些陶像是姚府买的了。”   晋王略沉吟片刻挥挥手:“先这么着吧,你派两个生脸儿的奴才过去。”   洪承应着要去,却听爷又吩咐了一声:“叫他们仔细,且莫露了行迹。”   洪承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可真是,也不知那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能让爷这么着折腾,又想圈在身边儿,又不愿意强了她,这叫人盯着还不能露了行迹,怕给那位知道,真是左右都不成事儿。   其实,就算让那位知道了又如何,洪承是觉得爷就是对那位太好了,太由着她的性子,圣人云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若爷拿出之前一星半点儿的脾气来,这丫头也就老实了,哪用费这些心思。   说来真叫人想不透,这丫头要姿色没姿色,要身份没身份的,怎么爷就这么放不下了,就算秋岚死的冤枉,爷心里存着些愧疚,也用不着这么找补吧。   得了,想不明白就别想了,走着看吧,往后就知道了,这会儿先得找两个妥帖的人过去盯着,真出了岔子,自己可担待不起。   想着走了出来,刚要去前头找人,不想小安子追了过来,嘻嘻笑着:“大管家可是找人去庙儿胡同,还遣奴才去吧。”   洪承知道这小子家也在城西,离着庙儿胡同不远,若是去庙儿胡同顺道还能家去瞧瞧他娘,便道:“你倒孝顺,你娘都把你们哥俩送进宫当太监了,难道心里不恨。”   小安子:“恨什么,若不送我们哥俩进宫,一家子早饿死了,尸首都不知在哪个野狗肚子里呢,能得活命,还能养活娘跟妹子不挨饿受冻,有什么不好。”   洪承点点头:“你妹子多大了?”   小安子多机灵,立马就知道这是个机会,忙道:“我妹子过了年正好十一,别看我们哥俩长得磕碜,我妹子可好看呢,眉是眉,眼是眼的,干活利落,针线上也好,人机灵,说话也明白……”   小安子把他妹子夸了一溜够,听得洪承忍不住乐了:“你快得了吧,你们哥俩这德行,还能有个天仙的妹子不成,其实这女孩模样儿太好也不见得就是好事儿,造化运气都得指望老天爷,得了,别管好看不好看,只要机灵就成,庙儿胡同那位早晚得进来,身边少不得人伺候,你妹子的年纪倒正恰好。”   小安子听了大喜:“奴才这儿先谢大管家了,我娘正琢磨给我妹子找个差事呢,前儿跟我兄弟还说呢,可我兄弟如今在十五爷跟前儿伺候,十五爷还没到开牙建府的年纪,还在宫里住着,不好给我妹子寻差事,奴才正琢磨怎么跟您开口呢,您就先想着奴才了,回头家去跟我娘一说,非给您老立个长生牌位,早晚烧香磕头不可。”   洪承抬腿就是一脚:“滚你娘的,我也不是庙里的菩萨,用你娘天天烧香磕头的,你且回去跟你娘商量商量,找一天把你妹子带进来,先安置在府里,等那位进来搁在身边伺候就顺理成章了。”   小安子舔着脸道:“那今儿的差事也给了奴才吧,正好顺道家去跟我娘商量。”   洪承:“今儿这差事你可不成,爷特意交代让找两个生脸儿的去,免得那位认出来。”   小安子:“要奴才说,也跑不了,哪用这么盯着。”   洪承:“不盯着哪成,上回若不是赶得急,就得去刑部捞人了,人若落到陈英手里就麻烦了,便这回若不是三爷出头,只怕也没这么容易就把事儿了了,这陈英真是油盐不进的主儿,连五爷的面子都不给,那天五爷跟他提了一句,他两句话就把五爷冲了回来,着实有些不识抬举。”   小安子:“奴才听我兄弟说,昨儿十五爷跑去陈府闹了一场,把陈英的胡子都气歪了就是拿十五爷没辙。”   洪承:“十五爷虽是出了名儿的混世魔王,可也不会平白无故就跑去陈府闹,这是什么缘故?”   小安子:“底细的不知,听说要去刑部大牢逛逛,那些差人不敢放十五爷进去,十五爷一怒之下就跑陈府去了。”   洪承忍不住笑了起来:“”=十五爷也太胡闹了,刑部大牢又不是市集,哪能随便逛着玩。”说着见小安子眼巴巴望着自己,挥挥手:“今儿给你半天假,瞧你娘去吧。”   小安子忙鞠躬作揖乐颠颠的跑了。   洪承一想起十五爷去陈府大闹的事儿呢,就忍不住想乐,这才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陈英再厉害,惹了十五爷也甭想消停,只时十五爷虽喜欢在外头溜达,也没说去刑部大牢的啊,这事儿可透着古怪。   洪承觉得古怪,正主儿可不觉着,好容易有了那小子的信儿,别说在刑部大牢,就是在玉皇大帝的凌霄宝殿,也得把人找着,刑部大牢进不去,就去陈英府上闹,最后听说人放了出来,才消停了。   十五皇子这么一闹,可把跟前儿的人吓了个半死,要是爷再闹下去,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活命。   赵福这会儿心还扑腾呢,知道不把那小子找着,爷断不会罢手,干脆就顺了爷的意,跟小安子俩人随着爷来庙儿胡同找人。   陶陶这会儿正忙呢,柳大叔倒利落,转天一大早就把牛牵了回来,价钱也公道,陶陶结了钱,就成了有车一族,虽说这个车有点儿慢,总比走路强多了,况且能拉东西。   既有了车,大栓便丢开手里的事儿,跟着柳大叔去城外挖土去了,柳大娘趁着一早把洗好的衣裳给主家送去,顺便跟人家交代一声,往后就不接活儿了,帮忙的两个小子跟大虎二虎也都跟着去了城外,家里就剩下陶陶一个,关上门正在屋子里算账兼数自己的存项。   不是陶陶财迷,这些可是自己的全部家当,以后一辈子的生计,都得指望着这些,不算明白哪成,数了几遍,就开始一笔一笔的记帐。虽说买卖不大,账目也得清楚。   正记呢,就听外头砸门的声儿,陶陶吓了一跳,大栓跟柳大叔几个走了没多久,柳大娘也是刚走,断没有这么一会儿就回来的理儿,更何况,即便回来,也没说这么砸门的,这一听就不像是自己人。   莫非又是那些府衙的差人,来找事儿的?不可能,那天自己给晋王带走,那几个差人可是眼睁睁看着呢,哪敢来找自己的麻烦,估计就连那天的事儿都不敢透一个字出去,不然,自己去了晋王府的事儿,庙儿胡同也不会如此无声无息。   不是府衙的人难道是刑部?更不可能,刑部是六部之一,既放了大栓,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既然都不是,那是谁?   陶陶听着一声比一声大的砸门声,气不打一出来,把银子跟账目放到墙里的暗格里,堵上砖头,又把墙上连年有余的年画放下来,才走了出去。   打开院门瞧见站在外头的人,陶陶心里无奈至极,自己跟这些人倒是什么孽缘啊,怎么横竖就是躲不过去了呢。   门外站的不是别人,正是讨嫌的十五皇子,一看见陶陶伸手就来搭她的肩膀:“那天在市集跑什么?害的我找了你这么些天……”    ☆、祸水东引   陶陶目光闪了闪:“你是谁,找错人家了吧,我不认得你。”说着把他的手从肩膀扒拉了下去。   陶陶一句话,十五立马就急了,指着她:“你,你什么记性啊 ,这才几天就把我忘了,亏得我还跑去刑部大牢想把你捞出来,你好好瞧瞧,前几天在西边的市集上……想起来没有?”   陶陶当真歪头打量他一遭,却仍摇头:“我真不认得你,你指定找错了。”说着就要关院门,却一眼瞧见后头走过来的小太监,愣了一下,心说小安子怎么来了?   十五一见更郁闷了:“你记不得我,怎么倒记得个奴才,你诚心要气死我不成。”   赵福见十五爷气的一张脸通红,真怕气出个好歹来,忙喝了一声:“大胆,见了十五爷还不磕头。”心说抬出身份吓死你个不长眼的穷小子,连爷都记不住,瞎了你的狗眼。   哪想这小子却是个糊涂虫,不禁不怕反而嗤的一声乐了:“什么十五十六的,想当爷回你家炕头当去,没人管得着,想跑外头来蒙事儿,当我傻啊,告诉你们找错人了,不听拉倒,我还有事呢,没功夫跟你们唠闲嗑。”撂下话不等他们反应,咣一声把院门关上了从里头上了栓。却没进屋,而是把脑袋贴在门上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陶陶可不傻,这种状况下不装蒜难道跪下磕头,这小子自己可惹不起,不过他怎么找这儿来了?而且怎么后头跟着小安子?小安子不是晋王府的奴才吗?怎么又跟着十五了,难不成他们兄弟之间的奴才还能来回借调?   就算关系好也用不着借奴才啊,更何况,那天在□□里小安子还说,十五皇子是住在宫里的,宫里还能缺太监?用得着借晋王府的使唤吗,可刚自己明明看见的就是小安子没错啊。   正纳闷就听咚咚外头又砸起门来:“开门,开门,我就找你,你开不开,再不开爷可不客气了,赵福给爷找把斧子来。”   陶陶气的跺了跺脚,这小子怎么如此难缠,真让他劈了自己的院门,夜里还能睡踏实吗,一把把院门拉开:“你有病怎么着?不告诉你找差了吗,我不认得你,你是耳朵塞猪毛了,还是听不懂人话。”   赵福:“你放肆。”   陶陶一叉腰:“放什么四,我还放五呢,少在我跟前儿耍威风冲大的,再不走可别怪我不客气。”   赵福伺候了十五爷这些年,因是老小的皇子,万岁爷宠着,在宫里可是横着走的主儿,性子霸道,得了个混世魔王的绰号,就没想到今儿还能遇上个比十五爷更横的,这小子简直吃了老虎胆儿啊,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哆哆嗦嗦指着陶陶;“你,你小子敢跟我们爷这么说话,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陶陶可不管那一套,既然装了糊涂就的装到底,也不跟他们过话,从门后头抄起扁担,照着十五身上招呼过去。   赵福跟小安子吓的魂儿都没了,要是十五爷身上落下伤,他们俩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忙往前要挡,却不想给十五爷一把推开:“滚一边儿去,别碍事儿。”伸手抓住陶陶手里的扁担笑了:“那天在市集上给你摔了个跟头,是我一时疏忽,让你得了先机,今儿咱们好好比划比划,也让你看看我的真本事。”说着拨开扁担就扑了过来,完全就是摔跤的架势。   陶陶暗暗叫糟,摔跤比的是力气,自己哪是这小子的个儿,情急之下身子往旁边一闪,让到一边儿,转过身子抬腿就是一脚,把十五踹在了地上。   十五吃了亏,不禁不恼反而更来了兴致,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爷果然没看错,你还真有本事,再来。”说着一拳头打了过来。   这两次陶陶之所以能占上风,完全是这小子轻敌,加上自己的招式新奇,估摸这小子平常练的都是近身肉搏,对于自己使的招式并不熟悉,所以才占了便宜。   可陶陶心里也十分清楚,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就是程咬金的三板斧,刚一使出来还勉强能唬人,再来可就没戏了,尤其这小子一看就力气大,再比划下去有自己的好儿吗。   忙侧身闪开他的拳头:“你这人怎么回事,谁跟你比划拳脚了,我根本不认得你?”   十五却道:“不认得也没关系,打一架认得了。”说着又冲了过来,跟头撒了欢的牛犊子似的,兴奋非常。   陶陶左躲右闪眼瞅着就要招架不住,忽瞧见那边儿过来个人,想也没想,一下跑到那人身后;“你,你别再来了,我可没工夫跟你打架玩。”   不想这头牛犊子真停下了:“潘铎你跑这儿做什么来了?”   潘铎目光闪了闪:“”爷今儿来钟馗庙上香,瞧见了您的马拴在外头,叫奴才过来跟您传个话,刚来的时候瞧见陈府的轿子,瞧方向像是往东边去了。”   十五听了皱了皱眉,他敢告状不成,赵福可吓得脸都白了,忙拖着十五爷到一边儿小声道:“我的爷,往东边儿去可不就是进宫吗,陈大人这会儿进宫不是告状还能为什么,因考场舞弊的案子万岁爷这几日可正在气头上呢,宫里的主子娘娘们都不敢往跟前儿靠,生怕怵了万岁爷的霉头,这时候若陈大人告您一状,有您的好儿吗,少不得要罚您抄书,且禁足不许出宫,到时候爷就是想出宫门都难了,咱赶紧回宫吧。”   十五一听抄书脑袋都大了,咬着牙道:“陈老头敢告爷的刁状,爷非拔光了他的胡子不可,走,去看看。”说着看向陶陶:“今儿我家里有点儿急事,得先回去,改天再来找你比划,对了我叫十五,下回你可别忘了我。”撂下话那边儿小安子已牵了马过来,翻身上马,转眼就跑没影儿。   ,陶陶松了口气,看了眼自己跟前的人:“我怎么瞅着你有点儿面熟呢?”   潘铎脸抽了抽,这位什么记性啊,前儿她去□□的时候,可是自己迎着进去的,就是赏花宴的时候她手边儿的点心吃食,也都是自己亲自端到跟前儿的,这位倒好,转过头就忘了。   潘铎心里虽郁闷,也不敢怎么着,躬身道:“二姑娘贵人多忘事,奴才是□□的总管潘铎。”   陶陶这才想起来,指着他道:“对哦,我说瞅着你这么面熟呢,原来是潘总管,王府事忙,大总管跑城西做什么来了?”   潘铎往胡同口望了一眼道:“我们爷今儿来钟馗庙上香,想起二姑娘也住在庙儿胡同,就遣奴才来请姑娘过去见一见说两句话儿。”   陶陶可不想见,虽说跟这位秦王就前儿见了一次,也知道这位只怕是这些人里最不好对付的,自己这点儿小伎俩能糊弄住十五皇子,可糊弄不住这位,而且,自己刚可听的真真儿,这位派了管家过来两句话就把牛犊子一样的十五支开了,这一招儿祸水东引可够损了,把那个什么刑部陈大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搁里头了,这人的心机,自己一个小丫头在他面前儿,什么心思能藏得住?   更何况,那天在他府里,自己还演了一回戏,到现在陶陶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没拆穿自己,还帮自己开拓了罪名,从洪承的话音儿里听,这位秦王可不是个爱管闲事儿的,本来陶陶还以为前儿从□□出来以后,这一辈子再也没机会跟这位碰上了,哪想腊月的账还的快,这才两天就遇上了。   陶陶就纳闷,就她家前头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庙,能装下秦王这么大一尊菩萨吗,还来上香,这个小庙平常连老百姓去的都少,香火冷清,陶陶以前都没听过还有供奉钟馗的庙。   潘铎见她一脸的不乐意,就知道不想去,可爷在外头巴巴的等着呢,自己若不把这丫头请过去,这个大管家也就干到头了,躬身道:“二姑娘请。”   陶陶待要不动,实在混不过去,毕竟秦王不是好糊弄的十五皇子,更不是晋王,陶陶真不敢驳,只得掩了院门别别扭扭的跟着潘铎往胡同口去了。   刚走到胡同口就见庙门口背手而立的男人,比起晋王跟十五皇子,这位的衣着有些过于朴实了,那天在府里穿的跟个农人似的,就算后来到了宴席上,也只不过换了件青绸的长衫,这会儿身上还是一样,陶陶都怀疑他根本就没换,就算勤俭也不至于勤俭到这个份上吧,陶陶觉着他的大管家潘铎穿的都比主子体面。   当然,陶陶也得承认这男人即便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长衫,站在那儿也自有股子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气质,即便不如晋王那样让人惊艳,也算难得一见的帅哥,就连刚才的牛犊子,五官也称得上俊帅,这一家子的基因实在不差。   到了跟前儿陶陶刚要行礼,却给秦王直接打断,冲她招招手:“随我进去。”说着举步进了庙门。   陶陶愣了一会儿,直到潘铎提醒方才回过神来,只得跟了过去……    ☆、莫名其妙   即便就在家门口,陶陶也是头一回进来,对于神鬼,陶陶知道的不多,总觉得只有那些老人们才会信这些,她只知道有规模的大庙里供的不是菩萨就是佛祖,小庙她知道有城隍庙,土地庙,关帝庙,从不知道还有供钟馗的。   庙不大,两侧门廊上的彩画经了多年的风吹雨打早已斑驳的不成样子,中间的大香炉里三三两两插着几炷香,颇冷清,有两个小道士正在靠着廊角打瞌睡,隐约有读书声从旁边院里传出来。   陶陶听柳大娘说过,旁边的钟馗庙里收留了几个来京赶考的读书人,有个写写抄抄的活儿都交给他们,权当食宿之费,偶人也会接一些替人写信的活儿赚几个钱。   这些人多是寒门子弟,离家又远,进一趟京,家底就全搭上了,若中了自然衣锦还乡,若不中就只能这般暂寻一处落脚,等待下回的朝廷大考,若再考不上就再等,许多人一直到白发苍苍还没考上,到了含恨而终客死他乡。   陶陶是不能理解这些人的,有手有脚的做什么一棵树上吊死,考不中就另谋生计呗,卖点儿力气混个温饱也不难,何必非要当官。   当官有什么好,不过面儿上风光罢了,就算那位刑部尚书一品大员又如何,遇上了十五皇子一样吃哑巴亏,更别提底下那些小官儿了。   不过秦王跑这个小庙来做什么?莫非跟书上写的那样,这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人才,秦王殿下效仿刘备,礼贤下士三顾茅庐来了。不对,若是来找人的,不该往正殿啊,那几个读书的穷秀才可都在偏院里住着呢。   两个小道士瞧见来了香客,忙迎了过来,陶陶认识这两个小道士,跟大虎二虎年纪差不多大,常一处里玩,彼此相熟,得了空便跑去自己家看大栓捏制陶像,故此陶陶也认得他们。   陶陶记得他们一个叫守静,一个叫道远,是他们师傅起的道号,钟馗庙里的主事老道叫玄机,陶陶见过一次,是个留着三绺山羊胡的老道,年纪瞅着有六七十了,头发跟胡子都是白的,就是脸黑,瘦的跟杆拉似的,说话神神叨叨,听说在茅山修炼过,会画驱鬼的符咒。   城西的老百姓大都信他,只可惜这边住的都是穷人,即便信他也没什么人来庙里随喜上香,指望庙儿胡同的穷人布施,再等一百年这钟馗庙也只能更破旧。可达官贵人谁也不会跑来城西的小庙里来上香。   陶陶十分怀疑,这个小庙自打建成,也没来过什么体面的香客,所以,陶陶怎么也想不通,秦王怎么会大老远跑这儿来上香,难道□□里闹鬼了?听说玄机老道会驱鬼画符,特地前来。   这就更说不通了,即便□□真闹了鬼,只要大管家潘铎出头,京城内外哪个庙里的和尚请不到,还用得着劳动秦王亲自出马吗,这位绝不是来请老道驱鬼的。   陶陶忍不住瞄了他一眼,却听他跟两个小道士道:“今儿正巧路过城西,见有个钟馗庙,便进来走走,上一炷香。”说着看了潘铎一眼。   潘铎忙叫后头的小太监拿了准备好的银子递了过去:“这是我们爷给贵庙添的香火。”   两个小道士接过银子沉甸甸的压手,知道这位是个大户,对看了一眼,留下守静引路,道远跑到后头给他师傅报信儿去了。   守静瞄了眼陶陶,有些奇怪她怎么跟了来,陶陶心说,你看我也没用,我也想知道呢,跟着进了正殿,抬头仔细端详了端详,正殿当中的钟馗像,张牙舞爪的形象,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站着,真是有些丑。   守静小老道捧了香来,秦王执香对着当中的钟馗像拜了拜,秦王回头看了陶陶一眼:“你也来上一炷香。”   陶陶睁大眼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那个,我就算了吧。”   秦王:“钟馗是赐福镇宅的圣君,上一炷香可赐你福泽绵长。”   小老道极有眼色的递过来一炷香,陶陶只得接在手里拜了拜,这时玄机老道快步走了进来:“不知今日贵客到,有失远迎,贫道怠慢了。”   秦王摆摆手:“道长客气了,路过城西,瞧见有座钟馗庙便进来走走,你们是出家人,说什么怠慢,只是怎么有些冷清。”   老道叹了口气:“小庙建在城西,这边儿都是外省落难之人,混个温饱都不易了,哪还有上香随喜的,故此香火冷清。”   秦王往旁边看了一眼:“怎么有读书声?”   老道:“是几位秀才公,使光了盘费,住不起客栈,便在小庙里暂时容身,等着朝廷放榜。”   秦王点点头,迈脚出了正殿,陶陶以为他既然问了,必然会去旁边走走,不想却辞了老道径自出来了。   陶陶莫名其妙的跟着他溜达了一圈,都不知这位什么目的,难道就为了给钟馗上一炷香,既如此,非让自己跟去做什么。   眼瞅这位上了马车,陶陶越发糊涂,算了,糊涂就糊涂吧,就当这位忽然发神经了,走了正好,省的自己提心吊胆的。   正想着,忽见马车的窗帘撩了起来,秦王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道:“听说你喜欢做买卖,我手里有一桩买卖,你可有兴趣?”   陶陶一愣,继而想到要是能跟秦王合伙,有这位的身份戳着,做什么买卖不大赚啊,要是自己能掺和进去,想不发财都难。   越想越兴奋,眼睛都开始冒光,都忘了对秦王的惧怕,几步凑到跟前儿:“三爷想做什么买卖?”   秦王见她这样儿忍不住笑了一声,转了转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这会儿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知会你?”   一听就是糊弄自己,真当自己是小孩子了,陶陶撇撇嘴:“闹半天三爷说笑话哄陶陶玩呢。”   秦王:“不是哄你玩,是你年纪太小,爷的这桩买卖有些险,只怕你不敢掺和。”   陶陶:“有危险?什么买卖?难道三爷还能干贩卖人口的买卖不成,这可是犯了朝廷律法的,三爷不会知法犯法吧。”   潘铎忙咳嗽了一声,心说这位胆子也太大了,跟爷胡说什么呢。   秦王却笑了一声:“你这丫头倒有些胆子,如此,让爷思量思量。”说着顿了顿:“你不是在老七府上住着吗,怎么搬出来了?”   陶陶不想提这事儿,低下头不吭声。   秦王也不难为她,只说了句:“老十五最喜跟人摔跤比划拳脚,偏他身份摆在那儿,宫里的侍卫教习不敢伤他,便只应付差事,忽然遇上个不把他当回事儿的,自然得了兴致,过后少不得来找你比试,你可想好了怎么应对?”   陶陶眨了眨眼:“什么老十五?我不知道三爷说的什么?我不认识什么十五?”   她不承认秦王也不再问,挥挥手:“既不识他,就算爷的话白说了,走吧。”潘铎忙吩咐车把式。   陶陶站在庙门口看着远去的马车发呆,琢磨这位到底什么意思?大老远跑城西来就为了逛庙不成,却非叫自己陪着做什么?而且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难道看上自己了?   这个念头一起,陶陶自己都觉可乐,就算自己生的倾国倾城,也不过十一的小丫头罢了,再饥渴的男人也不可能惦记一个十一的小丫头啊。   更何况,陶陶很有自知之明,她的姿色别说倾国倾城了,就目前来说,连好看都算不上,她自己每天洗脸的时候瞅着都有些嫌弃,皮肤黢黑,脸色难看,头发枯黄,若不是衣服还算干净,跟街上的要饭花子差不多少。   这些皇子府里可是美女如云,不说晋王府就说□□里,自己只去了那么一次,就看见好几个极漂亮的丫头,除非秦王的审美异于常人兼有变态的癖好,不然,绝不会看上自己的。   既如此,又是为什么?陶陶忽然想起来,陶大妮貌似是大家公认的美人,虽说陶陶自己没见过,但大家都这么说,肯定不是讹传。   陶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原因,难道秦王也对陶大妮有心思,只不过碍于晋王是自己的亲兄弟,不好下手,只在心里暗暗喜欢,亦或是没等下手,美人就香消玉损了,思而不得,心存遗憾,故此才对自己另眼相看?   陶陶越想越觉得这个原因最有可能,不禁摇头叹息,陶大妮还真是个万人迷,可惜死的早,不然,说不定将来能混成了娘娘,毕竟这些人都是皇子,都有可能继承皇位。   陶陶一边儿编故事,一边儿往家走,到了家,柳大叔已经回来了,正和泥呢。   陶陶先头还能画个样子什么的,至于怎么和泥烧陶,是一点儿都不懂,如今这一百零八尊罗汉像,陶陶可不敢瞎画,这是捐给庙里礼佛的,不能胡来,就算陶陶不信神佛,也得为自己的买卖着想,不能因为自己弄砸了吧,索性都交给大栓,自己就在旁边帮忙打打下手什么的。   开始几天,陶陶还怕十五皇子又跑来找自己比试,等过了半个月不见影儿,才放了心,秦王也没再来逛钟馗庙,晋王府这边儿也没动静,估计是自己的不识好歹把晋王气着了,连带陶大妮那点儿情份也散了。   若果真如此,倒正好,从今后她就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等这一百零八尊罗汉像完成,拿到尾款,自己就可以扫听着买个铺面。   至于做什么买卖?陶陶还没仔细想过,她不想累死自己,所以不能开饭馆,技术类也没什么拿人的特长,南北货倒是个很好选择,只是自己还没去过南边呢,路都不熟,目前也只能是个想头罢了。   烧陶倒是个安稳的营生,只是这两回是运气好,才赚了两笔好钱儿,以后就难了,毕竟谁没事儿做陶像啊,还这么高的价儿,说到底,陶制品只能算低端大路货,卖不上太的高价儿……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明天V,V当日更九千,一会儿还有一章免费章节放送,另外本文苏非常苏,雷非常雷,后头的情节只会更苏更雷,亲们若是扛不住的,就考虑撤吧。 ☆、倒霉催的   忙活了一个月,一百零八尊罗汉像终于成了,上的最好的彩釉,加上大栓精湛的手艺,烧出来的陶像颜色鲜活,表情生动,线条流畅细腻,效果极佳,陶陶都喜欢的不行,琢磨以后闲了,让大栓给自己烧一套迷你款当摆件儿。   这天是朱贵约好取货的日子,陶陶特意起了大早,柳大娘比她更早,已把院子规整利落,早饭也摆在杏树下的小桌上,用个竹编的浅子扣住,免得落了飞虫,天热了草木葱茏,虫子也多了起来。   柳大娘的厨艺极好,也大约知道了陶陶的口味,今儿早上做的是长寿菜猪肉馅儿的包子。   长寿菜是柳大娘从城外挑回来的,庙儿胡同住的大都是庄稼人,以前都是靠着种地为生的,勤劳朴实是女人庄稼人的天性,一开春庙儿胡同的女人们都会起早去城外挑野菜,什么长寿菜,野菠菜,苣苣菜,苦菜,婆婆丁,枕头菜,大叶菜……   陶陶一问,柳大娘能说出一大串来,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儿都有,吃法也多,用开水汆了凉拌或洗干净了蘸酱,炒着吃,做馅儿,蒸包子,包饺子……再多了就摊开晾在竹浅子里,晒成干菜,备着冬底下解馋。   光野菜能做出十几种花样来,让陶陶佩服不已,陶陶最爱吃的野菜猪肉馅儿的包子,就着熬的糯糯的棒渣粥,陶陶一顿能吃四个大包子。   陶陶把手里的包子塞进嘴里,喝光了碗里的粥,拿到井台上洗干净了放到一边儿,就算她起的早,也比别人晚了许多。   柳大娘一家跟大栓都是天不亮就起来,陶陶可不行,这时候起已算很早了,吃了早饭,陶陶泡了一壶茶提到院子里,一边儿喝茶一边儿等朱贵。   杏花早谢了,枝头簪了许多小青杏,瞧着甚是喜人,陶陶仰着头数了一会儿,哪里数的清,自己忍不住笑了,一想到马上就有一笔银子进账,心情就好的不行,以前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财迷。   正想着,就见二虎子跑了进来:“来了来了,那个朱管家来了。”   陶陶迎出去行礼问好,朱贵如今知道这位是七爷府的人,哪敢受她的礼,忙侧身避开:““不知陶像可好了?”   陶陶倒未在意他的动作,点头:“好了,昨儿阴天,怕落雨,都挪到屋里去了。”引着朱贵进了堂屋。   朱贵一尊一尊瞧了过去,忍不住点头,这陶家烧的陶像的确不凡,也难怪能入老太君的眼了,陶陶见他脸色便知满意,暗暗松了口气,朱贵也痛快,从怀里掏出银票来递给陶陶:“这是剩下的银子。”   陶陶接在手里,把旁边一早预备的盒子拿过来打开:“听说朱管家有两个小孙子,这个给两个孩子玩儿吧。”   朱贵低头一瞧是两个胖娃娃的不倒翁,一个男娃一个女娃,色彩鲜艳,憨态可掬,朱贵不禁暗道,别看这丫头年纪不大,还真是个会办事儿的,可惜是七爷的人,不然,生意做起来说不准能赚大钱。不过,这丫头跟她姐差的是有些远了,不是洪承说,自己做梦也想不到这位是秋岚的妹子。   陶陶让大栓跟朱贵带来的小厮一起把陶像搬到外头车上,自己让着朱贵在院里坐了,倒了茶递过去:“茶不好,您老凑合着吃一碗。”   朱贵:“我这儿正有些口渴呢。”说着拿起来喝了半碗下去,放下茶碗看了陶陶一眼,笑眯眯的闲话儿:“不瞒您,平常到我们府上的都是贵客,别说那些贵客难伺候,就是贵客身边儿的奴才小厮,都不能慢待了,茶房里头点心好茶跟流水似的备着,倒不算稀罕东西,只说是好茶,我吃着却清寡的没滋味儿,色也淡,倒不如你这个好。”   陶陶心说这不废话吗,越是好茶味道越淡,色也越清亮,她这壶里头泡的就是最便宜的高沫,几个大子就能买上一大包,能是好茶吗,不过,门口茶房里招待车夫小厮,都用这样的好茶好点心,哪个宅门贵府这么牛啊,想着忍不住问了句:“贵府上是?”   朱贵正等着她问呢,笑了一声:“我们府上在这京城里啊也算有些名声,就是皇城东边儿长乐街西头门口摆着两个大石狮子的姚府,不知可听说过吗?”   陶陶哪知道啊,摇摇头,不过长乐街?怎么这么熟呢啊,好像上回从晋王府回来的时候,路过个老高的石头牌坊,上头写得就是长乐街,跟晋王府就隔了一条街,她记得小安子说过,晋王府周围几条街住的都是皇亲,那么这个姚府也是了:“府上是皇亲?”   朱贵目光闪了闪,没说话呢,柳大娘听见忙道:“哎呦,我说是哪府上的老太君过寿,有这么大的排场,原来是国公府,那可怨不得了。”   陶陶:“柳大娘知道?”   “知道知道,京里谁不知国公府,那可是贵妃娘娘的娘家,魏王晋王两位殿下的外家。”   陶陶蹭的站了起来,抿着嘴唇看了朱贵一会儿:“我记得朱管家上回来的时候,任我再问,您也绝口不提府上,怎么今儿变了样,莫不是有什么人授意朱管家特意透给我知道的,让我知道姚府跟晋王府的关联,想告诉我,这桩买卖是因晋王殿下的面子才做成的,这银子我陶陶赚的不硬气。”   朱贵哪想陶陶是这么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且如此聪明,一想就明白首尾,明白了就直接问到自己脸上,这叫自己怎么应对啊,说不是,眼睁着的瞎话,说是,这位瞧着气的可不轻,若是记恨上自己,以后真出了头,自己找谁哭去啊。   洪承出的这什么馊主意,简直左右都不是人,脸色变了几变,苦笑了一声:“姑娘既什么都猜着了,就别难为小的了,说到底,七爷也是为了姑娘着想,怕姑娘在外头受了委屈,心里头不放心。”   陶陶忽的笑了:“他以为我若知道这些陶像是姚府里要的,这银子拿的就不硬气了?真真儿好笑,你愿买我愿卖,两下合适买卖就成了,做生意利字当头,有钱不赚岂不是傻子,别说你们姚府就是晋王府的人来了,只要有利可图,我举双手双脚欢迎。”   朱贵一见这架势,哪敢再说什么,应付两句就跑了,刚出了庙儿胡同就给洪承截住问:“这位可说了什么没有?”   朱贵没好气的道:“先生您这儿给我出的什么主意啊,我这儿刚起个头,这位就什么都明白了,直问到我脸上,说是不是有人授意告诉她的,就为了让她这买卖做的不硬气,问的我这张老脸都险些没地儿放了,且,这位说了,别说是姚府就是晋王府来买陶像,她举双手双脚欢迎,您这招儿不顶用,得了,老太君交代的差事如今办妥当了,这位的事儿可就跟我没干系了,老太君哪儿还等着瞧陶像呢,我这儿先告辞了。”撂下话就没影儿了。   洪承也有些意外,没想到陶陶是这个反应,忙转身进了旁边的茶棚子,躬身把朱贵的话回了一遍,小声道:“爷,奴才瞧着这招儿只怕对二姑娘没用。”   晋王沉着脸站了起来:“她倒是荤素不吃油盐不进,我倒是想看看她能硬气到几时?”转身上车。   洪承忙吩咐回府,心说,貌似爷上回给这位驳回来,也说的这句,可一回府就派了小安子过来守着,后来一听说刑部的耿泰来拿人,朝服都不及换就跑来庙儿胡同把人带了回去,为这丫头求了五爷不算还求了三爷,才把她开脱出来。   可这位却翻脸就不认人,多一天都不待,急急忙忙的就跑了出来,把爷气的把西厢都砸了,又如何,末了,还不是叫人来瞧着,生怕这位受委屈。   也难怪这位硬气,估摸这丫头心里是拿准了爷舍不下她,不然,哪敢这么掉腰子呢,也不知这回爷能气多久?   洪承真心觉得爷若能狠下心,丢开手别搭理她,就凭这丫头的性子,用不了多久肯定惹祸上身,让这丫头好好吃些苦头,爷再出面,这丫头吃了教训,说不定就老实了。   洪承也是替爷生气不平才这么想,哪想到一语成箴,转过天儿刚过了晌午,盯着人就跑了回来:“不好了,不好了,出事儿了,不知谁报的信儿说庙儿胡同钟馗庙里的老道是个反朝廷的邪教头子,那庙就是邪教反朝廷的窝点儿,刑部刚直接来人把钟馗庙封了,里头的人都捆起来带到菜市口去了,说要砍头呢。:”   洪承听了个稀里糊涂:”让你看着二姑娘,你盯着钟馗庙的老道做什么?”   那小太监忙道:“奴才是看着二姑娘呢,可刑部封庙抓人的时候,二姑娘正在庙里头呢,跟着一块儿抓走了。”   洪承一听脑袋瓜嗡一下,邪教惑人,圣祖七年的时候闹过一回乱子,险些把朝廷都推翻了,自此圣旨下了一道圣旨,举凡跟邪教沾边的不用审问,直接推到菜市口斩首。   也就是说,若自己再不回爷去救那个惹祸精,过会儿这丫头的脑袋就搬家了,一想到那丫头的脑袋没了,洪承吓得脸色都变了,莫转头就往书房跑,,一边跑还一边儿琢磨,这回可真是往死里头作了……    ☆、第25章   陶陶之所以跑到钟馗庙来,是因实在憋屈的难受,虽嘴里说的好听,不在乎朱贵那些话,可心里就是过不去,前儿自己还为了跟晋王府撇清干系,一出来就做成了这么一桩买卖,而沾沾自喜呢,不想,昨儿就给了自己当头一棒。   朱贵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得了晋王的话儿,方才一两银子一个买自己的陶像。这让陶陶格外不舒服。   陶陶倒不觉着这些话是晋王让朱贵来说的,即便没在晋王府待几天,陶陶也知道晋王不是这样暗里使阴招儿的人,想来是洪承想出的主意,晋王至多就睁只眼闭只眼的随着去了。   陶陶不喜欢洪承,第一天他来,陶陶就烦他,仗着晋王的势,眼里谁都瞧不起,对自己卑躬屈膝也是因为他主子对自己另眼相待,做个样儿罢了,骨子里洪承是瞧不上自己,陶陶心里明白,一个人发自内心的真诚跟虚应故事的假意能一样吗。   这家伙心眼太坏,要是一开始他让朱贵来点破,大不了自己不接这单生意,可他偏等朱贵来取陶像的时候,让他说明白,让自己落在一个左右不是骑虎难下的境地,除了硬着头皮说利字当头什么都不管,还能怎么着,难道真依着自己的性子,不做姚府的买卖了不成。   便是自己想,也做不到,这些陶像是姚府老太君做寿礼佛的供奉,眼瞅就到了正日子,若自己反悔,姚府也不能答应。   更何况,如今这买卖牵连的也不光自己一个人,有柳大娘一家子,大栓娘俩,还有那两个打杂的小子,七八口人没黑没白的忙活了一个月,若到最后买卖黄了,自己也交代不过去。   自己能使性子,可人家是糊口的生计,生计丢了,饭就吃不上了,这个道理陶陶还想的明白,正是明白才更憋屈。   尤其看着柳大娘一家跟大栓娘俩那个高兴劲儿,陶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夜里头躺在炕上翻来覆去跟烙饼一样,堪堪折腾到了天蒙蒙亮还睡不着,索性起来套上衣裳跑了出去,想散散。   刚走到胡同口瞧见小道士守静正好开了庙门,陶陶猛然想起上回秦王说钟馗是什么赐福镇宅的圣君,最能驱鬼辟邪,是什么万应之神,自己还被秦王半胁迫的烧了一炷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若钟馗受了自己的香火,为什么不庇佑自己,反而让自己挨了算计。   越想越不忿,索性也不往别处去了,转身就往庙里进,小道士守静吓了一跳忙拦她:“不能进,不能进……”   陶陶可不干了,瞪着他:“都说衙门口向难开,手里没钱别进来,怎么着,你们这供奉神佛的老道庙也势力起来,不给你们随喜添香火就不让进,跟你说,别小瞧了本姑娘,姑娘刚赚了一大笔,有的是钱,要添香火还不容易,给你。”   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块银子丢在他怀里,推开他进了庙门直接奔到正殿,也不拜不跪一屁股坐在神像前的蒲团上开始絮叨:“你说你受用了香火就得干点儿实事儿吧,你就眼看着我被人下套使阴招儿,哼都不哼一声,算哪门子的圣君……你说本姑娘到底招谁惹谁了,一觉醒来就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儿,成了这么个半傻不嗫的蠢丫头,若这丫头老实巴交的过日子还好,偏还招了一堆麻烦,我就想凭着自己的本事过日子,有什么错,他们这些讨嫌的都来找麻烦,一个走了又跑来一个,自以为是的安排这儿,安排哪儿,姿态摆的高高,拽的二五八万似的,自以为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普度众生来了,我自己一个人过得好好,谁稀罕他们救苦救难了,多管闲事还不自知,想做好事儿救济穷人外头有的是,非找我做什么……”   陶陶絮絮叨叨颠三倒四的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废话,小道士守静一开始站在旁边搓手,像是要劝她,后来见陶陶根本不搭理自己,估摸着劝也没用,干脆走了,留陶陶一个人在大殿里头对着钟馗像,念经一样的唠叨。   陶陶这一絮叨就絮叨了半天,心里的憋屈不忿都说了出来,虽说对着钟馗吐槽有些不厚道,到底发泄了一番,心里顿觉轻快了不少。   憋屈一去便觉又渴又饿,抬头瞧瞧外头,才发现已经快晌午了,自己竟在这儿坐了半天,忙站起来往外走。   大殿的门槛还没迈出去呢,就听见一片噪杂喧闹,紧接着就进来一队穿戴齐整举刀跨剑的兵士,燕翅队形散开,把小小的钟馗庙团团围住,后头进来的兵直接往两边偏院里头去了,接着就传来刀剑相碰的声音,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从两边的院里抓出十几个人,有读书人打扮的,有老道,还有和尚,被五花大绑着推出来,身上还有两个挨了刀的,血染了一身,瞧着就怕人。   陶陶就算再傻也知道自己倒霉催的摊上大事儿了,怪不得自己早上进来的时候,小道士守静的表情那么怪呢,莫非是反朝廷集会?   一想到反朝廷,陶陶头皮都发炸,自己前头做了几个陶像,就差点儿进了刑部大牢,这要是跟反朝廷的案子沾上边儿,还不得被凌迟啊。   而且,真是冤家路窄,上回到她家拿人的就是这个大胡子好像姓耿,叫耿泰,是个不讲情面的黑脸,这一回还是这位,瞧他的衣裳像是升了职。   陶陶意外,耿泰也愣了,忍不住皱皱眉,怎么又是这丫头?她不是住进晋王府了吗,怎会在这钟馗庙里?难道她也入了邪教?   想到此眸光一利,陶陶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事到如今也只能试着攀攀交情了,想到此,努力露出个笑脸:“这不是耿爷吗,您这一大早的来烧香啊,这庙虽小却有灵气儿,钟馗是赐福镇宅的圣君,您要是有什么难事儿,来这儿烧香一准灵验,那个,我就耽误耿爷的正事儿了,先回了,回头耿爷得了空去我哪儿喝茶去。”说着就要往外走。   周围的兵士听陶陶说的亲近,以为是耿泰的熟人,一时不知道拦还是不拦,就算是耿泰的熟人,这可是反朝廷的案子,谁敢徇私,回头查出来说跟邪教有牵,脑袋就搬家了。   可拦的话,又实在闹不清这位跟头儿到底什么关系。   他们知道这个案子干系性命,耿泰如何不知,便知道这丫头是晋王的人,今儿她既在这儿,就是涉案之人,放了她,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就没了:“陶姑娘且慢走,耿泰今日可不是来烧香的,有人报信儿,说这钟馗庙里的玄机老道是邪教的头子,聚集里邪教众人谋划着反朝廷,耿泰这回接的可不是刑部陈大人的令,而是皇上亲口下的谕旨过来拿人。”   反朝廷的邪教?陶陶眼见发黑,脑袋嗡嗡直响,果然摊上大事了,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啊,这一下小命真玩完了,却仍忍不住道:“我,我真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我是来上香的,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什么邪教不邪教的?”   耿泰冷哼了一声:“不管姑娘是来上香还是逛庙的,万岁爷下了谕旨,只跟邪教牵连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事关重大,就算姑娘是晋王府的人,今儿耿泰也不能私放了你,带走。”   耿泰这几句话实际上是说给身后这些兵听的,他心里明白,自己虽升了职,可这些人却是从兵部暂调过来的,能借调过来的都是兵油子,面儿上听自己的,心里按的什么心思谁也不知道,若是没个轻重把这丫头伤了,以晋王殿下对这丫头的意思,有自己的好儿吗。   就算自己再不屑,可形势比人强,人家生来就是龙子凤孙,是主子,不用争抢,就什么都有,自己呢,得靠着自己的本事一点儿一点儿的熬,就这么着,没门路一样熬不上去,如今好容易有了些起色,若因这丫头坏了事,这辈子也就甭指望了。   故此,人不能放,也不能让这些兵油子没轻重的胡来,便故意把话说在头里。   果然,这些兵一听陶陶是晋王府的人,本想上前绑人的下意识退了一步,打量陶陶一遭,心说原来这是个丫头啊,不是耿泰说还真没认出来,这丫头也太瘦了,长得也不怎么样,怪不得外头都传说七爷性子怪呢,这看女人的眼光都如此与众不同。   再有,这丫头的年纪也太小了,瞅着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女人嘛就得丰满成熟的才够味儿,弄这么个没长齐全的丫头,有什么意思?   陶陶感觉这些人看自己的目光都变了,说不上猥琐却透着暧昧,就知道这些人一定是听了耿泰的话,觉得自己跟晋王是那种关系,顿时跟吃了苍蝇一样膈应,脾气上来:“我跟晋王府没关系。”   耿泰不想这丫头是这么个不知好歹的性子,哼了一声:“有没有干系,跟在下无关,既姑娘在这儿,少不得要跟在下走一趟。”   “走就走,我是来烧香的,根本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邪教,我就不信天下没有讲理的地儿了。”撂下话主动跟着那些兵走了,不走也不行。   陶陶没跟玄机老道那些人关在一起,而是单独关在了一间牢房里,陶陶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的稻草垫子上发呆。   这个稻草垫子还是耿泰叫人拿过来的,刚进来的时候,这里什么都没有,她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刑部大牢,她是头一回进来,只是觉的这里有些过于安静,偌大的大牢里就自己一个人,别的牢间里都是空的。   这里黑黢黢终年不见太阳,有些阴冷,高高的墙壁开了个小小的窗户,透进来一缕阳光正好落在她身上,也没觉得暖和多少。   陶陶想着看来自己真要死了,跟反朝廷的事儿有牵连,无论哪一朝的掌权者都是无法宽容的,必须杀一儆百,所以,这回自己的小命恐怕真交代了。   她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么倒霉,还不如在晋王府里头窝着呢,最起码能保住一条命,当奴才就当奴才呗,有什么啊?   正想的入神,忽感觉头上的阳光被遮住了,下意识抬头,对上一双格外漂亮的眼睛…… ☆、第26章   到这会儿陶陶终于明白,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句话,实在的有道理,跟活命比起来,什么自尊骨气都可以忽略不计。   眼前忽然出现的男人就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死命抓住小命就没了,想明白了,陶陶身子一纵就扑过来,死死抱住晋王,嘴里颠三倒四的说:“你,你能救我对不对,这次你救我出去,我以后都听你的,当奴才当丫头都成,拜托你救救我,我,我不想死,呜呜……”   陶陶终于撑不住内心的恐惧,哇一声哭了出来,进到这里,陶陶才意识到自己真可能被砍头,一想到刽子手举着大刀片子,对着自己的小脑袋砍下来,就从心里害怕,抱着晋王一边儿哭一边儿嘟囔:“我是胆小鬼,我怕死,我还没活够呢,呜呜……”   晋王本来恼她跟自己使性子,非要出府惹出这样的祸事,可这丫头忽然跟小孩子一样,抱住自己又哭又说的,他的心忍不住软了下来。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心软的人,可不知怎么,遇上这丫头就是硬不起来,这会儿她扑在自己怀里哭的难看至极,鼻涕都蹭了自己一身,搁以往,这样邋遢的丫头根本近不了自己的身,更别提扎在自己怀里哭了,偏偏他此时心软的一塌糊涂,甚至觉得小丫头在自己怀里哭的窝心,有说不出的亲近之感。   晋王叹了口气:“你再哭下去,我这衣裳就要不得了,你先别哭,跟我说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我才好救你出去。”   陶陶一听他真要救自己,立马燃起希望,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你真救我?不是哄我的吧。”   晋王:“真不管你,还来这儿做什么。”   陶陶抬起袖子要擦眼泪,晋王摇摇头:“好歹是个姑娘家,怎么连帕子都不带。”伸手把自己的递了过去,陶陶接过抹了两把,顺手塞到自己袖子里,才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昨儿晚上我觉得心里憋屈,睡不着,就一早出去了,想散散心,走到胡同口瞧见钟馗庙里的小老道开门,听人说钟馗是什么万应之神,最是灵验,就进去了。   在正殿对着钟馗像诉说了一番自己的烦恼,果然心情好了许多,觉得肚子饿,瞧瞧时候已是晌午,便要家去吃饭,哪想就遇上刑部那个叫耿泰的,带着一大队兵把钟馗庙围了,说是有什么反朝廷的邪教集会,那个玄机老道就是邪教头子,举凡庙里头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跟邪教有牵连,还说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然后就把我带到这儿关了起来,听人说跟这样的案子牵连上的,不用审问,不用过堂,直接推到菜市口砍头了事,是不是真的?我根本不晓得什么邪教头子,我就是心里憋屈碰巧去钟馗庙发了发牢骚,怎么就跟反朝廷的邪教牵连上了,哪有这么不讲理的。”   后头的洪承心说,都反朝廷了还奢望朝廷跟你讲理不成,杀一儆百都是轻的,圣祖七年那回才厉害,只要有一点儿干系的,全家老小连九族一块儿杀,那一年菜市口就没闲过,尸体都堆成了山,烧不过来,就在西城外挖了个大坑,把尸体一股脑丢在里头埋了,如今就数着西城外那边儿土丘上的草长得旺,能不旺吗,地底下都是死人,可劲儿的疯涨呗。   这位现在知道自己惹了什么祸,才害怕软了性子,早干什么去了,要是早老实点儿,哪有今儿的牢狱之灾。   不过,洪承也真从心里佩服这丫头,先前瞧着那么个死轴梆硬的脾气,脖子一梗说什么都没用,不识好歹的叫人恨的牙痒痒,可到了关键时刻也知道来软的,明白爷舍不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往爷身上一扑,金豆子一掉就齐活了。   爷要是真不想管她,哪会来这个腌臜地儿,还容这丫头又抱又蹭的,不过,这丫头也真能惹事,好端端的不睡觉跑庙里做什么,还偏偏遇上围剿反朝廷的邪教集会,八辈子都碰不上的倒霉事儿偏就让这丫头给赶上了。   这回可比上回的陶像案子大多了,朝廷历来的宗旨对于邪教赶尽杀绝,偏她裹了进来,救她真有些麻烦,她说的轻巧,也得有人信啊,一大早起来就跑去逛庙,尤其那个香火冷清的钟馗庙,平常一天都不见得有几个人进去,她一早跑去,说跟邪教没牵连就没牵连啊。   兵部还好说,好歹有姚国舅,人情上也就一句话的事儿,就是刑部的陈英可不好弄,上回的事儿若不是三爷出面,想在陈英这儿讨人情,难呢,这回偏又犯到了他手上,还是这样反朝廷的大案,哪会轻易把人放了,就是晋王来这刑部大牢,都是硬闯进来的,外头的兵不敢拦爷的驾,若照规矩,涉及这样案子的人犯是不许人探的,这会儿不定外头的人已经报到陈英哪儿了,一会儿陈英一来,只怕不好应付。   正想着,就听外头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陈英带着人走了进来,到了跟前先行礼:“下官见过晋王殿下,不知晋王殿下何事擅闯刑部大牢,便是皇子也不该僭越了国法。”   晋王仿佛没看见他一般,拉着陶陶,把她散乱的头发拢了拢低声问:“你憋屈什么?是因知道朱贵是姚府的管家吗?觉得你做的这桩买卖是姚府瞧着我的面子才给你的,你这生意还是靠着我不硬气,所以心里才憋屈。”   陶陶撅了噘嘴:“我可没这么说。”   晋王:“你没说,心里却是这么想的,听说朱贵之前就来找过你,那时他并不知你跟我的关系,又怎会是瞧着我的面子才跟你做生意的,这个道理你难道想不明白。”   陶陶别扭的道:“明白是明白,可憋屈还是憋屈。”说着瞟了那边儿跪在地上的陈英,悄悄拉了拉晋王的袍袖,下意识往晋王怀里缩了缩,晋王揽住她,看向陈英:“陶陶是爷的人,前几日跟我闹了些别扭,心里不舒坦,今儿跑去钟馗庙里头逛了逛,不想就碰上了陈大人拿人,爷来作保,她跟邪教并无干系,人我带回府去管教,不劳动陈大人费心了。”说着揽着陶陶往外走。   陈英哪能让他把人带走,忙拦在跟前儿:“晋王殿下今日擅闯刑部大牢已是僭越国法,若再把人犯带走,更是知法犯法,错上加错,即便您贵为晋王,也不能如此为所欲为。”   晋王目光一冷:“我若执意把人带走,你待如何?”   陈英抬起头来:“若晋王执意要带人走,下官自知拦不住,只殿下需从下官的尸体上踏过去方可。”这话说的慷锵有力,整个牢房里都带着回音儿。   陶陶愣愣看着这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看上去有五十多了,人有些消瘦,个子也不高,可说的话却恍如金石之音,让人不得不信他。   这样官儿最难搞,不可能徇私,更不会讲情面,落到他手里,自己的小命还能保得住吗?生怕晋王丢开自己,下意识抓紧了他的手。   感觉掌中的小手紧了紧,晋王侧头看了她一眼,小丫头是真怕了,一个劲儿往自己怀里缩,难得的软弱更觉可怜,这样一个人,让自己如何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冰冷腌臜的大牢里。   晋王的目光沉沉落在陈英身上,冷声道:“你想落个千古名臣,爷今儿成全了你。”说着把腰上的宝剑抽了出来,指着陈英:“闪开,不然爷的剑可不认人。”   洪承吓的脸都白了,忙跪在地上:“爷,爷不可啊。”陈英是刑部尚书一品大员,朝廷的肱骨之臣,哪是说砍了就砍了的,便是犯了杀头的罪过,也得三司会审之后,万岁爷亲自下旨才能定罪,若在刑部大牢杀了刑部尚书,便爷是皇子也不成啊。   可洪承也深知晋王的性子,可不是说着吓唬人的,既然拔了剑,真说不准把人砍了,心里头急的什么似的,怕自己劝不住,惹出大祸来,瞥见陶陶傻愣愣的看着,气不打一出来,心说这丫头长得不咋地,却是个祸水,若不是她,事儿哪能闹到这份上啊。   爷这般发作还不是因为她,若她懂事些,哪会把爷的脾气激出来,想着跟她递了眼色,期望陶陶赶紧劝劝,要是今儿真闹出人命,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着活命。   陶陶也给吓住了,哪想晋王是这么个性子,动不动就拔剑相向,瞥见洪承递过来的眼色,陶陶立马就明白了,之所以闹的这么僵就是晋王要把自己带走,陈大人拦着,若自己不走,不就没事儿了。   虽说这大牢里她一刻都不想待,可如今的形势,只怕也由不得自己,反正晋王答应了要救自己,自然不会反悔,自己总的给他救自己的时间,若是闹大了,不仅自己出不去,没准二还把晋王也牵了进来,到时可真没人救自己了。   即便晋王是皇上的儿子,可只要皇上不是昏君就不会由着皇子斩杀朝廷大员,说起来这个陈大人挺叫人佩服的,敢这么跟皇子作对的可不多,何必为难人家,根本就是自己倒霉催的,才沾上这档子事儿。   想到此,松开手:“那个我想了想,还是不出去了,这里也蛮好,宽敞,你看这么大的屋子就我一个人住着,多清净,而且,我是冤枉的,这位大人一看就是青天大老爷,必然公正廉明,不会放过一个坏蛋,自然也不会冤枉我这样的好人,我相信大人一定会查明白,还我清白,在弄清楚之前,我就在这儿待几天吧,正好有些事情得想想,正愁没个清净地儿呢。”   晋王刚要说什么,就见魏王匆匆跑了进来,拉住晋王:“老七我正找你呢,怎么跑这儿来了,母妃哪儿的人传了话来,要你即刻进宫,快着走。”说着拉了晋王要走。   晋王却没动,只是看着陶陶,魏王凑近他耳边小声道:“这里你就别管了,我跟你保证没人敢为难这丫头,你在这儿闹反倒不好开脱她。”   晋王其实也明白这个理,却仍有些不放心,低头望着陶陶:“别怕,我尽快接你出去。”   陶陶冲他露出个大大的笑:“你放心吧,我不怕,我等着你来接我。”晋王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跟旁边的洪承吩咐了一声:“找个妥帖的丫头进来给姑娘梳洗换衣裳,被褥吃食也送过来。”交代好才转身去了。   魏王看了陶陶一眼,皱着眉出去了,那眼神仿佛她是什么祸害。   陶陶也不想啊,可谁让自己倒霉呢,这人要是倒霉起来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自己逛个庙怎么就跟犯朝廷的邪教挂上了。   晋王是走了,却吩咐洪承留了下来,洪承是一百个不乐意,可爷的令也不敢不听。   陈英虽强硬,到底也知道见好就收的理儿,晋王没把人带走,就是给了自己面子,自己不兜着还能怎么着,对于这位怎么在牢里折腾,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过去了。   陈英这会儿也觉得这丫头弄不好真冤枉,就她刚的样子,完全就是个小孩子,怎可能加入什么邪教,只是这案子既落到自己手里,就得查清审明了才行,而且,这小丫头也聪明,刚那几句什么不放走一个坏蛋,也不冤枉一个好人,明明白白是说给自己听的,年纪不大,倒挺机灵。   不过这丫头倒是什么来路,让晋王如此护着?   陈英出大牢回了刑部衙门,便问身后的耿泰:“何时晋王府有了这么一位,之前怎么没听过?”   耿泰道:“大人,这位就是上回陶像案的那位陶家的姑娘。”   陈英:“哦,原来是她,她不是搬到晋王府去了吗,怎么又在庙儿胡同?”   耿泰:“这个小的就不知了,想来是跟晋王殿下闹了别扭,这位姑娘年纪小,小孩子脾气,哪有个准儿。”   旁边的衙差听见了忙道:“这个小的倒是听说了些,听说这位陶姑娘想自己做买卖赚钱,晋王殿下不答应,这位姑娘性子倔,一甩脑袋就出去了。”   陈英:“便她是晋王府的人,也需查清底细,不可徇私轻放了她。”话音刚落下人来回说潘铎来了。陈英忙叫请进来。   彼此见了礼,潘铎把手里捧着的一宗案卷呈上:“陈大人,这是我们王爷叫奴才送过来的。”   陈英打开一看:“这个陶二妮是何人?”   潘铎:“陶二妮就是如今关在大牢里的陶二姑娘。”   陈英愣了愣,翻了翻手里的案卷,这是一份宗族家谱,记录着陶家的祖宗几代人,祖籍何处,何时迁到哪里,做过什么营生,如今还有那些族人,记录的清楚明白,下头有当地乡绅里长,官府户籍官员具保,绝不可能作假:“这陶家祖上倒也算书本网,怎么如今……”说着停住话头。   潘铎笑道:“如今也不差,我们爷说二姑娘年纪虽小却有傲气,若能好好教导,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陈英奇怪的看向潘铎,心说这丫头不是晋王府的人吗,怎么秦王也这么上心,这个案卷送过来,也等于这丫头证了清白,秦王何时这么喜欢管他人的闲事了。   略沉吟道:“王爷可还有吩咐?”   潘铎:“我们爷说大人是刑部正堂,如何审案?怎样发落,全凭大人裁夺。”   陈英这才松了口气,案卷既在,这丫头的嫌疑就算洗清了,若早知如此,刚才让晋王把人带走也无妨,是自己太过谨慎,生怕这丫头跟邪教那些人有牵连,方才跟晋王对上,虽说自己并不怕得罪晋王,到底也不能太过,放了这丫头的人情还是落在晋王身上妥当,也免得闹得太僵,毕竟还得同朝为官,对方又是皇子。   一说到皇子,就忍不住想起十五,陈英脑仁都疼,也不知自己怎么惹着这个混世魔王了,上回跑到自己府里大闹了一场不算,后来在宫外头截住自己,恐吓自己不许到皇上跟前儿告他的状,自己是得了万岁爷宣召进宫回考场舞弊的案子,哪是去告状,可任自己好说歹说那位也不信。   且,打哪儿以后,有事儿没事儿就叫身边儿的小太监来敲打自己,弄得陈英烦不胜烦,如今又多了晋王,以后不定多少麻烦事呢?   想到此挥挥手:“把人放了吧。”   耿泰进到大牢的时候,真有些傻眼,这还是大牢吗,简直比自己家都舒坦,地上的稻草垫子丢了出去,铺上一层厚厚的毡垫儿,靠墙放了一张软塌,旁边放了张小桌,桌上收着见底儿盘子,估摸是刚吃完,而那位本该愁眉苦脸的犯人,这会儿正盘腿坐在塌上,就着小丫头的手吃山楂糕呢。   陶陶也不想,可是一不留神就吃多了,谁让洪承弄这么多好吃的来呢,她昨儿晚上就没怎么吃饭,加上今儿早上,晌午,连着三顿,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洪承忽然叫人送了这么多菜,自己能不吃多了呢。吃的太饱,以至于饭后得吃点儿山楂糕消食。   陶陶实在佩服洪承的行动力,才一会儿就把这里变了样儿,舒服的自己都不想出去了,而且,还得了个机灵可心的小丫头。   这丫头年纪不大,瞧着跟陶二妮差不多,长了一张圆乎乎的脸红彤彤的像苹果,眼睛有些小,一笑就会眯起来,露出颊上的酒窝,瞅着都甜。   陶陶问她叫什么,小丫头说叫小雀儿,说话清楚利落,陶陶很喜欢,比晋王府那些丫头婆子强多了,这丫头瞅着自己的目光让陶陶觉得舒服,不像那些人,透过自己看的都是陶秋岚。   对于陶秋岚,陶陶的心情有些复杂,她不想活在一个死人的阴影下,她始终认为自己跟秋岚是不相干的两个人,除了自己占了她妹子的身子,有些对不住她,可换个角度想,如果自己不占了这个身体,秋岚一死,她这个呆傻的妹子只怕也活不下去。   故此,像小雀儿这样单纯看着自己想着自己的,在晋王府里弥足珍贵,如果自己以后只能待在晋王府里,有个小雀陪着自己也能解解闷。   正想的入神,忽听见洪承咳嗽了一声,陶陶抬头看见耿泰站在外头,表情有些古怪。   陶陶对耿泰挺有好感的,这人心眼不坏就是有些耿介,不过如今看他的样子,貌似想开了,不然也升不了职,官场混的人,智商高不高不要紧,情商必须高,圆融会来事儿,才能吃得开。   陶陶走了过去诚心道谢:“今儿多谢耿爷照顾了。”   耿泰却不接她的谢:“职责之内,并未照顾姑娘,在下是来传话的,陈大人吩咐下来,案子已经查清,姑娘确跟那些邪教之人无涉,姑娘可以出去了?” ☆、第27章     陶陶愣愣看着他,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我无罪释放了?”怎么这么快,而且,也太儿戏了点儿吧,刚才因为晋王要带自己出去,那个陈大人还以死相胁呢,这才多会儿就变了。   耿泰嘴角抽了抽,合着这位大牢还做上瘾了:“有人画押具保,证明姑娘跟邪教并无牵连,大人放下了赦令。”   “这就更糊涂了,刚晋王殿下给自己具保都不成,怎么别人就行,难道还有人比皇子更有说服力的吗?”   这位还真是啰嗦,耿泰不想她废话,两次事儿过来,在耿泰眼里这丫头简直就是扫把星,跟她沾上边儿的都是大麻烦,耿泰在心里决定以后能离这丫头多远就多远,免得沾了晦气,丢下一句:“这个在下不知。”转身去了。   脚步极快,仿佛一秒都不想待似的,陶陶忍不住嘟囔:“我是鬼啊,跑什么吗?”   小雀道:“姑娘,听我哥说这衙门里的事糊涂着呢,问不明白的,既然大人下了赦令放姑娘出去,自然就开脱了罪名,这大牢里又阴又湿的,待的时候长了可不好,也不得起卧,咱们赶紧回府吧。”   洪承也道:“姑娘本来就跟那些人并无牵连,先头是耿泰这厮想用姑娘凑人头数,邀功请赏,姑娘方才有此牢狱之灾。”   陶陶皱了皱眉:“若耿泰真有这样的心思,在钟馗庙直接放了我,岂不得的好处更大,何必非把我拿到大牢关起来,反得罪了晋王殿下。”   “这……”洪承不想陶陶会替耿泰说话,一时给她的话噎住,竟不知怎么回,陶陶虽不喜欢他,却想到他到底是晋王府的大总管,往后自己得在王府住着,得罪了他没自己的好处,便道:“反正也不相干,提他做什么,走啦,我可不想在这儿过夜。”抬脚出了牢房往外头去了。   小雀儿瞧了洪承一眼,洪承没好气的道:“看什么看,还不跟过去,再出了岔子,仔细你的小命。”小雀儿忙跑了。   洪承叫人进来收拾东西,也不知自己怎么招她了,这丫头明显看自己不顺眼,想起爷还不知道呢,忙叫了小太监过来让他去送信儿。   那小太监道:“爷去瞧贵妃娘娘了,这会儿指定在宫里呢,奴才这就去宫门候着。”   洪承道:“蠢材蠢材,你那脑瓜子不会动动啊,刚那情景,若不抬出贵妃娘娘来,七爷怎么会跟五爷走,你只去五爷府上就是了,爷一准在哪儿。”   小太监应着去了,还没到魏王府呢,远远就瞧见爷走了出来,又瞧见小安子牵马,忙催了□□马疾跑过去,到了跟前磕头。   晋王看了他一眼:“何事?”   小太监:“大管家让奴才给爷送信来了,姑娘从刑部大牢出来了,这会儿估摸都在回府的道上了。”   晋王眸光一喜:“当真?”   刚才知道五哥是用母妃的名头糊弄自己,他就想回去刑部大牢,却被五哥拦了,说自己这会儿回去不妥,让自己放心,他自有法子把陶陶救出来,拽着自己到他府里坐了一会儿。   自己哪儿坐得住,眼前不时闪过那丫头的样儿,哭的那样凄惨实在叫人心疼,略应付了五哥几句,寻个托词出来,想再去牢里瞧瞧,不想人就放出来了。   小太监:“奴才不敢欺骗主子,是耿泰传了陈大人的话,说有具保的案卷,证明姑娘跟那些人无干。”   “案卷?什么案卷?”晋王正要底细问,后头追出来的魏王道:“你这性子自来不是急的,却怎一遇上这丫头就毛躁了,不等我把话说完就走,耿泰说的是陶家祖籍宗谱,另有所属州府具名的案卷,若是旁的案子也还罢了,跟邪教有了牵扯,便她再清白也说不清,唯有把她陶氏的宗谱的户籍记录拿来,以证清白方能开脱她。”   晋王愣了愣:“五哥这儿怎会有陶氏宗谱?”   魏王咳嗽了一声:“当日瞧你对秋岚有些意思,母妃便叫我去查了查陶家的底细,你也莫恼,咱们这样的身份,府里哪怕一个挑粪的奴才,也得来处清明才行,秋岚入了你的眼,你要抬举她,更需身世清白,更何况,她还是个外省人,前头还嫁过男人,母妃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难道让个不明不白的人天天在你身边不成,这一查才知道陶家祖上也算书本网,抬举了倒也过去眼,只这家底查明了,人却不在了,也未想到秋岚没用上,倒帮了她妹子,想来天意如此,冥冥中自有注定,这丫头倒比她姐福气大些,只是性子乖张,你既非把人搁在身边,就得好好教她规矩礼法,上下尊卑,不然,以后不定惹出大祸事,若你下不去这个狠心,不如找两个宫里的嬷嬷出来教她些日子,也就是了。”   晋王:“陶陶的事儿就不用五哥费心了,我自会管教,这次的事儿多谢五哥帮忙,我先回了。”说着上马走了。   魏王摇摇头,他这个亲兄弟,风姿俊秀在他们几个兄弟里头算拔了尖儿的,性子却太过孤傲古怪,那丫头简直就是个祸头子,才多少日子就惹了这么多麻烦,往后不定怎么折腾呢,那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怎么这嫡亲的姐俩儿就差了这么多呢。   旁边的管家低声道:“这陶家案卷爷直接送去刑部不就好了,做什么让奴才先送到三爷府上?”   魏王:“我是懒得跟陈英打交道,这老家伙是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上回为了陶像的案子,我刚开口,就让他两句话噎了回来,别看他见了我们这些人扣头见礼恭敬非常,心里头可没把我们几个放在眼里。”   管家:“这老家伙生了个石头脑瓜子,不开眼,倒是对三爷不大一样。”   魏王:“你不知,这里有个缘故,前些年南边发水,父皇让三哥去南边儿放粮赈灾,当时陈英正在南边的知府任上,跟三哥一起共过事,有些交情,故此三哥的面子,多少能卖些,且他刚在牢里跟老七对上,若这时候我叫人送了案卷过去,他知我跟老七是一母所出的兄弟,正在气头上,没准就驳我的面子,借三哥个名头稳妥的多。”   管家忙道:“主子英明,只是三爷平日不大管这样的闲事,这回怎么倒变了。”   魏王:“这事儿我可也想不通,那日三哥府里的赏花宴上,瞧三哥对这丫头格外和善,还特意跟她说了两句话,后来陶像的案子也帮了忙,这回我不过是试试罢了,倒没想三哥如此痛快的叫潘铎送了去,从这儿上想想,这丫头倒也有些造化,算了,说到底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还能折腾出天去不成。”   管家:“奴才瞧着七爷也就是两天新鲜劲儿,秋岚一死,心里头有些过不去,想在那丫头身上找补找补,那丫头年纪小也没什么姿色,性子又乖张,七爷的脾气哪是好的,闹个几次烦了也就丢开了。”   魏王叹了口气:“但愿如此,就怕他入了扣,要是入了扣儿可就出不来了,得了,这才哪儿到哪儿,早着呢,且往后瞧吧,不过,这丫头没个怕不行,这回怎么也得让她吃点儿教训,要不然,以后真能无法无天的惹祸。”   管家:“七爷如今正在热乎头上,爷若出面教训那丫头,只怕七爷不依。”   魏王挑眉:“我何时说要教训她了,她不是爱热闹吗,我请她瞧场大热闹……”   主仆搁下话头回府不提,且说陶陶,昨儿一宿没睡,今儿一天又是担惊受怕,这会儿好容易事儿过了,哪还撑得住,一上车靠在小雀身上就睡着了,到了王府大门口还没醒。   小雀推了她一下:“姑娘到了,姑娘醒醒,到了……”推了几下根本没用,这位还打着呼噜呢,忽听外头磕头请安的声音,知道是王爷出来了,小雀吓了一跳,忙用力推了陶陶一下。   陶陶这回醒了,不情愿的揉了揉眼:“小雀儿你推我做什么?”   小雀:“姑娘,咱们到了。”   陶陶翻了白眼:“到就到了呗,我再睡会儿碍着谁了。”说着闭上眼又要睡。   小雀忙推她:“姑娘,要睡府里头睡去,哪有在车上睡的,再说,主子在外头呢,你这样可不成规矩。”说着忙把陶陶的衣裳头发整理好,推开车门下去磕头请安。   陶陶打了哈气就听见晋王的声音:“既困了还不下车,莫非要在车里过夜不成。”   陶陶弯腰出去,没等人放好脚凳,就跳了下去,在晋王跟前站了一会儿才发现,周围的人都跪着呢,自己难道也要跪,虽在牢里说了,以后当奴才当丫头都听他的,可到了眼前,陶陶还是有点儿跪不下去,眨了眨眼,决定今儿还是先糊弄过去得了,弯腰一鞠躬:“那个,多谢王爷搭救陶陶了。”   说完又觉诚意不大够,毕竟人家救了自己的命,怎么也得说点儿实在的,斟酌了一下言辞,开口道:“王爷的大恩,陶陶以后做牛做马报答。”   晋王忍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可没指望你做牛做马,只以后乖些听话些就好。”说着牵了她的手往里走。   刚进了门就见地上放了个火盆,晋王松开了她的手,旁边的婆子道:“这火盆是趋吉避凶变祸为福的,姑娘刚从大牢里头出来,过个火盆去去晦气。”   陶陶本来不迷信,可一想自己这回的事儿,实在太倒霉了,弄不好真是晦气缠身,便抬脚跨了过去。   旁边的小雀还跟着嚷嚷了一句:“火盆一过,晦气邪气就都没了,以后顺顺当当都是福气。”   陶陶忍不住乐了,这丫头的小嘴还真能说。   进了西厢早有婆子预备下柚子叶水供陶陶沐浴更衣,好容易擦干头发折腾利落,陶陶早困的睁不开眼了,也没工夫跟晋王说话儿,一头扎在床上睡死了。   小雀叫她吃饭都叫不起来,晋王挥挥手:“这一宿一天的想是累坏了,让她睡吧。”   陶陶这一觉睡到了转天儿近晌午才醒过来,小雀见她醒了,忙伺候着梳洗妥当,拿了一套簇新的衣裙过来要给陶陶换上。   陶陶看了一眼:“这是给我穿的?”   小雀点点头:“这是针线房连夜赶出来的,使的是最好的料子,姑娘摸摸又滑又软,颜色还亮,姑娘穿上肯定好看。”   陶陶摇头:“我不穿裙子,昨儿那套不是挺好的。”   小雀儿:“昨儿在牢里不得换衣裳,再说,穿的再好看也没人瞧的见,今儿不一样,今儿在府里……”   陶陶有些不明白:“在府里怎么不一样?”小雀儿的苹果脸诡异的红了红,小声道:“爷等着姑娘用饭呢,姑娘难道不该好好打扮打扮。”   陶陶瞪了她一会儿,琢磨这丫头一脸的暧昧羞涩是怎么回事,怎么看怎么像拉皮条的,难道不知道自己多大,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小雀儿,你还小呢,想太多对你不好,思想太复杂就不长个儿了。”   小雀儿眨了眨眼:“什么叫思想复杂?”   陶陶:“就是别胡思乱想你不该想的,我不穿这个,拖拖拉拉的走道儿都走不快,回头绊着摔死了多冤。”   小雀儿吓的脸都白了,忙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姑娘做什么咒自己?”   陶陶:“不是我咒自己,我要穿上这么长的裙子,绝对能摔死。”   小雀忙又呸了几声。   陶陶:“你去给我拿昨儿那套过来就好了。”小雀万般不情愿的去了,却没拿昨儿那套,说在牢里穿过晦气,另外拿了一套也是粉的。陶陶在心里斗争了一回儿才勉强穿上。   陶陶一进外间,就见晋王正歪在炕上看书,穿着一件家常秋香色的袍子,没系腰带,松松垮垮的却更有种出尘绝俗之态,头上的紫金冠摘了,只用一根青石簪子馆住发髻,更显的面如冠玉,鬓若刀裁,点漆一般的眸子落在自己身上,陶陶顿时有种轻飘飘如做梦一般的感觉,这男人也太漂亮了点儿,男人要都长成这样,让她们女人怎么混啊。   见这丫头直勾勾盯着自己瞧,晋王嘴角微弯,这丫头还真是个直性子,心里想的什么一眼就能瞧出来:“看来你是不饿了?”   “饿,怎么不饿。”陶陶回过神:“我昨儿晚上就没吃饭,都快饿死了,今儿吃什么?”   晋王问她:“你想吃什么?”   陶陶:“我想吃的可多了,鸡鸭鱼肉,山珍海味,鱼翅鲍鱼……只要荤的好吃的我都喜欢。”   洪承在旁边听着,脸都抽了,这位可真不客气。   晋王忍不住笑了一声,挥挥手:“让厨房把昨儿送来的野鸡腿烤一个过来。”   小安子忙应着要去传话,陶陶叫住他:“我喜欢甜的。”   小安子多机灵,忙道:“奴才叫厨子刷了蜜汁烤的脆脆香香的来?”   陶陶点点头,这小子够机灵有前途。   不一会儿,烤鸡腿跟菜就端了上来,陶陶甩开腮帮子可劲儿的吃了一顿,吃的肚子溜圆二,末了只能又吃山楂糕消食。   吃了饭也没什么事儿,陶陶可不想再睡,就在书房里头一边儿看晋王练字,一边儿聊闲篇儿。   陶陶咬了口山楂糕:“那个玄机老道怎么会是邪教的头儿?除了有点儿神叨之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啊,还有守静道远,那两个小道士还不到十岁呢,怎么会是邪教的人?是不是弄错了?”   晋王:“坏人难道会把这两个字刻在脸上不成。”   陶陶:“便不刻在脸上,总也有些行迹才对。”   晋王:“城西的钟馗庙香火冷清,香火冷清的庙宇道观早该荒了,钟馗庙却没有,反而还能给一些落榜的举子提供食宿,这些使费从何处而来,岂不奇怪,再有,既调了兵部的人去围剿,应该早有线报,盯了他们不是一两日了,你一心想着做买卖赚钱,哪有心思注意这些出家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陶陶仔细想了想,忽想起那天秦王大老远跑去钟馗庙里烧香,莫非是亲入虎穴探听虚实去了,叫上自己是为了掩人耳目,做个伪装。   越想越觉得可能,若这个原因成立,之前她怀疑秦王暗恋陶秋岚的事,难道是自己瞎想的,可秦王对自己的态度,又让陶陶觉得暗恋之说极有可能。   想着,忍不住问了句:“秋,不,我姐很美吗?”   晋王头看了她一会儿:“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陶陶:“没什么,就是好奇,总有人在我跟前提起我姐,我自己因为病了一场倒不记得了。”   晋王:“你姐是很美。”   陶陶拖着腮帮子凑到他跟前儿:“那跟我像不像?”   晋王眼里划过一丝笑意:“说实话不大像。”   陶陶撅了噘嘴:“你说我姐很美,又说我不大像我姐,就是说我长得丑喽。”   晋王:“你不丑但也算不上很美就是了。”   陶陶瞪着他:“有时候适当的谎言是善良的表现。”   晋王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吧,你也很漂亮。”   陶陶不满意:“这时候再说就晚了。”   晋王摇头失笑。   陶陶见他脸上的笑意,想来心情不错,便道:“我是不是应该干点儿什么差事?总不能在你府上白吃白喝吧。”   晋王脸上的笑收了起来,抬头看着她:“你还是想回庙儿胡同?”   陶陶摇头:“不回了,我答应了你当奴才当丫头的,哪能说了不算,有道是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是女子也一样的信守承诺。”   晋王脸色和缓了许多,打量她一遭:“我这府里的奴才丫头可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陶陶倒没托大,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看看你府里的奴才丫头,就知道我干不来,那你说,不当奴才丫头我还能做什么?”   晋王给她问住了,自己一开始只是念着秋岚伺候自己一场的情份,想照顾一下她的妹子,可见了这丫头之后,一切就不由自己想了,让她当奴才?她这性子当得了奴才吗,当丫头?哪个丫头敢跟主子你我你我的说话儿。   这丫头也不知怎么养出来的,仿佛从骨子里就没有尊卑上下之分,从第一天见她,自己就没把她当奴才丫头,就是因为这丫头对待自己跟对待别人毫无二致,在她眼里,自己并不是高高在上的晋王殿下,而是跟她一样的人。   这样的她怎么管教?如何约束?他一时也没想好,不过这丫头极滑头,头脑也聪明,跟自己说的这些话,看似是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只怕心里已有了注意,听听也未尝不可。   想到此,便道:“你想做什么?”   陶陶立马就道:“你救了我,又对我这么好,好吃好喝好住的,我总的有回报才行,做牛做马是嘴上说的,都是虚的,不实在,咱们就来的实在的,我自知不是伺候的人料,好在有点儿生意头脑,要不然,我帮你做买卖赚钱好不好?” ☆、第28章     赚钱?晋王挑了挑眉:“你从哪儿瞧着爷像缺钱的,还得你赚了贴补爷的使费。”到底是身份贵重的皇子,再对自己好,也是高高在上的主子爷,他这会儿心里肯定觉得自己的提议荒唐之极,是啊,偌大的晋王府堆金砌玉,不说别的就是这屋子里随便一样不起眼的摆件儿,拿出去只怕都价值连城,又怎会瞧得上自己那点儿上不得台面的小营生。   念头至此,刚鼓起来的劲儿一下子就泄了,咬着嘴唇低下头不吭声了,那别扭的样儿叫人忍不住心软起来。   晋王暗暗叹了口气:“在府里好好住着不好吗,你若觉得闷了,可以看看书练练字,你不是羡慕我字写得漂亮吗,你多写些,自然也就好看了,再不然,到花园子里逛逛,府后头有个小湖,等过些日子入了夏,湖里的荷花开了,可以荡舟划船,摘莲蓬。”   陶陶记得她爸说过,对付自己来硬的没用,说她就是头倔牛,越来硬的越顶着干,可倔牛一样的她却最架不住对自己好,人家对她好一点儿,她心里就过不去了。   晋王若跟刚才那样,陶陶或许就不理他,可他一这样说话,陶陶便觉自己是不是有些不识好歹,说到底,这男人跟自己没什么干系,就因为陶大妮在他府里当过奶娘,兴许跟他有过点儿什么,才关照自己,但自己又不是大妮,人家凭什么对自己好,把自己丢在府里有吃有喝就算仁至义尽了,哪还会管自己闷不闷。   这么一想,便别扭不起来了,抬起脑袋看着他:“你的意思,从今往后我就只能在府里头待着,不能出去了吗,真这样早晚得闷死。”   晋王见她噘着嘴像个使性子的小孩子,忍不住伸出修长漂亮的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哪家的姑娘不是在家里待着,绣绣花,逛逛园子,跟丫头们说笑说笑,也没见谁就闷死了,姑娘家哪有天天往街上跑的。”   陶陶:“你说的是那些世家贵府里的小姐,我又不是,我本来就是野丫头啊,之前在庙儿胡同都是这么过来的,要是天天不出门,早饿死了。”   晋王听的有些心酸:“你之前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   陶陶哪知道啊,反正自己醒过来就成了陶二妮,之前什么样儿也只听柳大娘大略说过几句罢了,具体怎么过日子的,他可不清楚,便含糊道:“反正得天天出门,让我跟那些千金小姐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能闷死。”   晋王皱了皱眉:“胡说什么,什么大事儿一句一个死的,也不知道忌讳。”   陶陶舔着脸凑过来:“我说真的。”   晋王想了想,这丫头的确是个闲不住的,真要把她拘在府里,自己又不能天天在府里看着她,倒不如有点儿事儿占着她的身子,也省的淘气,况且,如今不比之前,她既答应了在府里住着,就是他晋王府的人,便出去也不会吃亏,由着她找些乐子也使的。   想到此便道:“你想做什么生意?说来听听。”   陶陶一听就知道有门,顿时高兴起来,更往前凑了凑:“我想开个铺子,卖点儿小玩意儿,赚不赚钱的不说,起码有个事儿做,总好过在你府里当米虫。”   米虫?晋王忍不住笑了:“越发胡说,什么米虫。”又斟酌了斟酌:“开铺子可没你说的这么容易。”   陶陶:“我知道啊,得先找个合适的门面,还要收拾,雇人,打点上下……麻烦着呢。”   晋王:“你不怕麻烦?在府里待着多好。”   陶陶摇头:“待着有什么意思,总的做点儿事人生才有意义,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惹祸的,我就做个小生意。”   晋王:“你是想卖你烧的陶像吗?”   陶陶点点头:“目前来说只有陶像我比较熟悉,而且,大栓烧陶的手艺真的很好,我想过了,除了烧陶像之外还可以烧制一些平常使唤的东西,例如杯子,茶碗,或者花盆,摆件儿什么的,大栓的手艺加上我绘的样子,应该卖得出去。”   说起这个晋王倒想起一事:“以往没听你姐提过你会画画,你来京里的时候年纪还小,倒是什么时候学的?”   陶陶目光一闪,摇摇头:“我也不记得了,反正拿起笔来就会了,不说这个,你既然问我,是不是答应了?”   晋王没点头却道:“你需应我三件事才可。”   陶陶忙道:“只要你答应让我开铺子做生意,别说三件三百件都行。”   晋王笑了:“用不了这么多,只三件就好,第一不管你出去做什么都得按时回府。”   陶陶点头:“这个容易,你这好吃好住的我干嘛不回来,第二件是什么?”   晋王:“第二件以后做什么事儿都不许瞒我。”   陶陶:“好,只你不嫌烦我就跟你说,第三件呢?”   晋王伸手拨了拨她的发辫:“第三件,不许再剪头发,孝经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孝之始也,你爹娘虽去了,孝心却不可丢,若让他们知道你剪了头发,定会怪你不孝。”   陶陶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最近这些日子能吃能睡,倒养上来不少,先头枯黄的头发光泽了许多,她也是女的,自然也爱美,以前是不耐烦打理,如今有了小雀这个巧手可心的丫头,梳头发这样的活儿根本不用发愁,不剪就不剪吧,这里的人都是长发,自己也不好太怪异,毕竟还得做生意呢。   想到此点点头:“好,以后再不剪了,这三件事儿我都应了就可以出去了对不对。”   晋王点点头,见她跳下炕要走,忙抓住她:“做什么去?”   陶陶:“我想去庙儿胡同拿我的东西,既然以后都在这儿住了,我的东西总要挪过来,而且,那边儿的院子我也要交代柳大娘帮我看着才行。”   晋王:“搬东西着什么急,明儿一早叫小安子跟你去也就是了,今儿就别出去了。”   陶陶琢磨也是,自己还想去街上看看门面呢,这会儿出去的确有些晚,便又坐了下来,歪着头看他写字。   见他重新铺了张纸,写的不是刚才的诗词,而是两个字,陶陶忍不住念了出来:“锦灏……”旁边伺墨的小太监手一抖,手里的银勺掉进了水丞里,吓了忙跪在地上磕头:“奴才该死。”   陶陶纳闷的看着他,这小太监的胆子也太小了,自己就念了两个字,就把他吓成这样了,莫非这两个字有特别的意义,想着便指了指那两个字:“这是什么意思?”   晋王挥挥手,小太监忙退了出去,晋王才道:“上回你不是问我的名字吗?怎么又不想知道了?”   陶陶这才明白,原来这是晋王的名字,锦灏,真的挺好听,寓意也好,忍不住道:“那三爷叫什么?”   晋王在纸上写了锦洲,写完才道:“怎么想起问三个的名讳了?”   陶陶:“就是有些好奇。”   晋王:“之前一直觉得三哥性子冷,与我们兄弟之间交往也是淡淡的,上次陶像的案子虽求到三哥头上,倒也未想他会帮忙,这回也多亏了他伸手,才能这么快救你出来,我瞧着三哥对你颇不一般,却又想不出缘由,昨儿洪承提起件事儿,细想起来有些道理,三哥先头得了个丫头,府里都称呼大姐儿,娇憨可爱,颇得三哥喜欢,不想后到十来岁上,得了场急病去了,三哥为此好生难受了一阵。”   陶陶听着汗毛都竖起来了,心说,自己这是什么命啊,怎么就跟死人扯不开了呢,一个陶大妮还没撇清呢,又来了个死鬼大姐儿,先头还说秦王对自己另眼相看,是因为暗恋陶大妮呢,这么一听,是把自己当成他死鬼女儿的替身了不成。   越想越瘆得慌:“那个,难道我,我跟三王府的大小姐长的像?”   晋王端详她一阵:“眉眼并不打像,这个跳脱的性子倒有些像,想来瞧见你,想起了大姐儿,三哥才对你格外不同些。”   见陶陶脸色发白,知道她怕了,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身边好笑的道:”平常瞧你的胆子挺大的,何至于怕成这样。”   陶陶勉强笑了一声:“死人啊,能不怕吗。”   晋王:“死人有什么可怕,其实活着的人比死人可怕的多,再说,大姐死了几年了,我也只是猜测罢了,便真如此,于你倒是造化。”   陶陶忍不住道:“跟死人有牵连算什么好事?”   晋王:“你年纪小性子又有些莽撞,不知惹什么祸事呢,虽有我在,到底不能时时看顾着,若三哥喜欢你自是稳妥些,以后见了三哥,嘴甜些乖些才好。”   陶陶嘟嘟嘴:“我也不是祸头子,做什么把我说成这样,三爷那人说话都是拐弯的,我听着累的慌,而且,我有些怕他。”   晋王听了笑了起来:“难得你还有个怕的人,如此,以后更要跟三哥多走动些,说不得你也能乖些。”   “说的人家跟小孩子似的……”陶陶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晋王好笑:“这么使性子耍赖的,还说不是小孩子。”   陶陶撇嘴,心说你才是小孩子呢,你一家都是小孩子,不管怎么说终于混了个法外施恩,虽说得住在王府,至少能出去了,说起来,住在这儿也没什么不好的,有人哭着喊着非包自己的食宿,做什么往外推,更何况这人对自己实在不错,等以后他对自己不好了再说呗,到了这种境地,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既然能出去了,哪还会睡懒觉,惦记着自己藏在庙儿胡同的家私,一大早陶陶就起来了,下意识往书房那边儿看了看。   小雀儿道:”今儿是朝会的日子,天不亮爷就走了。”   陶陶不禁道:“这么早啊。”   小雀儿:“爷这儿算晚的了,咱们王府离着皇城近,路上不费时候,大多官员的府邸都离得老远呢,若起的晚了误了朝会可是大不敬的罪,故此,半夜就得起来往宫里头赶,宁可早到在宫外多等会儿也不能误了上朝。”   陶陶:“看起来这当官也没不是多好的差事啊,亏得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这不吃饱了撑的吗。”   旁边的小安子听了道:“姑娘看来是苦差事,可在读书人眼里,当官却能光宗耀祖求得一辈子富贵荣华,十年寒窗为的不就是金榜题名混个一官半职吗,哪会觉着苦”   陶陶:“光宗耀祖富贵荣华?这可难说,据我所知,当官的要靠着俸禄别说富贵了,能混个吃喝不愁就得念佛了,不贪的官都是穷掉了腚的,至于贪官,是有一时的荣华,可不定哪天就给抄家灭族了,连祖宗的坟头都找不着,还谈什么光宗耀祖,岂不笑话。”   小安子摸了摸鼻子:“姑娘的话听着是有道理,可眼望着高官厚禄,谁还有心思想后头的事儿呢,能享用一时是一时,有个词儿叫及时行乐,奴才觉着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陶陶忍不住乐了:“你还知道及时行乐,难得,难得。”见他冲自己嘿嘿傻乐,猛然想起件事儿来:“那天在街上瞧见个跟你长得一样的小子,跟着十五皇子的,是你不是?”   小安子:“若是跟着十五爷的,想来是奴才的兄弟,因是双胞胎,我们兄弟长得差不多,外人不好分辨。”   陶陶好奇的道:“你还有个双胞胎的兄弟?”   小安子:“奴才不止有个兄弟还有个妹子,就是小雀。”   陶陶一愣,看了看小雀,又看了看小安子:“原来你们是兄妹,长得不大像。”   小安子:“小雀儿随了奴才爹的长相,比我们哥俩长得好看些。”   陶陶一口粥险些喷了出来,指着他半天才说出话来:“难道你爹比你娘好看?”   小雀儿把给她拍了拍背:“大哥说的是,奴婢的爹是比娘生的好看些。”   陶陶笑的不行:“你们娘听见这话不定要抽你们兄妹的嘴巴子了,敢这么背后编排她。”   小雀儿:“娘不会恼的,她也常这么说。”   陶陶笑的拍了拍桌子:“你们一家子倒真有趣。”   说笑着吃完了早饭,便出府去了庙儿胡同,陶陶还以为自己进了刑部大牢,柳大娘他们得慌了神,不想倒跟没事儿似的。   小安子低声道:“姑娘那天被拿去刑部的时候,耿泰留了心眼,没叫人声张出去,咱们府里在庙儿胡同守着的人也算机灵,怕柳大娘她们知道了麻烦,就说姑娘给爷接走了。”   陶陶恍然,怪不得柳大娘一副自己终于想开的样子呢。   陶陶也不想跟她们解释有的没的,估摸解释了也没用,自己如今的确是住在晋王府,以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解释什么,只不过有些事儿也要交代明白。   把全部家当拿出来让小雀放到车上,自己把昨儿晚上抽空画的几张图交给大栓。   大栓接过看了看道:“这些样式瞧着新奇,烧出来有趣。”   柳大娘探头看了一眼,把陶陶拉到一边儿小声道:“二妮儿你就听大娘一句,既然想通了就好好的在王府里享福吧,还折腾这个做什么?”陶陶:“在王府住着跟做买卖有什么干系,我一会儿就去找门面,找好了就开铺子,就卖咱们烧的这些东西,这院子我暂时不会回来住了,还得劳烦大娘帮我照看着些,这里就交给您跟大栓了,您尽管放心,不管我到哪儿,咱这烧陶的买卖也得做下去。”   柳大娘听了终于松了口气,刚这些话其实是拐个弯试探二妮儿,好容易摊上这么个好事由,真要是二妮子撂了挑子,自己一家子可就没着落了,既说还做下去就不怕了,忙道:“你放心,屋子大娘天天给你收拾,你想什么时候回来住都行……”   絮絮叨叨拉着陶陶说了一大堆感谢放心的话,才放她走了。   从庙儿胡同出来,陶陶问小安子最热闹的地儿哪儿,小安子:“若说最热闹的,就得国子监那边儿,赶考的举子们大都住在那一带,做买卖开铺子的自然就多。”   陶陶:“那咱们去哪儿瞧瞧去。”   小安子吩咐了车夫往国子监那边儿走,走了一会儿,马车却停了,陶陶掀了窗帘探出头去瞧:“到了啊,这么快?”却瞧见个有些眼熟的人,略想了想才想起来,貌似是五爷府上的管事,那日在□□见过一回,好像叫李全。   小安子已经行礼了:“这不是李管家吗,奴才这儿给您见礼了,一大早的您这是往哪儿去啊?”   李全微微躬身:“我们爷瞧见七爷府上的马车过来,想是陶姑娘出来逛街景儿,便遣了奴才来请姑娘过去说句话儿。” ☆、第29章     小安子往前头瞧了瞧,心里琢磨,前头不远可就是菜市口,是砍头的刑场,五爷怎么挑了这么个地儿跟姑娘说话儿?不禁问了一句:“听见说五爷身上有皇差,怎有空跟姑娘说话儿。”   李全看了他一眼:“怎么着,五爷不能跟陶姑娘说句话了,况且,陶姑娘还没说什么呢,你小子倒先拦了,才几天不见你小子长行市了,莫不是皮紧了,想让我给你松快松快。”   小安子知道李全不是好相与的忙道:“瞧您说的,奴才哪敢拦着您啊。”只得转身回了陶陶。   陶陶早在车里听的一清二楚,心里也纳闷,自己跟魏王满打满算也就见过两回,话都没说过几句,他找自己做什么?而且还是在大街上,有心不去?想想自己以后得在晋王府住着,魏王是晋王的亲哥哥,上回的陶像案跟这次都帮了忙,人家叫管家来请自己要是不去,实在说不过去,去应酬几句好了,反正他们都当自己是小孩子,小孩子有天生的优势,嘴甜点儿,乖点儿,想来他也不会太难为自己。   想到此,便下了车,李全上前见礼:“奴才给姑娘请安。”   陶陶笑咪咪的道:“李伯伯好。”她一句李伯伯叫的李全一愣忙道:“奴才当不得姑娘如此称呼。”   陶陶:“怎么当不得,我姐以前跟就跟我提过,五爷府里的李伯伯最是慈悲和善,没少得您的照顾,我姐都如此说了,您老还有什么当不得的。”   陶陶这几句话说的李全从心眼里头熨帖,虽说心里明白这丫头是说拜年话儿,讨自己的欢喜呢,若搁以前,自己还真不放在眼里,可如今不一样,如今这丫头可不是庙儿胡同无依无靠的孤女,是七爷身边的红人,即便不知七爷对这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打算,可瞧这出来进去的排场,哪像当丫头奴才的,比当日的秋岚都体面的多。   且这丫头跟七爷都是你来我去的,却叫了自己一声李伯伯,想想脸上都有光,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奴才没帮什么忙,难为秋岚姑娘还记着奴才,姑娘也别怕,我们爷是觉着姑娘年纪小,前头又出了两回事儿,正巧见姑娘从这边儿过,便拦了姑娘过去嘱咐几句,没什么大事儿。”   陶陶点点头:“那有劳李伯伯了。”   小安子颇有些意外的看了陶陶一眼,心说这位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这个高帽儿往李全脑袋上一扣,想不照顾她都不成。   果然,李全悄悄落在后头低声说了句:“你小子可知我们爷今儿领的什么差事?”小安子摇摇头。   李全:“今儿冲这丫头刚那一声李伯伯,老夫多少得看顾着些,今儿是钟馗庙那些邪教的人问斩的日子,三爷和五爷领命监斩。”   小安子听了脑袋嗡一下,这可坏菜了,怪不得自己觉着不对劲儿呢,什么话儿非在菜市口说,五爷这是想让姑娘看着那些人砍头啊,这还得了,别说是个姑娘家,就是自己,上回从这儿边儿路过的时候,正赶上行刑,好奇的扒头看了一眼,就那一眼自己可是做了好些日子的噩梦,一闭上眼就是那些人血乎流烂的腔子跟咕噜噜滚在地上的人脑袋,这会儿想想都怕的慌,姑娘要是瞅见了不得吓死啊,忙拉着李全:“这如何使的?”   李全揪过他的脖领子小声道:“五爷说使的,你我当奴才的敢拦着不成,依着我,赶紧的给七爷送个信儿去,砍头的时辰是午时三刻,如今还有会子呢,若你脚程快些,许还赶得及。”   小安子得了话,哪还敢耽搁,嘱咐了自己妹子几句,莫转头跑了。   陶陶尽顾着看街景了根本没注意后头说什么,小安子走了都没发现,心里度量着这边儿街上倒是热闹,像个菜市场,两边都是摆摊卖菜的,一眼望不到头,前头不远有个高台子,不知做什么的?难道是官府搭建的露天戏台,为了给老百姓茶余饭后之余添点儿娱乐活动,却怎么围着兵?   陶陶正纳闷呢,听见李全道:“姑娘,爷这会儿正当差呢,咱先去那边儿茶楼上坐会儿,等爷完了差事自会过来。”说着指了指旁边。   陶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见街角有个二层小楼,前头旗杆上挂着个大大的茶字,想是他说的茶楼,虽不知魏王既然当着差,还非让自己过来做什么,但既然来了也不好回去,跟着李全进了茶楼,在二楼靠窗的位子坐了。   刚坐下就听小雀儿惊呼了一声,陶陶吓了一跳:“怎么了?”   “外头,外头……”小雀儿指着外头说话都磕磕巴巴的不利落。   “外头?外头难道有鬼不成,把你吓成这样,我瞧瞧……”说着往窗外头一看。   这一看脸色都变了,这个茶楼的位置实在好,怪不得刚进来的时候有那么多人,这儿若不是包房,估摸这会儿早塞满了人,刚自己还羡慕这个茶楼生意红火呢,这会儿才明白,原来这些人根本不是来喝茶的而是来看砍头的。   对街的高台也不是什么戏台而是行刑的法场,专门砍头的,这个包房视野好的想看不清楚都难,陶陶甚至能看到那些跪在地上的死囚犯后脖颈子插的牌签上的字。   左首第一个就是玄机老道,即便他低着头,垂下去的花白胡子自己也认得,旁边几个不认识,最后两个个子小小,头顶挽着个朝天髻的正是钟馗庙的小老道守静跟道远,身上不知是血还是什么污渍,在日头下深一片浅一片的。   他们的脑袋耷拉着,看不见表情,可陶陶却能清晰感觉到他们的恐惧,因为他们的身子正不停的抖动着,哪怕陶陶在这儿都能看得出来。   陶陶心里头异常害怕接下来必然要发生的事情,她想错开目光,却发现自己好像被什么定住了一般,只能直愣愣看着那两个不住瑟缩的小小身影,还有旁边那些人,至于后头的监斩官是谁根本没注意。   她没注意,却有人瞧见她了,秦王伸手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洋表来看了看时辰,快到时辰了,便吩咐人拿了酒过去,行刑的刽子手虽都是干惯了此等营生,行刑前却也要喝酒,这是规矩。   眼见酒拿过去了,一抬眼却瞧见对接茶楼上一张熟悉的小脸,挑挑眉,这丫头怎么跑这儿来了?难道也是来瞧热闹的?她倒胆子大,连砍头的热闹都敢瞧。却瞥见她旁边站着的李全,目光闪了闪,侧头看了旁边的魏王一眼,便明白了,想来五弟嫌这丫头性子跳脱,有事儿没事儿惹祸,刻意叫她过来看这些人行刑,让她心里头知道怕了,以后也少惹点儿麻烦。   秦王暗暗点头,也觉着这丫头是该受点教训,不然,这性子实在有些无法无天,只不过这个法子却有些不妥,先不说这丫头年纪太小,禁不禁得住这样吓唬,便禁得住,血乎流烂的让个丫头瞧见也不好。   依自己看,这丫头虽顽劣却机灵通透,有些事儿不用很教,稍一点拨就明白,只是这丫头又有些小油滑,往往明白了却会装傻,叫人有些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不管怎么着,今儿这样的场面也不适合这丫头看。   想着,便道:“五弟想用这个法子让那丫头长些教训,却有些不妥,这丫头不过才十一,只怕禁不住这些血腥事。”   魏王:“我倒怕她禁得住,不瞒三哥,我真闹不清这丫头脑袋瓜里装的什么,一会儿一个鬼主意不说,有事没事儿就惹祸上身,这两回的都牵连了朝廷大案,亏得三哥帮忙方才开脱了她,若老七不上心还罢了,偏老七非要把这丫头搁在身边儿,就算为了老七,也得让这丫头收收性子,不能再任性胡为。”   秦王看向对街说了句:“老七来了。”   魏王皱了皱眉开口:“时辰已到,行刑。”   看着对接穿着红衣的刽子手,酒碗摔在地上,举起手里的大刀片子,手起刀落,噗……陶陶陡然睁大眼,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态,越怕反而越发想看仔细一般。   她看着守静跟道远的脖颈子窜出一股子血来,紧接着脑袋掉到地上,咕噜噜滚的老远,守静的脑袋滚的远了些,她瞧不清,道远的却正好滚到高台边儿上,那张脸正对着街面,陶陶看了个清楚,记忆中有些羞涩木讷的小脸,这会儿看上去如此狰狞可怖,满脸血污,眼睛睁的老大,一脸惊恐,嘴里堵着什么东西,似张非张的,仿佛诉说着这个世上的不公,断了的脖颈处拖了一地的血……   呕……陶陶忍不住干呕了起来,小雀忙过来给她拍背,她一把推开她,接着又推开了李全,站起来就往外跑,也不管茶楼里都是人,反正谁挡着自己她就不客气。   陶陶本来就练过,这会儿又有些失去理智,什么都不管的施展出来,厉害非常,那些看热闹的不过平常老百姓,哪里挡得住她,给她左一拳右一脚的,没一会儿就冲了下去。   眼瞅就出茶楼了,可把李全吓坏了,哪想会出这样的事儿,这丫头莫不是惊恐过度疯了吧,刚她推自己的那一下,力大无比,险些把自己推楼下头去,真要这么跑出去,不定出什么岔子呢,忙在后头追了下去,出了茶楼看见七爷怀里的人,才算松了口气,见七爷如刀的目光,李全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奴才给七爷请安。”   晋王看都没看他,抱着人转身上车走了。   秦王跟魏王过来的时候连人影儿都瞧不见了,魏王看了周围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李全:“回爷的话,刚陶姑娘瞧见行刑,不知是不是吓坏了,陡然发狂,横冲直撞的跑了出来,在门口正遇上七爷,敲昏方才带了回去。”   发狂?魏王有些不信:“这丫头的胆子大着呢,不至于如此吧。”秦   王深深看了他一眼:“胆子再大,终归才十一的小丫头,还是个小孩子呢,哪见得这样血腥的场面,老五这回太过了些,只怕老七恼了。”   魏王:“我还不是为了他好,怕这丫头三天两头给他惹祸,我这一番好意倒成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得了,这丫头的事儿往后爷再不管了,由老七宠着,看看将来惹出大祸如何收拾。”撂下话转身走了。   秦王看着魏王府的车马走远了方道:“老七来的到巧?”   潘铎:“只怕是小安子送信儿回去了,不然,七爷怎会知道陶姑娘被五爷拦在了菜市口的茶楼里,这事儿奴才猜着是李全动了手脚,暗里放了小安子回去报信,七爷才赶的这般及时,奴才还真纳闷了,李全可不是个爱管闲事儿的,尤其这件事儿是五爷亲自交代下的,他竟敢放水,真叫人想不明白。”   秦王却笑了一声:“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想来是那丫头几句甜言蜜语把李全哄住了,又见她年纪小,生了不忍之心,我倒好奇这丫头跟李全说了什么,把他哄的忍不住帮了她。”   潘铎:“陶姑娘虽年纪小,行动也有些莽撞,但心思却转到快,人也聪明,遇到事儿总能想出应对之法。”   秦王嗤一声乐了:“这丫头别看长了个兔子样儿,却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小狐狸,只是道行尚浅,这回到底吃了亏,你去叫人把前儿我制的安神定志丸送些去老七府上,这丸药性温和,又有安神定志的功效,正对她的症。”   潘铎应着忙吩咐了下去,心说陶姑娘虽受了回惊吓,倒也是因祸得福,估摸经此一事,以后五爷便再看不惯也不会再为难她了,至于爷?安神定志丸都送过去了,自然是担心那丫头的。   想着,把送药的小太监叫到一边儿嘱咐他好好瞧瞧姑娘的情形,方才放他去了。   回过头再说陶陶,给晋王敲晕了带回了晋王府,进了西厢,晋王刚把她放到炕上,陶陶就醒了,一醒过来就不由自主想到了刚才的情形,顿觉恶心的不行,忍不住呕了起来,其实也呕不出什么来,就是觉着恶心。   晋王接了小雀手里的茶递到她嘴边,陶陶漱了口,小雀又拿了两个软枕来放到后头,晋王扶着她靠在上面:“别想了,闭上眼睡一觉都忘了就好了。”   陶陶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我不闭眼,闭上眼就会忍不住想,那些都是人,可是却被当瓜菜一样砍杀了,那是一条条人命,那两个小道士,前儿还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跟我说话呢,今天就砍了脑袋,我看见他们的脑袋掉了下来,腔子里突突的往外喷血,脑袋拖着血染红了地,好可怕,这里好可怕,你们好可怕,我想回去,我要回去,我不在你们这儿待着了,我现在就走……”   说着坐起来就往炕下跳,却给晋王一把揽在怀里,低声安抚:“不怕,不怕,陶陶不怕了……”   小雀端了安神药来,半哄半灌的吃了下去,好歹安稳了些,不一会儿睡了过去,晋王才松了口气,把她小心的放下,从婆子手里接了锦被搭在她身上,小丫头吓坏了,睡着了小嘴还不停嘟囔着,我要回去,我不在这里了,这里好可怕,我要回去……   晋王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道:“傻不傻,不在这里,你能去哪儿,你放心,往后我不会再让人为难你了,五哥也一样。”   正说着洪承蹑手蹑脚的进来回说,三爷府上的小顺子来了,说奉了三爷的命,给陶姑娘送安神定志丸。   晋王点点头:“三哥倒细心,你去接过来,让他回去传话儿,等这丫头的病好了,就让她过去府上给三哥磕头。”洪承应着去了。   晋王把她的手往被子里塞了塞,看她睡的安稳了方出来到外间坐了,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小安子:“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不是去庙儿胡同搬东西吗,怎么会跑到菜市口茶楼去了?”声音冰冷带着沉沉的怒意。   小安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忙道:“姑娘从庙儿胡同出来,问奴才哪条街上热闹,估摸是想找门面,奴才就说国子监那边儿热闹,姑娘便说去瞧瞧,不想走到菜市口的时候,李全拦了车,说五爷想请姑娘去那边儿茶楼说两句话,姑娘不好推辞便去了,后来姑娘见砍头就发了狂,一股劲儿往外头跑,谁也拦不住,好在遇上爷,才得安稳回府。”   刚陶陶那冲下去的样儿,小安子可瞧见了,勇猛非常,出手就是狠招儿,自己挨了一拳,这会儿胸口还疼呢…… ☆、第30章     “七爷,七爷您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啊,爷一早就吩咐下了,今儿谁都不见,这会儿正跟王妃说话儿呢……”   “狗奴才敢拦着爷,我看你是忘了死了,再不闪开,爷一脚把你的肠子踹出来,滚。”   李全跪在地上暗暗叫苦,就知道今儿这档子事儿完不了,刚那丫头的样儿,这会儿李全想想都后怕,亏得七爷及时赶了过来,不然那么跑出去,让车碰了可不更麻烦了,即便把人带了回去,七爷也不能善罢甘休啊。   果然,这不就来了,平常里最讲礼儿的一位爷,这会儿竟什么都不顾了,一径往里闯,可见是恼狠了,自己也不想拦啊,可也不能由着这位闯进去不是。   正左右为难,忽听的里头主子说了句:“老七来了,进来吧,你五嫂□□着你呢。”   李全大松了口气退到一边儿:“七爷请。”   便心里再恼有五嫂在也不好发作,进来见礼:“见过五嫂。”   姚氏笑道:“一家子客气什么快坐吧,如今七弟倒成了稀客,这有小一月不来了吧,前儿萱儿来我这儿玩,说去你府上几回都扑了空,怏怏不乐,在我这儿絮叨了半日才回去,也没听说皇上派了你差事,这都忙什么呢?”   晋王皱了皱眉:“这丫头年纪也不小了,天天往外跑像什么话,舅舅也该管管,一个姑娘家跟个野小子似的,赶明儿怎么找婆家。”   他一句话五爷撑不住乐了,指着他:“你还好意思说这话,我问你,今儿这么着急忙慌的做什么来了,若不是为陶家那丫头,你能这么乌眼鸡似的闯进来?我瞧着萱儿比陶家丫头强多了,虽说性子跳脱,到底没惹出什么祸事来,哪像你那个祸头子,我不过是想让她知道怕了,长些教训,以后也能老实些,你倒好巴巴的赶去把人带走了,这会儿还怒气冲冲的跑到我这儿来,莫不是想给那丫头出气,问罪来了,你真行啊,为了那丫头莫不是连我这个亲哥哥都搁一边儿了。”   给自己亲哥哥一说,晋王爷多少有些不自在。   魏王见他那样儿,不禁叹了口气:“我倒想不明白那丫头倒是哪儿让你如此稀罕,这般拿不起放不下的,就她那样的姿色,拉到大街上,都没人乐意多瞅一眼,到你这儿却成了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你非中意她也无妨,好歹让她知道规矩,总不能这么由着性儿的胡闹吧,这两次是她走了狗屎运,再有下回,莫说她的小命,就是你这个主子也得跟着受牵连。”   晋王开口道:“她年纪还小呢。”   魏王哼了一声:“亏你说的出口,多大算大,过了年那丫头也十二了吧,老百姓家里十二的姑娘都该寻婆家嫁人了,偏你把她当个孩子,真要是孩子,拘在你府里也就是了,天天往街上跑什么,你还说萱丫头该管,难道你那丫头就该由着性儿折腾。”   晋王:“她跟子萱不一样,她在外头是做生意。”   魏王给他护短气的哭笑不得:“她一个十一的丫头,做什么生意,不过瞎闹罢了,前头烧的陶像是碰巧撞了大运,才赚了些银子,我还就不信,她能回回都有这样的运气,你既把她弄进府,这会儿不管束她,以后等你的王妃进来,她还这么没规没矩哪行。”   “娶什么王妃?”晋王皱了皱眉。   魏王:“前头的岳氏寿短福薄,去了也就去了,难道还能挡着你再娶不成,你那府里没个女主人掌着,实在有些不像话……”   魏王话音未落,晋王蹭的站了起来:“陶陶今儿吓着了,睡的不大安稳,只怕这会儿醒了,我得回去瞧瞧。”说着就要往外。   魏王忙道:“你这个性子多早晚改改才好,那丫头再得你心也是奴才,你莫非也糊涂了。”   晋王站住脚:“她不是奴才。”丢下话走了。   魏王愣了一会儿,长叹了口气,看向姚氏:“这回你可亲眼见了吧,刚跟你说,你还不信呢。”   姚氏:“我倒越发好奇那丫头什么样儿,能惹的一向冷情儿的七弟这么护着。”   魏王摇头:“你别以为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我刚说了,那丫头长得不好看,就是个扔到人堆里也找不出来的寻常丫头,也不知老七着了什么魔怔,自打见了这丫头就跟变了个人一般,不过,老七那些话倒也有些道理。”   姚氏:“什么话?莫非说萱丫头的那几句?”   魏王:“你是堂姐,好歹说说那丫头,她可不是外头的野丫头,国公府的千金贵女,哪有天天往外走跑的,有功夫倒不如学学琴棋书画,女红针织,方是正道,跟着子卿他们出去混闹什么。”   姚氏:“爷这话虽有理,却有些晚了,二叔前些年一直在外带兵,家小也跟了去,萱丫头等于是在兵营里长起来的,二婶偏又去的早,无人教管,二叔怜她没娘更格外疼爱,房里那几个侍妾,哪个敢管她,没等伸手就先给二叔打发了,这性子都是从小养起来的,去年二叔调回兵部,萱丫头才跟着回来,已经十一了,性子成了形,还怎么管,加上先前在西北,撒欢似的玩,进了京哪儿闷的住,只这丫头虽性子敞,心眼却实诚,里外一挂肠子,我瞧着倒比我那几个庶母的妹子好,再说,我瞧她倒肯听七弟的,若是……”   她话未说完就给魏王打断:“这个心思趁早歇了,莫非你还嫌姚家事少不成,避嫌还来不及呢,你倒往上找,母妃如今都把六宫的事务交在了淑妃手上,就是怕外人乱嚼舌头根子,说姚家势大,咱们也该避讳着些才是。”   姚氏听了却冷笑了一声:“姚家势大也不是靠的别人,靠的是我们姚家的累世功勋,不说旁的,就站在我们姚家的家祠门口往里头数数,有多少浴血奋战的将军,我们的势是用血换来的,这些父皇自然知道,还能疑心姚家不成。”   魏王:“你瞧你多少年了,怎么还是这个沾火就着的性子,我难道还能害了自己的外祖家不成,需知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便父皇这会儿不疑心,假话传多了,保不齐将来就信了,到时可是姚家的灭顶之灾。”   姚氏也知自己有些急了,平了气儿,起来蹲身一福:“是妾身放肆了,爷大人大量担待妾身几分。”   魏王拉起她在炕上坐了:“咱们夫妻之间何用如此,只是母妃出自姚家,你又嫁了我,父皇断不会再让子萱嫁于七弟为妃的。”   姚氏:“可萱丫头对七弟……她那么直性子,提起七弟来,却每每脸红害臊,若非心里有了七弟,哪会露出这些形迹来,她又是个执拗的脾气,我是怕事儿说开了,这丫头要闹个沸反盈天,可是大麻烦。”   魏王冷声道:“她一个未出格的小姐,为个男人闹,成什么体统,若果真如此,当好生管教她才是,婚姻大事莫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说她自己瞧上谁就是谁的,回头你寻个机会好好说说她,别一味任性,于她没什么好处。”   姚氏见丈夫脸色沉沉,知道动了气,不敢再说,忙喏喏的应了,却着实为难,二叔可是最宠闺女,什么都由着她的性子来,自己劝了只怕那丫头也不听。   心里倒也纳闷,刚听爷的话音儿,老七府里那个陶家丫头的性子跟萱丫头很有几分像,怎么老七就把陶家的丫头看的心尖子一样,萱丫头这儿却连眼角都不扫,莫非陶家这丫头生的出挑?   姚氏可不大信爷的话,这丫头自己是没见过,却见过老七府上的秋岚是何等美人儿,若说那么个美人的亲妹子长得丑,岂不成了笑话,想来是爷不想老七太着魔才故意这么说的。   这事儿先搁下不急,这丫头既在老七府上,早晚能见着,当务之急得回姚府一趟,跟自己二叔透个话儿过去,老七这门亲就别想了,就着早挑一门好亲事办了,也省的以后麻烦。   想到此,出了书房便叫备车往姚府去了不提,再说陶陶,这一觉睡得倒沉,睁开眼就瞧见对面的男人,正拢着炕几上的犀角灯看书呢,有些清冷的俊脸,在晕黄的灯光下添了些许暖意,愈发的好看。   陶陶都有些看呆了,意识到她的动静,七爷抬起头来,见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忍不住笑了一声:“醒了,可觉得头疼?”   陶陶摇摇头,睡了一大觉,陶陶也想明白了自己待的并不是原来的世界,这里是古代社会,自有它一套规则,自己既然身处其中,除了努力适应别无选择,人命在这里或许还不如一头牲口有价值。   道理她其实早就明白,只是没见过那么真实而血腥的场面而已,才被吓坏了。   晋王见她有些呆呆的:“可觉得饿?”他一问陶陶的肚子立刻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晋王笑了一声,吩咐传饭,看着陶陶狼吞虎咽的吃了半桌子下去,才算放了心。   放下筷子,陶陶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小雀儿想笑可想起爷在,忙强忍住,陶陶见她想笑又不敢,憋得一张小脸直抽抽,忍不住道:“想笑就笑,别把自己憋坏了多不值当。”   小雀偷瞄了王爷一眼,小声道:“奴婢不敢。”陶陶:“奴婢不敢,奴婢放肆,奴婢罪该万死,你还有点儿别的没有,你说不腻,我都听腻了,不理你,我出去消食去。”说着跳下炕套上鞋就往外跑,却给七爷一把抓住:“入夜了风凉,若冲了风可要病了。”   见她有些不耐,摇摇头:“非出去也记得穿衣裳。”   小雀儿忙去把斗篷拿了来,晋王给陶陶披好了,方才走了出去。   小雀本来是在前头挑着灯照亮的,七爷侧头看了看廊外:“今儿月亮大,照的这廊子亮堂堂的,不用挑灯了。”牵着陶陶的手沿着廊子慢慢往前走。小雀收了灯笼跟在后头。   陶陶本是觉得睡了一天,又吃的太多,想出来过过风,不想却有美男相伴散步,心里不免窃喜,虽说美男不是自己的,这样的情境下,心里暂时意淫一下也无伤大雅吧。   不过这样如水的月色,伴着不知从哪儿飘来花香,夜晚,月色,美男,花香,如此暧昧的气氛下,很难收住心猿意马啊,尤其美男的大手还牵着自己的小手,陶陶能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的温度,温温的暖暖的说不出的舒服。   这种感觉有些像梦,以至于陶陶这样的话唠都不想说话,怕破坏了这样难得的美梦。   听不见这丫头叽叽喳喳的说话,晋王反倒有些不习惯,微微侧头见小丫头抿着小嘴一脸傻笑,不禁开口问了句:“怎么不说话?”   陶陶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这时候哪能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   晋王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知道此时无声胜有声,我还当你这小脑袋里装的都是生意经呢。”   陶陶撇撇嘴:“你可别小看我哦,虽然我不如你字写得好,也读过许多书的,诗词歌赋也知道一些。”   晋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诗词歌赋,那我倒要洗耳恭听了。”   陶陶琢磨不能让这男人看扁了自己,以为自己说大话呢,搜肠刮肚的想出了几句,开口道:“今儿月亮大,就背几句月亮的诗词来给你听,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还有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春江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还有还有,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说着说着忽有些伤感涌上心头,便再没有背诗词的心情了,一屁股坐在廊凳上,瞅着廊外的月亮发呆。   晋王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怎么想家了?如今正是南边最美的时候,若能去走走也好,只可惜皇子无谕不可出京,倒可惜了大好春日,不过也有机会,待下次有南边的差事,我去请旨,到时候回你家乡走走岂不正好。”   陶陶知道他误会了,以为自己想起陶家南边的老家,才如此安慰自己,虽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但他能这么说,也让陶陶颇为感动,这男人对自己实在不错。   想着忍不住问了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下面那句想问是不是因为陶大妮?却终究没问出口,陶陶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更没有立场问陶大妮的事儿。   更何况,便自己问明白了又如何,她自己都不知怎么会脑抽的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想来是夜色太好,气氛太过梦幻,连带自己的脑子也糊涂了:“我困了想睡觉,回去吧。”陶陶说着站起来往回走。   进了屋一头扎在床上,蒙着脑袋提醒自己,陶陶你个花痴,这男人对你好那么点儿,你就找不着北了,琢磨什么呢,他是皇子,是晋王,是这个世界里绝对的权力阶级,别说你这样儿姿色平平的小丫头,他看不看的上,就算真看上你,你还能嫁给他不成,老实做你的生意,存你的银子,将来过你自己的小日子去吧,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跟你没干系。   陶陶一晚上都在给自己做心理警示,绝不能跟这些皇子扯上关系,这些人看着再好也没用,自己只要远远的欣赏,偶尔意淫一下就成了,靠太近了可没自己的好果子吃。   想明白了,就开始琢磨开铺子的事儿了,陶陶本来想的挺好,转天一早就去小安子说的那个国子监附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面,不想,吃了早饭刚要提,洪承就进来说:“许太医来了,这会儿正在外头廊下候着呢。”   晋王挥挥手:“进来吧。”   陶陶纳闷:“叫太医来做什么,你病了吗?”瞧着不像有病的样儿啊。   晋王摇摇头:“不是我是给你瞧病。”   陶陶忙摆手:“我没病啊,昨儿就是吓住了,睡一觉就好了。”   晋王却道:“许长生的脉科极好,让他给你底细瞧瞧,你年纪小身子弱,别落下什么病根儿,以后就不好治了。”挥手叫洪承出去请人。   不一会儿跟着洪承进来一个三十来颇儒雅的男人,陶陶倒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太医都是老头,留着山羊胡,说话的时候先摇头晃脑之乎者也的背上一段晦涩的医书,若问什么症候,更是什么阴阳,什么脏腑,说上一大套云山雾罩的话,可这位许太医却极直接,号了脉就问:“吃了什么药?”   小雀忙道:“昨儿晌午吃了安神汤,睡前又把三爷府送来的安神定志丸,用水化开吃了一丸。”   许太医点点头:“姑娘的症候是由惊吓而起,这安神定志丸正对姑娘的症,如今已是大好了。”   原来昨儿晚上,小雀死活逼着自己吃下去的那碗苦药汤子是什么安神定志丸,怪不得那么苦呢,这会儿想想都犯恶心,不过怎么是三爷府上的送来的,难道偌大的晋王府连安神药都没有…… ☆、第31章     陶陶生怕再吃那苦药汤子忙道:“你看吧,我说好了,我自己的身体还能不清楚吗。”   晋王却未理会她的话而是道:“前些日子她病过一场,虽说好了却不大记得以前的事儿,只怕是没好利落,遗下了什么症候也未可知。”   许长生听了遂又瞧了瞧陶陶的脉,摇摇头:“姑娘身体康健不像有什么症候,若说不记得事儿,倒奇,姑娘是一点儿都不记得,还是模糊有些影儿?”   陶陶:“呃,有些模糊,有些记不得了。”   陶陶本想含糊着糊弄过去了事,不想这太医却是个较真儿的性子,接着又问:“记得哪些事?”   陶陶心里这个后悔啊,早知道他要刨根问底,刚才自己干脆说都不记得多好,省的还要搜肠刮肚的应付,自己要说记得实在不妥,如今在晋王府住着,近来听周围人的话音儿,她姐陶大妮在晋王府颇有些体面,故此各府里主子奴才,大都认得,以后自己也短不了跟他们接触,若露出马脚来可麻烦。   这个时候的人大都迷信,不能自圆其说很可能被当成妖孽,到时候说不准架上火堆把自己烧死。   说不记得已是晚了,陶陶脑袋瓜飞快转着,侧头见晋王盯着自己看,生怕给他看出什么端倪来,忙道:“近些时候的事儿都不记得,倒是小时老家的事儿记得一些,我记得我家好像住在一个很旧的房子里,有个高高的天井,我常在天井下的院子里跑着玩,其他就不大记得了。”   陶陶说的都是自己照着陶家的境况大略猜出来的,陶家的老家是南边的,陶家姊妹都识字,这足以说明陶家并非柳大娘家那样种地的农人。   而南边陶陶去过不止一次,古镇溜达的更多,遗留下来的古民居大都差不多,且,一个村子里往往就是一个宗族,有祠堂,有族长,也有族学,像是一个大家,也像一个独立的小型社会,陶家既是南边的人,应该也是如此。   再说,前儿小安子不说是五爷把陶家的宗谱户籍案卷拿出来,才证明自己跟那些邪教之人并不牵连,方开脱了自己,不然估摸这会儿自己还在刑部大牢蹲着呢。   从这些已知的因素推论,陶家至少是有宗族的,既有宗族就都差不多,自己又没提人,只说天井,南边的院落哪家没有天井。   虽觉这么说能混过去,到底有些心虚,下意识低下头,手指头缠着自己腰上的荷包穗子:“就记得这些,其他都想不起来了,怎么来的京城也不知道,只是后来听邻居大娘说过几句。”   旁边小安子眨了眨眼,心里别提多佩服了,合着这位什么都不记得了,亏得昨儿在李全跟前还一口一个李伯伯叫着,说她姐常提起得过李全的照应云云,把个自来不爱多事儿的李全给哄的心里那叫一个美,这才叫自己回来给爷送信儿,及时赶到把她带了回来,不然以昨儿的情形,还不知出什么事呢。   闹半天都是假的,这位真行,说瞎话眼睛都不带眨的,张嘴就来,还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这么想来,这会儿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可就难说了。   小安子觉得这里头不大通,怎么可能病了一场就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小时的事儿,更何况,就是这小时候的事儿,姑娘说了也等于没说,实在有些蹊跷?   正想着却听爷开口道:“也怨不得你不记得,你们一家来京的路上,想是长途奔波,你年纪小身子弱,病了一场,后来好了便不大一样了。”   陶陶心说这话说的真含蓄,什么不一样了,直接说自己病傻了不就得了,原来还有这么档子事儿,怪不得柳大娘总说自己之前有些呆傻,原来是老病根儿,估摸陶大妮也是见妹子成了傻丫头,她自己又进了晋王府不得照顾,才叫人按时候送柴米过来,想着妹子虽有些傻,到底不至于饿死,哪想这丫头就真死了。   陶陶不知这丫头是不是饿死的,或许陶二妮自己也不想活了,想来是没傻透,要真傻透了,没了烦恼,也就不会想不开了。   陶陶一直认为,如果求生意念够强,是绝对不会死的,人的生命有时脆弱,有时却又格外坚强。   既然晋王给自己背书了,还怕什么,陶陶终于松了口气,倒有些好奇这刨根问底儿的太医怎么说。   许长生略沉吟片刻方道:“医书中倒是见过这样的病例,乃病邪入了脑,便可能出现忘事儿的表征,症候轻些有忘了一些事儿的,重的也有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的,再若重些还可能呆傻,从此成了痴儿,若姑娘记的一些小时的事儿,该不是严重的症候。”   晋王:“既有此病例,就该有治法才是,上年里三哥头疼的那样厉害,你施了两回针便大好了。”   陶陶一听吓的一激灵,眼睛一下子瞪了老大:“我,我不扎针。”开玩笑,针灸她可是见过的,半尺长的针又细又尖,全都扎进肉里,她看着都瘆得慌,这要是扎自己脑袋里,还不把自己的脑袋扎成筛子啊,自己的小命能保住着实不易,两回都差点儿被砍了脑袋,这好容易脱了牢狱之灾,要是给这什么许太医扎死,岂不冤枉。   晋王见她那样便安慰她:“并不疼,是治病的法子。”   陶陶摇着脑袋:“反正我不扎针,我,我晕针,对了,晕针,再说,就是忘了之前的事儿罢了,病好之后的事儿,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想来是之前进京的时候,病的有些重,后来一病便成了以毒攻毒,反而把之前脑子里的病邪赶跑了,所以我现在才这么聪明,更何况,以前的事儿虽不大记得了,念过的书,写过的字,还有画画却都记了起来,这不正是好了的表现吗,既然好了还治什么,回头弄巧成拙再治傻了怎么办。”   晋王皱了皱眉:“胡说什么,哪有治病治傻的,既有些事儿记不得,必然还有病邪藏于内,及早祛除总比拖着好。”   陶陶见说不通,也有些没辙,不想许长生却开口道:“举凡症候都有起颓消长,病发势起,病去势颓,起颓之势端看其间正邪消长,从姑娘先时的症状来看,病更重些,如今却记起了些事儿,可见是邪消正长,正是痊愈的趋势,既如此,不用治也可自痊,医书上曾有这样的例子,歇养着慢慢就想起来了,便想不起来也无妨。”   晋王:“你是说并无大碍。”   许长生:“从脉象上瞧并无什么大症候,只是有些……”说着顿了顿方道:“有些食火旺,可用莱菔子陈皮煮粥,吃个一两回也就好了,用不着吃药。”   许长生话一出口,屋里的气氛都变了有些怪,一个个都强忍着笑,陶陶估计要不是晋王在这儿坐着,这些人肯定会笑出来,侧头瞧了瞧,发现晋王的脸上也隐约有些笑意透出来,不免有些下不来台,等太医退了出去便道:“许太医走了,我也能出去了吧。”   晋王:“昨儿不是刚出去溜达了一大圈,怎么今天还要出去?”   陶陶:“昨儿虽出去了,可没办成什么正经事儿,就是把我的东西搬了来,开铺子的门面还没找呢。”   晋王:“好的门面都在中人手里捏着呢,得寻门路才行,哪是你满街溜达就能找着的。”   陶陶不禁道:“原来你们这儿也有中介。”   “什么是中介?”晋王好奇的问了句,这丫头嘴里时不时就会蹦出一两句自己听不懂的新鲜词儿,不知什么意思。   陶陶嘻嘻笑道:“就是你刚说的中人,这么说我也得找个中人了。”   晋王:“何用如此麻烦,洪承去找个中人来。”   陶陶忙道:“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就好。”   晋王:“你又摸不清这里的门道,自己怎么找?”   陶陶:“若是洪管家去找,那人一听是晋王府,哪还敢要钱,只怕会巴不得奉承你,把手里最好的门面拿出来还嫌不够呢。”   晋王有些不明白她的话:“你不是要开铺子吗,难道不想找好门面,这般岂不省事,做什么非要出头跟那些人打交道。”   陶陶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位还真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啊,不过本来人家也不是平常人,人家是皇子,生来就是爷,就是被巴结奉承的,所以怎么做都是理所当然,自己可不成。   陶陶虽然住进了晋王府,可没打算长久的住下去,也就暂时落脚,以后还得搬出去自己过日子,所以必须自立,打着王府的旗号,算是自己买卖还是晋王府的,到时可掰扯不清?   而且,洪承一出面,自然什么事都水到渠成了,还有什么意思,虽说为了赚钱,可陶陶也挺享受赚钱的过程,这是自己的事业,不管成不成功,都该靠自己的能力,靠别人算什么本事。   瞥见晋王的脸色有些不好,知道又不高兴了,这男人什么都好,就是爱使小性子这点儿不好,动不动就不高兴,还说自己是小孩子,陶陶觉得他才是。   陶陶可不想再跟他闹翻,便嘻嘻笑着凑了脑袋过去,做了个极丑的鬼脸。   晋王忍不住笑了一声:“那天在牢里你应了我什么,难道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陶陶:“记得,记得,以后乖些听你的话。”   晋王哼了一声:“难为你还记得。”   陶陶:“病好了以后,我的记性可好了,只是开铺子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若洪管家出面,哪还用的着我啊,更何况,府里这么多事儿还忙不过来呢,我这点儿小事儿就别劳动他了,我自己鼓捣吧。”   晋王看了她一会儿:“真不知你这个性子像谁?”   陶陶:“谁都不像,我就是我,门面的事儿你就别管了,让我自己搞定。”   晋王:“那你答应我,若这次铺子开不成,就断了做生意的念头,老实的在府里待着。”   自己得争取光明正大的做生意,最好以后他都不在干涉,如此,话说在前头比较有利,想到此便道:“那你也要答应我,不能插手,不能暗中使手段,不然可不能算。”   晋王:“好,我不插手,全凭你自己的本事,可放心了。”   陶陶点头,把桌上的盖碗端起来殷勤的递了过去:“放心,放心啦,喝茶,喝茶。”   晋王接在手里吃了一口,见她嬉皮笑脸的样子,有些没好气的道:“我若不应,只怕这盏茶是吃不上的了。”   陶陶:“哪能呢,我可没这么小心眼,你既应了,我现在能出去了吧。”   晋王放下茶碗:“今儿不成,昨儿三哥遣了小顺子给你送了安神定志丸来,我让小顺子带了话回去,说等你好了去那府里给三哥道谢,这会儿去走一趟吧。”   陶陶听见要去□□,下意识抵触:“不就送了一丸药,干嘛还要我亲自去道谢,不用了吧,三爷不是有差事吗,肯定忙的紧,我去了岂不叨扰,更何况,人家堂堂个秦王殿下哪会稀罕我一个小丫头去道谢啊。”   晋王岂会不知她的心思:“你别觉得三哥性子严厉,规矩大,就怕了他,我瞧三哥对你倒颇有疼爱之心,且这两回的事儿都亏了三哥帮忙,于情于理你都得去一趟。”   陶陶凑到跟前儿:“那你带我过去好不好?”   晋王摇头:“我去了反而不妥,不如你自己过去方见诚意,你别怕,我叫小雀儿跟你过去,又不远,也就几步路,你的病刚好,三哥断不会为难你。”   陶陶知道逃不过,只得应了,叫小雀另外找了身儿体面的衣裳换了,又把发辫打开重新梳了两个圆圆的包包头,尽量往可爱上打扮。   虽说陶陶不喜欢扮可爱,可对方是秦王,她也得格外小心,陶陶有些怕他,这种怕不是恐惧,有些像淘气学生看见老师的感觉。   而且,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陶陶总觉着三爷对自己的态度也有些像老师,说的话也像训诫教导,有哪个学生不怕老师的,自己何能例外。   收拾好又磨蹭了一会儿,实在磨蹭不过去才带着小雀去了,生怕她半道逃跑似的,晋王特意遣了洪承送她过去。   轿子刚到□□大门口,潘铎便迎了出来。   洪承眼见潘铎引着陶陶进去了,方才回转,暗道,三爷莫非真把这位当成大姐了,便不全是,也有一二分吧,不然,潘铎也不会亲自迎出来,爷又没过来,只是这丫头来道谢,哪用他□□的大管家亲自迎呢,□□的大姐儿自己当年也曾见过,除了跳脱的性子有些像,其他可没觉着哪像,难道就因为这个,三爷便对这丫头格外青眼了,实在叫人想不明白。   洪承想不明白,陶陶也稀里糊涂的,到这会儿都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就跟三爷有了牵扯,送个药还得自己亲自登门道谢。   本以为秦王得在书斋,不想跟着潘铎走了一会儿竟到了上回的院子。   潘铎把她带到院门口,便道:“爷吩咐下只叫姑娘一个人进去。”   陶陶有些迟疑的功夫,就听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还不进来,在院外转什么磨。”   谁转磨了?陶陶暗暗撇嘴,却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院子里除了自己跟他再无别人,而这位爷今儿的打扮更接地气儿。   也不知从哪儿弄了一套农夫的行头来,粗布衣裳,头上戴着斗笠,脚上还踩着一双草鞋,手里拿着把锄头正弯着腰锄草。   地上的麦苗已经窜的老高,有些已经结了麦穗,长得还真快。   陶陶蹲下福了福:“陶陶谢三爷赐药。”这是小雀儿教她的,说见了人鞠躬作揖是男人行的礼,女子有女子的礼,陶陶虽有些不习惯总比磕头好。   秦王抬头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墙边儿,接着弯腰下锄草。   陶陶看过去,见墙边儿立着把锄头,琢磨这位莫不是让自己跟他一起干活,合着自己来□□是干农活来了,算了,锄就锄吧,总比大眼瞪小眼的强。   想着把自己的袖子挽了挽,拿了锄头过来干活,干着干着倒干出了点儿兴趣,把草都锄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忽的脑袋上扣了个斗笠,陶陶抬头是秦王。   陶陶把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拿在手里扇风,心说这可是假好心,不是你让我来锄草能晒着吗,实在有些累,一屁股坐在地头的草垫子上,干了这么一通农活,出了一身汗,反而觉得放松了,不像刚进来的时候那么紧张。   也或许这样的秦王太过接地气,少了威严,总之,陶陶忽然不怎么怕了,说到底都是两个肩膀抗一个脑袋,谁比谁多一个不成。   见旁边有装水的陶罐大碗,心里暗笑,这位莫非是cosplay的祖宗,还真是全套装备,倒了两碗水,递了一碗给他忍不住道:“您这是要效仿陶公吗?”   秦王接过去喝了一口,挑眉看了她一眼,悠悠的道:“便陶公也曾为五斗米折腰,你这丫头倒比陶公还硬气?” ☆、第32章     这人实在不厚道,陶陶暗暗撇嘴,这是讽刺自己之前跟晋王撇清关系的事儿呢,听着有些不舒坦,说话也没那么小心了,赌气道:“陶公做的是县令可没听说当奴才的。”   秦王嗤一声乐了:“怪到老七让你气成那样儿,遇上你这么个丫头,便佛爷也要坐不住了。”   陶陶却不爱听了:“听人说三爷最爱吃斋念佛,莫非说的是您自己,我何曾说了什么,您这佛爷坐不住难道还要罚我。”   秦王:“我不是佛爷,也当不了佛爷,只是遇上你这愚顽的丫头,倒是起了点拨之心,你可听的进去?”   陶陶琢磨,这人虽说不厚道,专爱揭自己的短,态度倒还好,且,陶陶也不是真的不知好歹,秦王是谁啊,位高权重的亲王,正经事儿还忙不完呢,肯点拨自己这样一个没来头的小丫头,自是千载难逢。   更何况,七爷有句话说的是,这位是响当当的实权派,若是乖些嘴甜些就能拉近关系,以后再有事儿求到他头上,兴许有些情面。   想到此,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裳,规规矩矩的福了福:“三爷若肯点拨一二,是陶陶的造化,自是受教。”   秦王挑了挑眉:“我还说你这丫头生了一颗石头心,听不得别人的话呢。”   陶陶:“石头心才盼着三爷点石成金呢。”   秦王忍不住笑了起来:“是个机灵丫头,不过我倒要先问一句,你可知我是谁?”   陶陶愣了愣,心说这人怎如此啰嗦,是他非要点拨自己,这会儿又东问西问的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位爷也是个爱听奉承话儿的,点拨自己之前还得拍他的马屁,既如此说几句呗:“您是英明神武惊才绝艳的秦王殿下。”   三爷:“这是假话,口不应心。”   这人还真难伺候,陶陶没辙的道:“您是天潢贵胄,贵不可及。”这总成了吧,不想秦王却道:“既知爷身份贵重,你与爷并无干系,爷点拨你做甚?”   陶陶有些傻眼,合着这位耍着自己玩呢,车轱辘话来回说,理都是他的,不免有些上脾气,到底不敢发作,知道这位不是七爷,由着自己装傻充愣的使性子,想走也不可能,咬了咬嘴唇:“那你要怎么才肯吗?”进退不是,心里又恼又无奈,语气里便不由自主带出几分嗔意,想使性子又不敢倒显出几分娇憨来。   秦王本来也没想为难她,笑了一声:“能得我点拨的一二的,不是我门下的奴才便是弟子,你是哪个?”   陶陶这才明白,合着这位是想给自己定位呢,奴才她可不当,如今就算在晋王府住着,也没当奴才,至少她自己觉得不是,难道还跨过来当秦王的奴才,自己有多想不开啊。   心里也明白,秦王这是让自己选呢,不当奴才就当弟子,根本没别的选择,陶陶真心觉得这人抽了,却只能道:“我我生性愚钝,只怕您以后嫌弃,后悔收了我。”   秦王:“我做事从不后悔,至于愚钝,把你这样愚钝的丫头教出来,才见夫子的本事。”   见她不动,挑了挑眉:“怎么?莫非你要当我门下的奴才?”   陶陶忙道:“我不当奴才。”别别扭扭的躬身行了个弟子礼。   见她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儿,秦王伸手点了点她:“果然是个牛心的丫头,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人活着是要硬气,硬气了方有尊严,方能活的有人样儿,可这硬气也要看轻重缓急,有时候一味硬气并不可取,反成了蠢人,聪明人的硬气,是该硬气的时候硬气,不该硬气的时候也能卑躬屈膝,能屈能伸方是真英雄,譬如淮阴侯,当日受了□□之辱后却统帅千军万马封侯拜将,再譬如廉颇勇冠三军战功累累却仍甘为蔺相负荆请罪,大丈夫尚且如此,难道你一个小丫头就不行了,前头是你的运气,方化险为夷,不然就凭你那个陶像牵连进科考舞弊案的案子,就早推到菜市口砍头了,到时候你再硬气还能硬过刽子手的大刀片子不。”   他这一番话正如醍醐灌顶一般,把陶陶浇醒了,是啊,自己硬气什么,若不是顶着陶大妮的名头,这会儿八个陶二妮的小命也玩完了,别说这些王爷皇子顶级权贵,就是街上一个地痞流氓,想收拾自己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只是自己碰上了几个好人,加上晋王对陶大妮念念不忘,才对自己格外照顾。   若没有陶大妮,晋王知道自是谁啊,估摸连庙儿胡同都没听说过,自己有什么资格硬气,这么想着整个人都蔫了。   秦王端详了她一会儿:“怎么,爷才点拨了你两句,就成霜打的茄子了,难道是我哪里说差了?”   陶陶:“三爷的话虽不中听,却是最实在的道理,陶陶再不知好歹也是明白的。”   秦王点点头:“是个明白丫头,听说你要寻门面开铺子,我入一股如何?”   陶陶眨眨眼,自己虽不承认是晋王府的奴才,到底跟晋王府密不可分,自己做买卖开铺子便不打晋王府的名头,也撇不太清,若是这位掺和进来岂不麻烦。   虽说好多事自己不懂,却也知道这些皇子,也就面儿上瞧着兄友弟恭一家亲,心里怎么想的谁都不知道,如今便能合乐以后却难说,自己可不干这种蠢事儿,便拿出应付晋王那一套来,嘻嘻笑道:“我的买卖不过是闹着玩的,哪入得了您的眼,您这是笑话弟子呢。”   秦王知道这丫头是个滑头,也不为难她只提了一句:“听说有几个门面正寻买主,你要开怎样的铺子,跟我说说,我帮你掂量掂量如何?”   陶陶听了眼睛都亮了,凑了过来问:“哪儿的门面?可是国子监那边儿的?听说那边儿街上最是热闹,多大的门面?什么价儿?卖主可牢靠?中人要抽多少佣金?”   她一连串的话倒问的秦王笑了起来:“不是说闹着玩的吗,听你这话儿倒像认真要做大买卖呢,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就当真了,真有这样的好门面,爷自己置了产业多好,还等着你来讨要不成。”   陶陶嘟了嘟嘴:“君子一诺千金,夫子怎能哄弟子,这哪是为人师表的道理。”   秦王笑了两声:“夫子是这么认的?你的束脩怎么不见?”   束脩?这位还当真了,不过说的玩笑话罢了,难道自己还真认个老师不成,却听他自顾自的道:“听说你善丹青,不拘意境为我画上一幅,便当做你的束脩了如何?”   陶陶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也只能应了,秦王这人就有这样的本事,让她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干了一上午农活,累了个贼死,出了一身的臭汗,连口正经的茶都没吃上,喝了碗白开水,就回来了,陶陶心里这个冤啊,琢磨秦王还真是个当奸商的料,自己给他三两句就饶了进去,一番云山雾绕的话,自己就把他当夫子了,其实就是哄自己玩呢,估摸是缺乐子,逗逗自己这个傻丫头。   从□□出来陶陶越想越憋屈,自己这早上刚穿的衣裳,如今已经不成样儿了,虽说不是自己出银子买的,以后她可要还的,穿着绸缎衣裳锄草,给麦草拉的都抽了丝,再不能穿,算是白糟蹋了,心情能好的了吗。   心情不好对送她回来的潘铎也没好脸色,潘铎自然知道这位是使性子呢,想来是爷让她干活累了,也只当没瞧见。   到了晋王府大门,陶陶跳下车就要往里走,不想潘铎却递过来两个盒子,陶陶没好气的道:“这是什么?”   潘铎:“爷交代了话儿,说今儿姑娘过去正赶上爷务农的日子,不能坏了规矩,委屈姑娘陪着干了半日活儿,没得好茶吃,这是补给姑娘的。”   陶陶立马觉得心情好了一些,有后找补就好,要不自己岂不白干了,接在手里:“东西我收了,改日再去道谢。”提着东西跑了进去。   回了屋便叫备水洗澡,这一身臭汗黏黏糊糊的实在难受,洗了澡出来盘腿坐在炕上,把潘铎给的盒子打开看了看,一个盒子装的是茶叶,另外一个盒子却是糖块,有花朵样儿的,还有小动物样儿的……一颗颗晶莹剔透,活灵活现极漂亮。   小雀:“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东西,我还当是什么宝贝呢,原来是糖。”   小安子在一边儿道:“别说你才进来没几天,就是我也就见过一回,还是上次跟着爷去宫里给贵妃娘娘请安,赶上娘娘正用药,瞥见糖盒子里有这个,听说是洋人国的东西,稀罕着呢。”   陶陶捏了一块放在嘴里,是挺甜的,但也没小安子说的那么好,见小雀儿两只眼盯着糖盒,一个劲儿吞口水,一副馋的要流哈喇子的样儿,忍不住笑了一声,捏了两颗给她。   小雀却不舍得吃,从袖子里拿出手帕子来,小心的裹好放到怀里收着。   陶陶不禁道:“怎么不吃?”小雀:“奴婢想拿回去给我娘尝尝,我娘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呢。”   陶陶心一酸,找了张油纸抓了一把包了个包塞给她:“刚那两颗你赶紧吃了,这个给你娘拿回去,不许说不要,今儿我也不出去了,下午放你的假,回去瞧瞧你娘吧。”   小雀忙要跪下,陶陶拦住:“若磕头就不放你的假了,就着早走,今儿上不用回来了,在家陪你娘说说话儿。”   小雀千恩万谢的去了,陶陶看了小安子一眼:“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跟着去,一会儿我跟洪管家说你帮我去庙儿胡同拿东西了,也就是了。”   等兄妹俩走了,陶陶靠在炕里推开窗子,趴在窗屉上发呆,听见小雀的话,不由自主就想起了自己的爸妈,小雀虽不能常在她娘身边,却比自己强的多,好歹能回家看一眼,跟她娘吃顿饭说说话儿什么的,自己都不知道爸妈在哪儿呢。   以前总觉得妈妈太唠叨,爸爸太小气,如今竟无比怀念妈妈的唠叨,爸爸的小气,多希望能再听他们能数落自己两句,可惜不能了。   想着忍不住难过,眼泪就掉了下来。   晋王一进院就瞧见西厢窗户上趴着的陶陶,正在哪儿啪嗒啪嗒掉眼泪呢,吓了一跳,走过去站在窗子外头,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怎么了,敢是在三哥府上受了委屈,三哥是有些古板爱说教,你只给他个耳朵听着就是了,何必往心里去。”   往屋里看了一眼脸色一沉:“小雀儿小安子呢,怎么一个不见,越发的没规矩了。”   陶陶怕他罚兄妹俩,忙伸手拉了他的袖子:“我让小雀家去瞧她娘去了,小安子是我想起来有样要紧的东西落在了庙儿胡同,让小安子帮我去取回来。”   晋王看了她一会儿:“想起你爹娘了。”   陶陶低下头不说话,晋王拢了拢她的发鬓:“母妃说人若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想来你爹娘已经在天上了,夜里你睡觉的时候,他们就会出来看着你,守着你,你若想他们了,等晚上星星出来的时候,抬头看看就好了。”   陶陶:“可是天上星星这么多,怎么知道哪个是他们?”   晋王:“最亮的两颗就是了,等天黑了我指给你瞧。”   虽知道他这些话是哄自己的,陶陶仍觉心情好了一些:“嗯,那晚上就在院子里吃饭,正好能看星星。”   晋王点点头:“三哥可为难你了?”   陶陶摇摇头:“没为难,就是让我帮着锄了会儿草,过后叫潘铎给了我两盒东西。”   晋王目光扫过炕桌笑道:“三哥倒是真疼你,这雨前的狮峰龙井昨儿父皇刚赐的,统共就两盒,就给了你一盒,这雪花洋糖就更难得了。”   陶陶:“他当我是小孩子哄呢。”   晋王笑着点了点她:“你本来就是小孩子,什么时候成大人了,再说,当小孩子有什么不好,三哥这样板正的人都如此疼你。”   陶陶:“才不是疼我,他是想他闺女了,拿我当替身儿呢。”   晋王:“你就别犯倔,你管三哥怎么想呢,有人疼你难道还不好。”   陶陶:“可是他要当夫子呢,还问我要束脩。”   晋王挑眉:“这个有什么难的,回头我叫洪承预备了送去不就得了。”   陶陶摇头:“他要的束脩可不是金银,是让我画一幅画给他。”   晋王:“如此也不难啊,你画一幅就是了,可说让你画什么?”   陶陶:“说不拘什么都可。”眼珠转了转,忽的笑了起来:“他既要,我就画,若不喜欢可怨不得我了。”   晋王失笑:“你这性子我是管不了的,有三哥管着倒稳妥些。”   陶陶不满的道:“说的我好像多刁钻一般。”   晋王:“你不刁钻,你是淘气,对了,明儿别出去,跟我去姚府走一趟。”   陶陶愣了愣:“好端端的去姚府做什么?难道是那些陶像出了问题?”   晋王:“不是陶像,明儿是老太君的寿辰。”   陶陶:“你是外孙子,自然该去拜寿,我去做什么?”   晋王哄她:“姚府里有许多洋人的玩意,园子虽比这儿小些,却依着南边的样式盖的,你不是一直想家吗,跟我去逛逛岂不好。”   陶陶给他说动了,不是因为那园子多少,而是姚府里那些洋玩意,要是自己能弄点儿洋玩意摆在铺子里,档次立马就上去了,她想做的是高档货,锁定的客户群不是平民老百姓,也不是当官的,而是那些手里有的是钱,天天愁着怎么花出去的土豪。   从这桌上的雪花洋糖,就能看出洋东西在这里绝对是紧俏货,什么东西能卖上价,就是平民老百姓平常见不着的才稀罕,而这洋玩意从哪儿弄最是关键,虽说自己去姚府一趟不见得能寻到门路,到底也开开眼长长见识,看看这里都有什么洋东西,自己能不能弄到手。   打了这个主意,便应了,陶陶这会儿做梦也没想到,在姚府有个咬牙切齿的冤家正等着自己呢。   转天一早陶陶刚起,小雀儿就回来了,伺候陶陶洗漱了,在窗下梳头发。   陶陶从镜子里看她一脸笑,不禁道:“捡了银子不成,这么乐。”   小雀儿:“奴婢没捡银子,可比捡了银子还高兴呢,昨儿回家瞧见我娘的病大好了,姑娘说是不是比捡了金元宝还值得高兴,自打我爹去了,这几年一直病着,瞧了多少郎中也不见好,这回是我二哥托人寻了个大夫,开的药方极灵验,吃了几剂便大好了,可见之前的都是瞎治的。”   陶陶:“你二哥是在十五皇子跟前当差的那个?”   小雀儿:“就是他。”   陶陶忽想起什么:“那今儿你二哥去不去姚府?”   小雀:“国公府有自己的戏班子,老太君过寿,必要连着唱上几天,可是比过年都热闹,听我二哥说十五爷最爱热闹,哪会不去。”   陶陶暗叫糟糕,倒忘了这小子了,前两次可都装糊涂糊弄了过去,今儿要是遇上他岂不麻烦…… ☆、第33章     陶陶手肘支在炕上的紫檀小几上,眼睛盯着眼前的男人闪啊闪的,眸光里满是惊艳,这男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呢!尤其穿上这身酱红色的锦袍,更趁的身姿挺拔俊美绝伦,忽觉有人瞪自己,陶陶目光往下移了移。   是个那个叫清雨的丫头,长得极漂亮,头上挽着个歪歪的发髻,小雀儿刚才在她耳边小声说叫什么坠马髻,没戴簪子,只别了一朵嫩黄色纱质的芍药花,眉眼如画,身姿妖娆。   穿的也轻薄,白衫绿萝裙掐牙的青缎背心,襟口开的低,露出里头海棠色的胸围子,上头也绣了一朵芍药花,耳朵上戴了两串银丝串米粒大的珍珠,映的脖颈愈发修长。   陶陶刚看见这丫头的时候,着实惊艳了一下,琢磨这晋王府的美人还真不少,一个伺候更衣的丫头都这么漂亮,之前倒没见过她。   美人真是怎么都美,连跪在地上的姿态都美的勾魂摄魄,陶陶今天才明显感觉到自己跟晋王的距离。   自己来的日子短,又在西厢里住着,能进书房院的没几个,加之晋王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极平和,陶陶便就坡下驴也不讲什么规矩了,本来她也不知道什么规矩,即便知道,也不想照规矩来,让她见了人就下跪磕头,实在做不出来。   看人家这丫头跪的多自然,多优美,跪在哪儿纤纤玉指抚着晋王的袍摆,直到平整的看不出一丝皱褶,才又去整理腰侧的流苏荷包玉佩等物,温柔细致,叫人忍不住怜惜。   从她投注在晋王身上的目光来看,陶陶十分怀疑两人有一腿,也是啊,这么个美人做小伏低的伺候着,哪个男人能扛得住,尤其这里是古代,就是贩夫走卒手里攒了几个钱都恨不能左拥右抱,娶个小老婆什么的,更何况堂堂晋王,弄他十个八个女人都是少的。   所以,这些美人逮着机会就得秀一下,不然人太多竞争太大,也就记不得了,只不过你秀你的瞪自己做什么,自己也没碍她什么事儿。   陶陶给她瞪的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冲她做了个鬼脸,看向晋王:“姚府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去了也没意思,要不今儿你自己去吧,我去街上逛逛……”   陶陶一开口,美人忽的厉声道:“放肆,爷跟前儿什么你你的,这是哪儿的规矩?”   她一开口洪承便抽了抽,心说今儿清雨一来,自己就知道是冲着陶陶来的,自从陶陶搬进王府,爷就没叫丫头进书房伺候,今儿是头一遭,因爷身上这件袍子是贵妃娘娘赐下的,清雨也是娘娘给的人,故此自打进了府,举凡娘娘哪儿赐赏的东西,就都给她揽了过去,今儿巴巴的寻出这件袍子过来,估摸就是来给陶陶下马威的。   逮着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可惜清雨并不知道这位自打一开头就不知道什么叫规矩,说白了,这位根本就不想住到王府来,是爷非要看顾人家,平常说话都是你你的,偶尔才称呼一句七爷,主子自己乐在其中呢,清雨一个下人倒来讲什么规矩,简直可笑。   陶陶有些意外的看着美人,原来美人也有发威的时候,也挺厉害的,呵斥起自己来,嘴头子更是利落。   晋王脸色一沉冷声道:“这里还轮不上你讲规矩,下去。”   美人脸色一变,想说什么,却瞧见主子的冷脸,吓的没敢吭声,只得退了下去,出去前狠狠瞪了陶陶一眼,那表情仿佛要吃了陶陶一般。   陶陶心里冤啊,自己招谁惹谁了,坐在这儿说了句话,就让人平白无故恨上了,可见男色也是祸水。   正想着,忽的伸过来两根极好看的手指,抬起她下巴,陶陶对上晋王那张祸水脸:“下人的话不必在意。”   陶陶眨了眨眼:“她长得很美哦,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美人呢,之前怎么没见过她,她是伺候你的吗?”   晋王:“她是母妃赐给我的丫头,这件袍子是母妃赐的,所以是她拿进来,以后不叫她伺候就是。”   陶陶:“为什么不让她伺候,我看她挺细心的,而且长的也漂亮,难道你不喜欢?”   晋王收回手:“哪儿漂亮了,你才见过几个美人?”   陶陶:“这还不算漂亮,你也太挑剔了。”   晋王显然不想再说这个岔开话题:“你昨儿不是答应的好好,这会儿都要走了,怎么又变卦了。”   陶陶:“主要我不认识姚府的人,去了做什么?我本来有些认生的,到时候要是做出什么不妥的事,岂不丢你的脸,倒不如不去的好。”   晋王忍不住笑了:“你认生?我瞧你挺自来熟的,三哥那么古板的人,你都能说的来,哪里认生了,更何况,不认识怕什么,以后多去几回不就认识了吗,而且我不怕丢脸,如今谁还不知我府里有个惹祸精,便有什么不妥也无妨。”   陶陶不乐意了,撅了噘嘴:“谁是惹祸精了?前头两次我也不是故意的啊,谁叫我倒霉呢,偏就摊上了事儿。”   晋王牵了她的手,往外走:“姚府也不是外人,你如今在我这儿住着,以后免不了来往,难道还能一辈子躲着不成。”   陶陶心说,谁躲着了,不是怕碰上那个麻烦的十五吗,那小子也不知是抽风还是精力旺盛,一见自己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在庙儿胡同还罢了,要是在姚府动起手来,可不坏了自己的大事。   越想越不好,出了书房,站在廊子上不动了:“那个,这次我还是不去了,老太君过寿,我连个寿礼都没有,这么去了多不好,下回,下回再去。”   晋王挑眉看着她:“放心吧,寿礼我已叫洪承备下了。”见她仍别扭,便道:“姚府的人多,大都是长辈,你是小孩子,又是头一回见,少不得要给见面礼。”   “见面礼?都给什么啊?”陶陶有些动心。   晋王:“这可不一定了,不过大都是新巧花样的金银锞子。”   金银锞子?陶陶眼前划过好几个大元宝,心说这笔外财眼瞅就到手了,难道错过去,更何况姚府大着呢,当日在□□自己不是躲了十五吗,今儿没准也成,躲着点儿那麻烦的小子,不就截了。   想到此,便道:“那快走吧,拜寿可不能迟了。”   晋王唇角扬了扬,这丫头果然是个财迷。   离的近,坐了轿子,一出来陶陶不免惊叹,就老太太过个生日,竟来了这多人,两边儿车轿乌央乌央占了半条街之远,却还没完没了的,可见姚府有多牛。   想想也是,人家本来就是国公府,累世功勋加上又出了位得宠的贵妃娘娘,还有五皇子跟七皇子这样的外孙子,想不牛都难,也难怪来了这么多了,自古便是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少,这会儿姚家正得势,自然都来添彩沾光,若有天姚家败了,估摸这些人一个也不见了,这便是世态炎凉。   陶陶正感叹呢,忽听小雀儿小声说了句:“我二哥来了。”   陶陶吓了一跳,小雀儿的二哥来了,十五那小子自然也就到了,蹭一下躲在晋王身后扒着头往那头看了看,果见那麻烦小子骑着马跑了过来,身上仍穿着一件大红的袍子,脖子上还挂了一个金项圈,打扮的格外骚包。   眼睛往这边儿看了一眼,直接跑了过来,到了跟前下马行礼:“七哥到了。”   晋王笑道:“我料着今儿你得过来,倒没想到来的这么早,要等唱戏还得会儿呢,你不是最不耐烦应酬,来这么早做什么?”   十五嘿嘿笑了两声:“横竖在宫里也没意思,便早出来了一会儿,在街上逛了一圈没什么趣儿干脆就过来了。“说着眼睛往晋王身后看了看:“这丫头是谁啊,躲在七哥身后做什么?”   晋王把陶陶从身后拖了出来:“这是我府里的陶陶,这是老十五。”   陶陶见躲不过,也只得出来,却用袖子遮着脸蹲身福了福:“陶陶见过十五爷。”   十五看了她两眼不禁道:“遮着脸做什么,难道是长得太丑见不得人。”   “谁长得丑了?谁见不得人了?”陶陶给他两句话气的七窍生烟,这小子人麻烦,说话也难听,实在的讨厌。   她一放下袖子,十五眼睛一亮,一把抓住她:“我说听着声儿有点儿熟呢,原来是你,刚我去庙儿胡同找你来着,不想却扑了空,昨儿你也不在,你倒是跑哪儿去了,怎么连家都不回了,还有,你怎么穿着女人的衣裳。”   陶陶甩开他:“谁告诉你我是男的了,我本来就是女的好不好,当然穿女人的衣裳了。”   “女的?”十五愣了楞,打量她一遭,嗤一声乐了:“少来了,女的哪有你这么黑这么丑的。”这一句话可把陶陶得罪苦了,给个小子当面说又黑又丑,陶陶自信心受到了空前的打击,这一刻她决定以后永远讨厌这小子,嘴太毒,讨人厌,哼了一声躲到晋王身后,任十五怎么探头塔闹的跟她说话都不搭理。他一过来,陶陶就跑,两人围着晋王转了好几圈。   这边儿正闹着,就听秦王的声音响起:“老七,老十五,你们倒是来的早。”   陶陶一看见他仿佛见了救星一般,哧溜就躲到秦王后头去了,十五刚要跟过来,却给七爷一把抓住:“老十五,我舅舅来了。”   十五只得站下,体面还是要顾的,两边寒暄过了,十五刚要往回看,哪想七哥抓着他不放:“老十五,姚府的这班小戏子里,有个唱花脸的,韵味十足,声腔有力,一会儿点一出李逵探母给你品评品评。”说着拽着十五走了进去。   见那小子没影儿了,陶陶才松了口气,从后头出来,见秦王盯着自己看,咳嗽了一声,蹲身一福:“陶陶给三爷请安,刚多谢三爷解围。”   秦王:“你认识老十五?瞧老十五刚的意思,你们俩相熟?”   陶陶撇撇嘴:“谁跟他熟了,就是在市集上见过一面,后来不知怎么找我家去了,见了面二话不说就动手,说要切磋拳脚,逼不得已跟他打过一架,还当是哪来的疯子呢,谁知竟是十五皇子。”   秦王笑道:“你当真不知他是老十五。”   陶陶自然不能承认:“不知道。”   秦王也不追究只道:“老十五自幼好武,有事儿没事儿就找侍卫切磋拳脚,只是宫里的侍卫畏惧他的地位,哪敢真跟他切磋,不过就是虚应过去,哄着他玩罢了,十五觉得没意思,便常出来走动,想来你们见面的时候就动了手,不然他也不会跑去找你。”   陶陶:“我可没想跟他动手,是他非粘着我不可。”   秦王:“老十五是小孩子心性,你越跟他对着干,他越缠着你。”   陶陶眨眨眼:“三爷的意思难道是让我顺着他,若顺着他,不是要打架吗,我可不想跟他动手。”秦王:“放心吧,知道你是姑娘家,老十五再怎么着也不会跟个丫头动手的,传出去可毁了名头,只以后你别跟他斗嘴,顺着他些,他觉没意思了,自然不会缠着你了。”   陶陶侧头看了他一会儿:“三爷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秦王:“老十五自来对什么东西都是三分钟热度,秉性如此,难道还能改的了,当然,若你喜欢跟他胡闹就另当别论了。”   陶陶:“我知道了。”   秦王点了点她的额头:“也难怪老七要头疼,你这丫头还真是个惹祸精。”   一天连着被人说了两次惹祸精,还被一个混账小子说又黑又丑,便是陶陶承受能力再强,心情也好不了,而且,姚府的寿宴没意思极了,一开始她跟在晋王身后,就听见晋王说这是谁,谁?让自己叫人,见得人太多了,陶陶早不记得谁跟谁了,反正晋王让她叫什么就叫什么,倒是没白叫,收了一大堆见面礼。   好在戏开锣了,客人都落了坐,陶陶才觑了空,从席上跑出来躲清静。   姚府这园子盖得的确别致,小桥流水,亭台轩馆,颇得江南园林精髓,极有味道,陶陶寻了一个八角小凉亭进去坐了,忽觉有些口渴,想来是刚才叫人叫的有点儿多了,便叫小雀给自己去倒茶过来。   小雀却有些犹豫:“只怕姑娘一人在此不妥。”   陶陶翻了个白眼:“这里又不是龙潭虎穴,难道还有歹人不成,再说,我这会儿走累了,哪儿都不想去,就在这个亭子里等你,能出什么事儿,别啰嗦了,小小年纪都快成老太婆了。”   小雀儿:“那奴婢去了,姑娘千万别到处走,姚府这园子大,走迷了可难找。”   陶陶挥挥手:“行了知道了。”小雀这才出了亭子。   她一走,陶陶盘腿坐在鹅颈椅上,把自己刚得的几个荷包都拿出来一股脑放到眼前,挨个拿出来看了看,有放两个的,也有放四个的,都是金锞子,估摸是特意铸的,有玫瑰花的也有小动物的,还有聚宝盆元宝式样的,精致小巧,可爱非常。   这姚家还真有钱啊,出手就是金子,家里莫非有金山不成,自己今儿可是发了财,这些换成银子可是一笔不小的数,能干不少事呢。   正美滋滋的想着,忽听人哼了一声:“我还当是什么狐狸精呢,原来就是个没见过市面的丑丫头,得了几个金锞子就美的屁颠屁颠的,真不知是从哪儿个犄角旮旯的乡屯里出来的村丫头,简直丢人,真该让晋王殿下瞧瞧,他带来的是什么人,叫人知道,笑话还在其次,只怕连晋王殿下的脸都丢了,四儿你瞧这丫头长得有多丑,既长得丑就该躲在屋子里,省的出来现眼。”   旁边的丫头大概就是她说的什么四儿:“可不是,奴婢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丑的丫头呢,真不知她爹娘怎么把她生出来的。”   陶陶抬头看着她们,这女的自己刚见过,好像是姚府二房头的小姐,叫什么萱丫头,刚给老太太拜寿的时候,老太太特意叫了她过来给自己介绍过。   姚府的女眷更多,一大堆人扎在寿堂里,花黄柳绿的,陶陶根本分不出谁对谁,就记着姚府的老太君满头银发,一副富态样儿,是个颇慈祥的老太太,再有就是这个什么萱丫头。   因为这丫头看自己的目光极为不善,所以自己才记住了她,刚还觉得许是自己的错觉,毕竟自己都没见过她,也不可能有什么恩怨,如今瞧这意思,真不是错觉,这丫头瞪着自己的两只眼,仿佛都要窜出火了,说话都是咬牙切齿的且尖酸刻薄,这是专门挑衅来了。   脾气好的都压不住,更何况陶陶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只是想想毕竟是在姚府,跟姚府的小姐吵架总不大好,便低下头不搭理她,继续摆弄自己手里的荷包。   不想这主仆二人却不懂得见好就收,陶陶不搭理她们更来神了,那个四儿哼了一声:“你懂不懂规矩,真当自己是主子了,别做梦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看看自己什么出身,就敢巴望晋王殿下这个高枝儿,识相的赶紧滚,否则没你的好儿,你那个姐姐就是你的样儿……” ☆、第34章     四儿若不说这些,陶陶还想不明白这位姚府的萱小姐为什么非跟自己过不去,自己连见都没见过这位,哪来的什么恩怨。   如今倒清楚了,闹半天这位也喜欢晋王,所以把自己看成了眼中钉,这还真是冤枉,自己至多就是在晋王府暂住的,又不是他的爱人,她跟自己为难岂不是找错了对象,而且,手段有点儿low,真要是对付情敌,这种手段拿出来着实丢人。   自己要是被四儿几句话就激怒,岂不跟她们一个水准了,俗话说不生气才能气死人,想到此,身子往后靠了靠,整个人倚在鹅颈椅上,抬眼看了主仆二人一会儿,笑道:“我这德行怎么了,锦灏哥哥偏就爱我这样的,你们家小姐德行再好,奈何神女有心襄王无意,便是急的在闺房里挠墙也没用。”   陶陶一句锦灏哥哥把对面那位气的险些背过气去,俏脸红一阵白一阵,咬牙道:“你一个奴才怎敢称呼七爷的名讳,不许再叫,你不配。”   陶陶听了越发笑的欢实,探过脑袋去:“你管我配不配,我就叫,你管得着吗,锦灏哥哥,锦灏哥哥,锦灏哥哥……”   陶陶一张小嘴利落非常,连着几句锦灏哥哥说的又快又急,对面的主仆俩差点儿气死,想这位萱小姐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兴旺昌盛之族,又自小被父亲哥哥宠着长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偏又说不过陶陶,恼恨上来,也顾不上想,尖着嗓子丢出一句:“看我今儿不撕了你的嘴,让你胡说八道……”说着身子一窜就扑了过来。   陶陶没防备这丫头能在这儿动手,给她一把抱住,想挣开,却发现这丫头力气极大,也不知跟自己又多大的仇,抱的这么紧,竟挣不脱,但也不能吃亏,脚下一用劲,两人滚在了地上,近身肉搏,什么招儿都使不出来,只能掐,咬,抓头发,完全是泼妇打架的路数。   四儿在旁干着急,想帮着自家小姐打陶陶,可两人来回滚,一会儿这个在上面,一会儿那个在上头,四儿几次伸手都没成功。   小雀儿早端茶过来了,听了个满耳朵,本来见姑娘跟姚府的萱小姐动手,自己一个奴婢是不敢出头的,却忽然瞥见四儿伸腿踹姑娘,终于知道了机会,手里的茶盘子一丢挽起袖子就冲了过去,上去直接抓着四儿的头发就拽,四儿也抓住她的,两人扭打在一起。   后头跟着小雀过来的婆子,一瞧见这情景吓得魂儿都没了,好家伙自家的萱小姐竟跟晋王府的陶姑娘动上手了,这还了得,忙道:“萱小姐,陶姑娘,怎么好好的打起来了,快松开松开……”   说着上来拉扯。不想那两人正纠缠的难分难解,一遇这婆子的外力,不禁没分开,反而一人给了婆子一拳,正打在婆子脸上,那婆子哎呦一嗓子,一个踉跄摔在地上,顿时就成了乌眼青.   这边儿闹得动静太大,早惊动了近处洒扫的下人,瞧见这意思,知道管不了,忙去前头寻大管家朱贵。   朱贵这会儿正在安置戏班子呢,席上几位爷点的戏单子呈了上来,得先紧着唱,虽说为了凑趣儿都点的是喜庆应景的戏文,也得有个先后次序,例如三爷是今儿来的皇子中最长的一位,他点的戏得先唱,后头是五爷,七爷,九爷,十五爷,最后才唱自家主子点的。   便今儿是老太君的寿,可也得先论国再论家,这是老太君一早就吩咐下的,几位爷看的起姚府,能来姚府里祝寿已是天大的造化,断不能逾越了国法。   正忙着却见一个小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朱贵皱了皱眉:“也不看这是哪儿,就慌手慌脚的瞎跑,几位爷都在外头席上坐着呢,若惊扰了,看老爷扒了你的皮。”   那小子忙道:“哎呦,我的大总管,不是小的没规矩,是出大事儿了,咱们家萱小姐跟晋王府那位陶二姑娘,在那边儿的凝翠亭子里打起来了,婆子劝不住,都滚在了地上,四儿跟陶姑娘的丫头也动了手,这会儿正打的不可开交呢。”   朱贵脑袋嗡一下,脸色都变了,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自打昨儿魏王妃过来跟大老爷二老爷说,趁早打消让萱小姐嫁给七爷在主意,慢说皇上哪儿不会眼看着姚家再出个王妃,便是七爷哪儿只怕也看不上萱小姐,瞧着像是对陶家丫头有了心。   王妃说这些话的时候偏巧赶上萱小姐正在窗户外头听着呢,以萱小姐的性子哪忍得下这口气,回去就把自己的屋子砸了个稀巴烂。   朱贵昨儿还担心这件事儿完不了呢,本来琢磨着老太太过寿,那丫头又刚住到晋王府,估摸七爷不会带她过来,不想偏就来了,刚在寿堂拜寿,就瞧着萱小姐的神色不对,正说找人盯着,这就出了岔子。   且,这件事儿便自己去了也无济于事,自己也是奴才,赶上去拉扯小姐不成,若是劝,那两位的性子,只怕自己把嘴皮子说破了也屁事不顶,干脆还是回了老爷吧。   想着忙出去到了前头主席在大老爷耳边嘀咕了几句,朱贵的声儿不大却给凑过来的十五听了正着儿,蹭的站了起来:“我说半天不见那丫头呢,原来打架去了,这可比李逵探母热闹多了,爷得去瞧瞧。”说着转身就出了席,一溜烟跑了。   朱贵本来是想暗里禀告了大老爷,把事儿蔫不出溜的了了就得了,哪想给十五爷一下子嚷嚷了出来,席上谁还不知,忍不住偷瞄了七爷一眼,这位爷可是出了名儿的护犊子。   果然,七爷脸色微沉一句话没说,等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晋王已下席去了,五爷十五爷也随后去了,大老爷二老爷哪还坐得住,也站了起来,然后三爷五爷怕闹出事儿来,也跟了过去。   一众人到凝翠亭的时候,就见两个丫头还抱在一起,你掐我,我拧你的纠缠呢,旁边她们俩的小丫头也是互相揪住头发,你踹我一脚,我踢你两下,完全就是小孩子打架。   偏偏十五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蹭一下跳在台阶上指着陶陶:“我说你小子跟我打架的本事呢,怎么连个丫头都对付不了。”   五爷见实在不像话,不禁道:“老十五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赶紧下来,成什么样子。”说着把他拖了下来。   大老爷见闹得实在不像话,忙吩咐几个婆子上去把两人拉开,两人的样子已经不能看了,陶陶脸上挨了一记黑拳,左眼的眼眶有些淤青,早上小雀儿费了半天力气才梳好的包包头,也散了,头发披散下来,垂在肩膀上,乱蓬蓬的跟个疯婆子差不多。   身上的衣裳又是泥又是土,袖子上扯了个大口子,露出一截子雪白的胳膊来,晋王见十五直勾勾盯着陶陶的胳膊,微微皱了皱眉,叫小安子把自己的斗篷拿来,走过去披在陶陶身上,给她仔细系上带子,又帮她的头发拢了拢,才牵着她的手在自己身边儿站了。   晋王这一番动作,他跟陶陶都不觉得有什么,可看在众人眼里便有些不一样了,尤其姚府的两位老爷。   本来二老爷一见自己闺女这个狼狈样儿,火气早窜了上来,陶家这丫头如今能在晋王府住着,凭的不过是她姐陶秋岚跟晋王那点情分罢了,说到底不过是个奴才,却敢跟子萱动手,岂不疯魔了。   子萱什么身份,国公府千金贵女,自己的掌上明珠,竟然给个不知哪儿来的野丫头打了,这还了得,本要发作,却给晋王明显护犊子的行为,弄的上不来下不去,想发作却也知道不妥,虽说晋王是自己的外甥,是后辈,却是皇子,平常他跟魏王叫自己一声舅舅是客气,真格的自己见了他们得磕头问安,这是规矩。   更何况,这个外甥什么性子,自己还能不知吗,这是摆明了要护着这丫头啊,不能拿这丫头如何,忽瞥见跟四儿站在一起的小雀儿,二老爷顿时找到了发作的地方,抬手指着她:“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敢是忘了死了。”   小雀儿却精,根本不理二老爷,扑通一声跪在晋王跟前声泪俱下:“主子今儿是奴婢的错,让二姑娘受了委屈,奴婢该死。”   晋王低头看了她一眼:“你的小命暂且留着,说,倒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陪着姑娘来花园散散心的吗,怎么就打起来了。”   小雀瞥了那边儿的姚子萱一眼,开口道:“奴婢是陪着姑娘来园子里散心的,姑娘说这个亭儿的名儿起的妙,景儿也好,就在亭子里坐着看景儿,觉着口渴,让奴婢去端茶的功夫,不想姚府的萱小姐就来了,先骂姑娘是不要脸的狐狸精,又让姑娘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就敢高攀主子,让姑娘趁早识趣滚蛋,还说什么姑娘的姐姐就是姑娘的影儿,好在二姑娘脾气好,又念着今儿是老太君过寿,怕闹起来伤了姚府的体面,未跟宣小姐争辩,不想倒更惹恼了萱小姐,冲过来就跟姑娘扭打在了一起,奴婢本想劝开,却给这丫头拦住,才让姑娘受了委屈。”说着一指四儿。   陶陶心里都佩服小雀了,这丫头平常瞧着挺傻的,不想到了关键时刻这么机灵,简直猴精猴精的,她这番话虽说的*不离十,却该详的时候详,该略的时候略,既把事儿说明白了,还顺道告了这位姚家主仆一状,实在机灵。   四儿听了可不干了:“你,你胡说。”小   小雀儿:“我哪句是胡说的,你指出来,主子跟前我跟你对峙。”   四儿:“你,你家姑娘哪有你说的真没好,她也说我们小姐了。”   小雀:“我家姑娘说你们小姐什么了,我怎么没听见,你说来听听。”   陶陶说的那几句话,四儿哪敢学,一学了不是把自家小姐喜欢七爷的事儿给戳破了吗,这未出阁的小姐就惦记着男人,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过后便小姐能饶了自己,老爷也断不会依的。   心里头急的不行,可就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只道:“反正你们姑娘说了不好听的话,要不然我们家小姐怎会跟她动手。”   小雀儿却眨眨眼:“哦,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们家姑娘说是说了你们小姐一句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什么的,你们家小姐就恼了。”说着看向陶陶:“姑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奴婢没听明白。”   姚府的大老爷看了自己兄弟一眼,心里不免有些埋怨,让你早管管女儿,非不听,一味宠着溺着,瞧瞧都宠成什么样儿了,堂堂公侯府的千金小姐为了争男人,跟人动手,若传出去,姚府老祖宗的脸都得丢光了。   且,一点儿脑子都没有,小孩子之间打个架还落了把柄在人手里,如今该怎么发落此事?怎么发落都不妥。   正为难呢,忽听秦王开口道:“出了这样的事儿,自然是你们未上心伺候的缘故,本是你们的过失,却还在这儿耍嘴皮子,规矩都忘了不成,来人把这丫头压回府关起来,今儿是老太君过寿的好日子,不能让个丫头搅合了,过后再发落不迟。”   洪承早赶了来,听见三爷这话自然知道是解围呢,不然,这么闹下去该怎么收场?指望七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万万不能的,若别的事儿爷还能公正处置,只一扯上陶陶,爷就什么原则就都没了,完全一面倒。   尤其,这位脸上还挂了彩,浑身这个狼狈样儿,看在爷眼里,不定多心疼呢,若不是多少顾及自己两个亲娘舅的体面,不定早发作起来,哪还等的到三爷出面解围,忙叫两个婆子过来把小雀带走了。   陶陶担心小雀,轻轻拽了拽身边人的袖子,晋王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跟两个舅舅道:“寿也拜完了,戏就不看了,我府里还有些要紧的事儿要料理,先回了。”撂下话不等两位舅舅说什么,牵着陶陶去了。   大老爷跟二老爷面面相觑,知道这是恼了,只是念着自己两人好歹是长辈,未发作罢了,这席才开到一半晋王就走了,若这几位爷也跟着走,可怎么好?   想着看向秦王,盼着这位再帮帮忙,三爷倒不负众望,笑了一声:“不过小孩子在一起打架罢了,想来是争果子没争赢恼了,才动起手来,算得什么大事儿,前头的戏可才开唱,我这儿还没过足瘾呢,来,来,咱们回席上接着吃酒看戏去……” ☆、第35章   三爷若有若无的瞟了四儿一眼,四儿吓得一哆嗦,姚子萱见了,挺胸挡在四儿跟前儿,那意思不能难为她的丫头。   三爷笑了笑,哪会跟个小丫头较真儿,转身跟着大老爷去了。   几位爷一走,凝翠亭的人也就散了,一时只剩下父女俩,二老爷看着女儿的狼狈样,摇摇头:“你这个性子也该收敛收敛,一个公候千金跟个野丫头动什么手,叫几位爷瞧了怎么想。”   姚子萱给陶陶打的浑身都是疼的,一点儿便宜没落上不说,刚先是七爷护着那丫头,接着又是三爷,这会儿连自己的亲爹都向着外人来数落自己,顿时委屈上来,哇一声哭了起来:“他们都向着那狐狸精还算了,怎么爹也如此,我是不是你亲闺女,呜呜……”一纵身扑到二老爷怀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委屈之极。   二老爷心一酸:“我就是太疼你了,纵的你不知轻重。”   姚子萱抹了抹眼泪:“我怎么不知轻重了,那丫头算什么东西吗,说到底不就是个奶娘的妹子吗,我早听说了,她姐就是个狐狸精,一个嫁过人的寡妇,却不要脸的勾搭七爷,后来被大皇……”   她话没说完二老爷急忙打断:“混说什么,这件事儿万岁爷都下过谕旨,不许人提,你也不想想谁不知那丫头是什么身份,可有一个说出来的吗,都知道避讳着,偏你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不成,若传出去只怕姚府也要受牵连。”   见女儿噘着嘴一脸不高兴,二老爷叹了口气:“况,我今儿在一边儿冷眼瞧着这丫头,可比她姐有本事。”   姚子萱哼了一声:“什么本事,长得这么丑,又没规矩,简直就是个野丫头。”   二老爷:“正是因为没什么姿色,却能得几位爷护着,才更见本事,几位爷府里美人还少了,什么样儿的没有,姿色再好也不过玩意罢了,没说带着出来的,便带着出来也是伺候的下人,可这丫头却是七爷牵着手进来的,还让她给老太天拜了寿,这哪儿是奴才,要不然,老太太怎么会给了见面礼,还叫你跟她认识。”   “难道七爷真瞧上了她,怎么可能吗,什么眼光啊?”   二老爷:“瞧没瞧上是后话,这丫头才十一,便瞧上也有的等了。”说着看向女儿:“不管瞧没瞧上都跟你没关系,想来你也听见那日你姐说的话了,依着爹这倒是好事儿,皇家虽好规矩却也大,偏你又是个最受不得拘束的性子,等过个一两年,爹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别太远,近边边儿的守着家,岂不比嫁进皇家强。”   饶是姚子萱的性子,说到亲事也不免害臊:“爹说什么呢,谁说嫁人了。”见她难得一副小女儿的样子,二老爷给她掸了掸身上的土:“今儿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既不喜欢她,以后见了只不理会就是了,她便再得七爷的意,如今也没名没分,你不搭理她,晾她也不敢主动找你麻烦,瞧,头发都散了,回房叫四儿重梳梳头发,换一身新衣裳去前头,免得老太君这半天不见你担心。”   好歹劝着去了,二老爷方才回了席上,戏台上正唱麻姑献寿,十停做寿十回都唱这出,十五觉着没意思的紧,见二老爷回来了,凑过去道:“以往真没看出来,原来子萱如此厉害,今儿竟然把那姓陶的小,不,丫头打了个乌眼青,你别看那丫头瘦巴巴的没几两肉,却是个有真本事的,我跟她交过几次手都没占了上风。”   五爷咳嗽了一声:“老十五,你这是看戏呢还是说书呢,这戏台上唱的都没你说的热闹,你刚不是一直吵着要看八仙贺寿吗,这可唱上了。”   十五:“我什么时候说要看八仙贺寿了,每次都是这些老俗套子的戏,也就刚那个李逵探母还有些意思,这个八仙贺寿我今年都看了不下十回了,有什么意思。”说着眼珠子转了转:“我忽然想起来七哥府上有个会吹笛子的小太监,吹得笛子能引来天上的鸟,今儿既出来了,不如去七哥府上听他吹笛子去。”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三爷却道:“老十五,你今儿要去可不巧了,我听说那小太监病了好些日子了,炕都下不来,哪有力气吹笛子给你听,倒是我府上新来了几个南边的女孩儿,也有个会吹笛子的,虽不能引天上的鸟,却也极动听,你既想听就随我去吧。”说着站起来:“时候也不早了,叨扰了贵府这半日,也该着回去了。”   两位老爷忙留:“时候还早呢,这戏单子才唱了一半,怎就要走。”   三爷笑道:“两位大人也听见了,老十五不耐烦看戏,要听吹笛子,与其让他去搅合七弟,倒不如跟我去倒便宜,况且,我走了还有五弟呢,有他在自然能把戏单子唱完了。”撂下话走了。   十五虽不大情愿,可话都说出去了,也收不回来,想着正好趁机问问那丫头的事儿,便跟着三哥走了。   三爷是不骑马的,十五也只能弃了坐骑,跟着坐上了马车,一坐上车就忍不住问:“三哥,那丫头到底什么来路,上回见她还是庙儿胡同烧陶的老板呢,怎么一转眼就跑七哥府上了。”   秦王:“你自来不在这些事儿上留心,今儿倒稀罕,怎么扫听起人来?我倒奇怪好端端的你跑庙儿胡同去做什么?”   “我,我就是去随便逛逛,随便逛逛,跟那丫头也是偶然遇上的,不算相熟。”   秦王看了他一会儿方开口:“她是陶秋岚的妹子。”   陶秋岚?十五一愣:“三哥说的是先头七哥府上那个姓陶的美人儿,后来被大哥……”听见秦王咳嗽了一声,忽想起这件事儿是不能提的,忙停住话头,愣了老半天才道:“不像啊,这丫头长得也忒难看了点儿,跟她姐怎么没一点儿像的地儿,是亲的吗,莫不是她爹娘抱来的吧。”   秦王不禁好笑,难怪那丫头讨厌十五呢,哪个女孩喜欢人说她丑的,就算那丫头真不算漂亮,也一样是女孩子,是女孩儿就没有不爱漂亮的。   外头潘铎的声音传来:“爷到了。”   三爷点点头:“知道了,十五弟,算着你可有些日子没来我府了,你三嫂昨儿还念叨呢,说记得你喜欢吃野味儿,正好安达礼前儿叫人从西北捎回来了一车的野味儿,还说给你送去呢,今儿你来了倒正好,一会儿叫你三嫂亲自下厨给你做几样,你也尝尝她的手艺虽比不得宫里御厨,却也别有风味。”   三爷这般一说,十五便再不想也推辞不得了,只得跟着三哥进了□□不提,再说陶陶,从姚府出来,轿子就不见了,变成了马车,陶陶跟着坐进去,低着头手指搅着荷包的穗子不吭声,心里知道自己闯了祸。   就算是哪个姚子萱挑衅再先,先动手的也是她,却也是自己的言辞激怒了她才变成这样,而且,陶陶便再不想,也知道这是哪儿,这不是自己的世界,没有什么平等民主,人与人之间从生下来就注定了贵贱尊卑。   姚子萱再刁蛮再不讲理,却是姚府的千金贵女,姚府何等显赫,既有累世的功勋又是皇亲国戚,五爷七爷的亲娘,当今的姚贵妃,不就是姚府的贵女吗,由此可知姚子萱的身份有多贵重。   这是个讲究出身的世界,出身决定一切,而自己算什么,先不说陶家往上倒有没有当官的?就算有当官的,也不过芝麻绿豆的小官儿,能跟国公府比吗,再有,自己的姐姐陶大妮,即便在晋王府混出了些体面,可这体面陶陶反而觉得还不如没有得好。   虽说不知道陶大妮具体怎么死的,可从别人的一言半语讳若莫深里,也能知道,陶大妮死的极不光彩,且是公认的忌讳。   不过,就连这些皇子大臣都不能提,陶大妮到底怎么死的?陶陶忽有些好奇起来,想着忍不住问了句:“我姐真是病死的吗?”   晋王眉头一皱:“怎么想起问这个了?可是子萱那丫头跟你说了什么?那丫头自来爱胡说八道,当不得真。”   陶陶抬头看着他:“那你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   晋王别开头看向窗外,沉默了良久,久到陶陶以为他不会说了,却忽听他道:“年上二哥在府里摆酒,邀我们兄弟前去凑热闹,你姐那几日着了风寒正病着,本不用跟去伺候,却赶上那日天冷,不知听谁说我忘了带平日那个用惯了的手炉,想是觉得身子好了些,生怕别人不底细,便自己跑了一趟。”说着顿了顿:“不想就如此巧,正遇上我大哥吃醉了酒,见秋岚姿色出众,不由分说拖到了花园内的石头洞子里……等我得了信儿赶到的时候,满地的血,秋岚已碰死在石头上,当时父皇也在二哥府上,下了口谕不许有人提起此事,故此,便你姐得急病没了。”   陶陶愣愣看着他,原来陶大妮竟是这么死的,因大皇子喝醉了□□未遂,逼死了良家妇女,这样的丑事自然不能传出去,若传出去置皇家体面于何处,而陶大妮不过一个下人罢了,死就死了,没人会追究,也不敢追究,若不是晋王还有些良知,念着陶大妮伺候他的情分,只怕都没人记得陶大妮是谁。   即便没人敢提,知道的人却不少,就连姚子萱这样一个国公府的千金都知道,更何况别人了,只是别人没有姚子萱这么傻,会当着自己的面儿说出来罢了。   忽想起姚子萱说陶大妮就是自己的例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晋王急忙拉着她的手:“怎么手这样冷,敢是病了不成?”说着又抬手想摸摸她的脸。   陶陶却扭头避开,自己的手也缩了回来,咬了咬嘴唇:“我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你做了什么?你既念着我姐的情分,为何能如此无动于衷?”   晋王身子略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是叹了口气:“是我对不住秋岚,让她造此横祸,你若因此怨我,我并无二话可辩驳。”   陶陶低下头心里说不出是憋闷还是难过,原来陶大妮竟是这么死的,即便自己跟陶大妮并不是真的姐妹,却也忍不住为她悲惨的命运难过,这就是这个世界最丑恶的一面,这就是权贵,他们可以轻易就夺走一个人最为宝贵的生命,并且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陶陶相信那个大皇子如今肯定还过得无比滋润,有皇子的头衔罩着,他可以干尽所有丧尽天良的事,而不受到惩罚,这就是掌权者的特权。   自己也是命如草芥的老百姓,会不会有一天也跟陶大妮一样死于非命,越想越有些害怕,看着眼前的男人也有些怕。   夜里陶陶做了个噩梦,梦里都是血,一个女人躺在血泊里,浑身赤,裸,眼睛睁的老大,血顺着额头留在脸上,狰狞非常,陶陶啊一声惊醒过来,瞧见床边儿的男人,立马就坐了起来,躲开他伸过来的手,飞快缩到床角,拥着被子一脸戒备的看着他。   晋王脸色阴晴不定,过了一会儿站起来走了。   小雀儿忙搅了温帕子来,帮她擦了身上的热汗,又拿了一套干净的中衣伺候着换了,扶着她躺下方小声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早上不还好好的吗,莫不是因为姚府的事儿恼了爷,这就是姑娘的不是了,算起来,姚府可是爷的外家,那位子萱小姐是爷的表妹,爷可是一点儿都没偏着那边儿,就是奴婢也没受罚,反而赏了奴婢,说奴婢护主有功,姑娘怎么跟爷别扭上了。”   陶陶倒没想到小雀儿还得了赏,忍不住问:“赏了你什么?”   小雀儿下意识捂住腰里的荷包:“没,没赏什么?”   陶陶一见她这样儿更好奇了,伸出手:“拿来给我瞧瞧,放心,我不要你的。”   小雀儿这才万分不愿的从荷包里掏出一颗金瓜子来,放在陶陶手上,眼珠子却一错不错的盯着陶陶的手,生怕自己一眨眼,金瓜子就没了,嘴里还唠叨着:“我家如今住的那个院子是赁了人家的,终究不是长事儿,这两年我在家里白吃饭,都靠着两个哥哥养着,如今我也大了,总得帮着家里些,若是明年能把我家那个院子买下来,我娘住着也安生。”   陶陶把手里的金瓜子还给她:“你倒是个孝顺闺女。”   小雀儿:“我算什么孝顺啊,比我大哥二哥差远了。”   陶陶想起小安子哥俩儿点点头:“有个娘让你们孝顺着真好。”   小雀儿:“姑娘莫不是想姑娘的娘亲了吧。”   陶陶点点头。   小雀儿:“姑娘的爹娘虽去的早,却在天上看顾着姑娘呢,再说,还有爷疼姑娘,刚听说姑娘睡得不安稳,特意过来瞧姑娘,不想姑娘却闹起了别扭。”   陶陶心说这哪儿是别扭,一想到陶大妮的下场,自己便有些不寒而栗,只是这会儿跟小雀儿说了会儿话,倒好了许多,与其害怕不如早些把铺子开起来,到时候就说铺子里头忙,不回府里住了,想来他也不好勉强自己…… ☆、第36章   转天一早陶陶就起了,赶着七爷没从朝堂回来忙着梳洗好换了衣裳就要出去,小雀儿忙道:“姑娘急什么,吃了早饭再出去也不迟啊。”   陶陶心说等吃了早饭,可不又碰上了七爷,她如今有些不知道怎么跟那男人相处,干脆避开的好,拉着小雀儿:“今儿在外头吃,咱们去国子监那边儿逛逛,听人说那边儿可热闹了,都是卖吃食的,还能饿着不成,走啦,再晚就来不及了。”小雀给她紧着拉了出去。   洪承哪敢让陶陶就带个丫头出去啊,回头再出了什么事儿,爷非扒了自己的皮不行,忙叫小安子跟了去。   到了地儿,小安子叫车把式去海子边儿上等着,他心里明白,姑娘今儿出来不是逛热闹的,是来寻门面开铺子的,自然不会在一个地儿晃,逛着逛着十有*得逛到海子边儿上去,便逛不到那边儿,自己也得把人引到哪儿去,这可是爷昨儿吩咐下的。   小安子实在佩服爷,把姑娘的心思拿捏的这叫一个准儿,就知道姑娘今儿的避开爷出来找门面,一早就安排好了。   想也是,爷这么着紧姑娘,哪可能让姑娘自己瞎撞着找门面呢,这京城里的门面是不少,可好的早有主了,哪是这么逛大街就能逛来的,京里头有眼力的人多了去了,哪府里不养几个眼光独到会经营的,管着府里的产业,这可是各府里的进项,没这个指望朝廷俸禄早喝西北风去了。   爷手里的产业虽不多,找一两个像样的门面也不难,只不过爷也真不易,想对这位好还得拐弯抹角的,直接来,这位不定又要闹别扭了。   小安子就没见过像陶陶这么能折腾的,这么大的姑娘,哪个不是在家学学针线刺绣,便是各府里的千金也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见过跟这位一样,天天恨不能往外跑的,女人抛头露面的开铺子做买卖,亏这位想的出来,不过,爷都没说什么,更能轮不上自己一个奴才说话,好生伺候着别出岔子就成了。   嘱咐了车把式,见陶陶已经进了前头的铺子,忙紧着几步跟了过去,在门口拦住陶陶:“姑娘,这是当铺,您上这儿做什么?咱去前头逛吧。”   陶陶抬头看了看:“我知道是当铺啊,不是当铺我还不进呢。”陶陶是觉得新鲜,这当铺就在电视里头见过,她那个时代,当铺这种营生早就没了,虽有典当行拍卖会,但跟古代的当铺也不大一样,她是好奇所以想进去瞅瞅。   感觉这里跟别的买卖很不一样,门口没有迎客的伙计,看上去冷冷清清的,招牌也简单,就一个斗大的当字。   陶陶拨开小安子走了进去,迎面高高的柜台上直通到顶的木栅栏,就在中间开了个小小的门,从里头探出个花白胡子,带着一顶小凉帽的脑袋来,上下打量陶陶几眼,没好气的挥挥手:“去,去,别处玩去,我这儿是做买卖的地儿,小孩子别跟着捣乱。”   倒是目光落在陶陶身边的小雀儿身上闪了闪:“这位小姑娘,可是来典当的吗?”   陶陶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自己今儿没听小雀的,穿的是之前从庙儿胡同拿来的衣裳,柳大娘帮着改小了的袄裤,都洗白了,的确有些寒酸,随便扎了头发,跟街上跑的小子差不多。   陶陶是故意这样打扮的,她可不想穿那些鲜亮的绸缎衣裳,也不是出来秀的,她是有正经事儿要办。   倒是小雀儿虽说穿的是晋王府丫头的制服,却也不是寻常老百姓能穿的起的,当铺里的朝奉眼最毒,自然一眼就看了出来,猜着小雀儿不定是哪府里的丫头,私下偷了主人的物件饿来当铺换银子的。   京里这样的事儿多了去了,富贵人家的宅门里,人多事杂,便管的再严也难保偷手,他们当铺吃的就是这行饭,越是贼赃越能谋大利。   小雀儿见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儿,没好气的道:“谁来典当?我有吃有喝的用的着当东西吗。”   那老头子听了倒呵呵笑了起来:有吃有喝的才当东西呢,真没吃没喝了,自然是东西都当没了,还当什么,你别怕,不管你的东西是什么来路,到了我这儿也就到头了,便将来翻出来也倒不到你头上。”   陶陶不禁道:“听你这话里的意思,你这儿莫非干的是收赃的买卖,这可是犯了王法的,难道你不怕吗。”   那老头仿佛听见什么笑话一样,嘿嘿一乐:“世上犯王法的事儿多了去了,官府都管,管的过来吗,再说,这有卖才有买,别说老百姓家里了,就是万岁爷的皇城内宫里,也短不了偷手,不然,那些宫里的宝贝外头怎见得着,还不是那些内官老爷们弄出来的,这些人在宫里当差,得主子意的自然有赏赐,不得意的不想点儿外招儿,到哪儿弄银子去。”   小雀儿:“你这可是胡说,宫里那些内官老爷们都有月例银子的,吃喝穿用又不用自己花钱,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老头儿:“这你们就不明白了,越是宫里使银子的地儿才越多呢,这宫里的差事也分个三六九等,有给主子娘娘梳头端洗脸水的,自然也有倒屎尿唰马桶的,谁不乐意捡着好的差事干,那些脏的臭的差事不就没人干了吗,故此,这里头就得瞧谁舍得使银子了,银子使的多了,买通了管事的大太监,自然就能派个好差,没银子的,对不住您了,只能去皇城东南角跟屎尿作伴儿去吧,你说没银子成吗。”   陶陶:“他们倒腾出来的东西你收了,若是查出来岂不是麻烦。”   那老头得意的笑了两声:“你小子一看就是没见识的,也不瞧瞧我们这儿是谁的买卖,别说皇城里的东西,就是万岁爷御书房里的摆件儿,只你弄的来,我就敢收。”   陶陶愣了愣,心说这老头好大的口气,看来后戳极硬。   那老头儿见他们几个没有拿东西的意思,便有些不耐起来,老脸一耷拉:“若不当东西,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在这儿逗什么咳嗽。”   小安子冲妹子使了个颜色,小雀儿会意,忙拉着陶陶出去了。   到了街上,陶陶不禁转头看了看这当铺,刚才没注意,这会儿再看,方瞧见门楼子上有石刻的招牌,写着三个字,万通当。   陶陶问小安子:“这是谁的本钱,竟取了这样牛气的名儿?”   小安子低声道:“听说这万通当是仁亲王府的本钱,京里头一号的当当。”   仁亲王?陶陶:“谁是仁亲王?”   小安子:“就是大皇子,咱们七爷上头顶大的哥哥,已故的孝贤皇后所出嫡子,这位爷可是有了名儿的荒唐……”见陶陶脸色有些不对,猛然想起秋岚的事儿,虽拿不准这位知不知道底细,可这人多嘴杂的,不定谁就透出一两句来,提起大皇子却不妥,忙住了嘴岔开话题:“姑娘瞧,前头那家馄饨张馅儿大味儿好,汤还浓,姑娘不是还没用早饭吗,不如去吃碗馄饨吧。”   陶陶也不想听这些,颇有些后悔进了万通当,早知道是那个什么大皇子的买卖,打死她都不进去。   不过,馄饨张家的馄饨的确好吃,熬得浓浓的棒骨汤奶白奶白的,一个个兔耳朵一般的小馄饨,在汤里滚几个开,装到调好味的大碗里,撒上一些切的碎碎的芫荽,点两滴麻油,闻起来喷香,吃着软中带嫩,别提多好吃了。   一大碗馄饨陶陶吃的一滴答不剩,结了账出来还有些意犹未尽:“”这边儿的吃食可比城西的好吃多了。”   小安子听了忍不住嗤一声乐了:“瞧姑娘说的,这哪儿能比,这边儿守着国子监,住的都是些来京赶考的举子,这些人既读的起书,家里自然都不穷,比不得城西都是外省逃荒逃难来的老百姓,寻个落脚的地儿,有口吃的能填饱肚子就成了,这边儿举人秀才老爷们口儿都高着呢,寻常吃食哪卖的出去,其实,这馄饨张也没什么秘方,无非就是舍得下本罢了,多放些大棒骨,汤自然熬的香浓,肉多些馅儿就好,真材实料自然价儿也高,这么一碗馄饨要三十个大子儿,在城西都够一家子七八口吃的饱饱儿了,谁舍得买这个,所以说,这做买卖真的瞧在哪儿,地方可要紧呢。”   陶陶心有同感,这倒是,在这儿随便一碗馄饨都能卖三十个大子儿,在城西想都不可能,忽想起第一次遇上十五的时候,那小子只吃了一口面就喷了,满嘴嚷嚷着难吃,想来也不怪他,在皇宫里头住着,天天吃的都是御厨做的山珍海味,那面自己都勉强才吃下去,更何况那小子了。   不过,这更坚信了陶陶在这边儿开铺子的主意,她要开铺子的卖点就是新奇稀罕,若是吃饭还费劲呢,谁有闲钱买这些,就得是那些有钱的才行,例如像十五这种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事儿的小子,还有姚家那个见了自己跟斗鸡似的姚子萱,都是自己的隐性客户。   这么想着忽觉昨儿在姚府跟那丫头打起来,实在有些莽撞,早知道昨儿忍忍就好了,失策失策,算了,没有姚子萱还有别人呢,这京里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纨绔子弟跟刁蛮千金,只要自己卖的东西新奇好玩,客源是不用愁的。   如今愁的就是地方,想着便问小安子:“你可知那些买卖房子的中人都在哪儿?”   小安子:“这个姑娘可是问着了,前些日子奴才帮个远房的亲戚赁院子,可没少跑,正巧认识个靠谱的中人,他平常不是在家就是在茶楼里听书,姑娘瞧,就是前头街角的状元阁,若是不在,再往他家里找必能找着。”   陶陶高兴的道:“那咱们赶紧去找他。”   到了状元阁外,陶陶刚要往里走,小雀儿拉住她小声道:“姑娘咱们还是别进去了,就在这儿等着吧,您瞧上头都是些什么人啊。”   说着往上瞄了瞄,陶陶抬头,这状元阁二楼是一圈的槛窗,想来是天和日暖,如今都打开来,故此能清楚瞧见里头几个妖娆女子,正跟旁边的男人或调笑或说话儿,分外暧昧,一看就不是良家女子。   陶陶:“这里不是茶楼吗?”   小雀儿哼了一声:“谁知道,大白天的就跟男人勾肩搭背的,真不要脸,这里不好,姑娘千万别进去。”死活拉着陶陶不让她往里走。   陶陶也只得留在外头,却对茶楼里头极为好奇,琢磨回头等不带这老古板的丫头出来的时候,再进去见识见识。   正想着怎么甩开小雀儿,小安子已经走了出来,后头跟着个大胡子的中年汉子,生的极魁梧,见了陶陶很是客气,彼此打过招呼,就直奔主题:“可是巧了,昨儿正好有个人拖了我要卖一处门面,离这儿不远,就在前头海子边儿上,要不您先去瞧瞧,若中意今儿给了定钱,明儿就能立字据写合约。”   陶陶大喜:“那咱们先去瞧瞧。”一行人往海子边儿上去了。   到了地儿,里外瞧了一遍,陶陶满意的不得了,说是门面其实就是个两进的院子,前头一溜五间房当了门面,后头是个小院,正房东西厢房一应俱全。   中人:“这里先头的主家开的古董铺子,一家子老小都在这儿住,后头的院子屋子都是现成的,收拾的干净,地点也好,风水先生来瞧过说,这里是个极旺财的好地方。”   陶陶自然知道这些中人都是这一套话,她不管风水不风水的,只关心价格,便问:“不知主家开了什么价儿?”   中人笑道:“价儿是贵了些,不过这处院子您也瞧见了,连前带后可是有二十多间屋呢,又是好地段,风水也好……”   陶陶有些不耐:“您就直说多少钱吧,高低的我也好掂量。”   那汉子伸出两个指头:“主家说最低也得一百六十两银子才能出手。”   一百六十两?陶陶不免有些犯难,自己全部家当加在一起,也没这么多啊,但陶陶心里也知道,这个地段,这样的门面,这个价实在不算高。   中人见她犹豫忙又道:“不瞒您,这才两天,算上您可是有四五趟人来瞧这院子了,昨儿那个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给他留着,说回去筹了银子就来,若不是看在安兄弟的面子,这院子真不能卖给您呢。”   陶陶知道好门面可遇不可求,错过了今儿再想找这么可心的就难了,下定决心的道:“定钱要付多少?”   中人:“您是安兄弟带过来,我信安兄弟也信您,定钱就给十两吧,明儿立字据的时候,您把剩下的银子付清就成了。”   陶陶从自己腰里翻出一张十两的银票来递给他:“这是定钱,你给我打个收条吧……” ☆、第37章   交了定钱拿了收条,约好明儿早上在对岸的茗月轩付尾款签合同的时间,陶陶就忙着上车走了。   眼瞅着马车都快到晋王府了,陶陶从窗子探出脑袋吩咐了一句:“掉头去姚府。”   小安子一愣,心说这位昨儿在姚府可是刚打了一架,论理儿一辈子不登门才像这位的性子,怎么才转过天就要去,况且,去做什么啊?莫不是昨儿没过瘾,今儿还想着上门再打一架,这要是再打起来,麻烦就大了。   想到此,忙道:“这眼瞅就快晌午了,要不咱先回去吃了晌午饭,再说下半程的事儿,就算您有急事,也不能赶着饭点儿去啊。”   陶陶:“别说的这么拐弯抹角的,你不就是怕我去姚府找那个姚子萱打架吗,放心,我这会儿想明白了,昨儿不该莽撞,让七爷夹在中间为难,这事儿估摸还没完呢,倒不如我自己先登门,我跟那个姚子萱年纪差不多,老太君昨儿还说让我们一处里玩呢,打架多伤和气啊,我去道个歉,顺道请她出来吃顿饭,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便有多少气也该散了。”   小安子睁大了眼,差点儿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二姑娘什么时候这么和气过啊,跟爷都梗脖子的主儿,会特意跑去姚府道歉,这简直比瞎话还瞎呢。   陶陶见他直眼看着自己不做声,有些不耐:“你盯着我做什么,赶紧的,再晚了错过晌午,怎么请人吃饭。”   小安子颇有些犹豫:“那个,二姑娘,您不是哄奴才的吧,你其实是为了去姚府找那位算账的。”   陶陶:“算什么帐啊,我找她有正经事儿,快着,别耽误了我的正事儿。”   小雀儿也探出头:“大哥就听姑娘的吧,姑娘不会哄你的。”   小安子咬咬牙:“那姑娘可说话算话,别哄奴才,真出了事,爷怪罪下来,奴才跟小雀儿都别想活了。”   陶陶:“什么死啊活的,就是吃顿饭能出什么事?”   小安子只得吩咐车把式掉头往姚府去,到了门口,陶陶看着小雀儿:“让你进去见那丫头,你怕不怕?”   小雀倒不怯场,摇摇头:“不怕,奴婢可是晋王府的丫头。”   陶陶乐了:“好,有胆量,就是说,怕什么,她姚府再牛也不过下臣府邸,敢为难王府的人不成,不过,你见了那个姚子萱得如此这般说……”   陶陶附在小雀儿耳边嘀咕了一阵儿,小雀:“姑娘何必如此,有爷在呢,就算是姚府的小姐也不敢对姑娘怎样,这么着低声下气的,那位岂不更得意了,到时候要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姑娘岂非没面子。”   陶陶:“古今成大事者莫不是能屈能伸的,只要能成事儿,面子不面子的不打紧,你只管照我嘱咐的说,她有气都在我身上,断不会为难你,快去,别耽搁了我的正事。”催着小雀下去了。   小安子虽不知陶陶要做什么,问了小雀儿也问不出,只得上前递了话,看门的自是认识小安子,客气非常,听说晋王府的陶二姑娘要找他们小姐,也以为听差了,昨儿晋王府的陶二姑娘跟他们二小姐打架的事儿,早传遍了,可着姚府从上到下就没有不知道的。   他们府里这位小姐自幼跟着二老爷去西北驻守,跟京里的闺秀可不一样,天天往外跑不说,性子也刁蛮,自打回来,姚府里上下的奴才没一个敢惹,活生生就成了个女霸王,却没想到女霸王竟也遇上了硬茬子,七爷府上也有个厉害丫头,这两强相遇火花四溅,昨儿打的那叫一个热闹,两边儿都挂了彩,就为了昨儿的事儿,今儿都没出门呢,听说在屋子里不停的骂七爷府的二姑娘呢,这躲还躲不及呢,怎么倒找上门来了,这不上赶着找不自在吗,莫非自己上火听错了。   想到此,忙拉了小安子在一边儿小声道:“安哥哥可别跟小的们说笑话,昨儿两人打的那样儿,今儿来做什么?莫不是又打架来了。”   小安子哪知道啊,正不知该怎么说,小雀听见接过去:“谁说打架来了,我们姑娘是觉昨儿的事儿做差了,今儿来请子萱小姐吃饭赔礼来了。”   看门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虽都不信到底不敢得罪王府的人,知道这事儿麻烦,忙进去回了大管家朱贵。   朱贵正在大老爷跟前儿回话呢,大老爷听见问什么事儿,朱贵正拿不定主意呢,便回了,大老爷点点头:“这就难怪七爷对她如此了,这丫头虽有些莽撞,却是个知轻重的,想来昨儿回去想明白了,今儿才来找子萱丫头赔情。”   朱贵心里却纳闷,虽说跟陶陶接触的不多,可也大略知道那位的性子,七爷为了让她进王府,可费了大心思,跟七爷都如此硬气,怎会来跟小姐赔情,实在不是她的风格,可人偏就来了,到底惦记什么呢?   正琢磨呢,听见大老爷道:“我刚还为这事儿发愁呢,若论出身,这丫头实在算不得什么,若是晋王瞧上眼的就不一样了,不止晋王还有秦王也颇抬举这丫头,如此倒不能疏忽,昨儿跟子萱闹成那样儿,真不知如何收场,如今她既主动上门,倒正好,昨儿三爷也说,小孩子家打架也寻常,若是这么了了最妥当。”   说着吩咐朱贵:“你只当不知此事,让她们见面就是。”   朱贵有些担心:“若是一言不合再动起手来可怎么好?”   还真没准儿,大老爷想了想:“你叫个妥帖的婆子盯着些,若瞧不好,立刻去回二老爷。”   朱贵这才去了,寻了婆子引着小雀进了内宅。   姚子萱正在炕上靠着呢,睡了一晚上,身上更疼了,一疼就忍不住骂陶陶,这都骂一上午了也没解气,忽听婆子进来说晋王的小雀儿姑娘来了,愣了一会儿,问旁边的四儿:“我怎么听着名儿这么熟呢?”   四儿把茶递到小姐手里:“可不熟吗,就是那狐狸精的丫头,昨儿跟奴婢打架的那个,她怎么来了?莫不是昨儿没打过瘾,今儿又想着来打架的。”   那婆子忙道:“不是,不是,老奴听着呢,说是来给小姐赔不是的,想是那位陶二姑娘脸面薄,不好意思进来,才叫她的丫头打头阵的。”   四儿哼了一声:“这会儿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那婆子极会说话,听了笑道:“这话可差了,这位陶二姑娘的出身虽不高,可如今既住进了七爷府,就是王府的人了,七爷待她什么样儿,昨儿也都瞧见了,既得了王爷抬举,身份自然就不一样了,昨儿的事儿先不说对错,便她不给小姐来赔礼,冲着七爷的面儿也没人敢挑她的理儿啊。”   姚子萱:“照你这么说,她跑来做什么?”   婆子:“七爷昨儿虽没说什么,不定回去就跟这位讲了道理,明白了道理就来了呗,毕竟咱们两府里是亲戚,闹太生份了也不好,依着老奴说,这位既来了,小姐也大度些,两下里一见面,多大的事儿过不去。”   四儿哼了一声:“我可不信她有这样的好心。”   姚子萱挥挥手:“行了,都别废话了,先叫那个小雀儿进来,我问问她。”   婆子出去把小雀带了进来,小雀一进来就福了福:“小雀儿给二小姐请安。”   姚子萱瞥了她一眼:“你们家姑娘今儿真是给我赔礼的?”   小雀点头:“奴婢有几个胆子敢欺瞒二小姐,我们家姑娘昨儿回去后悔的什么似的,说不该跟二小姐动手,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说开就是了,哪至于动手啊,我们姑娘跟二小姐都是有涵养的人,不能学外头街面儿上那些泼妇人的做派,七爷也讲了许多道理,我们姑娘这才明白过来,今儿一早上起来本就要来的,到底有些磨不开,还是我们爷说有什么磨不开的,小孩子家打架要什么紧,见了面吃顿饭赔个情就过去了,这才来晚了。”   姚子萱眨了眨眼:“听你这话儿,你们家姑娘要请我吃饭不成?”   小雀点点头:“是啊,我们姑娘这会儿就在府外候着二小姐呢,二小姐一出去就瞧见了。”   四儿没好气的道:“你们家姑娘能有这样的好心,别是在饭里下了毒吧。”   小雀:“姐姐这可是说笑了,我们姑娘再大胆,也不敢毒害二小姐啊。”   四儿:“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小姐您可别上当。”   姚子萱却道:“我倒是想看看她是真想请我吃饭还是怎么着?快给我梳头拿衣裳,本小姐今儿就赴一赴这丫头的鸿门宴。”   小雀儿暗暗松了口气,心说二姑娘的主意还真灵,果然二小姐就应了。   陶陶在车里等的急了,有些不耐烦,索性从车上下来,站在姚府对面的大影壁边儿上朝里头探头张望,琢磨这姚子萱要是不出来,自己该往哪儿弄银子去?   陶陶刚回王府的路上冥思苦想的想了许多法子,都觉不妥,找七爷拿自然最容易,偏陶陶不想占这个便宜,怕将来说不清。   把自己昨儿在姚府里得的见面礼当了,倒是爷能凑齐了,可就算凑齐了房子钱也不成啊,自己也不是为了囤房产升值,是想开铺子做买卖,这开铺子就得卖东西,光指望着大栓烧的陶器可撑不起来。   思来想去,就想起了姚子萱,要是自己能说动姚子萱合伙,不是什么都解决了吗,姚子萱背后靠着姚家,先有了靠山,以后就算自己跟晋王闹掰了,搬出来,也不至于连买卖都做不成。   更重要的是,姚府能弄来稀罕东西,昨儿自己虽没怎么逛,却见识了姚家的气派,不说别的,就说姚府花厅角摆的那个古董落地大座钟,就不是别人家有的,就连晋王府里头都没见摆一个,可见姚府是有弄这些洋东西的门路。   姚子萱作为姚府的二小姐,只要跟自己合伙了,卖什么就不用愁了,加上这丫头别看性子火爆,可越是这样的才好,什么都露在外头的总比藏在心里的强。   而且,姚子萱肯定不像自己这么拮据,拿点儿本钱出来应该不难,所以说,姚子萱这个合伙人必须拉过来,好处当前,还顾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不过说两句软话的事儿有什么,只要铺子开起来,自己就有了安身立命的事业,比面子顶用多了。只是姚子萱要是不出来该怎么办?   正想着,忽见姚子萱穿戴整齐的从侧门慢吞吞的走了出来,陶陶顿时笑开了花,紧着几步上去,异常亲热的拉着她的手:“姐姐可来了,我还说姐姐要是再不出来,我就只能学赵国廉颇,负荆请罪去了。”   姚子萱跟陶陶的性子真差不多,若是来硬的还真没戏,却最受不得人家对她好,陶陶这一上赶着赔情认错,积了一肚子的气顿时消了大半,又见她嬉皮笑脸的凑过来哄自己,撑不住笑了,没好气的道:“你倒脸皮厚,昨儿还跟我动武呢,活像要吃了我一般,今儿怎么就来请我吃饭了,莫不是摆下了鸿门宴吧。”   陶陶伸手挎了她的胳膊,亲热的道:“我不是楚霸王,你也不是刘邦,摆什么鸿门宴啊,咱们是不打不相识,我知道一个做西北菜的好馆子,就在海子边上,风景好,菜也地道,咱们尝尝去。”   西北菜?姚子萱立马来了兴致:“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说京里哪儿有做西北菜的馆子?你莫不是哄我呢吧。”   陶陶:“我哄你做什么,跟你说,我也喜欢吃西北菜,特意找人下力气扫听了些日子,才扫听出这个馆子,我还没吃过呢。”   姚子萱有些不信:“你少来,你是南边儿的家,南边人口味清淡,做的菜清汤寡水没个滋味儿,怎么会喜欢吃西北菜?”   陶陶嘿嘿一笑:“这可是偏见,南边人多了去了,难道个个都喜欢吃清淡的,我偏就是个口重的,最喜欢吃辣,听说你在西北待了好些年,一会儿咱们比比,看谁能吃辣?我可不会输给你”   姚子萱自然也不服,瞥了她一眼:“就你,差的远呢,你说的馆子在哪儿呢?咱们现在就去,我就不信还赢不过你个南蛮子。”两人一起上了马车。   陶陶吩咐小安子往海子边儿上,刚他说的那个馆子去,小安子这才明白过来,闹半天刚姑娘跟自己扫听半天做西北菜的馆子,是为了忽悠二小姐。   不过,这女人之间还真是奇怪,昨儿还跟仇人似的,恨不能你死我活呢,今儿就勾肩搭背的去下馆子了,早知今儿,昨儿还打什么架啊,而且,二姑娘费这么大力气忽悠这位做什么?小安子可不信二姑娘真是来赔礼请吃饭的…… ☆、第38章   到了地方,一下车看见饭馆子在招牌陶陶看向小安子:“你说的做西北菜的馆子就是这儿,这不是面儿馆吗?”   小安子挠挠头:“我也没吃过,就听大总管提过两次,他是西北人,既说这家馆子地道,自是好的,刚姑娘一问,就想起来了,不知为什么卖面的馆子?”   陶陶刚要说什么,姚子萱却瞥着陶陶道:“一看你就是个外行,莜面正是西北菜呢,跟你说那边儿十家馆子有八家都就叫莜面馆,打的是卖面的招牌,做的就是西北菜,先头你说比吃辣,我还当你是诓我呢,这西北便也食辣,却不是巴蜀之地,辣也只是香辣,况且,并不是一味的辣,大都是牛羊为主料烹制菜肴,所以这个馆子的确是卖西北菜的。”   陶陶见被她戳破自己心思,嘿嘿一笑舔着脸奉承她:“还是姐姐有学问,我今儿可长见识了,既如此咱们进去吧。”   姚子萱却没动,而是站在门口:“先头我还当你是会勾人的狐狸精呢,今儿才明白,原来你是个嘴把式,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狐狸精?陶陶也不恼反而凑过脸来:“你可别高抬我,狐狸精都是绝世的美人,你瞧瞧我哪儿像狐狸精啊?”说的姚子萱嗤一声乐了:“是不像。”   陶陶打蛇上棍的挎了她的胳膊:“就是说啊,狐狸精哪有我这样的,走啦,进去吃饭,我早饿了,今儿你随便点,我请客。”不由分说拖了姚子萱进去了。   莜面馆的门面不大,没有单间,就摆了四张桌儿,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也不知是不是过了饭点儿,一个食客都没有,老板正在柜台皱着眉扒拉算盘珠子,他婆娘手里拿着布一遍一遍的擦桌椅板凳。   陶陶她们一进来,老板愣了一下:“几位是来吃饭?”   四儿没好气道:“这话说的,不吃饭上你这儿来做什么?”   老板仿佛才回过神来,忙堆起满脸的笑从柜台里走了出来:“是小的不会说话,慢待了贵客,您几位里头请里头请。”转身对擦桌子的婆娘喊了一句:“你是死的,客人都进来,还只管瞪着眼站着,赶紧倒茶。”   那婆娘也才回神,应一声跑后头去了。   老板让着他们在靠窗的桌子坐了,饭馆是不大,却把着胡同的斜角,虽不是正临着海子边儿,窗子边儿的视野却不差,正好能瞧见海子的水面,春日晴好波澜不兴,只岸边青绿的柳枝儿一荡一荡的送来徐徐微风,甚为凉爽。   本来陶陶还有些不满,可一坐在这儿。就觉这样的小馆子其实比那些富丽堂皇的大酒楼更有味道,而且菜也好吃。   陶陶是不知道地不地道了,她是个外行,但瞧对面的丫头吃的津津有味,应该不差,便问:“如何?这个馆子的菜地不地道?”   姚子萱放下筷子:“你还算有些运气,这馆子的菜还过得去。”   陶陶:“你这人怎么说话总跟我拧着呢,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什么过得去,我请客赔礼,过得去哪成啊。”   姚子萱喝了口茶,斜眼看着她:“行了,你这前头的铺垫够多了,赶紧的说正事儿吧,找我出来吃饭为了什么,直接说别拐弯抹角的。”给她说出来,陶陶倒有些不好开口了:“哪,哪儿有什么事儿?真是为了给你赔礼道歉的。”   姚子萱点点头:“既如此,饭我吃了,你的赔情我也接了,咱们也该散了吧。”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陶陶费了这么大劲儿,又是诓又是骗的,哪能让她这么走了,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别走,别走啊,这么着急做什么?”   姚子萱看着她:“你不说没事儿吗?不走难道今儿住在这儿不成。”   陶陶只得道:“有事儿,有事儿行了吧,我的姑奶奶,你可真是一点儿亏也不吃,我跟你说实话,找你出来是想请你跟我合伙做买卖。”   姚子萱愕然看着她:“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陶陶:“我瞧好了一桩买卖,是个一本万利的,琢磨着自己一个人干,有点儿没意思,就想找人合伙,思来想去,也就你是个能成事的人物,就找你来商量商量。”   姚子萱这次是听真了,看了她半晌:“你不是在王府住着呢吗,难道七爷还能缺了你的吃穿用度?用得着你自己出来做买卖吗?”   陶陶:“如今我暂住在晋王府,是机缘巧合之下的无奈之事儿,早晚得搬出来,我跟七爷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还能一辈子得人家照顾不成,自然要自立自强才是出路。”   姚子萱:“你这话听着新鲜,哪个女人不是靠男人活着,没听说谁要自强的,别说你了,便是我姑姑,如今的贵妃娘娘又如何?一身荣辱不一样靠着皇上姑父吗,若照你说的,我姑姑都不算有出路了?”   陶陶可不敢乱编排贵妃娘娘,这是杀头的罪过,自己不是姚子萱,她是贵妃娘娘的亲侄女,说自己姑姑两句也不当事儿,自己却不成,有道是祸从口出,尤其自己这个倒霉催的,说不准别人没事儿,到自己这儿就得杀头了。   不过,看起来自己先头高估这丫头了,还说这丫头跟别的闺秀不同呢,原来骨子里还是一样儿,脑袋瓜子被封建余毒浸的僵化了,自己怎么想个法儿说服她才好,忽然想起七爷来,这丫头喜欢七爷,为了七爷还跟自己打了一架,就从这上头想法儿没准能成。   想到此,站起来一屁股坐到姚子萱旁边,凑近她道:“姐姐我跟你说,女人靠男人活着,这都是女人自己的想法儿,你能知道男人怎么想的吗?”   姚子萱摇摇头:“这话奇怪,又不能钻到别人脑子里瞧去,哪知道别人怎么想的。”   陶陶:“”不用这么费劲,有道是己不所欲勿施于人,咱们将心比心不就好了,把事儿搁在自己头上想想不就明白了,假如你是男人,女人天天琢磨着靠你养着,你压力大不大?”   姚子萱想了想:“可谁不都是这么过的吗,怎么我非要自强,若我不跟你合伙做买卖,难道将来还能少了我的吃穿花用不成,我可是姚府的千金,我爹又疼我,将来便嫁了,只能比姚家更好……”说着小脸有些红。   陶陶在心里翻了白眼,就说个嫁人罢了,这有什么好脸红的,这个说辞行不通,再换一个,想到此开口道:“不是我乌鸦嘴啊,这凡事都有个盛极必衰的规律,无论是国还是家,有道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你没听过一句诗吗,纵然千年铁门槛,终究一个土馒头,今日难知明日事儿,就说我吧,前些日子,好端端的在钟馗庙里头上香呢,谁知一转眼就进了刑部大牢,非说我跟邪教有牵连,我到这会儿还迷糊呢,不是七爷救我,如今我这吃饭的小脑袋都分家了,哪还能跟你坐这儿说话儿呢。”   姚子萱愣了愣:“你是说我们家别看现在好,以后祸福不知呢是不是?”陶陶忙道:“我可没说你们家啊,我就打个比方,觉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想啊,咱们凡事都想在前头,未雨绸缪总是好的对不对?”   姚子萱:“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这个跟我和你合伙做买卖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跟你合伙做了生意,我家就能千年万年的好下去?”   陶陶:“我也不是神仙,不知道你家能不能千年万年的好,但我是买卖人,做生意倒是有赚钱的把握,你想想,等咱们赚了钱,二一添作五,分了账,这笔可是外财,将来万一有用的时候,不定就能救急,当然,我自然希望你一辈子都用不上才好,即便用不上也是你自己的财产,将来嫁了也能给你添进嫁妆单子里头,况且,这不是你家给的,是凭你自己能力挣的,你想想多有意义啊,以后等你子孙满堂,跟你孙子说故事儿的时候,说起奶奶以前做生意赚大钱的故事,你孙子肯定特崇拜自己的奶奶。”   小雀儿跟小安子在后头都听傻了,心说二姑娘真能掰啊,姚府的子萱小姐可才十二,亲事还没定呢,姑娘这都说起孙子来了,哪儿跟哪儿啊。   姚子萱忍不住噗嗤乐了:“你真能胡说八道,你先说说是什么生意,我可听人说做生意难着呢,没你说的这么好赚。”   陶陶切一声:“那是他们笨蛋好不好?”说着一挥手:“看见没,这满地都是银子,就看你捡不捡的着了。”   那个老板正好过来听见这话儿,忙道:“这位姑娘莫非是财神爷转世的,竟有这样大的本事,要不您指点指点小的这买卖把,小的不求发财能吃饱穿暖养活婆娘孩儿就成。”   姚子萱:“就是说,你不是满地都是银子吗,你让这饭馆的老板多赚几个钱养家,不是难事吧。”   陶陶点头:“这有什么难的,你明儿往你这大门外挂一上联,立个大牌子上写着,举凡对上此联者,均免费奉送一道佳肴,再把你这菜单子上的价儿翻一翻儿,自然宾客盈门。”   那老板愕然:“您这是说笑话儿呢,如今卖这个价儿都没什么主顾,若是翻两翻更没人来了,而且,这边儿读书的举子来逛的多,那些可都是出口成章满腹文章的,对对子还不容易,回头真对上了又要白送几道菜,我这本钱都得赔进去了。”   陶陶:“你既知道这边儿都是读书人来逛的,自然也该明白举凡能念书的家境都不会差,尤其这些读书人别瞧满嘴之乎者也的,最是馋的,虽馋却还有读书人的架子,你家的菜味道不差,就是卖的太便宜了,国子监那边儿的一碗馄饨卖三十个钱,都排了长龙,若是便宜了,只怕就没这么多人光顾了。”   老板:“这是什么道理?”   陶陶:“读书人来京莫不是为了金榜题名一朝跃龙门,虽说官儿还没当上呢,架子必须先端上,这些人可不是城西那些抗活的力巴,恨不能一个大子儿两个馒头就着一碗凉水就糊弄过去,下馆子吃顿饭的事儿虽小,却能代表身份,你这馆子既然开在海子边儿上,就得贵,不贵是没人来的,再说对对联,我让你立的牌子上写奉送一味佳肴,可没说免单,你这菜单上又不止一道菜,怕什么?”   老板倒也机灵,陶陶一说立马就明白过来,一拍大腿:“是啦,既然进来了,哪有就点一个菜的,点一个送一个,若照着姑娘说的菜价,也不会赔钱的,我这就去找邻居的张秀才写对子去。”   陶陶提醒他:“可别太容易了,需难些的才成。”老板谢了陶陶乐颠颠的出去找张秀才去了。   陶陶回过头见姚子萱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眼珠子瞪的老大,吓人非常,忙推了她一把:“你这么瞪着我做什么,怪吓人的。”   姚子萱:“你还真是个贼精的丫头,满肚子鬼主意,只不过你跟老板说的这个法子真有用不成还是忽悠人家呢?”   陶陶拍了拍胸脯:“我是谁啊,自然有用。”   姚子萱眨了眨眼:“你既然这么能,干嘛非找我合伙做买卖啊?你自己一个人干不就得了?”   陶陶嘿嘿一笑:“好,到这会儿我也不瞒你了,先头我本来计划好的,开个铺子,手里也积了些本钱,正找门面呢,可巧儿今儿早上就碰上了一个,地势好,风水旺,开价儿也高,要一百六十两银子,我手里一时凑不出这么些来,才想找个合伙人的。”   姚子萱:“原来你是手里没钱买门面,才来寻我的,亏你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赔礼吃饭,竟耍的这个鬼心眼。”   陶陶:“大家一起发财不好吗,有道是独乐了不如众乐乐,而且,也就是昨儿咱们打了一架,看出你是个真性情的女中豪杰,不像别府的那些小姐似的,说话儿蚊子哼哼似的,拿腔作调的,才想到你,也是真心想交姐姐这个朋友,耍什么鬼心眼啊。”   姚子萱:“你说的倒是好听,倒是做什么买卖?要买的门面在何处?你既找我合伙,总的去瞧瞧地儿吧,也不能凭你嘴一说我就应了啊。”   陶陶一听这话儿知道有门,大喜过望一把拉住她:“什么买卖等回头再跟你细说,我要买的门面早上已下了定钱,说来也巧,就在旁边不远,从这莜面馆走路也没几步路,我带你瞧瞧去,你一准儿喜欢。”   说着,丢了钱在桌子上,拉了姚子萱就出去了。   老板娘忙追了出去:“这顿饭用不了这些钱。”   陶陶挥挥手:“剩下的先放你们这儿,下次我再来吃饭的时候兑账。”说话儿已经跑远了…… ☆、第39章     “大伯,今儿子萱出去路过从古斋,瞧见这把扇子好,想起大伯喜欢收藏扇子,便买了来,大伯瞧瞧可过的去眼?”姚子萱把手里的扇子放到了书案上,一脸谄媚。   大老爷本来还奇怪这丫头今儿怎么跑书斋来了,这丫头最厌烦看书,府里的书斋书房,她恨不能绕着走,今儿却跑了来,原来是给自己送扇子的,遂放下手里的书,拿起桌上的扇子点点头:“这是玉竹的扇骨,能如此剔透润泽的确难得。”缓缓展开,微微摇头:“可惜可惜这扇面子画的失了意境,我竟瞧不出这画的是什么?”   子萱探过脑袋来指着扇面:“这个怎么大伯都不认得吗,这不是门槛吗,旁边这个跟馒头似的是坟头。”   大老爷愕然,摇摇头:“荒唐荒唐,谁家的扇子面画门槛跟坟头的,着实有些不吉利不吉利啊。”   子萱:“这可是侄女儿特意找了高人画的扇面子,大伯您别光瞧这画,您看看反面的字写得好不好?”   大老爷深觉晦气,可又想到侄女难得给自己买了把扇子,又特意送过来,好歹是份孝心,不该难为她,便勉强反过来看了看,这一看倒愣住了,半晌回不过神来,反面写得是一句诗,刚还觉得的这扇面子画的不吉利,配上这句诗竟妙的紧。   且,这两句诗竟仿佛是从自己心里掏出去的一般,自己如今日夜忧虑的可不正是这个吗,姚家累世功勋,贵妃娘娘又得盛宠,姚家正是鼎盛之时,却怎能不居安思危,虽如今繁盛只怕盛极必衰,从古至今瞧过哪朝哪代的望族能昌盛百年的,长的也不过五六十年,短的十数年土崩瓦解也有的是,姚家何能例外。   况,万岁爷恩宠虽隆,对姚家却早起了防备之心,眼望着姚家越盛越危,自己竟无一丝对策,不想今儿子萱忽拿了这把扇子来,以侄女的简单心思,断不会想到这些,那么这个扇面子的来历便值得深思了。   想到此,看了侄女一眼:“这扇面子是何人所画?”   姚子萱:“这画还过得去吧,其实我也没想到那丫头还有这两下子,这扇面子是陶陶画的,字可不是她写得哦,她的字写得可难看了,比我的还难看呢。”   陶陶?大老爷想了想:“你说的是晋王府那个陶丫头?”   姚子萱点点头:“可不就是她,今儿她特意登门来请我吃饭赔礼的,她既然来了,我若不去倒显得小家子气,就跟她走了一趟。”   这个大老爷自是知道,真没瞧出来那丫头还真是个念过些书的,昨儿瞧她跟子萱打架的劲头,还当跟子萱一样是个不念书净淘气的野丫头呢,只是她好端端写这个做什么?   大老爷:“你们俩既是出去吃饭,怎么想起写这个来了?”   姚子萱眨眨眼,坏了,那丫头教给自己的说辞,这会儿忘了个七七八八,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她又是个急性子,想不起来一着急干脆和盘托出:“我就跟大伯说实话好了,那丫头想拉我跟她合伙做买卖,在海子边儿上置了个临街的小院,说要开铺子,本钱凑不齐就找上了我,让我来给大伯送扇子,说大伯若应了,别人自然不会反对,这件事儿就算成了。”   做生意?大老爷皱了皱眉:“女孩儿家做什么生意啊?难道她在晋王府里还少银子使不成。”   姚子萱:“陶陶说女人得靠自己。人生才有意义,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大老爷越来越糊涂:“既然如此,做什么来找我,还画了这么个扇面,你们俩打的什么鬼主意?”   姚子萱嘿嘿一乐:“大伯真英明啊,果然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大伯,是陶陶啦,知道大伯在理藩院,就说想寻些进洋人的东西门路,开铺子就卖这个。”   大老爷这才恍然大悟,继而哭笑不得:“这丫头倒真使的出来,昨儿还跟你打的那样儿,今儿就上门来赔礼,我还当是七爷回去训诫她了呢,原来是为了这个,竟拐了这么大个弯子,还真是难为她这么小年纪就能屈能伸的,难怪七爷对她格外青眼呢,倒是个聪明丫头。”   姚子萱瘪瘪嘴:“怎么大伯倒夸起她来了。”   大老爷:“大伯不是夸她,是这丫头的确是个不凡的,胆大心细,是个能成事儿的,可惜是个丫头,不然倒是个人才。”   姚子萱:“那大伯到底答不答应吗,那丫头还等着信儿呢。”   大老爷:“冲这个扇面子,大伯就帮个忙好了,只是大伯虽在理藩院供职,却也不能把番邦进贡的贡品给你们拿出去卖,倒是可以帮你们引见几个洋人,至于怎么弄洋人的东西,大伯可就帮不上忙了。”   姚子萱大喜:“这么说,大伯不反对我跟陶陶合伙做买卖了。”   大老爷:“这事儿你还得问问你爹的意思才成。”   姚子萱:“只大伯答应,我爹就答应了,那您忙吧。子萱不打扰了大伯做正经事了。”说着扭头跑了。   大老爷摇摇头,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扇子,放到一边儿,还当是哪个怀才不遇的读书人想趁着画扇面子得机会来投姚府呢,原来是晋王府那个野丫头,虽聪明到底年纪小,哪会把世情看的如此通透,想来不知从哪儿听来这两句,觉得新奇用在这儿。子萱跟她做生意,总比跟子卿他们出城跑马强的多,好歹是跟女孩子一处玩了。   而且,瞧七爷的意思对这丫头极看重,以后若是上了封号,说不准就是侧妃,子萱跟她交往,并不吃亏。   至于她们俩那买卖,大老爷摇摇头,小孩子家瞎胡闹罢了,不过占着身子省的淘气,谁还当真呢。   不说大老爷这儿怎么想,且说姚子萱得了大伯的准话儿,回了屋吩咐四儿把值钱的东西都翻出来,她自己去翻梳妆台的首饰匣子。   四儿忙道:“都这时候了,小姐还戴首饰不成。”   姚子萱:“戴什么首饰啊,我是找些值钱的东西,明儿一早带出去,先去当了银子,再去交那个院子的钱,陶陶手里可没这么多,况且还要做买卖呢,总的要本钱吧,我既然要跟她合伙,自然要出钱才是,不当首饰哪来的银子啊。”   四儿听了吓的脸都白了,忙过去把首饰匣子抢过来抱在怀里:“那也不能当首饰,奴婢听人说,那些过不下去的人家才去当铺当东西呢,小姐要是出去当首饰,传出去人家不定怎么说呢,而且,这些首饰大都是老太太给您,不是寻常东西,若是当了,老爷知道还不扒了奴婢的皮啊,不行不行。”   “你给我,给我……”姚子萱抢了几下没抢回来,这丫头抱的死紧,累的子萱坐在炕上瞪着她:“不当首饰从哪儿弄银子啊,我今儿都答应陶陶了,断不能食言。”   四儿哼一声:“奴婢瞧着小姐是被那狐狸丫头给蒙了,三两句话一顿饭就把小姐诓着跟她合伙做买卖了,您又不是她,生就一个穷底子,自然得靠自己挣钱,小姐可是姚府的贵女,不说把姚府的金银都拿出来,就是拿出一小点儿也足够小姐几辈子吃喝不愁了,哪用的找做买卖。”   姚子萱不耐起来:“我大伯都答应了,你倒要拦我不成,你快把东西给我。”“不给。”四儿也拧了起来,死活就不给她。   姚子萱没辙,瞥见那边儿博古架上眼睛一亮:“行,我不当首饰了,当别的总成吧”说着过去把架子上那个青花缠枝梅瓶拿了下来……   陶陶一早就在姚府外头等姚子萱,一会儿瞧瞧天色,生怕耽搁了交尾款的时辰,忽听小雀儿道:“来了来了……”   陶陶忙看过去,不免有些傻眼,这主仆俩也太逗了,两人一人怀里抱个东西,用包袱皮层层裹住,也不知是什么,而且贼眉鼠眼东张西望的,跟做贼的一样。   一出姚府蹬蹬的跑到这边儿来,到了跟前儿冲陶陶神秘的使了眼色,忙着上了车。陶陶心说,用得着这么藏头露尾的吗,只得跟着上了车。   她一上来,姚子萱就凑了过来,贼兮兮的道:“我跟你说,别的东西不方便,我只带了两件儿瓷器出来,一会儿咱们去当铺问问,看看能当多少银子?好歹先把那个院子的钱交上,再不够的我再想法子。”   陶陶愕然,莫非真让自己猜中了,这丫头真当贼了,用得着吗,也不是大数目,就这点儿银子,堂堂姚府的千金还拿不出,非得偷家里的东西当才行。   姚子萱显然兴奋之极,把怀里的包袱皮一层层剥开,把里头的青花梅瓶露了出来:“你瞧瞧这个能值点儿银子吧。”   陶陶点点头:“看着挺值钱的。”   姚子萱:“什么叫看着挺值钱,你倒是懂不懂啊,你要不懂,咱们就得先找个懂行的问问,别叫当铺坑了去,听我哥说,当铺里的掌柜最是黑心,专门哄骗咱们这样的外行人。”说着撩开窗帘:“小安子你傻了,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走,今儿早上事儿多,不赶着些只怕来不及。”   小安子刚要吩咐车把式,陶陶忙道:“且慢。”   姚子萱纳闷的看着她:“怎么了,难道这两件儿不够?”   陶陶把手里的梅瓶重新裹好:“你家的东西哪有不值钱的,我虽不懂,可也能猜到这两件必是值大银子的,只是你姚府里的东西纵然不是万岁爷娘娘赏的,也是有来路的,那些当铺的朝奉最是眼贼,估摸一长眼就能瞧出这东西是你家的,哪敢收,弄不好把你我当贼绑了扭送到衙门里去,到时候耽搁了正事儿不说,可丢大人了,所以,这东西万万不能当。”   姚子萱:“照你这么说,我家的东西都不能当喽,可从哪儿弄银子啊?”   陶陶忍不住翻了白眼:“我的大小姐,难道你手里没银子?”   姚子萱:“我用不着银子啊,便出来不是跟着哥哥们就是去亲戚家里,哪用得着使钱?”   陶陶心里叹了口气,真是大小姐啊,想了想道:“我前儿来的时候,老太君跟你们府里的大夫人给我的那两个荷包你可记得?”   姚子萱点头:“记得啊,不算稀罕东西,过年过节的家里的孩子每人都有的,我也有好多,装了有半箱子了,都是这些小金锭子,什么样儿都有,年上姑姑给我的荷包里,还有玫瑰花样的呢,可好看了。”   半箱子?陶陶听着都酸,这丫头还真是个财主啊,自己得了几个就美的屁颠屁颠的,人家有半箱子还惦着偷瓷瓶子出来当呢,真是守着金山哭穷,哪儿的事儿啊。   陶陶把梅瓶裹好塞给她:“你把这个拿回去,这东西没用,倒是你那半箱金锭子,你捡着不喜欢的样儿拿两个出来就成了。”   姚子萱:“那个值钱吗,我还当是玩意呢。”   陶陶:“大小姐,那是金子好不好,能不值钱吗。”催着她回去换了来,两人才去了茗月轩,道上路过钱庄进去把金锭子换成了银票。   她们到的不晚,那个中人却更早些,旁边还坐了一个五十多的男人,穿的甚是体面,想来是房主。两边儿打了招呼,也没废话,价儿都是昨儿就说好的,只把钱交清,签了字据就算成了。   拿着房地契,陶陶也有些激动,这可是海子边儿上的房子啊,不是她住的庙儿胡同,海子边儿上一个茅房的价儿都能买下庙儿胡同她那个小院了,这就是地段的区别,有道是寸土寸金,房价就是这么炒上去的,等以后自己有了闲钱,就在这边儿多置几处房产,等以后自己老了,干不动了,也能靠着吃瓦片过日子,岂不好。   越想钱途越是光明,拉着同样兴奋的姚子萱出了茗月轩,去自己刚到手的院子商量怎么收拾去了。   送着她们出了茗月轩,刚那个房主跟中人忙回来直上了二楼,在把脚的雅间外头躬身站定:“回爷的话,二姑娘跟二小姐拿着房契走了,这是二姑娘签的字据。”说着把手里陶陶签字画押的字据呈了上去。   洪承接过进了雅间呈给主子。   晋王看了一会儿问了句:“她走的时候可欢喜?”   外头的人忙道:“回爷的话,二姑娘是笑着出去的,想是心里头欢喜。”   晋王点点头:“欢喜就好……”侧头看向窗外,从这个角度正好瞧见河对岸的小院,那丫头正站在院门外,仰着小脑袋不知瞧什么呢,有些远,她的神情看不真切,一会儿却又蹬蹬的跑到里头去了…… ☆、第40章     姚府大老爷虽答应帮她们引荐却不好自己出面,毕竟自己是朝廷命官,此又是私事,且涉及做买卖,如今皇上正一再说官员要清廉如水,自己掺和进去不妥。更何况,大老爷也没看成正经事儿,当两个小孩子闹着玩的,便只交代朱贵走了一趟。   朱贵带着两人去了城东,下了车,陶陶望着眼前有些破烂的教堂愣了好一会儿,真没想到这儿还有座教堂。   姚子萱左右看了看,颇嫌弃的道:“朱管家,你是不是走错了,洋人怎会住这儿?”   朱贵忙道:“回二小姐话,若是那些呈贡的洋人自是住在朝廷的官驿里,只是那些洋人或一年或几年才来一回,洋人国离咱们远着呢,听说隔着山隔着海的,在道儿上耗个一年半载都不新鲜,呈了贡又忙着往回赶,在咱们这儿留不了多少日子,去年忽的来了个洋和尚来传什么教,被衙门当邪教抓了起来,这洋和尚却会说咱们这儿的话,自己嚷嚷着是什么贵族,府衙的人怕闹出事儿来,往上报了,正赶上那些日子洋人国的使节来京,去瞧了,果真这洋和尚说的不差,正是他们那边儿的什么贵族,奴才就纳闷了,既是贵族怎么混成这样了,可见洋人国都是番邦小国,堂堂贵族还不如咱们这儿的老百姓呢,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只得借住在这个破和尚庙里。”   陶陶心说这种盲目的自大正是中华民族的悲哀,被自大蒙蔽了眼,只把对方看成番邦小国,殊不知最后这些番邦小国却给了中华民族每一个人都没齿难忘的屈辱。   姚子萱:“既是洋人的贵族,怎么不住在官驿?”   朱贵:“这个叫保罗虽是贵族却是个洋和尚,不是外国使节,并无国书递送,不能住进官驿。”   姚子萱:“既是和尚,你带我们来找他做什么,况且,他都穷的住这儿了,哪有好东西给我们?”   朱贵:“二小姐有所不知,正是因为穷,这洋和尚便想了一条生财之道,时常倒腾他国里东西来卖,用以维持生计。”   陶陶极不欣赏姚子萱对待朱贵的态度,虽说是她家的下人,可朱贵年纪有了,又在姚府服务多年,怎么也该有些体面,至少得尊重老人家,扯了扯她:“别问了,你大伯既让朱管家带咱们找这个叫保罗的自然有用,先见了人再说,只不过,这教堂怎么这么破?”   朱贵:“这还是圣祖刚登基那会儿,来了个洋和尚,不知怎么得了圣意,当上了圣祖爷的老师,盖了这座洋和尚庙,又弄了几个洋和尚来这儿修行,后那些邪教闹事儿,出了大乱子,洋和尚害怕被牵连,忙着跑了,年头长了,无人修缮便荒了,后来这个叫保罗的洋和尚住进来,有了闲钱就收拾收拾,才像些样儿。”   姚子萱瞪大了眼:“这么破还像样儿?”   朱贵:“外头瞧着破,里头还过得去眼,小姐进去瞧瞧就知道了。”说着让小厮上前叫门儿,老半天才出来个金发碧眼的洋人,长得极高大,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修道服,胸前挂着十字架,看见她们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嘟囔了句上帝保佑,方才开口:“原来是朱管家,您可是稀客快请进请进,我这儿有上好的茶,给您泡一杯。”   保罗一句话吓得朱贵脸色都变了,忙摆手:“你们那茶我可吃不惯,竟比药汤子还苦呢,哪儿是喝茶,分明是喝药啊,还是算了吧。”   陶陶一听眼睛都亮了忍不住问:“你这儿有咖啡?”   保罗这才看见旁边的陶陶跟姚子萱,疑惑的问:“”这两位是……”   朱贵:“这位是陶姑娘,这位……”刚琢磨要不要把二小姐的身份说出来,毕竟二小姐不比陶陶,陶陶虽是晋王府的人,出身却平常,而自家的二小姐可是国公府的千金贵女,虽说大老爷答应了让二小姐跟陶陶一起做生意,也不好大张旗鼓的张扬,只是不说身份又不知该怎么介绍呢,一时有些迟疑。   姚子萱等不及,挤到陶陶旁边来笑眯眯的道:“我是陶陶的姐姐萱萱。”说着两只眼一错不错的盯着保罗看,那样儿要多花痴有多花痴。   陶陶差点儿笑出声,这丫头也太不知遮掩了,莫不是给保罗迷住了吧,这保罗是很帅,外国人的五官轮廓本就深邃,加上这位还是贵族,即便落魄些,骨子里那股属于贵族的气质还在,加上高大挺拔的身姿,的确帅,尤其跟朱管家站在一起,简直是天壤之别。而且,萱萱都出来了,实在可笑。   朱贵颇有些尴尬,虽知道自家二小姐一惯是个直爽性子,可也没这么直的,哪有未出阁的小姐,这么盯着男人看的,要是二老爷知道还了得,忙咳嗽了一声,提醒二小姐自己还在跟前儿呢,多少收敛一些。   可男色当前,姚子萱根本没功夫搭理朱贵,拉着陶陶跟保罗说:“我们俩在海子边儿上开了个铺子,想卖些稀罕东西,朱管家说你这儿有,我们就来了,怎么着,你们洋人的待客之道是在大门口说话儿吗?”   保罗忙让过大门微微弯腰抬手:“寒舍鄙陋,两位小姐莫要嫌弃,请进。”   陶陶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洋人还真搞笑,一会儿洋文一会儿还拽两句中文,不伦不类有意思的紧。   朱贵没跟进来,估摸姚子萱嫌他碍事儿,寻个借口把他支走了,就跟陶陶进了教堂。   陶陶左右打量了一遭,虽年久失修却仍能看出修建时的精美,想来当初圣祖爷对他那位洋老师还是颇为推崇的,甚至允许在这京城里盖了座教堂,若不是闹了反朝廷的邪教,受了牵连,说不准也成了气候,所以说,这什么事儿成不成的,一看时机,二看运气,三才看能力,自己的时机不错,运气有些差,能力吗?应该还过得去吧。   就像朱贵说的,教堂里头比外头强的多,一进保罗的小客厅,陶陶立马爱上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再也不想起来。她受够了这里的家具,即便晋王府里也是一样,木料再珍贵,雕工再细致精美,也跟舒服挂不上边儿,无论椅子还是床都是硬邦邦的,她十分想念自己软乎乎的床。   还以为这辈子只能想想了,却不料在保罗这儿竟能感受到,令陶陶颇为激动,而且,保罗这里还有咖啡壶,冲了两杯放在两人跟前儿,满屋子咖啡香。   姚子萱一看黑乎乎真跟药汤子似的,有些不敢喝,却见陶陶喝了一口,然后闭上眼,那样儿仿佛极享受。   姚子萱才放心,端起来喝了一大口,刚到嘴里噗的喷了出去,直吐舌头:“哎呦,苦,苦,你这是什么茶啊?真比药还难喝呢,陶陶,你这丫头也太坏了,成心做个好喝的样儿给我瞧啊,害我喝了这么大口药汤子,可苦死我了。”   陶陶:“我可没做样子,本来就好喝吗,你细细品品,很香的。”姚子萱这会儿可不上当,把咖啡杯推的老远:“香什么啊,你少哄我了,我可不喝药,喂,我说保罗你这儿难道就没有正常点儿的茶吗,不是雨前龙井毛尖雀舌的也成,我不挑。”   陶陶嘴角抽了抽,亏这丫头还好意思说自己不挑,雨前龙井,毛尖雀舌,这可都是老百姓见都见不着的极品好茶,她还不挑呢?   保罗倒是随和:“有,有茶。”又去给姚子萱泡了杯普通的茶来,方才坐下看着陶陶:“陶姑娘若喜欢喝咖啡,等一会儿我送你一些。”   陶陶大喜忙点头,今儿可是赚到了,一想到以后能偶尔喝上一杯咖啡,陶陶忽然觉得幸福无比。人的幸福感果然是随着境遇儿变的,以前她可从来不知道,一杯咖啡就能让自己找到幸福感。   两人在保罗这儿逗留了一上午,在保罗的盛情邀请之下,陶陶跟姚子萱还在这儿吃了顿晌午饭,饭后带着保罗一起去了海子边儿上,她们刚买下的小院。   敲定了保罗入股的事儿,也过了下半晌儿,保罗还要赶着回教堂做晚课,传播他的普爱世人的教义,匆匆走了。   陶陶却不想回晋王府,死皮赖脸的跟着姚子萱去了姚府蹭了顿晚上饭之后,又在姚子萱的闺房里蘑菇了半天,最后是小安子三催四请才不情不愿的回了晋王府。   进了书房的院门,停下脚往书房里看了看,侧头小声问洪承:“七爷回来了。”   洪承:“姑娘您也不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爷早就回来了,还吩咐叫厨房备了姑娘喜欢吃的菜呢,不想姑娘却在姚府用了饭。”   陶陶忽有些愧疚:“那个,我跟姚子萱商量事儿来着,说着说着天就黑了,就在姚府顺便吃了。”   洪承心说这位可真是瞪着眼说瞎话,她跟二小姐跟那个洋和尚逗留了一天才是真,下半晌又跑去姚府蘑菇到这会儿才回来,这明明白白是为了避开爷呢,自己都知道的事儿,爷如何看不出来。   想想爷为这位费的心思,洪承都觉得不值,这位简直是没心没肺啊,刚要劝这位主动过去跟爷说句话儿,事儿就过去了,哪想不等洪承开口,陶陶飞快的钻西厢里头去了。   洪承不禁摇头,这位还真是,这天天住在一个院子里,避能避的开吗,更何况,这位的一行一动,爷可是一清二楚的,今儿知道跟城东那个洋和尚混了一天,爷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那个叫保罗的洋和尚,洪承也是认识的,事实上,这京里各府的管家几乎都认识他,虽说那洋和尚长得怪,说话也是洋腔洋调的别扭,可他手里能弄来洋玩意儿,这洋人的玩意儿,从宫里的万岁爷娘娘们到外头的老百姓,没有不稀罕的,举凡有些体面的宅门,若是没几件洋玩意当摆设,就算不得体面。   可洋东西弄来可费劲,番邦呈贡万岁爷赐的才有多少,远远不够呢,再想要就得想招儿,这洋和尚就成了门路。   只是这洋和尚偶尔才卖几件洋东西,却并不是认真倒腾这个,成天逮谁跟谁念叨他那套洋人的经文,却不知怎么跟陶陶倒是一拍即合,不过半天儿就混熟了,还一起跑去海子边儿上逛了半日,二姑娘越不回来,爷的脸色越不好看,故此,今儿这事儿无论如何得弄个清楚明白。   等陶陶进了屋,洪承一把扯了小安子:“你小子别跑,这一天你倒是逛自在了,主子哪儿还等着呢,跟我进去回话儿吧。”拖着他进了书房。   七爷歪在炕上朝窗外看了一眼:“那个保罗去海子边儿上做什么去了?”   小安子:“回爷的话,那洋和尚给姑娘说动了,要入股,奴才没听太明白,猜着意思就是合伙做买卖,跟姚府的二小姐都分好了,洋和尚负责进货,姑娘负责铺子里的事务,二小姐负责盯着外头的事儿,等收拾好铺面便择吉日开张。”   晋王挑挑眉,这丫头倒精明,保罗负责进货自然解决了货源,子萱是国公府千金哪用盯什么外头的事儿,只把名头丢出去,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找麻烦。   这才两天既解决了货源又找到了靠山,以后就能安心开铺子做生意了,这丫头还真是打的长远主意,她总是想跟自己撇清干系,就算这会儿住进了王府,心里也是不愿意的,不然,她又怎会在姚府盘桓到这般时候才回来。   想着,晋王脸色暗了暗看向小安子:“陶陶怎么说动的洋人?”   小安子:“也没说什么就说赚了银子,才能做更多的事儿,才能更好的传那洋和尚念的经,然后那洋和尚就答应了,去海子边儿上是洋和尚要帮着布置,姑娘想在那边儿收拾间屋子出来,说要做什么办公室来着。”   “什么办公室?”   小安子:“奴才也不懂。”   晋王冷冷看了他一眼,小安子吓的一哆嗦忙道:“奴才真不知道,猜着像算账的账房。”   晋王也知这些都是陶陶的主意跟小安子没关系,也不好难为他,挥挥手。小安子如蒙大赦一般的跑了。   洪承度着爷的脸色。心说爷莫不是吃那洋和尚的醋了?   想着,小声道:“想来二姑娘一心做生意挣钱,才找了那个洋和尚合伙,跟着的人说二姑娘只是跟保罗谈生意,并无其他接触,倒是二小姐一个劲儿盯着洋和尚看。”   洪承说完,发现爷的脸色和缓了些,心里暗暗点头,果然让自己猜着了,不过,爷要是连这个都吃味儿,那往后可有的折腾了,毕竟都答应这丫头出去开铺子了,以后短的了跟人来往吗…… ☆、第41章     一出了宫门,姚子卿便提议:“十五爷今儿天儿好,不如咱们去郊外林子里打猎去吧。”   十五摇摇头:“天天不是跑马就是打猎有什么意思?”   姚子卿愣了愣,心说这位爷以前可是最喜欢跑马打猎的,自己不想去都得给这位爷生拉了去,怎么今儿就成没意思了。   正纳闷呢,旁边的安铭开口道:“既十五爷今儿没兴致打猎,不如咱们去别处凑个热闹。”   姚子卿:“这大白天的有什么热闹?”   安铭瞥了他一眼:“你快得了吧,装什么糊涂啊,子萱跟晋王府那丫头在海子边儿上弄了个铺子,你这当人亲哥还能不知道。先头倒没瞧出子萱丫头还有这样的本事,竟能说动了城东那个洋和尚入股,给她们弄来好些洋人国的玩意儿,我可是瞧了,有不少稀罕的呢。”   说着凑近几人低声道:“有一套洋女人的鼻烟壶最是巧夺天工,一套四个,个个都光溜儿着身子,一丝儿不挂的,那奶,子鼓囊囊的翘着,屁,股大的跟洗脸盆差不多,带劲儿的不行,我一瞧见就喜欢,本说要订下,谁知下手太晚,一早就给人订走了。”一边儿说一边儿摇头,后悔的不行。   十五爷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你说那铺子是陶陶跟姚子萱开的。”   安铭点点头:“可不嘛,这俩丫头别看人不大,真能折腾,这铺子还没开张呢,东西就卖了大半,您说牛不牛吧。”   十五不信:“这可是胡说呢,铺子还没开张,怎么卖东西?”   安铭一拍大腿:“可是说呢,先头若有人这般跟我说,我也不信啊,可就是真真儿的,也不知谁想出来的招儿,请画师把她们铺子里要卖的物件儿挨个画了出来,然后装订成册,下头还标了价,送到了各府里。”   说着看了另外两个小子:“你们俩就别装蒜了,我就不信你们没买东西。”   那两人嘿嘿一乐:“不过订了一两样小玩意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安铭看姚子卿一脸莫名,不禁道:“你妹子的铺子满京城可都知道了,难道你这个亲哥哥竟不知?”   姚子卿:“便是哥哥也没说总过问妹子天天干什么的,倒是知道晋王府的那个陶陶,最近一段儿总在我们府上进出,上回老太君过寿的时候,两人还打的不可开交呢,谁知没两天儿年却又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我还纳闷呢,原来是合伙开了铺子,这丫头也太胡闹了,我姚府的千金贵女,抛头露面的做买卖像什么样儿,不行,我得告诉我父亲好好管管她。”   撂下话就要走,给安铭一把拽住:“我说你急什么啊,你也不想想,这做买卖开铺子是一天两天能成事儿的吗,且不说海子边儿上的门面她们怎么弄来的,就说那些洋人的玩意,若没有内线搭桥,她们俩个小丫头再本事也找不到那洋和尚的门上去。”   姚子卿愣了愣:“你是说……”   安铭小声道:“这可是从我姐夫府里透出的消息,这俩丫头开铺子是得了上头几位默许的。”   “上头几位?谁啊?”十五忍不住好奇的问了句。   安铭:“还能是谁,那个叫陶陶的不是晋王府的人吗,自然七爷是点头了的,七爷点了头,姚府难道还能拦着不成,更何况,谁不知子卿大伯管着理藩院,那可是专门跟洋人国打交道的。”   子卿:“你是说我大伯帮着她们牵线找了进货的门路。”   安铭:“牵个线罢了,哪用你大伯亲自出面啊,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不过那洋和尚的稀罕玩意儿还真多,先头我爹想找他踅摸东西,费劲着呢,如今不知怎么想开了,直接做上买卖了,而且,我姐夫都订了好几样儿东西,可见这俩丫头的生意有多好,今儿头一天开张,肯定有大热闹,咱们瞧瞧去岂不好。”   十五:“既如此还等什么,走啦。”说着翻身上马一夹马腹窜了出去,不一会儿就跑远了,几人忙上前跟了去。   到海子边儿上却不知怎么走了,齐齐看向安铭,安铭挠挠头:“那个,我也不知道在哪儿?”   众人瞪他:“闹这么热闹,连在哪儿都不知道啊?”   十五身后的小安子开口道:“”爷,奴才倒是听奴才的哥哥提过一句,陶姑娘跟二小姐开的铺子好像在茗月轩对面。”   十五瞧了他一眼。方才想起来:“对啊,你哥在我七哥府上当差,自然是知道的。”   小安子:“不止奴才的哥哥,如今我妹子也在晋王府当差,正在陶姑娘跟前儿伺候呢。”   安铭听了眼睛都亮了:“哎呦喂,闹半天真佛在这儿呢,我说小安子你怎么不早说啊,早知道走走你妹子的门路跟那陶丫头说上话,什么稀罕玩意儿弄不来啊。”   小安子:“奴才也是才听我大哥提过一嘴,没当个正经事儿。”   十五挥挥手:“行了,费什么嘴皮,过去瞧瞧不就得了,若有瞧上的就买呗,给银子就是了。”说着一马当先的跑了。   果然在茗月轩对面,十五下马站在外头瞧了瞧招牌,不禁道:“这招牌上怎么是洋文?这样的招牌谁能瞧明白?”   安铭:“管什么招牌呢,本来卖的就是洋玩意,起个洋人的名儿正好应景儿,看着也新奇,估摸意思类似从古斋,荣宝楼差不多。”   他话音儿刚落就见姚子萱从里头走了出来:“什么差不多,差多了,我们这铺子的招牌可没那么俗,我们这是什么来着?”说着问旁边的四儿。   四儿忙小声道:“小清新,陶姑娘说的是小清新。”   “对,小清新。”   姚子萱之前有事儿没事儿就跟这几个人出去跑马,故此早混的极熟络,说话也不怎么客气,姚子卿更是知道自己妹子的性子,让父亲自小宠到大,什么规矩在这丫头身上都是狗屁,而且,这铺子既是大伯跟爹都默许了的,自己就更管不了了,得道:“诉我们意思总成了吧。”   子萱:“我们这铺子叫nice。”   耐死安铭听了顿时乐的前仰后合:“这算什么名儿啊?”   子萱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是很好很好的意思。”   安铭更是笑的不行:“都耐死了还好呢,你没见人家的招牌都是什么祥什么福或什么盛的,都是图个好意思,你们这个可不吉利。”   子萱懒得跟他解释,跟他们解释了也没用,没好气的道:“你们今儿不去城外跑马,来这儿做什么?”   安铭:“这不是听说你们这铺子头一天开张,来凑个热闹,也给你们这买卖聚聚人气,叫外人一瞧,你们这铺子刚开张就车水马龙的多红火。”   姚子萱却不领情:“我谢谢您了,我们这买卖跟别家不一样,不需红火。”   十五:“这倒新鲜,谁家开铺子不盼着客人上门,偏你们个别,那还开铺子做什么,回家歇着去呗。”   十五跟前儿,子萱还是颇为收敛的:“十五爷不知,我们这儿铺子卖的都是好东西,既是好东西自然不可多得的,费了这些日子,才弄了几十件儿,还没开张呢就都订出去了,实话跟您说,今儿虽开了张,却也没什么东西可卖,就是一些陶器摆件儿冲门面呢。”   十五愣了愣:“那你们还开什么张啊?”   子萱:“陶陶说既说出去今儿开张,天不塌下来都不能食言。   十五点点头:“陶陶呢,怎么就你自己在外头。”   子萱往里头努努嘴:“三爷来了,在里头的小会客室跟陶陶说话儿呢,我在旁边没意思就出来溜达溜达。”   安铭一听自己姐夫在这儿呢,莫转头就想跑,给姚子卿一把拖住:“你跑什么,三爷又不是打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安铭忙拱手:“我这个姐夫可比老虎厉害多了,最是严厉,父亲如今远在西北,我还说正好得几年自在呢,不想父亲却托付了姐夫管我,只见了必要训斥几句才过得去,谁想今儿在这儿碰上了,我还是别没事儿找骂挨了,哥几个,兄弟先撤了,改日兄弟做东,请你们几个去馆子搓一顿,今儿先少陪了,少赔了。”说着上马跑了,跟鬼撵的似的。   几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只不过一想起三爷那张脸,都有些怵头,也寻了借口走了,不一会儿功夫就剩下了十五一个。   姚子萱:“十五爷不走?”   十五:“我走什么,我正想去三哥府上呢,今儿在这儿碰上倒正。”说着就往里头走,子萱忙吩咐四儿引着他进了里头的小院。   十五一边儿往里走,一边四处瞧:“这哪是铺子,倒像私宅。”   四儿如今对陶陶佩服的五体投地,先头还说二小姐给这位忽悠了,上了她的当,可短短这一个月下来,从置院子,找门路,收拾布置门面铺子,然后怎么经营?如何做?事事都想到了前头,还没开张呢,就赚了不少银子。   而且,这样铺子,跟她以前想的也不一样,根本不用累死累活的盯着,就算过来也不过喝喝茶,吃吃点心,说说闲话罢了,若不是亲眼所见,四儿做梦也想不到还有这样做买卖的,故此对陶陶真心服气了。   听见十五的话,便道:“陶姑娘说,柜台上你来我往交钱交货的做买卖不成当铺了吗,太俗,陶姑娘说要开个不一样的铺子,卖东西也得卖出名堂来才成。”   十五撇撇嘴:“这丫头也不知哪来这么多鬼心眼子,我还只当她就会打架呢。”   四儿:“陶姑娘可聪明呢,到了,前头就是,十五爷自己进去吧,奴婢去找我们小姐了。”撂下话扭头跑了。   十五知道这些下人大都怕三哥,也没在意。   三爷跟前儿的小太监顺子正在门外头站着,瞧见十五刚要回禀,被十五一把捂住嘴拖到一边儿小声道:“别嚷嚷,我听听三哥跟那丫头说什么呢?我三哥这个人性子古板,偏这丫头是个格外淘气的,我这心里真想不明白,三哥跟这丫头能说什么?竟说了这么大半天不出来,你不许出声知不知道?要是让我听见你吭了一声儿,爷就把你这奴才的舌头揪下来,听见了吗?”   顺子知道这位是混世魔王,真不是说着玩的,惹恼了真能把自己的舌头揪下来,只得点了点头。   十五这才放开他,猫到窗户根儿底下,本想偷偷瞧瞧,却不想这边儿的窗户上没糊窗纱,而是镶了玻璃,里外通透,他刚往窗户跟前儿一站,屋里的情形就瞧了个一清二楚,同样,屋里人也看见了他。   看见十五,三爷看了对面的小丫头一眼,冲外头的十五道:“来了就进来,在窗户外头遮遮藏藏的做什么?”   露了行迹,还藏什么,十五只得迈脚进了屋。   一进屋眼睛就是一亮:“哎呦,你这丫头真能折腾,从哪儿弄来这些洋人国的家私啊,这个软榻可舒坦,我这一坐下都不想起来了。”   陶陶在心里翻了白眼,亏了还是皇子呢,简直就一乡巴佬进城,连沙发都不知道,还说什么软榻。   陶陶不大喜欢十五,这小子性子莽撞,身份还高,之前自己还能装糊涂,如今他顶着皇子的名头,见了他还得见礼,让陶陶颇有些不舒坦,在她眼里十五跟三爷七爷都不同,十五是个没长大的臭小子。   这么大的男孩正是最讨厌时候,自己好些正事儿要做呢,可没工夫哄个大孩子玩。可这小子偏就来了这儿。   陶陶只得行礼:“陶陶给十五爷请安。”   十五却不乐意了:“做什么跟我这么客气,刚我瞧见你跟三哥不是有说有笑的吗,你们说了什么笑话?也说过我听听好不好?”这小子还是个包打听。   陶陶:“十五爷说笑了,陶陶跟三爷没说笑话。”   十五:“我才不信呢,没说笑话你们俩刚那么乐。”   三爷咳嗽了一声:“老十五,今儿怎么没出城跑马?”   十五:“总骑马也没什么意思,听安铭说陶陶跟子萱开了个铺子,就过来瞧瞧热闹,不想就遇上了三哥,三哥来这儿做什么?难道也跟我们一样,没事儿闲的难受来凑热闹的。”   陶陶一口咖啡差点呛出来,这位也太不会说话了,有这么跟自己亲哥哥说话的吗,简直欠抽。   三爷:“我的弟子开铺子,我这当人师傅的怎么也得来捧捧场吧。”   师傅?十五愕然:“三哥什么时候成这丫头的师傅了?况,这丫头那点儿拳脚功夫,应该拜我当老师才对,怎么倒拜了三哥,三哥有父皇派的差事,忙还忙不过来呢。”   三爷站了起来:“总能抽出些空的,这丫头驽钝,若能点拨的明白些,岂不是一桩好事,出来有一会儿了,该回了,对了,老十五,你不说想要一把番刀吗,安达礼前些日子正好送了几把,你三嫂帮你留了,今儿既出了宫,走,去三哥府里挑一把合心的。”说话儿携了十五的手走了出去…… ☆、第42章     子萱探着脑袋瞄着三爷拉着十五上车走了方出来,凑到陶陶身边儿道:“我发现三爷对你蛮好的,跟你说话都是和颜悦色格外好脾气,今儿咱们开张还特意来捧场,你说你用了什么法子,怎么混了这么个好人缘,我瞧你跟我的脾气差不多啊,怎么我就成了人见人嫌的。”   陶陶瞥了她一眼:“本姑娘跟你能一样吗,本姑娘天生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   子萱给她的不要脸气乐了:“你还真是脸皮厚啊,什么人间人爱,当谁不知道呢,三爷对你这般还不是瞧着七爷的面儿,没有七爷这几位爷知道你是谁啊。”   陶陶叹了口气:“其实,我倒巴不得他们都别搭理我才好,让我自己过自己的消停日子。”   子萱愕然看着她:“我发现你还真是不知好歹哎,不是七爷你这会儿还是庙儿胡同的傻丫头呢,哪能像现在这样好吃好喝好住的,还在这儿开了铺子做买卖。”   陶陶翻了白眼:“这是你觉得好吗,我自己可不觉得,我喜欢无拘无束的过日子,如今成吗。”   子萱眨眨眼:”听这话的意思是嫌七爷管着你了,我怎么没瞧出来七爷管你了,这一个月你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吗。”   陶陶:“可总是要回去才行。”   子萱看了她良久:“你不想在晋王府住,为什么?晋王府里挺好的,我瞧着景致比我们府上还好呢。”   忽想起什么小声道:“你是不是讨厌那些妖里妖气的女人?”   陶陶:“什么妖里妖气的女人?”   子萱睁大眼:“你别告诉我,你在晋王府住了这么久,都没见过那些七爷身边儿伺候的女人。”   陶陶摇摇头:“就见过一个叫清雨的丫头,后来也没见了,如今我早出晚归的,跟七爷碰面的机会都少,哪儿见得着别人。”   子萱:“你还真是,我跟你说,七爷府后头有个琳琅阁,里头住的尽是狐狸精,专门勾男人的,有个叫灵……”   话没说完就听小雀儿出声道:“二姑娘,那边儿爷的轿子过来了。”   子萱急忙住了嘴,她可不敢当着七爷嚼舌头。   陶陶没想到晋王会过来,这一个月了,自己早出晚归就是不想碰上他,陶陶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态,总之就是知道陶大妮的事儿之后,从心里不想跟他待在一起。   其实,陶陶也明白这件事怨不得七爷,陶大妮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奴才,死了就死了,有些情分的照顾照顾家人,给点抚恤金什么的,无情的就此丢开,过些日子只怕连名儿都不记得了。   尤其,陶大妮还是因为大皇子强,奸未遂,自己撞死的,涉及皇家丑闻,皇上都下了封口令,谁还敢替她伸冤,所以陶大妮只能死的这么无声无息。   陶陶不能怨,也没资格怨,但是一看到七爷就忍不住想到陶大妮的死,这让她无法跟过去一样与他轻松相处,只能尽量避开。   陶陶也知道这样不是长久之计,却也想不出解决之法,只能过一天是一天,今儿他既然来了,只怕自己再想避也没用了。   说话儿,轿子到了跟前儿,轿帘打起,七爷微弯腰从轿子里下来,陶陶呆呆看着他,这才一个月竟好像许久没见了一般,而且,这男人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呢。   想是从家里来的,并未穿朝服,只穿了一件家常的云缎长袍,腰上一根碧色丝绦,侧面垂下如意香袋等物,头上戴了一顶纱网凉帽,用两根细细的银丝带系住,打扮的虽简单,却更显得五官俊美,风采天成,说不出的漂亮。   晋王下了轿子瞧见陶陶盯着自己的样子,满心的郁气倒散了一些,抬头看了看门上的招牌:“这招牌是洋文我可看不懂,还得你告诉我。”说着看向陶陶。   陶陶只得道:“那个,就是随便起的,意思是很棒。”   很棒?晋王:“这个名儿倒新奇。”   子萱:“陶陶说了,就得新奇才好,我们这个铺子本就新奇,卖的东西也不是寻常物件儿,招牌自然也得新奇才行。”   虽知道最近一个月陶陶跟子萱这丫头天天混在一起,却并未亲眼见过,心里还担心这俩丫头的性子没一个省事儿的,不定哪天又打起来,今儿这一见才算放了心,两人还真成好朋友了,说话都一个口气。   点点头:“”我还怕你们俩一言不合又要打架呢,如今见你们这般好倒放心了。”   子萱知道七爷说上回姚府的事儿呢,嘿嘿一笑:“我跟陶陶是不打不相识,打过架的朋友才真呢,是不是陶陶?”   陶陶心说谁乐意跟你打架啊,上次不是姚子萱找茬儿,自己吃饱了撑的跟她动手,多难看啊。   晋王瞥了陶陶一眼:“不打架就好,听说你这院子收拾的极好,我今儿来就是想见识见识。”说着伸手牵了陶陶往里走。   陶陶略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得被他牵着走了进去。   子萱一开始也跟了进来,东拉西扯的,倒冲淡了一些紧张气氛,后来一听保罗来了,便再也坐不住了,寻了个借口跑了。   陶陶对于姚子萱这种朝三暮四的行为,很是鄙视,上回为了七爷,在她家的亭子里就跟自己打了一架,这才多久就忘了,改成花痴保罗了。   陶陶忍不住瞧了晋王一眼,虽说保罗长得不差,可怎么看七爷也略胜一筹,不知姚子萱怎么就盯上保罗了。   晋王坐在沙发上,里外打量一遭,脸色有些沉:“你这里倒收拾极用心。”   听声气儿有些不对,像是有些恼,陶陶低下头:“就是简单收拾了收拾。”   晋王看了她一会儿:“你这么用心收拾这里,是想搬过来住吗。”   陶陶便真是这么想的,这会儿听见他不善的语气,也不敢承认啊,忙摇头:“没想搬过来,就是办公待客的地方,总不好太寒碜,才收拾的。”   晋王却不买账,伸手捏了她的下巴,把陶陶的小脸抬起来跟自己对视:“当日秋岚的事儿我若知道的早些,必会护她周全,这话你信是不信?”   陶陶怔怔看着他,半晌点点头:“我信。”   晋王脸色却仍不见丝毫缓和,依旧冷冷的道:“既便信我,心里却还是怨,所以,这一个月来你早出晚归的避开我,是因心里还怨我对不对。日子既过来了就倒不回去,我不能让秋岚复生,只是想念着旧日的情分照看你,若你非不乐意,难道爷还能勉强你不成,何必刻意避开我,你不是一直想搬出来吗,那就搬出来好了,洪承回府。”撂下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陶陶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坐在地毯上,拖着下巴嘟囔:“有什么了不起,搬就搬我还巴不得呢。”   小雀儿听见忙道:“姑娘这么聪明,难道听不出爷说的是气话吗,爷是见姑娘总不在府里,生气了,才这般说。”   陶陶:“总不在府里,不是因为有正经事儿吗。”   小雀儿:“姑娘这话哄谁呢,有多少事儿能从早到晚的忙,便是咱们万岁爷要管着满朝文武,这么一国的老百姓,偶然也能得个空闲,去瞧瞧后宫里的娘娘们,难道姑娘比万岁爷还忙,更何况,姑娘哪天不是在姚府耗两三个时辰,这一个月来姑娘的晚上饭可都是在姚府里用的,难道爷会不知。”   陶陶瞪着她们:“我就知道你跟你哥都是他的耳报神。”   小雀儿:“姑娘这可冤枉奴婢了,我哥我不知道,奴婢可是天天跟着姑娘,况且,姑娘莫非以为奴婢兄妹不当耳报神,爷就不知姑娘每天做什么吗。”   陶陶哼了一声:“不用你提醒,我知道我四周都是他的眼线,也不知怎么想的,当我是贼防着呢。”   小雀儿:“姑娘这是什么话,爷若听见不定多伤心了,听我哥说是因前头姑娘在庙儿胡同出的那两回子事儿,爷才叫人暗里跟着姑娘,是怕出闪失,爷一心护着姑娘呢,姑娘就别跟爷闹别扭了。”   陶陶:“你不懂,我这不是闹别扭。”   小雀儿:“若是因为姑娘姐姐的事儿,奴婢就更想不明白了,听我哥说爷对姑娘的姐姐可好了,若不是念着姑娘的姐姐,又怎会接了姑娘进府照顾,还两次三番的救姑娘,再说,姑娘不为别的,也得为您的生意想想,这铺子刚开张,要是您这会儿跟爷闹翻了搬出来,谁还会买姑娘的东西。”   陶陶心里一跳,倒不愁卖不出去,她是怕断了进货的渠道,若自己真跟七爷闹翻了,他略动动手指,不用别的罪名,就说保罗跟邪教有干系,保罗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截断了进货渠道,自己这铺子还开什么,就卖大栓烧的几样陶器能赚几个银子。   何必跟银子过不去呢,自己如今生意刚起步,可禁不住打击,要搬出来,要自立,还是等以后生意做起来再说吧。而且,细想起来七爷对自己实在不差,就这么搬出来也有些过分。   这么想着,心眼儿活动起来,忽想起七爷临走的那几句话,不禁摇了摇头。   小雀度着她的脸色,刚见仿佛给自己说动了,可一转眼又摇头,不禁道:“姑娘摇头做什么,难道真要搬出来。”   陶陶嘟嘟嘴:“他刚走的时候说的话你也听见了,那么决绝,我要是不搬出来,岂非没了面子,他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小雀哭笑不得:“爷怎会笑话姑娘,那不过是气话罢了,真舍得姑娘搬出来,当初何必费劲儿救姑娘,就让姑娘在刑部大牢里待着就是了,奴婢一边儿瞧着,爷虽面冷心却热,尤其对姑娘最好,只姑娘嘴甜些,说两句好听的话二,爷还能跟姑娘计较不成。”   陶陶:“什么好听的话,我可不会阿谀奉承拍马屁。”   小雀儿忍不住翻了白眼:“姑娘就把当日忽悠二小姐的手段拿出来一半,保证爷再不会恼姑娘的。”   陶陶撇撇嘴:“这怎么能一样,七爷可比子萱聪明多了,得想个别的招儿。”   眼珠子转了转,想出个主意:“你去旁边老张那儿定一份他家的莜面栲栳栳,再做几个他的拿手菜,用提盒装了拿过来。”   小雀儿纳闷的道:“姑娘是想在这儿用晌午饭吗?”   陶陶摇摇头:“今儿不在这儿,咱们回府里吃……” ☆、第43章     陶陶把铺子里的事儿交代了一下就走了,保罗既然来了,子萱肯定不会太早回姚府的,这丫头就是个花痴,见了帅哥就走不动道儿的。   况且,铺子里也没什么可卖的东西了,下一批货不知要等多久呢,也没什么事儿,自己不在这人盯着也无妨。   这次开张卖出去的都是保罗的存货,自己可是费了老大劲才说服保罗拿出这些家底儿的,陶陶还准备说服保罗回国一趟。   保罗的家世其实很牛,不仅是贵族家里还开着船业公司,大好有为的富二代,不知抽了什么风非要把自己献给上帝,还不远万里的跑来这边儿当传教士,靠着家里费大力气给他送过来的东西,赚几个银子维持生计。   虽不能说过得清苦,但于他的身份来说,现在的生活质量的确不怎么样,如今,虽说动保罗入股,货源却仍然不能保障,唯有打通这条进货渠道,方能有源源不断的东西运过来供自己卖。   陶陶很看好自己的生意,这里的人大都喜欢洋东西,哪怕脑子依旧陈腐,某些方面上却乐意接受新事物,尤其一些小玩意儿,例如鼻烟壶。   这东西本来不算稀罕,街上随便一家卖玩意儿的铺子里都能找着,便宜的一两钱银子,贵的几十上百银子,也有天价的,是因本身的材质就值钱,例如羊脂玉,青石,犀角等等,加上好画工,卖个千儿八百两银子也不稀奇。   保罗手里的两套鼻烟壶,材质就是普通的玻璃,稀罕在上头的画上,保罗本是想用这个送礼的,打通官府衙门,让他名正言顺的传教,只可惜他这礼根本送不出去,说别的都成,一提传教,礼都不敢收就把他赶了出来。   陶陶觉得保罗这人脑子有点儿滞,办事儿不知道拐弯儿总是直来直去的,自然,这是他们国的风格,无可厚非,可这里不是他的国家。   况且,又是官场,官场里头混的都是老油条,便宜能占,礼能收,前提是得能保住命,虽说保罗跟那些反朝廷的邪教不是一码子事儿,可自圣祖开始,朝廷对各类形式的邪教,都是一个原则,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举凡跟邪教沾上边儿的官员,没一个落上好的,谁还敢答应保罗这个,不是找不自在吗。   故此,保罗所求无门,礼也没送出去,倒正好便宜了自己,就这两套鼻烟壶,陶陶就赚了大银子,加上其他的东西,这一开张头一批货所得的利润,就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可观到陶陶做梦都能笑醒了。   陶陶发现在这里只要卖对了东西,发财太容易了,所以必须说服保罗回国,把来这边儿的船敲定,这可是长远的大生意,若能有条固定的航线,自己就可以根据客户需求定期源源不断的进货获利。   金山就堆在触手可及之处,不搬回家岂不傻,订好了计划,也就不用再想别的招儿了,只要等自己说服了保罗就成,目前先得把七爷哄好了。   不是陶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这些身份尊贵的男人,大都霸道,不是讲理能讲通的,万一恼恨上来,给自己使个绊子,别说什么金山了,就是这个铺子能不能保住都是问题。   陶陶从来都不敢小觑这些权贵,来这儿的日子不长,都吃两次亏了,多少也得长点儿教训,况且,七爷对自己不差,真闹的太僵了也不好,不过低一下姿态就万事大吉的事儿,何必非要跟他对着干。   这个道理还是三爷教会自己的,提起三爷,陶陶不禁琢磨,难道真把自己当他家死了的大闺女了不成,不然,干嘛对自己如此照顾啊。   自己卖的货,光三爷就订了好几件儿,没还价,就照着自己开的价买的,转过天而就叫潘铎送过来入账了,开张还特意跑来一趟,对自己支持的劲儿头真跟自己的亲爹差不多,莫非自己真长得像他大闺女,可自己怎么觉得她这长相跟三爷一丁点儿父女的意思都没有呢,还是说自己看自己不准。   想着,偏过头问小雀儿:“小雀儿你瞧我跟三爷长得像不像?”   噗嗤……小雀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见陶陶瞪着她忙收住笑:“姑娘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陶陶:“不是都说我跟三爷死了的大闺女像吗,闺女随爹,自然我也该有些像才合理。”   小雀儿摇摇头:“□□的大郡主死了几年了,奴婢可没见过,哪知道像不像,不过,姑娘跟三爷是不大像的,几位爷都是有名的美男子。”   陶陶白了她一眼:“你直接说我长得丑不就得了,拐这么大弯子做什么。”   小雀忙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再说,姑娘也不丑啊,只是年纪小没长开,有道是女大不十八变,等再过几年一定是个大美人儿。”   陶陶:“你怎么知道我就能长成美人,万一女大十八变,变成个丑八怪怎么办。”   小雀眨眨眼:“姑娘的姐姐那么美,姑娘怎能丑的了。”   提起秋岚陶陶叹了口气:“亲姐妹也有长得天差地远的。”说着马车停了下来,陶陶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快步上了台阶进府里去了。   小雀儿忙提着提盒跟了进去,还没进书房院呢,正碰上从那边儿过来的洪承,瞧着愁眉苦脸的,跟有多大愁事儿似的。   能不愁吗,厨房里头递了三次话过来,问爷什么时候传饭,可自己一提吃饭的事儿,爷的脸色就不好看,过了会儿再提,刚提个头儿就给爷冷着脸哄了出来,只得去厨房跟管事说,今儿爷心情不好,就别问传不传了,横竖警醒着些,爷说传的时候再传,不传就伺候着吧。   心里知道爷是跟西厢那位动了真气,这忍了一个月,终于忍不过去了,才去了海子边儿一趟,虽撂下了让那位搬出去的话,却是真真儿的气话,要是那位回来还好,要是真就此搬出去,可要出大乱子的,自己临走知会了小安子几句,以这小子的机灵应该知道怎么办,如今他妹子在那位跟前儿伺候着,怎么也能说上几句话,好歹的劝着回来,大家伙都自在,真闹起来,爷的心气儿不顺,谁也别想过消停日子。   这一抬头瞧见陶陶,顿时有看见救星的感觉,忙颠颠儿的跑过来:“二姑娘您可回来了。”   陶陶:“大管家这话说的,好像我不回来了似的,你莫不是忘了,我住在这儿呢,哪能不回来,只不过,最近忙着铺子里的事儿,回来的晚些罢了,如今铺子开起来了,以后就轻松了,不会回来太晚的,也省的大管家天天给我留门了。”   洪承心说,不是我想留,是这位不回来,爷根本就睡不踏实,什么时候这位回来了,爷那边儿才安置。这位早出晚归的,爷哪儿也跟着如此,这一天天的,把他们这些当差的都快熬成灯了。   洪承无比怀念以前的日子,再这么熬下去,他这把老骨头都不知能不能扛得住了,想着这些,生怕这位再跑了,忙道:“姑娘快进去吧,这都晌午了,奴才叫厨房传饭。”   陶陶摆摆手:“传饭就不用了,我带回来了。”说着从小安子手里接了提盒,举了举:“这是我们铺子前头那家西北馆子的拿手菜,老板是大管家那个老乡那家,极地道,我带回来给七爷尝尝。”说着提着盒子走了进去。   洪承松了口气,哪有心思管什么老乡啊,只这位肯放下姿态,爷纵有多大的气也过去了,说起来也不知是什么缘份,爷这么个性子,对谁都是淡淡的,怎么就对这丫头如此放不开呢,难道是秋岚在天上眷顾着自己的妹子呢。   陶陶可不信鬼神,就知道不哄好了这男人,自己刚起步的买卖就得散烟,适当的低姿态是必须的。   陶陶就这点儿好,既想明白了就不会端着,一进来把提盒放到炕上打开,挨个把菜摆在炕桌上,然后又叫小太监拿了碗筷来,自己摆好了,瞧了眼那边儿在书案后写字的男人,从自己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一张俊脸阴沉沉的拉了老长,明显还生气呢。   其实陶陶觉得自己挺无辜的,自己也没惹他啊,至多就避了他一个月罢了,今儿他过去,自己可没说要搬出来,是他说让自己搬的,这会儿反倒闹起脾气来了。   陶陶凑过去,低头看了看,写的是归园田居,陶陶眨眨眼:“你们兄弟真有意思,三爷在他的□□里弄了个块地,当自己是农人一样耕种劳作,你却在这儿写归园田居,难道七爷也想种地。”   七爷终是看了她一眼,也只一眼又低下头接着写。   陶陶瘪瘪嘴,他还真来劲儿了,自己都这么舔着脸主动跟他示好了,他却还端着,也有些生气,索性也不上赶着说话了,站在一边儿噘着嘴不吭声。   七爷一首归园田居写完,搁了笔,抬头见她嘴巴撅的老高,一脸不满的瞪着自己,心里舒服了许多,却想起这一个月,有些别扭上来,淡淡的道:“你不说要搬走吗,何时搬?”   合着自己是自作多情了,人家根本不是说气话,是真的让自己搬,自己想搬出去是一回事儿,这么叫人催着搬家,又是另一回事儿了,陶陶顿觉里子面子都没了,脾气上来,开口道:“今儿就搬,不,现在就搬,省的七爷嫌我占了您府里的屋子。”说着转身就往外走,却给一把抓住。   陶陶回头瞪着他:“你拉着我做什么,不是让我搬家吗?”   晋王叹了口气,牵着她坐到炕上来:“若是嫌你,当初又何必把你接进来,你这一个月来避我如蛇蝎,我难道还不能生气吗,平日我对你的好,倒不见你记得多少,不过说句气话你就当真了。”   陶陶抬眼看着他:“果真是气话,我可是实在人,七爷若想让我自己识趣儿是万万不可能的,有什么话七爷还是直说的好,免得我理解差了,死皮赖脸的住在这儿,到时候碍了眼可怨不得我了。”   晋王哭笑不得,伸手捏了她的脸一下:“你这张嘴如今倒越发厉害起来,明明是你先避开我的,理亏在先,怎么这会儿却倒打了一耙,也不知我是哪辈子修来的冤孽,偏遇上了你这么个嘴刁心冷的丫头,真不知该拿你怎么好,得了,不说这个了,这是什么菜,瞧着跟咱们府里的不一样……” ☆、第44章   “这是西北菜,就在我铺子前头不远,一对夫妻开的馆子,人实在,手艺也好,子萱都说他家的西北菜极地道,你尝尝这个栲栳栳,是他家的特色菜,卖的可好了,若是别人去,不提前订都吃不到的。”说着夹了一筷子放到小碗里,看着他吃了忙问:“如何?好不好吃?”   七爷点点头:“倒是与别的面食不同,有劲道儿。”陶陶听了本来准备再给他夹的筷子收了回去。   七爷挑眉看着她,陶陶给他夹了一筷子别的菜:“不喜欢就直说呗,非拐弯抹角做什么?”   七爷:“你怎知我不喜欢?”   陶陶:“看你表情就知道了,其实这西北菜我也不是太喜欢,偶尔吃一两回还成,天天吃可受不了。”说着叫了小安子进来,让他去厨房传两个清淡些的菜过来。   七爷唇角微扬了扬,这丫头虽说年纪小,淘气,有时候却又格外窝心,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她跟前儿的小碗里:“还不够你忙的,这些菜大老远的提回来,再不吃可要冷了,你说的这家馆子最近可是名声在外,听说想去吃顿饭得提前三天订位子才行,你倒本事,不用订就把菜拿回来了。”   陶陶得意的道:“别人都需提前订,唯独我不用。”   七爷:“这是为何?”   陶陶抿着嘴乐,就是不说话。   见她不说七爷看向小安子。   小安子忙道:“那个莜面馆子先头都快关门了,成日成日的没人,是二姑娘帮他出了个主意,生意才好起来的,那老张头两口子都恨不能把二姑娘当财神爷拜呢,巴不得姑娘点菜呢,哪还用预订。”   七爷恍然:“那个对对子送菜的招数是你想出来的?”   陶陶:“不过噱头罢了,说到底,还是老张头的厨艺好,做的西北菜够地道,先头之所以生意清淡,是缺少宣传,酒好不怕巷子深,这句话本身就是悖论,酒再好也得有人尝过才知道,况且,他的馆子既开在海子边儿上,一味追求量大味好是不成的,去海子边儿逛的只有两类人,一是达官贵人,二是来京赶考的举子,达官贵人荷包里有的是银子,下馆子吃的是个新奇,那些举子是读书人,读书人最是矫情,凡事都要讲个雅字,最喜欢做诗对个对子什么的,先头老张头两口子的菜价太便宜,达官贵人去怕低了身份,读书人又嫌不雅,自然没人去了,没主顾上门还开什么馆子,这就跟瞧病一样,得对症下药,投其所好方能让对方心甘情愿的上门。”   对症下药?七爷点点头:“你的铺子没开张,东西就都卖了出去,也是这个道理。”   陶陶点点头:“我的本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做买卖之前自然要先做好计划,掂量好了卖什么?卖给谁?怎么卖?方能不赔了本去……”   七爷见她说的口渴,把自己的茶递过去,陶陶灌了半碗下去,接着滔滔不绝说的她的生意经,连说带吃一顿晌午饭足吃了一个时辰方罢了。   吃了饭喝了两口茶,陶陶就困了上来,一个哈气接着一个哈气,说话都是有一句没一句的,眼皮也开始打架。   过了会儿听不见她说话,七爷抬头,不禁失笑,就说这丫头若没睡着断不会清净,可见这些日子是累了,靠在枕头上都能睡着,叫小雀儿去拿了一床夹纱被过来,接过来搭在她身上。   见她头发有些乱,伸手拢了拢,低头瞧了她一会儿,这丫头睡得倒实,鼻息均匀,小脸红润……七爷的手指轻轻滑过眉间,忽想起头一次见她的时候,黑瘦黑瘦的个丫头,可是这一对眼睛却光芒闪动灵气十足。   如今倒是白了许多,虽比不上她姐,细细端详却也清秀可人,发个脾气使小性子的时候,更有几分娇憨,让人忍不住想宠着她。   之前没有她的时候,他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可有了这有之后,便觉有个人陪着其实更好,听她叽叽喳喳的说些稀奇古怪的话,一起吃饭,或自己写字,她在一边儿瞧着,哪怕自己看书的时候,她像现在这样睡着也好,只这么瞧着她,就觉内心分外安和。   他何曾想过秋岚的妹子使这样一个丫头,忽听这丫头打起了小呼噜,忍不住失笑,她倒是没心没肺,早上还跟自己闹别扭呢,这会儿就睡得如此香甜,还真是小孩子,挥挥手叫屋里伺候的人都下去,略调了调她的睡姿,歪在她对面,接着看书去了。   小雀儿轻手轻脚的一出来,洪承便拉着她指了指屋里。   小雀儿知道是问屋里的情形,小声道:“大管家放心吧,好了,这会儿姑娘睡着了,爷看书呢。”   洪承松了口气,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终于好了,再这么折腾下去,我这把老骨头都得折腾散了。”   小雀捂着嘴乐。   洪承瞪了她一眼:“笑什么笑,以后在姑娘跟前伺候的时候机灵点儿,多劝着姑娘些,别总在外头待着,爷纵然脾气再好,若恼了也没你的好果子吃。”   小雀儿嘟嘟嘴:“姑娘的性子,大管家还不知道吗,哪是我能劝动的,不过,我瞧姑娘心里有爷呢,前头口口声声说要搬出去,爷真应了,姑娘倒别扭上了,这不巴巴的定了菜回来,不就是主动示好吗,要不然,依着姑娘的性子,早收拾着搬出去了。”   洪承忍不住笑道:“你这丫头倒越发口舌伶俐,可见那句老话儿说的是,跟着木匠会拉锯,跟着瓦匠会和泥,你这丫头才跟了二姑娘一个多月,就能言善辩了,行了,只姑娘不再避着爷,这片云彩就算过去了,咱们当差的日子也好过些。”   正说着,外头的小子跑过来回说五爷来了,已经请到了前头花厅里坐了。洪承忙小声再窗下回了。七爷嗯了一声,看了对面的小丫头一眼,叫了小雀进来嘱咐了两句,方才出去了。   进了花厅兄弟见礼落座,上了茶来,五爷方道:“陶陶呢?又出去了?”   七爷摇摇头:“想是这些日子累了,吃了饭就睡着了。”见五哥今儿的脸色不似以往,搁以前,五哥来必是来让自己管束陶陶的,今儿瞧着倒不像:“五哥找陶陶有事儿?”   五爷看了他一眼:“我先头说了那丫头几句,那丫头便记了我的仇,她开铺子卖东西,各府里都送了她那个清单,唯独就我府上,一张纸片儿都没见着,你说先头我那些话是不是为了她好,她倒恨上我了,有了好东西也单饶过我去。”   七爷:“五哥误会了,她小孩子家哪知道记仇,她卖的那些东西,都是从城东洋和尚手里弄来的,不过都是些小玩意,五哥府里什么没有,难道还缺这些东西不成,她没把清单送五哥府上,想来也知道入不了五哥的眼。”   五爷哼了一声:“你怎知我就瞧不上,我好歹也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哥吧,怎么不比三哥亲,三哥可是头一个就拿到了那丫头的清单,听说买了几样稀罕东西,三哥什么性子你我都知道,,一贯节省不喜奢靡,如今既舍得使银子买这些,自然是好东西了。”   七爷这会儿才算听明白五哥的来意,不禁哭笑不得:“五哥难道还不知,三哥关照这丫头的缘故。”   五爷忽的笑了起来:“我跟你说笑呢,我那会儿跟个小丫头计较这些,我今儿本是来夸这丫头的,先头倒是我错了,这丫头虽莽撞了些,却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做生意上是有天分的,这丫头既有这个本事,先历练几年看看,你的性子自来不善俗务,将来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儿也好。”   七爷皱了皱眉:“五哥,我没想过这些。”   五爷:“好,好,你不想,你就想从心里稀罕这丫头,你只管稀罕你的,先头我总让你管教她,也是怕她给你惹祸,如今瞧她办出来的事儿,倒是个有心路的,比她姐强。”   五哥……七爷脸色变了变。   五爷自知失言:“是五哥说错了话,我是说这丫头聪明有福泽,若你真稀罕就收在房里吧。”   七爷:“五哥说什么呢,她还小呢。”   五爷笑了一声:“年纪吗是小了些,只你喜欢先正了名也无妨。”   七爷摇摇头:“我没想过这些,这么着就好。”   五爷自来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性子古怪,有些想法自己无法理解,依着自己想,既然稀罕,收到房里不就好了,可听老七的意思又仿佛不乐意似的,摇摇头:“你的心思五哥可猜不明白,你自己瞧着办吧,对了,后儿是端午节,你五嫂说请你跟那丫头去郊外的园子里逛上一天。”   七爷有些踌躇:“我倒是没什么事儿,陶陶的铺子刚开张,如今满心都是生意,只怕没别的心思。”   五爷:“那边儿园子大,水面宽,比城里凉快,陶陶这丫头最是贪玩,没个不去的,要不这么着,你问问她,若她想去,你就带了她过去,若不去也别勉强,这总成了吧。” ☆、第45章     陶陶晌午饭吃的晚,下午又睡了一觉,到了晚上就没什么胃口了,略吃了两口就撂了筷子,拖着下巴盯着对面的晋王吃饭,越看越着迷,就不明白怎么有人连吃饭都这么好看呢?   晋王放下手里的碗,见她直勾勾看过来的目光忍不住笑了一声,点了点她的额头:“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陶陶:“我瞧你怎么长的这么好看。”   饶是晋王,给她这么直截了当的一夸也有些不自在,没辙的道:“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陶陶:“自然是夸你,有这么骂人的吗。”   晋王摇摇头:“说男人长得的好看可算不得好话。”   陶陶切了一声:“这就是偏见了,有道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还分男女不成,难道七爷希望自己长成个丑八怪。”   晋王哭笑不得:“我可说不过你,对了,有件事儿问你,后儿是端午,你打算怎么过?”   陶陶愣了愣:“端午也不是什么大节气,难道还要正儿八经的过,不就是吃几个粽子就成了。”说着想起什么,凑过来扯着他的袖子:“莫非有什么好玩的节目?”   晋王见她那样儿暗道看起来就连五哥都知道这丫头是个好玩的,伸手把她头上的簪子扶正:“五哥五嫂说去郊外的园子里逛一天,那园子里水面大,能行船,五哥常派人修整,景儿也好,又植了许多花木,倒比城里头凉快,邀我一块儿去逛逛,你去不去?”   陶陶眨眨眼,有些犹豫:“可是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我去了有什么意思?”   晋王:“为了开铺子连城东的洋和尚都让你说动了,怎么这会儿倒认起生来。”   陶陶:“保罗跟你们家人能一样吗,保罗人很好的。”因为对于西方文化并不陌生,所以陶陶跟保罗沟通起来并不费劲儿,两人有许多观念都是相通的,至少比跟这些皇子王爷权贵们好沟通。   应该说,跟这些人接触根本没有沟通一说,大都是命令,这些人生下来就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早就习惯了命令,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平等的概念。   而且,陶陶又不傻,再不会看眼色也知道五爷不喜欢自己,看自己的目光明明白白的就是嫌弃,嫌自己是惹祸精,若不是五爷家的院子,是三爷的就好了,三爷虽爱说教,对自己却很好,五爷对自己可是百般嫌弃,自己去找什么没趣儿。有心不去却想到七爷说的那个园子凉快,又有些馋得慌。   陶陶是最怕热的,偏偏这里既没空调也没电扇,这还罢了,偏偏衣裳裹得还严实。每年这时候陶陶的装备基本都是宽松大t恤加一条超短的牛仔短裤,脚底下踩一双帆布鞋,或趿拉一双夹脚拖就算齐活了,胳膊腿脖子都露在外头,就这儿还觉得热呢。   如今倒好,长裤长袄的穿着不说,还是两层,外头这一身袄裤还算轻薄,可里头却还套着一层呢。   陶陶几次想脱了直接穿外头的,都被小雀儿惊慌失措的拦了,说正经人家的女孩儿没有这么穿的,陶陶就纳闷,这穿一层穿两层跟正经不正经有什么关系,却实在拧不过小雀儿,这丫头别看年纪不大,性子也算温顺好说话儿,可有些事儿却是坚决没商量的,这丫头脑袋里头装的都是封建余毒,觉得女子就得遮的严严实实,不能让男人瞧见占了便宜,其实看几眼也少不了一块肉,有什么啊。   所以,七爷一说郊外的园子凉快陶陶就忍不住动心了,可是五爷……正在左右摇摆拿不准主意呢,七爷开口道:“谁说没你认识的,子萱丫头难道你不认识?”   陶陶:“五爷还请了子萱?”   七爷:“刚不说是五嫂吗,哪会不邀子萱过去凑热闹。”   陶陶这才想起貌似魏王妃正是子萱的堂姐,姚家大老爷的长女,这姚家还真行,为了维系姚家的地位权势,裙带联姻一代接着一代,有个贵妃娘娘还不成,就连姚府这一代的两位小姐也要一个个榜上皇家这条大船,一个当上了魏王正妃,另一个瞄准了晋王府。   陶陶忽想起自己跟子萱在姚府那场架,不就是因为姚子萱喜欢七爷,疑心自己是狐狸精,才动的手吗。   当然,姚家这么做也无可厚非,这人越富贵,地位越高,权势越大,越不安心,不安心就会想方设法的用各种手段来累加势力,累加到树大根深,大到便是皇上想动姚家也不得不斟酌衡量。   殊不知越是这般越危险,自古掌权者最讨厌的就是要挟,而姚家这么做等同于变相的要挟,皇上越忌惮,姚家越危险,越危险姚家越会疯狂的扩张势力以求自保,这就成了恶性循环。   所以,别看如今姚家风光无二,不定什么时候哗啦啦就倒了,盛极必衰吗,古今昌盛的大家族无一例外都是这个下场。   不过,这跟自己也没干系,既然子萱去自己也算有了伴儿,去逛一天放松放松也好,这一个月劳心劳力的也该休息一下。   想通了点点头:“子萱既然去,那我也去好了。”   七爷:“听你这话音儿还有些勉强,只怕等到了那园子就玩疯了。”   陶陶嘿嘿一乐,忽想起一件事儿:“七爷,我那个铺子如今还少个管事的呢?”说着眼睛忽闪了两下。   七爷哪会不知这丫头的心思,直接道:“说吧,想要谁?”   陶陶嘻嘻笑:“就知道七爷最好了,我瞧着小安子机灵,接人待物办事也都稳妥,想让他去帮我盯些日子,你放心,他每月的月例银子我出双倍。”小   安子在外头正好听见,高兴的差点儿没蹦高儿。   洪承小声道:“你小子倒本事,这才几天儿就得了外差。”   小安子:”这还不是多亏了您老的提拔吗,奴才一家子都记着大管家的恩德呢。”   洪承叹了口气:“你倒比我有造化。”   小安子多机灵,哪会不知洪承的心思,低声道:“您老何必如此,我娘常说一句话叫,好饭不怕晚,您老跟奴才不一样,奴才断了子孙根,这辈子再出息也就摆在那儿了,您老可是满肚子的学问,一腔抱负,如今是没得机会,等得了机会,那可就青云直上了。”   小安子几句话说的洪承心里舒服了许多,瞧着他笑道:“你小子倒是会说话儿,怪不得二姑娘这个性子,却对你这奴才格外青眼呢,既得了外差就好好的干,跟着这位将来没你的亏吃。”   两人正说着,就听里头叫了声小安子,小安子忙应着进去了。   七爷看了他一眼:“陶陶想要你去帮她管着外头的铺子,你可愿意?”   小安子扑通跪在地上:“爷这话可要折煞奴才了,只主子吩咐奴才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陶陶:“谁让你赴汤蹈火了,你跟着我跑了也小一个月了,我那铺子怎么回事儿,你是极清楚的,你甭说什么赴汤蹈火的废话,就直接说能不能干吧。”   小安子早就摸清了陶陶的脾气,知道这位跟自己见过的女孩儿大不一样,是嘎嘣利索脆的性子,自己要说不能干,这事儿一准黄了,在这位跟前儿谦虚根本没用,就得有一说一。   想到此,异常坚定的道:“奴才能干,只有些事儿还的姑娘提点。”   陶陶:“行了,提点什么,你就帮我盯着些就成。”   等小安子忙退出去,七爷瞧着陶陶:“你那铺子费了这么多心思,这会儿怎么放心交给别人了?”   陶陶:“有什么不放心的,若是才开了一个铺子就不放心,将来怎么做大生意。”   七爷微微皱了皱眉:“铺子开了就开了,你在府里待着闷,有点儿事儿做也好,旁的就别折腾了,你若想要银子直接跟洪承说,多少都由着你。”   陶陶却不乐意了:“我有手有脚干嘛要你的银子。”   七爷脸色沉了下来:“非要跟我分的这般清楚才随你的心是不是。”   陶陶见这位要恼,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凑过来扯着他的袖子摇了摇:“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啦。”   七爷却不好糊弄:“那你告诉我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陶陶只得顺着他道:“我如今用不着银子,等用的时候,再找洪管家支也不晚啊。”   七爷脸色这才缓过来,拉了她坐在身边儿:“真不知你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陶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人哪个不爱银子,当然,七爷能不为财帛动心,那是因为你是皇子,一生下来就什么都有,无所求自然就回无所好了。”   七爷笑了一声:“你倒会说,只是我也并非无所求,也有所好,只是你不知罢了。”说着伸手推开窗屉,见窗外一弯弦月挂在夜空,徐徐微风拂进阵阵花香,月光如水倾泻而下,落在院子角的酴醾架上,七爷暗暗点头,想是那架上的荼蘼开了,方才有花香。   这样的夜平静安和,心情也好了起来,哪怕什么边儿有个市侩的小丫头也不妨碍他的好心情,忍不住柔声唤她:“陶陶,想不想听我弹琴……” ☆、第46章   端午这天陶陶起的有些晚,铺子里的存货卖的差不多了,新货又没到,本来就没什么事儿,又把铺子交给小安子盯着,陶陶更闲了下来。   前儿晚上听七爷抚琴,那样的姿态潇洒,那样的出尘脱俗,陶陶很是喜欢,昨儿便缠着七爷弹琴给自己听,故此,一天都没出去。   晚上睡得有些晚,早上便起不来了,小雀儿叫了几回才叫起来,依旧没睡饱,便有些不爽,一张小脸板着发脾气:“又没什么事儿,做什么非叫我起来不可。”   小雀听了哭笑不得:“姑娘可是什么记性,莫非忘了今儿是端午,可是姑娘自亲自应了跟着爷去五爷郊外的园子里逛一天的,这才一天就忘了不成。”   陶陶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儿,一拍脑门:“可不是倒忘的死死了。”说着不禁埋怨小雀儿:“既有事儿就该早些叫我起来才是。”   小雀儿这个冤啊:“奴婢叫姑娘多少回了,可姑娘蒙着被子死活不起来,爷哪儿又发了话,说不妨事,横竖没外人,晚些去也无妨,说姑娘昨儿睡得晚,让您再睡会儿,奴婢是瞧着再不叫姑娘就晌午了,虽说五爷不是外人,也不能去的太晚,这才叫姑娘起来,姑娘还跟奴婢发脾气呢,您也不瞧瞧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这又埋怨起奴婢来了。”   陶陶有些惭愧:“那个,我不是忘了吗,好了,好了,到底是小雀儿底细,在我身边儿可省大心了,我不该冲你发脾气,你不是喜欢保罗柜子里摆的那个八音盒吗,回头我给你弄来好不好。”   小雀儿听了顿时欢喜起来,又担心:“那是个稀罕物件儿,保罗能舍得吗?”   陶陶:“不过一个玩意罢了,算什么稀罕物件儿,洋人国里有的是。”   小雀儿却不信:“姑娘怎么知道洋人国有的是,说的姑娘好像去过洋人国一样。”   陶陶想说自己的确去过,还不止一次,可自己若说出来,小雀儿肯定以为自己胡说八道,便笑了笑:“我说有就有,你不信拉倒。”   见小雀儿给自己拿了裙子过来忙道:“我可不穿裙子,还穿昨儿那身就好。”   小雀儿却不依:“昨儿在家穿的随便些也还罢了,今儿可是去逛园子,况且,五爷五王妃都在,需穿的正式些才不失礼。”   陶陶摇头:“你喜欢你穿,我可不穿,穿上这个走道儿都不利落,还怎么逛园子,这哪是去玩,分明是去受罪呢。”任小雀儿怎么说陶陶就是不穿。   小雀儿正没辙呢,七爷一脚迈了进来,见陶陶衣裳还没换呢,倒也不急,笑道:“再不出门可真要迟了,你若不想去,我叫人给五哥送个信儿,今儿咱们就在家过节也好。”   陶陶想想园子里的凉快儿,又舍不得不去,嘟囔道:“天天在家待着有什么意思……”见她瞥着小雀儿手里的裙子一脸嫌弃,七爷方明白过来,笑了一声:“今儿天晴,那园子里有山有水的,映着这件柳青色的裙子多漂亮。”   陶陶到底是女孩子,还是很臭美的,之所以不乐意穿裙子是嫌裙摆太长累赘,如今七爷一说好看,便动了心,去换了出来,对着镜子照了照,裙子是那种极淡的青色,像春天枝头第一抹新绿的颜色,穿在身上仿佛整个人都亮了许多。   陶陶出来臭美的转了圈问:“好不好看?”   七爷很配合点头:“好看。”   陶陶这才满意了:“那走吧,人家请客,太晚去了不好。”   小雀儿心说,亏了姑娘还好意思说这个,不是她赖床不起,这会儿早到了。   一出了城门,陶陶眼睛都不够使唤的了,撩着窗帘,探着脑袋往外瞧,一会儿指指这个问什么野花?一会儿指指哪个问是什么草?   七爷知道的就告诉她,不知道的就问洪承,洪承问了下头的小子,再告诉陶陶,七爷也不嫌她聒噪,颇有耐心。   洪承在外头瞧着心说,爷这分明是哄孩子呢,这耐心法儿跟当爹的差不多,这位也是,怎么就这么多问题呢,道上的野花野草多了去了,难道她都要知道名字不成。   眼瞅着前头就到了五爷的别院,洪承才算松了口气,再让这位问下去,底下的小子们也词穷了。   七爷牵着陶陶一下车,魏王府的大管家李全就忙迎了上来:“奴才给七爷请安,给二姑娘请安。”   七爷摆摆手:“起来吧。”   陶陶倒是跟李全很熟,上赶着叫了一声:“李伯伯,这一程子没见您老了,您老身子还好?”   李全如今哪敢受她这么称呼,忙道:“二姑娘这可折煞老奴了,老奴可不敢当,不敢当。”   陶陶:“您是陶陶的长辈,有什么不敢当的,我这儿还给李伯伯带了个小玩意呢。”说着从自己荷包里掏出个珐琅彩的小盒子来塞到李全手里:“上回听小安子说您老的眼神不大好,瞧不清字儿,用这个瞧多少清楚些,您要是不收,可是嫌东西不好了。”   她这般一说李全哪能推辞,只得收下:“老奴就谢二姑娘赏了。”   陶陶:“什么赏,这是给你的,我在海子边儿上开了个铺子,专卖这些洋人的东西,不多稀罕,您老回头去瞧瞧,有瞧上眼儿的,回头我叫小安子给您老送家去。”   李全连道不敢,心里都快美上天了,一张老脸嗖嗖的冒光,尤其看到后头洪承那一脸的郁闷,就更爽了,心说,瞧见没这就叫运气,自己当日不过因为这丫头嘴甜,帮了她一把,递了回信儿,这会儿就得了这样的大好处。   二姑娘在海子边儿上开的那个铺子,如今京里谁还不知道,这洋人的东西历来都是稀罕物件儿,光有银子都不一定能弄得来,得有银子还得有门路才成,这位倒有大本事,竟然开了个专门卖洋玩意的铺子。   听说铺子还没开张,东西就卖完了,各府都送了什么商品清单,就他们魏王府里没见着,李全知道,这丫头是为了上回菜市口的事儿心里恼五爷呢,这才刻意避开他们魏王府,前儿跟潘铎几个吃酒听他们提起二姑娘开的铺子,自己还插不上嘴呢,这会儿就得了东西,这体面大了去了。   忙把两人迎了进去,不一会儿出来,洪承见他那样儿,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得的什么好东西,置于乐成这样,都笑出了一脸褶子。”、   李全却不以为意,拿出那个盒子来道:“是洋人的放大镜,前次姚府老太君过寿的时候,见过老太君手里有这么个东西,用来瞧东西的,当时我还纳闷呢,这么个块圆乎乎的玻璃片子就能看东西?今儿我也得了一个才知道妙处,你来瞧瞧,这洋人的东西是好,把这个往上一放,这字就大了好几倍,格外清楚。”   说着还拿了个账本子过来比着让洪承看,洪承也觉得稀罕,探着脑袋看。   两人正瞧着呢,忽的手里的东西叫人拿了去,李全一惊,以为是下头的小子呢,刚要骂,却瞧见来人,吓的忙跪下磕头:“老奴给十五爷请安。”   十五把手里的放大镜颠来倒去的看了几遍:“这是陶陶那丫头给你的。”   李全忙道:“是二姑娘赏奴才的。”   十五点点头:“她对你倒格外大方。”   李全生怕十五爷要了自己的,低声道:“二姑娘赏奴才的东西,奴才一定仔细收着。”   十五哪会听不出他的意思,哼了一声,一扬手丢回给他:“这东西爷有的是,还能稀罕你的,那丫头人呢?”   李全:“七爷跟二姑娘都在水榭里头呢,那边儿临着水凉快,我们爷跟王妃主子,七爷二姑娘,还有姚府的子萱小姐都在呢……”话刚说完抬头却不见了十五爷。   洪承道:“别找了,早走了。”   李全松了口气,忙把放大镜小心的收进怀里。   再说陶陶,刚一进水榭子萱蹿过来就道:“我说你也太磨蹭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才来,亏得我一听你也来,今儿特意起了个大早赶来的,不想你这时候才到,你说你做什么去了?昨儿也没去铺子里头,当初可是说好,我什么都不管的,你打算都丢给我了不成。”   陶陶白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谁让你去铺子里了,我巴不得你不去呢,你去了事儿干不了多少,尽添乱了,更何况,你去铺子也不是为了买卖,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当谁不知道呢……”   陶陶还要说给子萱一把捂住嘴,在她耳边道:“行了姑奶奶,是我说错话还不成吗,我知道我就是个挂名的,你才是咱们的财神爷,别看不去铺子盯着,在家里也一样做生意,这就叫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爹常跟我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七爷听的好笑,唤了她一声:“陶陶,还不给五哥五嫂见礼。”   陶陶推开子萱,上前福了福:“五爷五王妃万福。”   五爷摆摆手:“行了,你这礼行的不情不愿的,就免了吧。”   五爷一句话说的陶陶有些尴尬,五王妃白了丈夫一眼,伸手拉了陶陶:“爷说笑话儿呢,你别在意。”   说着端详她一会儿道:“上回老太君做寿忙乱乱的,倒没得自己瞧,这会儿瞧着,真是好大气的样儿,倒有些投我的眼缘,以后也别叫什么王妃了,跟着子萱叫我姐姐吧,来,咱们去那边儿坐着说话儿。”说着拉着陶陶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第47章   陶陶不大喜欢五爷,对这个说话做事儿格外爽利的五王妃倒颇有好感,这人说话不拐弯子,望着自己的目光也极亲切,像个大姐姐,不知是不是因为子萱的关系才对自己这般和善,便也顺着叫了一声姐姐。   子惠见她并不跟别人似的一味客气,心里更觉喜欢,拉着她的手道:“上回老太君做寿,正赶上府里有些杂事,我过去点个卯就走了,倒没顾上跟你说话儿,本想着你就在七弟府上住着,咱们离着不远,七弟又常来常往的,再见面也不难,哪想你竟不来,你那个铺子开张的什么清单,也绕过了我们府上,本该比别人更亲近,如此却显得愈发生分了。”   陶陶哪好意思说心里记着上回菜市口的事儿,呐呐道:“铺子里有些忙,就没顾上。”   子惠噗嗤笑了一声:“你呀,少在我跟前儿弄鬼,说到底不就是恼我们爷前次叫你去菜市口的事儿吗,这事儿爷做的的确欠妥贴,只是他跟七弟一母同胞,自是比别的兄弟亲近,七弟又是个不理规矩的性子,怕他心疼你一味护犊子,你年纪又小,不知轻重,到时候惹上大祸就晚了,他原是好意,只是做的事儿有些过,这才招了你的嫌,其实,我早就说,你这丫头不是个胡闹的,真要是那些胡作非为的孩子,哪还有心思做什么买卖,早不知跑哪儿玩去了,前头两档子事儿,是你运气不好偏巧赶上了。”   陶陶听着这话真是熨帖非常,点点头:“就是说,那两件事儿,如今我还稀里糊涂的呢,不知怎么就惹上了官府衙门,头一回我就烧了几个陶像,不知怎么就跟科考舞弊牵上了,第二回更冤,我心里闷得慌,一早去庙里烧个香,却又被当成了反朝廷的邪教分子抓去了刑部大牢,不是七爷,这会儿我这小脑袋早搬家了。”   子惠听着稀奇,不禁道:“我瞧你整日嘻嘻哈哈没个愁事儿,好吃好喝好住的,咱们的铺子又红火,你闷个什么劲儿啊。”   陶陶白了她一眼:“你当我是你呢没心没肺的,那时候我还在庙儿胡同住着呢,身边儿一个亲人都没有,不想着生计,难道等着饿死不成。”   子萱撇撇嘴:“你少糊弄我,这事儿我可知道,七爷老早就去接你进府里照顾,是你这丫头死活不乐意,非要在外头自己做生意,要不是后来出了事儿,只怕这会儿你还在外头住着呢,不过,你先头住的那个庙儿胡同我还没去过,哪天你带我去逛逛呗,听大虎说,咱们铺子里那些陶器都是庙儿胡同哪边儿烧的,我还没见过烧陶的,想来有意思。”   陶陶摇摇头没好气的道:“你还真是大小姐啊,什么都觉着新鲜,你当庙儿胡同是这园子呢,有的是好景儿让你逛,那可是城西,住的都是外地逃荒来的穷苦人,天天一睁眼就得苦巴巴的出去干活,为了挣一家子的嚼谷,什么脏活儿累活都干,家里的婆娘孩子也都不得闲,人家已经够苦的了,你偏还去当个新鲜景儿看,有意思吗。”   子萱给她说的撅了噘嘴:“就算你不乐意带我去,也不用这么跟我说话啊,我知道你从骨子里瞧不上我们这些人,觉得我们没你本事,不像你能自立,能挣钱养活自己,可我生下来就如此,让我跟你一样也不可能啊,我这不是正跟你学呢吗,你看我现在哪还有小姐脾气,都快跟你的小雀儿差不多了。”   子萱这话说的委屈,陶陶愣了愣,自悔失言,她知道自从子萱答应跟自己合伙开始,这丫头就真当自己是朋友了,姚子萱其实很可爱,性子直来直往,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了就诚心相待,倒是自己,不知是不是仇富心理作祟还是怎么着,两人虽好,却仍存着偏见,有时候说出话来就不大中听,每每倒是子萱不跟自己计较。   想到此,越发惭愧,拉着子萱的手摇了摇:“是我说错了话,你想去庙儿胡同有什么难的,明儿我正好要把新画的样子送过去,你不嫌那边乱,咱们一起去,我跟你说,柳大娘的厨艺可好了,蒸的野菜馅儿的包子好吃到不行,我都想了好些日子了,昨儿我特意让小安子知会大虎给他娘带了话儿,明儿一早就去挑野菜蒸包子,保管你吃一回就爱上。”   子萱听的都馋:“真有你说的这么好吃吗,那明儿我一早去七爷府上找你,你可要等我,别先跑了。”说着伸出手,这是陶陶教给她的,她倒记住了,陶陶笑着伸出手跟她击掌:“一言为定。”   子萱满意的拉了陶陶:“刚我过来的时候,瞧见对面的荷花开了,好看极了,咱们去瞧瞧。”说着拉着陶陶跑了。   子惠在旁边从头看到尾,心里竟有些羡慕起子萱来,有陶陶这样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真好,自己在闺中的时候,先也有几个手帕交,只是不像她们这样好,这么真实,一言不合就能动手打一架,好起来又跟一个人似的,彼此说笑相伴玩耍真好。   见她们往水边儿上去了,忙叫几个婆子跟过去,嘱咐:“瞧着些,别掉水里头去。”走过来递了盏茶给五爷:“到底是小孩子,一会儿都坐不住,一心里想着玩。”   五爷:“陶陶这丫头先头我还说是个惹祸精,如今瞧着倒是个有心路的,她开的那个铺子虽不大,倒可经营。”说着看向七爷:“她年纪小,虽说有些本事,到底不稳妥,有些事儿还得你多提点她些,不若让你府里的老刘头过去帮她管管账,也省的她自己懒散着,叫底下的人诓骗了去。”   五王妃听了不禁道:“你也太操心了,你别瞧这丫头懒散,心里头却有数,我听子萱提过,别看她那个铺子开的不大,店规却早就立下了,管钱的管钱,管账的管账,分工明确,奖惩分明,且,那些记账的法子是什么新式记账法,想是跟那个洋和尚学来的,简单明了,慢说如今就这么一个铺子,便将来做大了,开它十个八个的,也出不了岔子,我还想着跟这丫头取取经呢,若能学会用在咱们府里,不也省事儿吗。”   五爷摇摇头:“你这才见这丫头两回,怎么就替她说上话了。”   子惠:“不是我替她说话,是我从心里头喜欢这丫头,这丫头的爽利劲儿叫人稀罕,得了,你们兄弟说话吗,我去厨房瞧瞧酒席备的如何了。”说着带着婆子出水榭去了。   五爷:“这丫头倒有人缘,你听见没,连你五嫂都向着她说话了。”   七爷:“是陶陶的性子投了五嫂的缘,而且,我答应让她开这个铺子本就是个消遣,赚不赚的有什么打紧,由着她去折腾就是了,横竖有个事儿做,省的天天在府里头待着闷了。”   七爷几句话说的五爷更是摇头:“你就纵着她吧,等纵成了她的性子,再想管可晚了。”   七爷:“我做什么管她,我瞧着她现在这样极好,我盼着她永远这样无忧无虑的才好呢,外头纵有多少风雨,凭我还不能替她挡了吗。”   五爷有些傻眼,合着自己说了这么半天都是白费口舌了,老七早就打定了主意,纵着这丫头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刚要再说他两句,忽的那边儿一阵糟杂,忙问出了什么事儿,下头的小太监跑进来道:“不好了,是十五爷来了,先头本是跟陶姑娘二小姐在水边玩,不知怎么非要摘荷花,那刚开的几朵离着岸远够不着,十五爷挽了裤腿就下了水,边儿上人拦也拦不住……”   小太监话没说完,五爷七爷都变了颜色,忙站起来往对面望了望,果瞧见一个穿着大红袍子的影儿,一步一步下水去了:“真是胡闹,这湖水深的紧,若滑下去还了得。”说着忙往外走。   陶陶也没想到十五会来,她给子萱拉到了对面湖边看荷花,刚水榭那头也有一片,却都是荷叶,没见有荷花,这边儿却开了两朵碗一样大小的金色莲花,在日头下光影灼灼,漂亮极了。   子萱本来要叫人去摘了来,给陶陶拦了:“它在水里开的好好,若给你摘了来,不过一时半刻就蔫了,有什么意思,这么着咱们也能看,做什么非摘在手里倒糟蹋了。”   子萱歪着头笑的不行:“没瞧出来你还是个惜花的,你上回不还跟我说要用花瓣做洋胰子卖吗,怎么这会儿倒可惜起来了。”   陶陶刚要说什么,就听身后的十五的声音:“我说你们俩跑湖边儿做什么来了,原来瞧着荷花眼馋,商量着做洋胰子呢,这还不容易,我去给你们摘了来。”说着撩了袍摆掖在腰上,挽起裤腿,脱了靴子,一窜就跳了下去。   后头跟着的赵福小安子一众人吓的魂儿都没了,忙道:“爷,十五爷您快上来,上来,这水深,仔细滑下去可了不得……”正说着,就见十五脚下一滑,一头栽到水里去了…… ☆、第48章   这一下周围的人都慌了,十五爷要是出了闪失,他们这些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活命,尤其赵福跟小安子,他们可是伺候十五爷的,哪能眼看着,也不管自己也是旱鸭子,纵身就要往下跳,却给陶陶厉声喝住:“你们下去他死的更快,你们是救他还是害他呢。”   陶陶一句话,众人都不敢动了,谋害皇子的罪名要是落实了,就不是自己小命丢了的事儿了,一家子九族都得跟着掉脑袋。   陶陶见他们不争着往下跳了,才看了眼在湖里不停挣扎眼瞅就快没顶的十五,暗骂了一声麻烦,三两下把自己的裙子脱了,剩下里头的中衣,纵身跳了下去。   众人哪想一个还没救上来,又跳下去一个,都吓傻了,子萱也慌了,在湖边直跳脚:“陶陶你怎么也下去了,这要是出大事了……”   正嚷嚷着却给小雀扯了扯:“二小姐别慌,你看我们家二姑娘会凫水呢,不过,怎么绕到旁边去了。”说着指着湖里。   子萱定睛一看,还真是,陶陶一入水就如一尾鱼一般活动自如,三两下就游到了十五旁边儿,不等他抓,抬手就是一记手刀落在十五的脖子上,打晕了才拖着他往岸边儿上游了过来。   众人被这突发事件吓的犹未回神,却听五爷喝了一声:“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拉上来。”   众人这才回神,忙七手八脚的把人十五弄了上来。   陶陶也爬了上来,刚上了岸,一件袍子当头罩了下来,把她严严实实的裹住,没等她反应明白,已经被抱了起来。陶陶刚要挣扎却闻到熟悉的味道,知道是七爷才不动了。   五王妃忙叫婆子去备热汤,又叫丫头去拿了自己一套衣裳送了过去。这边儿五爷张罗着,让李全去请太医。   一顿忙乱,等太医来了,十五也醒了过来,本来就是给陶陶敲晕的,只是灌了几口湖水有些受惊,好在他平素习武,身子板结实,一醒过来就不妨事了。   五爷怕他闭住寒气,虽已是端午,到底不是暑天,那湖水仍有些凉,叫下头熬了姜汤来瞧着他喝了下去才安心。   想到今儿的事儿,仍有些后怕,不禁瞪着十五:“你说你多大了,还这么不知轻重,好端端的跑水里做什么?”   十五怕自己说去摘荷花,会连累陶陶她们,吱吱唔唔的道:“没做什么,就是不小心滑下去的。”   五爷哪会不知他是替那俩丫头遮掩,哼了一声:“跟着的奴才都是死人啊,由着主子滑湖里头去,传我的话,跟着十五爷的奴才一人打十板子,让他们长长教训,下回再若不经心伺候,直接打死完事。”   李全跟小安子倒很是侥幸,心知这十板子已是五爷格外开恩,若是在宫里出了这样的事儿,小命真就搭进去了,挨十板子算什么,心甘情愿的下去认罚去了。   十五忽然想起什么:“陶陶呢,我模糊记得她也跳水里去了,怎么不见她人,莫非……”想到什么脸色唰一下变了,蹭的从炕上跳下来就要往外冲。   五爷忙拦住他:“消停着吧,她没事儿,那丫头会凫水,亏得她救了你,不然,今儿可真出大事了,她这会儿正换衣裳呢,你去做什么?”   十五这才放了心,好奇的道:“这丫头怎么会凫水?”   五爷:“她是南边人,守着水长起来的,这丫头又是个淘气的,想是小时候学的也未可知。”   十五点点头:“原来这南边的丫头也有好的。”   五爷听着这话新鲜:“这话是什么意思?天下谁不知南边出美人儿,听你这话儿倒不觉得好了。”   十五爷:“好什么啊,先头我可是最烦南边的丫头,说话儿跟蚊子叫似的,哼哼唧唧的,走路摇摇摆摆的一点儿利落劲儿都没有,风一吹都能倒了,跟纸糊的似的,问一句话儿半天才答应,还听不见声儿,真能急死人。”   五爷给他几句话说乐了,意味深长的道:“老十五你如今年纪小,不知什么是美人儿,殊不知这女子行若细柳迎风,说要莺声燕语,方称得上美人,照你这么说粗声大气,走起来如急惊风一般的倒成美人了不成。”   十五:“我知道哥哥们都爱那样弱鸡似的丫头,我可不喜欢,看着都难受。”   十五这句话正让进来的五王妃听了去,五王妃有意无意的瞥了丈夫一眼:“哥俩这唠什么闲嗑儿呢,怎么听着还提了句美人,哪有美人?叫出来我也见识见识。”   五爷咳嗽了一声,没接她的话:“你怎么过来了,那丫头呢?”   五王妃:“刚太医瞧了脉,说没什么事儿,那丫头也精神着呢,老七又在跟前儿,我记挂着十五弟,就过来了。”说着看向十五:“十五弟也太胡闹了,这玩是玩,怎么掉湖里头去了,真出了事儿可怎么好,谁担待的起啊。”   十五也知道自己今儿惹了祸,上前抱拳深深一揖:“十五胡闹了,五嫂且担待兄弟这次,以后再不让五嫂担心了。”   五王妃还没说什么,后头的子萱听了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十五爷也真是,不会凫水逞什么能啊,倒叫陶陶反过来救你。”   五王妃皱了皱眉:“子萱,胡说什么呢。”子萱撇撇嘴不吭声了。   十五倒不恼,往后头望了望:“不说没事儿了,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说到这个子萱更郁闷了:“陶陶是没事儿了,可七爷不放人,说的湖水寒气重,盯着陶陶灌了一大碗姜汤,这会儿盖着被子捂汗呢,说得把身子里的寒气逼出来,本来我还想着今儿跟陶陶好好玩一天呢,如今倒好,她蒙着被子捂汗,我找谁玩啊。”说着瞪着十五爷,一脸气不忿。   不禁觉得十五是个逞能坏事的麻烦精,七爷也格外的啰嗦了,陶陶都直嚷着没事儿了,还非的逼着捂汗,弄的自己现在连玩伴都没了。   陶陶也不想,就在水里待了这么一会儿能着什么寒气啊,再说这都端午了,根本不冷,冬泳这么二的事儿她都干过,何况现在了,可面对七爷格外严肃的表情,陶陶也只能听话。   其实陶陶很清楚,别看七爷平常挺好说话的,一旦较起真儿来,实在难缠,还是顺着他的好,陶陶可不想刚处好的关系又僵了,便乖巧的喝了姜汤,蒙着锦被躺在炕上,   过了会儿,实在有些热,动了动身子,忍不住开口:“我这儿没事儿了,你去吧,五爷邀你过来是过端午的,在这儿待着未免失礼。”   七爷看了她一眼:“五哥五嫂不会挑这个理,虽是端午,水里也凉,若寒气入体就麻烦了,需得出些汗逼出来才好。”   陶陶没辙的道:“其实我没那么娇气啦,而且汗出多了也不好,伤元气,这会儿可都出了好些汗了。”   七爷不听她说,伸手在她额头探了探,又给她拢了拢了被角,低头哄她:“再忍一会儿,等汗出透了,寒气就清出来了,嗯……”   美男如此轻声细语的哄自己,陶陶哪好意思拒绝,再说,人家也是为了自己好,只得又忍了一会儿。   就在她快忍到极限的时候,这位才终于大发慈悲,让小雀进来伺候着擦了身上的汗,又去洗了个热水澡,才算过关。   陶陶总结了深刻的教训,以后千万别救人,不然,救了别人,自己倒被捂死了岂不冤枉。   正想着,忽听七爷道:“以后不可莽撞?”   陶陶抬头看着他:“十五爷是你亲弟弟耶,我救了他,你难道不该谢我吗,怎么反倒教训起我来。”   七爷看了她一会儿,他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有些欠妥当,可是刚才在湖边看见她跳下水的那一刻,他心里没想过十五,一丁点儿都没想过,他满脑子都是这丫头,刚那一刻他才知道,这丫头之于自己的重要程度竟远远超过了亲弟弟,他怕她有什么闪失,很怕……   想着,伸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答应我以后别再这么做了。”   陶陶愣了许久,终是点点头。   出了这样的事儿,哪还有心情逛园子,陶陶出不来,子萱一个人没意思,想起保罗,寻个借口跑了。十五倒是不想走,可五爷哪敢留他,叫李全亲自送他回宫去了。   故此,陶陶这边儿收拾利落,再到水榭,就剩下五爷两口子了,略坐了坐,吃了些东西,天就暗了下来,明儿是大朝,不能耽搁,便忙忙的回城了。   陶陶心情极其不好,进了书房的院子,还噘着嘴呢,七爷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个表情?”   陶陶:“早知道这样,我才不去呢,折腾一天,那园子什么样儿都没瞧清楚,而且,今儿可是端午,也没过节。”   七爷拉着她进了西厢坐了:“你若喜欢,回头我得了闲,咱们去五哥的别院里住上几日,要不然去三哥的园子也好,三哥那个园子虽不如五哥的大,却引了地下的热泉,可以泡热汤,想来你会喜欢。”   陶陶眼睛一亮,心说真没看出来,三爷倒是个会享受的,这有温泉自然比什么景儿都稀罕了,若是能常去就好了,对啊,三爷不是拿自己当他闺女看吗,要是有这样的好处,当一回他闺女也值了…… ☆、第49章   转过天一大早,陶陶还没起呢,姚子萱就来了,硬是把她从床上拖了起来。陶陶颇有些无奈:“姚子萱,我跟你上辈子有什么仇啊,你这么折腾我。”   子萱把她推到梳妆台前,招呼小雀儿给她梳头发,自己靠在旁边儿笑道:“什么仇啊,我还总想着咱俩上辈子说不准是姐妹儿呢,这辈子才这么投缘。”   陶陶叹了口气:“若真如此就是我上上辈子做了孽。”   姚子萱眨眨眼,半天才回过味来,不依的拍了她一下:“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让我舒坦舒坦吗。”   陶陶瞥着她:“忠言逆耳知不知道,拜年话儿都是哄人的假话,听多了自己都糊涂了,还是少听为妙。”   子萱:“咱们也不是万岁爷坐朝听政,需多听忠言,咱们私底下自然是什么顺耳说什么才好,你在别人跟前嘴甜的紧,偏跟我说话格外的不中听。”   陶陶看着她:“这才说明我把你当朋友啊,若我对你客气了,还算什么朋友吗。”   姚子萱挠挠头:“可也是啊,行了,不说这个了,你倒是快点儿,昨儿你说完那个野菜包子,我可是想了一晚上,今儿早上饭都没怎么吃,一大早就跑出来了,这会儿还饿着呢啊。”   陶陶噗嗤乐了,指着她:“瞧你这点儿出息,堂堂的国公府千金,就为个野菜包子馋的睡不着觉,若叫外人知道,不得笑掉了大牙啊。”   姚子萱倒不以为意:“谁乐意笑笑去,怕什么,只要我自己过得开心就好了。”   小雀儿听了忍不住道:“二小姐的性子跟我们姑娘越发像了。”   姚子萱:“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说我天天跟陶陶混在一起,能不像吗。”   陶陶:“跟我像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你没见五爷看我的眼神,就跟看祸害一样吗。”   子萱笑的不行:“别说五爷瞧人真准,你可不就是祸害吗。”陶陶:“我是祸害你还凑过来,不怕被我害了啊。”   子萱拉起她:“不怕,我就盼着你害我呢,走啦走啦,听说城西那边儿有个钟馗庙,还有个极热闹的市集,咱们今儿好好逛逛。”   小雀儿听了忙道:“二小姐快别提那个钟馗庙了,上回我们姑娘就是去那个庙里烧香,才进了刑部大牢,如今那个庙早给官府封了,周围的老百姓生怕跟邪教有牵连,路过都恨不能绕着走。”   姚子萱也知轻重:“那咱们就不去庙里,只去市集逛逛去不就得了。”拖着陶陶出去了。   到了外头,一上了马车,保罗操着半中半洋的话打招呼:“早上好,miss陶。”   陶陶挑眉看向子萱:“我说你这么着急呢,原来把保罗弄来了。”   保罗听了忙摆手:“不是miss姚把我弄来的,是我自己来的,铺子里那些陶器简直是伟大的艺术品,我很想看看它们是怎么完成的,哦,上帝的杰作,太美了。”   陶陶早习惯了保罗说话的夸张语气,外国人吗表达一向直接。子萱是只要人长得帅,其他一切皆可忽略,两人跟保罗相处的极和谐。   陶陶忽的想到什么,看向保罗:“对了,上回我提议的事儿你考虑的如何了?”   保罗颇有些为难:“miss陶,我来这里是为了传教给这里的人带来上帝的福音,让世上的人都知道爱人如己,不是来做买卖的。”   陶陶觉得这保罗多少有点儿傻,他这一套在西方世界行得通,在这儿是绝无可能的,泱泱中华造就了厚重的文化底蕴,也让儒家文化传播了数千年之久,早已刻进了每个人的骨子里,中国人是个没有信仰的种族,他们好斗,好争,性格多变,信奉的只有自己的祖宗,所以宗祠文化才如此源远流长,而作为君王的皇帝,也绝不会允许冒出来个上帝跟自己争风,在这片土地上,除了僧道儒,别的宗教想站住脚绝无可能。   陶陶很佩服保罗,能撇下贵族的身份,不远万里跑到这儿来传教,没有强大的毅力是绝做不到的,但这是一条永远走不通的瞎道儿,就算保罗在这儿耗到死,也绝无成功的可能。   可陶陶知道自己劝他也没用,保罗这种人属于一条道跑到黑,撞了南墙都不回头的主儿,所以不如趁早说服他做点儿有意义的事儿。   想到此,开口道:“保罗,你知道为什么你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年,仍是一无所成吗?”   保罗:“或许是我还不够努力。”   陶陶摇摇头:“跟你没关系,我们这里有位圣贤说过,仓廪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粮仓充实了,人们才会知道礼仪,吃饱喝足了才知道在乎荣耀与耻辱,只有知道礼节与荣辱之后,才有可能实现你的爱人如己,如果一个人连肚子都填不饱,穿的破衣烂衫,衣不蔽体,他自己都有今儿没明儿的,又怎么会去爱别人,你看你每次开传教会,都没人来吧,衣食没着落呢,谁有心思听你传教。”   保罗沉默半晌:“可是那些有钱的人也不听我传教,我还没说呢就把我赶了出来,却跑去青楼喝花酒。”   陶陶:“呃,那个,换个角度说,他们这也是爱别人的表现,你想啊,如果他们不去青楼喝花酒,那些花娘没生意,吃什么喝什么啊,所以也算间接的爱了别人。”面对保罗这么个不开窍的脑袋瓜子,陶陶都快没词儿了,咳嗽了一声:“总之,你想传教发展兄弟姐妹,得先让兄弟姐妹吃饱了才行,没有人饿着肚子去爱别人的。”   保罗:“即便如此,跟做买卖有什么干系?”   陶陶:“合着我上回说的你都忘了啊,不说了吗,有了银子才能让更多的人吃饱穿暖,吃饱了,自然就有力气听你传教去爱别人。”   保罗:“我不是跟你们合伙开铺子了吗。”   陶陶忍不住翻了白眼:“拜托,咱们这个铺子如今才赚了几个钱,还是把你的存货都倒腾出来卖了的结果,下一批货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到呢,就算到了也没什么太稀罕的东西,长此下去,咱们这铺子也只能关门大吉了,还想赚钱呢做梦吧,不折了本钱就得念佛了。”   瞥见姚子萱在一边儿抿着嘴乐,没好气的道:“你还别笑,我说的可是大实话,这次赚的银子回头弄不好都得赔进去。”   子萱虽对银子没什么概念,却知道如今能这么自在的出来玩,就是因为她跟陶陶合伙开的铺子成功了,而且,这也是她自打出生做成的第一件事儿,那种成就感让她很是享受,故此,一听说要关门不觉紧张起来,跟着陶陶一块儿劝保罗:“你就回去一趟吗,顺道弄些上回那个香水,就是我家里都好些人要买呢,只可惜咱们铺子里的都卖完了,不然,又能赚一大笔银子呢。”保罗仍是犹豫。   陶陶知道这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需得慢慢来,滴水穿石,早晚能说动他,忽听小雀儿跟四儿道:“前头就是庙儿胡同了。”   姚子萱忙喊:“停车。”   陶陶白了她一眼:“你着什么急啊,还没到呢。”   姚子萱:“不说前头就是嘛,咱们走过去,顺便还能瞧瞧街景儿,我还是头一次来城西呢,以前本想来逛逛的,我哥死活不让,说这边儿乱的紧,坏人多。”   陶陶不爱听了,哼了一声:“我倒觉得这城西的坏人最少,反倒是别处,瞧着一个个道貌岸然的难说就是衣冠禽兽,杀人,放火,强,奸什么坏事儿干不出来。”   子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忘了陶陶也是城西的人,便道:“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怎么倒勾了你这么多话出来,况且是我哥他们说的,我心里可不是想的,不然,哪能缠着你带我过来呢。”   陶陶也知自己有些小心眼了,拉着她的手:“是我多心了,我只是见不得人说城西的人坏,你别看这里都是外地逃难过来的,心地都极好,虽说日子过得苦,却能彼此照顾守望相助,当然,哪里都免不了有坏人,但这边儿大多都是良善之人,以后你来几次就知道了。”   两人边说边往前走,到了钟馗庙,子萱特意看了看,庙门上贴着府衙的封条,路过的百姓从这儿走的时候,都急匆匆的过去,生怕被当成邪教分子抓起来。   子萱跟着陶陶进了庙儿胡同,走了一会儿还能瞧见钟馗庙的院墙,不禁道:“这庙瞧着庙门不大,院墙倒长。”   陶陶:“当初这边儿就只有这座钟馗庙,这些房子都是依着庙墙盖的,所以才叫庙儿胡同啊,先头也不是很大,后来外乡的人来的多了,庙里的香火不怎么旺,就在后头盖出了许多房子赁出去,多少是个进项,如今朝廷的封条一贴,倒白荒了,也不知这么搁着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可惜了。”   子萱:“我跟你说,这庙也就是在城西才荒着,若是换成好地段儿,换个名头就是了,哪会白搁着。”   “换个名头,怎么换?”   子萱:“这个你可把我问住了,我也不懂,只是瞧过例子,那些犯了事儿的官,杀头灭族抄家的,也贴了封条,一转眼就成了别人的私宅。”   陶陶暗暗点头,是啊,朝廷年年那么多杀头的官儿,那些府邸不都有主儿了吗,那么这个钟馗庙是不是也可以弄过来……不过这样的事儿找谁管用呢?   陶陶抬头看了看庙墙,猛然想起个人来…… ☆、第50章     保罗跟子萱吃了一顿野菜包子就棒子面粥的早餐之后,就往后头烧陶的作坊去了。如今陶陶也不在这儿住,后头便阔了些出去,重盘了烧陶的火窑,又盖了棚子,制陶烧陶就都搬到了后头来,前院空出来,被柳大娘种了菜。   靠墙种了一架丝瓜,另一边儿是豆角跟黄瓜,两边种的是茄子,小葱,韭菜……还种了几颗南瓜,极热闹。   陶陶上回来的时候,还都出了苗,这才一个月,藤藤蔓蔓的就爬满了架子,院子里也是一片青绿,尤其那几颗南瓜更是长得飞快,青翠的南瓜藤顺着墙角都伸到了院门口,在门边儿上结了一朵嫩黄嫩黄的南瓜花。   本来能结一个大南瓜的,却被子萱这个讨嫌的丫头,因没见过这样的花,伸手掐了下来,还一个劲儿说好看,最好笑的是还叫四儿插在了她头上。   陶陶瞧着她头上那朵嫩黄嫩黄的南瓜花,心里都快笑翻了,这什么审美观啊,她一个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奇花异草见过多少,如今倒把一朵南瓜花当成了好的了。   别说陶陶笑,就是柳大娘也跟着笑的不行,跟子萱说:“这是南瓜花,因着好活长得快,南瓜藤又能喂牲口,若是到了灾年粮食接不上了,也能当粮食充饥,故此俺们老家那头,家家户户房前屋后的都种这个,一开春落下耔,一场雨过去就能爬满了院子,按说如今都端午了,该着开了满藤的花,等花一落就做瓜了,可惜种的晚了些,才开花,却不是什么稀罕东西,野地里也有的是,跟喇叭花差不多,没人戴头上,二小姐快拿下来吧。”   子萱却道:“别人不喜欢,我瞧着稀罕就好,我倒喜欢这嫩嫩的黄,格外鲜亮。”说着还跑到井台上对着水桶照了照,臭美的不行。   陶陶差点儿笑岔了气,拉着柳大娘:“大娘快别劝她了,有道是千金难买我乐意,这丫头既然喜欢,就让她戴着好了,赶明儿您这儿的什么黄瓜豆角的开了花,都给这丫头送去,让她戴着玩,若是能带起一股流行风潮来,到时候咱这豆角花黄瓜花可就值钱了。”   柳大娘也笑了起来:“二小姐这样公府侯门的千金,平常见的都是芍药牡丹,没见过这些才当个稀罕东西,既二小姐喜欢,回头给你送一篓子去。”   陶陶这会儿想起来还忍不住乐呢,子萱这丫头还真是个活宝,一直拉着柳大娘问东问西,简直就是个好奇宝宝。   保罗也一样,大概没真正到平民百姓家里来过,所以看什么都新鲜,直到进了烧陶的小院,在二虎子的协助下做了两个奇形怪状的陶胚之后,就找到了新的乐子,死活不出来了,什么逛市集也丢到了脖子后头,一人占了一台拉胚机,折腾那些可怜的陶泥。   等陶陶跟大栓定了下一拨的陶器样子,从屋里走出来,这两人正玩的不亦乐乎呢,地上摆了几件歪歪扭扭的成品,嘴里还嚷嚷着让小工拿去烧。   二虎颇有些为难,本来想着这两人一个洋和尚一个千金小姐,不过是觉得新鲜,玩一会儿就丢开了,哪想倒上瘾了,还让烧出来,拉几个陶胚倒没什么,若是烧的话,需得上釉彩,修陶,整形……还得好几道工序呢。   若这俩人真拉出好陶胚也还罢了,烧出来能卖钱,可这样歪七扭八又是盆又是碗的,烧出来别说卖了,只怕白给也没人要啊,这合进去的成本不成窟窿了吗。   别看他们这烧陶的作坊不大,账目却极清楚,这笔损耗如何交代,要是不听,这俩人是二姑娘带过来,还是铺子的股东,哪好意思驳他们。   正发愁呢,瞧见陶陶出来,忙跑过去低声道:“二姑娘,您瞧这些陶胚,烧还是不烧?”   陶陶看了两人一眼:“烧,为什么不烧。”   二虎:“这些东西烧出来可卖不出去。”   陶陶挑眉:“这个你尽管放心,别人想买也买不到,他们俩指定要带回去的,你只管照着出货的价儿,记在账上,到时候从他们的分红里头扣就是了。”   二虎愕然:“这个,他们若是知道能答应吗。”   陶陶笑了:“若不是看在他们是我朋友的份上,这个价儿可不成。”说着走了过去,弯腰在子萱哪儿瞅了一会儿问:“你这做的什么啊,我怎么瞧不出来?”   子萱兴致勃勃的道:“鱼缸啊,我爹喜欢养鱼,我给他亲手做个养鱼的鱼缸,摆在书房里,我爹只要一瞧见鱼缸就想起我的一番孝心,岂不好。”   陶陶嘴角抽了抽,姚家二老爷这两天指定没做好梦,回头摆这么个丑不拉几的陶盆在屋里养金鱼,得多别扭啊,自己瞅着别扭还罢了,若是给同僚见了,还当姚二老爷有什么恶趣味呢。   不过,子萱说的也是,好歹是一番孝心,自己就别打扰这丫头尽孝了,点点头:“这么说你还得待一会儿呢,那我可先回去了,有些事儿得去办。”   子萱正在兴头上,不仅想给她爹做养鱼的鱼缸,还打算给大伯做个笔筒,给老太君做个摆件儿……总之什么都想做,哪舍得离开,头都不抬的道:“你先办你的事儿去吧,回头我自己回去,快走快走,别打扰我做正事儿。”   陶陶翻了白眼,瞥了眼地上乱七八糟的陶胚,这算什么正事儿啊,简直是霍霍,反正自己没损失,这丫头也高兴,至于以后收到她如此伟大作品的人高不高兴,就不干自己的事儿了,陶陶嘱咐了四儿几句,带着小雀出了庙儿胡同,一路回了晋王府。   到了府门前跳下车,吩咐小雀儿去西厢拿她前几日在市儿上淘的那个竹根的笔筒,自己在大门里的茶房里头坐着等她。   看门的不光小子,还有两个老人儿,忙叫人端了茶来,琢磨这位今儿怎么跑这儿坐着来了,又不敢问,只能好生伺候着。   陶陶就是不耐烦穿廊过屋的进去折腾,才在这儿等着,要是自己进去拿,小雀儿也必然会跟去,既如此还不如让她跑一趟算了。   小雀儿倒利落,陶陶一碗茶没喝完就回来了,手里捧了个竹编的盒子,这盒子是跟笔筒一起淘回来的,陶陶喜欢竹编的东西,买的时候不知道要做什么,就把笔筒装到了里头,倒正好配成了一套,本来想自己留着使的,如今既要求人,自然要拿出点儿诚意才行,若是能把事儿办成了,一个笔筒算什么,就是送一千一万个都值。   更何况,这笔筒本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胜在天然古拙罢了,陶陶也是想了一道儿才想起这个来,估摸着三爷那个性子,送这个应该合他的心思。   对于三爷这样的天潢贵胄,送礼必须要慎重再慎重,这些人什么没见过啊,贵重的东西根本不稀罕,得拿捏他们的喜好送礼才成。   之所以送这个笔筒还是今儿子萱头上那朵南瓜花给陶陶的启示。   小雀儿把盒子交给她:“好端端拿这个做什么?”   陶陶:“当然是送人了,走吧。”   小雀儿忙道:“这都快晌午了,便姑娘的事儿再着急,也不能不吃饭啊。”   陶陶:“谁说不吃饭了,咱们今儿这顿去三爷府上吃。”说着已经走了出去。   小雀儿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见陶陶已经出了大门,忙追了出去:“姑娘,姑娘,这晌午头上赶着饭口去三爷府上不大好吧。”   陶陶:“有什么不好的,赶着饭去才不显得疏远呢。”   小雀儿心说,虽说三爷对姑娘和善,到底是秦王殿下,姑娘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见陶陶没上车,顺着墙边儿往那边走,忙道:“姑娘怎么不坐车?”   陶陶:“就这两步儿做什么车啊,墙边儿上晒不着,还有树荫,咱们走着过去比坐车凉快,你要是再啰嗦就回去,我自己去。”   小雀儿哪敢让她自己去啊,忙闭上嘴不敢说话了,跟着陶陶去了□□。   早有人瞧见她们主仆了,送了信进去,故此陶陶一到门上,潘铎就迎了出来:“给二姑娘请安。”   陶陶笑眯眯的道:“大管家客气了,三爷这会儿在不在,我寻了件儿玩意儿,想着三爷或许喜欢,就送了过来。”   潘铎心里愈发纳闷,这位倒是怎么了,刚听见小子送信儿说这位过来了,潘铎还有些不信呢,虽说主子对这位极好,屡次让她过府来玩,可都让这位糊弄了过去,想来是因主子性子严肃,这位心里多少有些怕,才不乐意过来玩,今儿是怎么了?莫非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主动跑来不算,还送东西,爷见了她必然高兴,忙道:“二姑娘来的正巧,爷才从宫里回来,这会儿正在书斋呢,二姑娘里头请。”   陶陶跟着潘铎进了□□,一路上的景儿都没顾上看,尽掂量怎么开口提正事儿了,一直到书斋外的廊下,还想呢。   潘铎在外头回禀:“主子,二姑娘来了。”   屋里默了一会儿,方听见三爷略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传了出来:“这丫头倒是稀客,让她进来。”   陶陶忙醒醒神儿,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头发,方才托着盒子走了进去…… ☆、第51章     陶陶还是头一次来三爷的书房,见过礼之后,好奇的打量了一遭,比起七爷要简单许多,博古架上的摆件儿虽不多,却件件都是难得一见的孤品,然后就是一些字画书籍。   三爷未在书案后而是拿了本书盘腿坐在窗下的炕上看,炕上的紫檀炕桌上除了一个青花缠枝的茶盏,再无旁的东西。   陶陶目光划过他端正的坐姿,暗道在家看书都坐的如此端正,可见这人严谨的性格,难道他就不觉着累吗。   三爷看完一页,拿了张纸条夹在书页间,方合上书放在一边儿,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时候来,莫不是打着送东西的幌子蹭饭来的吧。”   陶陶:“真是送东西来的,三爷瞧瞧这个可喜欢?”说着把手里的竹编盒子放到炕桌上打开来,三爷把里头的笔筒拿出来端详了半晌儿点点头:“这个竹编的盒子也还罢了,笔筒倒有些野趣。”   陶陶凑过脑袋去道:“要说做工精致,自然不能跟那些瓷的玉的比,可正因如此,才胜在了天然二字,三爷说陶陶说的可有些道理?”   三爷瞥了她一眼:“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趁早了跟我说实话,你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若这会儿不说,今儿再不许说了。”   给他将了一军,陶陶嘟嘟嘴:“三爷怎么把陶陶说的这般现实,难道只许三爷对陶陶好,陶陶不能回报一二吗。”   三爷笑看着她不吭声,陶陶不免心虚,生怕错过了这次好机会,嘿嘿一笑,伸出手两个指头捏了一下:“其实陶陶是有点儿事儿想跟三爷扫听扫听,真的就一点儿。”   陶陶正要说钟馗庙的事儿,外头顺子进来道:“爷,到了传饭的时辰了,厨房管事来讨爷的示下。”   三爷:“既到时辰传就是了,还讨什么示下。”   顺子刚要下去,三爷又吩咐了一句:“昨儿那个肉粽倒软糯,叫厨房蒸两个来,再添两个清淡些的菜。”   顺子知道这是爷特意给陶姑娘添的,陶姑娘是南边人,南边的菜大都清淡,况且,那肉粽正是底下的门人应着端午节气送过来的,爷昨儿尝了一口就搁下了,可见不合胃口,今儿又吩咐蒸两个过来,自然是给陶姑娘吃的,能让爷操心吃食的,也就这位了。答应一声下去传话去了。   给顺子打断了话头,陶陶正琢磨怎么拾起来接着说呢,三爷却道:“昨儿听说你去了老五郊外的园子逛去了,玩的可高兴?”   三爷一提这个,陶陶气不打一出来:“高兴什么啊,本来想玩一天的,谁想十五爷去了,非下水去摘荷花,结果掉湖里头去了,不是我下去救他,命都没了,出了这样的事儿,哪还有心思逛园子啊。”   三爷暗暗点头,怪不得昨儿自己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正碰上霜打了一般的老十五呢,走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儿啊,原来掉湖里头去。   不过,这丫头怎么下去救人了,皱了皱眉:“跟前儿没有奴才吗,怎么是你下水救。”   陶陶:“快别提了,那些奴才倒是想跳下去救呢,可一个个都是旱鸭子,亏了被我喝住没跳,要是真跳下去,纵我变成哪吒有三头六臂的神通,也救不来这么多人啊。”   三爷脸色略沉:“他那园子里水面大,既知道你们要去水边儿玩,就该派几个会水的奴才跟着伺候,以防万一,哪有让你去救人的理儿,虽说端午到底不是伏天,你一个女孩子跑到水里头去,着了寒怎么好。”   陶陶:“其实没什么的,我就下去一下下,没觉着凉就上来了。”   三爷:“如今你是年纪小不觉着,殊不知多少要命的大症候都是从小的时候种下的因,往后勾起来就是大病,手拿过来我瞧瞧。”   陶陶想起三爷是自学成才的郎中,上回自己在菜市口吓着,吃的那个定志丸就是三爷配的,看起来皇子也不好混啊,琴棋书画,骑射弓马,都得拿得出手不说,还得自学点儿不一样的本事,例如医术。   陶陶不好拂逆他的好意,伸出手,三爷在她手腕子上搭了好一会儿才放开。   陶陶:“没什么吧,我就说嘛,我又不是纸糊的人儿,就在水里待了那么一会儿,后来又沐浴又灌姜汤的,还蒙着被子捂了好几身汗,便有寒气也早发出去了。”   三爷:“”以后不可不如逞能,老五那园子里有的是会水的奴才,喊一声多少来不了,你一个姑娘家跳水里去,给人瞧见像什么话。”   陶陶暗道,自己这可真是受累不讨好,救了人却没落上一点儿好,前头七爷数落了自己一顿,这会儿三爷又开始了,怕他再说个没完忙道:“陶陶知道了,下次我指定喊人,绝不自己下去救。”   见进来两个提着食盒的小太监,陶陶眨眨眼:“这一说话都忘了时间,都晌午了,陶陶不打搅三爷用饭了,先回了。”说着站起来假装要走。   三爷笑骂:“少在我跟前儿弄鬼,要是今儿不管你这顿饭,背后不定怎么骂我抠门呢,赶紧坐吧,那个肉粽是你家乡那边儿送来的,你尝尝可地道?”   陶陶:“那得先说好了,我可不是来蹭饭的哦,是三爷非要留我吃饭不可。”   三爷笑了起来:“是,你不是来蹭饭的,是我非要留你不可,如此,可能坐下吃饭了吧。”陶陶这才坐下。   一时饭毕,上了茶,陶陶才找着机会开口:“今儿我去庙儿胡同见那个钟馗庙还贴着刑部的封条呢,这才多久都荒了,瞧着怪可惜的。”   三爷瞧了她一眼:“不成想你这丫头是个不长记性的,这才几天就忘了刑部大牢的事儿了,在菜市口瞧了一眼就吓出了病,如今倒还敢往上凑,你就不怕被当成邪教乱党抓起来。”   陶陶听了脸色一变:“这,这都过去这么些日子了,况且,我说的是钟馗庙跟那些邪教分子有甚干系?”   三爷挑挑眉:“你若是想买房置地,城西却不是好地段,置在手里既不能开铺子,赁出去也没几个钱,若是开烧陶作坊,你那个院子难道还不够使,若实在不够把旁边的院子买下来也就是了,至于钟馗庙,贴了刑部的封条就冲了公,你就别想了。”   陶陶小声道:“贴封条的多了去了,怎么后来都成了私宅……”   三爷:“这是哪个糊涂虫跟你说的,朝廷虽有充公罚没了发卖的,那也要视情况而定。”   陶陶眼睛一亮:“这么说来,是真有了,那下回有这样的事儿,您知会我一声呗。”   三爷:“你的铺子也开了,城西还有个烧陶的作坊,这两处的银子难道不够你使的,还折腾什么?”   陶陶:“银子自然是多多益善了,难道还有嫌银子多的吗。”   三爷指着她:“你说你一个小丫头张口银子,闭口买卖的也不怕人笑话,有这功夫倒不如学些正经事儿。”   陶陶不乐意了:“哪有什么正经事儿?”   三爷哼了一声:“你那字难道不该练练,练字没什么诀窍,日日写,写多了自然就好了,回头我给你写了样儿,你每天照着临十篇,临个一年半载的就有心得了……”   陶陶几乎是落荒而逃,出了三爷府,一个劲儿叫晦气,自己这可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事儿呢,好端端的非财迷转向的谋那个钟馗庙做什么,如今什么都没谋来,反倒挨了顿训,亏了自己跑到快,不然一天十篇大字,非写断了手不可,还把自己那个竹根的笔筒跟竹编盒子搭了进去,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早知这样儿自己回去歇会儿多好。   一脸郁闷的出了□□,刚要走,听见后头的潘铎叫住她:“二姑娘且慢行一步。”   陶陶站住脚回头:“大管家有事儿?”   潘铎:“咱们万岁爷仁德,除了邪教乱党之外,别的死囚都是年年秋后才勾决行刑,那些犯了死罪的犯官也一样,犯官家属,罚没的家产大都在转年开春料理发卖,涉及犯官不好张扬,故此外人多不知底细。”   陶陶心里明白潘铎这是点自己呢,眼珠转了转:“大管家可知哪个衙门里哪位管事的负责这些?”   潘铎:“犯官私产罚没充公之后就归了户部,此事该着户部下头的主事司管。”   户部?陶陶把自己认识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真没有跟户部能贴上边儿的,要不然回头问问子萱,姚家族里人多,当官的也不少,说不定就有在户部当值的,若果真有,可是一条大财路。   正琢磨往哪儿找门路呢,潘铎又道:“奴才的兄弟潘钟如今正在户部当差,若二姑娘有事儿可去找他。”   陶陶顿时大喜:“陶陶多谢大管家提点。”转身去了。   潘铎回了书房,三爷看了他一眼:“那丫头高兴了?”   潘铎:“先头是沉着脸的,后来就笑着走了。”   三爷摇摇头:“这丫头生了个牛心,到底年纪小,不知变通,又爱使性子,好在够聪明,一点就透,回头你知会你那兄弟一声儿,只不出大格就由着她折腾吧。”   潘铎小声道:“爷,这事儿姑娘知道,七爷也就知道了……”   三爷:“老七知道也无妨……” ☆、第52章   潘钟是个聪明人,陶陶找到他只略提了个头,就明白了,异常痛快的答应陶陶,说等今年秋决一过,那些罚没的犯官家产便会发卖一批,到时候必然知会陶陶。   陶陶本想送他谢礼,却死活不收,说不算什么大事儿,能给二姑娘帮上忙就是他的造化,这人比潘铎更会说话,性子也是八面玲珑,人却极规矩,一看就是能干实事儿的,颇像三爷的风格,估摸也是□□出来的奴才。   陶陶迈进晋王府的大门,心里一动停住脚,暗道三爷这人好心计,门人遍布各处,这真是下的多大一盘棋啊。   正想着,忽听后头请安的声音,转过身正瞧见七爷从轿子上下来,陶陶干脆站在原地不动了,等他走过来方道:“今儿怎回来的早了?”   七爷看了她一眼:“这倒是我该问的话才是。”说着牵了她的手顺着廊子往里走:“你这丫头平常可是天不黑都见不着你的影儿,今儿回来的这般早才稀奇。”   陶陶眨眨眼,听着这话似有不满,嘿嘿笑了两声:“这两日连着来了几批定陶器的大客户,我领着他们去庙儿胡同挑样子去了,这才回来的晚些,昨儿他们都走了,从今儿起以后都能早回来。”   七爷挑眉:“不说等下一批货到了才有生意上门吗,怎么又冒出了什么大客户。”   陶陶:“他们都是外省的商贩,不知从哪儿知道我这儿专卖西洋货,找上门来要买陶器,既然生意上门,自然不能往外推了,以往倒是我糊涂了,总想着做你们这样权贵的生意,却忘了其实有钱人到处都是,而且不像你们好东西见的多了,眼高于顶,寻常东西入不了眼,这些人都是土财主,见识少,只跟西洋沾点儿边儿的东西,都跟得了宝贝一样,一瞧摆在铺子里那些陶器,竟争先的订货,只可惜我那个烧窑的作坊规模太小,收不了太多订单,不然可赚死了,我今儿过去跟大栓商量着把旁边的院子买下来,如此,后院也多出了一大块地方,能多垒几个火窑,便能多烧些陶器出来了。”   七爷摇摇头:“你说你一个小丫头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陶陶:“银子多了自然有用处,你瞧五爷跟三爷都有别院,不都是拿银子置的吗,天热的时候去住着避暑多好啊。”   七爷看了她一会儿:“原来是瞧上了五哥的园子,虽是五哥的产业,你若喜欢,咱们去住些日子也无妨。”   陶陶:“住再久也是客,不如自己有的好,若我自己有个园子,想怎么收拾怎么收拾,什么时候想去住就住,岂不自在。”   七爷想了想:“要不我叫洪承寻中人来,咱们也买个园子,由着你收拾好不好?”   陶陶:“不用找中人,那些中人手里哪有好园子,我找人扫听着呢,有了合适的再买就好了,这买园子可是大事儿,不能着急。”   七爷:“那你瞧着,有合意的别管多少银子找洪承去银库里支便是。”   陶陶侧头看了他一会儿,笑道:“你不怕我把你的银子都花了啊。”   七爷嗤的笑了,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么个小丫头,爷还养得起。”   陶陶不乐意了:“我可没用你养哦,我自己能养活自己。”   七爷知道这丫头倔强又骄傲,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便顺着她道:“是,我家陶陶有本事,不止能养活你自己还能养家呢,赶明儿我就指望你了。”   陶陶笑咪咪的点头:“成,以后七爷要是没银子使了只管找陶陶。”七爷笑了,见她额头有汗,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来给她擦了擦:“瞧这一头的汗,过了端午就热了,你又怕热还总往外跑。”   陶陶扯了扯自己的衣裳:“还不是穿的太厚了。”说着不满的瞪了小雀一眼:“穿了好几层能不热吗,没捂死都是运气了。”   小雀儿低下头不吭声,反正打定主意就是不依,在家还罢了,出门断不能依着姑娘胡来,哪有正经姑娘耍一条单裙子出去的。   七爷:“既怕热,以后就少出去,在家你怎么穿谁管得着。”   陶陶嘟嘟嘴:“也不能天天都在府里头待着啊,你又总不在,我自己一个人怪闷的。”   七爷:“今儿父皇就挪到西苑驻跸了,从明儿这边儿就歇了朝。”   陶陶:”你是说,皇上去避暑了,所以你们不用上朝了,那要是有什么事儿怎么办啊?”   七爷拉着她进了屋坐下,把茶递到她手里:“不过是把朝堂挪到了西苑去罢了,只是不像如今这样天天上朝站班的,若有急事要事自是去西苑上奏,我是身上没有差事,才躲了这个闲,像三哥五哥还是要去的。”   陶陶听了不禁道:“这么说倒是没差事的好啊,多清净啊,省的天天往郊外跑。”   七爷本来心里有些别扭的,毕竟这些兄弟里,就数着自己跟十五清闲,十五是因为年纪小,还不能办差,自己却是因父皇不想姚家势力过大,有意无意的打压自己跟五哥。   五哥虽有差事,也都是协助几位兄弟,真正要紧的差事却摊派不到五哥头上,自己就更不用说了。   几位兄弟都有差事,唯独自己闲着,便他再想得开,也不免别扭,可如今被这丫头一说,心情倒好了不少,笑道:“依着你,就这么玩乐的过一辈子才好。”   陶陶点点头:“可不是吗,只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好命,我倒是想呢,可没有皇上这样的爹啊,我要是七爷就好了。”   七爷哭笑不得:“亏了你不是我,不然还不折腾的全天下都不消停啊。”   小雀儿进来说热水备好了,陶陶:“我先去,一会儿再过来,可热死我了。”站起来跑了。七爷这才叫人进来伺候着沐浴更衣。   等两人都收拾好了也差不多晌午了,吃了饭两人一边一个占据了炕两头,七爷歪在大迎枕上看书,陶陶叫小雀儿把账本子搬过来,盘腿坐在炕上算账,手底下的算盘扒拉的噼啪响。   过一会儿听不见算盘的声儿,七爷觉着奇怪,抬头看了一眼,不觉失笑,这丫头竟趴在桌上睡着了。   七爷放下手里的书,过去把她抱起来放到旁边的软枕上躺好,自己仍旧回来歪着看书,忽想起今儿母妃说要见陶陶的事儿,不免有些为难,怎么哄这丫头跟自己进宫一趟呢,当初接这丫头进府可都费了大力气,她会跟自己进宫吗,宫里的规矩大,这丫头的性子不喜拘束,只怕是不乐意去的。   况且,多少也要教她些规矩,宫里毕竟不是自己的王府,能由着这丫头随便怎么都行,可教规矩让那些嬷嬷,只怕不成,需的找一个妥帖人才好。   忽的想起五嫂倒极合适,既熟悉宫里的规矩,又喜欢陶陶,带她进宫也有个照应,这丫头不是怕热吗,正好去五哥的别院住几日也好。   打定了主意,吃晚上饭的时候跟陶陶提了一句,陶陶一听去五爷的园子住几天,想到园子里那片湖水,还有那些荷花,光想想都凉快,想着如今自己也没什么事儿了去避避暑也好,便点头应了。   转天赶早凉快的时候就动身了,因要住些日子,随身使唤的东西换洗衣裳都带了不少。   见了五爷两口子,陶陶乖乖行礼。   子惠一把拉住她笑道:“我正说呢,你这丫头怎么一猛子扎出去就不见影儿了,咱们两府离的也不远,你怎么不来我们府上串门子呢,倒叫我惦记了这些日子。”   陶陶道:“我也想去的找姐姐说话儿,只是这些日子有些忙,一直没得闲儿。”   子惠噗嗤乐了:“听你这话倒比咱们万岁爷还忙呢,皇上忙的是军国大事,你这丫头忙的什么?”   五爷插过话头道:“这丫头真没哄你,她是忙呢,忙着做生意卖陶器,你是不知道。这丫头弄得那些新式样的陶器,外省那些土包子没见过,当个稀罕东西争着抢着买呢,前儿还有个人巴巴的给我送了几件儿来,说是什么西洋的一个女神像,当个稀罕物件儿淘换来的,我一瞧不就是陶丫头卖的东西吗。”   说着。瞧着陶陶:“陶丫头你这些日子又赚了不少吧。”   陶陶自然不会说的,嘻嘻笑着打岔:“些许小利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五爷:“你这买卖若是小利,别人的买卖就该关门大吉了,陶丫头,我手底下有些产业,账目上总是对不上,回头你得闲儿帮我查查如何?”   七爷:“五哥,她一个小孩子家,做买卖不过闹着玩的罢了,这些事儿她哪儿做的了。”   五爷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心疼这丫头:“我也是临时起意随口一提,你既不愿意就算了,行了,知道你不想这丫头受累,我找别人吧,不过,你今儿来的正好,我正有事儿要跟你商议,咱们去书斋里说……”   兄弟俩一前一后的走了。   子惠知道陶陶喜欢园子里的湖,估摸答应来这儿住也是冲着那边水面来的,只说了几句话,就放她玩去了,嘱咐婆子仔细跟着,虽说这丫头会凫水,也不能跟上回似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出了事儿,不是摘了老七的心了吗。   至于老七托自己教她规矩的事儿,子惠觉得不用刻意去教,这丫头聪明的紧,是个一点就透的,到时候自己点拨她两句也就是了,更何况,跟着自己进宫,又是去姑姑哪儿,还能出了闪失不成…… ☆、第53章   陶陶在园子里住了几天便有些腻歪了,想去自己的铺子里瞧瞧,又嫌外头热,懒得动,五爷这个园子水面大,树也多,比外头可凉快多了。   不想出去又实在无聊,便常跑来五王妃这边儿消磨时间,不想今儿一来就瞧见王妃正在梳头,看那复杂的样式跟头上那支奢华的累丝金凤,就知道是要出门了,不禁道:“姐姐这是要出去吗?”说着嘟了嘟嘴,五王妃出去了自己岂不更无聊了。   五王妃从镜子里瞧了她一眼,笑道:“怪不得老七总说你是个闲不住的,这才来了几天就腻歪了,你若不想在家就跟我出去散散。”   陶陶凑过来道:“姐姐这是去哪儿逛啊?”五王妃目光闪了闪:“宫里传出信儿出来,母妃身上不大自在,我得去瞧瞧。”   陶陶眼睛一亮:“姐姐这是要去西苑啊。”   五王妃点点头:“母妃随父皇来西苑避暑,自然是去西苑行宫。”   陶陶琢磨自己可还没见识过皇上的行宫是什么样儿呢,如今有机会不去逛逛岂不可惜,想到此开口道:“那个,如今皇上在西苑驻跸,必然守卫森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我能进得去吗?”   五王妃笑了一声:“是守卫森严闲杂人等不能靠近,可你又不是闲杂人等怕什么,再说,你跟着我进去,难道侍卫还盘问你不成,不过,要去宫里穿你这身二可不成,得换身衣裳,只怕你又不耐烦了。”   陶陶一听自己能去,哪还怕麻烦,忙道:“这有什么麻烦的,不就是换成丫头的衣裳吗,不麻烦,我这就去换,姐姐等着我啊。”说着转身跑了。   身后的嬷嬷小声道:“还是王妃有法子,娘娘早就想见这丫头了,只是七爷哪儿左推右推的,娘娘都有些恼了呢,也不知七爷倒是怎么想的,这也不是什么难开口的事儿,怎么就推三阻四的不痛快呢。”   五王妃:“老七是太在乎这丫头了,怕这丫头受委屈,又怕这丫头倔劲儿上来,使性子闹脾气,所以才不敢轻易开口,这就叫关己则乱,老七这么个聪明人,遇上心里真在乎的人,便有些自乱阵脚了,其实,这丫头哪是不懂事儿的,你瞧她年纪才多大,做的事儿一桩一件的哪样不妥帖,她那个铺子,那个烧陶的作坊,能如此红火,哪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这丫头面儿上瞧着大咧,心里什么都明白呢,又极聪明,善于权衡利弊,只要她愿意,嘴甜起来,能把人哄上天,生的又不像她姐那么薄气,小脸圆乎乎瞧着就是个有福的,娘娘还能难为她不成。”   嬷嬷笑道:“可是,这丫头那张小嘴是真能说,要不然,咱们府里的二小姐哪会跟她合伙做买卖啊,前头两人可是动手打过架的,如今竟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咱们二小姐跟着二老爷在西北这些年,听过谁的话啊,就是二老爷也没辙,不知怎么就听这丫头的,只这丫头说的话,二小姐都能听进去,比什么都灵验。”   五王妃:“子萱自小跟着二叔到处跑,性子跑野了,回了京跟那些闺秀自然处不来,陶陶这丫头跟她的性子差不多,却极有心路,有这样一个朋友,是子萱是运气。”   正说着陶陶换了衣裳回来了,王府丫头的衣裳都是一个式样,颜色也是单一的老绿,陶陶穿的是小雀儿的,两人身量差不多,穿上倒正好,头发梳成一条简单的大辫子,这一点儿陶陶很喜欢,她可不耐烦戴那些老重的钗环。   五王妃拉着她打量一遭:“这些日子没出去倒闷的肉皮儿白皙了许多,穿上这样老绿的衣裳,也不难看,只是这辫子有些短,你这丫头也真是,好端端的怎么把自己的头发剪了,莫非想当姑子不成。”   陶陶拉着自己的辫子看了看:“我是没法子,那时候在庙儿胡同,饥一顿饱一顿的,头发跟干草一样,梳都梳不通,只能剪了。”说着低头拽了拽衣裳,有些忐忑:“我这样能混过去吧,会不会被侍卫认出来把我一刀咔嚓了,到时候我这可爱的小脑袋就没了。”   五王妃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吧,你这小脑袋没不了,走吧,趁着早还凉快儿,一会儿日头大了热上来就不好了。”   五爷的园子离着西苑并不近,道上走了有半个时辰方望见西苑的宫门,到了宫门便是五王妃也要下来走着进去。   门前守卫的禁卫军实在不易,大热的天也是全副武装的,头儿是个大胡子黑脸的汉子,见了五王妃先行礼,查验了进宫的腰牌才放行。   跟着来的丫头婆子本来有八个,大都留在了外头,只有自己和五王妃的贴身丫头荷香跟了进来。   刚才进宫门的时候,那个黑脸汉子扫了陶陶一眼,把陶陶吓出了一身冷汗,走进来方松了口气。   五王妃瞧着她笑:“我们爷还总说你这丫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今儿进了一趟西苑就吓的脸都白了。”   陶陶:“刚那个大胡子一个劲儿看我,他腰上挎着大刀片子呢,要是把我当成刺客,一刀下来,我的小命可就交代了,能不怕吗。”   五王妃笑的不行:“他瞧你怕什么,你是跟着我进来的,便是觉得你有些眼生,也不敢放肆。”说着指了指旁边:“难得进来一回,还不赶紧瞧瞧这西苑的景儿。”   陶陶这才侧头不禁道:“好美……”   两人正站在长廊上,侧面便是老大一个人工湖,近处绿柳成荫,玉带横桥,远处山峦起伏,清澈的湖水映着亭台楼阁奇花异草,远近交汇如一副最天然的图画。   徐徐清风从湖面拂过来,驱散了身上热气,只觉通体舒畅,怪不得皇上会搬到这儿来呢这西苑依山而建,又挖了这么大个人工湖,古木参天,绿柳成荫,比五爷的园子还要凉快许多,还真是避暑圣地。   五王妃见她眼睛都看直了,笑着拉了她的手:“可不能在这儿站着,走吧,前头有的是好景致。”   陶陶跟着五王妃沿着长廊走了一会儿,拐了个弯从甬道就瞧见侧面一处宫院,门口有两个当差的小太监,瞧见她们忙行礼。   五王妃抬抬手,迈脚往里走,陶陶忙拉住她,小声道:“那个,我还是在外头等着姐姐吧。”五王妃还未说话,从里头出来个老嬷嬷,微微躬身:“老奴给主子请安。”说着目光在陶陶身上停了停:“这位想必是陶姑娘了,娘娘□□叨呢,说让七爷带姑娘进宫来,七爷嘴里应着,却总不见人,今儿可算来了。”   陶陶再傻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五王妃是有意带自己进来见贵妃娘娘的,想想也不奇怪,前头那两档子事儿出来,估摸自己已经恶名远播了,贵妃娘娘是七爷的亲娘,担心自己儿子是正常的,那个亲娘也不会允许一个祸害待在儿子身边。   这么一想,陶陶只觉后脊梁直冒凉气,贵妃娘娘不是想把自己给料理了吧,这么想着小脸有些发白,下意识抓着五王妃的手。   五王妃侧头看了她一眼,知道这丫头是怕了,低声安慰她:“你别怕,母妃和善着呢,就是瞧着七弟的面儿上,也不会为难你。”说着拉着她走了而进去。   事到临头硬着头皮也得上了,陶陶稳了稳心神,仔细想了想,五王妃跟自己没仇没怨的,没有害自己的理儿,况且,她既然敢带自己进宫来见贵妃娘娘,想必七爷也是知道的,既然知道就不会要了自己的小命。   只是若贵妃娘娘一看自己就讨厌,就算这会而没要自己的命,也难保以后,所以,自己既然在七爷府里头住着,就得把七爷的亲娘哄好了才是一劳永逸之法,不然,早晚得倒霉。   而一般亲娘对自己儿子身边的女人,都下意识挑剔,就算一点儿错没有都能挑出错来,更何况自己这样恶名在外的,只怕心里早有成见,憋着劲儿要挑剔自己呢,怎么才能扭转贵妃娘娘的成见呢?   陶陶一低头瞧见自己的鞋,忽有了主意,对了,自己是小孩子啊,又不是大人,自然不会祸害七爷了,而且,小孩子博得长辈的喜欢也比大人容易的多,自己嘴甜点儿,没准就能混过去。   有了主意,心里便也不怕了,跟着五王妃绕过松鹤延年的影壁进了一处宫室,陶陶抬头,见上头写着漪澜堂三个字,想来是贵妃居住的正殿了。   从廊上过了正殿进了右边垂着连珠帐的外间,一进来就闻见一股兰香,幽幽淡淡若有若无,沁人心脾。   陶陶跟着五王妃进来行礼,听见一个格外温柔好听的声音响起:“这想必是老七跟前儿的陶丫头了,我叫老七领这丫头来进宫来,却一直不见人,今儿要不是你领了她来,还不知多早晚才能见着人呢。”   五王妃推了陶陶一把:“这丫头年纪小,七弟是怕她不懂规矩,进宫来给母妃添乱,陶陶还不给母妃请安。”   这会儿可不是硬抗的时候,再说,这位贵妃娘娘是七爷的亲娘,也算长辈,自己给她磕头也没什么,想着跪在地上:“陶陶给娘娘磕头,娘娘万福金安。”   从这丫头进来姚贵妃就注意她了,今儿就是为了瞧她,本来儿子跟前儿的人,自己一贯不大干涉,尤其老七的性子,虽有些冷傲却极有分寸,断不会乱来。   况且,老七的眼光高,寻常想入他的眼也不易,这些年瞧过来,也就对先头的秋岚有些不同,却也是秋岚出事儿之后,自己瞧着他那伤心的样儿,方才知道,之前倒也没瞧出来他对秋岚如何着紧。   自己对老七一向放心,不想却冒出这么个丫头来,虽听说了些影儿,先头倒不大信,可后来提了几次叫老七带这丫头进宫让自己瞧瞧,老七却只是找借口推脱,姚贵妃方有些信了,若是老七痛快的把人带来让自己瞧瞧,倒没什么,越是这么护着,自己便越得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丫头,这么得老七的意,别是个狐媚子吧。   尤其还是秋岚的妹子,这点儿让姚贵妃心里多少有些膈应,秋岚美是美,可那模样儿带着股子薄气没福的相,还是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自己心里便不大喜欢,却碍于是老七瞧上的人,又见秋岚的确伺候的好才罢了,后来果就出了那样的事儿,便不怨秋岚,到底也是她那模样惹得祸。   这秋岚死便死了,忽又冒出个妹子来,叫她怎能不担心,尤其还听说老七对这丫头大不一样,更是担忧。   本以为秋岚的妹子,便没有秋岚那样出挑的模样,也该是个美人儿,却不想竟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瞧身量儿还是个孩子呢,心中的恶感不觉消了些,语气也柔和了些:“抬起头来本宫瞧瞧。”   陶陶倒也听话仰起脑袋,看向炕上坐着的人,微愣了愣,炕上坐着一位宫装美人,皮肤白皙体态微丰,眉眼间颇熟悉亲切,陶陶暗道,原来七爷的长相随了贵妃娘娘,怪不得这么漂亮呢,这位怎么看都不像有五爷七爷这么大儿子的母亲,瞧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整个人就如这满室的兰香一般,气韵高华,美丽尊贵却又不失温婉祥和,想来姚贵妃得宠也不全是因为姚家的势力。   姚贵妃也有些意外,心里暗道,这丫头倒生了一双格外漂亮的眼睛,就像这西苑的湖水一般澄澈清明,一望见底,配上圆乎乎红润润的小脸,微微上翘仿佛带着笑意的唇角,瞧着格外讨喜,叫人实在讨厌不起来。   见她望着自己,不禁道:“你瞧着我做什么?”   陶陶:“娘娘真好看,只是脸色有些不好,想是这几日天气热,着了暑气,陶陶知道一个熬粥的法子,最是解暑,陶陶给娘娘做来可好?”   姚贵妃看了她一会儿,见这丫头大眼睛满含期待的盯着自己,这样的目光叫人很难拒绝,挥挥手:“嬷嬷领她去小厨房。”   陶陶跟着嬷嬷退了出去,暗暗松了口气,自己这第一步算是成功了吧,以后就看自己的运气了。   各宫室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就在侧面的小院里,小厨房里有七八个婆子,正为娘娘的午膳发愁呢,娘娘这几日胃口不好,吃不下什么,每天做什么就成了难事,见姚嬷嬷带了个小丫头进来,还纳闷呢,听姚嬷嬷说是来给娘娘做粥的,忙退到了一边儿。   姚嬷嬷把陶陶放到小厨房,赶上宫女来回事儿,便出来料理,等再回厨房的时候却发现陶陶跟厨房的婆子已经有说有笑的极熟络。   这丫头一口一个婆婆的叫着,小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加上这丫头本来就生的讨喜,把这些婆子哄的心甘情愿的给她打下手,不一会儿就熬了一碗粥出来。   姚嬷嬷好奇的瞧了一眼,就是最寻常的绿豆粳米粥,不禁道:“这就是姑娘说的最解暑的粥。”   陶陶点点头:“嬷嬷别看这粥简单,却最解暑,老百姓家里到了暑天几乎天天都熬呢,早晚吃上一碗,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让厨房的婆子找了个漂亮的白瓷盅装了,放到托盘里,自己亲自端了过去,放到炕桌上。   姚贵妃看了一眼,见雪白的细瓷盅里,清亮亮的绿豆粳米粥,光瞧颜色就叫人舒服,吃了一口,不是很甜,却很清爽,倒勾起了些许食欲,不一会儿就吃了半盅下去,真觉好了些,挥挥手叫撤了下去,漱了口看向陶陶,见她眨着大眼看着自己,一脸求夸奖的样子,不禁失笑:“你这丫头熬得粥本宫很是受用,这会儿真觉着好多了。”   陶陶顿时绽开个大大的笑:“娘娘要是觉得好,晚上再吃一盅,明儿就全好了,我回去跟七爷说了,七爷一定会夸我”   一句话说的姚贵妃笑了起来:“还真是个孩子,不用老七夸你,本宫先赏你,姚嬷嬷把昨儿皇上赐的荷花酥拿过来给这丫头尝尝。”   见姚嬷嬷要带陶陶出去,抬手指了指对面地上的小桌:“外头怪热的,就在那边儿的小桌上吃吧。”   陶陶谢了赏赐,就到对面的小桌上吃点心去了,御厨的手艺真不一般,这荷花酥做的既好看又好吃,口感松脆还带着淡淡的荷香,美味至极。陶陶狼吞虎咽的,不一会儿就吃了半盘子下去。   见她还要吃,姚贵妃忙道:“这孩子可真是饿了不成,再吃可要耽误正经饭了。”叫姚嬷嬷把剩下的荷花酥收了起来,瞥见这丫头噘着嘴,不禁笑了,冲她招招手:“陶丫头你过来,那点心虽好,却不能多吃,吃两块甜甜嘴也就是了,没说当饭吃的,瞧这样还真是个孩子。”   五王妃:“可不是孩子吗,母妃不知道,七弟府上如今备的最多的就是山楂糕,专门给这丫头消食的,这丫头吃东西没个节制,一眼瞧不见就积了食。”   姚贵妃笑道:“小孩子嘛,哪有不贪嘴的,不是什么大事,回头大了就好了。”   陶陶:“还是娘娘好。”   五王妃看着她笑:“这话让老七听见不定多难过呢,一准说你是个没良心的丫头。”   陶陶:“七爷也好啊,不过没有娘娘好就是了。”   五王妃:“母妃听见了吧,这丫头可是个小马屁精,哄人的本事一等一,刚进来的时候还说害怕呢,这会儿您听她这张小嘴巴巴的多能说。”   姚贵妃笑道:“这是个实诚丫头,说话也有趣,以后别光在府里待着,多来宫里陪我说说话儿……”   姚贵妃留两人在漪澜堂用了晌午饭,才放她们出宫,临走还赏了陶陶一个赤金的项圈,下头坠着一把金锁,明晃晃金灿灿的戴在陶陶的脖子上。   出宫门,上了马车,五王妃指了指陶陶脖子上的金项圈笑道:“一碗绿豆粥换了个赤金项圈,你这丫头果真是做买卖的,打的好精细的算盘,刚在漪澜堂外头见你吓的小脸都白了,我还替你担心来着,不想,你却有这样的本事,哄的母妃把这个项圈都给了你。”   陶陶把项圈摘下来递了过去:“这个姐姐喜欢,就送姐姐戴吧。”   五王妃假意接在手里,见这丫头没有丝毫不舍方笑着给她戴好:“我逗你玩呢,这是小孩子戴的东西,我戴上成什么了,再说,是母妃给你的,哪能送人,好生收着吧,母妃如此喜欢你,是你的福气。”   陶陶也觉着跟做梦似的,她也没想到贵妃娘娘如此和善,不管怎么说,这一关总算混过去了,以后不用担心贵妃娘娘会为难自己了。   到了五爷的别院,一下车就瞧见站在大门外的七爷,脸上有些焦急担忧之色,五王妃不禁打趣道:“大晌午头上,日头正毒,七弟站在外头做什么,莫不是怕这丫头受委屈,特意等着我们呢。”   一句话说的七爷俊脸微红,颇有些不自在:“我也是刚出来。”   五王妃笑了一声:“原来是刚出来,倒是我误会了。”说着瞥了陶陶一眼,先一步进去了。   等五王妃走了,七爷忙上下打量陶陶一遭问:“母妃可为难你了?”   陶陶捏起自己脖子上的项圈给他瞧:“这是娘娘给我的,说让我戴着玩。”   七爷伸手摸了摸那项圈:“倒是我白担心了,你这丫头真有些傻运气。”   陶陶不乐意了:“什么叫傻运气啊,本姑娘是人见人爱好不好。”   七爷嗤一声乐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这脸皮越发厚了,哪有你这么自卖自夸的。”   陶陶却抬头看着他:“娘娘想见我,你就直接说呗,拐这么大的弯子做什么。”   七爷低头看了她一会儿:“若我说带你进宫,你能答应?”   陶陶:“有什么不答应的,娘娘对我这么好,其实,娘娘在宫里挺寂寞的,七爷若没事儿多去陪娘娘说说话儿吧。”   七爷沉默良久方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即便是母子也不能想见就见。”   陶陶愣了愣,仔细想想,这些皇子也挺可怜的,生在天家虽有无上的尊荣,却失去了世间最平常的亲情,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了。   见他那神情忍不住抓住他的手想安慰他,却给他反手紧紧抓住,这一刻,陶陶觉得自己跟这个男人近了了许多,她能真切体会到他心里不能诉于言表的无奈,她有些心疼这个男人了…… ☆、第54章     姚嬷嬷进来,姚贵妃道:“那丫头说了什么?”   提起这个,姚嬷嬷忍不住笑了一声:“这是个啰嗦丫头,临出去还一再嘱咐我,别忘了晚上再熬一碗绿豆粳米粥伺候娘娘吃下去,说这么着才能消了娘娘的暑热,不成想是这么个讨喜的丫头,跟她姐竟不大像。”   姚贵妃也带了一丝笑意:“跟她姐不像才好,我瞧这丫头是个有福的,那张小嘴巴巴的真能说,说出的话还有趣,听着就叫人发笑,心眼也实,不像那些装腔作势的丫头。”   姚嬷嬷:“这丫头心眼子可不少,刚在小厨房,老奴就出去一会儿,再回来,这丫头就跟小厨房的婆子混熟了,一口一个婆婆叫着,哄的那些婆子甘心情愿的听她使唤,年纪不大这本事大了去。”   姚贵妃笑道:“是个聪明丫头,怪不得老七这么疼她呢,这头一回见,叫我怎么也厌烦不起来。”   姚嬷嬷:“娘娘哪是不厌烦,娘娘对这丫头喜欢的紧呢,不然,能把那个金项圈给了她吗,那可是娘娘带过的东西,上回子萱小姐跟您要,您都没舍得给,今儿却给了这丫头。”   姚贵妃:“人说母子连心,兴许这丫头就是投我们母子缘分来的,老七瞧着她好,我瞧着她也格外顺心,一想起她那张圆乎乎的小脸,心里都就舒坦,只是这丫头年纪有些小,还是个孩子呢,这见了她倒叫我想不明白老七对她是个什么心思了,嬷嬷你说,老七把这么个丫头放在身边儿打的什么主意?”   姚嬷嬷:“娘娘可真是操不够的心,您瞧着这丫头是个孩子,是疼她,论年纪也不算小了,过了年就十二了,民间十二的丫头嫁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再说,七爷一贯对这些并不上心,之前娶的那位,不也就那么回事儿吗,府里纵有几个伺候的,也是有一搭无一搭的,娘娘先头不也为这个着了几年急吗。”   姚贵妃:“我是着急他们哥俩儿至今也没个后,你瞧瞧其他几位皇子,哪个不是有子有女的,偏老五跟老七如今都没给我生个皇孙,我能不着急吗。”   姚嬷嬷:“可也是,七爷性子冷,不大近女色也还罢了,五爷府里可是有几个伺候的,怎么也没音没信儿的。”   姚贵妃脸色微沉:“子惠这丫头哪儿哪儿都挑不出,可就是心量窄了些,眼里容不下人,偏身子又不争气。”   姚嬷嬷道:“娘娘是说五爷跟前儿那些侍妾怀不上,是五王妃……”没敢往下说。   姚贵妃叹了口气:“咱们在宫里这些年,什么龌龊手段没见过,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虽是我的猜测,想来也*不离十了。”   姚嬷嬷:“五王妃这可是糊涂了,有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别管是谁生的,王妃不也是嫡母吗,五爷的性子若是知道,只怕要闹起来呢。”   姚贵妃:“正是顾虑这个,才不好挑明了说,子惠毕竟是我嫡亲的侄女,我这亲姑姑也不好太逼她。先头想着横竖还有老七,可老七先头那个媳妇儿,木呆呆的不讨喜,老七瞧不上眼,还是个短命的,过门儿半年就没了,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的,先头的秋岚,倒有些影儿,可也是个没福的命,如今好容易有个老七自己瞧上的了,却是这么个小丫头,如今老七对这丫头怎么个心思都不知道,就别提以后的事儿了。”   姚嬷嬷:“娘娘可是糊涂了,这男女之间喜欢了自然上心,若是不稀罕,看一眼都嫌烦,哪会这么疼着护着,您瞧七爷对这丫头的着紧样儿,几次三番寻借口推脱,就是不带进来让您瞧,生怕您难为这丫头,若不是心里头喜欢的不行,哪会如此。”   姚贵妃点点头:“我倒是希望如此,就是怕老七是因放不下秋岚才对这丫头格外照顾。”   姚嬷嬷:“开始便是因放不下秋岚,后来却不一定了,当初七爷对秋岚可不像这丫头这么心心念念的护着,都没舍得安置在别处,就搁在身边儿日日夜夜的看着,要说没心思至于这么着吗。”   姚贵妃愣了愣:“你是说老七把这丫头安置在了身边儿?”   姚嬷嬷:“可不是吗,这丫头如今就在王府的西厢里头住着,两人吃饭起卧都在一处,好着呢,纵然如今这丫头年纪小,也是早晚的事儿,娘娘就别着急了,这些年都等了,还在乎这一年两年吗,等这丫头再大些,跟七爷你情我愿恩爱起来,给娘娘生几个皇孙还不容易。”   几句话说的姚贵妃笑了起来:“倒也是,这丫头如今年纪小,身子也弱,好好调理几年才好生养,一会儿你跟着许长生去老五哪儿给这丫头瞧瞧脉,掂量个调养的方子来,这调养身子非是一两日之功,即早不即晚。”   姚嬷嬷应着去了。   再说陶陶,跟七爷回了住处,五王妃知道陶陶喜欢水,叫人把听涛阁收拾出来让他们住,这听涛阁是个二层的小楼,院里有几颗参天古松,听李管家说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却仍蓊蓊蕴蕴生机勃勃,正好遮在听涛阁上头,加之又临着湖,暑天里住在这里,格外阴凉。   陶陶尤其喜欢躺在窗下的竹榻上睡午觉,叫小雀儿把两边儿窗子打开,闭上眼只觉凉风习习,松涛阵阵,惬意非常。   七爷一回来就见她躺在竹榻上,上身一件儿海棠红的轻绸衫子,下头一条葱绿的绫子裤,裤脚散开,脚上的罗袜脱了下来,丢在一边儿,一双脚担在榻边儿上,指甲上染了凤仙花汁儿,映的一双小脚雪白剔透。   七爷目光落在上面竟忍不住有些燥热,忙别开头,定了定神,去里屋里拿了夹纱被出来轻轻搭在她身上。   不想一搭这丫头却醒了,揉揉眼,见自己身上搭着纱被,三两下踢了下去:“好容易凉快些,做什么又盖这个,再说小雀儿刚给我染了指甲,还没晾透呢。”说着把自己的手举起来在七爷眼前晃了晃:“我都不知道凤仙花还能染指甲,脚上也染了。”说着又翘了翘脚:“你瞧,好看吧。”   七爷有些不大自在,点点头:“嗯,好看是好看,却容易着凉,招呼小雀儿过来给她把袜子套上。”   陶陶却不乐意:“大暑天里,不中暑就是好的,哪能着凉,我还觉着热呢,穿什么袜子啊。”说着拉着七爷:“咱们一会儿下去划船吧,摘几个莲蓬回来,叫厨房熬莲子粥。”   七爷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是馋莲子粥了还是想划船?”   陶陶:“都想,正好一举两得。”   七爷瞧了瞧外头:“这会儿日头正大,过会儿日头落了再去。”见他应了,陶陶高兴起来叽叽喳喳说今儿去园子里瞧见的好景致,又说贵妃娘娘多美多美:“原来七爷随了贵妃娘娘,要不然这么好看呢。”   这话听多了,七爷也习惯了:“好看有什么用。”   陶陶:“你是自己有就不觉着稀奇了,要是我也能长的这么好看就好了。”七爷笑了一声:“怎么总说自己不好看。”   陶陶:“我这是有自知之明,如今养的胖了些,比之前是顺眼了些,可远够不上美人儿的边儿,也就眼睛能看,眉毛太粗,鼻子太大,嘴唇有些厚,皮肤也不像人家那么白,个头也不高,姚子萱都比我好看。”说着嘟嘟嘴,颇不满意。   七爷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纤细的手指从她眉上划过轻声道:“我倒觉得眉毛粗些好,看着精神,你的鼻子也不大,正好,太小了不好看,至于嘴唇厚,是你这丫头爱撅嘴,以后别使性子就好了。”说着手指点在她的嘴唇上。   陶陶忽觉一股莫名的电流从他手指上传了过来,电的自己麻酥酥的,撑不住脸一红,想躲开却又有些舍不得,美男当前她可禁不住诱惑啊。   忽听外头咳嗽了一声,陶陶一咕噜从竹榻上跳了下来:“子惠姐来了。”   姚子惠笑眯眯的走了进来,瞥了竹榻上的老七一眼,心说原来这老七也有这样的时候啊,先头见他不近女色,还当是神仙呢,原来是没遇上,遇上了可心的也成了俗世中人,亏得这丫头年纪还小,身子没长成呢,等过个一两年,老七还能忍的住,自己就服了他。   七爷站起来见礼:“五嫂怎么这时候来了?”   五王妃:“我也不想来,奈何这丫头进了一趟宫,小嘴抹了蜜似的,哄得母妃欢喜,说今儿天热,怕她跟我走这一趟着了暑气,叫姚嬷嬷领了许长生过来给这丫头瞧脉,说小孩子家身子弱,只怕禁不住这么折腾,你说说,我这隔三差五就往宫里头去的,母妃也没说问一句,这丫头才去了一趟,母妃就担心她禁不住,这是得有多偏心啊,母妃是不知这丫头先头在外头怎么折腾,要知道断不会这般。”   陶陶一听许长生就想起上回的苦药汤子,忙道:“娘娘的好意陶陶心领了,改日得机会再去给娘娘谢恩,这许太医大忙忙的,我又没病,就别耽误人家了,屋里怪闷的,我去外头逛逛去。”说着就要跑,却给五王妃一把抓住:“这会儿日头毒,有什么可逛的,姚嬷嬷都带着许太医来了,不给你瞧瞧,回去怎么交差。”   陶陶:“我没病,看什么太医啊。”   “母妃吩咐的,没病也得瞧。”说着把她按在竹榻上,叫小雀儿拿衣裳给她换了,才叫人请了姚嬷嬷跟许长生进来。   陶陶一见姚嬷嬷立马甜甜的叫了一声婆婆,跟许长生打了个招呼,叫他许大夫,又叫小雀儿上茶,还上赶着问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格外周到,。   姚嬷嬷笑着点头:“吃了你那个绿豆粳米粥,晌午睡了一觉,我出来的时候,刚醒过来,精神好多了,就是担心你年纪小身子弱,今儿又热,怕你禁不住,请了许太医来给你瞧瞧。”说着跟许太医道:“劳烦许大人了。”   许长生忙欠身,叫随从打开诊箱拿出软枕来放在旁边的小桌上,给陶陶诊脉,过了会儿抬起手来。   陶陶眨眨眼:“许大夫,我没病吧。”   许长生看了她一眼:“姑娘身子极康健,只是有些积火,饮食上注意一些就好。”   许长生话说的婉转,可谁都听的出来意思,是说陶陶贪吃积了食火。   五王妃抿着嘴乐,姚嬷嬷也笑了一声:“既没事儿,老奴这就回宫去了,娘娘哪儿还惦记着呢。”领着许长生走了。   等他们走了,陶陶嘟囔了一句:“这许长生是庸医啊,怎么每次都说自己有火,不是蒙事的吧。”   五王妃笑了起来,指着她:“不说你贪吃,倒编派起许太医了,许长生的医术可是远近闻名,多少疑难杂症都治好了,难道你一个积了食火还能瞧错,虽说是小症候不打紧,也得注意些,需知火生痰,痰火一气,说不得就成大症候了。”撂下话转身去了。   陶陶嘟囔了一句:“什么大症候,我自己没觉着哪儿不好啊。”却听七爷叫小雀儿去厨房传话,把晚上的荤菜都换了,忙道:“干嘛换啊,我不喜欢吃素,我要吃肉。”   七爷哄她:“今儿先吃素,我叫厨房做你爱吃的菜,你不是想去摘莲蓬熬莲子粥吗,咱们这就去,叫厨房熬了,晚上就能吃了。”   陶陶知道这男人看似好说话儿,可真要是决定了的事儿,就改不了,自己再不乐意也没辙。   不过,一连吃了三天素之后,再也忍不住了,这天一早,说去庙儿胡同看房子,一溜烟跑了。   五王妃笑的不行:“老七你真放这丫头出去啊,这丫头的眼睛可都蓝了,这一去看房子是假,开荤是真,你不怕她再吃出病来。”   七爷:“在屋子里闷了这些日子也差不多了,让她出去散散也好。”   五爷:“老七你就是狠不下心,瞧着心硬,其实比谁都软,这丫头的性子生生就是让你纵出来的,这丫头本来就野,你还纵着她,纵出性子来,以后有的你受了。”   七爷:“陶陶前头受了那样的苦,如今我就是纵着她又有什么。”一句话把五爷噎了的没话儿了:“行,行,你纵着吧,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气哼哼的走了。   五王妃低声道:“老七,你五哥没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他是一开始那两件事对陶陶有了成见,生怕这丫头胡来惹出祸来连累了你。”   七爷点点头:“五嫂不用说这些,我心里明白,五哥是担心我,可五哥大概不知道,我倒是盼着这丫头给我惹些祸呢。”说着出去了。   姚子惠愣了许久才明白过来老七的意思,爷担心陶陶惹祸牵连老七,老七却盼陶陶惹些祸让他收拾,给这丫头收拾烂摊子,是老七喜欢做的,心甘情愿,不,应该说甘之如饴。   这丫头何其有幸,得老七如此相待,自己呢,想到五爷,想到他们自小的情份,到如今也不过如此,恩爱也不过那几年,想到此,不禁叹了口气,忽觉自己有些可悲。   子萱一进雅间就傻了,坐在陶陶对面指了指桌子上的鸡鸭鱼肉:“你这丫头疯了啊,怎么点了这么多菜,别说就咱俩,就是再来几个人也吃不了啊,你不总说浪费可耻吗,今儿怎么了?”   陶陶把嘴里的鸡骨头吐出来,看了她一眼:“又不让你买单,你担心什么,痛快点儿,吃不吃吧,不吃一边儿坐着去。”   子萱:“谁说我不吃了,你这丫头在我家蹭了那么多天饭,今儿难得请回客,本姑娘非吃回来不可。”说着挽了袖子,伸手撕了个大鸡腿啃了起来。   四儿跟小雀儿早习惯了,这两位之所以要雅间就是为了能痛快的吃,哪还会顾忌什么好不好看,等陶陶招呼她们俩,两人也过去大吃起来。   四个人正大吃呢,忽听外头老张头的声音传来:“陶姑娘,有位潘爷要见您。”   陶陶挥挥手:“不认识,见什么,不见。”   老张头为难的看向潘铎。   潘铎咳嗽了一声:“奴才潘铎给二姑娘请安。”   陶陶愣了愣,把手里的鸡腿丢开,拿了湿帕子抹了抹手,过去推开门探出头去,还真是潘铎,笑道:“大管家今儿也来这儿吃饭啊。”   潘铎微微躬身:“爷今儿在这儿订了席,就在那边儿的紫云轩,听老张头说二姑娘在这儿,叫奴才过来请姑娘过去。”   陶陶眨眨眼:“想必三爷在这儿请客呢,我去了不妥当,回头说话不防头得罪了他的贵客,岂不麻烦,而且,也吃的差不多了,正要走呢,就不搅合三爷请客了。”说着冲里头的子萱使了眼色,跟老张头道:“老规矩,记在账上。”说着就要往楼下跑。   刚到楼梯口那边儿雅间的门开了,三爷从里头走了出来看着她:“怎么,见了我招呼不打就跑。”   陶陶身子一僵,收回脚来,转身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原来三爷真在这儿,我还当大管家跟我打趣说笑话呢。”   三爷:“现在知道不是潘铎跟你说笑话了。”   陶陶只得赔笑:“陶陶给夫子请安。”   三爷点了点她:“下次见了我再跑个试试。”上前牵了她进了紫云轩。   一进去安铭蹭的站了起来:“陶陶你怎么在这儿?”   陶陶挥挥手:“安铭你在这儿呢呵呵呵,有日子不见了啊。”因为子萱,陶陶跟安铭几个也算混熟了,这几块料没事就她的铺子里去溜达,不熟都不成,这几位可是他的财神爷,陶陶举双手欢迎,下批货还指望着这几位收底儿呢,这几个可比那些老油条好忽悠多了。   陶陶目光落在安铭对过的汉子身上,虽穿着平常的衣裳,一看气质坐姿就知道是位能征惯战的武将,年纪有四十多岁,身量魁梧,黑膛脸儿大胡子,瞧着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像谁。   三爷指了指汉子:“这是安将军。”安将军?陶陶眨眨眼,看了眼安铭,顿时想了起来,这汉子可不就像安铭这小子吗,安铭是三爷的小舅子,那这位难道是三爷的老丈人,驻守西北的安达礼?   三爷看了她一眼:“愣着做什么?”   陶陶回神:“陶陶见过安将军,安将军辛苦了。”   安达礼:“你怎知我辛苦。”   陶陶只是随口说了句客气话,哪想这位还刨根问底上了:“安将军驻守西北,自然辛苦,没有像安将军这样不辞辛苦保家卫国的将士,老百姓哪能安稳和乐。”   安达礼点点头:“倒是个明白丫头。”   三爷笑道:“这丫头生了一张巧嘴,惯会哄人,不过今儿这话倒有些道理。”拉了她在身边坐了,夹了一个鸡腿在她碗里,见她不动,挑挑眉:“怎么不吃?”   都吃饱了还吃什么啊,况且,这种场合,自己啃鸡腿也不合适吧,只得夹起来吃了一口就放了回去。   安铭却凑了过来,偷偷在桌子下头竖起个大拇指,小声道:“牛,会说话,我家老爷子可不好哄。”   陶陶白了他一眼:“那是,你小子笨蛋。”   安铭:“我承认是比你笨,这也不丢脸,反正比你精的也找不出几个了,对了,子萱呢。”   这小子对子萱颇有意思,一看见子萱跟苍蝇见了臭鸡蛋似的,追着往上踪,子萱对这小子什么意思,倒没瞧出来,不过,陶陶倒是觉得这俩人挺般配,子萱跟保罗黏糊,那就是瞧上了人家的男色,闹着玩的,成不了真事儿。   安铭这小子倒是有点儿戏,年龄相当,性格合拍,又门当户对,只他们看对眼,估摸姚家会乐见其成。   想到此,冲外头努了努嘴,安铭会意,小声道,谢了,站了起来,那个,我有些内急,转身跑了…… ☆、第55章   安铭刚走没一会儿,安达礼也起身告辞了,屋里就剩下陶陶跟三爷,三爷叫顺子把掌柜的叫来。顺子应着出去了,不一会儿老张头走了进来,陶陶冲他挥手打招呼。   三爷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哪儿都熟。”   陶陶:“这儿离着我开的铺子近啊,说起来也算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不熟都难,是不是老张头?”   老张头:“原来贵客是陶姑娘的朋友,那可要好好招待,一会儿结账的时候给您打个八折,往后您若订席只派人来说一声就成了。”   三爷挑挑眉:“不成想你这丫头有这样大的面子,这家馆子的席可不好订,潘铎订了几回才订上。”说着看向老张头:“你这做买卖不老实,怎么看人下菜碟。”   老张头忙道:“贵客误会了,不是小的看人下菜碟,只陶姑娘一人如此。”   三爷:“这话儿就更不明白了,莫非这丫头在你这馆子入了股不成。”   老张头:“小的倒是想呢,可陶姑娘瞧不上小的这点儿营生,当初小的这馆子都快关张了,是陶姑娘帮忙出了主意,才变成如今这般,陶姑娘就是小的一家子的救命恩人,小的一辈子都记着陶姑娘的大恩呢。”   陶陶:“老张头,你的馆子红火了都是你们两口子的本事,手艺好,会经营,自然红火,跟我没关系,别在这儿说废话了,赶紧叫你家里的做碗凉面过来,面用井水过的凉凉,要格外劲道的,酱料要多些,拌菜要青瓜,去皮去瓤切细细的丝儿,快点儿上,对了,叫伙计把桌子收拾了,先倒两碗面汤来。”   老张头:“得了,我这就叫我那婆娘下面去。”欠身退了出去。   伙计随即进来收拾了桌子,又提了个大铜壶进来,放了两只青花大碗,铜壶一摘歪,倒了两碗浓稠的面汤出来。   陶陶:“面才是老张头这馆子的招牌,面条劲道,酱料味足,尤其凉面,暑天吃最是清爽,而且,这吃面之前要喝碗面汤才地道,三爷尝尝。”说着端起一碗面汤递了过去。   三爷接在手里喝了一口就放下了,陶陶也不勉强,自己喝了半碗下去,刚才吃的太急,又都是大鱼大肉的,喝了面汤下去正好解解腻,只是这时候天热,半碗热面汤下去,便出了一头汗,伸手摸了摸,才想起来早上出来的急忘了带帕子,小雀儿又在外头呢,找她要还不够麻烦的,索性用袖子擦得了,反正一会儿回去也得洗澡换衣裳。   只是刚抬起手,就给三爷拦了:“亏你是个姑娘家,哪有用袖子擦汗的,帕子呢?”   陶陶:“今儿出来的匆忙,忘了。”   三爷摇摇头:“也不知你成天急的是什么,帕子都能忘了。”伸手从自己袖子里掏了帕子出来,给她擦汗,陶陶忙接过来:“我自己来,自己来。”抹了抹头上的汗,想还给他,又觉不合适,便笑嘻嘻的道:“这个帕子回头我洗干净再还给三爷。”   三爷却伸手拿过来掖在袖子里。   陶陶嘟囔了一句:“一方帕子都舍不得,小气。”   三爷:“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再说一遍。”   陶陶:“我是说回头送三爷几块帕子。”   三爷点头:“那我可等着你的帕子了。”   陶陶不免郁闷,不是说他小气嘛,怎么变成自己要送他帕子了,却想起安达礼不禁道:“您怎么不在府里宴请安将军,安将军是王妃的父亲,如此,能父女见面偶聚天伦,也不耽搁您跟安将军商议正事儿,岂不两全其美,干嘛跑到外头来。”   三爷目光闪了闪:“安将军此次是奉旨回京,有要事在身,并非探亲,在我府里不大妥。”   陶陶想想就明白了,三爷这是为了避嫌,安达礼是驻守西北手握重兵的边将,三爷是皇子,自古以来,京官跟外将勾结都是最大的忌讳,更何况皇子,即便是翁婿之间也要避嫌,所以三爷在老张头的馆子里订桌请自己老丈人吃饭,就是因老张头的馆子火,加上又是卖西北菜的,在这里请安达礼最为妥当,这人还真是什么都算计到了,不过,为了避嫌,亲父女都不能见面,也太不人道了。   正说着,伙计端了面上来 ,一个敞口的青花大碗里有多半碗过凉的宽面条,旁边的托盘上有几个小碗,里头装着拌料和一盘子细细的青瓜丝,虽简单却格外清爽。   陶陶侧头问了句:“吃不吃辣?”三爷摇摇头。   陶陶把青瓜丝铺在上面,越过放辣油的小蝶把其他料倒在中间的小碗里,用勺子调匀浇在上面,拍拍手:“大功告成。”把筷子递过去:“您尝尝,保证好吃。”   三爷:“不好吃,找你算账。”吃了一口,便又接着下筷子了,不一会儿一碗面条就吃没了。   陶陶递了面汤过去:“如何?”   三爷点了点她的额头:“今儿就不找你这丫头算账了。”   陶陶嘟嘟嘴:“好吃就好吃吗,做什么拐弯抹角的。”   三爷笑了一声:“老五的别院就这么好,你这么个爱出来逛的都不见影儿了。”   陶陶:“天儿太热就不想出来了。”   三爷:“那今儿怎么跑出来了,难道今儿不热。”   陶陶可不好意思说自己积了食火,七爷逼着自己吃了好几天素的事儿,太丢脸了,只含糊道:“是庙儿胡同那边儿要看房子,顺道出来走走。”   三爷略沉吟:“你庙儿胡同那个院子能卖就卖了吧,烧陶的作坊挪到别处,琉璃厂那边儿倒有个合适的院子,你若有意回头跟潘铎去瞧瞧,觉的可心,等过了这个伏天就挪过去,那边儿比庙儿胡同近些,也省的你总往城西跑。”   陶陶不满的道:“城西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往城西跑,我就喜欢城西,回头我在城西买个大院子,以后一辈子住在城西。”   顺子吓了一跳,心说,这位今儿怎么了,平常那么会说话儿人,怎么一提城西就发上脾气了。   三爷却不恼,只是看了她一会儿问:“我何时说城西不好了?”   陶陶愣了楞:“刚不说的省的我总往城西跑吗,我耳朵好着呢,听不差。”   三爷:“跟你说没说过,听话要听仔细,你再想想我说了什么?”   陶陶仔细想了想,三爷刚说的话,貌似说的是琉璃厂比城西近,省的自己跑远道儿,真没说城西不好,是自己会错了意,人家本来一番好意,自己着实有些不识好歹,低下头半天才吱吱呜呜的道:“我,我错了。”   三爷:“认错倒快,刚那股子跟我抬杠的劲儿怎么没了。”   陶陶抬起头露出个谄媚的笑:“弟子知错了,夫子大人大量,就别跟弟子计较了。”   那个嬉皮笑脸的样儿,三爷忍不住笑了一声:“这时候想起我是夫子了 ,刚才见了我跑什么?”   陶陶嘿嘿笑:“下次见了夫子,弟子一定上赶着来给夫子请安,有道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三爷就跟我陶陶的爹是一样的。”   陶陶话音一落,本来还有些笑模样的三爷,脸色微微一沉:“爷可没你这么大的闺女。”站起来走了。   顺子看了陶陶一眼,今儿这位怎么了,说话越发不中听,忙跟了出去。   陶陶眨巴眨巴眼,自己哪句话说差了,他不一直把自己当他死了的大闺女吗,不然干嘛对自己这么好,怎么自己一说他倒甩起脸色来了,什么人啊。   陶陶也气上来,站起来往外冲,一出来,就看见子萱在那边儿雅间里探头探脑的,见了陶陶才推门走了出来:“刚瞧见三爷出去的时候那脸拉的老长,三爷不是把你当闺女吗,每次见了你都笑眯眯的格外亲切,你嘴又甜,会拍马屁,我刚还琢磨三爷给你哄高兴了,不定什么时候才出来呢,我得等到什么时候啊,哪想这么快,你到底怎么把三爷得罪了。”   陶陶白了她一眼:“你还真八怪哎,我哪儿知道啊,走啦,吃饱喝足了还不走,打算在这儿住啊。”心说拍马屁拍马腿上了这么丢脸的事儿绝对不能告诉她,子萱要是知道非笑死不可。   陶陶拉着子萱出来,上了车才想起来:“对了,安铭呢,怎么这么一会儿就没影儿了。”提起安铭,子萱一叉腰:“陶陶你少管点儿闲事能死啊,干嘛把安铭往我这儿支。”   陶陶没好气的道:“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为你好,你家不正打算给你定亲吗,与其让你们家里给你挑个不知什么样儿的,倒不如自己先选一个,合不合心先放到一边儿,最起码性情模样是知道底细的,也免得盲婚哑嫁,弄个不靠谱的,断送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你别觉得我跟你说笑呢,这些话是因我真把你当朋友才说的,你跟我不一样,我没生在你们这样的家里,有些事儿还能自己做主的,你不成,跟谁家定亲,家里早给你圈定了范围,虽说不能由着你自己选,好歹也能挑挑,矬子里拔将军,总能找个差不多的,安家跟你们家门当户对,安铭又喜欢你,嫁了他总比嫁给不认识的人好吧……” ☆、第56章   子萱:“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当我是朋友才肯说这些,可是我心里总觉着别扭。”   陶陶看了她一会儿:“你不是真喜欢保罗吧,我可跟你说,你跟保罗绝对没戏,就算保罗是他们哪儿的贵族,你们姚家也不可能答应你嫁给他。”   子萱推了她一把:“胡说什么,谁想嫁他了,我就是觉得保罗长的帅,说话也有意思,才总找他。”   陶陶松了口气:“不想就好,你可别吓我,你要是来个非保罗不嫁,姚家还不得找我算账啊,既然不喜欢保罗,莫非还惦记着七爷呢?”   子萱:“我惦记七爷做什么?”   陶陶:“得了吧,这时候不承认晚了,忘了当初跟我动手打架了,不就是为了七爷吗,我还记得那时候你口口声声叫我狐狸精,浑身上下冒酸气,跟从醋缸里捞出来似的。”   子萱:“我倒是想惦记,可七爷对我没意思,我能怎么办,有道是强扭的瓜不甜,七爷非瞧不上我,我还上赶着往上贴啊,脸皮也忒厚了。”   陶陶笑的不行:“没想到你还能知难而退啊,难得难得。”   子萱没好气的道:“不知难而退能怎么着,还能霸王硬上弓不成,就算我想,七爷能干吗。”子萱话音未落,陶陶已经笑得从座位上滚了下去。   子萱把她拖了起来:“笑什么笑,我说的是大实话,要是七爷乐意跟我凑合,我还巴不得呢,哪怕他不喜欢我,天天对着那张俊脸也值了,可人家不乐意,我能怎么办,再说,皇上也不能答应,惦记也是白惦记,还不如干脆丢开呢。”   陶陶:“那安铭怎么就招你烦了,他对你可是挺上心的。”   子萱晃了晃腿儿:“我也不是讨厌他,就是没什么感觉,而且,这小子什么都不懂。”   陶陶翻了白眼:“你还想人家天文地理无所不精啊,人安铭还没挑你呢,你看看京里这些世家闺秀,哪个跟你似的成天往外跑,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是在家绣花做针线,就是学三从四德,将来一嫁出去就是相夫教子的管家娘子,你行吗,你是会绣花还是会做针线,还是能三从四德相夫教子?”   子萱不乐意了:“他要是喜欢这样的,找别人去啊,本姑娘可没求着嫁他。”   陶陶知道子萱心里明白,就是嘴硬,也不再管她:“你自己掂量吧,要是不早些拿主意,那就听天由命了,赶上个什么样儿的就是什么样儿的,反正只要你们家没事儿,也没人敢欺负你。”   子萱:“这倒是,算了,不说了,越说越烦,你这些日子天天躲在五爷的园子里不出来,弄得我连个说话儿的人都没有,快无聊死了。”   陶陶:“这话说的,也没人绑着你的腿,五王妃可是你堂姐,你去堂姐家里着,谁还敢拦你不成。”   子萱:“快得了吧,你天天跟七爷腻乎在一块儿,我去了你也没空搭理我。”说着凑到陶陶跟前儿:“你说七爷怎么就对你这么好呢,说起来,我还是七爷的亲表妹呢,七爷跟我可连个笑脸都没有,见了你那眼神都变的不一样了,跟江南二月里的春风一样,瞅着就那么和煦,你说七爷是不是对你有那意思啊,你们俩天天在一块儿,七爷对你有没有什么表示?”   陶陶白了她一眼:“什么表示不表示的,就是说话儿而已,你这小脑袋里头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子萱:“咱俩谁跟谁啊,什么话不能说,还用藏着掖着,七爷对你什么样儿,有眼睛的谁瞧不出来,别说因为你姐才对你这么好的,我可不信,听人说,你姐当初也不过是在七爷跟前儿伺候罢了,说句不怕你恼的话,就是个大丫头,是奴才,你呢都快成祖宗了,七爷这样的人,这样的性子,对你这般,不是有意思还能是什么,我就不信你心里不明白,要是非说不明白,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打别的主意呢,说,你打的什么主意?莫不是瞧上别人了吧。”   陶陶推开她:“当我是你呢,打什么主意?不过就是想怎么做生意赚钱罢了。”   子萱:“你这会儿不承认,我也不跟你辩,咱们往后走着瞧,对了,你不是一直想去南边吗,我可听说皇上要派人南下巡视河防。”   陶陶纳闷的道:“皇上派人巡视河防跟我要去南边有什么关系?”   子萱:“笨啊,每年皇上派下去巡河防的没别人,就是几位皇子,去年是五爷,今年弄不好就是七爷,要是七爷领了这个差事,你跟了去岂不便宜。”   陶陶瞥着她:“我跟去你笑的这么猥琐做什么?”   子萱嘿嘿笑道:“咱们是朋友啊,你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干脆把我一块儿带了去,咱们俩在南边好好玩它两个月,岂不自在。”   陶陶:“七爷去不去还不知道呢?”   子萱:“放心吧,这回□□不离十。”   两人正说着,就听一阵马嘶声,车子停了下来,陶陶撩开窗帘:“怎么停了?”却瞧见侧面一匹高头大马上坐的人,暗道自己运气不好,怎么又碰上这小子了。   十五带住缰绳,帅气的翻身下马,凑了过来:“可把你给找着了,这些日子被父皇拘在园子里念书,把我闷坏了,今儿好容易能出来了,一早就去五哥的园子里找你,偏你不在,五嫂说你去庙儿胡同看房子去了,我跑去庙儿胡同,又说你来了铺子这边儿,亏的遇上了安铭,不然,还不知道你们去了老张头的馆子里吃饭了呢。”   陶陶看了眼旁边的安铭,安铭一双眼不住往车里瞄,知道这小子是不甘心跟他老子走,这才又跑了回来。   陶陶跟十五也早混熟了,不像刚开始那么客气:“大热天,你不在西苑里头避暑,找我做什么?”   十五:“就是因为热,才出来找你啊,我知道一个凉快的去处,好玩的紧,咱们一起去逛逛。”   陶陶意兴阑珊:“哪有什么凉快地儿,怪热的,不去。”   十五急了:“别不去啊,我跟你说,那儿真凉快……”说着踢了安铭一脚,示意他帮腔。   安铭忙道:“十五爷说的是郊外的莲花湖,湖边儿有一大片林子,又临着山,那湖水是山上的雪水化了流下来的,冰凉冰凉的,水里有老大的花头白鲢鱼,没一点儿腥味儿,可好吃了,咱们去捞几条上来,学那些当兵的支了架子烤鱼吃,多好,去吧去吧。”   一听烤鱼,子萱从里头探出脑袋来:“我吃过莲花湖的鱼,可好吃了,这会儿才刚过晌午,回去有什么意思,不如跟他们去莲花湖逛逛,那边儿可比西苑都凉快。”   子萱也说凉快,陶陶便有些动心,最终点了点头,十五顿时高兴起来,叫小安子牵马,吩咐车把式去莲花湖,跟安铭俩个一窜钻进了车里,坐在陶陶对面,东拉西扯的扯闲篇儿。   说起前些日子刑部尚书陈英惹怒了皇上,被罚在日头下跪了半天,从西苑出去的时候,一个踉跄栽湖里头去了,不是救的及时,老命就交代了,捞上来都成落汤鸡了,哆哆嗦嗦的滴答着水就出去了,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说着跟安铭子萱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陶陶没好气的道:“陈大人可是个大大的清官儿,兢兢业业为皇上办差,纵被罚了,也该尊重人家,人家掉湖里差点儿淹死,本来就够倒霉的了,还当成笑话听,有意思吗。”   几句话说的几个人都不笑了,十五道:“我不就是为了说个笑话儿逗你吗,便这个笑话不好笑,你也不用板着脸吧,再说,当初你进刑部大牢不就是陈英把你抓进去的吗,你怎么倒替他说上话了。”   陶陶:“一码归一码,当初陈大人抓我是因我跟反朝廷的邪教分子卷在了一起,不抓我是渎职,我也不是替他说话,我就是觉得,像他这样的人该得到应有的尊重。”   十五:“没人不尊重他啊。”   陶陶:“堂堂刑部尚书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掉到了湖里,这算什么尊重,西苑里守卫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哪儿哪儿都是人,陈大人奏事出来,自然有太监跟着送出来,怎会由着他掉到湖里差点儿淹死,可见是有人使坏有意整治他,竟然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儿,岂不荒唐。”   十五:“陈英是得罪了我大哥,有个什么强抢民女的案子跟我大哥有些干系,本不归刑部管,陈英却偏插了一脚,上折子参了我大哥一本,我大哥这才想招儿收拾他。”   陶陶:“这话听着更是可笑,你大哥除了是皇子,比别人多了什么,朝廷的律法难道就是给老百姓制定的,你们这些人可以不用理会,这回是强抢民女,下回说不定就是杀人放火了,陈大人出头参一本有什么错,听你的话,倒像他多管了闲事儿似的。”   十五倒是好脾气,被陶陶冲了几句也不恼,反而道:“好了,好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咱别提陈大人了,瞧,前头就是莲花湖……” ☆、第57章   莲花湖是天然形成的堰塞湖,三面环山,顺着山势有茂密的山林植被,如今正是盛夏,一片欣欣之色。   湖面虽不大,却真像一朵盛开的莲花形,湖水清可见底,站在湖边能清晰看到水里形态各异的石头跟嬉戏的游鱼,再往深处看便是湛蓝湛蓝的湖水,映着头上的蓝天白云,起伏的山峦,真正的美景如画,置身其间让人心境不觉开阔起来。   十五凑过来:“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里凉不凉快?”   是很凉快,这水想是山上的雪水融了流下来的,又在峡谷中,日头晒不进来,自然凉快,刚一下车浑身的汗意就没了,清爽非常。   陶陶看了眼十五:“你怎么知道这儿的?”   十五:“前两年跟父皇狩猎,无意中撞到这里,发现还有这样一个好地方,问了人,说这个湖叫莲花湖,风景好,凉快,暑天来最好,湖里产的大鲢鱼也好吃,而且,这里离着西苑近,每年我跟着父皇来西苑住的时候,就常来这儿。”   陶陶点点头,看了眼那边儿,姚子卿几个在这儿熟练的搭帐篷,拿鱼竿,弄烤鱼的架子,动作熟练,绝对是训练有素,可见常干,而且,自己到的时候,这几个人已经来了,估摸一早就订好了来这儿玩,怪不得十五一大早就去找自己呢。   陶陶就不明白这小子怎么就跟自己黏糊上了,莫非是因为自己上次救了他一命,从而博得了他的好感,陶陶总觉自从上回救了他之后,这小子对自己的态度就不一样了,之前虽说也总找自己,却是为了切磋拳脚,如今对自己,不是她自恋,倒有些上赶着讨好的意思,莫非看上自己了?   陶陶略低头,水里自己的影子清清楚楚的映了出来,虽说比刚穿过来的时候好看了很多,但距美人也相去甚远。   陶陶颇有自知之明,这丫头没有她姐陶大妮远近闻名的姿色,至多也就算清秀而已,若是在老百姓家里,还算过得去,可放到这些人眼里,实在平常,就是自己相对熟悉的几个府里,随便提溜出一个丫头都比自己长得漂亮,更别提十五住在宫里。   宫里的美人更多了,自己前儿去了一趟西苑,就贵妃娘娘漪澜堂里的宫女都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十五天天在美人窝里头住着,怎么会看上自己这样的,除非他的眼光异于常人,不然绝无可能。   想到此放了心,侧头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舒坦,能跟着皇上住在西苑里避暑。”   十五撇撇嘴:“我倒恨不能跟几位皇兄一样出来开牙建府,大门一关,我就是老大,没人管得着,想干什么干什么,比在宫里强多了,就算功课耽误了些,父皇也没功夫天天出宫来查我吧,岂不自在。”   陶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把功课做好不就得了,就算出来住,皇上要是,想查一样能把你叫过去问啊,跟你出不出来住有什么干系,况且,能让皇上查问,可是天大的恩宠,别人想要还要不来呢,你倒嫌弃上了。”   十五:“若论骑射我自是不怕的,可要是说到念书,也不瞒你,我一见那些之乎者就犯困,跟你说啊,要是哪天我睡不着,小安子拿本书来往我眼前一放,不一会儿就能睡过去,比什么都灵,至于书上是什么文章,我是一个字都没记住。”   陶陶笑的不行:“那皇上查你功课的时候怎么办?”   十五一摆手:“还能怎么办,糊弄呗,糊弄不过去就挨罚,这回不就是没糊弄过去,父皇罚我抄了这些天书,再不放我出来就憋死了。”   陶陶:“要是老百姓家里的小子不念书就不念书,大不了将来卖力气也能养活自己,可你就不成了,你是皇子,早晚得替皇上办差吧,不念书怎么成。”   十五:“念书跟办差有什么关系,安达礼也是个大老粗啊,如今可是驻守西北的大将军,我虽不喜欢念书但骑射厉害,以后我也当个将军,替父皇驻守边疆,不是比那些没用的文臣强多了吗,我又不考状元,念那么多书做什么,没意思。”   陶陶愣了愣,忽明白皇上喜欢十五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这小子心思简单,不像其他人那样,嘴里说一套,心里想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了。   而且,这小子并无争位的野心,或许年纪还小,不知道那把椅子所带来的权力有多大,真不知他这份简单的心思还能维系多久。   十五见陶陶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笑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是不是觉得爷帅的天下无双。”   噗……陶陶笑的身子一斜,差点儿栽湖里头去,十五急忙拉住她:“你笑什么,仔细掉湖里头去,爷哪儿说差了不成,你这么乐,难道我不帅吗?”说着一张脸越发凑到陶陶跟前儿晃来晃去的,陶陶想不看都不行。   这小子长得是不差,不过比七爷还差一些,自己目前见过的几位皇子里,七爷是最好看的,其次是五爷,然后就是眼前的十五,三爷不能用好看帅形容,应该说稳重大气,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陶陶推开她:“别闹了,不说钓鱼吗,你怎么还不去,烤鱼的架子可都搭上了,就差鱼了。”   十五:“不用我,小安子他们全办了,咱们等着吃就好,你瞧那不是钓上来了吗?”说着一指那边儿。   果然,小安子手里的钓竿提起来一甩,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鲢鱼就甩到了岸上,旁边几个小子忙用抄网抄到木桶里,提到旁边,十五跟前儿的大太监赵福捋着袖子,蹲在一块平整的大青石边儿上宰鱼,收拾好了,抹了料串起来架到炭火上烤。   陶陶不禁道:“哪里来的炭?”   十五:“自然是从宫里带出来的了,这里虽不缺生火的木头,干的柴火却不好着,那些湿的不易着,烟还大,干脆就从宫里带些炭出来省事。”   陶陶点点头:“还顺了烤鱼的酱料?”   十五目光闪了闪:“其实平常我来不会带这些,今儿不是有你吗,小安子说你最讲究吃食,怕烤的鱼有腥味,你吃不惯,才去御膳房顺了些酱料出来,走啦,过去吃鱼,我跟你说,赵福他们家祖上好几辈儿都是干厨子的,这奴才也学了一身好厨艺,要是不进宫,一准儿是个厨子。”说着伸手来拉陶陶。   陶陶下意识避开,警惕的道:“做什么,我可不想跟你在这儿比划拳脚。”   十五一呆忙道:“我不是要跟你比划拳脚,我就是想拉你过去吃烤鱼。”   陶陶:“拉什么,我也不是瘸子,自己过去就好。”说着快步走了过去。   十五看了眼自己落空的手,有些郁闷。   赵福的手艺的确好,加上鱼又鲜,烤出来香嫩可口,又极入味,一条二斤多的鱼一转眼就进了陶陶的肚子。   子萱闻着味儿过来的时候,就剩下鱼骨头了,子萱恨恨的道:“陶陶你也太不够义气了吧,有好吃的自己都独吞了,一点儿都不给我留。”   陶陶冲那边儿架子上努努嘴:“谁说没给你留,架子上不有吗,等会儿就熟了。”说着打了个饱嗝,小安子颇有眼色的递了茶过来,陶陶喝了一口,舒服的叹了口气,十五这小子真挺会办事儿的,连茶都带来了,还是狮峰龙井,这茶跟三爷上回送自己的一模一样,陶陶一口就吃了出来。   闲来无事,侧头看了看小安子:“你说你们哥俩长得一样还罢了,连名儿都一样,叫人怎么分辨。”   小安子:“奴才兄弟俩是因姓了安,主子就顺嘴叫了小安子,名儿虽一样,亏得不在一处当差,不然真有些麻烦呢。”   陶陶:“我知道你哥叫安康,你叫什么?”   小安子:“奴才安定。”   陶陶一口茶差点儿喷了出来,忙咽了下去,心说要不然叫他小安子呢,要是叫小定子多难听啊,便笑道:“要不然以后我就叫你安二得了,省的跟小安子闹混了。”   “奴才安二谢二姑娘赐名。”   陶陶一愣:“那个,我是逗你玩的,没给你起名儿。”   子萱一边儿啃烤鱼一边儿道:“安二挺好的,简单明了,一听就知道你是安家的老二。”   十五也道:“这个名儿好,以后你就叫安二。”   陶陶颇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兴起说笑的事儿,不想就当了真,安二算什么名字吗,可自己再说也没人理会了,安二自己都认可了。   一行人笑笑闹闹,一直闹到了日头落山,小雀儿一再催,才意犹未尽的散了。   子萱怕五爷见了她要说教,跟着姚子卿安铭几个回城去了,十五死活非要送陶陶回来,陶陶也拦不住,到了园子门口仍然赖着不走,非说好些日子没见五哥五嫂了,今儿要是过门不入,未免失礼,不由分说拉着陶陶往里走。   陶陶一把甩开他:“拉我做什么”   十五嘿嘿一笑:“拉手怕什么?”说着又要来拉她的手,忽听后头咳嗽了一声:“老十五,我说在宫里没见着你呢,原来跑这儿来了。”   陶陶回身,是五爷七爷,正好在他们后头回来,五爷还罢了,七爷那是什么脸色,自己可没得罪他…… ☆、第58章   子萱远远就瞧见了陶陶,正歪着身子坐在水榭的鹅颈椅上,撑着腮帮子直勾勾盯着水面,眼珠子都直了,不知瞧什么呢。   小雀儿刚要说话,被子萱捂住嘴,嘘了一声,示意她跟四儿别出声,自己蹑手蹑脚的进了水榭,走到陶陶后头,猛的大叫了一声,本以为会吓这丫头一跳,不想陶陶只是看了她一眼:“多大了还玩这么幼稚的游戏,无不无聊。”   子萱颇为失望,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抓起椅子上的鱼食丢在水里,引得一大片红鲤游过来争先恐后的抢食,等子萱手里的鱼食喂完了,那些鱼摇摇尾巴散了。   子萱:“这些鱼也太没义气了,我喂了它们这么多食,好歹让我看几眼再走啊。”   陶陶:“有奶就是娘知不知道,你手里有鱼食它们自然往前凑,吃完了还留着做什么,自然玩它们的去了,谁还耐烦搭理你。”说着歪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怕五爷说教吗,今儿怎么赶跑来了?”   子萱:“今儿是大朝会的日子,就算皇上驻跸西苑,今儿满朝文武也都得去,五爷七爷都进宫了,自然要去给娘娘问安,娘几个在一块儿说说话儿就不知什么时候了,不到天黑是回不来的,我这会儿来,趁他们回来之前走,又碰不上面儿怕什么。”   陶陶:“你也不嫌折腾,其实五爷虽爱说教,性子也还好,不像某人,一副古怪的性子,时不时就发作一场,莫名其妙。”   子萱眼珠转了转:“你说的某人该不是七爷吧。”仔细端详她一会儿:“怎么,跟七爷闹别扭了,不能吧,就算七爷脾性孤傲些,可那是对别人,对你可是好的没边儿没沿儿的,能发什么脾气。”   陶陶:“我哪儿知道他发什么脾气啊,那天从莲花湖回来,脸就拉的老长,跟他说话也是带搭不理的。”   子萱:“是不是你又闯了什么祸,惹七爷生气了。”   陶陶摆摆手:“这几天我可是连园子的大门都没出,惹什么祸啊。”   子萱挠挠头:“这么着可就难猜了,哎呦,猜什么啊怪累的,你直接问不就得了。”   陶陶:“你说的轻巧,我问什么,问他为什么不搭理我啊,多奇怪,再说,我干嘛问这个,他不乐意搭理我拉倒,有的是人跟我说话解闷,犯不上求他。”   子萱:“就说是,我们陶陶心大的没谁了,这算什么大事儿啊。”   陶陶斜了她一眼:“少拍马屁,说吧,今儿做什么来了?”   子萱:“这话说的,凭咱俩的交情,还非得有事儿才来找你不成。”见陶陶盯着自己看,嘿嘿笑道:“好,好,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你这么盯着我,我心里瘆得慌,刚得了准信儿,南下巡河防的人选定了,不是七爷。”   陶陶翻了白眼:“不是七爷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啊?”   子萱:“虽然不是七爷,可这个人也成,只要你肯下功夫,咱们跟着去南边溜达几个月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陶陶挑了挑眉:“你是说皇上派了三爷南下。”   子萱一拍大腿:“要不都说你聪明呢,一猜就猜着了。”陶陶:“这还用猜啊,有脑袋的都能想到,除了七爷,我能说上话的也就剩下三爷了。”   子萱凑过来:“我跟你说啊,能在三爷跟前儿说上话,你的本事大了去了,我一直在心里佩服你呢,三爷那个人经年累月冷着一张脸,瞅着都吓人,离着老远都能感觉到那股子寒气儿,远远的见了都打哆嗦,难为你怎么还能有说有笑的。”   陶陶:“既然你这么害怕,做什么还要去南边儿,要是去了这一路都要跟着三爷,你不怕他吓着你啊。”   “怕啊,怎么不怕,不过,跟去南边儿玩比起来,这点儿怕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再说,还有你呢,三爷对你和声细语的,咱俩是好姐妹儿,也不好对我疾言厉色吧。”   陶陶没好气的道:“这时候想起我是好姐妹儿了,你倒跟水里的鱼一个样儿。”   子萱嘿嘿一笑:“一直都是好姐妹儿,以后还得当一辈子呢,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说你倒是怎么着,这事儿可不等人,要是想去就得早些打算,去□□走走,求三爷带上咱俩,三爷点了头,我也好准备。”   陶陶好奇的道:“准备什么,你还打算带多少行李不成,我可跟你说,我可不是为了游山玩水,有正事儿呢,行李能少就少。”   子萱嘟囔道:“什么正经事啊,不就是去玩吗,再说,三爷的船那么大,多几件行李还能装不开吗。”   陶陶:“装不开,得装陶器。”   子萱:“装陶器做什么,你莫不是想去南边做买卖吧。”   陶陶站了起来:“不为了赚钱我大老远舟车劳动的折腾什么,走啦。”   子萱愣了愣:“去哪儿啊?”   陶陶目光闪了闪:“好些日子没给三爷问安了,也该去一趟了。”   子萱忍不住翻了白眼,什么好些日子,前两天不是还在馆子里吃饭呢吗,不过,陶陶肯去□□,这事儿就算成了,自己也得回去好好磨磨她爹,这一南下少说也得两个月,不使出点儿撒泼耍赖的手段,她爹断不会答应。   两人各怀心思,进了内城就分开了,子萱回去磨她爹,陶陶去了□□。   潘铎一早就交代下了,陶陶在这府里随意出入,谁也不许拦,不管爷在不在,只这位来就得好生迎进来伺候着,故此,看门的小子一见陶陶忙上赶着过来见礼。   陶陶摆摆手,往里走,刚走到廊子上,潘铎急匆匆的跑了出来,不等他行礼,陶陶先一步道:“大管家就别客气了,三爷在不在?”   潘铎:“今儿是大朝会的日子,爷去西苑了,想来要晚些才能回来。”   陶陶暗道,自己怎么忘了这茬儿了,都来了又不想回去,便道:“那我在书斋等着。”   潘铎暗道自打上次从馆子里回来,爷就不大痛快,今儿好容易这位来了,又乐意等,自然是好事儿,忙让到书斋,叫人端了茶又拿了点心盒子过来,自己站在一边儿伺候着。   陶陶看了他一眼,挥挥手:“那个,你们都下去歇着吧,大管家也去忙你的吧,我自己待着就好。”   潘铎应一声,留了两个小太监在外头廊子上候着,其他人都遣了出去,自己也退下去了。   等屋里人都走了,陶陶才打开桌上大红雕缠枝牡丹的漆盒,上下两层的盒子,一层四个格子,装了八样精细点心,陶陶捏了块豌豆黄塞进嘴里,又吃了个豆馅儿酥卷,吃了两块荷花糕,灌了一盏茶下去,就差不多饱了。   把点心盒子盖上,跳下炕里外的溜达,看了看博古架上摆的几样孤品瓷器,又去书案后的直通到顶的书架子上翻了翻,没找着自己爱看的话本子,都是些难看的要死的正经书。   陶陶没兴趣,丢开书架子,见书案上放着把扇子,打开看了看,是一把白纸扇,还没画扇面儿呢。   陶陶来了兴致,倒了些水在砚台上磨出香墨,略想了想在扇子上画了起来,画完了,自己瞅着嘿嘿笑了一会儿,忽觉着有些困,见那边儿窗下放着一张竹榻很是可心,过去靠在上头,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天擦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挪到了炕上来,老半天缓不过神来。   “醒了,再不醒晚饭都要耽搁了。”   陶陶这才看见对面的三爷盘着腿,正就着炕桌上的灯亮看书呢。   陶陶急忙坐了起来:“这么晚了啊,我该回去了。”说着就要下地,三爷拦住她:“慌什么,若是担心老七,大可不必,我一早让潘铎送了信儿去,带了老七的回话儿,说太晚出城不便,今儿就回王府里头歇着。”   陶陶愣了愣,莫名生出一股委屈的感觉,瘪瘪嘴,委屈个什么劲儿啊,他不乐意搭理自己正好,要是从这儿他就不管自己了,自己就搬到铺子里去,反正那院子收拾的时候就是为了自己搬过去住,收拾的极舒服。   三爷拍了拍手,两个小太监进来点亮了四周的烛台,顿时整个书斋都亮了起来,又进来两个婆子伺候陶陶洗了脸。   收拾利落,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陶陶扫了一眼,见是再平常不过的家常饭,四菜一汤,三个菜都是素的,只有一盘炒肉丝是荤的,汤也是豆腐汤,生在帝王家,却乐意过老百姓的日子,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陶陶真替□□的厨子不值,空有一身好厨艺,却天天做这样家常的吃食,真白瞎了好手艺。   三爷见她一脸嫌弃,摇了摇头,夹了一筷子藕片放在她碗里:“莲藕清热凉血清爽可口,最适宜暑天里吃,你胃火旺,更该多吃些。”   陶陶虽不喜欢吃素,却因他这句话想出了个主意来,眨眨眼,状似无意的道:“若论起来,南边的藕才好吃呢。”   三爷看了她一眼挑眉笑了:“你这丫头的消息倒是快,我刚得了南下巡视河防的差事,你就知道了……” ☆、第59章   陶陶眼睛一亮:“这么说是真的了,皇上派了三爷南下巡视河防,什么时候出发?要去多久?都去哪儿?”接连问了大串。   三爷倒是好脾气:“这一趟来去少说要两个月,如今都七月了,过了重阳就是父皇的万寿,势必要赶回来。”   陶陶:“这么说马上就得走了。”   三爷点点头:“五日后启程。”   陶陶往前凑了凑:“那个,带上我成不成啊?”   三爷目光一闪,打量她两眼:“这次是微服出巡,不方便带太多人。”见小丫头的小嘴撅了起来轻笑了一声“不过,爷身边儿倒是缺一个使唤丫头。”   陶陶立马就明白了:“有道是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您带了我去,这一路上端茶递水的有弟子服侍岂不好。”   三爷瞧了她两眼:“说的倒是好听,你这丫头哪是能伺候人的,添乱倒可能。”   陶陶:“端茶倒水也不是多难的事儿。”说着正好顺子端了茶进来,陶陶顺手接过递了上去:“师傅吃茶。”   三爷笑了一声接在手里:“你跟着去倒无妨,只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出去了不能使性子。”陶陶儿什么都能答应,忙举起手做发誓状:“我保证证听话,师父说什么是什么。”   三爷嗤的笑了一声,伸指头点了点她的脑门:“你这丫头姐一张嘴最是巧,骗死人不偿命,得了,不用你赌咒发誓,姑且就信你这回。”   陶陶大喜,忽想起子萱来:“那个,三爷您总不能带一个丫头去吧。”   三爷挑挑眉:“你还想带姚家丫头?”   陶陶嘿嘿一笑:“三爷真厉害,一猜就中,我跟子萱是朋友,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对,这样的好事忘了朋友不是太不义气了吗。”   义气?三爷好笑又好气:“你是从哪儿学的这套江湖话,两个丫头讲什么义气。”   陶陶:“丫头怎么了,丫头就不能讲义气吗,我跟子萱是焦不离孟,我去了把她自己留在这儿,心里哪儿过的去,你带了她去,还能多一个人伺候,多好。”   三爷:“我记得前几个月你们俩还打的跟乌眼鸡似的呢,怎么一转眼就成朋友了,前头打成那样竟不记恨?”   陶陶:“不过就是打一架罢了,记什么恨啊,我们是不打不相识,打过架之后更好了。”   三爷笑着摇头,真是小孩子,打的也快,好的也快。   一时饭毕,陶陶缠着三爷下棋,陶陶近日刚跟七爷学的下棋,一知半解的臭棋篓子,偏正在瘾头上,逮谁找谁下,这丫头一手臭棋,还耍赖,棋品奇差,几次下来,五王妃这辈子都不想跟她下棋了,如今都躲着她走,生怕给她拉着下棋,实在太痛苦。   三爷先头还颇为赞许,觉得这丫头好歹是学了点儿正经事儿,不是一味胡闹,可一盘棋下来,三爷竟哭笑不得,这丫头也太赖了,悔棋,偷棋子……什么不入流的招儿都使的出来。   一盘棋下完,还缠着再下,三爷叹了口气:“一个人的棋品能看出人品,你这棋品实在……”说着直摇头。   怕她还要缠着自己下棋,瞧了瞧那边儿架子上的自鸣钟道:“时候不早了,你若不乐意回去,就在我这边儿歇下也可,西厢跟旁边的小跨院都空着呢。”   陶陶依依不舍的站了起来:“我还是回去住吧,反正也不远。”   三爷也不留,叫了潘铎送她过去,陶陶走到门边儿想起什么回头道:“那个,我多带几件行李成不成?”   三爷笑了一声,心说到底是长大了,知道打扮了,以为她要带衣裳首饰呢,便点头应了,陶陶这才去了。   陶陶本以为自己都回来了,七爷也就跟着回来了,不想,等了两天都不见影儿,陶陶的脾气上来,所幸不理会,叫小雀儿收拾行装又跑庙儿胡同挑了新式样的陶器,用稻草小心的裹起来,装了几大箱子抬到晋王府来,只等着一出发就带了去。   启程前一天才收拾利落,陶陶终于得了闲,哪儿都不想去,叫小雀儿搬了把竹椅子放在廊子上,瞧着外头那一丛芭蕉发呆。   芭蕉是陶陶说下雨的时候若没芭蕉缺了典,一入夏,七爷就叫人移过来一丛,就栽在她的窗子下,落雨的时候,雨水滴在宽大翠绿的芭蕉叶上,噼里啪啦的响。   陶陶最喜欢听雨打芭蕉的声音,觉得分外有意境,尤其再配上七爷精湛的琴技,琴声叮咚伴着雨打芭蕉,是她这个夏天唯一的念想。   这两天都是阴沉沉的,闷热难当,想是憋雨呢,正想着,忽听一阵簌簌声 ,也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就下起了雨,从小到大,从稀疏倒密实,打在窗下那一丛芭蕉上噼啪作响,一阵风卷了些许雨水,斜斜打在廊檐儿上的青黑色雨眉上流下来,滴在廊凳上,溅了一些在竹椅上。   小雀儿忙撑了伞挡住雨:“进了七月雨水就是凉的了,姑娘仔细淋着雨要病了。”   陶陶挥挥手:“好啰嗦,这雨来的好,我正热呢,好容易凉快凉快,你还拦着,收拾你的去吧,别管我。”说着把小雀儿推到一边儿。   不想,刚推开小雀又一把伞撑在自己头顶,陶陶不耐的道:“告诉你我正热呢,不用打伞。”不见小雀儿吭声,陶陶侧头,瞧见来人撑着一把青布油纸伞,伞下一张俊脸在雨幕的衬托下格外养眼,正是七爷。   想起这几天他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心里别扭上来,站起来要走,却给七爷抓住,低声道:“怎么,这是生我气呢。”   陶陶:“我是什么身份,哪敢生主子的气。”   七爷牵着她到了书房里,叫人把窗屉摘了,这样坐在炕上也能瞧见外头的雨景儿,也能瞧见西厢地上的几个大箱子,不禁道:“带这么多行李去做什么,那边是丝绸之乡,绣工又是天下一绝,每年贡上的布料大都出自江宁织造府,你既去了南边,还愁没衣裳,我叫小雀儿多带些银两,瞧上可心的就买了岂不好,何必大老远的带这么些东西。”   陶陶略有些意外:“你知道我要南下,你答应了?”   七爷:“若我不答应,你可会听我的?”   陶陶摇摇头:“不会,我去南边儿有正经事要做,不是去玩的,真的,那些箱子里装的不是衣裳,是我要带去南边的货。”   七爷:“既如此,做什么还问我应不应?”   陶陶:“总要问一下的吗。”   七爷叹了口气:“你这丫头是个主意正的,想做的事儿拦着也没用,既你想去南边,就去走一趟也好,先头我答应过你,去你家乡走走,可这次父皇派去巡视河防的却不是我,本还怕你失望,如今三哥带你去也好,这一晃你离开家乡好些年了,回去走走看看,说不准能想起之前的事儿来。”   陶陶含糊的道:“那个,我回去了也不一定就能想起来。”   七爷:“想不起来也无妨,你们陶家的宗祠在南边儿,也不能一辈子不回去,况且,我曾答应你姐,若得机会便把你父母送回去,也算回了故土。”   陶陶吓了一跳:“你,你不是让我把他们的灵柩弄回去吧。”   七爷:“不是灵柩,人早葬了,你姐的意思是把你爹娘的灵牌送回去放在陶家的祠堂里。”   陶陶松了口气:“那我姐呢,我姐的灵牌怎么不一起送回去。”   七爷:“你姐是女子不能入陶家的祠堂。”   陶陶:“女子怎么就不能入祠堂,这是谁定的混账规矩。”   七爷:“女子早晚都要嫁人,出嫁从夫,随了夫姓,入也是入夫家的祠堂,以供子孙后代祭拜。”   陶陶看了他一会儿:“我姐不是跟了七爷吗。”   七爷眉头一皱:“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混账话,你姐只是我跟前儿的大丫头,什么跟了我。”   陶陶心说,难道不是这么回事儿,莫非外头人都是胡说的,其实七爷跟大妮是清白的,怎么可能吗,那他对自己这么好是为了什么?   想到此,不禁道:“我姐真没跟你那个什么,怎么外头的人……”没敢往下说。   七爷:“因你姐在我身边儿伺候,模样儿又出挑,日子久了外人难免往歪处里想,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怎能当真。”   陶陶:“那你为什么对我姐这样?”   七爷:“我对你姐怎样了,她伺候我一场,便她去了,主仆之份仍在,况,我也没做什么,既不能为她伸冤也不能为她正名,只是把她安葬罢了。”   陶陶见她脸上有难过之色,遂不好再说什么:“其实这事儿也怨不得七爷,七爷已经仁至义尽,我姐若是知道七爷这般照顾我,纵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七爷摇摇头:“看顾你一开始是因你姐,后来却不是。”说着看向陶陶,目光沉沉,而眼底深处却仿佛带着丝丝缕缕的光芒。   陶陶撑不住有些脸红,别开头:“不说这个了,怪叫人伤心的,你再不回来,我明儿可就走了。”   说到这个七爷目光晶亮起来:“父皇下旨在西苑的湖边儿盖畅音阁,点了我主理此事,这几日我都在户部敲定样式草图,今儿方得了空……” ☆、第60章   见他眼里藏不住的欢喜,陶陶莫名有些心酸,这些生在帝王家的人,虽锦衣玉食,尊贵无双,却也有属于他们的无奈,层层规矩束缚了亲情,母子不能常见面,本该和乐一堂的父子,成了君臣,人世间本该最平常的亲情,之于他们却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所以,七爷才会因皇上让他盖个戏台就如此高兴,这时的他不是高高在上的晋王殿下,只是一个想得到父亲认可的儿子。   想到此,倒不好跟他闹别扭了:“畅音阁是不是看戏的地方啊,皇上怎么想起这个了,莫非是为了十月里的万寿节?”   七爷点点头:“正是为了万寿节与群臣同乐,宫里也有个畅音阁,只是小些,搁不开太多人,加上地处后宫,大臣出入不便,所以父皇才下旨在西苑盖一个。”   陶陶:“既有样子不就简单多了吗,在工部找出当年盖畅音阁的样式图纸,照着盖就好了。”   七爷摇头:“哪有如此简单,西苑的畅音阁比宫里大上数倍有余,楼阁戏台倒还好说,只是地方太过宽阔,聚音效果便成了难题,我跟工部的匠人研究了几天,都未找到一个妥帖的方法,正发愁呢。”   陶陶眨眨眼,忽想起自己旅游时,导游给自己介绍过一个古代戏台超牛的聚音效果,用以来证明我们中华民族伟大劳动人民的智慧源远流长,她记得是在地上埋了许多水缸,来加强聚音效果。   想着便道:“这个盖房子我是不懂啦,不过我隐约记得谁家盖过戏台,貌似在地上埋了许多水缸,只要在台上唱戏,都能听的见。”   七爷大喜:“是啦,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若把空水缸两两相扣埋在地上,不就可以聚音了吗,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竟没想起来,陶陶你真聪明,怎么想到的,我可是愁了几日,再想不出解决之法就要耽搁工期了,对了,你说你想起来的,你是南边人,南边的戏台多搭在祠堂附近,你莫不是想起了之前的事了?”   陶陶这个后悔啊,早知道自己就不管闲事儿了,随口说了一句,就引出这么多后遗症来:“那个,我也不知道,就模糊记得有这么回事儿。”   七爷:“你这次回去走走,瞧瞧熟悉的地方,许就想起来了。”   陶陶怕他再提这个,忙岔开话题:“你瞧这会儿雨下的更紧了,打在芭蕉叶上的声音,像不像你上回抚的那首曲子,叫什么来着,对,潇湘夜雨,不如你弹琴给我听好不好?”   七爷点点头,叫人焚香挪琴,手指一拨弹奏起来,琴声叮咚,仿佛远行的离人在孤舟中想着家乡的亲人,倍感伤情。   一曲毕,陶陶喃喃的道:“渔灯暗,客梦回,一声声滴人心碎。孤舟五更家万里,是离人几行情泪……”这几句词写得真好。   七爷过来把她揽在怀里:“怎么想起这个了,倒不该弹奏这首曲子,勾起了离情别绪。”   陶陶摇摇头:“我是觉得这几句词甚和此曲,并不是我自己心有所感,更何况,我去南边是玩去的,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哪来的什么离愁别绪。”   七爷听了却低声道:“可我这满心的离愁该如何排遣,你这一去少说也要两个月方能回来,若不是答应过你姐送你爹娘的灵牌返乡,倒不想你去的,你性子跳脱,一去这么些日子,到底叫人忧心。”   陶陶嘟嘟嘴:“让你说的我成惹祸精了,我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像过去那样莽撞爱闯祸,三爷跟我说遇事三思而行,先头我只当是啰嗦,后来几件事儿过来,方知最是有用的,不管事情多急,也不能毛躁,略想想,处理的法子就不一样了,结果也大不相同。”   七爷:“三哥倒真把你当成弟子一样教了,连这样的话也跟你说,这番心意你要好生领受才是。”   陶陶:“这话哪用你嘱咐,难道我是那样不知好歹的吗。”   七爷想起头先的事儿,忍不住笑了一声:“刚见你的时候什么样,你自己莫非忘了不哼,哪儿知好歹了?”   提起过去的事儿,陶陶有些不自在,当时自己不是想不明白吗,总觉着这人无缘无故对自己好,不定憋着什么坏呢,加上前头有个倒霉的陶大妮,晋王府之于自己不亚于龙潭虎穴,再更何况她从心里对奴才下人这种身份抵触,她可不想当奴才,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儿,才知这男人是真对自己好,不管一开始是不是对陶大妮的愧疚,总之现在他们相处良好。   陶陶心知两人的关系有些向着暧昧发展,可她并不想阻止,反而有些期盼……   男女之间只要一暧昧,感觉就变了,没有了之前的坦荡,就如他现在这样揽着自己,先头并不觉的什么,可现在却有些不知名的燥热,脸有些烧,略挣开他,半边身子探出窗屉去,感受那从廊檐雨眉上散落下来的雨丝,细细的,凉凉的,很是舒服。   七爷怕她着凉,把她拉了回去,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刚还说自己长大了呢,一转眼就淘气起来,你这么个性子叫我如何放心?”   陶陶从他手里接了帕子过来自己抹了两下:“有三爷在呢,你还不放心啊。”   七爷:“不是三哥,我也不会应你跟着去,虽有三哥,也不能时时看顾着你,你自己需仔细些,出去玩玩倒无妨,只别闯祸倒给三哥添乱了……”絮絮叨叨嘱咐了好些话,陶陶先头还听着,后来实在听不下去了,就说饿了,七爷这才停了,吩咐传饭。   明儿一早要启程,饭毕醒了会儿食,就叫陶陶回去睡了,却又把小雀叫过来嘱咐了些话,让洪承去支了银票过来让小雀带着:“若姑娘瞧上什么新鲜物件儿,就买回来,别为了省钱委屈自己,不值当。”   小雀感动的不行,爷对姑娘太好了,真是什么都想到了,姑娘还跟爷闹别扭,真是的,回头自己一定好好劝劝姑娘,往哪儿找爷这么好的人去啊,有句话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么好的爷归了别人岂不可惜,姑娘最会做买卖,这样简单的道理难道也想不明白,只姑娘用些心思,将来……   越想越兴奋,这要是姑娘成了晋王妃,那自己不是也跟着水涨船高吗,那些王妃的贴身丫头,哪一个嫁的差了,想着小脸都激动红了,这一宿躺在炕上都在琢磨怎么撮合姑娘跟爷的好事儿,竟没怎么合眼。   陶陶这回可不知她的丫头小雀要坏身媒婆了,这会儿呼呼睡得正香,梦里都是一个个金元宝,这丫头心里想的就是怎么发财,至于男女之事,虽动了些心思,却没当成多大的事儿,反正她还小呢,不着急,为了以后美好的小日子,现在必须积累足够的资本,而她所理解的资本就是钱。   七爷也是一宿没怎么睡,五更的时候稍稍打了盹就起来了,叫人把陶陶要带去的行李搬到车上,先拉倒城外码头上,吩咐好了,方让小雀儿叫陶陶起来梳洗,折腾完,坐在炕上吃早饭的时候,陶陶才清醒过来。   七爷忍不住好笑,对这丫头来说,两件事儿是最提神的,一个是银子,一个是饭。   两人从晋王府出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一路出城到了码头,子萱早早就来了,看见陶陶跑过来:“你怎么这么晚才到,不说好了时辰吗,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不守时的人做不成大事吗,你自己迟到又算什么?”   陶陶理亏,低声道:“你别嚷嚷了,我是睡过头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我发誓。”   子萱凑到她耳边耳语:“倒不是为了别的,你不来,就我跟三爷待着,三爷那张脸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冷冷瞥一眼,我这浑身都哆嗦,又不好躲开,这半个时辰可受大罪了,你得补偿我。”   陶陶:“”好,好,补偿,到了南边你瞧上什么稀罕物件,我买来送给你好不好?”   子萱这才满意的点头:“这还差不多。”   两人正说着,三爷冲她招招手,陶陶走了过去,三爷皱眉指了指正往船上抬的大箱子:“这是你带的行李?”   陶陶点头:“是啊,我不跟您打过招呼了吗,说多带些行李。”   三爷:“你少弄鬼,什么行李哪儿这么重,两人抬着都费劲。”   陶陶嘿嘿一笑:“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就是一些陶器,我准备去南边腾出银子来买些南边的特产,三爷你要是瞧上什么,只管跟我说,我保准给您弄回来。”   七爷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对三爷道:“”这回就劳烦三哥了。”那样儿跟托孤差不多。   三爷:“七弟就别客气了,这丫头既叫了我一声师傅,看顾她也是该的,况且,有她一路说笑解闷倒好。   哥俩客气了客气,三爷径自登舟,子萱也颇有眼色的跟了去,码头上一时就剩下陶陶跟七爷相对而立。   七爷伸手拢了拢她被风吹乱的发丝,给她拉了拉斗篷的系带:“出去了不比家里,便有不如意之处也别使性子,小雀儿年纪小,虽仔细也难免疏忽,河上风大,她若忘了,你自己记得自己添衣裳,别懒得动。病在半路上就麻烦了,不许偷懒,要写信家来,三天一封不可间断,记下了?”   陶陶:“三天一封,写什么啊,我可不是那些读书人,挥手就是一篇文章?”   七爷:“不拘什么,哪怕写几个字,只让我知道你平安就好…” ☆、第61章   船渐行渐远,岸上那个颀长的身影也渐渐没在晨光中,陶陶仍站在船头不舍进去,忽听三爷的声音:“你不是一直嚷嚷着想从老七哪儿搬出去吗,这才离了一会儿就舍不得,可见是口不应心。”   陶陶等到岸上的人再也瞧不见了,方才侧头看了身边人一眼,她自是不会承认这个的,耍赖道:“我什么时候嚷嚷着要搬出去了,在七爷这儿有吃有喝有住的,我做什么如此想不开。”   三爷见她一脸赖皮相摇头失笑:“有吃有喝有住就不走了吗,我倒不知你这丫头如此好伺候,我哪儿也管吃管住管喝的,你可愿意留在□□?”   陶陶愣了愣,继而笑道:“三爷要是管吃管喝管住的,自然乐意,只是据我所知三爷府里可不养闲人,我去了算什么?”   三爷:“我府里过去是不养闲人,不过若是你这丫头养一个也无妨。”   陶陶嘿嘿一笑:“那敢情好,回头我要是没地儿去了就去您那儿,您可得收留我。”   三爷点了点头。   陶陶从未把这番话放在心里,事实上,她一直觉得自己跟三爷说的许多话都是闹着玩的,谁也没当真,却不知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罢了。   总的来说,陶陶的南下之旅过得舒服又充实,在船上跟子萱笑笑闹闹,也不觉无聊,中途泊船的时候,上岸去跟着三爷到处逛,领略了许多不一样的风土人情。   让陶陶头一次觉得三爷这个人看似古板,却是个相当有生活情趣的人。   陶陶一开始还以为他会带着她们去吃那些当地有名儿的馆子呢,那些大馆子往往卖的就是个名声,真想吃地道的当地菜,还是得去街边巷尾的苍蝇馆子。   现代的时候,陶陶出去旅游最讨厌的就是去人山人海的景点,或者什么远近驰名的饭馆酒楼,她喜欢去当地人住的老街区,越老旧的地方越喜欢逛,她觉得只有那样的地方,才能领略到真正的当地风俗,逛累了就随便找个小馆子或吃碗面条或一碗云吞,有时也可能买俩烧饼就把饭解决了。   所以,她一直觉得柳大娘做的菜比晋王府那个牛气哄哄的厨子做的好吃数倍不止,那些过分精致的饭菜反而失去了本味,还不如柳大娘蒸的野菜猪油馅儿的包子好吃呢。   当然,这些话她是绝不会跟七爷说的,七爷这人讲究太多,也难怪,出身帝王家,一落地就比世上所有人都金贵,还生的这么好看,自然不一样。   陶陶仔细研究过,想从七爷身上找到哪怕一丝丝的缺点,以达到自己心理上的某种平衡,结果异常失望,那个男人身上竟然找不出一丁点儿的缺点。   跟如此完美的男人朝夕相处,陶陶的心情异常复杂,心里既有嫉妒,又觉得蛮幸运,再说,那男人对自己这么好,就算她是白眼狼,面对这样的男人,也不好挑剔什么了,更何况人吗是感情的动物,尤其女人,她不信一见钟情却架不住日久生情,哪怕不是爱情也有亲情。   在陶陶心里,这个世界最亲的人,不是她的死鬼姐姐陶大妮而是七爷,陶大妮自己一面都没见过,更没有什么接触,而七爷却朝夕相处。   她们之间将来会发展到那一步,陶陶自己都不知道,她也不想费这个脑子琢磨这些有的没的,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感情的事儿变数太多太大,不是能未雨绸缪的东西。   想远了,拉回来说现在,总之出来之前陶陶做梦也想不到三爷是这样接地气的人,虽然他在府里弄了块地儿,跟个农夫一样耕种,陶陶却觉得这种行为是作秀,专门做了样子给皇上看的,用以证明他并无争位之心。   不管是谁,只要做上金殿上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就会变得异常敏感,也会格外多疑,哪怕夫妻父子之间也会生嫌隙。   而皇上之所以喜欢别人称他万岁,就是因为没有一个皇上在活着的时候,会相信自己连一百岁都活不了,事实上,就历史而言,能活到五十以上的皇上都没几个,活到七八十的就更少了,过百根本不可能,一万岁纯粹是自己蒙自己呢。   不管怎么说,只要在位的皇上对所有人都有深深的戒心,哪怕儿子也得知道避嫌,而无数历史事实告诉陶陶,越是韬光隐晦,看上去不可能的人,往往野心最大,心机最深。   三爷所有的行动,都让陶陶认定,这个看上去淡泊名利的秦王殿下,对皇位只怕势在必得,所以,陶陶跟三爷接触的时候,虽近却不亲,就是因为陶陶觉得他的心机城府太深,有些莫名的惧怕跟戒心。   这是人下意思回避风险的反应,但这一趟南下却让陶陶对秦王有极大的改观,也亲了许多,而且,三爷对她并没有严加管束,出了京反倒跟变了个人似的,对她沿途做买卖的事儿,不仅未说什么,还特意派了潘铎帮她。   潘铎本来就是南边人,又极能干,人头也熟,还没到地儿呢,陶陶带来的陶器就卖了个精光,还签了一大摞订单,均付了定钱,潘铎还异常胆大的把陶陶的订单书信夹在了三爷的加急奏折中,叫人送回了京城。   对于潘铎这样的胆大包天的行为,陶陶一开始还有些怕,偷偷观望了两天三爷的脸色,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才放了心。   不过,三爷的好脾气一到了南边就没了,船一泊,就匆匆上岸,回来的时候脸色更是难看,陶陶见这情形,也格外乖巧,不再到处瞎逛,也就子萱这位大小姐玩疯了,只要船一停,就跑没影了,哪怕陶陶不去她也得去,后来到了织造府住下之后,更是连人影都逮不着了,反倒是陶陶不怎么出去,便出去也不会逛太晚,三爷回来的时候必能看见她。   陶陶端了茶盘子进来,见三爷正来回踱步,脸色难看之极,这几天几乎一回来就如此,她已经见怪不怪了,陶陶把手里的茶盘子放到炕桌上,端起茶碗,递到他手边。   三爷脸色略缓了缓,接过喝了一口,就放到了桌案上。   陶陶忍不住道:“您就是再生气也不能不吃不喝啊,您不总跟我说,身子是自己的吗,当保养才是,一生气就耽搁饮食,吃亏的可是您自己的身子,若是病了什么事都干不成了。”   三爷叹了口气:“哪里吃的下,朝廷每年那么多俸禄养的不是官是一群饿狼,良心都被狗吃了,今年一开春,南边各州府一再上奏,要治河的银子,父皇着户部拨了整整一百万两银子用于此项,上个月各州府的官员还纷纷上奏表功,说自己所辖之地修了多少多少里河堤,固若金汤,能保数年无水患之灾,父皇大喜,让吏部逐一表彰,可实际呢,哪有什么新修的河堤,不过就修了两三里用来应付查验罢了,便这两三里也都是偷工减料,我私下问过那些修筑河提的河工,外头瞧着像样,底下却都是碎石掺着稻草的麻包,糊弄人的,这样的河提,别说大水,便是两场大雨都禁不住,这些混账私吞了治河银子,却还有脸上奏表功,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死不足惜,当官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发财不成,老百姓的死活难道就不顾了吗。”   陶陶:“当官若不为了发财,谁干这个受累不讨好的差事儿啊。”   三爷:“胡说八道,照你说,当官反倒是一条生财之路了。”   陶陶:“可不是吗,您想想当官的无非就两种人,一种是世家子弟官宦之家的子孙,受了祖宗余荫进的官场,这样的人出身富贵,家大业大,越是从小就富贵的人,越是害怕有一天这富贵没了,所以一大家子努力的目标就是如何维系住现在的富贵,或者在现在的富贵基础上更上层楼,这样的人当了官,纵然不为了搂银子也要拉拢人心,扩充家族势力,有些事儿睁只眼闭只眼的过去,之于他们只有好吃没有坏处,而那些十年寒窗一朝显贵的寒门子弟,就更得贪了,之所以如此发愤图强的读书,不就是穷日子过怕了吗,一旦金榜题名当了官,一准是个贪官,以前日子越苦,贪的越多,因为这样的人从骨子里缺少安全感,得用银子来填,再有,要升迁送礼打点,没银子怎么行。”   三爷脸色沉沉:“难道他们没有俸禄吗。”   陶陶嗤一声乐了:“朝廷的俸禄才有多少啊,不说底下这些官,就是您一年的俸禄应该算多的吧,够使唤吗,若没有外头的进项填补,只怕每年的年关也难过呢。”   三爷沉默良久,不得不说这丫头的话真有几分道理,不过,心里还是忍不住生气:“莫非天下就没一个清官了。”   陶陶:“当然有,只不过凤毛麟角。”见三爷眉头紧锁 陶陶又道:“其实您也不必为这些烦恼,我倒觉得有能力的贪官比那些无能的清官要好的多……” ☆、第62章   三爷挑挑眉,这丫头的话初听真是极荒唐,可仔细一琢磨却又觉得有些道理,自己虽恨贪官,却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莫说当官就是他治下如此之严,手下的奴才也短不了偷手,只要不耽搁正经差事,自己不一样让他们过去了吗,这便是利与弊的权衡了,贪乃人之天性,就算自己也一样,别看这有年纪不大,有时候说的话,却蕴含着最实在理儿,这或许跟她出身市井有关。   给这丫头一说三爷满心的气倒消了不少,坐下来看了她一眼:“依着你说,就由着这些贪官贪朝廷的治河银子不成,他们修筑的堤坝,莫说洪水就是下几场大雨都禁不住,眼看秋汛既至,若平安过去汛期还罢了,若过不去,洪水一来,这淮河两岸立刻就会化作汪洋,这数十万的老百姓只怕都要葬身鱼腹,百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家不成家,心里不会恨贪官,恨的是朝廷,若失了民心,岂非大祸。”   陶陶:“只怕三爷忧虑的还有江南每年上缴户部的税银吧。”   三爷伸出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小脑袋瓜里除了银子还能惦记什么?”   陶陶撇撇嘴:“没银子就没吃的,没吃的就活不了命,所以银子是保命的根本,谁要说脑子里不惦记银子,一准是假话。”说着还不忘拍马屁:“当然,我说的是像我这样的俗人,三爷这样的佛爷已经快成神仙了,这些身外俗物自然不想了。”   三爷嗤一声笑了:“你这话可说差了,谁说我是佛爷,我可也不是什么神仙,佛爷跟神仙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可是个凡人,也是俗人,跟你这丫头一样。”   陶陶心说你的确是俗人,大大的俗人,只不过你心里惦记的不是银子,而是金銮殿上的龙椅,所图的也不是一时一刻的富贵安逸,而是这万里锦绣河山。   给这丫头一打岔,三爷心情好了许多,也没刚那么焦躁愤怒,喝了两口茶沉思半晌道:“若你是我,该如何?”   陶陶歪着头想了想:“若我是三爷才不把自己难成这样呢,我是爷,是领了皇差的钦差,出了京老子最大,怕谁啊,谁得罪了老子,就咔嚓砍了了事。”   三爷摇头:“胡说八道,父皇心忧江南百姓,方把这巡视河防的差事交给我,若如此胡为,岂非辜负了父皇的信任,且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陶陶呵呵笑道:“那个我说笑的啦,虽是说笑却也可以使唤使唤,这些当官的明知道您来江南是领了皇差巡视河防的,却依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欺上瞒下挤兑您,莫不是依仗着一个心态法不责众,江南的官从上到下有多少,不说都是贪官也差不多,就算先头是清官,来了江南也只剩下一条路了,不同流合污就是死路,别人都贪你不贪,不把你弄死,大家都没好处,有道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弄点儿脏水往你身上一拨,看你还能活几天儿,不仅自己全家甚至九族都会跟着受牵连,到时候菜市口一推,全家砍了脑袋,纵然有冤也只能找阎王爷说去了。”   三爷:“你的意思这江南官场就是水泼不进了,纵朝廷也不能辖制,只能任由他们如此。”   陶陶:“由着他们自然不成,银子都让他们贪了,朝廷喝西北风去啊,朝廷得养着满朝文武,亲贵大臣,就是万岁爷也少不了银子啊,万岁爷住的紫禁城隔上几年就得修缮修缮吧,避暑的西苑,弄个心怡的亭台轩馆,瞧那位娘娘顺眼了,多赏几样首饰衣裳料子,哪一样不要钱,故此,这贪墨之风虽不可能禁绝,但也要不能助长其势 ,三爷爷不需着急生气,只需捡着领头的大贪官杀他几个,抄家灭族,杀一儆百,底下的自然就怕了,而且这些大贪官必然家资丰厚,别说一百万两治河银子,就是一千万两只怕也不愁了,如此,既有银子重修河堤坝,以防秋汛,又能把皇上交给您的差事完成的漂漂亮亮,体现了您卓绝的能力同时又让皇上知道了您的忧国爱民之心,最要紧您还得了民心,江南的老百姓知道巡河防的钦差大人就是三爷您,必回心存感恩,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陶陶说的太过得意,都忘了以自己的身份,说这些实在不妥,等到说完了见三爷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看,才回过味来,急忙咳嗽了一声:“我 ,我就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当不得真,那个,我哪儿还有点儿账要算,先回屋了。”撂下话转身跑了。   潘铎进来见三爷脸上带着些许笑意,不禁愣了愣,心说刚主子回来的时候,气的可不轻,脸色难看非常,江南这些当官的一个赛一个的精明,在官场混的年头长了,都成了官油子,面儿上恭敬万分,底下该怎么干还怎么干,拿准了爷不会把他们如何,说起来这江南的官场还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这么多年皇上几次三番要肃清,都因牵连甚广而作罢,如今就更难动了,主子这样手段的人,也束手无策。   三爷见他进来道:“你叫周胜把那些罪证呈上来我瞧。”   潘铎愣了愣,周胜跟自己一样也是□□的奴才,前些年外放到江南当了个七品县令,别看官职不大,能一外放就到江南的可没几个,这小子有些本事,连年吏部考评都是优,如今已升任扬州知府,去年过年的时候回京述职,穿着簇新的五品官服去□□给主子磕头,自己瞧着那身衣裳,心里都快羡慕死了,恨不能自己也成了周胜这样才好,不过他不着急,□□的奴才都明白一件事,只要一心为主子办差,都有体面机会,自己更是,周胜收集了贪官罪证也不是一两天儿了,爷一直未用,怎么这会儿想起来了,难道爷真气坏了,忙道:“这江南的官场如铁板一块,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了,主子犯不着为这些事着急。”   三爷:“爷这会儿就动动这块铁板,看看是他们的脑袋硬,还是爷的砍刀硬。”   潘铎心里明白爷这是要杀鸡儆猴,不禁道:“爷是领了差事来巡视河防的,若大开杀戒,万岁爷若是怪罪下来怎么好,这江南的官场里,可是有几位国舅爷呢。”   国舅爷,三爷冷哼了一声: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国舅莫非比别人多长了个脑袋不成,既是皇亲知法犯法更应严惩不贷。”说着目光一变:“陶陶那丫头没吃晚上饭就跑了,你去叫她过来,告诉她,算账什么时候算不成,非赶这时候做什么?”   潘铎应着要去,三爷又道:“叫人知会厨房,昨儿那个蟹黄汤包,这丫头爱吃,再蒸一笼来。”潘铎这才出去,心说这一趟江南过来,爷对这位可是又不一样了。   陶陶吃了一笼鲜美的蟹黄汤包,又喝了一碗莼菜汤就差不多饱了,陶陶口重,南边清淡的饭菜不大合她的口味,也就这蟹黄包还成。   见她吃饱了,三爷挥手叫撤了桌子,吃了茶,又陪陶陶下了两盘棋,而且对于陶陶悔棋,耍赖的行径,也都由着她了,这让陶陶颇有些不习惯,最后忍不住道:“三爷,您今儿的心情不错。”   三爷丢开棋子笑道:“爷难道还不如你这丫头想得开,再说你都给爷出了招儿,爷还愁什么,照着你的招儿使唤就是了。”   陶陶下巴差点儿掉下来:“那个,三爷,我刚就是胡说的,真的,您可别当了真。”真要因为自己一句话,弄的江南血流成河,自己这罪孽大了去了。   仿佛知道她想什么,三爷瞥了她一眼:“ 刚你说的那么慷慨激昂的,我还当你胆子多大呢,原来就这么个老鼠胆儿,你怕什么,还怕那些贪官变成鬼找你报仇不成。”   陶陶脸色变了变:“三爷您别吓唬我,我怕鬼呢。”   三爷笑了起来点点头:“怪不得你爹娘的灵牌叫小雀儿放的远远呢,原来怕鬼,怎么连你亲生爹娘也怕,纵然他们变成鬼,还能害自己的亲闺女不成?”   陶陶哪是怕鬼啊,是她心里有鬼,自己这个身子得的不明不白,能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陶二妮的爹娘,自己一瞧见陶家二老的灵牌,就从心里头发虚,总觉得上头好像长了眼睛似的,盯着自己,让自己还他们家二妮子的命,所以才让小雀远远的放着,倒不想这样的小事儿,三爷竟然知道。   三爷见她小脸都吓白了,不觉有些心疼,把自己手腕子上一串紫檀的手串摘下来,把系绳紧了紧,套在她的腕子上,柔声道:“这是佛前开了光的,百邪不侵,你以后常戴着它,就不怕了。”   好东西见得多了,陶陶如今也有些眼力了,先不说这手串的料如何金贵,工如何精细,就是这盘磨的光泽包浆也是个宝贝,是宝贝哪有不要的理儿,奉送一句,师傅最好了,毫不客气的笑纳了。 ☆、第63章   陶陶刚从廊间的腰子门出来,就瞥见子萱在那边儿探头探脑跟做贼似的,陶陶也不搭理她,径自穿过她进屋去了,这里是织造府单独辟出的院子,专门招待秦王殿下的,看得出来颇费的一番心思,完全照着三爷的喜好布置的,低调简单,却处处透着精细,自己跟子萱住在三爷旁边的小跨院里,若是依着子萱是非常不乐意住这么近的,也不知这有怎么如此怕三爷,见了三爷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从心里透着惧意,恨不能躲得远远才好,这一路上,只要自己过去三爷哪儿,她必寻借口不去。   子萱跟着陶陶进来,看了眼小雀儿空落落的两手,不满的道:“我说你也太不仗义了,有好料也不想着给我捎回来点儿。”   陶陶翻了白眼:“谁拦着你过去吃了,是你自己不乐意。”   子萱:“你这不废话吗,要是三爷见了我也跟对你似的和颜悦色,温柔体贴,拦着我也得过去啊,可三爷一见我,那张脸跟这江南的天儿似的说阴就阴,对着这么一张脸,纵然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去啊,我就指望着你给我捎点儿来打打牙祭了,你倒好光顾自己吃,把我丢脖子后头去了,我跟你说,自打上回吃了一次蟹黄汤包,我可馋老些日子了,我刚一回来就撞见管事提着一篓子活蹦乱跳的螃蟹去了后厨,就知道今儿一定是蒸蟹黄汤包了,都没吃饭晚上饭,这会儿饿的肚子都疼。”说着假模假式的弯着腰装肚子疼。   陶陶眨眨眼:“哎呦肚子疼啊,想是出去跑的着了寒凉,四儿还站着做什么,去厨房叫人熬一碗浓浓的姜汤来,给你们家小姐灌下去,保准就好了。”   四儿自然知道自家小姐是装的,更何况小姐最讨厌姜,平常炒菜都要嘱咐厨房,不能放葱姜这些东西,要是这一大碗姜汤下去……可陶陶吩咐了又不好不去,正为难呢,子萱摆摆手:“不用姜汤不用姜汤,我这就是饿的,弄一笼蟹黄包子来吃了,保管立马就好。”   陶陶听了,连着摇头:“这可不成,蟹黄乃大寒之物,便是康健之人都不能多食,更何况你这着了寒的,若吃了这东西下去,岂不是寒上加寒成了大症候可了不得吗,还是喝姜汤吧。”   子萱急了蹭的直起腰指着陶陶:“亏了咱们这么好,连笼蟹黄包子都舍不得,还非逼着我喝什么姜汤,你难道不知道我最讨厌葱姜,喝了姜汤非吐了不行。”   陶陶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接着装啊,怎么这么一会儿就露馅儿了。”   这时候厨房的婆子提了食盒子进来行礼:“这是陶姑娘要的蟹黄汤包,刚蒸熟的,这东西凉了腥膻,姑娘趁着热吃才好。”   陶陶:“小雀儿给妈妈抓把钱,大晚上的还跑一趟,有劳了。”   那婆子忙道:“姑娘可别客气,不瞒姑娘,能摊上这个差事,是老婆子的造化,我那些老姐们儿瞧着都眼热呢,以后姑娘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咱们这南边别的没有,时鲜倒不缺。”   她这么一说陶陶倒是想起了一样,开口道:“妈妈既如此说,那我也不客气了,你们这儿腌的那个小野笋,清脆可口,我倒是喜欢,不知可有吗?”   那婆子笑道:“有,有,咱们南边竹林子多,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不是什么金贵东西,一落雨那竹林子里头有的是,莫说府里,就是平常老百姓家里,谁家不腌它几摊子也野笋,或是晒成笋干,到了冬底下吃,姑娘若不嫌沉,回头姑娘走的时候,老婆子送姑娘几坛子。”   陶陶:“那我就不跟您老客气了。”   小雀儿送了婆子到外间,叫她稍等,去那边儿捧了个匣子出来打开,那婆子眼睛都亮了,搓着手:“这怎么话说的,还是小雀儿姑娘,给我拿吧。   小雀笑看着她:“我这手小,一把可抓不了多少,妈妈岂不亏了,我们姑娘既说让您老抓一把,您就别客气了,我们姑娘虽说不是什么大家的小姐,这点儿钱还不瞧在眼里。”   婆子这才抓了一大把放在荷包里,乐颠颠的去了。   子萱一边儿吃包子一边儿听着外头说话儿,这会儿见那婆子走了,才道:“怪不得都说你这丫头精明会办事儿呢,在这儿织造府做客,你都没忘了卖好啊,只是这婆子不过一个下人,你何必对她如此。”   陶陶:“你哪儿知道,越是这些下头的人,越不能得罪,她们要是怀恨在心,使个坏门儿,你连知道都不知道。”说着看了眼桌上的包子,坏心的道:“譬如说,她若对你不满,便明着不敢得罪于你,蒸包子的时候偷着吐口水,你如何知道?”   陶陶一句话,子萱差点儿没吐出来,吃了一半的包子,再也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瞪着她:“陶陶你真恶心哎,你这么说我还怎么吃啊。”   陶陶无辜的摊摊手:“我就是打个比方,比方知道不,告诉你这些下头的人,最好别轻易得罪,尤其你这大小姐的脾气最好收敛收敛,免得稀里糊涂的着了道。”   子萱哼了一声:“等回去,我把府里的厨子都捆起来挨个审,问他们谁在我饭里吐过口水,问出来,一顿板子打个半死,看他们下回还敢不敢。”   陶陶:“你傻啊,就是吐了口水,人家也能认啊。”   子萱眼珠转了转,凑过脸去:“陶陶我知道你这是拐弯抹角的劝我对底下的人好些对不对,直说就好了,绕这么大圈子做什么 ,我也知道那些下人不易,以后不跟她们乱发脾气就是了。”   陶陶:“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这会儿是姚府的千金贵女,自然是众星捧月,可这富贵祸福哪说的准,万一有天不好了,那些你得罪过的人,若是心怀宽大的还好,若是心怀恨意的小人,有你的好果子吃吗,所以有句话叫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就是说凡事留点儿情面,别把事儿做绝了,日后便倒霉了也不会有太多的仇家落井下石。”   子萱拖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陶陶你收我们姚家真会倒台吗,有我姑姑,还有五爷七爷呢,还有我们家祠堂那些有功的祖先,还有我爹,我大伯,别的叔伯,那个不是有功之臣,皇上便不念着姚家的功勋,好歹也得看我姑姑的面子吧,我姑姑可是皇上的贵妃呢,从选进宫一直到今天,二十多年了,一直宠冠后宫,皇上对我姑姑是真心的,姚家怎么会倒霉呢。”   陶陶:“那我问你,皇后娘娘薨了多少年了?”   子萱:“我还没出生呢,皇后娘娘就没了,我哪儿知道啊。”   陶陶点点头:“那就至少十几年总有了,贵妃娘娘既宠冠后宫,真心相对,怎么这么多年都未立后。”   子萱挠挠头:“这个我不懂,想来皇上对死了的皇后还有念想吧,故此未再立皇后。”   陶陶:“如此说来,我倒觉得皇上对死了的皇后娘娘,或许才是真爱。”   子萱:“皇后娘娘若是皇上的爱人,那我姑姑算什么”   陶陶道:“你真让说实话,你可别恼,从名分地位上来说,你姑姑是皇上的妾,而皇后才是妻,这妻妾之分,不用我给你普及,你自己也该知道吧。”   子萱蹭的站了起来,瞪了陶陶一会儿,又颓然坐下:“你说的没错,我姑姑是妾,再怎么尊贵也只是皇上的妾,皇上之所以不立我姑姑,就是防着姚家呢,如今是没找到把柄,若有朝一日姚家的把柄捏在皇上手里,抄家灭族也不新鲜,对不对就,陶陶其实我也不是真糊涂,只是有些事儿不敢想罢了。”   陶陶:“姚世广是你们家什么人?”   子萱愣了愣:“是我爹的叔伯兄弟,也是我的叔叔吧,你提他做什么?”   陶陶:“这人在江南任职你可知道?”   子萱道:“知道啊,临来的时候,我大伯还特意交代,让我捎了封信来带给他,我正想着明儿去走一趟呢,我大伯说他就在这儿当知府,我是晚辈,既来了,怎么也要登门见礼的,”   陶陶眉头一皱:“信呢?拿来我瞧瞧。”   子萱摇头:“我大伯写给堂叔叔的信,你看什么?”   陶陶异常严肃的道:“你若不想姚家这会儿就倒霉,赶紧拿来。”   子萱见她语气从没有过的严肃,想了想,便叫四儿拿了出来递给她。   陶陶看都没看,直接送到烛火下点了,小雀儿忙端了盘来,看着那封信在盆里一点点化成灰烬,陶陶才松了口气。   子萱没想她把信烧了,急的跺了跺脚:“你怎么烧了,这回去叫我怎么跟大伯交代啊。”   陶陶:“你大伯若问,你就说不防头丢了,你大伯还能罚你不成。”   子萱也不傻:“陶陶是不是我这个堂叔叔犯事了啊。”   陶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总之这些大人的事儿,咱们别跟着掺和就是了。”   子萱:“不知道就烧什么信啊,真是的,我去洗澡了。”嘟囔着出去了。   等她出去,小雀低声道:“是三爷跟姑娘透了什么话儿吗?”   陶陶:“三爷是何等谨慎之人,这样的大事儿怎么会跟我一个小孩子透,我是瞧见了三爷夹在书里的信纸上,有姚世广这个名字,猜着弄不好是姚家人,才问了一句,不对,三爷这样小心谨慎之人,怎会露出这样明显的马脚来,莫非是故意给我瞧见的?” ☆、第64章   姚世广一进来,小妾燕娘忙上来服侍着换了衣裳,又捧了茶递在手里,见今儿老爷脸色不对,柔声道,爷若是心烦,不若燕娘给爷唱个曲子来解解闷可好,姚世广拉着她的手坐在窗下的贵妃榻上,抬头看着眼前的美人儿,燕娘本是青燕楼的头牌,多少王孙公子都争抢着给她赎身,却不想美人却不爱美少年,偏偏钟情自己这个年过半百之人且未用自己一两银子,自己赎身跟了自己,为奴为婢侍奉左右,白日里娇花解语,夜里枕席之上更是千般恩爱,这样的美人叫自己怎么舍得下,只是舍不下,自己的命弄不好就得搭进去,这美人跟自己的老命比起来,还是老命要紧的多。   想通了,开口道:“燕娘青春年少,跟我这样一个土埋了半截的人实在辜负了大好韶华,若我活着一日还罢了,若我去了,燕娘又该如何?”   燕娘是何等聪明之人,便她日日在这内宅之中,也并非耳聋眼盲之人,外头如今传的沸沸扬扬,她如何不知,秦王殿下奉命南下巡视河防,如今就在织造府里头住着呢,说是微服,可秦王殿下的船一淮河,江南大小的官就没有不知道的。   燕娘在青燕楼这几年,虽未见过这位秦王殿下,却也早有耳闻,这位爷是有了名儿的冷,听说性子极其严苛拘谨,做事儿一丝不苟,丝毫人情都不讲,皇上派了这位来,只怕是下决心要动一下江南的官场,而江南官场上下一心,早就是铁板一块,想动何其艰难,唯一的法子只能是惩治几个官,杀鸡儆猴用以立威,而这要杀的鸡,莫非是老爷?因此老爷才有这样的不吉之言。   想到此不禁道:“爷怎么想起说这个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就算瞧着贵妃娘娘的体面,便有什么,也不该动到老爷头上吧。”   姚世广叹了口气:“万岁爷年年派皇子南下巡河,去年是魏王,按理说今年该是晋王殿下才是,若是魏王晋王,便来一百回,爷也不惧啊,虽是殿下,说到底还有一层甥舅之情,怎么也会留些体面,可偏偏是这位,这可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儿,别说我跟他八竿子打不着,就算真是他亲娘舅也没用,这一回凶多吉少了。”   燕娘:“爷何必如此,江南上上下下上百的官员,老爷不过一个江宁知府,便秦王殿下要发威,也没说从老爷这儿开刀的,便不瞧娘娘的体面,还有姚家呢。”   姚世广:“你糊涂了,秦王要立威,自然要拿个要紧的人才成,正是因为我是姚家的子孙,才最可能拿我开刀。”   燕娘:“听见说秦王这次来江南跟前儿还带了两个丫头伺候着,其中一个好像姓姚,跟姚家可有干系。”   姚世广点点头:“你说的是子萱丫头,是我堂侄女儿。”   燕娘:“这就好了,听说秦王殿下极宠跟前的丫头,这一路上过来,举凡到了一处必然要带着去逛一日,还特意叫人寻了江南的特色小食,每日送去,还找了有名的厨子去织造府做时鲜佳肴,可见传言并不假,既那位是老爷的堂侄女,只她帮着老爷说句话儿,有多大的事儿过不去。”   姚世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秦王殿下是带了两个丫头来,只不过子萱丫头是跟着陶家丫头来的,秦王疼的是陶丫头,听说两人私底下师徒相称呢,若是那陶丫头肯为我说一句情,或许还有些用处,子萱丫头不成。”   燕娘:“既如此也不难,托子萱小姐跟那陶姑娘说说不就得了。”   姚世广摇头:“哪有这么容易,况且只怕也来不及了。”   燕娘:“如此说,此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姚世广目光闪了闪:“如今倒还有一个法子可以一试。”   燕娘觉着老爷的神色有些不对:“什么法子?”   姚世广拉着她的手半晌才道:“事到如今,或许唯有燕娘才能救老夫一命。”   燕娘脸色一变,勉强道:“老爷说笑了,燕娘不过一个弱女子,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如何有这样的本事。”   姚世广:“燕娘莫小看了自己,当日你在青燕楼之时引得多少王孙公子慕名而来,趋之若鹜。”   若此时再不知姚世广打的什么主意,燕娘就白活了,她挣开了手,后退了一步,颤巍巍的道:“燕娘此等陋颜恐入不得贵人的眼,这残花败柳的身子,岂非玷污了贵人,况早闻秦王殿下并不好女色,只怕燕娘纵是九天仙女下凡,也无济于事,”   姚世广:“你不知,秦王殿下虽不好女色,却最喜欢琵琶,府里头养着好几个善琵琶的歌姬,况虽无好色之名,到底是男人,哪有不喜欢美人的,不然□□养那么多美貌歌姬做什么,可见秦王也并非如传言的那般清寡。”   燕娘闭了闭眼:“爷果真要把奴家送于秦王殿下。”   姚世广:“不是送,是给你选了一条更好的出路,只你伺候好了秦王殿下,跟着回了京,往后可是一辈子的风光体面,荣华富贵。”   “若燕娘贪慕荣华又岂会跟了老爷。”   姚世广心里也有些愧疚更有不舍:“燕娘,你就念在我们夫妻一场,帮我这一回。”   夫妻一场,燕娘惨笑了一声:“老爷严重了,燕娘不过一个奴婢罢了,爷既打算好了,燕娘答应便是。”   姚世广大喜:“明儿晚上,我在府里设宴请秦王殿下,到时就瞧燕娘的本事了。”   燕娘点点头:“那奴家现在便去准备。”说着蹲身一福下去了。姚世广虽不舍,却也只能忍痛割爱了,亲自写了帖子,叫管家送去了织造府。   今儿三爷难得空闲,就把陶陶叫了过来,查验她近日的功课,说到这个,陶陶心里一百八十个不乐意,这都多少年没做功课了,跑到这儿来,又成学生了,三爷嫌她字写得难看,逼着她每天写十篇大字,是她磨了又磨才改成了五篇,之前在京里,他在□□,自己在晋王府,虽在一条街上,到底是两个府里,自己耍点儿花活,找七爷捉刀代笔写一些,也能糊弄过去。   虽说每次求七爷帮忙的时候,七爷总会数落她这样一辈子都练不出字来,还说三爷这般是为了她好云云,最后还是禁不住她的哀求,帮她写一些,而且七爷模仿自己的字体惟妙惟肖的,别说三爷,自己都认不出来,真难为他能写得如此难看。   想到这个,陶陶就异常想念七爷,不知他现在做什么呢,西苑的戏台盖了多少,这一晃就是一个月,出京的时候还是七月,如今可都快中秋了。   陶陶把自己这几日写得大字拢到一起,挑挑拣拣了半天,找出还算顺眼的沓成一摞,拿着过去了,几乎是从屋子边儿上蹭进去的,就瞧这丫头心虚的样子,就知道必是没好好练字,三爷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这么半天才过来,字呢拿过来给我瞧瞧。”   陶陶期期艾艾的道:“那个,这些日子坐船的时候多,那船上摇摇晃晃的,笔拿不稳,写出的字便也不大好。”   三爷挑挑眉:“丑媳妇儿总归要见公婆的,拿过来吧。”   陶陶只能走过去,把手里的大字放到书案上,见三爷一边看一边皱眉,嘟着嘴巴道:“没这么差吧,您看这个永字我写的还过去吧,还有这个字,还有这一撇……”嘴里说着,小手还不停的指指点点的夸自己。   三爷却不好糊弄,越看眉头皱的越紧,等看完了,脑门都皱成了川字,抬头看着她问:“先头那些字是谁帮你捉刀的,老七?”   陶陶吓了一跳心道,他怎么瞧出来的,心里发虚,低着头不敢吭声。   三爷脸色缓了缓:“知道错了还能认就好,若你今儿狡辩一个字,以后就不是五篇大字了,老七糊涂,这么由着你的性子,这字什么时候能练出来。”   陶陶见三爷的脸色不像太生气的样儿,胆子大了起来 :“我也不考状元不当官,干嘛非要写一首好字啊。”   三爷拉了她过去:“一人的字是门面,观字如见人,你说挺漂亮的丫头,写了一□□爬的字,多难看,这跟当不当官有甚干系。”   陶陶却高兴起来:“三爷真觉得我漂亮啊,您还是头一个这么夸我的呢”   三爷见她跟捡了捡元宝似的,眼睛都笑眯眯了,嘴角上翘,映着圆乎乎一张小脸,可爱的紧,伸手捏了捏她的苹果脸:“夸你一句漂亮,就这么高兴啊,老七没夸过你吗?”   陶陶撅噘嘴:“七爷说我长的不难看,那意思当我听不出来呢,就说我长得不好看呗,不过三爷真觉的我漂亮啊,听说□□里有倆弹琵琶的美人儿,难道我比她们还漂亮?”   三爷脸色略沉:“你是主子,跟她们比什么?以后不许胡说。”   陶陶心说,她什么时候成主子了,怎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正说着外头潘铎拿着个帖子走了进来:“爷,姚知府下了帖子,邀爷明儿去府中赏月?” ☆、第65章   三爷点点头:“你叫人回话儿就说我应了。”   潘铎:“主子,这个节骨眼儿,姚世广摆宴只怕是为了您查出亏空的事儿,这可是宴无好宴啊。”   三爷:“放心吧,再借姚世广几个狗胆儿,他也不敢把我如何,我倒是想看看,他还有什么招数,想必他心里也该明白,指望我看着姚家的面子放过他是绝无可能。”   陶陶:“江南这么多官呢,干嘛非要拿这位开刀,好歹他是姚家的人,三爷就算瞧在贵妃娘娘的份上,是不是该留些情面,。”   三爷看了她一眼:“前儿跟我说那些话,听着还是个知道些道理的,怎么今儿就糊涂起来,正是因为他姓姚,是皇亲国戚,才越发不能纵容其贪赃枉法,姚世广虽不过一个江宁知府,可你知道江宁府衙的账上亏空了多少银子,整整二十万两,姚世广不过才当了两年知府,就亏了这么多银子,若是年头长了还了得,这样的贪官污吏,莫说他是姚家人,就是皇家的人一样该死。”   陶陶见他说到恨处,直咬牙可见真是恨到骨子里去了,不敢再说:“既如此,您还去赴宴做什么,直接拿了他抄家砍头多利落。”   三爷:“早听人说,这江宁姚府之中有个观月阁,映着一湖碧水,月上中天,天上水中双月争辉,乃难得一见的奇景,明儿是中秋,正是赏月的日子,在织造府待着未免无趣,倒不如去姚府走走,瞧瞧这双月争辉的奇景。”   陶陶一听顿时高兴起来:“三爷的意思是带我一起过去,不妥当吧,姚知府邀的是您,不定安排了什么**阵,我跟去只怕三爷不便。”   三爷听了嗤一声乐了:“年纪不大,懂得倒不少,放心吧,有你这糟心的丫头在旁边,多厉害的**阵也不怕,不过你去无妨,姚家丫头不能去。”   陶陶道:“瞧三爷说的,我再傻也不能让子萱去啊,那姚世广可是她的堂叔叔,有个侄女在旁边,多尴尬啊,再说有些手段也不好施展。”   三爷笑伸手点了点她:“鬼灵精。”   次日天一黑,陶陶就收拾妥当,陶陶身上的衣裳是住进织造府之后新做的,料子是一种什么月影冰纱,陶陶不大懂,反正轻薄好看,穿在身上凉晾的舒服的不行,陶陶一穿上就不舍得脱了,而且样式是她喜欢的裤袄不是裙子,更是可心,陶陶一直不喜欢那些太繁琐的衣裳,本来天就热还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不热死,也得捂死,远不如这样的裤袄利落方便。   轿子一停下,陶陶就要先一步钻了出来,嫌轿子里太闷,也不知为什么三爷喜欢坐轿,马车多好,宽敞还凉块。   姚世广早得了信儿在大门口迎着呢,正要见礼,却见钻出来个小丫头,不禁愣了愣,陶陶嘿嘿一乐,指了指轿子:“三爷这就下来。”说话三爷已经下了轿。   姚世广忙要磕头,给三爷一把扶住:“今儿又不是在衙门办差,姚大人不用如此多礼,早听说姚大人府上双月争辉的奇景,今儿有缘一见,实不负这趟南下之行。”   姚世广客气了几句,让着进了里头,陶陶跟在三爷身边儿,眼睛都不够瞧的了,暗暗咂舌,姚世广这私宅建的真是颇用心啊,沿着廊子徐徐往前,每一步都是不一样的景儿,竟真是移步换景,称得上巧夺天工啊,哪怕是夜色之中,看不大清楚格局,从隐在灯火中别样精致的亭台轩馆,也能窥见一二。   三爷道:“姚大人这园子盖得当真不凡。”   姚世广含糊道:“这本是一处废弃的园子,下官来了之后,见荒着可惜,就买了过来,好歹修葺修葺,用作待客倒也过得去。”   陶陶暗暗撇嘴,心说这样的园子要是废弃的,自己把脑袋给他,好歹修葺修葺,真敢说啊,不说别的就是路过这几处粉墙上的书法篆刻,皆出名家之手,就这得使多少银子,更何况这一路走来,奇花异草芬芳馥郁,好些自己都认不出,来了这姚府,自己就成了头一回进城的刘姥姥,看什么都新鲜,心里羡慕的不要不要的,琢磨啥时候自己也有这么个园子就好了。   不过这姚世广也真够没心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招待三爷,难道不知道三爷正琢磨办他呢,他还往上头添彩儿,等他获罪的时候,这园子绝对是一条贪污的罪证,试问一个知府的俸禄有多少,盖得起这样的园子,用脚后跟都能知道不是贪污就是受贿来的。   姚世广虽对陶陶跟来颇觉意外,毕竟这样的宴席一般都不会带丫头前来,尤其这是江南,江南出美人,这谁不知道啊,都来了江南,自然要消受一番,三爷却带了这么个小丫头前来,令姚世广心里有些拿不准三爷的心思,却知道陶陶的份量,不说三爷对她宠爱有加,就是看在七爷的面儿上,也不能得罪这丫头,便象征性的套了下近乎:“怎么子萱丫头没跟着过来?”   陶陶笑眯眯的道:“子萱本说要来的,只可惜昨儿贪嘴,多吃了俩冰碗儿,夜里便受用不得,连着跑了七八趟茅房,今儿早上就起不来了,正在炕上养病呢,特意交代我帮她带个话儿,改日她的病好了,再来给您见礼。”   姚世广:“我说这丫头都来了,怎么也不见影儿呢,原是病了,这江宁府里有个杜神医,方药极妙,明儿我有一早叫管家请他去给子萱丫头瞧瞧,虽说小恙不打紧,却要就早治的好,别耽搁了酿成大病就麻烦了。”   陶陶:“那我就替子萱谢姚叔叔费心了。”   姚世广忙道:“不敢,不敢,前头就是观月阁,姑娘请。”   姚府的观月阁临湖而建,湖面虽不大,形状却异常别致,从观月阁上望下去,像一个大肚子的葫芦,前头细小的支流正是葫芦的把儿,湖里植了碗莲,一丛丛的簇拥在水面上,月色下一盏盏莲花盛开,竟是极罕见的金莲,映着粼粼波光,难描难画的美景,陶陶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心说这姚世广,是怕自己的罪名不够大啊,还跑三爷跟前儿来炫富,这不上赶着找死吗。   “瞧什么呢,眼睛都直了,还不过来倒酒。”   陶陶心说,就知道让自己来是伺候他的,不过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活儿,这一路上她也没少干,这会儿矫情什么,更何况姚世广是子萱的堂叔叔,也等于是自己的长辈,自己一个晚辈不斟酒伺候着,难道还能跟他们同桌吃席不成。   想到此便也不觉得什么,过来从那个异常妖娆的美人手里拿酒壶,那美人万般不情愿却不敢吭声,陶陶看了她一眼,心里暗道,可惜可惜这样的大美人儿,偏生赶上三爷这么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倒明珠暗投了,若三爷怜香惜玉,温香暖玉抱满怀的,这艳福真是大了去了。   “不倒酒,琢磨什么呢?”   陶陶倒满了酒盏,仔细瞧了三爷两眼,见这位真是佛爷一样,眼角都不带往美人儿身上扫的,仿佛旁边站着的这几个不是美人儿,而是木头桩子,陶陶就纳闷啊,这世上难道真有不好色的男人,怎么可能,或许这位好的别的,例如龙阳,不能,□□可是有不少美人呢,还有俩弹琵琶的,听说是绝色,京里私底下都传遍了,说别瞧秦王殿下平常跟个佛爷似的,府里头金屋藏着娇人呢,这会儿倒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了,还真是有些奇怪,或许这几个美人远远不如他府里的,入不得眼,才能如此淡定。   正想着忽听一阵若有若无的琵琶声从湖上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陶陶忍不住看过去,一愣,心道,这姚世广果然还有后招儿,只见不知何时湖上多了一只画舫,四周笼着轻纱,舫内明烛高烧,有一怀抱琵琶的美人,且弹且歌且舞,舞姿曼妙歌声妩媚,伴着时轻时重,时急时缓的琵琶声,真如九天上下凡的仙女一般,如梦如幻,此情此景别说男人,就是陶陶都有些傻了。   忽曲子一转歌声也变了,变得有些悲戚之意,仔细听那歌声竟是杜十娘的唱词改编的:“她是落花无主随风舞,飞絮飘零泪数行。青楼寄迹非她愿,有志从良配一双,但愿荆钗布裙去度时光。在青楼识得个有情郎,啮臂三生要学孟梁。她自赎身躯离火坑,双双月下渡长江,本以为选的有情郎,却不想却逢中山狼,辜负了奴家痴心肠, 恨满腔,可恨误托薄情郎。只恨当初无眼光,倒不如今宵一曲赴清波,涤净这风尘污秽,换得个清净之身来世享……”   陶陶一惊,忙道:“不好,她要自杀。”话音未落,就见船上美人抛却了怀中琵琶,纵身一跃跳入湖中…… ☆、第66章   陶陶一进屋,子萱就凑了过来,又是端茶又是接衣裳,殷勤的不行,陶陶自然知道她想做什么,索性直接道:“要是想让我替你那个混账堂叔叔说情,趁早歇了心思,你这个叔叔可杀不可留,什么东西啊,当贪官还罢了,人性本贪,身居要职,禁不住物欲诱惑,弄点儿好处银子还算说得过去,可作为一个男人如此卑鄙实在叫人不耻。”   子萱愣了愣:“这话从何说起,我这个堂叔叔虽说见的不多,也曾见过几次,是个再正经稳妥不过之人,我大伯也常夸呢,怎么到你嘴里就成可杀不可留了,横竖不过贪了些银子,你跟三爷递个话儿过去,我们姚家私下里补上成不成,也不是什么杀头的罪过,小惩大诫,以后改了不就好了。”   陶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的子萱有些心虚:“你,你这么直眉瞪眼的看着我做甚?”   陶陶:“我是终于明白三爷为什么拿姚世广开刀了,看来你姚家在江南耳目众多啊,我前几日才烧了你大伯的信儿,今儿你就跑过来让我去帮你你堂叔叔说人情,消息真真儿灵通。”   子萱:“哪儿,哪有什么耳目?”   陶陶:“你我相交了这么久,我还不知你的性子不成,你这么个糊涂人,凡事不喜欢放在心上,却对姚世广的事这般清楚,若不是姚家的耳目给你送了信儿,你如何知道,恐怕这补银子一说也是有人教你的吧。"   子萱仍是嘴硬的道:“我是不喜欢管事,可这是姚家的事儿,我自然要留心些,哪有什么人跟我通消息 ,是,是你自己跟我说的,怎么忘了。”   “我跟你说的?”陶陶给她气乐了:“那我问你,我何时跟你说过,姚世广贪银银子的事儿,这件事儿我也是今儿听见三爷说才知道,您这位堂叔叔就当了两年知府就贪了二十万两银子,人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姚世广这两年就搂了二十万两银子,真是刷新了纪录啊,以后说不准能青史留名,你说姚家补,这是哪个没脑子的想出来的,这人可没按什么好心,是想连你们姚家一起害了不成。”   子萱一惊:“怎么会害了姚家?”   陶陶别开头不理会她,子萱忙递了茶水在她手里,又给她捶背捏腿的谄媚非常,陶陶才瞥了她一眼:“我说你这脑袋瓜里头装的都是草啊,怎么就不想想,你们姚家的产业进项都在明面儿上摆着呢,这账本子算的明明白白,若是一下子拿出二十万两,这银子是从何处来的,若皇上较起真儿来,问你们姚家这银子从何处来的,你家如何应对?”   子萱这会儿才算明白了,以前她是姚府的千金贵女,这些银子什么的从不关心,也没什么概念,可自从跟陶陶开了铺子,多少也懂了一些,至少知道二十万两银子是个了不得的大数目,不该是她姚家能拿的出的,若拿出来,不追究便罢,追究起来就是大麻烦,可是自己难道眼睁睁看着堂叔杀头吗?想着看向陶陶眼睛一亮,往前凑了凑笑嘻嘻的道:“陶陶你主意多,帮我想想,要求不高,能救我堂叔叔一条活命就成,”   陶陶难得正经点道:“不是我不帮你,这是朝廷政事,事关江南数十万黎民百姓,你姚家的叔叔是人,这些江南的百姓难道不是人。”   子萱:“干江南百姓什么事儿啊?”   陶陶:“怎么不干,你当姚世广这二十两万两银子是哪儿来的,就是朝廷拨到江南的治河银子,专门用作修筑河提,疏通水道,以期春秋两季汛期安然度过,此事不止干系朝廷在两淮的税银,更要紧的却是江南这数十万的百姓,如今这治河银子都被这些当官的贪了,为了应付差事,弄了些稻草烂泥的麻滥竽充数,这样的河提,别说挡住洪水了,就是一场大雨过来都能冲垮了,若秋汛一至,河提决了口子,水过之处,哀嚎遍野,白骨成山,这些老百姓的命该谁来偿。”   子萱脸色都白了:“我,我不知道会死这么多人。”   陶陶微微叹了口气:“所以历代历朝都把老百姓称呼为草民,是说命如草芥一般微贱,当官的一点儿贪念,到了老百姓身上就是要命的事,他们靠着自己的双手过活,虽辛苦却有属于他们的希望幸福,却不知什么时候连这一丝丝希望也会变成奢望,看是天灾其实是**,不,应该说是官祸,当官的太多太贪,一块大饼,你咬一口我咬一口,最后饿死的只能是老百姓。”   子萱:“那你今天怎么还跟三爷去我堂叔府上赴宴,还刻意把我甩下,待我去一趟又能如何?”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陶陶脸色沉沉:“你知不知道姚世广府里有个叫燕娘的小妾。”   子萱:“这个听人说过一些,这燕娘原是青燕楼的头牌,跟我堂叔叔情投意合,赎了自己的身子,从良跟了我堂叔为妾,你们今儿去的那个园子就是我堂叔特意给她盖的,里头那个湖叫燕燕湖,就是从燕娘的名字来的,你说我堂叔叔够不够痴情,对她好不好?”   陶陶听了更觉万分讽刺,冷哼了一声:“是够痴情的,都把小妾送人了。”   子萱:“送人?送谁?不能吧,我堂叔叔对这个燕娘可好了,都成佳话了。”   陶陶:“什么佳话,狗屁,笑话还差不多,你当你堂叔今儿邀三爷过去真是为了赏月不成,早按着心思使美人计呢,知道三爷喜欢听琵琶,叫那燕娘轻衣薄纱在湖上歌舞弹唱,此等阵仗摆明了就是要送于三爷,这是狗急跳墙了,才想出这样龌龊的招数来,可惜了这样一个聪明绝顶的女子,眼光却差,看上了这么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落了个投湖轻生的下场,也好,下辈子长个记性,别再轻信男人。”   子萱一惊:“你说燕娘投湖了?”   陶陶:“燕娘早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投湖之前已藏了□□在身上,救上来的时候已香消玉损,而你那个叔叔却看都不看一眼,只一味求三爷看在姚家的份上,放他一马,如此无情卑鄙,还算人吗,你姚家的人若都是这种人,我看你们家也快到头了。”   子萱:“怎么又牵上我们家了,好了好了,是我不知底细,不理会这些也就是了。”   陶陶无比认真的道:“你们这样的家族,虽树大根深,若是一朝倾覆,也是呼啦啦就倒了,谁也救不得,咱们俩好,我才跟你说,早些为自己打算吧,考虑考虑安铭,或许他不是你心里爱的那个人,却能保你平安有什么不好的。”   子萱:“可是,若我找到自己爱的那个的时候,却跟安铭定了寝室,又该怎么办?”   陶陶看了她一会儿:“你平常接触的人也就这些了,要爱上早爱上了,爱不上以后也没戏,除非你心里还想着七爷,不然安铭更可能是你心里爱上的人,毕竟日久生情吗。”   子萱翻了白眼:“又扯七爷做什么,我对七爷的心思早没了,就是有冲着你这丫头也得歇了,不是有句话叫朋友妻不可戏,咱们虽是女子,也得仗义不是。”   陶陶脸一红:“胡说八道,你有什么心思跟我有甚干系?”   子萱:“行了,你瞒得过别人,还能瞒得过我不成,你总以为自己藏着掖着别人就不知道了,这京城里有一个算一个,谁是糊涂人,不然你以为我姑姑做什么非要见你,还把那个金项圈给了你,我跟你说,我要了几回,姑姑都没舍得,说是给儿媳妇儿的,我是侄女儿不成,如今给了你自然是把你当成儿媳妇儿呗。”   陶陶翻了白眼:“你傻还是我傻,你以为皇家的儿媳妇儿谁都能当吗?更何况便是能当,也得我乐意才行,我可没想过嫁人,自己一个人过得蛮熨帖,干嘛想不开嫁人啊”   子萱笑的不行:“这话我替你记着,等你嫁人的时候打你的嘴。”   陶陶:“那你可有的等了。”说着看了眼窗外:“这一晃都出来一个多月了,也不知京城这会儿冷不冷?”   小雀儿低声道:“如今刚过中秋还好,等过去重阳一立冬,西北风一刮起来,才真是冷呢,到了年根底下,天寒地冻的,地面都能冻的裂大缝子,尿盆子都能冻住,早上倒的时候,得用热水烫,不然就成冰坨子了。”   子萱听得稀奇:“我怎么不知道这些。”   陶陶翻了白眼:“你是千金小姐,身边婆子丫头一大帮子人伺候着,恨不能饭都替你吃了才好,便是再冷还能冻着你不成,跟小雀儿能比吗,小雀儿就娘俩,过去日子清苦,冬天不舍得使唤炭火盆子,一宿过来自然冻成了冰坨子。”   子萱忍不住道:“你别说我,你虽不是千金小姐却是南边人,南边儿就没冷的时候,你又怎么知道的,对了,不说你去家乡走走吗,什么时候去,再不去就该回京了。” ☆、第67章   如果能选择,陶陶恨不能一辈子也不来陶家坞,自己毕竟不是陶二妮,皮儿是,瓤子早就换了,虽说自己不信神佛,一进陶家坞的祠堂,面对这些老陶家的祖宗八代也不免发虚,到了祠堂外头,站住脚跟旁边胡子花白的陶家坞的老族长道:“不是说这祠堂女子不能进吗,我就在外头吧。”   老族长一听松了口气,女子不进祠堂是打祖上传下的规矩,若是到了他这儿破了,死后见了祖宗怎么交代,可这丫头偏偏跟着三爷来的,说是丫头,可谁家的主子老爷还管丫头父母灵牌入祠堂的事儿,更别提还亲自跟着来了,这会儿就在旁边站着呢,不让这丫头进祠堂的话,几次到了嘴边都没敢说出来。   秦王殿下这次在江南可是大发神威,从知府到知县还有河道衙门,一共杀了十八个贪官,且都是祭出尚方宝剑斩立决,并限期修筑沿河堤坝,说修好了这位爷也不查看,只看秋汛过后,从哪个府衙的河堤上决了口子,就拿哪一府的官员问罪,这一下那些当官的就慌了,今年雨水大,若河提不固,冲垮了,前头那十八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故此着急忙慌的赶着疏通河道,修筑堤坝,银子不够了,自掏腰包也不能落后,事关一家子的命呢。   这事儿江南都传遍了,老百姓莫不感恩赞颂圣上英明,秦王更是清名远播,跟清名一起的就是狠辣的手段,眼睛都不眨就砍了十八个官的脑袋,要知道这些在江南当官的,可不是没根儿没叶儿的,上头都有根儿,不说别人,就是江宁知府姚世广,谁不知道是贵妃娘娘的堂兄弟,秦王头一个砍的就是姚世广,老族长虽心里觉着解气,面对这位杀星王爷的时候,还是有些惧怕,自古民跟官就不一样,更何况这位还是天潢贵胄。   老族长做梦也没想到,陶鸿家的丫头还还活着,不禁活着还混的如此体面,秦王殿下亲自护送着回乡祭祖,若连祠堂门都不让这丫头进,如何说得过去,让她进,从古至今也没这规矩,如今她自己提出来,正好,老族长就坡下驴:“咱们陶家坞的人都是一家子,不若就叫我家大小子,捧着你爹娘的灵牌送进去?”   陶陶忙点头把怀里碰的灵牌交给老族长旁边的中年文生,那文生毕恭毕敬的接过捧了进去。三爷看了她一眼:“便不进去,也该给你陶家的祖宗磕个头才是。”叫小雀儿放了软垫在地上,陶陶只得跪下磕了三个头,磕头的时候在心里默默叨咕了几句,陶家的老祖宗,我替陶二妮给你们磕头了,你们在天有灵必然知道我不是有意占了陶二妮的身子,我也不想来这儿鸟不拉屎的地儿,我家那边儿可好了,比你们这边儿好一万倍不止,你们要是觉得不平衡,就把我送回去好了,那我可得谢谢你们呢……   叨咕的太入神,小嘴都跟着咕哝了几句,等她起来,三爷看着她:“你刚嘴里念叨什么呢,是让你陶家的祖宗庇佑你平安吗。”   陶陶嘿嘿一笑:“庇佑平安,求陶家的祖宗不如求师傅,只要师傅护着弟子些,弟子想不平安都难,师傅您说是不是?”   三爷嗤一声笑了,点了点她:“是个明白丫头,只是师傅护着弟子,弟子何以为报?”   陶陶愣了愣,这不就是捡着好听的说嘛,临出来的时候七爷一再嘱咐自己嘴甜些,有些眼色什么的,简直跟家里孩子头一回出远门的大人一样絮叨,加上陶陶也知道三爷喜欢听什么,自然就说什么,哪想这位今儿较起真儿来,还让自己回报,怎么回报?   陶陶眨了眨眼,凑到耳边小声道:“这次保罗回国办货,我让他给您弄些新鲜玩意儿回来如何?”   三爷挑挑眉:“什么新鲜玩意,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陶陶:“知道知道,您就放心吧,指定合您的心。”   三爷笑眯眯的道:“那我可等着了,若保罗回来不见你的好玩意儿,可要找你这丫头算账。”陶陶忙满口应着,心说自己这不倒霉催的吗,好端端怎么就欠账了。   陶家的老宅子荒了好些年没人收拾,村子里的人谁也没想到陶鸿的闺女还能回来,这陶鸿一家四口当年是因闹水灾走的,那一年镇子里有一半人家都逃走了,后来水灾过去一两年里能回来的都回来了,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只要有一口气在没有不想回乡的,回不来的也就是一家子都丢了命的,谁想陶二妮竟然回来了,还带回一位王爷。   村子里的人跟看西洋景儿似的,便不敢直眉瞪眼的盯着看,也总探头探脑的往这边儿瞄,尤其年轻的女孩子们,更是好奇,不住的盯着陶陶的衣裳,鞋子,就连她辫子上的头绳都不放过,瞧着就彼此交头接耳的咬耳朵,一张张小脸都是羡慕。   看着她们,陶陶总会忍不住想起陶二妮,如果当年没有发水,或者水灾不大,二妮一家四口没逃去京城,就在这个桃花源一般的陶家坞里过日子,或许也跟这些女孩子一样天真朴实,带着外面的世界的向往与好奇,然后嫁人生子,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了也是一种幸福。   陶二妮家的老宅子早已破败不堪,陶陶跟着老族长过来看了看,子萱倒是格外好奇,在院子里溜达了好几圈,看什么都新鲜,站在院子里的天井处抬头,天阴沉沉的要落雨了,灰色的天空映着老旧的房子,叫人莫名压抑,陶陶并未多停留,沾了沾就走了,老族长盛情相留,三爷的差事也办的差不多了,便在陶家坞住了下来,老族长执意腾出主院来,陶陶心里过意不去,三爷跟子萱倒是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陶陶暗暗叹息,这就是差别,自己从骨子里就是草根儿,跟这两位不能比。   晚上老族长在花园里摆了席款待三爷,陪席的都是陶家一族里挑出来的男丁,个个都是读书人,围着三爷一会儿作诗一会儿填词,一会儿吟诵几句文章,热闹非常,三爷今儿晚上也格外好脾气,仿佛忘了自己的身份,也跟这些人吃酒作诗颇有几分以文会友的意思。   子萱凑到陶陶耳边小声道:“你总说我们姚家人如何如何,你看看你们陶家族里的这些人,一个个什么嘴脸?”   陶陶:“男人这一辈子寒窗苦读,求得不就是功名利禄吗,如今明摆着捷径就在眼前,若还一味清高那就是傻知道不,搭上三爷可比金榜题名都有用的多。”   子萱点点头:“这倒是,前儿来给三爷磕头的那个扬州知府周胜,之前就是□□的奴才,后来外放当了个什么七品的芝麻官儿,这才几年都混上五品官儿了,要不是靠着三爷这个主子,能升的这么快吗,不过陶陶,你说你们这村子瞧着也不富啊,怎么出了这么多读书的。”   陶陶瞥了她一眼:“这就得说陶家的祖宗聪明有远见了,陶家坞有族学,不管家来穷不穷,只要姓陶都能入族学念书,这样读书种子代代不断,哪怕有一位出息的,整个陶氏一族里都跟着沾光。”   子萱:“所以老族长才这般讨好你,你看那些女孩子别说坐在席上了,都不能上前儿,可老族长对你却格外优待。”   陶陶:“他优待的又不是我。”   子萱笑了起来:“没有你,三爷才不会跑这犄角旮旯来,还跟这些人一起吃席,做梦呢。”   陶陶往旁边桌子瞟了一眼,心里也有些奇怪,虽说三爷自来不像七爷那样孤冷,也没说这么没架子的,这些陶家族里的人明显就是别有用心,但这位爷依然能做到平和亲切,若说是看在自己的面子这般,陶陶真不信,她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自己哪有这样大的面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虽说有些圆乎乎肉墩墩的可还是小脸儿,没大到这种程度吧 。   想着问子萱:“你看我的脸是不是大了。”   子萱真的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是够大的,减肥吧,等以后成了胖墩七爷不要你怎么办。”   陶陶白了她一眼:“少说这些没用的,我是说你觉不觉的三爷今儿有些不对,和善过头了,不是喝多了吧。”   子萱抓了把瓜子搁在手里磕了一颗,吐了皮:“我可听说三爷是海量,千杯不醉的主儿,这点儿酒算什么,至于和善,三爷这是礼贤下士好不好,我都明白的事儿怎么你竟糊涂了。”   陶陶懒得搭理她,就算礼贤下士也没说跑陶家坞来的,陶家族里这些人,陶陶真没看出有什么大才,一个个趋炎附势,嘴里说的诗词歌赋,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搭上秦王这条青云之路,谋个一官半职,虽无可厚非,可读书人如此急功近利,又能有什么大出息,而且这些人若将来成了贪官,只怕自己也得跟着倒霉,不行回头得跟三爷说明白,他想提拔这些陶家族里的人是他的事儿,跟自己没关系。 ☆、第68章   得了主意,等宴席一散,陶陶便来寻三爷,她进来的时候,三爷正靠斜靠在窗下的软塌上闭目养神,陶陶进来都没争眼,陶陶以为他睡着了,不好意思吵他,只得回去,琢磨等他醒了再说,不想自己刚转过身,就听他开口了:“既来了,怎么又走。”   陶陶回头见他正瞧着自己,目光格外柔和,语气也比平常更轻柔一些,却并无困倦之意,便知他刚才并未睡着,回身走了过去:“我以为您睡了,才要走的。”   三爷拍了拍自己身边,示意她坐下:“我还当你睡了呢,刚回来的时候,见你屋的灯都熄了。”   陶陶:“刚席上子萱多吃了两杯,有些上头,叫四儿伺候着用了醒酒汤早早睡下了,我还不困呢。”   三爷有些讶异的道:“你怎么没吃,我记得你最喜欢这边儿的米酒,在江宁的时候,总要吃上一些,今儿到了你家怎么倒矜持了。”   陶陶:“织造府的米酒香甜可口,说是酒其实跟米汁儿差不多,陶家坞的米酒却有些辛辣酸涩。”   三爷嗤一声乐了:“你这丫头倒是口高会挑拣,织造府酿米酒用的是最上等的粳米,且酿酒的法子独到,哪是别处能比的。”   陶陶:“怪不得我跟那管家扫听酿酒的方子,那管家吱吱呜呜东拉西扯半天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呢,原来是不想告诉我。”   三爷:“人家酿酒的秘方你要做什么?”   陶陶:“自然是想回去自己酿了,我要是学会了,再想喝就方便了,也不用大老远跑南边儿来。”   三爷:“你这满肚子里怎么都是吃喝的心眼儿。”   陶陶:“民以食为天,不想着吃喝还能想什么?”   三爷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吧,这么晚跑过来做什么,莫非有话儿要说,还是又想做什么买卖,直说便是,在我这儿不用绕弯子,只不出格就叫潘铎帮你。”   陶陶心里真有些感动,三爷对她太好了,就算自己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摇摇头:“三爷已经帮了很多了,这次南下的那些陶器订单多亏了三爷,要不然那些人才不会买我一个小丫头的帐呢。”   三爷:“你就是来说这个的。”   陶陶摇摇头:“不是,我是想说,三爷不用因我就对陶家族人如何?”   三爷挑挑眉,看了她一会儿:“你可知单木不成林,就你一棵树长得再高也成不了大气候。”   陶陶歪歪头:“做什么非要成气候,我一个人想怎么长就怎么长多自在。”   三爷:“你倒是想得开,行了,我知道了。”   陶陶这才松了口气 ,自己跟陶家这些人,连认识都不认识,也不想惹麻烦,对于陶家坞陶陶一点儿好印象都没有,从老族长到今天宴席上那些拼命溜须拍马的读书人,都太过急功近利,陶陶虽可以理解,却不代表自己也能认同,陶陶的认知里,读书人还是要有些骨气才好,清高虽当不得饭,可没了这股子劲儿,就像人没了脊梁一样,一辈子卑躬屈膝叫人瞧不起,便是才高八斗满腹文章,到了这份上还不如那些街上卖苦力气养活自己的粗汉子呢。   所以陶家坞这个地方,此生来一回也就够够的了,想到此便道:“三爷,十月可就是万寿节了,咱们是不是该往回走了。”   三爷:“这么着急想回去,是惦记你的买卖,还是想什么人了?”   陶陶:“铺子里我倒不担心,只是保罗十月中就该启程了,有些事情还得跟他商量。”   三爷:“你就不怕那洋和尚成了肉包子,听说这回你要把手里的银子都给他带去,这可是一笔大银子。”   陶陶:“有道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就像三爷门下的奴才一样,您若疑心他们,他们又怎会帮您办好差事,更何况保罗也不是我伙计,我们是合伙人也是朋友,朋友自当以诚相待,若是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算什么朋友,再有,保罗本就出身贵族,若这点儿财帛便能动心,当初又何必万里迢迢跑到这儿来。”   三爷:“便是最亲最近的人,也该有所防备,除了自己,你怎知别人心里想的什么,越是亲近之人,若是算计你才越容易。”   陶陶眨眨眼:“若是天天都这么防着,岂不要累死了,不说这个了,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啊。”   三爷:“本来还怕你这丫头一回了家乡就舍不得走了,便计划着在陶家坞多待两日,既你不想待了,明儿就启程吧。”   陶陶达到目的心里放松了下来,缠着三爷下了盘棋,才高高兴兴的回去,刚出了屋迎头撞上急匆匆过来的潘铎,手上拿着邸报,见了她躬身行礼,知道他这个脸色只怕有急事,也不耽搁他,摆摆手回自己屋子去了。   转天一早辞老族长一家的时候,老族长搬出一大堆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来,一起来挽留陶陶,陶陶都不知道陶二妮家原来有这么多亲戚,望着这一张张热情高涨的脸,陶陶忍不住想,若自己一个人回来,只怕没有这样的待遇。   从陶家坞转回江宁码头上船,一路北上,越走越冷,天一冷陶陶跟子萱都不想出去了,天天在船上窝着,三爷倒是格外的忙,便是在船上,没到夜间泊船的时候,都会有人送书信邸报过来,陶陶猜着京里必然出了大事,不然不会如此频繁送信过来,陶陶这些日子一直猜,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皇上的万寿节快到了,一般这时候,便真有什么大事也会往后压,免得搅了皇上过寿的兴致,除非是压不住的大事儿,是什么呢?   回来的时候倒快了许多,十月初三一大早就到了京郊码头,陶陶站在船头老远就瞧见岸上挺拔的人影,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子萱凑到她耳边道:“别笑了,再笑你的嘴巴都咧耳朵后头去了,七爷怎么知道咱们的船什么时候到,这么一大早就来了,哎呦,陶陶你瞧,南边儿还热着呢,京城都落雪了。”   陶陶哪有心思看雪,眼巴巴等着船一靠岸,便飞快跑了下去,小雀儿在后头吓的忙道,姑娘小心脚下,地上滑仔细摔了……”   陶陶哪还管什么摔不摔跤,人总是再分开之后才知道有多想念对方,她现在不想理会别的,只想冲过去,刚跑到跟前儿,果然脚下一滑,就栽了下去,却没摔疼,而是正好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陶陶抬头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人:“我回来了,想不想我?”   给她如此直白的一问,七爷一张俊脸有些暗红,微微点了点头,仔细端详一会儿,见这丫头一张小脸红扑扑异常圆润,比走的时候仿佛胖了些,便知过得不错,虽放了心,却也有些不知名的酸涩,没了自己照顾,这丫头倒过得更自在了,忍不住道:“我还当你这丫头乐不思蜀,不回来呢。”   陶陶愣了愣:“这话不明白了,不回来能去哪儿?”   七爷刚要说什么瞧见那边儿过来的三爷,忙扶正了陶陶,把她交给旁边的小雀儿,对三爷道,这些日子劳烦三哥照应这丫头了,今儿刚回来,只怕三哥府上有些要事需料理,就不打扰了,明日在我府里设宴给三哥接风洗尘,三哥万不可推辞。”   三爷:“如此,三哥也不跟老七客气了,明儿去老七府上叨扰一番。”说着扫了旁边的陶陶一眼:“倒是老七知道我这当哥哥的辛苦,比这丫头强多了,船一过了直隶这丫头心里就跟长了草一样,若在码头上看不见老七,不定怎么别扭呢。”   陶陶不满的道:“三爷把陶陶说成小孩子了,陶陶便再不知事,也没说胡乱闹别扭的,七爷若不在必然是有要事在身,再说这都回来了,早晚都能见,何必急于一时。”   三爷点点头:“这话是,何必急于一时,刚才瞧着你跑上岸来,真怕你滑河里头去呢。”   陶陶小脸一红,心说三爷这人忒不厚道,当着面儿揭人短儿可不是君子所为,怕他再说什么,寻了个怕冷的借口,转身窜后头的马车上去了。   马车上拢了炭火盆子上头扣了个密实的紫铜罩子,点的是最好的银丝炭,不会有呛鼻的烟气,反而有种熟悉的味道,感觉异常舒服。   陶陶在罩子上烤了烤手,觉得浑身暖融融的,外头三爷跟七爷不知说什么呢,这么半天也不见进来,模糊听见好像提了几句陈家什么的就听不清了,估计是朝里的事儿……陶陶打了哈气,有些困上来,昨儿夜里没睡踏实,这会儿一到了地儿,便有些撑不住了,往后靠了靠,闭上眼不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第69章   陶陶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了自己的西厢,躺在烧的热热的炕上,鼻端飘过来一丝清淡的柑橘香,陶陶抽了抽鼻子,睁开眼坐了起来:“哪儿来的柑橘香?”   七爷放下手里的书,看了她一眼:“醒了,前儿门下奴才送了十几筐柑橘进来,记得你说不喜欢熏香,就叫人搬了一筐进来放在桌子下面给你熏屋子,你若不喜欢叫他们挪出去也就是了。”   陶陶:“谁说我不喜欢,这些果子的香气比那些香塔子香袋子的好多了,只是这么一大筐光熏屋子岂不可惜。”说着从炕上跳了下去,从桌下的筐里拿了一个柑橘剥开,把橘瓣递到七爷嘴边儿上,七爷笑着 吃了,剩下的橘皮,陶陶放到熏炉的罩子上笑道:“这样不就好了,既能吃也能熏屋子,一举两得。”   莫说就算这丫头一天使一筐橘子,对晋王府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七爷却知道她的性子,只她喜欢就是,见她睡得头发都乱了,唤了小雀进来,伺候她梳洗更衣,收拾妥当才叫传饭,陶陶嚷嚷着叫小雀儿把带回来的米酒筛热了拿过来,斟满了酒盏,端起来递了过去:“七爷尝尝这个,好喝还养胃。”   七爷吃了一口点点头:“这是江宁李府的米酒,难为你大老远的带了回来。”   陶陶嘟嘟嘴:“七爷怎么一口就吃出来了。”   七爷笑了起来:“这织造府酿的酒年年都要贡上,各府也会送一些。”   陶陶撇撇嘴:“这织造府倒会算账,几坛子酒就拉了关系。”   七爷:“不过是顺道的人情,何乐而不为。”说着砍了她一会儿:“回了一趟老家,可想起了什么?”   陶陶摇摇头,七爷:“想不起来就罢了,横竖那边儿也没什么要紧的亲戚。”   陶陶不想提陶家坞,捡着有意思的事儿说了起来,一顿饭吃的异常热闹,只可惜半截魏王府遣人来请,说有要事商议,七爷点点头:“跟我五哥说,我这就过去。”转头见陶陶嘴巴撅了老高,遂哄她道:“这时候来叫,必是急事,我去去就回,一会儿回来抚琴给你解闷。”说着站起来披了斗篷走了。   陪吃的走了,陶陶也吃不下去了,挥手叫撤了下去,往窗外看了看,已是掌灯时分,雪比刚回来的时候大了许多,一片片落下来乱絮一般,陶陶拖着下巴:“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儿,这么大晚上下着雪还出去?”   小雀儿把茶盏递了过来,小声道:“听见说是陈府抄了家,一家子老小都押进了天牢候审呢。”   陈府?陶陶愣了愣:“哪个陈府?”   小雀儿:“就是刑部尚书陈大人的府上啊,前次把姑娘关进刑部大牢的那位陈大人。”   陶陶:“他不是清官吗,怎么会抄家?”   小雀儿:“清官贪官也不写脑门上,谁脑的清呢,听说抄家的时候在陈府的地窖里抄出好几箱子金银珠宝,您说要不是贪官,这些从哪儿来的?”   陶陶想了想陈英那个油盐不进的样儿,这样的不通人情的官怎会是贪官,怎么想怎么想不通,陶陶:“就因为这个,全家就进天牢了?”   小雀儿:“万岁爷最恨贪官,要不然三爷怎会在江南先斩后奏的杀了那么多当官的,况且陈大人一直有个清廉的名声,如今却发现是个大大的贪官,万岁爷大怒之下,才下令严惩。”   陶陶点点头:皇上的心态也极正常,有道是爱之深责之切,皇上一直那陈英当清廉的榜样,屡次在朝中提及表彰,恨不能所有的大臣都跟陈英一样,如今亲手立下的标杆倒了,这不等于打了自己的脸吗,老百姓若恼恨起来至多就发一顿脾气摔个盘子碗的,可皇上一恼起来就得血流成河,陈家这一家老小估计凶多吉少,只是陈英那样的人怎么会是贪官?陈英这人耿介孤直,不讲人情,朝里得罪的人多了去了,要真是贪官,还能做到一品大员吗,早让人摆弄下去了。   想到此不禁道:“你可知道谁审的陈家的案子?”   小雀儿:“听说是汉王殿下”   陶陶:“汉王是二皇子吗?”   小雀儿点点头,陶陶皱了皱眉心说,陶大妮貌似就是死在汉王府上,虽是被大皇子□□之后,不堪受辱碰壁而亡,却是二皇子府上,这是巧合吗:“这位汉王殿下我倒不曾见过?”   小雀儿:“先头被皇上派去办差了,听说上个月才回京,姑娘自是没见过的,以后就有机会了,这位汉王殿下是几位爷里脾气最温和的,总是笑眯眯的便是对府里的奴才也没什么架子,姑娘见了就知道了。”   温和,没架子,一个生下来就注定尊贵无双的皇子,怎么会温和没架子,十有**是装的,既是装的就必有所图,且装了这么多年,可见所图甚大,就像三爷装成个与世无争的农夫,来掩藏自己的争位之心,越装的像,装的长,野心也就越大,如此推断,这位汉王殿下只怕也是野心勃勃。   主仆俩正说着七爷回来了,陶陶见他外头的大毛披风上落了一层雪粒子不禁道:“雪又大了吗?”   七爷摇摇头:“比刚小了些,我是骑马回来的,才落了些雪。”说着脱了披风,小雀儿忙接了过去,递给那边儿的小太监,陶陶道:“大冷的天骑马做什么?”   七爷:“还不是怕你这丫头自己在家无聊,赶着回来,免得你使性子。”说着在熏炉上烤了烤手:“今年雪下得早,才刚十月也没多冷。”   陶陶递了茶给他:“五爷找你去是因陈府的事吗?”   七爷点点头,忽的叹了口气:“五哥是嘱咐我千万莫要替陈英说话,以免父皇责罚。”   陶陶:“这么说七爷也觉得陈大人是冤枉的了?”   七爷:“陈英为官数十载,一向清正廉明,怎回忽然就起了贪心,此案事出突然也着实蹊跷,算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不是说好给你抚琴解闷的吗,你想听什么曲子?”   陶陶侧头看了看外头开口道:“梅花三弄。”   转天七爷起来的时候陶陶已经走了,因落了雪,北上的船耽搁了几日,陶陶昨儿刚回来,今儿就是保罗启程的日子,赶着没封河南下转道广州出海,故此陶陶一早就来码头上送保罗,顺道把自己这些日子在船上写得礼品清单给他,陶陶很清楚,虽说自己有晋王府当靠山,必要的人际关系还是要维护的,这礼物必不可少,只要是中国人,什么时候都是人情社会。   陶陶到码头的时候,就看见子萱正拉着保罗依依不舍的话别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十八相送呢,陶陶心说这姚子萱就是个没脑子的,来送保罗怎么还把安铭给带了来,既然安铭来了,就安份点儿呗,还非跟保罗拉着手话别,没瞧见旁边安铭那张娃娃脸都黑绿黑绿的了吗,估摸这小子这会儿砍了保罗的心都有。   出于朋友的道义,陶陶决定还是提醒一下这丫头的好,毕竟安铭既然明目张胆的跟到这儿来,就说明两家这门亲事是板上钉钉了,说白了,安铭将来就是这丫头的丈夫,把自己丈夫得罪苦了,有她的好果子吃吗,想着,陶陶走过去,身子一侧硬是把子萱挤到了一边儿,换她拉着保罗的手,嘱咐他早去早回,然后把自己写好的礼物清单塞给他,又叫小安子把预备好的几个箱子抬到船上。   保罗疑惑的道:“行李我带了。”   陶陶:“这可不是行李,是给你回去送礼的,出来这些年,好容易回去,总不好空着手,最后那个小箱子里是我叫人换的金叶子,你可用来办货。”   保罗看了她一会儿:“陶陶你就不怕我这一走就不回来了吗?”   陶陶:“你若不回来,我就去你们哪儿找你算账。”   保罗哈哈笑了起来:“陶陶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找我算账的。”   陶陶拱拱手:“一路顺风。”   船扬起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河面上,陶陶终于发现送人是挺不好受的,离别总是叫人伤情,当日七爷送自己南下的是不是也如此?   正想着,忽听后头安铭酸溜溜的道:“你是不是喜欢这个洋和尚,我早看出来了?”   子萱白了他一眼:“你算老几啊,我喜欢谁你管得着吗?”   安铭脸都气红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我,我怎么管不着,咱们俩马上就订亲了,订了亲你就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   子萱:“谁是你媳妇儿,别胡说八道。”嘴里虽这么说,气势却弱了下来。甩开安铭,拉着陶陶上了车走了。 ☆、第70章   子萱见陶陶瞪着眼睛望着自己,没好气的道:“你看我做什么?”   陶陶眨眨眼:“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子萱别扭了一会儿才道:“昨儿我刚回来爹就跟我说了这件事。”   陶陶:“你刚才跟保罗那么亲热是有意气安铭的吗?”   子萱:“我气他做什么,我是来给保罗送行的,再说我们怎么亲热了,不过就是拉拉手罢了。”   陶陶:“大小姐别说我没提醒你哦,你家要是答应了这门亲事,就不可能反悔的,要知道出嫁从夫,就算你再厉害,等嫁过去也是安家的媳妇儿,不把你丈夫哄好了,可甭想过舒坦日子。”   子萱:“你的意思是让我对安铭这小子言听计从,想得美?我不信要是你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能高兴得了,就你的性子还不闹翻了天。”   陶陶摆摆手:“我可没你说的这么没脑子好吗,人只要活着就得学会权衡利弊之后做适当的妥协,这是我们的生存之道,我要是你,既然不能改变事实,就会试着去接受,而且,即便你现在不喜欢安铭,怎么知道以后喜不喜欢,万一你发现他的可爱之处,喜欢得要死要活也说不定,再退一步说,如果你真的怎么也不会喜欢他,更好办了,反正现在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常事儿,你多给安铭弄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妾,弄得他五迷三道的,哪有功夫黏你,不就清净了吗。”   子萱一拍大腿:“这个法子好,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回头我就挑几个漂亮丫头,不过现在怎么办?”眼珠转了转:“对了,戏园子,戏园子里看戏的有漂亮的姑娘,就去戏园子,停车,停车。”车把式把车停下,子萱跟四儿下了车。   陶陶撩开窗帘看着子萱跟一直跟在后头的安铭说了几句什么,安铭那张娃娃脸立马就灿烂了起来,忙不迭的跟着子萱的马车走了。   小雀儿低声道:“安公子对二小姐一片真心,二小姐却这般待他,等以后明白过来不定多伤心呢,回头心冷了再热就难了。”   陶陶:“要是这么容易就心冷了,那热的时候就是假的,看清楚了这个人,也不可惜,若他从心里喜欢子萱,便子萱再捉弄他也不会放在心上,男人对于自己真心喜欢的女人,有着无以伦比的耐心。”   小雀儿:“就像七爷对姑娘一样对不对?”   陶陶脸一红,有些不自在:“说子萱呢,提我做什么?”   小雀儿却道:“姑娘,过几日可就是万寿节了,每年的万寿节皇上都要大宴群臣。”说着顿了顿小声道:“也,也会趁机给适龄皇子指婚。”   陶陶:“指婚就指呗,皇上给自己儿子的娶媳妇儿谁还能拦的住不成。”   小雀儿:“可,可是要是咱们府里娶进一位王妃,姑娘怎么办?”   陶陶看了她一会儿:“小雀儿你当我真傻不成,有些事儿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我不是子萱,子萱是没得选所以只能接受,而我有的选,更何况我跟七爷根本也没什么干系,大不了回庙儿胡同不就好了,再不然搬去海子边儿上也成。”   小雀儿心说姑娘说的轻巧,当初为了把姑娘接到王府,七爷费了多少心思,如今好容易安稳了,姑娘若说要搬出去,爷能答应才怪了,不定又是一场大闹,可这件事儿真叫人左右为难,姑娘跟七爷虽好,身份却摆在那儿呢,绝不可能成为七爷正妃,若是侧妃还可能,可姑娘的性子怎么可能委屈当侧妃吗,七爷也不会答应,其实以姑娘的身份侧妃都不大够的上呢,更何况姑娘年纪到底小些,越想越愁。   陶陶见她愁的小脸都皱到了一起,不禁道:“你这丫头倒是个杞人忧天的,想那么多做什么,今朝有酒今朝醉呗,想想南边那些订单,能赚不少银子呢,本来我还愁这年怎么过呢,有了这些银子年就好过了。”   说话儿转眼就是万寿节,陶陶一早就起来了,坐在暖炕上一边儿吃点心,一边儿看七爷换衣裳,四个小太监围着他一层层的穿,陶陶瞧着足有七八层才穿外头正经的袍服,一个小太监跪在地上,整理袍服下摆,陶陶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上回那个丫头好些日子没见着了?”   七爷看了她一眼:“一个丫头你倒记的清楚,犯了错发落了出去。”   陶陶愣了愣:“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七爷:“上个月的事儿,你正在南边儿呢,那能知道?”说着岔开话题:“今儿只怕要晚些回来,你自己在家做什么?”   陶陶摆摆手:“你放心吃你的席去吧,我今儿得算账,这一晃出去两个多月,小安子把铺子里的账都拿了过来,我得瞧瞧。”   七爷点点头:“这屋里亮,就在这屋看吧,别一个劲儿的瞧,累了就歇会儿,去院子里转转。”   陶陶:“我也不是小孩子,对了,这个套在膝盖上,一会儿到了西苑跪下磕头也不怕冷了。”说着把手边儿的东西递给他,七爷看了看:“这是什么?”   陶陶:“护膝,狐狸皮的,后头这两个带子里头裹的牛皮筋儿,套在膝盖上,不妨碍走路,还能保暖岂不两全其美。”   七爷笑了起来:“亏你怎么想出来的。”心里虽觉这东旭有些多余,却不想拂逆她的好意,弯腰套在膝盖上。”把帽子戴上:“我走了。”迈脚出去了,陶陶趴在窗子上看着他的影子的消失在院门,方才叫小雀儿把账本子都挪这边儿来,再两个月就过年了,得把账目算清楚了,陶陶现在才发现自己的买卖做的有些杂,明显是穷怕了,什么赚钱的营生都恨不能抓一把,弄得账面上也乱糟糟的。   之前是因没底不知道什么买卖能赚到钱,手里的本钱也太匮乏,所以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没什么,如今不一样了,她既有门路也有本钱,该好好想想把手里的营生归拢归拢,形成系统也方便管理,自己得好好计划计划。   不说陶陶怎么计划,且说七爷刚到西苑在宫门口瞧见五爷的马车,下来兄弟俩打招呼:“五哥怎么不进去。”   魏王看了他一眼:“我是特意在这儿等你呢,老七你是个明白人,也不用五哥多说,可五哥还是不放心,得嘱咐你一句,想必你心里明白,以那丫头的身份当不得你的正妃,你稀罕她放不下她也无妨,等过两年禀了额娘,给她个侧妃的名分也足对得住这丫头了。”   七爷脸色变了变:“五哥可是听见了什么消息?”   五爷摇摇头:“哪有什么消息,我不过嘱咐你一句罢了,今儿是万寿节……"   五爷话说到一半见那边儿三爷的车过来,住了口:“总之你自己掂量轻重,别犯傻就成了。”   说话的当口三爷已经下了车,兄弟三人彼此见了礼,三爷笑道:“大冷的天,五弟七弟不进去,在风口里站着做甚?”   五爷:“这不瞧见三哥来了,特意在此迎候三哥。”   三爷:“如此有劳了。”说着看了七爷一眼:“陶丫头最爱热闹,今儿倒没闹着跟你过来?”   七爷脸色缓了缓:“她说快年底了,得算她铺子里的账,而且这丫头最怕冷,天一冷连屋子都不想出了。”   兄弟仨说着进了宫门,等吉时皇上到了众臣三拜九叩之后各自落座,君臣同欢,皇上显然极高兴,夸了秦王南下巡河的差事办的好,把自己的一把佩剑赐给了三爷,又趁着酒兴道:“朕记得老七媳妇儿前些年没了,这男人没个媳妇儿终归不成事儿,朕……”   皇上话未说完,七爷已从席上起身扑通跪在地上:“父皇,儿臣不能娶妻?”   他这一句话五爷脸都吓白了,忙拉他:“老七你胡说什么?”   皇上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地上跪着的老七:“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便是老百姓家都知道的道理,怎么你就不能娶妻了?”   七爷冷汗突突的冒,他知道抗旨很蠢,他不可能扭的过父皇,可他也不想娶什么王妃,而且这件事儿决不能牵连陶陶,不然陶陶就是第二个秋岚,想到此咬了咬牙:“回父皇,儿臣患有隐疾。”   隐疾?陶陶一口茶刚喝进去就喷了出来:“你,你说什么,谁有隐疾?”   子萱翻了白眼:“还能是谁,七爷呗,这事儿今儿一早整个京城都传遍了,昨儿在西苑,当着文武百官,七爷自己亲口承认的说因身患隐疾,故此不能娶妻,皇上这才没指婚,不然晋王府可就多一位王妃了。”   陶陶:“皇上信了?”   子萱:“只要是男人,谁拿这种事儿开玩笑啊,自然是真的了,再说皇上跟前儿,打谎可是欺君,七爷不会如此糊涂,先头我还纳闷,七爷怎么能如此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呢,原来有病啊。” ☆、第71章   “你才有病,怎么说话呢?”陶陶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子萱:“我说的可是实话,先头我还说七爷这么疼你,是个好归宿,如今看来可不成,不过七爷这隐疾若是能治好你倒是可以考虑。”   陶陶:“你怎么知道七爷是什么隐疾?”   子萱:“这还用说嘛,明摆着的事儿,不是哪方面的隐疾,能碍得着娶媳妇儿啊。”   陶陶:“你懂得倒是挺多的,急火火的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这点儿小事儿啊,你无不无聊?还没嫁给安铭呢就成三姑六婆了,没事儿就嚼舌头根子”   子萱指着她:“你这丫头可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要不是担心你,我才不管这档子闲事儿呢,我知道你你不信,可七爷真真在皇上跟前儿自己说的,还能是假的不成。”   陶陶:“真假跟我有什么干系,你还是操心你们家安铭吧。”撂下话站起来走了。   四儿道:“二姑娘这是怎么了?”   子萱也站了起来:“谁知道这丫头抽什么风,我好心告诉她,倒跟我甩脸子,走啦,看我以后还搭理她。”   四儿心说这话小姐也不是说过一次两次了,哪次也没见当真啊,两人就是两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时打起来,谁也不搭理谁,过不几天又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了。   陶陶觉得子萱的话有些道理,只要是男人,谁拿这个开玩笑啊,就是那些老百姓家的汉子,若这方面有问题也得藏着掖着,没说大肆宣扬的,更何况七爷还是皇子堂堂晋王殿下,跟自己亲爹说这种事儿倒没什么,却还当着满朝文武大臣呢,一个男人,尤其像七爷这样孤傲的男人,竟然爆出这样的短,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莫非真有什么病。   陶陶忽然想到,晋王府后的琳琅阁里虽有不少美人,可真没见七爷招寝过哪个,就一个伺候穿衣裳的清雨,瞧着有那么点儿暧昧,也只露了一下头就不见影儿了,照正常的生理机能,一个二十多的男子,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有这方面的需求是完全正常的,就算乡屯里娶不上媳妇儿的穷小子还知道偷看一下邻居寡妇洗澡换衣裳什么的呢,七爷府里那么多美人都成了摆设,着实有些不合常理。   而且陶陶记得自己问过陶大妮的事儿,七爷说的很清楚,他跟陶大妮并无男女之情,只要他说没有陶陶就信,因为她很清楚像七爷这样的男人是不屑于说谎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更何况在三妻四妾合法的古代,七爷的身份,也没有必要说谎。   陶陶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是真的,一想到以后不定多少人在后背议论这件事儿,他那些兄弟们,表面上不说什么,背过去不定怎么乐呢,一个没有继承人,也永远不会有的皇子,意味着失去了争夺皇位的资格,就算他没有野心,但没有野心跟没有资格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陶陶回府的时候,洪承告诉她七爷回来了,陶陶匆匆往里走,到了廊下不免停下了脚,她本来也不会安慰人,更何况是这种事儿,更不知该如何入手,可这么进去了又该说什么,正踌躇不定,不知该不该进去的时候,七爷已经迈脚走了出来:“听见脚步声就知道是你这丫头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外头怪冷的。”说着拉了她的手进了屋。   陶陶见书案上写的大字,知道是帮自己写的,刻意模仿自己的字,抬头看着他,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口,七爷倒是笑了:“陶陶你可知你是藏不住话的,肚子里的话都写在这张小脸上了。”   陶陶:“不说许长生的医术很厉害吗,让他来瞧瞧。”   七爷深深看了她一眼:“许长生刚从府里走了。”   陶陶心里本来还存着一丝希望,这会儿一听许长生都来过了,便知千真万确了,想必是皇上让许长生过来的,一个是想探探到底是不是真的,再一个若有隐疾,也需及早治疗,毕竟皇上还是七爷的亲爹。   七爷见她一张小脸愁云惨雾的不禁道:“陶陶担心我吗?”   陶陶:“当然担心了。”说完又觉不对,他这种病自己担心什么,脸腾一下红了:“不管是什么症候,都该及早治疗的才是,拖的日子长了不妥。”   七爷轻笑了一声:“许长生说并不是什么大症候,调养个两三年便差不多了。”   陶陶大喜:“这么说,不是什么要紧的大症候。”   七爷拉着她坐到暖炕上,把暖炉塞给她:“一大早就跑出去了啊,手都冻的冰凉,回头病了岂不麻烦,天冷以后能不出去就别出去了,若是要算账叫小安子给你送到府里来。”   陶陶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这屋比西厢暖和,我要在这边儿算账,你不许嫌我烦。”   七爷点点她的鼻子:“我何时嫌过你了,这边儿炕上暖和,你就在这儿算账,我去那边儿书案上也就是了。”   对于这个划分了地盘的方法,陶陶颇为满意,想着不出去也好,省的听见外头的闲言碎语的嚼舌头,倒真老实的待在了晋王府,一直到进了腊月,眼瞅就是小年了,才出去给铺子里烧陶作坊的伙计们发年底的分红跟福利。   子萱作为合伙人也跟过来凑热闹,她一来倒带了好些闲人过来,安铭姚子卿那几个小子都跑了来,陶陶包了老张头馆子里最大的一见单间,烧陶作坊加上铺子里的如今也有二十多口子呢,一桌是万万做不开的,更何况还有子萱这些凑热闹的,好在老张头的买卖好,又把馆子阔了出去,这个单间极大,能摆上三桌。   陶陶一直觉得年会是必不可少的,员工能彼此认识交流一下感情,领导也能传达一下明年的发展计划,鼓励一下员工积极性,所以除了必要的分红跟福利之外,陶陶还把抽奖环节也搬了过来,设了一个大奖,诸多小奖,大奖是庙儿胡同一处房产,宣布的时候,底下的伙计都以为是玩笑呢,直到亲眼看见房契就摆在上头才信了,然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见房产的诱惑力。   其实庙儿胡同的一处房产,也不过是个大杂院里的一间罢了,庙儿胡同地处城西,房子并不值钱,百八十两银子就能买一个挺规整的院子,上个月好些人回乡,庙儿胡同空出了不少院子来,陶陶便趁机买在手里,或许是现代的时候受了刺激,陶陶对房产有种异乎寻常的执着,看见便宜房子就想买,尤其如今她手里并不缺钱。   头奖被铺子里一个刚来一个月的伙计抽了去,那小伙计高兴的都说不出话来了,捏着那张房契,满脸通红,身子一个劲儿哆嗦,半天都不相信自己的好运。   安铭忍不住凑到子萱耳边道:“我说你们这买卖这么干下去还不赔掉了腚啊,在你们这儿当伙计可算赚了,工钱拿得多,活儿轻松,这还能弄套房产,你们这不是赔本赚吆喝吗。”   子萱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陶陶说了,庙儿胡同一间房子才值几个钱,就是让这些伙计明白一个道理,只要东家赚了就不会薄了他们,你说他们能不拼命地干活吗?”   安铭:“也不知陶陶哪来的这么多花招儿,一会儿一个叫人想都想不到。”   子萱:“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姐妹儿?”   安铭看着她笑:“这会儿你们俩好了,我可还记得当初你们俩打架的时候呢,那个热闹,没回提起来,十五爷都笑的不行。”   子萱:“今儿他倒没来凑热闹,还真有些奇怪。”   安铭:“十五爷这些日子不自在呢,听说皇上正掂量着给十五爷指婚呢,听说是户部邱尚书的千金。”   子萱:“不都说邱素兰是什么京城第一美人吗,这么好的事儿,该乐死了才是,有什么可不自在的。”   安铭:“美不美人的谁在乎,真是心里喜欢的才好,十五爷的心思难道你还没瞧出来吗,估摸着要是万岁爷给他指了前头这位,十五爷这会儿不定都乐开花了。”   子萱皱了皱眉:“陶陶是七爷府里的人,京里谁不知道,七爷可是十五爷的亲哥,这惦记自己亲哥的人,岂不乱了人伦,趁早歇了心思的好。”   安铭:“你别嚷嚷啊,这事儿虽说大家伙心里都明白,可谁也没挑明啊,不就是因为陶陶是七爷府的人吗,可就算名分早定,也管不了人心里头惦记啊,更何况陶陶如今在晋王府算什么,主子不是主子,下人不算下人的,七爷还有那个病,我觉着倒不如跟了十五爷,以十五爷对她的心思,必然百依百顺,就算当不了正头王妃,弄个侧妃当当,只要十五爷看重,还不是一样。”   子萱听了冷笑了一声:“安铭你少在我跟前儿念三音,当我听不出来你是给十五爷当说客来了,侧妃,趁早一边儿凉快去吧,让陶陶给他当小老婆,想得美。” ☆、第72章   陶陶一过来就见子萱插着腰指着安铭,那架势跟桌上的茶壶差不多,不禁道:“你们俩还真是冤家啊,怎么又吵起来了?”   子萱哼了一声:“谁跟他吵,我说这儿完事了,咱们去国子监那头逛逛吧,今儿是小年,那边儿街上别提多热闹了。”   陶陶:“你们几个去吧,我今儿的早些回去,有事儿。”   子萱:“不就是想回去陪七爷吗,什么事儿啊,重色轻友,不去拉倒,我自己逛去。”撂下话气哼哼的走了。安铭跟陶陶点点头也追了出去。   陶陶摇摇头:“大概子萱自己都不知道,她跟安铭越来越亲近了。”跟小安子打了招呼走了出来,刚要上车,感觉有些凉意落在手上,小雀道:“姑娘下雪了,这可真应了那句瑞雪兆丰年。”   陶陶抬头,雪不大,星星点点落下来,用手接起来,是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雪粒子,入手便化成了水,今天是小年也是她的生日,只是没人知道罢了,妈妈总说她出生的那天下了一场大雪,她小时候最喜欢问的就是为什么自己的名字里没有雪,一般雪天里出生的尤其是女儿,爸妈不都喜欢起个应景的名字吗,例如初雪,晴雪什么的,她家老娘说俗,哪有陶陶好听,而且老爹姓陶,老娘也姓陶,自己叫陶陶,这样她的名字包含了她们一家三口的姓,多有意义啊。   一家三口,陶陶眨眨眼。小雀道:“姑娘落雪了,外头冷呢,上车吧。”   陶陶摇摇头:“我想瞧瞧海子边儿的雪景。”说着沿着海子边儿往前走,入了冬海子边儿的柳树没了柳丝摇曳,万条垂绦的风情就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在凛冽的寒风中摇摇摆摆,趁着封了冻的水面,有种难言的苍凉之美。   冰面上有几个孩子正在滑冰车,陶陶不禁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正想着忽一只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陶陶看什么呢,眼睛都直了,是想玩那个吗?”   陶陶推开他侧头看了他一眼:“今儿是小年,你不在宫里陪你母妃过年,出来瞎逛什么?”   十五嘿嘿一笑:“宫里没意思的紧,听说你们铺子里今儿有大热闹,这才过来的,不想来的晚了没赶上,倒看见你在这儿犯傻,想玩那个还不容易。”说着回头看了赵福一眼。   赵福应一声去了,等陶陶明白过来刚要拦,赵福已经用几块点心就把这些孩子的冰车弄了过来。看来吃比玩诱惑力大。   十五拉着陶陶:“走咱们下去玩,我跟你说,你别看我不会凫水,滑冰车可难不倒我。”   陶陶撇撇嘴:“吹牛吧你,你这个旱鸭子还会滑冰车,不怕掉冰窟窿里去啊。”   十五:“这冰结实着呢,大锤砸都砸不露,哪能掉下去,你不是怕输给我吧。”   陶陶不屑的道:“我能输给你。”   十五:“那咱们比试比试,要是你输了,我生辰的时候你要送我一件寿礼,要是我输了,等你过生日的时候我送你如何?”   陶陶:“你还缺我这份寿礼啊。”   十五:“你管我,答不答应。”   陶陶坐在冰车上手撑住滑杆看着他:“你非要上赶着送礼,本姑娘就成全你,到时候可别赖皮。”   十五笑了起来:“保证不赖皮。”我们从这条线开始算,一二三……走……最后的结果十五输了一局赢了两局,三局两胜制,陶陶输了。   陶陶擦了擦头上的汗笑了起来指着十五:“你还真不是吹的,好,我输了,我欠你一份寿礼,等你过生日的时候,自己来铺子里挑吧,记在我账上就是了。”   十五目光闪了闪:“你铺子里那些洋人的东西我可不要,你得另外送我一份有诚意的。”   陶陶:“什么算有诚意的。”   十五:“要不然你请我吃顿饭吧好不好?”   陶陶痛快的点点头:“行,那到时候你挑地儿,我请客,对了你什么时候的生辰?”   十五:“我是腊月二十四的生日。”   陶陶一愣:“你的意思是,明儿就是你的生日?”   十五:“明儿我可出不了,所以这寿礼你得今儿送。”陶陶明白过来:“合着你今儿就是来讹我一顿饭的,好吧,你说去哪儿?”反正自己也没事儿,而且今儿也是自己的生日,跟十五混在一起过,也算有个伴儿了。   十五眼睛都亮了:“我知道一个馆子,比老张头这儿清净,你指定喜欢。”走了,咱们现在就去,说话拖着陶陶上了马车。   七拐八绕的等到了地儿,陶陶下车抬头看了看,像一个私家宅院,连个招牌都没有,他们一下车,门口一个管家似的人物迎了出来,给十五磕头:“奴才六福给十五爷请安。”十五:“起来吧,我今儿带了个朋友来吃饭,就去灵犀阁。”   六福目光不着痕迹打量陶陶一遭,心说万岁爷刚给十五爷指了邱尚书的千金,十五爷这就带了个姑娘吃饭,这不明摆着不满意这门亲事吗,而且这位可瞧着眼生,不像是哪府的闺秀,自己怎么糊涂了,谁家闺秀会跟个男人出来吃饭啊,要说是哪个楼里的清倌人吧,这位外头这件儿狐狸毛的斗篷可是一根儿杂毛都没有,瞧着年纪也就是十二三的样儿 ,便是那些世族大家的千金小姐,这么大的时候也不一定舍得用这样的好皮毛做斗篷啊,长得虽平常了些,眉眼间一点儿小家子气都瞧不出来,尤其跟十五爷在一处,不见半点儿卑微的姿态,反倒是十五爷像是有些上赶着讨好的意思,这位是谁?   心里虽疑惑却不敢怠慢忙躬身道:“给姑娘请安。”   陶陶看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人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在哪儿见过似的,摆摆手左右看了看:“京城里还有这样的馆子,我怎么不知道?”   十五得意的道:“怎么样,没来过这儿吧,我跟你说这儿的厨子可厉害了,做的菜比宫里的御膳都好吃。”   陶陶听了只觉肉疼忍不住道:“就算我打赌输了,你也没必要赶尽杀绝吧,回头付不起饭钱岂不丢人。”   十五:“别人说付不起帐还可能,你说可是笑话了,如今谁不知你是财主,一顿饭就心疼了?”   陶陶:“再有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没说乱花的。”说着看向六福:“你这儿一顿饭得多少钱,给我个实数儿,我这心里也好有个底儿?”   一句话倒把六福问住了,来他们这儿的还真没有在乎饭钱的,说白了来的都是有身份的,那些暴发户即便搬了金山来也进不去这个门。吱吱呜呜半天说不出来。   十五笑了一声,拉着陶陶:“走啦,我可饿了。”   从进了灵犀阁陶陶眼睛就不够使了,左看看右瞧瞧,心说这馆子的东家是谁啊,这么大手笔,这屋子里从桌椅到摆件儿,每一样儿都不是市面上能见着的,这一屋子得值多少银子啊,陶陶都算不出来了。   十五过来拖她坐下:“盯着那些瓷瓶子看什么,怪没意思的,你来尝尝这个茶可入得口?”说着把一个小茶盏递到她手里。   陶陶仔细瞧了瞧不禁道:“好器皿,好器皿,这样的器皿,茶怎会差?”浅浅吃了一口道:“武夷山岩壁上的大红袍,用的是梅枝上的雪,我猜的可对?”   旁边的六福愣了愣:“姑娘好本事。”   十五道:“三哥最讲究这个,你是跟三哥学的吧?”   陶陶:“三爷可不喜欢大红袍。”   六福心里暗惊,这丫头倒是什么身份,跟十五爷来这儿吃饭已经够奇怪了,怎么又跟三爷有牵连了,而且这武夷山岩壁上的大红袍可是贡品,寻常人想吃都吃不着,听这位的话音儿,仿佛一点儿都不稀罕似的,更何况什么人能让三爷教这个啊?   陶陶放下茶杯看了六福一眼:“你们这儿有没有面?”   六福忙道:“有,有,姑娘想吃什么面?”   陶陶:“做生日吃的寿面,先上两碗,至于别的就捡着厨子拿手的上吧,酒要米酒,筛热了拿上来。”六福心说这位真是行家,只是这寿面,忽想起明儿就是十五爷的生辰,难道是两个小情人,提前跑出来做生日来了,这丫头倒是哪府里的?越发叫人猜不出来了。   不一会儿酒菜面都端了上来,陶陶对菜不感兴趣,无论晋王府还是□□的厨子都不是无名之辈,手艺也各有所长,就算这个馆子的厨子再牛,也不过更精致些罢了,倒是面做的很好,均匀的银丝面在清凉的顶汤里,格外剔透,挑起来竟是长长的一根儿,真正的长寿面。   陶陶默默的吃了精光,抬头见十五盯着自己,不禁道:“你不吃面,看着我做什么?”   十五柔声道:“陶陶,我有话想跟你说,我……”话未说完门忽然从外头推开来,被打断的十五恼起来:“谁这么不长眼,三,……哥,怎么是您?” ☆、第73章   三爷:“六福说十五弟来吃饭,我还当听差了,就过来瞧瞧,果真是你,怪不得宫里寻不见你呢,原来跑这儿来了。”   十五:“那个,三哥寻我做什么?”   三爷笑道:“不是我寻你,是十四。”话音未落就听一阵爽朗的笑声,伴着笑声进来个十六七的少年,长得甚为俊美,眉眼跟几位皇子有相像之处,脸部的轮廓却更有棱角些,显得五官也格外深邃,脸晒的黑里发红,目光有些不羁,像是一匹矫健的野马,陶陶眼睛直勾勾盯着帅哥,心说怎么能长得这么帅呢。   感觉她直勾勾的目光,十四这才扫了她一眼,颇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不知是嫌弃陶陶没什么姿色还是嫌她花痴,总之那眼神是明明白白的嫌恶,嘴巴更是恶毒:“老十五,这一年不见,你这品味可差多了,哪儿找来这么个难看的黄毛丫头,这毛还没长齐全呢,能伺候舒坦吗。”   陶陶听见他这般口无遮拦气的脸都红了,刚要发作,可想起三爷叫他十四,估计是那个在西北军营里头历练的十四皇子,顶着皇子的身份,自己若是不敬岂不找倒霉吗,尤其在这儿,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吗,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儿这疙瘩算是系上了,等有机会看自己怎么找回来。   想到此心里也不恼了,别开头不搭理也就是了,十五可知道这丫头不是个吃亏的主儿,又怕十四搅合了自己好容易找的机会,忙拦着十四:“十四哥,昨儿我还说呢,不想今儿就回来了。”说着凑到十四耳边儿小声道:“兄弟这儿不方便,改日做东请十四哥吃酒。”   十四却不是个好打发的,反倒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指了指陶陶:“有什么不方便的,莫非还舍不得这黄毛丫头。”说着上下打量陶陶一遭:“衣裳倒是不差,你是谁家的,爷怎么没见过?”   陶陶忍了又忍真有些忍不住了:“谁家的也不是,我就是我自己家的。”   十四听她说的难听,哼了一声:“爷跟前我,我的,这是哪家的规矩?”   陶陶气到极致反倒笑了起来,而且笑的异常灿烂,她这一笑,脸颊一侧的酒窝若隐若现的,笑起来睫毛忽闪忽闪的,一双眼里光芒流转,十四微微点头道:“这一笑还凑合能看。”   陶陶:“奴婢生的丑陋,碍了十四爷的眼,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一定好好反省,回头到了清明,去我爹娘坟前多烧些纸钱儿,好好问问他们怎么把我生的这么难看,十四爷说这样可好?”   十四愣了愣:“你这丫头好刁的一张嘴,爷说的是实话,怎么把你爹娘也牵连出来了,你自己照照镜子,难道你这样算好看的?”   陶陶笑的更灿烂了:“奴婢自然不如十四爷好看,好在奴婢不是十四爷的丫头,十四爷不用天天对着奴婢这张丑脸,真真儿万幸。”   十四眉头皱的更紧了,心说这丫头虽一句一个奴婢,听着极规矩,可句句都带着刺儿呢,十五从哪儿弄来这么个刺球儿一样的丫头,还领到这儿来,而且瞧十五的样儿像是对这丫头颇有意思似的,这么个没规矩的丫头,实在该好好教训,想到此脸色一沉:“爷这走了才一年,就出来这么个没规矩的丫头,若是爷府上的,一顿板子先打个半死教教规矩再说。”   陶陶却道:“亏得奴婢不是十四爷府的丫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么看来老天爷对我还是不错。”她这话真把十四气的够呛,刚要发作,三爷知道他动了真气,而这丫头什么性子,自己还能不知道吗,这张小嘴刁起来真能气死人不偿命。   伸手把陶陶拉到跟前儿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张嘴越发不饶人了,跟你说过几次了,现在心里想想再说,这个张口就来的毛病,多早晚才能改了。”   陶陶嘟嘟嘴:“人不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不能等着人家欺负吧。”   三爷:“谁欺负你了,十四逗你玩呢,几句玩笑话罢了,哪能当真。”说着看向十四:“这是陶陶。”十四愣了愣:“这丫头就是三哥收的那个弟子。”   三爷点点头:“这丫头虽性子有些调皮,倒能教化。”   十四不禁仔细又打量陶陶两眼,心说原来她就是那个什么陶二姑娘,听说是七哥府上那个秋岚的妹子,秋岚自己是见过的,京里的美人里也算数得着了,先头还当这丫头颇有姿色呢,才让七哥跟三哥都对她青眼有加,如今才知道竟是这么个黄毛丫头,至多就算个平常人儿,跟哪来的什么姿色。   这边儿正乱着,就听外头笑道:“三哥,十四,我还说怎么转眼就不见了,原来都跑灵犀阁来了,六福说老十五今儿带了个小佳人来吃饭,不是这小子未过门的媳妇儿吧,倒是手脚快,父皇哪儿才指了婚,这就吃上饭了,别是早瞄上了吧。”从外头进来个身穿锦袍的男子,年纪跟三爷差不多,眉眼祥和,瞧着就是个好脾气的,就不知道这好脾气是真的还是装的了。   陶陶可不信这些人能有好脾气的,慈眉善目也都是装出来的,心里想的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尤其这个二皇子,陶陶总觉得陶大妮的死跟他脱不开干系,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瞧就在他府里,还被皇上跟几位皇子撞了个正着,自古权谋争斗莫不是你死我活,更何况陶大妮不过一个下人罢了,弄死一个下人能把大皇子拉下马,这买卖太值了,而且据说这位二皇子有残疾,论长幼他派在第二,论才能二皇子也算不上拔尖儿,拼娘,听说二皇子是宫女所出,地位卑下,生下二皇子没几年就死了,拼娘就别想了,在这些出色的兄弟之中长大,怎么可能祥和的了。   陶陶对这个汉王颇为警惕,倒没主意他话里的意思,十五却脸色一变:“二哥,这是陶陶。”   陶陶?这名儿听着耳熟,哦,想起来了,听说海子边儿那个专卖洋人东西的铺子是老七府里的陶陶姑娘开的,久闻大名,一直未曾见过,怎么,今儿跟老十五吃饭的是这位陶姑娘吗,那可巧了。   三爷见陶陶有些出神,略咳嗽了一声,陶陶回神上前行礼:“陶陶给汉王殿下请安。”   二皇子笑眯眯的打量她一遭摆摆手:“姑娘客气了,姑娘的买卖做的好,京里可都传遍了,听说上次姑娘铺子里卖的都是稀罕物件,本王当日在外头办差,没赶上可惜可惜了。”   陶陶倒也大方:“殿下说笑呢,您什么稀罕物件没见过啊,我哪儿铺子里东西都是些不入流的小玩意儿,只怕入不得殿下的眼。”   二皇子:“陶姑娘莫谦虚,我前儿在三弟哪儿瞧见他书房里那个烛台极难得,说是你铺子里的东西,我正说回头得空去你那铺子里逛逛,也挑一两样儿摆在书房里。”   陶陶:“那烛台倒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殿下若中意,回头我叫伙计给您送过去,只是就怕这大年底的,您府里事儿忙,伙计去了叨扰了您府里的正事。”   二皇子笑了起来跟三爷道:“老三,你这个弟子教的好,年纪虽不大,做事说话倒极妥帖,且是个会做买卖的。”看向陶陶:“你叫伙计送来,正好省的我跑道儿了,怎说叨扰,只是也不别就拿烛台,你们铺子里有什么稀罕物件儿,多拿来几样儿才好。”   三爷道:“还不谢二哥照顾你的生意。”   陶陶自然不会跟银子过不去,拉上汉王这个大客户,可没亏吃,忙道:“陶陶多谢汉王殿下,等保罗的船一到点好数造了册,头一个就拿去给您送过去。”   二皇子笑了:“那敢情好。”   三爷:“看来还是二哥有面子,别看我担了夫子的名儿,好处倒是没捞着,反倒让这丫头讹去了不少好东西,你说我这儿找谁说理去啊。”   三爷一句话屋里人都笑了起来,汉王道:“时候不早了,也该入席了,今儿是给十四摆的接风宴,正好十五弟也在,咱们兄弟今儿不醉不归。”说着看向陶陶:“回头你得了闲儿也去我府里逛逛,虽说没有老七府里的景致好,倒也勉强过得去。”撂下话转身出去了。   十四拖着依依不舍的十五随后跟了出去,三爷落在最后,瞧了瞧桌子:“怎么想起吃面了?”   陶陶:“十五爷说明儿是他的生辰。”   三爷:“老十五一个人过生日,怎么是两碗寿面?”   陶陶吱吱呜呜的道:“那个,我喜欢吃面。”   三爷看了她一会儿,伸手拨了拨她发辫上珠子:“还没玩够啊,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愣着做什么,莫非想跟过去凑热闹?”   陶陶这才醒过来味儿来,她才没这么想不开呢,自己过去不成伺候局儿的了吗,忙道:“那个,我该回去了,弟子告退。”扭身跑了。   三爷又瞧了桌上的寿面一眼,才迈脚出去。 ☆、第74章   上了车陶陶问小雀儿:“你觉不觉得汉王笑的有些假。”   小雀儿摇摇头:“诸位皇子中汉王殿下可是出了名儿的好脾气,跟下头的奴才也没什么架子,听说心极善,府里的奴才若是犯了错,到这位爷跟前磕几个头就能免于责罚。”   陶陶:“这话我可不信,真要是磕个头就能没事儿,汉王府还不乱了营啊,更何况皇上还派他出去办差事,真像你说的这么和善,怎么办差,你没见三爷在江南什么样儿吗?”   小雀眨眨眼:“差事不一样呗,哪能都跟三爷似的砍头杀人的,也有别的差事啊。”   陶陶翻了白眼:“照你说,皇上只能派他去念佛做善事。”   小雀儿:“说不准是赈灾呢,这样的差事岂不正合适。”   陶陶:“跟你说赈灾可不是善事,说不准杀的人比江南还多呢。”   小雀儿:“怎么可能,赈灾不就是赈济灾民吗,杀人做什么?”   陶陶:“这你就不懂了吧,跟你说老百姓最怕闹灾,闹了灾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可当官的却正好相反,心心念念的盼着闹灾,这一闹灾就有了名目,向朝廷伸手要钱,朝廷就得拨银子,还能冠冕堂皇的向那些有钱人要钱,就如江南,你没瞧见这些当官的拼了命的往江南扎吗,就是因为江南的官肥啊,不说别的就这春秋两季的汛期,又是修河又是筑堤,银子使的流水一样,随便贪点儿就够半辈子花的了,所以说一闹灾必出贪官,不杀几个贪官,民愤如何平息,天下怎么太平。”   小雀:“怪不得都说姑娘聪明呢,这样的朝廷大事都明白。”   陶陶摆摆手:“行了别拍马屁了,这个道理那些当官的读书的做买卖的没有不明白的,蒙在鼓里的也就是老百姓。”   小雀儿:“皇上是圣君,想着老百姓苦,你看杀了多少贪官污吏了,等天下的贪官都杀绝了就太平了。”   陶陶嗤一声乐了:“杀绝了,怎么可能,贪是人的本性,所以贪官是永远杀不绝的。”   小雀儿摇摇头:“若真如此可不麻烦了。”   陶陶:“你这么个小丫头,倒关心起国家大事了,放心吧,不管有多少贪官,也碍不着你我,你当你的差事,我做我的买卖,他们是发财是杀头都与你我无干,你就别瞎操心了。”   小雀儿挠挠头:“这倒是,不过以后姑娘还是离十五爷远些的好,奴婢瞧十五爷盯着姑娘的目光不对头,别是对姑娘有意思吧,之前还罢了,如今十五爷可都定了亲,姑娘跟十五爷不避嫌,回头有乱嚼舌头的传出去什么,可不好听,姑娘忘了前几个月南下之前跟主子闹得那场别扭,说到底不就是因为姑娘跟十五爷去了莲花湖吗?”   陶陶其实也有些后悔,她也不是真的陶二妮,心理年龄可不小了,哪会看不出十五对自己有些意思,陶陶现在都想不明白,这小子究竟瞧上自己哪儿了,虽说陶陶也爱美,并不觉得自己长得多丑,可那得分跟谁比,自己照镜子的时候,觉得还过得去,可要是跟皇宫里那些美人一比,就不成了,那些宫女随便提溜出一个来,就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十五天天在美人窝里头,不知抽什么风,竟对自己生出这些歪心思来,之前陶陶也是尽量避开他的,省的麻烦,今儿是因为自己的生辰,一时想起现代的事儿就跟十五玩了半天,还跑去了汉王的馆子里去吃饭,这事儿自是瞒不住的七爷的,今儿回去怎么说才能混过去呢。   陶陶这会儿才知道发愁,却已经到了晋王府,车子停住,陶陶有些踌躇:“那个,小雀儿,要不去姚府吧,我有件要紧事儿得跟子萱商量。”   小雀儿哪会不知她的心思,摇摇头:“姑娘怎么忘了,子萱小姐跟安少爷去戏园子看戏去了,奴婢听见安家的小厮说,他们少爷早就订了鸿禧楼的席,子萱小姐这会儿估摸着正在鸿禧楼吃席呢,哪有功夫回姚府,况且,今儿都是小年了,还能有什么要紧事,雪大了,天又冷,姑娘还是赶紧进去吧,奴婢记得今儿早上出来的时候,您可应了主子晚上一起吃暖锅子,这都什么时辰了,不定主子都等急了。”   陶陶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儿,昨儿晚上吃饭的时候自己说天冷吃暖锅子最好,七爷就吩咐了下去,让厨房备下材料,今儿晚上吃,早上自己出来的时候,还特意嘱咐了一句,让自己早些回来,自己答应的好好,跟十五一玩上冰车就把这事儿给丢脖子后头去了,不禁埋怨小雀儿:“你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句。”   小雀儿:“奴婢想呢,可下午的时候您跟十五爷在冰上玩的那个高兴,奴婢根本靠不上前儿,好容易玩腻了,又给十五爷拉去下馆子,哪有功夫听奴婢唠叨。”   陶陶见她又要说,忙道:“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成不,你千万别絮叨,年纪不大,倒比老太婆还唠叨。”说着跳下车走了进去,一进院儿洪承就迎了出来:“姑娘您可回来了?”   一见着这位,洪承才算松了口气,心说这位再不回来,今儿这小年真没法过了,陶陶往那边儿望了望,倒是亮着灯,却不见有人,不禁小声道:“七爷出去了?”   洪承看了她一眼:“姑娘不说想吃暖锅子吗,爷早早就从宫里回来了,等着姑娘吃饭呢,不想姑娘倒回来晚了?”   陶陶颇有些心虚:“那个有些事儿绊住了脚。”   话音刚落就听西厢里冷哼了一声:“是给什么人绊住了腿儿吧。”这话说得可有些酸,陶陶知道这是个小心眼的男人,两人的关系虽未挑明,可也算心知肚明,这事儿不解释清楚了,就跟上回南下之前一个结果,她可不想大过年的跟他闹别扭。   想着迈脚进了自己屋,见七爷坐在炕上盯着自己,脸色有些冷冷的,瞧着怪吓人的,陶陶却不怕,脱了外头的斗篷交给小雀儿,过去一屁股坐在他旁边:“下午从海子边儿上过的时候见几个孩子滑冰车瞧着有意思,就下去玩了一会儿。”   七爷瞥着他:“你自己玩的?”   陶陶笑嘻嘻的道:“自己玩有什么意思,正好碰上了十五爷。”   七爷:“就玩了一会儿冰车?”   陶陶:“跟十五爷打赌输了,他非让我请他吃饭,说明儿是他的生辰,算生辰礼了,推托不过应了。”   七爷看了她一会儿:“父皇给十五指了婚事,是邱尚书的千金,你可听说了?”   陶陶点点头:“听子萱说了啊,他娶谁跟我有什么干系,我不过就是跟他玩了一会儿罢了。”   七爷:“你说的倒磊落,就不想想别人若瞧见你们在一处会怎么想,邱府知道还罢了,若传到父皇耳里,说不准就是祸事?”   陶陶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低下头:“我以后避开他就是了。”   七爷叹了口气,伸手拢了拢她的头发:“可见是玩疯了,头发都乱了。”叫小雀儿拿了梳子过来,给她把发辫打散重新梳整齐才道:“你年纪小玩心大,也没什么,只是这十五有些不妥当,那日父皇指婚的时候,他左右推脱,非说自己年纪小不想成亲,当着那些朝廷大员拒婚,邱尚书的脸色难看之极,到了十五才勉强应下。”   陶陶:“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七爷脸色倒是缓了下来:“我不过是嘱咐你几句,别惹了麻烦自己都还糊涂着呢。”   陶陶见他脸色好了暗松了口气,仰头道:“我饿了。”   七爷笑了一声挑挑眉:“不说去了二哥的馆子,哪儿的厨子可比得上宫里的御厨了,你这去了一趟难不成没吃饭?”   陶陶:“别提了,刚要吃呢,三爷跟二爷就来了,还带了个浑身长刺的十四,说话贼难听,得亏是皇子,没人敢惹,要是生在老百姓家里,嘴这么欠,早不知叫人打死几回了。”   十四?七爷:“前儿是听说十四最近回京,不想今儿就到了,他也去了?”   陶陶:“去了啊,不去我哪儿能见着他,不过你们兄弟难不成还拉帮结伙的,怎么十四一回来就跑三爷哪儿去了。”   七爷:“这里有个缘故你不知,十四跟三爷虽不是一母所出,却都是惠妃宫里长起来的,后惠妃娘娘病逝,十四那时候年纪小,三哥已然成亲在外建了府,加之三嫂性子温柔颇似惠妃娘娘,十四便常去三哥府上住着,后来干脆都不怎么回宫了,父皇怜他年幼丧母,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由着他了,故此十四跟三哥比别的兄弟更要亲厚。”   陶陶恍然,怪不得瞧着十四跟三爷格外亲呢,先头还当是自己的错觉呢,原来竟有如此原委,小孩子没了亲生娘,后来养母也死了,就身边的一个大哥哥陪着自己,加上嫂子温柔体贴,估摸在十四心里,对兄嫂的感情类似爹娘了,或许比爹娘还要亲些,毕竟他娘小时候就没了,爹又是九五之尊,儿子多得是,哪有空管他,这份孺慕之情,寄在兄嫂身上也不新鲜。 ☆、第75章   暖锅子里炖的羊肉是老张头叫伙计送过来的,陶陶知道老张头的意思,是想给他家儿子谋个差事,老张头就一个儿子,上月里才接来京城,两口子穷的时候,也没太多想法,就是想着攒几个钱,给儿子娶个媳妇儿好承继张家的香火,也就足了,可如今馆子开的越发红火起来,虽不至于日进斗金,在京里也算站住了脚,这一站住了,就掂量着给儿子谋个前程,士农工商,这再有钱也是个商户,若是能谋个差事就不一样了,这事儿跟陶陶说了几回,陶陶都没应他。   不是陶陶不乐意管闲事,是觉得当奴才还不如开馆子呢,自己跟老张头提过,可以考虑开分店,京城这么大,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如今老张头的馆子招牌已经打出去了,只要寻个差不多的地点开分店,必然不愁顾客上门,也可以适当分流总店的顾客,以后还可以慢慢往外发展,例如直隶州府,然后再远些,陶陶觉得老张头完全可以把他的馆子开成连锁店,说不定以后就是餐饮界的大亨。   可惜这是陶陶一厢情愿的想法,在她眼里没有太分明的阶级之别,做生意对于她来说就是一向终身事业,很有成就感啊,而且赚的银子多了,日子也会过得很舒服,多好。   但老张头不这么想,当初开馆子不过是为了维持生计的无奈之举,如今有希望改换门庭自然不会放过机会,故此一心想让儿子谋个衙门里的差事,隔三差五就给陶陶送家乡的特产来,过年更是不落空,前儿又送了几只宰杀好羊来,说是从老家弄过来的,冬地下炖了吃最是滋补。   陶陶吃饱了,放下筷子,吧嗒吧嗒嘴道:“这老张头家的羊肉是比别处的香,没有一丝羊膻味儿。”   七爷看了她一眼:“今儿听洪承说老张头想给他儿子谋个差事,跟你说了几次,你都没应他?”   陶陶:“老张头的买卖红火,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儿子来了正好多了个帮手,自家的买卖还忙不过来呢,做什么出去谋差事,更何况,我也不是当官的,哪有这样的本事。”   七爷笑了一声:“有道是人各有志,不能强求,老张头的馆子在京里闯出了名号,自然跟过去不一样了,想给他儿子谋个差事也是人之常情,老张头的儿子虽没念过书,倒会些拳脚功夫,在刑部谋个差事倒合适。”   刑部?一提刑部陶陶不由想起了陈英,侧头看了看窗外,雪又大了些,屋里虽暖和,外头却滴水成冰,想到陈英一家子如今在天牢的日子,不定多受罪呢,身子受罪还罢了,心里头冤枉招谁诉去啊,陶陶可不信陈英会贪污,若想贪也不会等到这会儿了。   想到当日自己在刑部大牢的时候,陈英也算格外优待自己,心里知了这份情,也没机会还,倒不如趁着这会儿换个人情。   转天一早七爷给五爷叫了去,估摸是商量给十四接风的事儿,十四年纪小,这些当哥哥的得轮流做东请他,问了陶陶去不去,陶陶最厌烦十四,自然不肯去,留在家里又没什么事儿,便想起了这档子事儿,叫小雀儿拿了些银子出了晋王府。   小雀儿见姑娘吩咐去刑部大牢,不禁道:“姑娘,这一大早的,您去刑部大牢做什么?”   陶陶含糊道:“去看个人?”   小雀儿眼珠转了转:“姑娘您不是记着当初陈大人关您的仇,去寻陈大人的晦气吧。”   陶陶白了她一眼:“我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吗,况且当初的事儿也不怪陈大人,行了,你别啰嗦了,我不是去报仇的,是去瞧瞧。”   小雀儿忙道:“陈大人如今是朝廷钦犯,别人生怕沾上,能躲多远躲多远,姑娘就别去找麻烦了。”   陶陶:“你放心,我不进去,一会儿到了地儿,你去给牢头送些银子,叫他们多少看顾些。”   小雀儿愣了一会儿才道:“姑娘心真好。”   陶陶:“我不是心善,是敬重陈大人的人品,行了,你去吧,别叫人认出你是晋王府的人,免得给七爷找麻烦。”   小雀儿点点头:“奴婢省的,姑娘放心吧。”、   陶陶让车把式停在刑部大牢对街的胡同里,又嘱咐了小雀儿几句,才让小雀儿下去,自己撩开窗帘瞧着小雀儿过去,跟看门的说了几句什么,塞了好处,领着她进去了,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才见她出来。   她一上车陶陶就问:“如何?可瞧见陈大人了?”   小雀儿:“见着了,还算过得去,虽说没有亲戚朋友来探监,好在底下这些人还念着陈大人的好,倒不至于受罪,就是冷,说起来这人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前几个月陈大人还是一品大员呢,这一转眼就成囚犯了,瞧着真叫人腌心,我把银子塞给牢头了,叫他弄个炭火盆子端过去,好歹暖和暖和。”说着不禁道:“那牢头一个劲儿扫听我是谁?说回头陈大人问起来也好告诉一声,知道谁是恩人?”   陶陶摇摇头:“什么恩人,都到这份上了,能舒服些一天是一天了,走吧,去姚府找子萱,问问昨儿她看的什么戏?”   马车刚出了街口去远了,耿泰目光闪了闪,心说,这位怎么跑这儿来了,小雀儿他见过,知道是陶陶的丫头,刚见小雀儿从大牢出来进了对街胡同里的马车,还纳闷呢,疑惑是自己看差了,走进去,叫了牢头过来问:“刚可有什么人来探监?”   牢头点头:“刚有个丫头来看陈大人,只远远的瞧了一眼,就走了,撂下了这包银子,叫弄个炭火盆子给陈大人端过去,我先头还琢磨别是陈大人在外头的闺女吧,可瞧着又不大像,而且也没听说陈大人有外室。”   耿泰道:“别胡说了,刚那丫头不过是个跑道儿的罢了,正主在外头呢。”   牢头:“头儿怎么知道的,您认识?什么来头?这些日子可就这么一个来探陈大人的?”   耿泰:“倒也没想到她会来?。”耿泰有时候总想起当初在庙儿胡同头一回见那丫头的样儿,那时候怎么也没想到那丫头能混成如今这般,当初那个吓的小脸发白的黄毛丫头,如今已经金贵无比,身边儿围着的那几位爷,把这位护的严严实实,再不会发生当初的乌龙事儿。不过她今儿能来这一趟,就知性子仍是没怎么变,以她如今的地位,只要肯伸手,或许能帮上陈家,却也要看机缘。   陶陶从刑部大牢往姚府走,不想半道上却碰上了三爷,潘铎拦下了她坐的马车,叫陶陶过去,陶陶只能过去见礼。   站在车外刚要行礼,车门打开,三爷从里头伸出一只手:“外头冷,进来说。”陶陶把自己的手搭过去,给他拖上车。   三爷打量她一遭:“这么一大早跑哪儿玩儿去了?”   陶陶:“没去哪儿?这不正打算去姚府找子萱吗,就碰上三爷了。”   三爷拉她坐下:“你少在我跟前弄鬼,若是从晋王府到姚府该是从东边过来,你的车可是从西边来的?再不说实话,可要罚了。”   陶陶最怕他嘴里的罚,三爷一罚就是让她抄书,大过年的她可不想闷在屋里写字,只得道:“那个,我去了刑部大牢。”   三爷挑眉笑了:“你不是去看陈英了吧,我还当你心里记恨他关你呢。”   陶陶:“人都要死了,还记恨什么,更何况当初我卷进乱党案中,他关我也是应该的,哎,怎么走了,我得去姚府找子萱呢。”   三爷:“我书房的那株梅花开了,我记得上回你说需在雪天里看梅花最得趣,今儿不是正好。”   陶陶正想拒绝,忽想起老张头托付自己的事儿,琢磨去□□也好,正好趁机会把事儿办了,免得过年的时候老张头又寻自己啰嗦。   三爷说的梅花其实就是一株老梅,远不如□□的杏花知名,就栽在院子里,推开窗户就能瞧见,伸展的梅枝上落满了雪,映着白皑皑的雪,那一朵朵傲雪绽放的红梅,越发妍丽多姿,虽说开了窗子,因炕烧的暖,倒不觉着冷,只觉若有若无的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小桌上的水滚了,陶陶执壶冲茶,刚冲好,就听一个熟悉讨厌的声音响起:“三哥倒是惬意,既有好茶怎么能少的了十四。” ☆、第76章   陶陶皱起了眉头,心说今儿一早五爷把七爷叫去不就是商量给这讨嫌的小子接风吗,怎么他来□□,三爷笑道:“这丫头懒惰的紧,难得今儿勤快,亲手烹茶,倒让你赶上了。”   虽说知道三哥对这丫头不一般,可没亲眼瞧见还不觉着如何,这一见着了才知外头说三哥收了个女弟子的事儿,竟是认真的,且对三哥对这个女弟子颇为喜欢,瞧这丫头的目光都格外柔和,透着那么轻松悠闲,如此自在的三哥,自己都不曾见过。   十四忍不瞧了这丫头几眼,见这丫头一脸不爽,便知不待见自己,惹得十四淘气上来,偏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怎么不想给爷吃你烹的茶吗?”   陶陶忍不住道:“不想,你就不吃了吗?”   十四嗤一声乐了:“给爷烹茶是你这丫头的造化,等闲的丫头倒是想给爷烹茶都没机会。”   陶陶愕然看着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惊了一下倒不禁笑了起来,这人要是脸皮厚到这种程度,还跟他置气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大度的倒了一盏道:“陶陶蠢笨,不如您府里的丫头烹的茶香,请十四爷勉强吃一盏,权当解渴了。”   十四倒不想她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竟规矩了起来,虽有些纳闷,却也没客气,端起来吃了一口点点头:“茶好,水也不错。”   陶陶倒不恼了,笑眯眯的道:“先说了,陶陶的手艺差,难为十四爷了。”   十四点点头:“今儿倒是规矩多了。”   陶陶懒得搭理他,吃了一小盏茶,见三爷跟十四说起朝堂政事儿,自己插不上嘴,也不耐烦听,便叫了顺子去搬梯子架到梅树下,左右看了看,相中了博古架上那个缠枝番莲的双耳小瓷罐,过去拿下来出去了。   十四虽跟三哥说着事儿目光却没离开陶陶,见她问都没问拿了架子上的瓷罐子就出去了,爬到梯子上去接梅枝上的雪,愣了老半天才道:“三哥,那个缠枝番莲双耳瓷罐,我记得的是前年您使了一千两银子费了些力气才淘换来的,宝贝一样摆在书斋里头,谁都不叫动,这丫头可拿着上了梯子,您就不怕她一下子没拿稳当,若摔了可毁了这件好东西。”   三爷往外头瞧了瞧,笑道:“不过一个瓷罐子罢了,摔了就摔了,难得这丫头今儿有兴致,由着她折腾吧。”说着看了十四一眼:“你这大半年都在西北待着,好容易回京来,怎么不跟十五出去逛逛。”   说起这个十四摇摇头:“昨儿从二哥那儿回去,十五去了我哪儿,拉着我喝了半宿的酒,吃的酩酊大醉,到这会儿还没醒呢,絮絮叨叨说邱家小姐不好,嚷嚷着要退了这门亲事,去年在姚府倒是跟邱府的小姐照了一面,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听说性子也温良恭顺,女红针织样样齐全,多少王孙公子上赶着求都没求到呢,得了这么个媳妇儿啊,论理儿该高兴才是,怎么倒闹着退亲呢,昨儿十五对这丫头可不寻常,莫不是瞧上这丫头了吧,这么个黄毛丫头跟邱府的美人简直一天一地,十五弟这什么眼光啊。”   三爷皱了皱眉:“十五弟糊涂,父皇当着那么多臣工指了婚,他也谢了恩,这婚事就是圣旨,谁敢违逆。”   十四:“要我说,既十五放不开,干脆把这丫头也收了不就结了,既不违逆父皇,又顺了自己的心思,岂不是两全其美,这丫头的身份将来抬举个侧妃,难道还能不乐意吗。”   三爷只是笑了笑没吭声,十四刚回京,不知道这丫头的性子,这么想无可厚非,以后日子长了就知道了,自己没必要跟他说太多,侧头看了眼院子里的小丫头,这大半年养的倒是极好,跟春天头一回见她的时候,足足长了一大块儿,尤其这两个月,身姿抽长,小脸也不像之前那么胖乎乎的了,轮廓隐隐显了出来,配上清秀的眉眼儿,嫣然已有了少女的亭亭之姿,仿佛就一转眼的功夫,小丫头就长大了,像枝头浸了雪的红梅,正在徐徐绽放。   陶陶一直在□□耗到了十四都走了,还没回去的意思,小雀儿都跟她使了几次眼色,她都当没瞧见,非要缠着三爷下棋。   三爷好笑的道:“下棋就算了吧,你这丫头整个一个臭棋篓子还罢了,偏偏棋品还差,对弈本是消遣,跟你这丫头倒成了折磨,更何况我瞧你也不是真要下棋,有什么事儿,说吧。”   陶陶笑嘻嘻的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老张头想给他儿子谋个差事,他那儿子虽说没念过书,却会些拳脚,人也机灵。”   三爷看了她一会儿:“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跟老七说一声不就成了,何必拐弯子求到我这儿来。”   陶陶:“不是有句话叫县官不如现管吗,跟七爷说虽也不难,到底不如师傅您如今协理着刑部,安排个差事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吗。”   三爷嗤一声:“说的倒容易,刑部的差事何等要紧,岂能随意安置。”见她嘴巴嘟了起来,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一不顺心就要使性子,回头叫老张头把他儿子的履历写了交给潘铎。”   陶陶大喜,知道三爷既这么说就算成了,忙道:“回头叫老张头父子来给府上给您磕头谢恩。”   三爷:“不必如此麻烦,让他们给你磕头就是谢我的恩了,说起来你这丫头也奇怪,当日不叫我提拔你们陶家族里的人,这会儿反倒对无亲无故的老张头如此上心。”   陶陶:“无亲无故才好啊,平常没少去老张头的馆子里白吃白喝,吃人嘴短,老张头舍了老脸求到我这儿,便不好推脱了。”   三爷摇头失笑,挥挥手:“去吧,再让你这丫头搅合下去,爷什么正事儿都甭做了。”   目的达成也没必要再耗了,外头天都暗了,这一出来就是一天,还不知七爷哪儿怎么找她呢,笑嘻嘻的辞了三爷出来,到了门口上了车,想起一件事儿,忙推开车门探出身子去跟潘铎道:“过年的时候只怕不得闲去府上拜年,潘总管给家里带个好儿吧。”   潘铎忙道:“不敢劳动姑娘。”   陶陶挥挥手:“你就别跟我客气了,也不是外人,以后得常来常往才是,等过了年,我就去府上叨扰,到时候潘总管可别嫌烦。”   潘铎连声道不敢,不敢。   进了晋王府大门,小雀儿才道:“姑娘真要去潘家啊,您跟潘家也不沾亲带故的,去做什么啊?”   陶陶:“正是因为不沾亲带故才得多走动啊,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多走动走动就熟了。”   小雀儿:“姑娘不就是惦记着户部明年发卖的事儿吗,就凭姑娘的身份,便不去潘家走动,潘钟也不敢慢待您。”   陶陶:“你懂什么,这可是条财路,就算人家是瞧着三爷的面子,让我得了回好处,以后呢,这进财的门路得源源不绝才成,又不是一锤子买卖,人情自然要走的,那潘钟是专司这事儿的主事,只跟他混出交情来,这财路就算通了。”   小雀儿摇摇头:“姑娘咱现在的买卖不是赚了好些银子吗,您怎么还总想着这个,您不过就一个人,吃穿用度又不缺,要这么些银子做什么?”   陶陶:“小雀儿,告诉你个最通俗却最有用的道理,腰里横说话气儿才粗懂不?手里没银子就得指望着别人活着,人家乐意养你的时候还好,等不乐意了怎么办,所以做人总的有点儿底才活的踏实,明白不。”   小雀儿摇摇头:“不明白,七爷对姑娘这么好,怎么会不乐意养着姑娘吗?”   陶陶翻了白眼:“他乐意是他的事,但是作为女人,我必须保有自己的尊严跟生存能力。”   小雀儿见她说的正经,掩着嘴笑道:“姑娘才多大,算不得女人呢?”   陶陶眨眨眼,这倒是,过了年才十二当然这是自己的算法,在这儿算虚岁十三,十三也就勉强算个青涩的少女罢了,想别的都太早了些,不过子萱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啊,都跟安铭定亲了,安铭也不大,听说再过一年就成礼,也不过十四,一个十四一个十六,两个小孩子这是过日子呢还是过家家呢,想想都好笑。   至于自己,如今的陶陶反倒不急着长大,就这么着挺好,不长大,就没有长大了需要面对的麻烦,小孩子可以撒娇,可以耍赖,还可以堂而皇之的亲近美男,好处多多,福利多多,所以当个小孩子蛮好,陶陶心里盼着长长久久的当下去呢。   正想着忽听有人唤自己,陶陶抬头不免有些呆了,细雪无声落在他的肩头,狐狸毛的披肩上已落了薄薄的一层,背后是古香古色的门廊,身姿挺拔,俊美不凡,只站在哪儿就是一道最绮丽的风景,自己上辈子一定拯救了全人类,才让她有机会跟这样的美男朝夕相对。 ☆、第77章   “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陶陶:“你长得好看啊。”   七爷摇头,牵了她往里走:“今儿去哪儿玩了?”   陶陶:“哪也没去,跟三爷下棋了。”   七爷:“年根底下,三哥府里不定多少正事呢,你还去缠他。”   陶陶嘻嘻笑道:“没见有什么事儿,三爷闲着呢。”见他仿佛有些酒意,不禁道:“去哪儿吃了这么些酒?”   七爷:“五哥府里今儿来了几个要紧的客人,我陪席多吃了几盏。”   陶陶不满的道:“五爷宴客做什么让别人陪席,况且又不是不知你自来不喜这些场面应酬,硬拉着你做什么?酒吃多了伤身。”   七爷站住低头瞧着她:“陶陶,我的身子不妨事。”   陶陶仰头不知是不是吃了酒的缘故,只觉他今儿的目光格外温软,眼底光芒若隐若现,似有万千深意源源不绝透过目光倾泻而出,陶陶竟不觉有些呆了。   一阵风拂过廊外树枝上的积雪,扑进来,正好陶陶站在外侧,扑了她一头脸,霎时就蒙了一脑袋白霜,成了个雪人,七爷忍不住笑了起来。   陶陶抖了抖脑袋上的雪,见他的那样儿,心里有些不忿,调皮上来,从廊凳上跳了出去,抓了把雪团了团就丢了过来,正打在七爷头上的金冠上,雪团散下来顿时成了圣诞老公公,陶陶指着他笑的不行。‘   七爷掸了掸头上的雪笑道:“你再淘气,我可不客气了。”   陶陶却不怕:“不客气能怎样。”说着又一个雪团飞了过去,正中目标。   七爷咬牙切齿的道:“今儿不收拾你这丫头,不知我的厉害。”说着身子一纵跳了出去,陶陶一见他出来,手里的雪团丢的更欢了,一边儿丢一边跑,穿过那边儿的腰子门,往后头花园去了,刚进花园,不防头给地上的石头绊了一下,摔在地上。   七爷吓了一跳,忙过来扶她,不想正中埋伏,陶陶手里捏着的两个雪团,一股脑塞到他的脖颈里,冻得七爷直哆嗦,见他难得狼狈的样子,陶陶哈哈笑了起来。   七爷倒不恼,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越大越淘气了,跑了一头汗,回头冲了冷风,又要病了。”拉起她回了屋,招呼小雀给她换了衣裳,又盯着灌了一大碗姜汤下去才放心。   陶陶在三爷府又是烹茶又是弄梅花上的雪,折腾了一天,刚又疯了一阵,耗费了不少精神,晚饭吃完就困得一个哈气接着一个哈气,没等回自己的西厢在这边儿暖炕上就睡着了。   小雀儿刚要唤她,被七爷挥手止住:“外头冷,她这热身子折腾出去,只怕着寒,今儿就在这屋安置吧。”说着小心的抱起她往里头自己的寝室去了。   小雀儿愣了一会儿,急忙跑过去 ,铺床把熏炉上熏的锦被拿过去,七爷接过盖好,低头瞧了她一会儿,睡着了的小丫头难得多了几分文静,那对灵动的眸子阖上,眼睑下卷而翘的眼睫,在灯影里像两个小小的羽扇,七爷伸手把鬓角的发丝拢了拢,手指脸颊,细腻滑润的触感,令人眷恋,这丫头长得真快,他还记得春天的时候在庙儿胡同看见她的时候,又黑又瘦的样儿,虽说不好看可这双眸子却格外真实,那一瞬间让他觉得仿佛蓦然回首间,原来是她。   想到此七爷忍不住划过她的眉眼,到底是小孩子,这么折腾都没醒过来,且鼻息沉稳,可见睡得实,忽想起今儿五哥跟自己说十五弟昨儿夜里在十四府里吃的大醉,微微皱了皱眉,十五对陶陶的心思,只要有眼睛的都能瞧出来,之前自己不大理会是觉得只要陶陶无意,此事便无关紧要,可十五的性子,若不丢开执意闹下去,真闹到父皇跟前儿,只怕对陶陶不利,看来自己是该找个机会说明白此事,早些让十五断了这些念头。   虽说七爷有些忙,大多不在府里,陶陶这个年却过的异常甜蜜,自从上回在七爷的寝室里睡了一宿之后,陶陶就感觉自己跟七爷之前又亲近了一层,若说之前只是有些暧昧的影儿,如今已经踏入了实在的暧昧之中,男女之间的关系转变有时就在一瞬间,喜欢一个人,就算什么都没发生,只睡在他睡过的床上,想想都有些脸红。   两人的关系仍没挑明也没有实质性的发展,但陶陶心里依然觉得甜丝丝的,整个冬天就在陶陶发花痴中,滑了过去,一转眼就是春天了。   庙儿胡同的杏花开满了枝头,虽跟三爷府里的杏花不能比,却自有一种天然的野趣,至少陶陶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孩子都是自己家的好,杏花也一样,反正陶陶怎么看都觉得自家院子里这颗杏花比三爷府里的好,去年年底庙儿胡同这边又有几家院子要卖,虽说比先头贵了一些,陶陶仍是买了下来,一过了年,陶陶就找了工匠来,商量着翻盖,陶陶对庙儿胡同有特殊的感情,总觉得这里才是她自己的地方,之前是没钱,如今有钱有人的自然要好好收拾一番。   本来说一开春就动工,陶陶舍不得这棵开的正好的杏花,就叫再等两天,自己趁着动工前过来赏花,柳大娘虽觉有些多余,姑娘一早就吩咐这棵杏花不让动,以后年年都开花,何必非要这时候看不可,却知道陶陶的性子,去端了茶,跟自己做的几样点心放在树下的小桌上,便去忙活别处的事儿了,留陶陶自己在小院里看花。   陶陶抬头看着枝头的杏花,密密匝匝的开着白皑皑像簪在枝头的雪,给这个清寂的小院添了几分春意,微风拂过,花瓣落了下来,落在茶碗里,格外漂亮,不禁想起前儿三爷让自己写的大字里有一首温庭筠的杏花诗,忍不住背了出来:“红花初绽雪花繁,重叠高低满小园。  正见盛时犹怅望,岂堪开处已缤翻。  情为世累诗千首,醉是吾乡酒一樽。  杳杳艳歌春日午,出墙何处隔朱门。”   刚背完就听子萱跳进来道:“我说怎么到处找不着人呢,原来跑这儿掉书袋子来了,三爷又不在这儿,你就别装好学生了,今儿前门那边儿可有大热闹,你不去瞧,管保以后悔死你,快走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说着拉了她往外跑。   生拖上了车,一叠声交代车把式快些。   陶陶摇头:“你这倒不像是去瞧热闹的,倒像去抢孝帽子。”   子萱忙呸呸啐了两口:“胡说胡说,什么孝帽子,太不吉利了,我告诉你真有大热闹,对了我可听说给你刚弄到手一处宅子,难道不知今儿是犯官家属发卖的日子。”   说到这个陶陶自然知道,一有了准信儿,潘钟就知会自己了,不然,自己哪能买那么一个好宅子,跟上回十五带着自己去的汉王开的馆子隔了两条街,虽跟晋王府□□的地段不能比,也差不太多,附近都是达官贵人的私宅,陶陶去周围逛了一回就明白汉王为什么在哪儿开馆子了,说是馆子其实就是汉王府外头的聚点,那馆子跟周围的私宅没什么两样儿,又没招牌,不知底细的谁能想到是馆子,更何况哪里根本不接待寻常的食客,除了这些皇子就是朝堂大员,汉王弄这么个馆子,便可见其野心了。   不过这些跟自己没太大干系,汉王如今是自己的大客户,出手阔绰,极爽快,上回拿去的那几件东西都留了,立时就叫账房结了银子,还给送东西去了的伙计放了赏,简直就是一钱多的没地儿花的土豪,这样的客户自然多多益善,至于别的,管他呢。   子萱见她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我说的话你倒是听见了没,怎么跟傻了似的。”   陶陶拨开她的手:“我也不是聋子,有什么听不见的,发卖犯官家属有什么好看的,人家正落难倒霉呢,你倒当成了热闹看,什么心态啊,我可跟你说,有道是风水轮流转,你这会儿瞧人家的热闹,不定什么时候,别人就看了你的热闹,趁早寻别的乐子去,这热闹不看也罢。”   子萱:“你今儿怎么专拣着不吉利的话说。”见陶陶一脸不乐意只得道:“其实我也不是要看热闹,是安铭说跟那个陈英的小子,有些交情,今儿想瞧瞧看有没有机会把人买下来。”   陶陶:“听说陈府的公子自幼便能诗会文的,是京里有名的才子。”   子萱点头:“你别当是笑话,我虽前些年不再京城,却也听过陈韶的大名,皇上都曾亲口赞过他,还能是假的吗。”   陶陶:“皇上赞过有什么用,不一样成了阶下囚,不过怎么想安铭都跟这位陈公子不是一路人,怎会有交情?”   子萱:“我哪儿知道啊,走啦去瞧瞧这位大名鼎鼎的才子长得什么样儿?”   陶陶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你可是定了亲的人,这么大咧咧的去瞧别的男人不合适吧。”   子萱:“我又没说买回家,瞧瞧有什么不合适的,少假了,虽说你们家七爷俊美无俦,天天瞧有什么意思,换点儿新鲜的帅哥瞧瞧,省的腻歪了,到了,安铭在前面的茶楼订了临窗的单间,正好能把对面台子上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第78章   陶陶给子萱拖了上去,一进去瞧见屋里的人,不免瞪了子萱一眼,子萱忙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是真不知道十四十五爷也在这儿,不信一会儿你问安铭。”   看见陶陶十五眼睛一亮,走了过来:“这一晃好些日子不见了,灯节儿的时候那么热闹,还说你的去呢,不想你竟没去,怪没意思的,倒是怎么了,这一年上都没见出来玩。”   陶陶笑眯眯的道:“劳动十五爷惦记着,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着了些风寒,身子不大爽利,加上外头天寒地冻的,便懒得动了。”   十五盯着她瞧了半晌低声道:“我还当你是恼我了呢。”   陶陶愣了愣:“十五爷说笑了,好端端的恼你做什么?”   十五:“我,我成亲了。”   陶陶笑了:“差点儿忘了。”说着一拱手:“恭喜恭喜,祝贤伉俪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十五脸色忽的一变:“爷用不着你恭喜。”转身坐到那边儿去了。   陶陶巴不得他离自己远点儿呢,最好理都别理自己,省的没吃猪肉倒惹一身骚。略扫了一圈,不想挨着十五就只能坐在十四旁边了,虽说十四挺讨厌,跟十五比起来至少安全,麻烦少,反正也就坐一会儿就走,不跟他过话就好了。   想明白了,走过去粗粗见了个礼就坐到靠窗的椅子上,听见外头一阵喧闹,侧头看过去,安铭选的位置相当好,果然一目了然,不过看的太清楚了反倒更有些触目惊心。   对面高台上两个老大的木笼子,笼子里是今天要卖的犯官家属,捆了手脚分男女扣在笼子里,这些过去尊贵无比的公子千金如今像牲口一样,任人挑选,这种从云端跌入地狱的落差,便是自己这个旁观者都觉腌心,可想而知他们自己了,而现在这样的处境还不是最糟糕,过了今天之后或许才是真正的地狱。   看着台下那些一脸猥琐的男人,陶陶完全能猜到他们心里正想着什么龌龊的事情。?   子萱凑过来指着对面道:“瞧见没,那边笼子边儿上那个小子就是陈韶,是挺漂亮的,跟个女孩子似的。”   陶陶刚才就瞧见了,只因这小子太与众不同,不是因为长得漂亮而是因为他脸上木然的表情,跟其他人不一样,人总有求生的本能,即便处境再恶劣,只要有一线希望,人总是会拼命挣扎求生的,这是本性,可这小子却只有木然,仿佛这一切都无所谓,就算那个肥猪一样的男人,一脸猥琐的把手伸进去,摸他脸的时候,他的神情都不见一丝变化,而那个恶劣的男人,见他不动,越发得寸进尺的,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一脸淫邪令人作呕。   陶陶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道:“安铭你不是要买人吗,怎么还不去。”   安铭听了摇摇头:“只怕今儿这事儿办不成了。”   陶陶蹭的回过头:“朝廷发卖,你买就是了,有什么不成的。”   子萱也瞪着他:“就是,你是不是见人家比你帅气,心里头嫉妒。”   安铭:“如今陈韶都倒霉成这样了,我嫉妒他做什么?”   十四看了陶陶一眼,开口道:“刘进保特意跑来,就是冲着陈家来的,他在这儿盯着场子,安铭若出手,岂不得罪了大哥。”   陶陶愣了愣:“二哥?刘进保是?”   十四嗤一声:“你竟不知刘进保,他是我大哥的奶兄弟,也是端王府的大总管。”   陶陶顿时明白过来,陈英之所以落到这种田地,就是因得罪了大皇子,引子就是大皇子强抢民女的案子,这又遣了府里的总管来订场子,就是还觉陈家不够惨,非把陈家的儿女也都祸害了不行,刘进保往哪儿台上一站,便有想伸手帮陈家一把的,也不敢了,毕竟引火烧身的事谁也不乐意干,大皇子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大的,这要是让他盯上,陈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就算安铭的身份都不敢伸手了,别人就耿不用想了,陈韶这样一个大好青年,难道就毁在这么个猪头手里,实简直生不如死。   亲眼看着那个肥猪伸手去拉陈韶的裤子,陶陶实在看不过去了,手里的茶碗直接丢了过去,正打在那肥猪硕大的脑袋上,奇准无比,那肥猪正色心上脑,不想飞来个茶碗砸在脑袋上,蒙了一下,觉得有**辣的东西流了下来,伸手一摸,是血,顿时怒了:“谁,谁他娘用茶碗砸老子,活腻歪了不成。”   旁边的下人自然瞧见了,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指了指茶楼,那肥猪男看了过来,见是个小丫头,不禁道:“是你丢的茶碗?”   陶陶点点头:“对不住啊,我这一失手,茶碗就掉了下去,不想砸了你的脑袋。”   猪头男:“失手,你当我傻啊,隔着一条街呢,你再失手掉我这儿来不成?”   陶陶摊摊手:“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或许你是缺德事儿干的多了,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要不然我手里的茶碗怎么不砸别人,偏偏砸中了你呢是不是。”   陶陶这几句话把肥猪男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跺脚:“我看你他娘是活腻了,你下来,下来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肥猪男还不太傻,知道今儿茶楼里有他得罪不起的人,站在下头叫嚣。   陶陶:“下,就下去,当姑娘怕你不成。”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却给十四拦了:“都说你这丫头是个祸头子,先头我还不信呢,今儿可让爷开眼了,你以为你是事儿,就敢管这档子闲事儿,就算是七哥也不一定伸手,你一个小丫头逞什么能?少惹点儿麻烦,过你的消停日子吧。”   陶陶看着他:“朝廷发卖犯官家属,可有规定什么人不能买?”   十四皱眉看着她:“你问这个做甚?劝你放明白些。”   陶陶冷笑了一声:“什么叫放明白些,明白什么,明白你们这些天潢贵胄有多厉害,只要得罪了你们就没好下场,人死了都不满意,还要把人家的子女都祸害了,说到底你们不过就是命好些,投胎时撞了大运,摊上了一个当皇上的爹罢了,若不然,岂能如此为所欲为,我的事儿不用十四爷管,就算因此倒了大霉,也碍不着十四爷。”说着,也不管十四脸色多难看,一把推开他,蹬蹬蹬的跑了下去。   十五一见陶陶走了,也忙跟了下去。   十五的性子十四哪会不清楚,是个生怕事儿不大的,这一下去今儿这事儿断不能善了,真要是闹起来,可是麻烦。再不情愿也只能下去了。   安铭跟子萱俩个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本来就想掺和掺和,无奈瞧见刘进保来了,不敢给家里惹麻烦,如今陶陶出头,十五爷十四爷在前头顶着,他们怕什么,忙跟着凑热闹去了。   陶陶刚一上去,那个肥猪男捂着脑袋一挥手:“你们都是死人啊,没见爷给这丫头开瓢了吗,还不上,给我把这丫头往死里头打。”   他旁边的随从,挽起袖子一拳就打了过来,只不过没碰着陶陶,就给十五一脚踢了下去,那肥猪男愣了一下:“还有帮手,给我一块儿打。”呼啦啦围上了七八个。   十五呵呵一笑:“爷今儿心里正腻歪呢,你们几个正好给爷解解闷。”抬腿伸脚又把一个踹飞了出去,十四十五安铭都是精于骑射拳脚,这几个家丁哪是对手,三下五除二就都躺地上唉唉叫了。   肥猪男一见这架势,也知道自己碰上了硬茬子,想跑,却想起自己后头的靠山可是端王府,怕什么,想到此顿时有了底气,一边儿嚷嚷着叫人,一边儿伸手来抓陶陶,想着制住这丫头,那几个说不准就老实了。   本以为陶陶这么个小丫头,还不手到擒来,哪想还没抓到这丫头呢,反被这丫头抓住了胳膊,一拉一拐就把这肥猪按在了地上。   陶陶踩着他的背,拧着他的胳膊,肥猪男由是不服:“你,你这死丫头真是活腻了,你知道爷是谁吗,就敢跟爷过不去?”   陶陶笑了:“对不住真不知道?要不然你说出来听听,也让本姑娘明白明白,你是什么厉害人物?”   那肥猪男听了以为陶陶害怕了,哼了一声:“我,告诉你,爷是端王府的人,你趁早放了爷,跪下给爷磕几个头,爷一发善心,没准饶你一条小命,不然叫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陶陶自然知道这要是让这肥猪跨上端王府的名头,今儿这事儿就麻烦大了,虽伸手管了这档子闲事,却也知道大皇子不是自己惹起的,只能把事儿扯开,想到此,哼了一声:“你少往端王府泼脏水,端王爷是是有名的贤王,府里哪有你这样的龌龊之人,再胡说八道,别怪本姑娘不客气了,先废了你的胳膊。”说着用力一拧,顿时发出猪般的惨叫。   这边儿正闹得不可开交,刘进保认出十四十五爷忙颠颠跑了过来:“奴才刘进保给两位爷请安。” ☆、第79章   十五看都没看他,拍拍手过去跟陶陶道:买那个?”   陶陶指了指笼子里的陈韶,十五往笼子里看了一眼,皱了皱眉:“你不是看上这小白脸了吧,这小白俩长得娘叽叽的有什么好?。”   陶陶瞪着他:“你管呢,我就想买他。”说着过去跟管事的道:“他我要了。”   陶陶前些日子总去户部找潘钟,只去了就少不得打点这些底下的人,她深明白阎王好见小鬼难搪的理儿,有道是施以小惠而成大谋,这些人虽身份不高,手里却攥着最实在的权力,打点好了极有用,今儿负责发卖的这个也得过陶陶的好处,自是知道陶陶的底细,按理说,陶陶要买个人应该算不得什么,不想却一脸为难,眼睛一个劲儿往刘进保身上飘。   陶陶立马就明白了,心里暗骂端王歹毒,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多大的仇啊,陈英都砍头了,夫人也自尽了,还不能了结,非要把人家的儿女也都折磨到泥儿里头去才行。   陶陶想了想道:“户部发卖犯官家属,又没规定非要卖给谁,不过价高者得罢了,这么着,无论别人出多少,我都比那人多就是了。”   “这……”那管事儿的仍有些不敢,陶陶索性不为难他了,直接走到刘进保跟前儿:“这位想必是端王府的大管家了,陶陶有礼了。”   刘进保虽听过陶陶的名声,却没当回事儿,莫说她是秋岚的妹子,就算她姐又如何,也不过一个下贱的奴婢罢了,装什么三贞九烈,让爷爽利一会儿是她的造化,却一头撞死了,连累的他们主子被万岁爷训斥了一顿,关了好些日子,不想这贱人死了没几个月又蹦出个妹子来,又是开铺子又是做买卖的穷他娘折腾,折腾的他们万通当的买卖都清淡了不少,现如今寻好物件儿都往海子边儿上钻,这么下去,岂不断了他们的财路吗。   正寻思着找这丫头的晦气呢,却不想今儿在这儿碰上了,刘进保仗着是端王的奶兄弟,向来霸道惯了,也就对这些皇子还不敢放肆,别人根本不瞧在眼里。   这会儿见陶陶主动来见礼,哼了一声,轻蔑的上下扫了她两眼:“你是陶秋岚的妹子?那个叫陶陶的……哎呦……”话音未落给十五一脚踹在地上:“你这狗奴才,陶陶也是你着狗奴才能叫的?平常日子大哥太纵着你了,连规矩都忘了爷今儿就替大哥好好教训教训你这狗奴才。”说着从腰上抽出马鞭子来就要抽下去。   十四伸手拦了:“老十五你胡闹什么,他没规矩自有大哥教训他,你出手算怎么回事儿?,更何况刘进保没见过陶陶不知她的身份才如此没规矩的,若知道断不敢放肆。”说着看向刘进保。   刘进保自是知道十五爷的脾气,真要把这位爷惹起来,可不管谁跟谁,这位是宫里有名儿的霸王,万岁爷最宠的老幺儿,就算一脚把自己踹死了,也是自己活该,不想这陶家的丫头长得不济,勾男人的本事倒一等一,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好容易十四爷拦下了,自己再不会瞧眼色,这条命今儿就扔这儿了。   想到此忙爬起来磕头求饶:“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十五爷饶了奴才这次……”   十五没吭声呢,十四哼了一声:“给谁磕头呢?”   刘进保顿时明白过来,转了个身子冲着陶陶道:“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叫了姑娘的闺名儿,实在该死,还望姑娘念在奴才不知的份上,饶了奴才这回,奴才给姑娘磕头了。”   陶陶忘旁边一闪:“我可受不得大总管的头,更何况起了名儿就是给人叫的,您这么大年纪了,也算长辈,叫我一声陶陶也是应该的,快起来吧,我这儿还有事儿要跟大总管商量呢。”说着伸手要去扶他,可把刘进保吓坏了,忙道不敢,往后跪了跪,眼睛看向十四,等十四抬了抬手,才站了起来。   十四看了陶陶一眼:“不是有事儿商量吗,还不说。”   陶陶心说这小子就不会好好说话儿了,不搭理他,走到刘进保跟前儿,笑眯眯的道:“陶陶铺子里缺个算账的,听说这小子会,想买了他回去当伙计使唤,陶陶知道刘总管也瞧上了,这好东西谁都乐意要,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端王殿下礼贤下士,想必门下人才济济,也不缺这一个,若您今儿能卖个人情把人让给在下,陶陶感激不尽。”   陶陶说的极客气真诚,别说刘进保,就是十四都有些意外,还说这丫头是个炮仗脾气,沾火就着呢,不想到了节骨眼儿上却能压住脾气,这番话说出来,无论里子面子都给足了,就算是大哥在这儿,也不好为难她。   十五:“跟个奴才费什么话?”直接跟刘进保喝到:“赶紧给爷滚,晚一步爷把你的肠子肚儿揪出来喂狗。”刘进保听了这话哪还敢留,忙不迭的撒丫子跑了,那样儿跟后头有鬼追他似的。   十四道:“十五你也太莽撞了,刘进保虽是奴才却也是大哥跟前儿的人,你这么给他没脸,大哥哪儿只怕不妥当。”   十五:“有什么不妥的,大哥若要恼就恼,谁还怕他不成。”   十四直摇头:“到底是兄弟,若传到父皇耳朵里,以为咱们兄弟失和,岂不麻烦。”   十五:“算了吧,十四哥,父皇又不傻,咱们兄弟什么样儿,他老人家最清楚,失和有什么新鲜,就算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父皇也不带瞅一眼的,更何况大哥也不想这件事儿闹大了,闹大了,真翻出来底来,可没他什么好。”   陶陶真有些意外,自己先头还以为十五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莽夫呢,今儿才算知道,这小子闹半天是扮猪吃老虎呢,看着跟个二百五似的,其实心里头什么都明白,这些人真是一个比一个会装,陶陶忽然觉得或许这里头就自己傻也说不定。   算了傻就傻吧,跟这些心眼子跟藕眼儿似的人精比,谁都是傻子,今儿是来做善事的,既然开了头就得有始有终,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塞到管事儿手里:“人我买下了,若有人问,你就说是陶……”话未说完就给十四截住:“就说晋王府把人买了去,另外这小子可是有两个妹子吗。”   管事儿心里松了口气,别管怎么说有晋王府跟十四十五爷顶着,端王殿下哪儿怎么也能交代过去,不至于牵连自己一家老小,又得了银子,何乐而不为呢,忙叫人把陈家两位小姐放了出来。   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说话儿,把人带到了对面的茶楼上,陶陶打量了陈家两位小姐一遭,心里暗暗点头,即便如此狼狈,依然瞧得出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陈大人那么板正的一个人,倒不想儿女如此漂亮,想必那位自尽的陈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才能有如此好的基因。   两位小姐跟她们哥哥不一样,虽仍狼狈,却已经恢复了些许大家闺秀的意识,只不过没理会陶陶,而是冲着十四十五福了福:“宜珺,宜瑶谢十四爷十五爷救命之恩。”姚子萱撇撇嘴凑到陶陶耳边:“瞧见没,你这银子白花了,人家根本不领你的情,谢的是十四十五爷。”子萱虽是跟陶陶耳语,声音却不小,屋里的人都能听见。   两位陈家小姐却当没听见一样,低着头不吭声。   子萱哼了一声:“这不是糊涂,是明摆着有别的心思,陶陶我劝你以后少管这样的闲事儿,免得受累破财还不讨好。”两位陈家小姐脸色难看了起来。   陶陶摊摊手:“我破什么财,本来也不是我买下的人,我只说买了这小子,这两位姑娘是十四爷要的,想来十四爷跟前儿伺候的丫头不可心,见这两位姑娘好,就买了下来。”   十四看了她一眼:“你不想要这俩丫头就直说,做什么往爷身上推。”   陶陶:“人是你要的跟我什么干系,我一个人要这么多人伺候做什么,一个小雀儿就足够了,这两位姑娘善解人意,温柔解语,还是十四爷留着吧。”说着站了起来:“我还有事儿,先失陪了。”撂下话抬腿就往外走。   小雀儿忙跟了出去,临走还没忘把陈韶带了出去。   十五刚要追出去,给十四拦下了:“十五弟你刚成婚不久,在街上追着个丫头跑,叫人瞧见了好说不好听,就算你不顾自己也得替这丫头的名声想想吧。“   十五脸色暗了暗,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眼睛却盯着门口发呆,他自己都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如今自己想跟陶陶见一面都难,更别提说话了,自己这一肚子的话,满心的委屈找谁说去啊,一想到回府就烦死了…… ☆、第80章   陶陶交代车把式去城外,到了码头踢了对面木呆呆的男人一脚:“怎么着真傻了,还不下去,打算在车上待到什么时候。”   陈韶这时候才抬起脑袋看向陶陶,眼里有了些许光芒,本来就生的极漂亮,这眼睛有了神,更不一样了,就算陶陶天天对着七爷那样的极品帅哥,都不觉呆了一会儿方回神,颇担心的道:“出了京还是往脸上抹点儿锅底灰什么的吧,别太扎眼了,免得别人起歹心。”   陈韶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的笑了起来:“这么说你买下我不是歹心喽?”这一笑整张脸更是有种说不出的魅惑,这会儿陶陶倒是不得不佩服刚才那个肥猪男的眼光了,一眼就盯上了,这小子简直就是尤物啊。   见他盯着自己看,挥挥手:“你看我这年纪,对我放电没用,我救你是因敬重陈大人的人品,不忍见陈家断了香火,跟你的姿色毫无干系。”   陈韶听见陶陶提起他父亲,颇讽刺的笑了一声:“人品再好又如何,还不是成了刀下鬼,陈家的香火留下来又如何,犯官之后还想过平安日子不成。”   陶陶微微皱了皱眉:“我知道你恨你怨,你心里有滔天的委屈,这世上所有的人事你都觉得虚伪恶心,这些都是人之常情,遭逢大变从陈家大少爷变成任人买卖牲口一样的犯官之后,没有人会不怨不恨,甚至扛不住还会早早了结自己的命,以图解脱,但那些人都不是你,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陈韶看着她不吭声。   陶陶也没指望他说什么,她只是看他这个德行不顺眼,心里有气:“ 你是陈大人的儿子,你的父亲一生磊落光明,恪守自己的原则,不与贪官同流合污,虽有些不通世情,这种高风亮节,宁死不改的坚持,值得所有人敬重,他是一个恪尽职守名垂青史的好官,也应该是一个引以为傲的父亲,你用这种讽刺的语气提起你父亲,是对他莫大的侮辱,你作为陈大人的独子,若连给你父亲平凡找回公道的心都没有,而总想一死了之,更是不孝。”   陈韶听了没恼反而更笑了起来:“你这是天真还是傻,既然连你这样一个小丫头都知道我父亲是冤枉的,别人如何不知,满朝文武,天潢贵胄一个个心里都明白,可有哪一个为我父亲说过一个字,都怕受牵连,都想自保,因为我爹得罪的人是端王,他们惹不起,而一向标榜自己是明君的皇上,为了自己的儿子也装了糊涂,一个耿直孤介的臣子,远比不上自己的龙子,这样的局面,你觉得我有希望给父亲伸冤?”   陶陶斩钉截铁的道:“有,皇上为什么如此,我猜不到,可退一步说,皇上也是人,就算臣子天天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也成不了神仙,他永远是个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有人的**人的情感就难免犯糊涂,唐宗宋祖又如何,老了的时候错杀了多少肱骨之臣,历代数数,被错杀冤枉的忠臣良将有多少,也不独你父亲一个,人家薛刚能反唐,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净想着死呢,真是白瞎了你的才子之名,我看你根本不是什么才高八斗的才子,就是个天字一号的糊涂虫,反正我话说了,你的人我也救出来了,也算对得住当初陈大人善待之恩,至于往后你是想死还是想活随便,瞧见没前头就是河,你要是想死,容易的紧,跑过去纵身一跃便一了百了。”   说完,推开车门,一抬腿就把这小子踹了出去,怒冲冲的跟车把式吩咐:“回去,本姑娘可不想看见跳河自杀的。”   车把式应一声,鞭子一甩,刚要走,陶陶又喊了句:“且慢。”   车把式忙拉住缰绳,陶陶从腰上把自己的荷包拽下来,探出身子丢了出去,才吩咐车夫走,马车飞快跑了起来,不一会儿就没影儿了。   小雀儿还掀着帘子往外望呢,直到什么都望不见了,才放下窗帘:“姑娘这是做什么,您这又使银子又搭人情,又费工夫的,好容易把人救了出来,怎么就把他撂在码头不管了,陈公子生的这么好看,要是遇见歹人起了色心怎么办?”   陶陶翻了白眼:“他都不想活了,还怕别人起色心不成。”说着瞧了小雀儿半晌:“你不是见这小子长得好看,瞧上他了吧。”   小雀儿脸一红:“姑娘说什么呢,人家可是陈府的少爷,京里有名儿的才子。”   陶陶拖着下巴:“小雀儿有句俗语你听过没,叫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别说陈韶以前就是个尚书府的少爷,就算他是一朝皇子,一旦王朝倾覆,沦为阶下囚就狗屁也不是了懂不,况且人本来就不该有贵贱等级之分,你虽是我的丫头并不是代表你就比我低贱多少,你我是一样的人,只是分工不同罢了,你端茶倒水,我做买卖赚钱,没什么区别,明白不?”   小雀儿早听习惯了陶陶这一套,三五不时就会跟她说一遍,小雀儿心里永远也想不明白,人怎么可能一样,姑娘生下来就是贵人是主子,自己在娘肚子里就是丫头是奴才,她甚至觉得能当姑娘的丫头奴婢,是她上辈子修来的造化,她娘总是这么说,说她是个有福的,摊上姑娘这样的好主子,嘱咐她好生伺候姑娘,她自己也这么觉得,每次回家跟娘去庙里烧香的时候,她都会诚心的上一炷香,在心里祈求来世还当姑娘的丫头。   但小雀儿也是聪明的,知道姑娘不喜欢她说这些,所以姑娘每次说她都点头一声说明白了,然后在心里依然故我的盼着来生还当奴才,这要是让陶陶知道她心里的真实想法,非疯了不行。   陶陶见她点头才道:“我跟陈家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能伸手帮这个忙都有些冲动了,刚才是看见陈韶被人扣在笼子里,跟骡马市上的牲口一样发卖,心里不忍才跑了出去,果然冲动是魔鬼啊,都怪子萱这丫头,非拉我来看这个热闹做什么,受累不讨好,就为了买这么个不知感恩的混账小子,足足使了本姑娘一百两银子,刚才那荷包里是十两,加在一起总共一百一十两银子,庙儿胡同的一个院子也不过七八十两就能买下了,这小子太贵了。”   小雀儿见她一脸后悔肉痛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姑娘也就嘴上说的财迷罢了,心最善,见不得别人遭难,姑娘是菩萨心肠。”   菩萨,陶陶眨眨眼凑到小雀儿跟前儿:“你仔细看看,我真像菩萨?”   小雀儿点点头:“真像。”   完了完了,陶陶忽的往后靠在车壁上:“像菩萨可不是好事儿,莫非往后我还得破财。”   小雀儿:“姑娘放心吧,就算再买一百个陈少爷,您的钱也使不完。”   陶陶嘘的一声:“别胡说,我哪来的这么些银子。”说着贼呼呼的往窗外看了看小声道:“你这丫头糊涂了,难道不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   小雀掩着嘴乐:“如今这京城里还有谁不知道姑娘的铺子红火,我在外头听见人私下里都说姑娘是财神爷托生来的呢。”   陶陶:“什么财神爷,我是靠自己的脑袋跟手干出来的好不好,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啊,想赚钱除了机会还得付出辛苦才行。”   说完见小雀儿有些心不在焉的,不住往窗外瞧,不禁道:“你别担心那小子了,人的命天注定,是死是活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若想活,那边儿是码头,随便做上一条船,天涯海角远走高飞,凭他的才学,想过什么日子都成,若是想不开跳河自尽,也算一了百了,人死了也就感觉不到痛苦了,爱恨情仇一笔勾消,运气好些,来生投胎到个平常的老百姓家,无波无澜的过上一辈子也是他的造化。”   小雀儿愣一会儿:“平常老百姓家有什么好,要我说陈少爷这样的人该投生到富贵人家享福才对。”   陶陶翻了白眼:“享福?你傻了,他这一世投生的难道不是富贵人家,结果如何,不过才十几岁就成了短命鬼,还是跳河死的,回头让河水泡发了,再好看也成了一堆烂肉。”   小雀不满的道:姑娘说这个做什么,怪吓人的。”   陶陶:“我说的是实话。”小雀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道:“姑娘您说陈少爷不会想不开吧,陈大人的冤还没伸呢。”   陶陶摇摇头:“刚才他那样看上去已然万念俱灰,所以才那般木呆呆没有一点儿反应,这人多苦多难都不怕,就怕没了希望,希望没了,人生就成了一潭死水,纵然活着也跟死了差不多。”   小雀儿:“倒是他那两个妹子,比他想得开啊,刚才在茶楼的时候都落得这般境地了,却还跟十四十五爷抛媚眼呢。”   陶陶道:“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是抛媚眼呢。”   小雀儿:“我也不是瞎子,她们对着两位爷一个劲儿眨眼,不是抛媚眼还能是什么?”   陶陶噗嗤笑了出来:“这可不一定哦,说不准是风迷了眼,人家只是眨眨眼,没别的意思。”   小雀撇嘴:“什么迷眼了,在屋子里哪来的风,还不就是想攀上两位爷混个安稳富贵,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管了,还亲兄妹呢,都不如大街上不认识的陌生人。”   陶陶:“自保有什么不对,你这丫头倒是管的宽,你若瞧着眼热也不算什么,回头我跟十五爷垫句话,把你送他府里去当丫头如何?”   小雀儿不依了:“奴婢跟姑娘说闲话呢在,哪里眼热了。”   陶陶见她真恼了忙道:“好,好,是我说错了话还不成吗。”   主仆俩正说着,忽外头车把式道:“姑娘,后头那匹马上好像是陈家少爷追了过来?” ☆、第81章   陶陶撩开窗帘就见陈韶骑着一匹大黑马从后头窜了过来,猛地勒住缰绳,那马嘶鸣一声,就拦在车前,亏了车把式机灵把车停了,不然这一下非出车祸不可,陶陶推开车门,看着马上的小子:“你是觉得自己死不划算,想拉我给你垫背啊,有你这么恩将仇报的吗。”   陈韶:“我什么时候想死了,你既买了我,我就是你的人,把我丢在码头算怎么回事。”   陶陶:“你还真是恶人先告状啊,我不跟你说了吗,买你是敬重你父亲的人品,顺道还个当初的人情,你不想死更好,随便做一艘船,天大地大想去哪儿去哪儿,想来凭你的本事还不至于饿死。”   陈韶却道:“那不成,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你既救了我,我就得报答你。”   “好,好,就当你报答过了,从此你我两不相欠。”陶陶挥挥手,恨不能赶紧把这个麻烦的小子打发了。   谁知陈韶却难缠的紧,一动不动,语气异常坚定的道:“当我报答了不成。”   陶陶没辙了一叉腰:“我说你小子怎么回事儿,好说歹说就没用了是不是,我说不用你报答就不用,哪儿这么多废话。”   陈韶:“我说的不是废话,是真心话,我得还你的人情。”   陶陶就没见过这么能死缠烂打的小子,跟他对视了一会儿,自己先扛不住了:“好,好,让你还人情,买你花了一百两银子,刚才给了你十两,一共一百一十两银子,你去找地儿挣银子去吧,等挣够了还给我就当你还了人情了,怎么还不走?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   陈韶摇摇头:“我不去别处,你铺子里不是缺算账的吗,我去你哪儿当账房先生。”   陶陶给他气乐了:“你倒是记得清楚。”   小雀儿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道:“姑娘,陈少爷可是有名的才子,能到铺子里当伙计都屈才了,您不一直跟奴婢说人才最难找吗,今儿这送到眼面前儿来一个,姑娘怎么倒往外推了。”   陶陶瞪了她一眼,心说这丫头被男色迷昏了头,就算这小子才高八斗,就凭他是陈家的独子这一样,就是个大麻烦,陶陶可不傻,今儿早上自己可是把端王得罪了个底儿掉,这事儿还不知怎么平呢,要是再把这小子带回去,不是雪上加霜吗。本来自己就是一时不忍可怜这小子,加上想还个小人情,可没想惹这么大麻烦。   陈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的扯了个讽刺的笑:“怎么你也觉得我是个麻烦,怕为了收留我而得罪大皇子,早这么痛快说不就得了,找什么借口啊,既然你怕了,我陈韶也不会为难你,这就走,大不了去怜玉阁。”撂下话调转马头就走。   陶陶一愣忙道:“谁怕了,我既买下你就不怕,倒是给我一个小丫头当伙计,不怕丢了你才子的名声啊,我是觉得你陈家也是家大业大的,说不准有个远亲什么的能投奔了去,总比当伙计强。”   陈韶低声道:“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家都没了,哪还有什么亲戚可投奔的。”   这两句话说的陶陶一阵心酸,开口道:“既你不觉得委屈,走吧。”   陶陶本来想回晋王府,给这小子一折腾,只得拐弯去了趟铺子,把陈韶丢给小安子,忙着跑了,生怕这小子再给自己出幺蛾子,反正事已至此,大皇子哪儿也得罪完了,再怎么后悔也没用,不过就是白养活个伙计罢了,只不过这事儿估摸七爷早知道了,不知道怎么生气呢。   回了王府,进到书房,站在外间扒着隔断门扇上缠枝葫芦的雕花框子往里头瞅了瞅,见七爷正在书案前写字,微低着头,瞧不清脸上的神情如何,正要问跟旁边的小太监扫听,七爷已然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进来再门外头做什么?”   陶陶嘿嘿一笑:“没,没做什么?”遮掩的摸了摸门框:“我才发现这门上雕的是葫芦,雕工真好,细致精美。”   七爷挑眉笑了:“门框子有什么瞧得,进来看看我今儿抄的这诗可好?”   “七爷若问陶陶诗词歌赋,可找错了人,陶陶虽认得几个字,对诗词一道却一窍不通。”嘴里虽如此说,却迈步走了进去。   到了跟前儿探头看了看,只写了四句,七爷低声问:“这首是诗经里的可曾读过。”   陶陶点点头:“这是诗经。子衿里的句子,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后头是,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说完疑惑的瞧了他一眼:“今儿怎么想起这首了。”   七爷目光闪了闪:“没什么,提起笔就想起来了,我有些累了,你来把下面的续上。”   陶陶眨眨眼:“我的字可写的不好,你是知道的。”   七爷笑了一声把手里的笔递到她手里:“练了这么些日子,怎么也该有些长进,不然三哥可不敢认你这个弟学生了。”   陶陶嘟嘟嘴:“我这个学生是赶鸭子上架,给他硬逼着当得,又不是我乐意的。”   七爷摇头失笑:“你可知有多少人想拜在三哥门下而不可得,三哥学识渊博,又通杂学,办的差也多,天南海北大都去过,对世道人情的理解比我们这些常年在京里头待着的通透的多,他肯点拨一两句都是造化,更何况还收了你当学生,细心□□,苦口婆心的教你做人对事的道理,有这样一个师傅你会一生受益,怎么还不领情。”   其实陶陶也知道这些,所以自己现在也常主动去□□找他,先头可是能躲就躲的,正是因为知道三爷对自己好,才会有事儿没事儿就去,还耐着性子听他给自己讲大道理,有时数落自己两句,自己也听着,不会往心里去,就是没把三爷当外人啊,这些事自己心里知道却不会说出来,以七爷的性子也不会如此直白,今儿是怎么了?   想到此抬头看着他:“怎么想起说这个了?”   七爷:“你可知三哥的生辰是何时。”   陶陶笑了起来:“原来你是怕我忘了三爷的生辰啊,就算我再没心没肺这个还是记着的,五月初七,礼物我都准备好了,到时候送过去就是了。”   七爷:“你记得就好,三哥虽不在意你送什么,若你忘了也难免别扭,快写啊。”   陶她点点头,写了下头四句,跟上头成了鲜明的对比,深觉丢脸,耍赖说手疼,死活不写了,把毛笔塞给七爷,靠在那边儿炕上不动了。   七爷只得把最后的四句续上,看了看,平心而论这丫头的字已经颇像样儿,因临的是三哥写得样儿,故此比划遒劲有力,起承之间能瞧见三哥的影子,一看就知道是三哥教出来的,只是仍生疏涩滞,再练上个一两年,就很拿得出手了。   写好了放到一边儿,抬头见陶陶盯着自己一脸莫名的心虚不禁道:“怎么了?有心事?”   陶陶:“那个,今儿的事儿你知道吧,怎么没生气?”   七爷笑了:“我生什么气,这事儿本就是我大哥做的过了。”   陶陶:“就是说,你是不知道,陈大人两口子都给他弄得死翘翘了还不满意,连人家的儿女都不放过,把他府里的管家派了来盯场,还弄了个□□熏心的肥猪男,对陈韶动手动脚,陈韶要是落到那头肥猪手里,下场可想而知,你说他怎么这么缺德呢,这种阴损的招儿都使的出来,也不怕坏事做多了断子绝孙。”   话刚出口猛然想起自己说的人正是七爷的亲哥,嘿嘿一笑道:“那个,我没别的意思哦,就是生气,怪不得都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呢,七爷跟他不一样。”   七爷摇摇头:“你不用替我说话,我也并非君子,明知陈英是冤枉的,却不曾替他说一句人情。”   陶陶:“你别自责,你既是儿子也是臣子,孝不能悖逆父命,忠不能违逆圣旨,也只能有心无力,倒是皇上,这枉杀良臣,岂不叫那些一心做事的臣子心寒吗。”   七爷吓了一跳,忙喝住她:“胡说什么呢,父皇也是你能编排的,以后再不许说这些,若传出去便是大祸。”   陶陶也知道自己说的激愤有些忘形,这里可不是言论自由的法治社会,这里君权至上,哪怕皇上错了,也不许说。”   七爷见她不吭声了,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长大了一岁怎么还如此莽撞,想什么说什么,也不想想,若让三哥听见,又得罚你抄书了。”   陶陶赖皮的道:“反正有你帮我,不怕。”   七爷嗤一声笑了:“真是个赖皮的丫头,你把陈韶安置在何处了?”   陶陶:“还能安置在哪儿?铺子里呗,他自己提出来的,非要去铺子了当伙计,说要报答我,我说不让他报答,他就破罐子破摔的要去怜玉阁,要是他真去了,我不白费心思了,还不如让给那头猥琐的肥猪呢。”   七爷挑眉看了她一会儿,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你怎么知道怜玉阁?”   陶陶心里咯噔一下:“我,我是听子萱说的,对 ,听子萱说的,绝不能承认自己去过……”可是看着七爷渐渐沉下的脸色,心里暗叫不好…… ☆、第82章   子萱进了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就不起来了,拍了拍怀里软绵绵的靠枕:“回头我屋里也弄这么一套,太舒服了,一坐下都不想起了。”   见陶陶不搭理自己,奇怪的瞥了她一眼:“我说你真的假的,大好春日不出去玩,躲在屋子里写字,这可不像你。”   陶陶:“你管我,倒是你跑这儿来做什么,前儿不说今儿去莲花湖划船吗,怎么没去?”说着瞥了她一眼:“不是跟安铭闹翻了吧,作为朋友给你个忠告,男人再喜欢你,耐心也是有限的,撒娇无理取闹都没问题,但得有节制懂不懂?跟你说,别听男人平常说的大度,心眼子比针鼻儿都小,你觉着是不打紧的小事儿,没准他就记住了。”   子萱一咕噜爬起来,凑过脸去端详陶陶半晌:“听你这话头是跟七爷吵架了,不能吧,七爷那么疼你,谁不知道,还舍得跟你吵架。”   陶陶闷闷的道:“没吵架才更别扭啊,要真是有什么不痛快说出来,吵吵嘴哪怕打一架都比这样带搭不理的强,这简直就是冷暴力。”   “什么叫冷暴力?”子萱对陶陶不时就冒出的新鲜词儿异常感兴趣。   陶陶:“说了你也不懂,瞎扫听什么,你要是实在闲的难受,就去找安铭,不然去大栓哪儿玩,别搅合我写字。”   子萱:“你得了吧,又不考状元,天天这么用功做什么,你跟我说说,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吗?”忽想起什么:“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你把陈韶弄到铺子来当伙计,所以七爷生气了。”   陶陶:“这话奇怪,陈韶来铺子当伙计怎么了,他生什么气?更何况他自来敬重陈英,本来就想帮陈家,不是五爷拦着,当初在朝上就给出头了。”   子萱:“我说你这么个聪明人,怎么关键时候就傻了,这跟敬不敬重有什么关系,是吃味儿懂不懂,陈家虽说倒霉了,可陈韶却是京里有名儿的才子,模样又帅,最重要年纪跟你正合适,被你所救,这不就是那些戏文里的故事吗,郎才女貌患难与共然后以身相许。”   陶陶用手里的笔杆儿戳了戳她的脑袋:“你这脑袋里装的都是草啊,那些戏文都是胡编乱造的能信吗,还郎才女貌,以身相许,你跟安铭还门当户对,青梅竹马呢,都定了新你不一样不待见人家,更何况根本不是因为陈韶,是因为怜玉阁。”   怜玉阁?子萱愣了愣:“你跟七爷闹别扭,碍着怜玉阁什么事儿?”忽的想起什么,眼睛一亮露出个极八卦的表情:“不是七爷瞧上怜玉,你吃醋了,这才闹起了别扭来。”   陶陶看了她一眼:“姚子萱,有时我真想劈开你的脑袋看看里头都装的什么东西,就算怜玉长得再漂亮也是男的好不好?”   子萱撇撇嘴:“男的怎么了,你不会以为怜玉阁是给咱们这些女人开的吧,要真是如此,上回咱们做什么扮成男装啊,不吃饱了撑的吗,在京里好男风有什么新鲜,今儿我哥跟安铭就是陪着十四爷十五爷去怜玉阁吃酒去了,我本想跟着去,我哥死活不带我,当我不知道呢,不就是嫌我去了挡了他们的乐子吗,那个怜玉长得比女人还漂亮,说话又好听,又会跳舞又会弹词儿的,还会唱戏,你们家七爷喜欢他也不奇怪啊,你不总说男人好色是本性吗。”   这丫头越说越不靠谱,再跟她胡缠下去,自己非疯了不可,陶陶看了看字迹干得差不多了,又大略数了数,虽不能一张不落的凑上全部作业,勉强也能交差了,把写好的拢在一起放到旁边的小匣子里盖上递给小雀儿提着,就往外走。   子萱忙道:“你去哪儿玩儿啊,我也去。”   陶陶走到门口回头看了她一眼:“我去□□交作业,你也去?”   □□?自己可没想不开,一想到三爷那张阎王脸,子萱从心里发憷忙摆手:“那个,我累了,就在这儿歇着好了,你自己去吧。”   见她怕的那样儿,陶陶忍不住噗嗤乐了:“三爷又不是老虎,至于怕成这样吗?”   子萱翻了白眼:“三爷比老虎还可怕好不好,也就你不怕,你去你的吧,别管我了,我一会儿让陈韶陪我去对面钓鱼去。”   陶陶在心里替陈韶默哀三分钟,让这丫头缠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刚才这丫头一个劲儿的提陈韶,别是她自己动心思了吧,毕竟陈韶虽落难,却真的颇有姿色,更何况还有才,跟安铭那种耍刀弄剑的不一样,从子萱以往的品味来看,陈韶的确比安铭更有吸引力,虽说陈韶是罪官之子,身份上绝不可能,但爱情总是盲目的,所以说得想法儿把陈韶跟这丫头隔开,真要出了事儿,自己也得牵连进去,毕竟子萱跟安铭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就等着过门呢。   □□陶陶已经走得极熟,基本上跟自己家差不多,看门的瞧见她只赶上来行礼,并不通报,都知道不管主子再不再府里,这位来了都一样,后院的姬妾不管多得宠也知道书斋是禁地,哪怕王妃也如此,唯有这位例外,是主子的学生,也是娇客,万万不能慢待。   陶陶轻车熟路的往书斋走,到了书斋门口忽瞧见个美人儿跪在外头,后面跟着的婆子一个劲儿的劝着,美人儿就是一动不动的跪着,虽说春天晴好,可这书斋两侧因种了竹子,倒格外阴凉,三爷平常待客商量事儿大都不在这儿,而是在前头的花厅,祸园中的水榭,这书斋是他平日读书养静之所,故此中间并无大道,只是在竹林中间辟出一段小径,铺了青石,前儿夜里落了雨,春雨浸润生了青苔,三爷自来爱这样的意境,未叫人刷洗,绿油油的一层,美人穿着轻薄的春衫儿,跪在这样的青石板上,身子微颤着 ,不知是冷还是哭泣所致,更显得纤腰一束,弱不胜衣。   光看着背影就知是个大美人儿,不知跪在这儿做什么?莫非犯了错?   虽说陶陶知道□□有不少美人儿,可这些美人都在后宅活动,自己每次来都在书斋,也就在□□的杏花宴上,能见着几个伺候宴席的丫头,以陶陶来看,三爷这人完全就是个假正经,面儿上看着挺严肃规矩,府里的丫头一个赛一个漂亮,而且□□还有个弹琵琶的美人,可是颇为有名,自己一直想见,可就是没机会,总不能直接跟三爷说,自己想见他后宅里的美人吧,即便自己是他的学生也不合适啊,所以忽然在书斋外瞧见这么个跪着的美人,陶陶心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绕了起来。   几步走了过去,那美人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陶陶只觉眼前一亮,什么叫美人儿,陶陶以前只是狭隘的定义就是五官漂亮身材婀娜,后来在姚世广府里见了那位投湖自尽的奇女子燕娘,便觉世上再没有比她更美的了,当时还替三爷可惜了几天,这等美人收在身边儿岂不是艳福无边,死了多可惜啊,顺水推舟先收了美人,再把姚世广斩首示众,这叫顺水推舟两不耽误,后来旁敲侧击的探了探三爷是不是有后悔之意,被三爷好一顿教训,搬出一番君子之论,什么君子者,权重者不媚之,势盛者不附之,倾城者不奉之,貌恶者不讳之,强者不畏之,弱者不欺之,从善者友之,好恶者弃之,长则尊之,幼则庇之。为民者安其居,为官者司其职,穷不失义,达不离道,此君子行事之准云云。   听的陶陶头昏脑涨,到最后都明白这些跟美人有什么干系,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有什么可装的,陶陶真不信这天下有不爱美人的男人,除非有毛病。   但今儿陶陶终于知道,三爷之所以在美人之前还能不动如山的当个君子,不是不喜欢美人,而是府里早藏了国色天香的绝世美人,这平常日子大鱼大肉的吃多了,碰上外头的小鱼小虾米根本不放在眼里。   美人没想到是个小丫头,愣了愣:“你是谁?府里的规矩都不知道吗,此是主子的书斋,闲杂人等不许靠近。”美人虽美说出话来却有些失水准,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儿,估摸是得宠的。   陶陶倒不觉得什么,小雀儿可不干了,可着京城敢跟姑娘这么说话的也没几个,这里虽是□□,可三爷对她们姑娘什么样儿谁不知道,有时小雀儿都觉三爷对她们家姑娘比亲爹对闺女都疼,如今倒好成闲杂人等了。   哼了一声:“你才是闲杂人等呢,你也不看看我们姑娘是谁,别说靠近,就算在书斋里住上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没人管的着。”   美人儿自然不信,刚要再说什么就见潘铎从里头走了出来,也顾不上陶陶了,忙眼巴巴看着潘铎,满含期望的道:“爷可见玉娘?”   潘铎却未理会她而是先跟陶陶躬身行礼:“奴才给二姑娘请安,刚爷还念叨呢,说这一程子怎不见二姑娘登门了,正要叫奴才去请呢。”   陶陶:“请什么,我这不来了吗,三爷今儿没出去,我还怕扑空了又得在书斋里干坐着呢。”   话音刚落就听里头三爷的声音传来:“什么时候叫你干坐着了,既来了还不进来,在外头蘑菇什么?我料你是是偷懒功课未完,不敢登门才是。”   陶陶嘿嘿一笑:“这可是冤枉我了,今儿正是来叫功课的。”说着推门走了进去,进了院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美人,咬着唇一脸错愕惊讶的模样儿更叫人怜惜,也不知犯了什么了不得大错,在外头跪着。   拐过屏门就见三爷正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手里虽拿着书,嘴里却指挥着顺子在墙边儿搭架子呢。陶陶进来看了一会儿不禁道:“三爷这是做什么?”   三爷:“你不说我这书斋里就只有竹子跟梅花,太单一吗,在这儿种一架豆角,那边儿可以种些茄子韭菜大葱什么的,既能看又有收成,岂不两全其美。”   陶陶差点儿没笑出来,心说这位爷也太能折腾了,好好一个雅致的院子,让他这么一弄不成农家院了吗,这位也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呢。   三爷瞥了她一眼:“怎么你觉得不好,上回去南边的时候你瞧见农家的院子不是很羡慕吗。”   自己那是羡慕吗,是觉得新鲜好不好,就跟在城里住腻歪了,跑去农家院住两天一样,就为了散散心,感觉感觉不一样的农家生活,下地采摘也是一样,真要让她在这样的院子住长了可不行,她还是喜欢舒适的过日子,对于这种返璞归真的原生态的生活仅止于欣赏。   小雀把匣子放在院子里的小桌上,打开,把陶陶写得大字拿了出来,侍墨的小太监,已经把文房四宝搬了出来,放到桌子上就退到一边儿,知道只要陶陶在,剩下就没自己的事儿了。   陶陶轻车熟路的把朱砂墨研开,蘸好了递到三爷手里,看着他在自己的功课上画圈圈,一边儿点评,这几个字写得还过得去,这几个就没法儿看了,这一瞥一点力道都没有,软趴趴的想地蚕趴在上头。   陶陶探头看了看不禁道:“真有您说的这么差吗,我瞧着还行啊。”   三爷看了她一眼:“行什么行,跟你说过几遍了,写字需用心,笔随心动,方能写好,若心不在焉的还不如不写,以后想这样糊弄的功课,不做也罢。”   陶陶听他语气严厉,也知道自己错了,低下头不敢吭声。   三爷批完了,侧头见这丫头低着头一脸心虚委屈,不免有些心软,叹了口气:“以后不许敢着写了,这些需一张不落的补了给我看,若再不好,一并罚。”   陶陶看了看他挑出来一摞里有一半是七爷替自己捉刀写得,不禁指了指:“这几张也不成吗?”   三爷哼了一声:“你说呢。”   陶陶立马就虚了,知道这位估摸是看出来了,不点出来一个是给自己留面子,再一个也想把七爷牵连进来,便不敢再说了,叫小雀儿把他挑出来的收了,正好见潘铎进来,忽想起门口的美人不禁道:“三爷,门口那个美人是谁啊,之前怎么没见过啊?长得真好看,怪不得在南边的时候您瞧不上燕娘呢,原来府里有这么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给她如此调侃,三爷倒不恼,反而挑眉笑了一声:“美人倒不见得,不过是比你漂亮。”   陶陶不乐意了:“三爷这个您就不知道了,其实这女子长得太好看了反而不好,丑点儿才有福,老百姓家里不是有句话叫,丑妻薄地破棉袄穷人家里三件宝,可见好看的没用。”   三爷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么说你这丫头倒是个福泽深厚的了。”   陶陶眨眨眼:“什么福泽深厚,我可不傻,听的出来您这是拐弯抹角的说我丑呢。”   三爷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倒是不傻,放心吧我不嫌你,听说前些日子你跑去户部发卖的场子上打架去了。”   陶陶今儿正是为这个来的,忙道:“师傅知道了。”   三爷:“陶二姑娘冲冠一怒为蓝颜跟端王府的奴才大打出手的事儿,如今京里还有谁不知道。”说着仔细端详她半晌:“那个陈韶早有才子之称,又生的俊美,在京里颇有名声,你不是真瞧上他了吧。”   陶陶:“我又不是子萱,我是敬重陈大人的人品,不忍见陈大人的独子公然受辱,一时不忿才动了手,其实我也知道自己莽撞了,可就是没忍住。”   三爷:“知道莽撞还做,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若那日不是十四十五正好在,替你扛了下来,这事儿可不是轻易能了的。”   陶陶:“大皇子也太过分了,杀人不过头点地,陈大人已经家破人亡了,仍不收手,还要作践人家的儿女,这还有没有点王法啦,更何况本来就是他犯错再先,陈大人作为臣子弹劾他正是职责所在,难道就因为他是皇子,就可以如此为所欲为吗。”   三爷摇头叹息:“你这丫头还真不受教,什么时候吃了大亏看你还这么口无遮拦,其实大哥也没外头传的那么坏。”   陶陶:“他是你的亲哥,你自然会这么说了。”   三爷:“这里的事儿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怎么不想想,以我大哥的身份,有必要去强抢民女吗?”   陶陶想了想也觉得这事儿是有些蹊跷,就算大皇子是个色中恶魔,府里那么多女人呢,难道还不够他淫的,就算不够也不用去大街上抢啊,叫了人牙子来,想买多少没有,却忽想起陶大妮惨死的原因,又觉像大皇子这样的混账,干出这事儿也不新鲜,不过今天来这一趟的目的也达到了,既然十四十五替自己扛了事儿,也就不用求三爷帮自己收拾残局了。   想到此便要告辞,却听三爷道:“怎么知道没事儿了就想走?”   他这么一说淘宝倒不好告辞了,嘿嘿一笑:“谁走了,既然来了今儿怎么也得在这儿蹭顿饭才划算。”   三爷却笑了:“口是心非的丫头,算了吧,一会儿有客,你最不耐烦应酬这些,还是玩你的去吧,改天若再交来这样的功课,必然重罚,去吧。”   陶陶诅咒发誓的说自己回去一定认真练字,然后磨着从三爷这儿顺了个羊脂玉的手把件儿,才高高兴兴的走了。   出了□□抬头见时间尚早,忽然想起柳大娘上回做了的那个野菜蒸蛋,清淡好吃,七爷应该会喜欢,不如自己这会儿去庙儿胡同跟柳大娘问问,回来亲手做一个哄哄他,说不准就过去了,男人嘛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更何况,根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自己去怜玉阁也就站站脚儿罢了,也没干什么,就算他吃味儿,也轮不上怜玉阁那个娘娘腔啊,陶陶现在想想怜玉那个做派都膈应,不男不女的,自己实在欣赏不来。 ☆、第83章   “这是什么?”七爷指了指桌上的荷花形的小盅,瞧着嫩嫩的黄里头夹着些许青翠瞧着像豆腐,仔细看又不大像。   陶陶拿起小银勺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你尝尝就知道了。”   七爷看了她一眼,这丫头今儿有些谄媚,想来是因怜玉阁的事儿心虚呢,其实自己也不是真恼她,心里知道这丫头虽淘气,却有分寸,本来就是个聪明有,再经了三哥点拨,越发沉稳起来,说话做事儿都极有章法,就算挑剔的五哥如今都时不时赞她一句,说她做事妥当。   只不过到底年纪还小,性子又野,若自己不适当约束一下,由着这丫头的性子来,不定做出什么荒唐事呢,怜玉阁那样的地方,不是她该去的。故此假意恼她,不想这丫头倒当了真,低着身段来哄自己,而这丫头机灵非常,若她想对谁好,能好到心窝子里去,也难怪三哥这么疼她了。   七爷张嘴吃了一口,陶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怎么样?好不好吃?”   见她紧张的样儿,七爷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好吃,你这么着急的问我,难不成是你做的?不能吧。”   七爷本是开玩笑,别看这丫头做生意有一套,人也聪明,偏偏就是女孩儿该会的厨艺女红上,一窍不通,三哥有句话倒说的极是,这丫头天生就不是伺候人的料。   陶陶听他的语气颇为不满:“怎么就不能是我做的,本姑娘是谁啊,区区做菜这么简单的事儿,还能难道本姑娘不成。”   七爷意外的看了桌上的莲花盅,自己吃饭是极挑剔的,晋王府的厨子是洪承费了好些功夫挑出来的,尤其这蛋羹是自己喜欢吃的一道菜,水准如何一尝便知,而这道蛋羹做的堪称色香味俱全,怎么可能是出自这丫头之手。   陶陶见他疑惑的表情,不免备受打击:“在你眼里我就这么笨啊,一道简单的蛋羹都做不好。”   见她小脸有些黯淡,七爷颇有些愧疚,忙拉她坐在自己身边:“谁说你笨了,可着京城谁不知道我家陶陶是最聪明伶俐的,因你从未下过厨,而这道蛋羹看似简单,要蒸的软嫩香滑却最难,便是那些老厨子有时都把握不好火候的更何况你从未下过厨。”   陶陶听了笑逐颜开:“原来是我做的太好了你才不信的,这说明我是天才,我就说做菜也没什么难的啊,你看我一学就会了,回头得了空我仔细研究研究,说不准成了一代名厨也未可知。”   七爷笑出声:“保罗的船快到了吧,到时候铺子还不够你忙的,哪有空儿研究厨艺。”   陶陶想了想:“也是哦,庙儿胡同那边儿还盖着院子呢,我得时不时去盯着。”   七爷:“交给工匠就是了,再说有柳大娘福气还有高大栓,还怕他们偷工减料吗。”   陶陶:“不是怕这个,是怕他们看不明白图纸,胡乱盖一通。”   七爷:“庙儿胡同那边儿你倒上心。”   陶陶眨了眨眼微微错开目光:“哪有,收拾房子总是大事啊,不盯着怎么行。”   七爷:“你在潘钟哪儿买的那个院子也可没见你这样。”   陶陶:“那个院子本来就齐整啊,有什么好收拾的。”   七爷深深看了她一眼:“看你这上心劲儿,还当你要搬过去呢。”   “哪,哪有的事儿,在这儿住的好好,搬什么。”   陶陶的确有私心,庙儿胡同的院子是给自己预备的后路,虽说如今在晋王府住的很开心,却难保以后也开心,尤其两人这么发展下去,关系已渐渐明朗,这会儿要再说没什么也太虚伪了。   男女之间即便爱的死无活来也绝不能完全依附对方,独立是爱情的前提,不能独立就丧失了尊严,而尊严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比都重要,尤其在爱情面前,无数例子告诉陶陶,一个女人如果不能保有独立的能力,结果会极其惨淡,她可不想自己的爱情惨淡收场。   一想到这些,陶陶忍不住抬头,她陶陶的男人真的很帅啊,这要是在现代,自己根本没机会遇到这样极品的货色,即便侥幸遇上了,估摸眼角都不会夹自己一下,想跟现在这样亲密无距离的接触,简直是做梦都不可能的事。   越想越觉得自己运气太好,忍不住贴了过去:“你不生我气了吧,我发誓上次去怜玉阁真是给子萱拽去的,先前不知道里头是做什么的,还当是馆子呢,进去了才知道,就赶紧出来了,而且真就去了一次,我发誓。”说着举起手做发誓状,表情力求真诚可信,但那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却泄露了些许小心思。   这么久了哪会不知道这丫头的性子,自己也不想真拘着她,只是让她有所约束罢了,便也不戳破,却见灯光下小丫头明眸流转,脸颊润红,那张小嘴微微嘟着,粉粉的色泽让他不由想起枝头初开的桃花,粉嫩嫩的诱人,不免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微微低头,就快贴在那片粉嫩上了,却猛然惊醒过来,这丫头还小呢,自己怎能如此孟浪。   刚要抬头却不妨两只细瘦的胳膊圈住了他的脖颈,七爷呆愣得望着眼前的小脸越来越近,知道在他唇上啪叽亲了一口,才猛的放开他,跳到一边儿:“那个,我吃饱了,先回屋了。”撂下话一溜烟跑了。   七爷呆愣愣坐了一会儿方回过神来,俊脸也有些**辣的却挡不住心里的欢喜,那欢喜就像在心里掘了一眼清泉,欢喜的泉水咕嘟咕嘟的往外冒,瞬间便流到了四肢百骸,如此美好。推开窗屉,夜空中春月融融,不知名的花香飘过来若有若无,清清淡淡仿佛有些甜丝丝的,想来是前头的桃花开了,想到刚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原来只是这么轻轻的亲自己一下,他心里便已是繁花似锦。   男女之间很奇怪,只要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发展速度就如顺水行舟一日千里,这个春天过去的时候,两人已变得极好,时常腻乎在一起,不舍得分开,搂搂抱抱,亲亲我我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儿了。   被子萱看了出来,总拿她取笑,陶陶索性跟七爷搬到了五爷的庄子上避暑,反正她怕热又怕冷,是众所周知的事儿,所以窝在郊外别院里,也没人觉得奇怪。   本来陶陶想的蛮好,正好天热两人就在别院里,钓钓鱼,划划船,散散步什么的,谈恋爱吗,做什么事儿都是有意义的。   可七爷今年却格外的忙,也不知忙什么呢,他不说,陶陶也不想扫听,反正不管忙什么,都跟自己没干系,她过她的小日子就是,只是没有人陪着,总有些无聊,便有事儿没事来找五王妃说话儿。   这天刚进屋见五王妃正梳妆,不禁道:“子蕙姐这是又要进宫啊。”   姚子惠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见这丫头一副无聊的样儿点点头:“你若是没意思,就跟我去西苑走走,前几日我进宫母妃还说这一晃好些日子不见你了呢,过年的时候老七带你过去,也不过沾沾脚儿,话都没说上几句,就急忙忙的走了,宫里规矩大,不得说话儿,西苑倒好些,母妃住的漪澜堂平常没什么人去,你去了可跟母妃多说会儿话。”   见陶陶有些不乐意去,又道:“再说五爷跟老七都在宫里呢,咱们去了,等走的时候正好一道回来,岂不好。”   陶陶一听七爷在西苑呢,便动心了点点头:“那我还扮成子惠姐的丫头吧。”   五王妃笑道:“不用折腾了,你这身就很好,大气端庄,你都去了这么多趟了,守门的也差不多都知道你是谁,若是再扮成我的丫头反倒不妥当。”   她一说陶陶不禁想起前两次七爷带自己进宫,只手里拿着个牌子一晃就进去了。这次也一样,进到里头,陶陶不禁道:“这皇宫的守卫是不是太松懈了,问都没问就放我进来了,万一我是刺客怎么办,岂不要出大事了。”   姚子惠忙捂着她的嘴:“我的姑奶奶你这是说什么呢,也不瞧瞧咱们在这儿,虽说是西苑却跟宫里是一样的,最忌讳说这个,快别说了啊。”   陶陶:“我说的不对吗?”   子惠知道她的性子,把她拉到旁边儿小声道:“真是越不让你说,你越刨根问底的,什么刺客啊,刺客哪到得了这儿啊,还没靠近宫门,就被乱箭射死了,宫门上头的箭楼上都是大内侍卫,□□齐备严阵以待,稍有可疑者,立时就会毙命,虽说你进宫的次数不多,这些人也是长了眼的,岂会不知你的身份,断不会把你当成刺客。”   陶陶听的有些糊涂,自己什么身份啊 ,她不过就是个平民老百姓罢了,就算做了买卖,手里有些财产,也就是个商人,士农工商,商居末流,什么时候老百姓也可以随意出入禁宫了,刚要再问,却给子惠打断:“母妃不定都等急了,咱们快些过去吧。”拉着她往漪澜堂去了。 ☆、第84章   姚贵妃一见陶陶不等她磕头就把她拽到自己身边儿:“又没外人,磕什么头,这些日子不见你,我可想的紧,上个月叫老七带你进宫来陪我说话儿,老七说你忙着收拾院子呢,天天不见你的影儿。”   陶陶:“陶陶心里也想娘娘,倒不是忙,是宫里规矩大,不是陶陶想进就能进来的,陶陶也只能在心里想着娘娘。”   这几句话说的姚贵妃心里熨帖非常,摸了摸她的小手:“我就说陶陶最是个孝顺孩子。”说着仔细端详她半晌:“这一程子不见,又长高了好些,都成大姑娘了,就是这肉皮儿瞧着比上回黑了些,想是出去的时候晒得,对你跟我说说好端端的收拾什么院子,莫非王府住的不顺当,是不是有不长眼的奴才欺负你了,你跟母妃说,母妃给你撑腰。”   子蕙听了噗嗤一声笑了:“母妃这话可是要冤枉死那些奴才了,母妃别瞧陶丫头年纪小,就真当她是小孩子了,这丫头可有大本事呢,不信您问问她,如今老七府里是谁当家。”   姚贵妃倒真有些意外,看着陶陶。   陶陶:“其实我就是帮着管管银子帐罢了。”   子蕙:“一个府的吃穿用度,哪一样少的了银子,管着银库账目可不就是当家吗,你也别谦虚了,如今谁还不知你这丫头的本事。”   陶陶本来也不想管这些闲事,却实在看不过眼了,七爷不善俗务,洪承管的事儿多,平常还好,到了年下,光备办年礼往来应酬就恨不能生出八只手来,自然不能面面俱到,七爷虽说不像三爷那样,有许多赚银子的买卖,却也有些产业,庄子,年底归拢上来入了府里的总账,也能贴补贴补用度。   一个王府的用度究竟是个多大的数目,自从陶陶住进王府才略知道了一些,先前总想着搬出去,跟七爷划清界限,也就不理会这些,后来两人关系日渐亲近,就有些看不过眼了,这才接了过来,把府里进出的账目瞧了一遍,不禁暗暗皱眉,虽说隐约知道晋王府的收支不大平衡,但也没这么离谱的,帐上竟然有数万银子的亏空。   既然亏空了怎么还能撑得主这样每天流水一样的用度,岂不奇怪,陶陶问洪承的时候,说是找户部借的,陶陶傻眼,头一次见有人借钱借的这么理直气壮,且花的如此痛快,不禁问,是不是这银子借出来就不用还了。   洪承说还是要还的,户部也有进出账目,这么大笔银子进出都要清楚明白,不过户部一年算一回总账,不拘哪儿挪出银子来先兑回去,过后再借出来也就是了。   陶陶:“这么着岂不是越积越多,如今数万,再过几年得多少了,背上如此巨额外债,到时候怎么办,愁也愁死了,再说这靠着借账维持总不是长远之计。”   陶陶这儿发愁,谁知洪承却不以为然:“也不是只咱们一个府如此,几位爷哪位府上不是如此,咱们府还算借的少呢,五爷府,大皇子,二皇子,哪个不是大几万十几万的往外借。”   陶陶:“户部是国库又不是外头的钱庄,便是钱庄也得付利息才行,这国库倒是连本都得亏进去,长此下去国库岂不都给借空了。”仔细看了看账,若把府里的产业善加管理经营,再把府里一些不必要的用度裁了,总的来说就是开源节流,便暂时不能把亏空堵上,至少不能再恶性循环,只是裁夺府里用度,自然要七爷点头才行。   于是陶陶跟七爷提了提,七爷倒是极爽利直接跟她说:“随她做主,怎么着都成。”这么一来,陶陶就成了晋王府的大总管,不过她可不像洪承,抓不住重点,累死自己活该,从自己经营铺子陶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要对自己手里的权力有效下放,加以督管即可,若事事亲力亲为就算累死了也干不完,哪还有闲心跟七爷出来避暑啊。   只不过是看不过眼帮个忙罢了,没想到姚子蕙在贵妃娘娘跟前儿说了出来,陶陶知道自己这么做极不妥,先不说自己跟七爷还没如何,便如何了不可能是晋王府的女主人,而这些本该是女主人权利,自己如今是越俎代庖。   以贵妃娘娘刻进骨子里的等级观念,不知会怎么想呢,想到此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姚贵妃见她神色就知什么心思,不禁摇了摇头,这丫头还真是可人疼,她这么帮老七,自己难道还能怪她吗,不禁笑了一声刚要安慰她几句,就听外头皇上的声儿传来:“贵妃笑什么呢,这么高兴。”   一句话吓得子蕙脸色都变了,飞快瞄了陶陶一眼,暗道这可是怎么就如此巧呢,皇上平常这时候多在前头议事,断不会来后宫呢,怎么今儿改了规矩,别的还罢了,陶陶这丫头的身份可是有些麻烦。   姚贵妃倒是镇定,起身行礼:“不知万岁爷驾到,未曾迎驾,万岁爷恕嫔妾失礼之罪,外头这些奴才也越发不懂规矩了,莫不是都成哑巴了。”   陶陶跪在地上听着真有些不习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还是两口子吗,更何况都养两个儿子了,怎么也算老夫老妻了吧,用得着这么客气吗,难道两口子夜里钻被窝的时候也如此客气,岂不奇怪。   皇上:“不怪他们,是朕临时起意想过来跟你说说话儿,在外头听见里头说笑热闹,便不许他们通报,自行进来瞧瞧。”许是九五之尊当得久了,就算面对的是自己的老婆 ,语气该是比较和缓的,可他的声音听起来仍然十分威严。   说话儿坐到了炕上,姚贵妃吩咐端茶上来,皇上浅啜了一口。   子惠拉着陶陶忙磕头请安。   皇上扫了眼地上跪着的两人:“朕还说是谁跟贵妃说的这般热闹,原来是老五家的,这丫头是谁?瞧着却有些脸生。”   皇上一问子蕙的汗都下来了,心里慌的不行,不知该怎么答应,闭口不言是不成的,若是信口胡说更是欺君大罪,这左右都不是,子蕙这会儿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今儿出门前就得看看黄历,怎么这么倒霉,百年难遇的事儿都让自己碰上了。   见她不说话,皇上微有些皱眉,看向陶陶,神色露出几分审视,气氛一时有些古怪,还是姚贵妃开口道:“陶丫头是老七跟前儿的,因年纪小,不常进宫,说话却最是有趣儿,嫔妾爱听这丫头说话儿,就叫子蕙带了她来给嫔妾解闷。”   老七跟前儿的,皇上仔细瞧了两眼,见这丫头也就十五六的样子,生的不是很美却也不难看,端端正正的五官,红润苹果一样的脸蛋儿,嘴唇微微嘟着,像是有什么委屈似的,垂着眼没抬头。   皇上:“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陶陶早憋不住了,虽说心里也有些忐忑,却实在忍不住好奇,皇上啊,传说中的九五之尊真龙天子,究竟长得什么样儿呢,以前只在历史课本里见过的名字,如今终于见着了活的,要是都不知道长得什么样儿,不亏死了。   因此皇上一说,陶陶立马就抬起来头来,直勾勾盯着炕上的男人,第一印象,老帅哥一枚,气质卓绝,就算坐在那儿也自带气场,不怒而威。   皇上愣了一下,心道真实许久没见过如此直白真实的目光了,仿佛自从登上九龙御座之后,就再没见过这样的目光,有那么一瞬有些恍惚,好像记忆深处也曾有过这么一双直白的眼睛,一晃而过又不知落到何处去了。   姚子蕙脸色都变了,大着胆子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去拽陶陶的衣裳,期望她能有所感知,这么盯着万岁爷看,这丫头莫不是活腻歪了不成,万岁爷是什么人啊,一句话这丫头的小命就交代了,说不定还得连累自己跟五爷,这冒犯龙颜可是死罪啊。   心里怕的什么似的,忽听皇上开口道:“你叫什么?”语气听上去不想恼怒,反倒有些柔和之意,正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却听陶陶脆声回答:“陶陶,君子陶陶的陶陶。”   皇上嗤一声笑了:“好个君子陶陶,你爹娘倒给你起了个好名字,行了别跪着了,起来吧,既是老七家的也不是外人,这里也不是朝堂,后宫之中一家子说说家常话儿,这般拘束做什么?”   陶陶心说这不废话吗,不是你定的规矩,谁乐意有事儿没事儿就跪下磕头啊。爬起来站到一边儿。   皇上见她憨头憨脑的不禁笑道:“老七从哪儿弄这么个丫头来。”   姚贵妃看了陶陶一眼:“这丫头年纪小,性子也跟小孩子似的,又不常进宫来,规矩不大知道,万岁爷莫怪罪,回头叫嬷嬷教教她。”   皇上:“教什么,都教成一个样儿的,千人一面有什么意思,朕瞧着这丫头的性子正好,有胆气,冯六看赏。” ☆、第85章   皇上赏的东西是个如意,上头雕着流云花纹,雕工精致曲线优美,陶陶极为满意,对这位老爷子的好感度瞬间提了数个高度,当然她满意的并非这巧夺天工的雕工,而是足赤金的材质,金晃晃的捧在手上很有些份量,陶陶迅速在脑子里算了算这东西如果卖了能值多少银子。   得了赏的陶陶瞬间就开窍了,眼前这老帅哥可不就是宇宙无敌最牛最大的boss吗,只要把这老爷子哄好了,别说金如意了,什么没有啊,天下可都是他的,   想明白了之后,本来就不懂什么叫认生的陶陶,那小嘴甜的跟抹了二斤蜂蜜似的,一会儿说个吉祥话儿,一会儿说个笑话儿,专门捡着新鲜皇上又喜欢听的说,把皇上哄的一直笑眯眯的心情好的不行,还破天荒的在姚贵妃这儿用了午膳,用膳的时候,陶陶更是捧饭递汤布菜的忙的不亦乐乎,把皇上伺候的极舒坦,饭毕又吃了一盅茶,外头太监来回说户部邱尚书觐见,才起了圣驾。   陶陶子蕙跟着姚贵妃出了漪澜阁大门,跪下恭送圣驾,皇上笑着道:“先头倒不知老七府上有你这么个丫头,以后别总在府里闷着,常来宫里走走,陪你母妃说说话儿也是你的孝心。”说着微微弯腰道:“下次你再来,朕赏你吃点心。”   陶陶眨眨眼道:“那个,陶陶性子顽劣,总闯祸,学不会规矩,所以七爷平常不叫陶陶到处乱跑,宫里规矩大,回头陶陶要是闯了祸,我这脖子上这颗小脑袋岂不悬了。”   皇上哈哈笑了起来:“朕瞧你这小脑袋长得挺稳当,一时半会儿的悬不了,至于规矩吗,学不会有什么打紧,你这么个小丫头还能闯多大的祸不成,便闯了祸,有朕呢怕什么。”   陶陶忙道:“陶陶谢万岁爷恩典。”   皇上哪会不知她的小心思,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鬼丫头。”转身去了。   子蕙这会儿不得不对陶陶刮目相看了:“我的老天爷,陶陶你这胆儿真比老虎胆儿都大,父皇跟前儿也敢胡说八道的。”   陶陶:“我哪有胡说八道,那些笑话都是市井里听来的,新鲜有趣儿,皇上天天在内宫里处理政事儿,面对那些心眼子比藕眼儿还多的大臣,多累心啊,我说点儿通俗好玩的笑话儿,不过想博他老人家一笑,放松放松罢了。”   子蕙好奇的道:“难道你不怕?”   陶陶:“怕什么,他老人家很和善啊?”   子蕙愣愣看着她发呆,和善?大概全天下只有这丫头会说皇上和善,可仔细想想刚才皇上对这丫头的样儿,的确极和善,都不像高高在上的皇上了,而像一个慈祥的长辈,就刚才望着这丫头的目光,跟她说话的语气,无不透着对晚辈的疼爱。   自己虽叫着父皇,可在自己心里眼里,一直都是惧怕的,从没把皇上当成长辈,即便是自己的丈夫以及其他几位皇子也一样,虽是父子更是君臣,谁敢逾越,可这丫头就敢,而且做的如此顺理成章,正因如此,才得了父皇喜欢吗,若换成自己会如何?子蕙认真想了想,很确定自己没有这丫头的勇气,她怕自己莽撞之后连累五爷,怕连累了姚家,心中怕的太多,就失去了本真,所以,她永远没有这丫头的勇气也没有这丫头的造化。   姚贵妃看着陶陶真是越看越可心儿,笑着拉了她的手:“可听见万岁爷的话了,以后要是再不进宫来跟母妃说话儿,可不成了。”   陶陶嘻嘻笑。   见姚贵妃脸上有些倦意,子蕙拉着陶陶辞了出来,见陶陶怀里抱着如意笑的跟偷了荤腥的猫儿一样,不禁笑道:“如今你那铺子跟烧陶的作坊可是有了名儿的红火,便不说日进斗金也差不离了,怎么还是这般财迷,你一个小丫头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难不成为了攒嫁妆,想来老七也不会在乎这些吧。”   陶陶脸一红:“什么嫁妆?跟七爷有甚干系?”   子蕙见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笑的不行:“你少装蒜了,刚母妃可是跟父皇说你是老七跟前儿的人,你跟老七就算过了明路,除了老七 ,还有谁敢要你,更何况你跟老七平常亲亲我我的黏糊劲儿,谁不知道,这会儿想撇清可晚了。”   陶陶不依:“子蕙姐……”   子蕙:“好,好,不打趣你了,你既叫我一声姐姐,也是咱们的缘分,我就真当你是我的亲妹子了,有些事儿姐姐得提醒你,再和善也是皇上是天子,是君,普天之下除了他老人家都是百姓臣子。   陶陶:“可他也是人不是吗,是五爷七爷的父亲,是长辈,难道成了君臣就不能有亲情了吗?”陶陶真心觉得皇上或许心里渴望的正是这种最平常的亲情。   人大都如此,越是不可得越惦记着,就如老百姓都梦都想富贵一样,真正这天下最富贵最有权力的人,寻常的亲情反而最不可得,这么一想陶陶忽觉皇上其实挺可怜的。   子蕙点点她:“真不知你这小脑袋瓜里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都是从哪儿来的?父皇是真龙天子,受命于天,跟咱们这些俗世中人哪里一样。”   陶陶凑过去小声道:“子蕙姐你真相信这些吗?”   子蕙愣了愣:“什么?”   陶陶:“就是皇上是真龙天子的……呜……”伸手把姚子蕙的手掰下来:“子蕙姐,你捂我的嘴做什么啊,差点儿没憋死我。”   子蕙脸都给她吓白了,见这丫头还跟没事儿人一样,不觉好气又好笑:“你也不瞧瞧这是哪儿,还在宫里呢,就这么胡说八道,若叫人听了去,你这小脑袋可真保不住了,出来这都大半日了,老七不定多惦记呢,快些回去要紧。”拖着她忙忙的出了宫,生怕再晚些,这丫头又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来。   刚出了宫门,便瞧见外头两辆马车,五爷跟七爷正立在树荫儿下不知说什么,七爷明显心不在焉,不时侧头朝宫门望,脸上有些焦躁之色,瞧见陶陶,快步走了过来,拉着她的手上下仔细端详,一边儿问:“早上我走的时候,你就喊热,怎么自己到跑出来了?你不是不喜欢进宫的吗?”   子蕙:“是我瞧着这丫头实在无聊,说你在宫里,不定就遇上了,加上前儿母妃总说想这丫头说话儿,这丫头便跟我来了。”   七爷:“刚听说父皇去了母妃的漪澜堂,你们,你们……”   子蕙接过话头:“老七,你要是担心这丫头会在父皇跟前儿失仪就不必了,我也是今儿才知道这丫头竟生了个老虎胆儿,就不知道什么叫怕,这张小嘴能说的紧,一会儿一个笑话儿,逗得父皇欢喜非常,在母妃宫里用了午膳,冯六来回说邱大人来了,才去了,你若不信,瞧这丫头怀里抱的赤金如意就是父皇赏的,还说让她以后常来宫里走动呢。”   七爷愣了愣,看了看陶陶怀里的如意,又看了看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五爷开口道:“既出来了就早些回去吧,这里可不是说话儿的地儿。”撂下话看了陶陶一眼方扶着妻子上车走了。   走了一会儿五爷才问:“你刚说的是真的,父皇并未难为陶陶?”   子蕙看了丈夫一眼,夫妻这么多年,丈夫心里想的什么不用说也能猜出来,叹了口气道:“陶陶不是秋岚,她们虽是亲姐妹,脾气秉性,机遇造化却有着天壤之别,秋岚虽生了个好模样儿,也是老七跟前儿的人,奈何命不济,偏生遇上了那样的事儿,把小命搭了进去,那件事儿说到底也不怨她,咱们那位大皇子也忒荒唐了些,府里那么多女人,还不够他折腾的,偏生连兄弟的人也要淫辱,还说什么天潢贵胄,活打了嘴吧,真真儿的连畜生都不如,干了这么些缺德事儿,真难为他夜里怎么睡得着。”   五爷忙道:“胡说什么呢,莫非跟陶陶待的日子长了,怎么把那丫头口无遮拦的毛病都学了来。大哥再怎么荒唐也不是你我能置评的,更何况,也是秋岚自己想不开,若是她从了大哥,过后收到大哥府里也就是了,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本来就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罢了。”   子蕙听了冷哼一声:“死了男人的寡妇就活该让人随意糟蹋不成,秋岚再怎么说也是老七府里的人,便不看她也该顾着些兄弟的体面,是想着秋岚孤苦伶仃,死就死了连个伸冤的人都没有,却没想到秋岚还有个亲妹子吧,且这个亲妹子有本事的紧,先头做买卖也还罢了,现在入了父皇的眼,就这丫头的机灵劲儿,往后还有什么造化,真难说呢,她现在是没机会,等有了机会,能让她嫡亲的姐姐这么白白冤死不成,瞧着吧,这事儿且完不了呢。”   五爷一惊:“这正是我要嘱咐你的,陶陶年纪小不知事儿,稍得了父皇的欢喜许就忘形了,回头你好好劝劝她,有些事儿过了就过了,再追究对谁都没好处,这丫头既是老七的人就跟咱们拴在了一起,她要是闯了祸,你我可都撇不清。” ☆、第86章   七爷见陶陶摆弄手里那个赤金如意,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儿,忍不住道:“这些东西咱们家里也有不少,我自来不喜这些金银器,叫他们收了起来,你若喜欢,等回去叫洪承领着人都搬出来,由你挑拣也就是了。”   陶陶摇摇头:“家里有是家里的,这个是皇上赏的,是平白得的,哪能跟家里的一样,你说这个要是卖了能卖多少银子?”   七爷一惊忙道:“这东西可不能卖?”   陶陶:“为什么不能卖?”   七爷忙把她手里的赤金如意放好交给小雀儿吩咐好生收着,自己揽了陶陶过来:“这是父皇赏你的,是天恩,得供着时刻在心里想着父皇的恩典,卖了可是亵渎圣意。”   陶陶不乐意了:“也就是说,只要皇上赏的东西,都只能当个摆设供着,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赏银子呢,最起码能使唤。”   七爷好笑的道:“你还缺这几个银子不成。”   陶陶:“银子谁不缺啊。”   七爷笑了一会儿忙嘱咐她:“虽你心里不喜也需忍耐一二,下次父皇若再赏你,仍要欢欢喜喜的谢恩,记住了。”   陶陶挥挥手:“放心吧,就算我再傻,这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还是知道的,其实你不用担心,这次是碰巧在娘娘哪儿撞上了皇上,以后不会了。”   七爷:“五嫂不说父皇交代让你以后常进宫吗。”   陶陶:“皇上随口的一句玩笑话罢了,哪能当真,更何况皇上天天那么多朝廷大事要处理,六部大员封疆大吏还见不完呢,哪会记得我一个小丫头,估摸这会儿就连我长得什么样儿都不记得了呢,哪还会管我进不进宫。”   七爷在心里点头,这倒是,父皇日理万机,就是自己这个亲儿子,若不是常见面都想不起来,更何况陶陶,自己是有些关己则乱了。   陶陶也没当回事儿,既然不能卖就只能摆着了,至于摆在这儿陶陶倒是动了些心思,摆在晋王府一点儿用都没有不说,且七爷也不喜欢嫌俗气,就连三爷五爷府里也一样,没见有摆金银器的,摆的都是什么唐朝的香炉,宋朝的碗,元朝的瓷瓶子……总之一水儿的古董,追求的不是价值而是品味,看上去朴实无华,实则价值连城。   陶陶自己可没这样高的品味,她是个俗人,一个东西好坏就用价值来衡量,值钱都是好东西,而且坚决奉行物尽其用的原则,所以这个赤金如意放在晋王府一点儿用处都没有,可要是放到铺子里就不一样了。   保罗春天弄了一船洋货回来,没进京呢,就差不多都卖了出去,这一趟的本钱加上远洋运输人吃马喂的使费早赚回来了,且利润高的陶陶做梦都能笑醒,所以她得尽快置办货物,让保罗走第二趟,这趟海上的商道所带来的巨额利润,比陶陶先头预测的还要高的多,这才是发财之道。   所以即便这一趟的利润可观,她依然缺银子,归根到底就是底子太薄,运作资本不够雄厚,谁让她是一个草根阶级的小丫头呢,这还得说沾了陶大妮的光,跟晋王府有了牵连,不然就凭她一个无亲无故的小丫头,脑袋再灵光,没有人撑腰也什么都干不成,陶陶心里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说老百姓最难混,一辈子苦巴巴累死累活的也发不了财,就是因为这些关系资源都被上头这些权贵垄断着,老百姓根本摸不着边儿。   就算侥幸找了条好财路 ,财没倒呢说不准就成了祸,就算自己如今盯着晋王府的名头虽说大多数人都不敢来她的铺子里找事儿,可也有不把自己在眼里的,例如万通当的掌柜刘进财,这老家伙仗着是端王府大管家刘进保的堂哥,恨不能在京里横着走,干得一本万利的买卖还不知足,如今瞧见陶陶的铺子红火眼热的不行,开春的时候隔三差五就遣伙计往铺子里去,贼眉鼠眼的一看就没安好心,所以陶陶把赤金如意送去了铺子里,叫伙计摆在大堂上,底下还垫了黄绫子,只要进门就能瞧见。   陶陶站在门口左右端详了端详,异常满意,陈韶凑过来道:“你这是要当狐狸啊。”   陶陶嘿嘿一笑:“聪明,我就是要当狐狸。”   子萱看看陶陶又看看陈韶,戳了戳旁边的安铭:“他们说的什么意思,你听明白了不?什么狐狸啊,不是如意吗。”   安铭挠挠脑袋:“那个,我也明白。”   子萱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这么笨啊,什么都不懂。”   安铭:“我哪儿笨了,是他们没说清楚。”说着瞥了陈韶一眼没好气的道:“要不我爹总不喜欢读书人,书念多了,心眼子就多,说话儿都拐弯抹角的,有什么话直接说不得了这才七月,离灯节儿远着呢,打什么哑谜啊。”   陶陶侧头看了眼子萱,心说果然女人是祸水啊,她可记得当初安铭还想救陈韶呢,这才几个月就成眼中钉了,每次见了陈韶都没好脸儿,眼里嗖嗖的直飞刀子,究其原因就是子萱这个花痴色女,有了陈韶连保罗都靠边儿了,有事儿没事儿就往陈韶跟前儿凑,没话找话儿,安铭猛吃飞醋,自然看陈韶不顺眼了,得机会就找陈韶的茬儿,恨不能打一架才痛快呢,偏偏陈韶根本不搭理他,安铭这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更憋屈了。   果然,陈韶看都没看安铭转身往后头库里去了,把安铭气的直跳脚,怒声道:“陶陶你这儿的伙计还有没有规矩,客人还没走呢伙计先走了。”   陶陶笑眯眯的道:“我这个老板不是在这儿招待你吗,来来,安少爷请这边儿用茶。”把安铭让到了旁边待客的屋子里,叫伙计上了茶才安抚住。   见子萱要往后头去,忙一把抓住低声道:“你这儿都有主儿人了,就别发花痴了,你倒没什么,回头把别人害了算怎么回事儿呢,我可好容易找了这么个人才,要是气跑了,往哪儿再找去,赶紧哄你男人要紧,不然以后等过了门,有你好受的。”   子萱哼了一声:“他敢。”   陶陶翻了白眼:“怎么不敢,就算你是母夜叉,也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过了门安铭就是你的天知不知道,你要是把他惹急了,照三餐揍你也没人管得了,所以还是长点儿眼色,就算你想花痴陈韶,好歹也得顾及些,毕竟安铭才是你男人。”说着把她推了进去。自己往后头库房来寻陈韶。   库房在后院的地下,这边儿的宅子家家都有地下的屋子,存个东西什么极方便,陶陶叫人好生收拾了,做了仓库,自从发现陈韶的管理能力,陶陶就把铺子都交给了他,这样小安子就能腾出来回晋王府了,虽说七爷说派给自己用的,到底是晋王府的奴才,不可能给自己当一辈子伙计,况且小安子虽机灵可跟陈韶一比就差远了。   而事实也证明自己的选择相当正确,陈韶上手极快,不过短短几个月就把铺子的各个流程调理的很是顺畅,如今的陶陶才算真正的甩手掌柜,吃到了甜头自然不舍得放手,这是人的通病,陶陶自然也不例外,所以陶陶今儿来放赤金如意是顺带的事儿,最主要是想跟陈韶谈谈合伙的事儿,人才是可遇不可求的,一旦遇上就得留住了,这是陶陶的经营之道。   顺着梯子下去,地下的黑暗让陶陶一时有些不能适应,踉跄了一下,好在被人扶了一把才没栽倒,陶陶眨了眨眼过了会儿才适应,不禁道:“怎么不多点几盏灯。”   陈韶:“这里是库房,最忌火烛。”说着把旁边的灯往陶陶跟前儿挪了挪,霎时亮了许多。陶陶看见那边儿有个板凳,一屁股坐了过去,看着陈韶来回认真的点数,从心里觉得这样一个人给她当伙计真屈才,可是有这样的人帮她,以后就省事多了,这小子年纪虽不大,却能力卓绝,最要紧这小子可信。   略斟酌了一下言辞开口道:“陈韶有件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如今你也来了些日子了,我这铺子什么样儿你也大约知道,虽说如今生意刚起步,铺子的规模不大,可远景看好,将来有大发展。”说着顿了顿:“那个我的意思呢,咱们可以合伙做买卖,只要你点头,就跟子萱一样如何?”   陈韶定定看了她许久忽的笑了:“你是怕我跑了吗?”   陶陶不想自己刚开头就给这小子戳破了心思,尴尬一瞬,倒想开了,既然他都知道自己还藏着掖着做什么,本来也不是藏着的事儿,便直接道:“我是怕你跑了,陈韶凭你的才能,让你一辈子窝在我的铺子里的确是屈才了,但目前为止你不也没别的路可走吗对不对,在我儿虽说不能出人头地,可有钱啊,有钱就买大宅子,还可以娶好几房媳妇儿,给你陈家传宗接代,好好的把陈家的香火延续下去,对你陈家的列祖列宗也有个交代不是吗。” ☆、第87章   “你倒是替我想的周到,可我记得你说过人活着就得自己开心,等眼一闭狗屁都不知道了,留下钱财宅邸不都便宜了别人吗。”这样的话从陈韶嘴里说出来诡异非常。   陶陶咳嗽了一声:“那个,这是我说的?我怎么不记的了?”   陈韶:“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欠你的债还没还清之前是不会走的。”   陶陶担心的就是这个啊:“那等还清了呢?”满打满算这小子才欠自己一百一十两银子,就算自己抠门点儿给他伙计的工钱,有几年也还清了,更何况他如今是铺子里的管事,也不能真当伙计对待,所以这一百多两银子,他很快就还清了。到时候这小子一走,岂不麻烦。   所以无论如何也得把这小子留下,想到此站起来凑了过去:“陈韶,我那是说着玩的,真格的人还是得有点儿理想才行,你看你这么年纪轻轻的,老想着闭眼做什么,你还没感受这多姿多彩的人生呢,这有了银子人生就更精彩了,你可以尽情享受。”   陈韶微微侧头 :“你的想法很古怪,有时候我总觉得你不像我们这儿的人。”   陶陶一惊,心道不会这小子看出什么端倪来了吧,忙道:“什,什么古怪,我这是聪明好不好,会不会说话啊。”   陈韶点点头:“就是太聪明了才古怪,好了,你不用再说了,我不会跟你合伙也不会走,天下之大早没我陈韶的容身之地了。”   陶陶听出他语气里的悲凉,心里有些不忍:“陈韶你别这么想不开,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至少你还好好的活着,你两个妹子也好好的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陈韶:“你嘴上说的好听,心里不一样想不开,要真看开了为什么独独对端王如此,京里的皇子府差不多都是铺子里的主顾,唯独端王不是,刘进保屡次上门示好,都让你硬邦邦的推了,若不是因为你姐的事儿,为何如此?,你自己都看不开却来劝我岂不好笑。”   陶陶愣了愣:“我不想跟端王府有牵扯是厌烦刘进保的为人,跟我姐有什么干系”   陈韶:“你难道不想为你姐报仇?”   陶陶摊摊手:“自不量力的事我从来不敢,这件事用脚后跟儿想也知道不简单,皇上都下了封口令,我翻出来能有好儿吗,回头仇没报,再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岂非得不偿失。”   陈韶嗤一声:“说到底不就是怕死吗。”   陶陶:“怕死怎么了,我就是怕死,我这条小命金贵着呢,这辈子不活到七老八十都冤的慌。”   陈韶:“你要是活到七老八十不成老妖精了,好,我不走也行,你把你手里的生意都交给我打理,我做什么你都不能反对,如何?”   陶陶笑了出来:“成交。”   陈韶奇怪的看着她:“你真答应,不怕我把你的本钱都赔进去。”   陶陶拍了拍他:“说不怕是假的,不过跟你这样的人才比起来,这点儿本钱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我相信你的能力。”   陈韶:你如此信任,那我是不是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才能报答你这番知遇之恩。”   陶陶:“死而后已就不用了,咱们互惠互利一起发财,等老了在海边儿买个大宅子养老,一起打打雀牌,晒晒太阳,唠唠闲磕,吹吹牛皮,说说年轻时的荒唐事,多自在。”   陈韶的眼前仿佛看到了一副画卷缓缓打开,那么光明那么让人向往,活了这么多年,陈韶头一次如此迫切的想去实现这样的画面,那该是怎么样快活恣意。   陶陶从库里出来,子萱跟安铭倒和好了,凑在一起笑眯眯的不知说什么呢,看上去异常和谐,见陶陶出来,子萱兴奋的跑了过来:“陶陶我告诉你个好消息,过些日子皇上要去打猎,听说宫里的娘娘大臣家眷都可随行,到时候可热闹了。”   陶陶摇摇头:“没兴趣还不如在家睡觉呢。”   子萱一愣:“别介啊,你不去就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啊。”   陶陶冲安铭努努嘴:“不有安铭陪你呢吗。”   子萱:“谁用他陪啊,再说一进猎场他早不见影儿了,哪有功夫陪我啊。”   陶陶:“既然大臣的家属都去,肯定有不少闺秀,你找她们玩呗。”   子萱切一声:“算了吧,那些人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哪是去打猎,根本就是去比美的,说话儿跟蚊子哼哼似的,还不把我急死啊,去啦,去啦,在家待着有什么意思。”   陶陶却坚决摇头:“真不能去,我有要紧事儿得办,庙儿胡同那边儿的宅子快盖好了,我得盯着。”   子萱:“不由小安子吗,他如今又没事儿,让他盯着呗。”   陶陶:“哪可是我自己的地方,得自己收拾才有意义懂不,好了,你别缠我了,我真不能去。”   子萱还要说什么忽见陈韶从后头出来,懒洋洋的道:“她不是不去,是怕丢人,不会骑马,怎么打猎?”   陶陶哼了一声:“不会骑马怎么了,会骑马的回头都变成罗圈腿,难看死了。”说着气哼哼的走了。   子萱忍不住笑了起来:“是啊,我怎么忘了这茬儿了,这丫头最好面子,这么丢脸的事儿才不会干。”   陶陶上了车还听见子萱跟安铭的笑声,心里颇不爽,不会骑马有什么啊,自己会凫水她们还都不会呢,自己会做生意能赚钱她们还不成呢,好意思笑话自己。   回了郊外的别院小脸还没笑模样儿呢,小雀暗暗好笑,别看姑娘做起生意来头头是道,可有时候真跟小孩子差不多,这么一点儿小事儿哪值当的闹别扭。   进了屋七爷见这丫头的脸色不对,奇怪的道:“这是怎么了,出去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瞧这小嘴撅的都能挂油瓶子了。”见陶陶不肯说,便问小雀儿。   小雀儿道:“是子萱小姐说起过些日子皇上去打猎的事儿,姑娘不肯去,陈公子说姑娘是因不会骑马怕丢脸才不去的。”   七爷笑了起来:“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为这个,骑马有什么难的,你这么聪明学几天就会了,等过两天凉快了,我教你就是。”   陶陶:“干嘛非要学骑马啊,出门坐车就好了,打猎我也没兴趣,而且女孩子骑马容易罗圈腿,多难看。”   话音刚落就听五王妃的声音:“不学可不成,父皇特意跟母妃提了此事,说这几日怎么不见你进宫走动,母妃说你着了暑气,在家养病呢,才支应过去,父皇便说过些日子行猎的时候要你跟着去,不会骑马到时候当着那么多朝臣家眷可更丢人。”   陶陶蹭的站起来道:“子蕙姐别吓唬我,皇上日理万机哪会记得我这么个小丫头啊。”   子蕙:“这可是说呢,我跟五爷也纳闷,这些事儿上父皇从不上心,到不知怎么记得你,还一再提及,这可不是碰巧,是对你这丫头印象深刻呢。”   陶陶愁眉苦脸:“可我从没骑过马啊。”事实上一开始的时候看见子萱的马上英姿,她也挺羡慕的,觉得自己要是能骑着马在原野上驰骋得多潇洒啊,可现实却是,她一靠近,马就喷气尥蹶子,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就断了骑马的念头,谁想还有这事儿,那么多国家大事要处理还不够皇上累的吗,做什么还惦记自己这样的无名小卒。   忽想出一个对策:“到时候就说我病了不就成了,对啊,病了就不能去了吧。”   子蕙颇同情的看着她:“陶陶欺君可是杀头灭九族的大罪,你便不顾惜自己小命,也得想想七弟跟五爷,还有你铺子里那些伙计,哪个不是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你忍心连累他们家破人亡吗。”   七爷见她怕的那样儿有些心疼:“不学就不学吧,有什么,到时候就说不会就好了,父皇还能难为你不成。”   五爷一脚迈了进来:“老七你这话何等糊涂,父皇如此看重陶陶,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造化,你改劝这丫头才是,怎么倒由着她的性子胡来呢,更何况骑马又不是上断头台,有什么难的,我府里有个精善骑射之人,明儿就开始教她,这算着还得一个月呢,怎么也能学会了。”   七爷侧头看了眼陶陶:“我教吧。”   谁知陶陶却摇头:“不用你教,我找子萱跟安铭几个就好。”   七爷挑挑眉:“刚不还嫌子萱笑话你呢,怎么现在倒让她教你了,怎么这会儿又不怕丢脸?”   陶陶心说在子萱几个哪儿丢脸总比在男票跟前儿丢脸强,她也跟所有恋爱中的小女人一样,希望在男票跟前儿维持最完美的形象,骑马有多狼狈就算她还没试,也大约能想到,那么难看的样子,她可不想给他看见,回头他嫌弃自己怎么办。   这些小心思自然不能说出来,只含糊道:“笑话就笑话呗,既然非学不可,就忍忍呗,反正也不会掉块肉。” ☆、第88章   三爷跟十四从庄子上办事回来路过马场的时候瞧见晋王府的马车停在外头先头还以为老七有了闲暇来跑马了,却忽听见里头一阵喧闹,笑声里夹杂着尖叫,这叫声怎么听怎么耳熟,倒想是陶陶,忙叫停了马车。   下车进了马场,这边儿离着西山的兵营不远,便单劈了皇家马场出来,又兵将把守,能来这里不是皇亲就是国戚,平常老百姓靠近都难,故此这里平常很是清净,尤其刚立了秋,天儿还有热呢,就算安铭这些平常三五不时就来郊外撒欢的也都选在春秋两季,这时候不会过来。   今儿却来了齐全,安铭姚子卿兄妹还有十五加上侍卫十五跟前儿的太监安二小雀儿,足足七八人围着中间一匹马忙活着,陶陶你松手你这么抱着马脖子哪能跑的起来,陶陶你抓着缰绳坐稳当了,两条腿一夹马肚子就跑起来了,你别抓马鬃不放啊,陶陶你坐直了坐直了就好了……七嘴八舌的好不热闹。   三爷:“这是做什么呢?”   他一出声比圣旨都灵,哗啦一下围着的人就都散开了,三爷这才瞧见里头的情形不禁好奇又好笑,中间那匹马上的小丫头跟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抱着马脖子,手指死抓着马鬃不撒手,闭着眼扯着嗓子叫……   三爷皱了皱眉刚要过去,却不想那马不知是不是刚才被那么多人围着受了惊吓,还是被这丫头给折腾的犯了性,见众人一散开,刨了两下蹄子 ,猛地立了起来,嘶鸣一声窜了出去,可把陶陶吓的魂飞魄散,眼睛虽没睁开却能感觉到风声从自己脸上划过,自己的身子左摇右摆就如风雨中的小舟,随时都会沉没在汪洋之中,自己可还没活够呢,就算活够了她也不想这么死啊,从马上摔下来,到时候还有法儿看吗,死的也太惨了点儿。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抓住马鬃,了马奔跑起来,脖子来回晃动,自己眼看就要抓不住了,正在绝望之时忽听十四的声音:“睁眼手给我。”   陶陶却摇头:“不睁,我害怕……。”她的声音瞬间便散在了风声中听不清了,陶陶却听见十四讽刺的声音:“原来你就这么点儿胆儿啊,我还以为你是个多厉害的丫头呢,原来是个老鼠胆儿。”   陶陶倒也不是听不别人讽刺的话,只不过这人不能是十四,自己跟十四的梁子从一开始他说自己长得难看的时候就结上了,所以别人怎么说自己都行,唯独十四不行。   给他一刺激,陶陶猛地睁开眼,这一睁开眼感觉到两边飞掠而过的景物,立马叫的更惨了:“救命,救命啊……”   两马一错蹬,十四侧身一捞把她捞到了自己马上,那边儿十五也把惊了的马制住了。   陶陶一碍着十四的身体立马跟无尾熊一样死死搂住了他,跟块狗皮膏药一样贴在他身上,嘴里仍然不停的嘟囔着:“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呢 ,我不想这么死,太难看了……”   十四嗤的笑了:“放心吧,你这个祸害没这么容易死。”说着放开缰绳,由着马缓缓往回走,眼瞅到了原地,十四低头看了一眼死死抱着自己不撒手的丫头无奈的道:“你还打算抱多久,爷这件儿袍子可是昨儿刚上身儿的,你这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蹭过来,还能要吗。”   陶陶这会儿好了些,想起他刚才说自己是祸害,报复心起来,越发扎进他怀里,一通蹭这才松开他,从马上出溜了下去。   十四低头看了看自己袍子,皱巴巴的湿了一大片,不禁摇摇头,这丫头还真是小孩子脾气,自己救了她,不领情还罢了,反倒毁了自己的新袍子,简直恩将仇报。   三爷本来要训她一顿的,可见这丫头吓得小脸煞白,一双大眼也有些红肿,呆愣愣的没了平日的神采,可见是吓坏了,心便软了下来:“怎么越大倒越淘气起来,这么大的丫头了,心里一点儿成算都没有,你这是骑马呢还是玩命呢。”   陶陶撅了噘嘴:“我也不想啊,可是皇上非让我跟着去打猎,我能怎么办?”   这个三爷自是知道,父皇对这丫头格外青眼,别人都想不明白,自己倒不觉奇怪,父皇幼年登基,一生雄才大略,高高在上,朝堂争,后宫争,人人莫不绞尽脑汁的讨好父皇,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人人都带着几层面具,剥离了一层又一层,有时候自己都不记得自己到底是谁了,即便是自己也一样。   可这丫头不一样,她是如此真实,哪怕她的那些小狡猾,小心机,也都明明白白的摆在明处,只要看着她的眼,就知道这丫头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偏偏这丫头还总自以为藏得好,殊不知她这一对清亮的眸子早已泄露了所有心思。   自己都能瞧出来,父皇又怎会看不出来,自己喜欢这丫头的真,父皇又怎会不喜欢,这丫头的真是他们这样活在虚伪面具之中的人,最想要而不可得的,所以倍觉珍惜。   想到此,三爷叹了口气去拉她的手,却见她皱眉,忙拉了她的手摊开一瞧,不禁倒抽了口凉气,小小嫩嫩的两只小手被马鬃割破,都是血檩子,看着都疼,叫顺子去拿了十四的酒葫芦过来,拔了塞子,倒了一些在帕子上。   陶陶忙要缩回来,却给他死死抓住:“别动,用酒擦过再上药才能好得快。”说着用浸了酒的帕子给她擦手,疼的陶陶直抽气儿,眼泪都疼出来了。   看的旁边的子萱都跟着抽抽,心里说以前还觉这丫头不怕三爷呢,今儿才知道也是怕的,这丫头平常多霸道啊,上回在茶楼里,十四爷十五爷鸟都不鸟,这会儿明明疼的眼泪都下来了,声儿都不敢吭,可见以前说不怕三爷都是蒙自己的。   用酒擦干净,三爷又从怀里拿了一瓶药出来,洒在伤口上,叫顺子找了干净的棉布条来裹好,嘱咐小雀儿:“这几日仔细些别沾水,记得每日换药。”说着把药瓶给了小雀。   小雀忙接在手里,点头如捣蒜的应着。   收拾好了见陶陶还站着不动,不禁道:“还在这儿站着做什么,莫非还想学骑马?”   陶陶这才回神:“不学了,这辈子我都不学了。”叫着小雀儿一溜烟跑了。   三爷摇头失笑,父皇哪儿都发话了,哪躲得过,不过怎么也得等手好了再学,三爷琢磨找谁教这丫头合适,这丫头的性子狡猾,爱耍赖,偏偏嘴甜会说话儿,若是心软的教她,一辈子也学不会,得找个能辖制住她的才行。   十五把马送回马厩急吼吼的过来不见陶陶忙道:“人呢?”   安铭偷瞄了三爷一眼:“走了,说一辈子都不学了。”   三爷看了他一眼:“老十五前儿听说你媳妇病了,你不在府里瞧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十五一见陶陶走了,心里便不痛快:“她自来如此,跟个病西施似的,三天两头的病,我又不是太医,就算在跟前儿顶什么用,没得天天看她那张哭丧脸晦气的紧。”   三爷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话,你媳妇儿病了,作为丈夫自然得多关心些,哪有嫌晦气的。”   十五哼了一声:“就是晦气,我看见她那张脸就浑身不自在,我还有事儿,就不跟三哥唠嗑了,先走了。”说着上马走了,倒把三爷晾在当场。   安铭几个一见情势不好,哪敢再待也忙寻借口告退了,不大会儿功夫,偌大的马场就剩下了三爷跟十四。   十四道:“老十五这小子年纪小,不知好歹,他心里喜欢陶陶那丫头,父皇却把邱家千金指给他,他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却不敢违逆,恨邱家小姐阻了他的好姻缘,一直不痛快,三哥别跟他计较。”   三爷摇摇头:“我不是跟他计较,我是怕他这性子哪天闹起来就是大麻烦。”   十四:“三哥是怕牵连那丫头吧,我倒觉得牵连了也好,省的这丫头明知十五喜欢她还不知避嫌,骑个马都能闹出这样幺蛾子来,当真是个祸害。”   三爷侧头看了他一眼:“你自来不喜在这些事儿上费心,对这丫头倒不一样。”   十四:“我是怕这丫头引得咱们兄弟失和。”   三爷目光闪了闪:“放心吧,这丫头至多就是淘气些,成不了祸水。”   十四:“有件事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丫头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的,也就是个嘴把式,父皇怎会特意点她一个小丫头跟去打猎。”   三爷笑了起来:“别人耍嘴皮子半点儿用都没有,若是这丫头啊,光嘴把式就够用了。” ☆、第89章   陶陶回来七爷见她两只手裹着布唬了一跳:“手怎么伤了?我瞧瞧。”说着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要看,陶陶忙道:“就是破了皮,不妨事,已经上了药,过一两日就好了,不用看了。”   七爷却不依,抓住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把裹着棉布打开,见手上不知被什么割的都是细细长长的口子,上的药极好并没有肿起来,也没有难闻的味道,反而有股清淡的香味,不禁道:“是三哥上的药?”   陶陶愣了愣:“我还没说呢,你怎么就猜着是三爷给我上的药。”   七爷没说话儿,旁边的小安子低声道:“二姑娘,这伤药是玉荟膏,番邦进贡的好东西,去年从南边巡河防回来,万岁爷听太医说三爷着了湿气身上生了疹子,特意赐了一瓶玉荟膏,满京城都算上,除了贵妃娘娘哪儿得了一瓶就是三爷有这样的宝贝了。”   陶陶这才想起是有这么回事儿,在江宁的时候,三爷因不适应南边阴雨潮湿的天气,身上起了湿疹,自己说找郎中来瞧瞧,开些去湿的汤药,却给他死活拦了,说什么区区小疾,不妨事,当时自己还猜他是不是有什么怪癖,不想让郎中瞧他的身体,毕竟皮肤病光瞧脉是不成,怎么也得看看。   如今才算明白过来,什么怪癖啊,根本就是有意不治,让皇上觉得他为了办差连自己生病都顾不上了,可见多鞠躬尽瘁,尽心尽力,要不然这一瓶珍贵的玉荟膏也不会独独赐给他,这份心计细想起来真有些让人害怕。   却想起这样珍贵的药,三爷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给了自己,他对自己真是好的过分,自己如此想三爷是不是太没良心了。   算了,不想了,反正也跟自己没干系,三爷心计再深,算计的是金銮殿上的九龙宝座,断然不用在自己一个小丫头身上,更何况虽未正式拜师自己跟三爷也有师徒之情,若三爷将来能如愿,对自己也没什么太大的坏处,没准还有好处,所以想这些做什么。   摇摇头,叫小雀儿把药瓶子拿出来:“这就是你说的什么玉荟膏?瞅着跟平常的药没什么两样啊。”说着眼睛一亮:“照你这么说,这东西得值多少银子啊。”   小安子愣了愣道:“这是宝贝,宫里都没几瓶,外头哪儿见得着,就算金山银山也买不来啊。”   七爷把棉布给她裹好摇摇头:“这药极难得,你又淘气好动,三天两头的不是割破了手就是碰伤皮,有这个药正好备着使,不许卖,记住了?”   陶陶嘿嘿一笑:“放心放心,不卖 ,卖了我自己怎么办啊。”心道不过可以找个明白人研究研究成份吗,就算做不出来一模一样的,差不多功效的也成啊。   找谁呢,陶陶忽的想起一个人来,太医院的头头儿许长生,可贸然往太医院找人目标太大,去许府又太莽撞,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才行,而且这位许太医跟三爷一样为人古板拘束,这件事儿直接说估计不成,得拐个弯才行得通。   七爷见她浑身狼狈不堪,衣裳都破了两处,一边儿吩咐小雀打水拿换洗的衣裳,一边儿道:“你这是学骑马还是去打仗了,怎么跟丢盔卸甲了一样。”   陶陶:“以后我再也不学骑马了,皇上若是问起来,我就直接跟皇上说我笨学不会,要杀要砍悉听尊便,反正被皇上砍头跟从马上摔死一样惨,砍头我还能过几天舒坦日子。”   七爷:“又胡说,什么死啊活的,好端端的咒自己做什么?”   陶陶叹了口气:“不是我咒自己,是我真的学不会骑马,死也学不会。”   七爷:“越说不吉利了还说,骑马有什么难的,开铺子做买卖这么难的事儿你都料理的妥妥帖帖,难道骑马比做买卖还难不成。”   陶陶:“这话可是,对我来说做买卖简单多了,骑马却难如登天,今儿若不是三爷跟十四赶巧去了跑马场,我这条小命儿非交代了不行,十五还一个劲儿拍着胸脯不说,他骑术多高,准备半天就能把我教会,谁知都是吹牛的,就他那骑术连十四都不如,还吹呢,我都替他臊得慌。”   七爷微微皱了皱眉:“不说跟子萱几个学吗,怎么,十五弟也去了?”   陶陶这才想起来自己一气之下把十五说了出来,前头因为十五两人可是闹了几次别扭,怎么又提那小子了,其实陶陶真没把十五当回事儿,他根本不是自己的菜,别说他如今都娶了媳妇儿,就算他如今还单身,自己跟他也不可能,更何况听子萱说十五才娶了媳妇儿不满一年,期间又把陈韶妹子买了回去,还不知足,前后又弄了好几个女人进府伺候,府里一大堆莺莺燕燕了,却还有事儿没事儿就跑自己跟前儿来献殷勤,简直就是个花心大罗卜。   自己本来是能避则避,免得那天不爽了把这小子臭揍一顿,可今儿却是在马场碰上的,自己也不能因为碰上就白跑一趟吧,更何况自己是有些虚,老听安铭说十五的骑术如何如何高明,琢磨他要是真能指点指点,也省了不少事,也就勉强顺水推舟了一回,哪想最后是这么个结果啊,这骑马没学会,差点儿小命都搭进去,这会儿还因为这小子惹七爷不快。果然这小子是瘟神。   不想这次七爷倒大度了起来,并未追究此事而是道:“我们几个兄弟之中骑射弓马数着十四十五最好,只不过十五到底不比老十四在西北兵营里历练了一年骑术也更精湛一些。   陶陶歪着脑袋看着他,神情颇有些意外,七爷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十五常去马场,你凑巧碰上他也并不稀奇。?”   陶陶:“那以前怎么总因十五跟我闹别扭。”   七爷有些不在:“谁闹别扭了,我怎么不记的。”   陶陶眨眨眼忽的笑了起来:“原来七爷也会耍赖。”   七爷俊脸微红,拉着她坐下:“好了,手都伤了还不老实些,伤了手,这几日就别处去乱跑了,在家里老实的养伤吧。”   陶陶乖巧的点点头,手都这样了,出去也什么都干不了,而且秋傻子的劲儿上来,外头也有些热,今儿听了子萱的主意出去学骑马简直就是大大的失策。   伤口本来就不深,加上药换的勤,没几天就好了,腿了一层薄薄的皮,一点儿疤都没留,陶陶拿着玉荟膏的药瓶,左看右看一会儿闻一会儿倒出来一些在手上涂抹一下,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是什么神奇的成分,不像药,倒有些像贵妃娘娘给自己擦脸的那个玉容膏,只不过味道有些不大一样,颜色也有区别。   正研究呢,忽的洪承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二姑娘,二姑娘,宫里的冯爷爷来了,先再前头花厅待茶呢。”   陶陶见他满头大汗,还当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不想是来了客,不禁道:“什么冯爷爷李爷爷的,这会儿七爷不在府里,问他可有急事,若有急事你叫小安子立马去寻七爷回来,若无急事,改日再来也就是了,你跑来找我有什么用?”   洪承忙道:“冯爷爷不是来见主子的,是来给姑娘送东西的。”   陶陶愣了愣:“送东西?你说的这个冯爷爷倒是谁啊?我怎么不记的认识这人?他给我送的什么东西,你可瞧了?”   洪承:“姑娘,冯爷爷就是万岁爷跟前儿的御前总管冯六,后头两个小太监抬着个老大的箱子,瞧不见里头装的什么东西?”   御前总管冯六?他一说陶陶倒是想起来了,上回在漪澜阁跟皇上说话的时候,旁边是站着个白面的老太监,脸上的表情半天都不变,规范的像带了个一层□□,漪澜阁那些小太监在他跟前儿头都不敢抬,后来子蕙姐说是御前总官冯六,自己才明白是那些太监的头头儿,怪不得这么怕他呢。   这位虽是太监,却是皇上跟前儿的红人儿,不说自己一个小丫头,就是七爷见了也得客客气气的不能得罪,好端端的给自己送什么东西,怎么想也想不通,看着洪承:“你确定是御前总官冯六,不是你认错了人吧!”   洪承:“奴才就是眼神再不济,冯爷爷也不敢认差了啊,姑娘您就别再问了,赶紧去前头吧,东西十有**是万岁爷叫冯爷爷送过来的,若怠慢了可是抗旨。”   陶陶翻了白眼:“什么抗旨?哪来的旨啊?这不没事儿找事儿吗?”站起来往外走。   洪承连忙跟着:“二姑娘且收着些性子,这位冯爷爷可不能得罪……”嘴里啰嗦了一道儿,生怕陶陶把冯六给得罪了。   哪想自己的担心都是白费,陶陶刚才还一脸不痛快呢,脚一迈进花厅,立马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挂上个大大甜甜的笑:“陶陶给冯爷爷见礼,这一程子不见,冯爷爷身子骨可还硬朗?” ☆、第90章   冯六忙道:“劳小主子动问,老奴这身子骨还算过得去。”   洪承微愣了愣,虽说冯六也是奴才,可这奴才跟奴才差别大去了,就算是倒马桶伺候夜壶的奴才,只要是万岁爷跟前儿的那眼睛也都长在脑袋顶上,就是朝堂大臣见了也不敢拿架子,私下里还得多送银子好处,不为了别的就为了能消息灵通些,更何况冯六是御前的大总管,就是几位爷见了也得客客气气,不敢怠慢。   这冯六虽说看着随和,却是个极难讨好的,眼里除了万岁爷,就算对几位爷也一样不假辞色,当然主子还是主子,礼儿上自然一点儿不错,可要是谁想给他送点儿好处,扫听点儿消息,真比登天还难,而且极重规矩,断然不会为了奉承七爷就对陶姑娘格外讨好,所以这声小主子真把洪承惊了一下,冯六不会不明白,他这小主子一叫,就等于给陶姑娘正名了吧,若不是圣意,精明审慎的冯六怎会犯这样的口误。   陶陶笑道:“秋天易生躁火,我哪儿有些好洋参,最是生津去燥,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却最适宜这时候吃,泡水,煮汤都好,那天在宫里听见您老有些咳嗽,回来就想给您送些去,奈何您老在宫里当差,不大方便。”   冯六:“老奴这咳疾是老症候了,一到春秋两季儿的就得犯上几日,吃多少药也不顶事儿,前些日子请许太医给老奴瞧了瞧倒是说了个保养之法儿,就是这洋参,说这西洋的人参性凉味甘正对躁火咳嗽之症,叫老奴平常日子当茶饮用,老奴这儿正愁没地儿寻好洋参呢,如今可算救了老奴的急,老奴这儿先谢小主子的赏了。”   这可是明摆着的客气话儿,冯六是谁啊,御前大总管 ,别说几棵洋参就是百年前年的老山参一天吃一根儿,也不成事儿,更何况满朝文武谁不知冯六是有了名儿的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就算几位爷想送点儿好处,怎么送去的怎么退回来,大皇子都不知吃了多少回闭门羹了,可年年还是要往上撞这个哑巴钟,不就是想从冯六这儿扫听点儿万岁爷的事儿吗,可惜白搭,这位那张嘴蚌壳都紧,谁也撬不开。   这会儿忽然就收了陶陶的礼,洪承更惊了,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冯六怎么就对陶姑娘格外青眼呢,难道是万岁爷?   陶陶笑眯眯的道:“这就是了,这东西既养身又治病,平常就别断了,这么着,我哪儿还剩下两箱子,回头您叫个妥帖的人去我铺子里先抬一箱子回去慢慢吃,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有的是。”   冯六:“那老奴可就不跟小主子客气了,回头就叫人抬去。”   两人你来我往瞧着格外熟络,若不是洪承是个知道底细的,打死他都不信,这两人不相熟。   说了会儿闲话儿,陶陶才道:“立了秋天儿还热呢,您老怎么出宫来了?”说着瞥了地上的箱子一眼,箱子瞧着有些老旧,材质像是紫檀的,雕工细致精美,瞧着是种花儿,可陶陶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是什么花儿?   冯六叫小太监打开箱子,陶陶一愣,里头装的是一套大红的骑装,袖口跟裙边儿镶晶莹圆润的珍珠,红白相映,漂亮至极,旁边的鹿皮软靴,靴子边儿上也镶了一圈珍珠,还有马鞭子,马鞍,竟是全套的骑马装备,而且是女子的,陶陶看了看箱子,忽觉大祸临头,心存侥幸的道:“那个,冯爷爷,您这些东西是送七爷的?”   冯六笑了:“小主子说笑了,这是女子骑装七爷哪能穿用,是昨儿万岁爷忽想起来,库里还收着这么一套骑马的家伙什儿呢,说小主子身量儿,估摸差不离,吩咐老奴特意找了给您送了过来,过几日秋猎的时候好穿,也省的白搁着。”   陶陶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不禁道:“冯爷爷,可我不会骑马啊,这衣裳给我岂不糟蹋了,要不您老回去跟万岁爷说说,赏给别人吧,对了子萱,姚府的二小姐子萱就挺合适,她骑术好的紧,定不会辜负了这样的好东西。”   洪承瞪着眼儿差点儿昏过去,心说姑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万岁爷放的赏还又推给别人的,这位也不知怎么想的,若是追究下来,这就是抗旨的大罪,忙咳嗽了一声。   陶陶没搭理他,而是缠着冯六:“冯爷爷,我说的是真的,我是真不会骑马,而且也笨,根本学不会,我跟您说昨儿我去郊外的马场学来着,七八个围着我教了一天连上马都没教会,反而惊了吗,不是十四爷出手相救,我这条小命儿可就交代了。”   万岁爷赏这套骑装下来,是有些一时兴起,却也间接说明了心里是真喜欢这丫头,这套骑装的来历,只怕宫里没有比自己更清楚的了,正是因为清楚才知道这是多大的恩典,这要是搁别人身上,非欢喜晕了不成,这丫头却一个劲儿的往外推,真不知这小丫头的脑袋瓜里琢什么呢,不会骑马学呗,有什么难的?做买卖开铺子可比骑马难多了,这丫头不一样干得有来道去的吗。   想到此笑道:“想来是教小主子骑马的师傅没选好,这么着回头老奴禀明了万岁爷,给小主子挑一个好的,管保一学就会,老奴这出来有一会儿了,万岁爷哪儿还等着回话儿,不敢耽搁,这就先回了 。”不等陶陶再说什么,撂下话走了。   陶陶盯着地上箱子里那套骑马装直运气,琢磨这皇上是不是太闲了,好端端的给自己送这个做什么,哪有这么逼着人学骑马的。   七爷一回来洪承就忙着回了,七爷愣了愣:“你说冯六特意送过来的?怎么可能?就算父皇想赏陶陶,也用不着冯六跑腿儿啊”   洪承点点头:“奴才也纳闷呢,这样的小事儿哪用劳动御前大总管啊。”   七爷:“赏的什么?”   洪承:“是一套骑装还有马鞭子马鞍”   七爷一听皱了皱眉,心说这丫头不定怎么别扭呢,忙快步往里走。   一进屋就见陶陶正瞪着地上的箱子生气呢,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一个人坐这儿发什么呆?”   陶陶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说我是不是天生就就讨人厌,不然皇上天天日理万机的怎么会想起关心我骑马的小事儿,我会不会骑马有什么干系吗,你们这儿的女孩子不都讲究笑不露齿,三从四德吗,子萱骑马还被好些人笑话呢,怎么到了我这儿规矩就变了。”   七爷挑挑眉:“我们这儿,什么话儿,难道你不是我们这儿的女孩子不成,不是到你这儿规矩变了,更不是讨厌,正好相反,你这丫头太招人喜欢了,你上回在宫里倒是跟父皇说了什么,把父皇哄的这般喜欢你,还特意让冯六给你送了一套骑装来。”   陶陶嘟囔道:“哪儿说什么了?不过就是些哄老人家高兴的场面话罢了,我要是知道后头有这么多麻烦事,那天绝对装哑巴。”   七爷笑了起来:“你这个小话唠装哑巴,还不憋死了。”说着打开箱子,伸手默默里头的骑装:“这套骑装你穿着肯定好看。”   陶陶翻了白眼:“我要是骑术精湛,穿上这么套好看的骑装,自然好啦,问题是我连马都上不去,穿的越好看越扎眼岂不越丢脸吗,而且冯六说回去跟皇上说找个师傅来教我骑马,我这一难是躲不过去了,我要是真给马踩死了,你也别难过,就当我是在劫难逃好了……”   七爷脸色一变:“又胡说,什么在劫难逃,多大的事儿,值当这样咒自己,你别怕,明儿一早上我进宫去找母妃,让母妃跟父皇说说情也就是了。”   陶陶眼睛一亮:“真的?娘娘说情有用?”   七爷:“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想来父皇不会太为难你。”   陶陶顿时高兴起来,直接依在他怀里:“你最好了。”   声音软软娇娇的,简单的四个字就叫人再也舍不得为难她。   七爷低头看了她一会儿:“我倒没想到父皇会如此喜欢你,想来便不学骑马,这次秋猎也必然要跟了去的。”   陶陶:“只要不骑马,跟去就跟去呗。”   七爷欲言又止,心里却有些忧虑,父皇的喜欢对于陶陶来说也不知是福还是祸,他本来想两人就这么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就好,不跟其他兄弟争那个位子,陶陶忽然得了父皇宠爱,其他兄弟会怎么想,他跟陶陶以后的日子还能安稳的了吗。   七爷忽然想起今天五哥跟自己说的的话:“老七有些事儿不是你想避就能避的开的,你我从生下来就注定了这样的命运,不能逃,不可避,这是你我身在帝王家必须去背负的命运,祸福虽有天定,争与不争不在你我,真要逼到这个份上,不争也得争。”   七爷拦着怀中人,忽的想到若是为了怀中人,自己是不是还能保有这份平常心,忽听窗外风声大作,吹的廊下的雨眉油布哗啦啦啦响,颇有几分秋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难道真要变天了吗…… ☆、第91章   冯六接了小太监的茶盏亲自送了进去,把案头的旧茶换了,刚要出去便听万岁爷开口道:“那丫头可喜欢?”   万岁爷这么一问冯六倒有些踌躇,皇上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   冯六道:“奴才不敢欺瞒万岁爷,那位小主子不会骑马,昨儿去马场折腾了一天,连上马都没学会,还惊了马,险些出了大事儿,万岁爷赏的骑装,瞧着倒是很喜欢。”   皇上微愣了愣:“她不善骑术吗?”继而点点头:“是了,毕竟不是她,倒是朕糊涂了。”   冯六:“老奴倒是觉着小主子聪明的紧,想是师傅教的不得法儿。”   皇上:“老七糊涂怎么不找个妥帖的师傅,还惊了马。”略沉吟片刻道:“叫图塔去教这丫头吧。”   冯六忙道:“图塔性子稳妥,管保能教会。”   皇上哼了一声:“白长了个聪明相,闹半天都是嘴把式。”   这话说的不客气,却透着亲切呢,冯六哪有不明白的笑道:“也不全是嘴把式,倒真有孝心,奴才今儿去了,说上回进宫的时候听见底下人说老奴有咳疾,便说吃洋参好,叫老奴派人去铺子里抬一箱子泡水冲茶。”   皇上:“朕记得你总闹腿疼,倒不知还要咳疾?”   冯六:“老奴先头也有些纳闷,后一琢磨就明白了,想是那日在漪澜阁的时候听见万岁爷咳嗽了两声,便记在了心里,若直接说送万岁爷洋参只怕不妥,便借了老奴的由头,这洋参就是打了老奴的幌子,其实是孝顺万岁爷的”   皇上听了嗤的笑了:“这丫头心眼子都用这儿了,只这洋参虽不是多稀罕的东西,却是西洋才有,她一个小丫头从哪儿弄这么多洋参?得了,别管怎么来的,横竖是她的孝心,回头你跟她说,朕要了她的参,这骑马也要学会,等秋猎的时候,她若骑的好,朕有赏。”   冯六本来还有些为难,那位的身份还真有些尴尬,不是出身如何,是她那个姐姐陶秋岚,当初那档子事儿可把万岁爷膈应的够呛,说起来那也是个苦命人,那件儿丑事儿也不能怪她,怪只怪陶秋岚长了那么个勾人的模样儿,引动了大皇子的色心,后一头撞死更怵了万岁爷的霉头,故此招了万岁爷的嫌,可这谁也没想到陶秋岚还有这么个能说会道且运气其佳的妹子。   模样虽比她姐差多了,却天生一副好人缘,加上心眼儿活,人机灵,那张小嘴也会说话儿,把万岁爷哄了个乐呵呵,竟勾起了年少时的一段心事,那些事,那个人,便已经过了数十年之久却依然藏在万岁爷心里,可见刻骨铭心,要说这丫头的性子哪儿像,还真不好说,模样儿不如那位,性子也比那位滑头,那位也不如这丫头能说会道,唯有那股子娇憨劲儿像的紧。   要不说这人真是命呢,一奶同胞的姐俩却是如此天差地别的命运,这说出来都没人信,万岁爷估摸也想不到这丫头就是陶秋岚的妹子,周围这么些人也没人提一句,虽不是刻意瞒着,却也都是想护着那丫头,自己何必讨嫌,更何况那丫头一口一个冯爷爷叫着,自己也不忍心戳破,反正万岁爷没问,自己就当不知道吧,只是七爷自来不喜图塔,万岁爷让图塔去教那丫头,七爷哪儿……哎呦,自己怎么糊涂了,七爷再不喜图塔,万岁爷的口谕都下了,还能把驳回不成,横竖是教那丫头跟七爷没大干系。   想着便亲去宫门寻图塔,图塔是内廷侍卫的头儿 ,前些年才提拔上来的,之前是郊外兵营的大头兵,是西北汉子,一身功夫,尤精骑射,机缘巧合入了万岁爷的眼,这才调入内廷当了侍卫,去年才熬成了小头头,每年万岁爷打猎都点他随扈,可见极信任,只图塔这人性子有些执拗,尤其跟七爷不知什么地方过不去,彼此都看不顺眼,冯六是怕他不知底细回头把那丫头得罪了,倒麻烦。   图塔正在宫门的值房里坐着喝水呢,如今他熬出了头不用在外头站规矩,却也不能离开,见冯六来了心里虽觉意外却不敢怠慢,忙让进来,叫下头的人端茶。   冯六摆摆手:“茶就不用了,咱家刚从里头吃了茶,不渴呢。”   图塔:“您老这是要出宫?”   冯六:“不出宫,咱家特地来找你的,万岁爷派了你个差事……”冯六本来以为自己得费些唇舌,跟他道明利害关系,这个执拗的汉子才会答应,不想一提图塔就痛快的应了。   这么一来冯六更不放心了,忍不住嘱咐他:“图塔,这位可不同旁人,万岁爷格外看重,又是七爷的心尖子,不能有丝毫闪失,且我先跟你透个底儿,这位的性子只怕这差事不容易。”   图塔拱手:“多谢您老提点,图塔自当尽心尽力。”   冯六点点头:“有句话咱家早就想问你了,你跟七爷倒是有什么过节不成?”   图塔沉默良久苦笑一声:“他是主子图塔是奴才,奴才敢跟主子敢有什么过节?”   冯六:“你明白这个道理咱家就放心了。”   图塔送着冯六出去,愣了一会儿才进屋。下头的侍卫听见信儿跑进来低声道:“头儿,我可跟你说,七爷府上那位可不是善茬儿,您得小心着些。”   图塔看了他一眼:“你见过?”   那侍卫道:“年前那位跟七爷进来过一趟,正赶上我当值,照了一面,七爷宝贝一样护着,小的没敢仔细端详,略扫了一眼,说句实话,模样儿寻常了些,只不过别看模样寻常可招人儿的紧,十五爷哪儿也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呢,那天属下正好去郊外跑马,可巧儿就撞上了那位在马场学骑马,十五爷在旁边护的紧啊,生怕那位摔了,七八个人围着一人一马正转悠了老半天不见动地儿,可惜了那匹上好的青骢马,偏遇上了这么一位,真真糟蹋一匹好马。”   图塔:“不说是七爷的人吗,怎么又跟十五爷有牵连了?”   侍卫小声道:“所以才说这位招人儿啊,况且说是七爷的人,那是好听的,这位才多大,听说还没成事儿呢,名份也未定准,只是挂了个名儿,更何况这位的出身在哪儿摆着呢,就算贵妃娘娘喜欢,万岁爷青眼,这样的出身,也成不了正妃,至大是个侧的,将来正妃进了晋王府,就算这位再得宠又如何,嫡庶有别啊,不过以这位的出身能当个侧妃也是祖上积德了,要是有造化,七爷成了大事儿,说不准就熬出头了……”   侍卫大都是兵营里出来的糙汉子,不跟那些读书人一样,肚子里有八道弯儿,想什么说什么,一根肠子通到底儿的性子,有些不防头的话私底下也说,倒没人在意,全当个乐子听。   图塔却不过含糊的应了声,心里却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   转过天图塔就亲自来了晋王府,洪承一见他愣了楞,虽知主子不待见这位,可人家是内廷侍卫,皇上身边的人,哪是自己能得罪的,忙迎了过来:“这不是图爷吗,今儿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图塔拱拱手:“洪管家有礼,图某来请见贵府的陶姑娘。”   他一说洪承就明白了,昨儿晚半晌儿的时候宫里就传了话出来,说万岁爷亲自给陶姑娘指了一位教骑马的师傅,今儿就来,为此陶姑娘别扭的晚上饭都没怎么吃,主子哄了大半晚上,才算好了些,不想皇上给陶姑娘指的师傅竟是图塔,这可真应了那句不是冤家不聚头的话,爷跟图塔之间的过节,洪承也不大明白,仿佛这图塔跟秋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主子才死瞧不上图塔,具体怎么回事儿,秋岚一死就更闹不清了。   图塔这一来,主子哪儿不定怎么生气呢,不通报这位是皇差,通报吧又怕闹起来,而且图塔说的明白请见的是陶姑娘,不是七爷,若七爷给图塔难看,更为不妥。   图塔却也是个爽利汉子,哪会瞧不出洪承的为难,开口道:“若陶姑娘这会儿不方便也无妨,请洪管家替图某带句话儿,就说图某在郊外的马场候着姑娘玉驾。”丢下话翻身上马去了。   洪承松了口气,不跟主子见面就好,免得闹起来不好看,径直进去回话儿。   陶陶正不爽呢,本来还想这辈子都不学骑马了,谁想冯六来了一趟,自己又得赶鸭子上架,而且自己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这一大早就来了一位犯人的骑马师傅,名字还这么怪,见七爷脸色一听图塔立马就黑了,更为好奇不禁问了句:“图塔是谁?”   洪承偷瞄了主子一眼低声道:“是宫里的内廷侍卫。”   陶陶看了七爷一眼:“你认识这个叫图塔的?有过节?”   七爷哼了一声:“爷跟他一个奴才有什么过节,也太抬举他。”   陶陶暗暗吐了吐舌头,心说真是死鸭子嘴硬,没过节这是什么语气,陶陶格外好奇七爷一个皇子王爷跟一个侍卫地位天差地远,估摸见面的机会都不多,怎会有过节,这里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事儿,陶陶很清楚七爷不乐意说的,自己就算问了也白搭,洪承更不会告诉自己,唯一能扫听的渠道就是这个图塔。   想到此忽然对这个图塔好奇起来,站起来道:“万岁爷给我找的师傅,总不好怠慢,我先去应付应付。”说着带着小雀儿跑了。 ☆、第92章   陶陶第二次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屁股一定摔成了四瓣,不然咋这么疼呢,图塔却仍皱眉冷声道:“起来上马。”   陶陶索性耍赖:“起不来了,腿摔断了。”   图塔蹲下要看她的腿,陶陶开口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要是碰我的腿可不妥当。”   图塔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你就是靠这个哄的那些人。”   这话听着刺耳:“我靠什么了?你说明白点儿。”   图塔:“撒娇耍赖,你姐可不会你这样的手段,也难怪不如你混的好了。”   我姐?陶陶愣了愣:“你说的是陶大妮?你认识我姐?”   陶陶想起七爷听见教自己骑马的师傅是图塔时那个脸色,顿时有些酸溜溜的,心说不是说跟她姐没关系吗,这怎么就崩出来个情敌了。   陶陶觉得自己的第六感是绝不会出错的,这个黑脸汉子跟七爷肯定有恩怨,先头自己还想不明白,现在他一提大妮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说实话以前对于陶大妮陶陶是能不提就不提,觉得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也因占了陶二妮的身子,有些莫名心虚,但她现在才发现,有些事避是避不开的,就如陶大妮,自己以为陶大妮已入土为安,这事儿就算了了,却想不到又出来个图塔,这汉子跟大妮什么干系,瞧着不像是生死相许的恋人,这个冷冰冰从刚才到现在都是一个表情的男人,难道真是大妮的相好?   图塔牵了牵嘴角:“你是真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还是怕我阻了你当晋王妃的美梦,跟我这儿装傻呢。”   这话越发不中听,陶陶:“什么装傻,你跟我说清楚。”   图塔:“说什么,说你跟我的婚约吗?”   陶陶一惊:“你,你胡说,我跟你怎会有婚约?”   图塔:“你既不信又问什么?”陶陶却忽然瞥见他腰间垂下的荷包,极为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下意识伸手去拿,想仔细瞧瞧,却给图塔一下子甩开,站的远了些。   陶陶看着他:“你这荷包从哪儿来的?”   图塔忽的冷笑了一声:“不说不记得以前的事儿了吗,问这个荷包做什么?”   陶陶扶了扶额头:“我说大哥,咱能不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有话好好说不成吗?我跟你说实话,以前的事儿我是真不记得了,之所以想看你腰上的荷包,是觉着眼熟,具体在哪儿见过,这会儿想不起来,却有一点是很清楚的,无论你跟我姐或是跟陶家有什么干系,我是真不知道,我大病了一场,病好了之后前头的事儿就不大记得了,连老家在哪儿,我自己是谁都是邻居大娘跟我说的,你要不信去庙儿胡同扫听扫听就知道了,我没必要骗你。”   说着叹了口气:“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如果想告诉我你跟我姐或者陶家有什么干系,我洗耳恭听,你要是不想说,也随你,至于你说的婚约,就算是真的,也对不住,不是我喜欢的人,有婚约也没用。”   图塔:“说到底不还是想攀晋王府这个高枝儿吗。”   陶陶:“你倒是受了什么刺激,这么愤世嫉俗的,见不得别人好,况且就算我攀高枝儿不也是人之常情吗,有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懂不懂,你自己不争气还能挡着女人去过好日子不成,我就攀高枝儿了,你算哪根儿葱,管得着吗你?”   图塔给陶陶这几句话气的黑脸都胀的都发紫了,指着陶陶:“你,你这样不知检点的女人,我图塔才不要呢。”撂下话上马走了,把陶陶丢在地上不管了。   等图塔跑没影儿了,陶陶才想起来自己怎么回去啊,刚才自己刚一爬上吗,图塔这混蛋抬手就在马屁上抽了一鞭子,马一吃痛撒开四蹄儿就冲了出去,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抱住马脖子,比上回还惨,上回知道三爷跟十四十五安铭子萱都在,多少有些底,知道这些人不会眼看着自己摔下来被马踩死,可这图塔跟自己无亲无故的,更何况只要不瞎就能看出来图塔对自己极不友善,先头陶陶还猜是因为七爷跟陶大妮而迁怒自己,这会儿方明白,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刚那马一阵乱跑,早不知跑了多远出来,这马场大的很,自己要是走回去还不累死了,更何况自己现在胳膊疼手也疼,腿疼屁股更疼,哪有力气走回去啊。   陶陶勉强站起来,只觉浑身都疼,忍不住骂:“死图塔,名字怪人更怪,这么个混账脾气活该一辈子讨不到老婆。”忽瞧见那边一骑过来,陶陶以为图塔回来了,还有些高兴呢,近了才发现是十四,心里暗道,今儿出门没看黄历,实在不宜出行啊,倒霉透了,刚走了个混账不讲理的图塔,又跑来个讨嫌的十四。   十四到了近前勒住马,低头看了她一眼:“爷远远瞧着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摔了马,就过来瞧瞧,原来是你这丫头。”语气极失望。   陶陶没好气的道:“听说十四爷府里妻妾成群,一天一个一个月都不够排的,还惦记别家的小姐,是不是有点儿不厚道啊。”   十四听了嗤一声乐了:“谁说爷府里妻妾成群的,再说有几个女人算什么大事儿,就算七哥,之前晋王府琳琅阁里的美人可不少,怎么着,这还哪儿都没到哪儿呢,就容不下人了。”   陶陶懒得搭理他:“你管呢,反正跟你没干系。”   十四摆摆手:“我还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既没干系,那我可走了。”   陶陶气的不行,别开头不理他,知道听见马蹄声,忙回过头来,哪还有十四的影儿,气的直跺脚:“什么人啊,作为男人最基本的骑士精神都没有,简直一帮混账,渣男?”   正骂着忽听十四声音传来“小丫头什么是渣男?”   陶陶愣了愣,左右找了找,才发现十四躺在那边儿的草地上,因这边儿远些,平常无人打理,草长得极盛,十四躺在草里,他今儿穿的衣裳又穿了件儿淡秋香色的袍子,躺在秋草之中,不仔细瞧很难发现,陶陶走过来发现他闭着眼躺在一片柔软的秋草中,不禁道:“你,你怎么没走,你的马呢?”   十四眼睛只是随手一指:“放回去了。”又闭上眼,好不惬意。   陶陶不禁有些羡慕,索性也躺在草上,果然身下的秋草就像绵软的毡毯一样软绵绵的,仰头是秋日碧蓝碧蓝的天,一行大雁呼啦啦的飞了过去,去南边寻找属于它们的乐土,置身这样一片蓝天下,不知不觉就叫人忘了所有烦忧。   忽听旁边十四低声念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十四的声音有些低沉,诵起诗来抑扬顿挫豪气干云,异常有气势。   陶陶却指了指远去的飞雁:“可不是一鹤。”忽然想起一个可笑的对子,便道:“我记得有个对联极有意思,上联是一行征雁向南飞,你猜下联是什么?”   十四想了想道:“两排归鸿由北来。”   陶陶没想到他这么随口就对了出来,不禁侧头看着他:“你真厉害,这样就对出来了。”   十四真不习惯这丫头用如此崇拜热烈的目光看着自己,颇有些不自在,咳嗽了一声:“这算什么厉害,勉强罢了,连工整都称不上,你的下联是什么?”   陶陶嘿嘿笑了起来:“我的下联跟你的差不多,不过比你对的妙,是两只烤鸭往北走。”   十四愕然一瞬笑了起来,指着她:“你这丫头,亏你怎么想出来的,烤鸭,哈哈哈,的确妙的紧。”   陶陶也笑了起来,忽然觉得讨嫌的十四其实也没那么讨厌,这样的秋日下,有个这样的人在身边说话聊天,也不错,至少因图塔那些话而生出的莫名烦恼抛在了脑后。   忽听十四道:“我知道有个地方的烤鸭极好 ,我请客,去不去?”   陶陶笑了:“有人请客这么好的事儿为什么不去。”   十四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打了响亮的口哨,陶陶惊讶的看见刚十四骑着那匹大黑马,不知从哪儿跑了过来,到了近前儿嘶鸣一声停下,在十四身上蹭了蹭,那样子亲热之极。   陶陶羡慕的眼睛都绿了,想伸手摸摸大黑马,油光水滑的鬃毛,还没靠近呢,就被大黑马一个响鼻,吓得缩了回来,不满的道:“我说你怎么这么小气,见了你主子就撒娇,我摸一下都不成。”   十四笑了起来,安抚了一下自己的马,跟陶陶道:“你摸吧。”   陶陶试着伸手过去,大黑马虽然还是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却没像刚才那样不友善了,任陶陶摸了摸它的鬃毛,又摸了会儿马脖子。   陶陶道:“你这马比我那匹好多了。”   十四道:“你那匹也是难得的好马,可惜遇上你这丫头,白糟蹋了。”   陶陶不乐意了:“什么话,怎么遇上我就糟蹋了,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是伯乐。”   十四笑的不行:“你要是伯乐,这天下可就没千里马了。”说着翻身上马,一弯腰把她捞上马:“抓好了,摔下去爷可不管。”吆喝一声,大黑马四蹄儿撒开,跑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出了马场…… ☆、第93章   陶陶嫌自己学骑马的时候姿势丑,让小雀几个在马场外头候着她,可马场好几个门呢,十四带着她走的是侧面的门,小雀儿根本不知道姑娘已经不在马场了,陶陶一高兴也忘了知会小雀就跟十四吃烤鸭去了,小雀儿这儿左等也不见,右等也不来,眼瞅晌午都过去了,怎么也得吃饭吧,刚要进去忽见图塔骑着马出来。   小雀儿忙往后找不见人,忙拦住图塔的马头:“那个,我们家姑娘呢?”小雀儿对图塔可没什么好印象,从一见面就黑着脸,连点儿笑模样都没有,跟谁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   图塔看了她一眼:“你拦着我没用,想找她问十四爷去。”撂下话一带缰绳,从小雀儿旁边跃了过去,把小雀儿吓得尖叫了一声,脸都白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十四爷?干十四爷什么事儿啊?   正想着就见那边儿像是十四爷跟前儿的随从跑了过来:“小雀儿姐,小雀姐儿,我们家爷让奴才跟您说一声,陶姑娘跟我家爷吃烤鸭去了,一会儿我们爷送姑娘回去。”   小雀儿再不乐意,人都跑了还能拉回来不成,只得点头说知道了,心道,姑娘不是最讨厌十四爷吗,怎么今儿想来跟十四爷吃烤鸭去了,真不知怎么想的。   却说陶陶跟着十四走街串巷,钻到个挺窄的胡同口下马,十四见她满脸期待不禁道:“你看这儿小胡同又偏又远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陶陶:“堂堂的十四爷想来不会干买卖人口的下作营生,况且我深信美食在民间,越是偏远的地方,越值得期待,本来刚才我还有些后悔跟你跑出来,这会儿却开始期待了。”   十四:“还是个怪丫头,不过放心吧,保证你不会后悔。”说着进了胡同,陶陶忙跟了过去。‘   胡同窄而深,却四通八达的,陶陶跟着十四拐了几个弯到了一个院子前,刚一靠近就闻见了烤鸭的香味,陶陶忍不住抽了抽鼻子点点头:“光这味儿就不虚此行,地道。”   十四道:“倒是个识货的,走吧,今儿爷请客,撒开了吃。”   陶陶:“放心,本姑娘绝对满足你请客的愿望。”先一步走了进去。   是个独门独院,里头就住了老两口,院子里摆了两张桌儿,靠墙盘了烤鸭的吊炉,已经有一桌客了,瞧着也是熟客,见了十四纷纷打招呼,称呼澜公子。   老妇人招呼他们在旁边的桌子上坐了:“澜公子跟这位姑娘宽座,老身去给你们倒茶去。”说着往吊炉旁的灶房去了,年纪大了想来腿脚不利落,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陶陶站起来:“婆婆您忙吧,我们自己倒茶就成了。”说着过去找了两个茶碗,捏了些茶叶在碗里放在桌上,风炉上提了铜壶,冲了两大碗茶,自己端起来吹了上头的茶叶沫子,喝了两口,蛮香,有怀念的味道。   抬头见十四盯着自己不禁道:“你不喝茶,看我做什么?”   十四:“听说三哥的好茶都便宜你这丫头了,三哥说你口高,非好茶不吃,怎么这样的粗茶也能入得口。”   陶陶:“那是三爷自己以为的好吗,我可没说自己非好茶不吃,当然有好茶吃更好,没有这样的大碗茶也别具风味,之前在庙儿胡同住的时候,往哪儿找茶去,有口水喝就不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没那么娇气。”   十四挑挑眉:“三哥跟七哥眼里,你可比谁家的千金小姐都金贵。”   陶陶:“三爷是我师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疼自己的学生也没什么吧。”   十四:“那七哥呢。”   陶陶放下茶碗指着他:“没看出来你还挺八卦的,这是我的**,我拒绝回答。”   十四:“什么**,直接说喜欢我七哥又能如何,说实话凭我七哥的人品配你可是绰绰有余。”   陶陶白了他一眼:“我怎么了,我觉得自己好的很,亏了你还念过书,难道不知道红颜再娇,也不过一具皮囊罢了,珍贵的是内在懂不懂。”   十四嗤一声笑了:“就现在而言,爷还没看见你所谓的内在。”   陶陶:“夏虫不可以语冰,还是吃烤鸭吧。”   自己的内在美七爷知道就好了,讨嫌的十四看见有什么用,陶陶可不想跟他讨论这个话题,因为毫无意义。   老人烤鸭手艺的确不同凡响,鸭皮香脆,鸭肉嫩滑,香脆的鸭皮沾着用冰糖蒸好的甜酱,卷着几根切得细细的葱丝,瓜条,包在刚烙熟的春饼里,咬上一口,能回味半天,最后再喝一碗熬得浓白的鸭架汤,简直是人间美味。   陶陶吃了半打春饼才停下,摸了摸饱涨的肚子,虽说还有些意犹未尽,可也知道再吃下去,恐怕要撑坏了,只得遗憾作罢。   十四见她那样儿忍不住道:“你可真够有出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城西刚逃难来的灾民呢,你是多少年没见荤腥了,一个小丫头吃这么多。”   陶陶撇撇嘴:“你要是舍不得请客那点儿银子就直说,这顿本姑娘请,有什么啊。”   十四哼了一声:“这点儿银子,爷还掏的起。”   陶陶呵呵笑道:“知道十四爷不差钱儿,老板给我带两只外卖。”十四倒也痛快的结了账。   吃饱喝足从胡同里出来已经是下半晌了,瞧见小雀儿跟车把式,陶陶对十四挥挥手:“今儿谢十四爷的烤鸭了,回头我找个好馆子做东请十四爷,回见了您呢。”钻上车走了。   上了车,小雀不满的道:“姑娘怎么招呼都不打就跟十四爷跑这儿来了,不是我缠着十四爷的随从跟了来,回去怎么交差。”   陶陶也知自己理亏,把手里油纸包的烤鸭塞到她怀里:“好了,好了,下次一定跟你打招呼,这个你叫人给陈韶送一只过去,剩下的一只给你娘尝尝,比海子边儿上鸭子楼的烤鸭好吃多了。”说这打了哈气:“你现在别吵我,一会儿到了再叫我,今儿可把我累得够呛。”咕哝两句靠在车壁上就要睡。   刚吃了油腻的烤鸭就睡,回头积了食可了不得,小雀儿忙推她,缠着陶陶东拉西扯,想把盹打过去,哪想没用,没辙的道:“姑娘还睡呢,那图塔走的时候脸黑的跟锅底似的,他是万岁爷点名给姑娘找的骑马师傅,您把他得罪了,他要是使坏,可有得罪受了。”   不提图塔还好,这一提陶陶顿时就清醒了过来,图塔可是个大麻烦,先头自己还觉是因为大妮图塔跟七爷才互看不顺眼,可今儿听图塔话里的意思,好像跟他有婚约的不是大妮而是自己,怎么想怎么想不通,就算订婚约,论年纪也该是大妮啊,怎么落到自己头上了?图塔身上挂的那个荷包难道是信物?想想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回了府就问小雀:“从庙儿胡同搬过来时有个旧包袱搁哪儿了?”   小雀儿愣了愣:“那个包袱里都是没用的旧衣裳,我收起来了。”   陶陶:“快找出来。”   小雀儿虽觉纳闷,也不敢说什么忙叫婆子搬了梯子过来,从顶箱柜里拿了出来,疑惑的递给陶陶,不明白好端端把这个旧包袱翻出来做什么。   陶陶打开包袱找了半天才从一件旧衣服里翻出那个荷包来,拿到窗前仔细瞧了瞧跟图塔腰上挂的那个一模一样,连花纹都不带差的,可见图塔那些话不是骗自己的,不过既有荷包,婚书呢,既是两家订的婚书,也该各执一份才对吧,没道理就图塔哪儿有,陶家没有。   想到此,把那包袱一抖里头的东西都抖在了炕上,翻了几遍也没找着,难道图塔糊弄自己的,没有这种必要吧,手又翻了翻,忽发现有件红花儿的破棉袄里好像个硬邦邦的东西,陶陶让小雀儿拿剪子过来,剪开棉袄的襟口,从里头咕噜噜掉出个老旧的银锁来,用根红绳子拴着。   陶陶敲了敲,又对着窗外的亮看了看,是中空的,里头好像有东西,鼓捣了一会儿没弄开有些着急:“小雀儿给我拿锤子过来。”   小雀儿忙道:“这锁片想来是姑娘自小带的,弄坏了反倒不好,这儿有锁眼,肯定就有能开的钥匙,姑娘再找找。”   陶陶耐着性子翻了几遍,毛儿都没有啊,哪还管什么钥匙,侧头瞧见炕柜上摆的鎏金香炉,拿过来,哐当就砸了下去。   小雀儿想拦都没拦住,眼看着砸了个稀巴烂。果然砸开了,里面真有东西,一张纸叠的小而方正,拿出来,有些年头了,纸都毛了,陶陶一点点儿打开,字迹仍然能看的相当清楚,写着:喜今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首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下书图塔陶二妮之名。   小雀儿见陶陶脸色难看,不禁道:“这上头写得什么啊,姑娘怎么这个脸色?”   陶陶三两下把婚书收起来,放到自己的八宝攒盒里,这个盒子是自己过生日的时候三爷叫顺子送过来的,四层的攒盒,做工精美,上头绘制着烫金的佛八宝,一层用一个小金锁锁着,钥匙就在自己腰上的荷包里,陶陶极喜欢,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放在了里头。   刚收起来,七爷就迈了进来,打量她一遭:“今儿瞧着还好,看来是有些本事。”   陶陶:“什么本事,就刚学会了上马,而且还摔了两次,这会儿腿还疼呢。”   七爷弯腰把她的裤腿卷起来,见有些淤青,叫小雀儿拿了上回的玉荟膏来给她擦了一些揉开了,问她:“还有哪儿伤了?”   陶陶眨眨眼,虽说美男当前,有些受不住诱惑,到底是女的,有些最起码的矜持,屁股那样的地方,是绝不肯让他擦药的,摇摇头:“没,没了。”   七爷见小丫头难得有些害臊,抿着小嘴,一张脸有些粉红,像染了一层桃花色,格外漂亮,忍不住心里一荡,伸手把她揽在臂弯里低头逗她:“真没了,若是伤了不及时擦药,明儿可就更疼了。”   陶陶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勉强找到一丝理智,略推开他一些:“那个,真没了,真的。”   七爷忍不住笑了,也不再逗弄她,在她对面坐了,喝了口茶:“那个图塔可跟你说了什么?”   陶陶最不想提这档子事儿,摇摇头:“他不过是奉皇上旨意教我骑马罢了,还能跟我唠嗑不成,更何况我跟他又不认识有什么可说的。”   七爷也就不再提起此事 ,嘱咐陶陶:“骑马不是一两日就能学会的,别着急慢慢来,反正父皇也没指望你骑术多精湛,能骑在马上摔不下来就好了。”   陶陶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对了,秋猎的时候娘娘也去吧,有些日子没见娘娘了呢,前儿叫人送去宫里的洋参不知可吃了。”   七爷心里一暖:“放心吧,母妃知道你的孝心,天天儿吃着呢,说这些日子精神都好多了。”   陶陶:“其实娘娘就是在宫里闷的,多出来走动走动,什么病都没了。”   七爷忙道:“又胡说,母妃怎么可能出宫,便是将来,也得看恩典了。”   陶陶知道他说的是等老皇帝晏驾之后,新皇登基,像贵妃这样的有儿子的后宫嫔妃,若新皇放了恩典,是可以出宫到儿子府上养老的,若没有恩典,也只能老死在宫里,到最后埋在妃子灵里,生死都是孤零零一个人,想想都觉不人道。   陶陶拉着他的手:“你放心,会有尽孝的机会,到时候你多陪陪娘娘就好了。”   七爷看着她,目光温软,低声道:“咱们一起陪着母妃。” ☆、第94章   陶陶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仍一早就去了跑马场,图塔看见她颇有些意外,以为这丫头今儿不会过来了,还想着怎么交代,不想这丫头比昨儿来的还早。   进了马场,不等图塔说话,陶陶先开口道:“昨天之前,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知你我之间怎么订下的婚书,可是事实就是事实,既然发生了总的解决。”   图塔冷笑了一声:“你想怎么解决。”   陶陶:“我不能问为什么你会答应订这样的婚书,婚书的日子是两年前,那时我不过十三,你为什么会答应跟个十三的小丫头订婚书。”   图塔颇有些不想回答,半天才道:“我有个亲戚在庙儿胡同住过。”   陶陶愣了愣:“什么意思,你见过我?”   图塔别开头:“我见过你姐。”   陶陶忽然就明白了,不禁苦笑,闹半天陶二妮是打着她姐的幌子订的婚事,对于大妮长得多美,陶陶耳朵都快听出糨子来了,举凡知道自己是大妮妹子的一开始都不信,总说大妮多美,言下之意自己丑的没法看,十四就当面说过自己难看,跟大妮一点儿都不像。   这些人都说大妮长得美,那肯定是个大美人儿,一般人都会觉得姐妹长得差不多,大妮这个姐姐长得倾国倾城,自己这个妹妹也不会差,所以图塔再见过自己姐姐之后,就痛快的答应了这门亲事,哪怕自己才十三,得等着也觉得值。   不对,有些说不通,陶陶看着图塔:“我醒过来的时候,邻居柳大娘可说我们家没人了,怎么不知道此事。”   图塔:“庙儿胡同的人来来去去的,你那邻居才来了多少日子,哪知道之前的事儿。”   陶陶琢磨这话的确有些道理,自己醒过来的时候,柳大娘跟自己絮叨了那么多,却没说柳大娘家是什么时候来京的,想来日子不长,若是日子长了,也不会赁那么个小屋子一家四口挤着,而且陶家的事儿知道的也不是太多,就知道陶家四口是南边逃难过来的,大妮先头嫁个丈夫死了,进晋王府当奶娘去了,而这些事根本不算什么秘密,只要在庙儿胡同住着的,没有不知道的。   算了,自己想这个做什么,无论如何自己跟他连认识都不认识,怎么可能成婚,简直荒唐,他瞧不上自己岂不正好,想到此便道:“现在你也知道我长得跟我姐一点儿都不像,肯定特别失望,没关系,好在只是订了婚书,解除就好了。”   不想图塔却道:“图某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陶陶翻了白眼:“是我背信弃义成了吧,再说到了这时候咱就别死撑着言不由衷了成不,当年你还是个大头兵的时候都心心念念想娶个漂亮媳妇儿,如今可都成侍卫头儿了,又是皇上跟前儿当差的,娶个官宦千金,人家都得上赶着你,这婚约解了对你只有好处,你想想你要是娶个官宦千金,有丈人家帮衬,以后仕途发展只会更一帆风顺,将来出将入相的当了大官,可给你老图家的祖宗争大脸了,总之娶谁都比娶我强明白不。”   图塔却哼了一声:“你的确跟你姐不像,你姐可没你这么能说,心眼子也没你多,说的这么多是为了你自己吧,图某不过一个奴才罢了,从没想过当什么大官,倒是你把自己说的这么不堪,不就是怕我挡了你跟晋王殿下的好事儿吗,而且娶妻娶贤,娶的是性情不是容貌。”   陶陶脸色变了变:“你这是睁眼说瞎话呢,娶妻娶贤,更不该是我了,你哪只眼看到本姑娘贤惠来着。”   图塔:“听说你开的铺子很是红火,日进斗金,可见理财有道会过日子。”   陶陶差点儿喷血,瞪着他:“真没看出来,你瞅着老实巴交的,心机藏得还挺深,拐了这么大弯子,闹半天是为了银子,行,本姑娘认了,就当破财免灾了,甭废话了直接说,多少银子退婚。”   又怕他狮子大开口忙又加了一句:“我可跟你说我那铺子都是跟人合伙的,另外两个都是你惹不起的,劝你见好就收,真惹急了本姑娘,拼个鸡飞蛋打,没你什么好儿。”   图塔看了她一会儿:“你不用威胁我,图某再不济,也不会贪女人的钱财,只是退婚,我还需想想再说。”   陶陶气了个倒踉跄:“你这是什么话,有什么好想的,你我相看两厌,我既长得难看,又不贤良,我可跟你说,什么做饭洗衣收拾屋子,这些本姑娘一概不会,谁娶了我就相当于娶了一祖宗,一辈子都得供着明白不。”   图塔却不理她,只牵了马过来,见她不配合,皱眉说了句:“你若在秋猎前学会骑马,你的提议图某考虑。”   陶陶眼睛一亮,这可是机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费了些力气爬上了马背。   陶陶爹就曾说过自己闺女有股子不服输的韧劲儿,只要下定了决心,没有学不会的,更何况陶陶本来运动细胞就挺发达,给自己的刑警的老爹陪练了十几年,就一样好处,耐摔打,虽说换了陶二妮的身子,这一年多也差不多适应了,先头是因为吓着了,从心里抵触骑马,如今克服了恐惧心理之后,简直一日千里,不过十天就能自如奔跑了,而且姿势看上去很是像样。   陶陶也喜欢上了骑马,自从能骑着马跑,就再也不做马车了,她终于理解子萱为什么喜欢骑马,能骑着马奔驰,实在实在太爽了。   一出城就开始撒欢,根本不管路人侧目,顺着官道奔驰,一前一后两匹马飞驰而过,卷起地上的落叶,瞬间就过去了,骑着马跟在主子车旁边的顺子以为自己看错了,却也忍不住咦了一声,挠挠头咕哝了一句:“怎么瞧着像陶姑娘呢。”   窗帘拨开,三爷看了他一眼:“你说像谁?”   顺子忙道:“回主子话儿,刚过去两骑,前头马上那个,奴才瞧着有些像陶姑娘,只是速度太快,奴才没瞧太清楚。”   旁边的十四有些意外的道:“顺子没看错,就是那丫头,后头跟着的是图塔,别说这图塔还真有些本事,这才多少日子,就教会了,那天在马场看这丫头上马的笨样儿,可是块不折不扣的朽木呢,说来也叫人想不明白,这图塔的性子可都知道,教这丫头倒肯用心,实在奇怪。”   三爷哼了一声:“能不上心吗,这是冲着自己没过门的媳妇儿教呢。”   十四愣了愣:“三哥这话从何说起。”   三爷:“陶秋岚当初给妹子订过一门亲事,后来她死了,陶陶又忘了之前的事儿,这件事儿也就没人提了,我也是觉着图塔有些不对劲儿叫人查了才知道,还有这么档子事儿。”   十四:“秋岚是七哥跟前儿的人,难道七哥也不知道此事?”   三爷摇摇头:“老七自来不在这些事儿上留心,此事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加上老七一直以为图塔是秋岚的相好,根本没往陶陶这丫头身上想。”   十四:“秋岚的相好?这么说秋岚不是七哥的人了?”   三爷目光闪了闪:“其中原委,我也不大清楚。”   十四暗暗点头,因涉及大哥丑闻,父皇极厌恶秋岚,当时就下了严旨不许再提秋岚,若不是出了个鬼灵精的丫头,只怕没人再去碰陶家的事儿,也就七哥重情重性,把陶陶接到了晋王府,因这丫头陶秋岚的事儿又翻了出来。   十四:“此事七哥只怕还不知道呢,若知道断不会让这丫头再跟图塔混在一起,这丫头也太不安分了,明知图塔跟她有婚约,还这般不避嫌。”   十四皱着眉道:“三哥这件事儿可不好,图塔虽是奴才,却是父皇跟前儿当差的,父皇很是看重,若他拿着婚书求父皇赐婚,这丫头不嫁也得嫁了,陶陶的性子三哥是知道的,指望她自己料理此事,只怕不成。”   三爷略沉吟片刻:“当初提拔举荐图塔的是骑营参领徐威,听说徐威一直有意把女儿许给图塔。”   十四顿时就明白过来:“爷就喜欢做媒,这件事交给我了。”说着不禁看了远处的马场一眼,暗道,这丫头还真是个招人儿的,图塔这么老实的汉子,都让她招了来。   没学会骑马的时候,陶陶一想到秋猎自己得去,就恨不能日子停住才好,如今倒有些期待 ,一想到在广阔的猎场上奔驰,风鼓起自己骑装后的斗篷猎猎飞扬,该是何等帅气啊。   想着这些,跟图塔的婚约还没解决的烦恼都丢到了脑后,心心念念的盼着秋猎快些到来。   当然她也只学会了骑马跑,至于高难度的在马上射箭,仅止羡慕,别说自己才学了十几天骑马,就是子萱跟她爹在兵营长大,一样不成,只不过比自己强多了,至少敢在马上拉弓,射不射得中猎物就两说了,至少表面上看着挺像那么回儿事。   陶陶琢磨那天找人给自己做一套小巧轻便又漂亮的弓箭,就算学不会,背在后头也能唬一气,不管怎么说,终于能在皇上跟前儿混过去了,也不知皇上非让自己学骑马做什么 ?不过赐的这套骑装真漂亮,陶陶穿上在门前新安的大穿衣镜前左照右照,觉着自己很是英姿飒爽……   只不过从镜子里看见进来的七爷,立马就对自己失去了兴趣,转过身,两眼发亮的盯着七爷,眼珠子都不带转悠的,看的七爷有些不自在:“这么瞧着我做甚?”   陶陶走过来围着他转了两圈:“原来你穿上骑装这么好看啊。”   七爷:“又胡说,走吧,今儿可不能晚了。” ☆、第95章   皇家猎场距西苑不远,以前行营都扎在西苑后山附近,这次却改在了莲花湖,七爷把陶陶交给五嫂仍有些不放心,又拉着陶陶絮叨了几句,那边儿五爷有些不耐喊了句:“老七。”   七爷应了一声:“知道了。”转过身拢了拢陶陶身上的斗篷:“山里头凉别脱斗篷,刚学会了骑马,还不稳妥,别逞能,摔了不是玩的,可记着了?”   陶陶点头:“记住了,你放心吧,我自己的小命在意着呢。”   子蕙笑道:“一会儿到了猎场,又不是见不着了,再说你们俩天天在一处朝夕相对,怎还这般腻乎,行了老七,你就不是不放心我,还有母妃看顾这丫头呢,保管出不了差错。”   子蕙几句话说的七爷俊脸有些微红,微微欠身:“有劳五嫂了。”又看了陶陶一眼,才上马去了。   子蕙捏了陶陶的脸一下笑道:“先头还当老七是个冷性子呢,到你这儿才知道,原来是个炭炉子,这不烧的时候冷清清的,一烧起来可真是滚烫滚烫的,就这么一会儿都舍不得分开,将来父皇要是派他个差事,一去半年一年的,看你们怎么办”   陶陶倒没不好意思,理所当然的道:“什么怎么办,跟去就是了。”   子蕙一愣继而失笑:“真不知你这小脑袋瓜里成天想的什么,这男人家出去办差,哪有还带着媳妇儿的,你这会儿自在,是年纪小,老七不舍约束于你,等以后正经成了亲,府里一摊子内务,还要跟各府内眷应酬,若是赶上年节儿忙的恨不能变成几个人,哪还有空儿到处跑啊。”   成亲?饶是陶陶脸也有些红,别开头:“子蕙姐说什么呢?”   子蕙叹了口气:“你是个聪明丫头,有些事儿不用我说想必心里也是明白的,老七对你的心,谁都瞧得出来,若老七是平常人家的男子,你们俩两情相悦终成眷属,自然没话说,可老七是皇子,他的婚事便由不得他自己做主,他先头使的那个法子,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老七真有那样的隐疾,晋王正妃的名头,也有人争抢着要,皇家最重出身,情份又算得什么,况且男人的情分能坚持多久,一年两年,八年,十年,日子长了再深的情份也淡了,所以陶陶别犯傻,有些事儿宜早做计较为好。”   陶陶一直觉得子蕙姐挺爽利的人,可此时那份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疲惫与哀伤,让人心里酸酸的难过,陶陶也不傻,真要说年纪也不算小了,有些事不乐意想却是明白的,正是因为知道未来不可控,所以她才不乐意想,她一直不想长大,就是不想去面对这些,但只要是人都不能逃避成长,而随着成长更大的烦恼也如约而至。   子蕙看了她一眼:“陶陶,父皇很喜欢你,这是你的造化也是你的机遇,你要好好把握。”   陶陶挠挠头,心说怎么把握,自己都不知道那老爷子为什么会对自己格外青眼,想了好些日子都没想明白,仔细回顾跟老爷子见面的经过,也没什么奇怪的,自己不就说了两句好听的奉承老爷子吗,老爷子这样的人还缺人奉承不成,只要他想,全天下的人都能匍匐在他脚下,他想多少奉承话没有啊,真是的,弄得自己迷迷糊糊的,不知老爷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到了营地陶陶真有些傻眼,上回跟子萱几个来莲花湖,可是空旷的紧,这会儿营帐一个挨着一个,一眼望去都不知头在哪儿。   陶陶看见子萱,刚想跟子蕙说一声过去,忽听汉王妃的声音:“我说远远瞧着像陶姑娘吧,果然没认错。”   汉王妃是铺子里的大主顾,陶陶深知道女人跟孩子的钱有多好赚,尤其这些古代贵族的女人们,成天无所事事,除了把自己打扮的美美,没别的追求了,所以陶陶让保罗弄了好多香水胰子一类的东西回来,果然极受欢迎。   陶陶常去汉王府走动,跟汉王妃也就熟络起来,这会儿遇上倒不好走了,福了一礼:“陶陶给王妃请安。”   汉王妃笑道:“陶姑娘就别客气了,这一程子少见了,上回你叫人送来的那个香水,我倒是极喜欢,可惜就抹了一回,给我娘家几个姊妹见了,硬要了去,还非问我从哪儿得的,逼着我把你铺子在哪儿告诉了她们,才作罢,不知她们可去了不曾?”   大约因汉王有那么点儿残疾,汉王妃的出身较其他皇家媳妇儿差了些,听说是个商户之女,她爹后来捐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又善钻营打点,才攀上了皇家这么姻亲,不知是不是在娘家受过什么拎巴,有些爱占小便宜。   陶陶倒乐意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爱占小便宜怕什么,她可是汉王妃哎,送她的那点儿好处,一转眼就能成倍的赚回来,何乐而不为呢。   陶陶自然知道汉王妃这是管自己要好处呢,笑道:“我哪儿前儿刚来了一批新香型的,正想着给王妃送去一些试试呢,王妃您最有品味,这好坏一试就知道,也帮陶陶出个主意,看看那种香水好,回头多进些。”   汉王妃高兴的笑了起来,头上钗环一颤一颤在日头下晃人的眼,这位汉王妃打扮历来夸张,就算平常在家都是满头珠翠的,更何况今儿出来了,更是悉心打扮了一番,力求艳冠群芳,也不怕得颈椎病。   正说的热闹,那边儿过来一个有些富态的中年妇人,眉眼带着股子尖酸刻薄,说话更是,跟汉王妃道:“我正找你呢,怎么跑这儿来了,老五家的也在呢。”彼此见了礼,瞥了眼陶陶:“你们家老五的胃口倒好,这么小个丫头亏他下的了嘴。”   这话可不大中听,子蕙脸色略沉:“大嫂说什么呢,这是陶陶,老七的宝贝疙瘩。”   端王妃瞧了陶陶两眼不怀好意的道:“老七不是有隐疾吗,上回万寿节的时候,我可听的真真儿,什么时候又弄了这么个青嫩的丫头在身边伺候,莫非他那隐疾好了?”   子蕙脸色越发不好看,心说这端王妃明显就是来找茬儿的,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就想拔份儿,轮的上她吗,正要给她两句不好听的,给陶陶瞧瞧拉了拉袖子,子蕙侧头看她,见这丫头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笑眯眯的道:“陶陶替七爷谢端王妃惦记了,这还要谢万岁爷恩典,派了许太医来给七爷诊治,许太医医术高明,再疑难的症候到了他手上也能药到病除。”   陶陶直接把皇上拉了进来,端王妃再糊涂也不敢说什么了,哼了一声:“什么时候主子说话儿,奴才能跟着掺和了,这是谁家的规矩。”   子蕙气的不行,正要跟她理论,忽听汉王妃道:“冯六怎么过来了?”   一听冯六,端王妃也不敢再说什么,知道冯六虽是奴才,却不是自己能惹的起的。   冯六到了跟前儿躬身行礼:“老奴给各位主子请安。”   几人忙道:“客气了。”   端王妃道:“总管怎么到后头来了,敢是有什么要紧事?”   冯六笑道:“没什么要紧事,就是万岁爷哪儿没瞧见七爷府的小主子,让奴才到后头来瞧瞧,把小主子请到前头去。”   老七府上的小主子?端王妃愣了愣,心说,老七前头的媳妇儿死了,不还没续呢吗,哪来的小主子?却见冯六到了陶陶跟前儿:“小主子您怎么跑这儿来了,可让老奴好找儿,万岁爷哪儿还等着瞧您的骑术呢,快着跟老奴过去吧。”   谁知陶陶却道:“万岁爷哪是要看我的骑术,是等着瞧我出丑呢,我不去,您老回去跟万岁爷就说我头疼,胳膊也疼,腿疼屁股也疼,总之就是浑身都疼,马是骑不了了。”   冯六:“我的小主子您就别拿老奴开涮了,万岁爷说要瞧您的骑术,您不去哪成啊,就算您身子不爽利,骑不了马,也得您自己到万岁爷跟前儿说去啊,老奴可不敢传这个话儿,更何况图塔前儿还跟万岁爷夸您聪明,学的快呢,怎么今儿就不成了,您快跟老奴过去吧,不然老奴可没法子交差。”   子蕙道:“行了,你就别装了,刚你可是骑着马过来的,我瞧你骑的美着呢,这会儿矜持个什么劲儿啊,快去吧,这么露脸的事儿,多少人想去都没机会呢。”说着推着她跟冯六去了。   等陶陶走了,端王妃忙道:“父皇好端端叫个奴才过去做甚?”   子蕙:“大嫂可别这么说,刚您没听见冯六一口一个小主子叫着吗,冯六可是父皇跟前儿的人,他都称呼小主子了,您这儿还说是奴才让父皇知道只怕妥当。”撂下话再不想搭理她,转头找别人说话去了。   端王妃给她噎住半天没说出话来,终是把身边的婆子叫过来道:“莫非老七续了王妃,怎么没听见信儿呢。”   那婆子摇摇头:“没听说晋王府有喜事儿啊,这续娶也是大事,没道理无声无息的就办了吧。”   端王妃悻悻然:“算了,等回头你去扫听扫听,看看这丫头是个什么来路。”   再说陶陶跟着冯六一路到了前头的大帐,刚进去就瞧见右边儿靠中间的七爷,站在那儿挺拔俊秀风采天成,简直帅的不要不要的,目光太过露骨,看的七爷都有些不自在,俊脸暗红。   冯六瞧着暗暗好笑,心说这丫头可真是不知矜持为何物啊,这么多人呢合着都没瞧见,眼里就只看见了七爷。直到听见上头咳嗽了一声,陶陶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   皇上自是看见了这丫头刚才的样儿,好笑之余怕这丫头再出丑,才咳嗽了一声,陶陶跪下磕头:“陶陶叩见万岁爷。”   皇上瞧了底下的小人儿一眼,大红的骑装,差不多的身形,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半晌才回过神来,冲她招招手:“你过来,朕有话问你。”语气格外柔和,除了冯六,大帐中的人哪怕七爷都有些意外,虽知父皇大约是喜欢陶陶,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如此亲近。   陶陶本来也不想跪着磕头,既然老爷子让自己过去,自然不会客气,站起来就走了过去,小声道:“万岁爷您可是问陶陶骑马学的如何?”   皇上:“既知朕要问什么,就自己说吧。”   陶陶:“骑是能骑上去了,跑几圈也成,就是不能射箭。”   皇上嗤一声乐了:“朕此次可是要打猎的,也不是跑圈来的,不会射箭岂不白费功夫了。”   陶陶嘟嘟嘴:“怎么是白费功夫,陶陶虽不能拉弓,可是能给万岁爷呐喊助威啊,再说有万岁爷在呢,那轮的上陶陶献丑啊,您老神功盖世,嗖嗖嗖,百步穿杨,什么虎豹豺狼,刚一露头还不就被您老射杀了。”   皇上哈哈大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马屁精,好,准你这丫头呐喊助威,别到时候老虎一出来吓的从马上掉下来就成。”   就连冯六都不得不佩服,这丫头这张小嘴太好使了,这几句马屁拍的虽直白,可就是拍对了地方,拍的万岁爷格外舒坦,这可是大本事,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   却知道皇上嘴上答应这丫头跟着,可那样的场合实在不适合,况且万岁爷旁边跟着的皇子侍卫哪个不是骑术精湛,这丫头三脚猫的骑术,到时候有个闪失,谁也兜不住。   想了想,叫了图塔过来,让他跟着陶陶在队伍后头跟着捡漏,等完了事儿再把这丫头弄到万岁爷跟前儿,说两好听的话儿哄万岁爷高兴高兴,就算齐活了。 ☆、第96章   陶陶乐不得呢,本来也没想着往前冲,虽说皇帝狩猎,猎场的保卫工作肯定做的很好,但凡事没有绝对,尤其打猎这个事儿,那些老虎什么的可都是真正的野兽,野性上来真冲过来咔嚓一口,就算有神勇的侍卫,小命无碍,弄不好也得缺胳膊少腿落个残疾,自己可没那么想不开。   乐颠颠的听从了冯六的安排,前头皇上带着一堆儿子孙子侍卫什么的进了猎场,陶陶骑在自己的小马驹子上悠哉悠哉的在后头跟着,时不时看见道边儿有什么野花野草的,还会下去摘了一些打成花束挂在马脖子上,那马一开始极抗拒,马脖子一个劲儿的摇着不配合,被陶陶一阵威胁利诱终于屈服在陶陶的淫威下,由着她折腾。   可惜秋天野花不多,陶陶记得上次来莲花湖的时候是夏天,湖两边的草地上野花开的遍地都是,远远看去像铺了五颜六色的毡毯,这时候就剩下黄色的小野菊跟蒲公英了,有些萧瑟瑟的,不过映着碧青的湖水,蔚蓝的天空,远山青黛,也格外漂亮。   图塔牵着马在后头跟着,看着她在野地里蹦蹦跳跳的,像个无拘无束的孩子,让他想起了家乡,西北的阔野,山麓,越跟她接近越会觉得这是个奇怪的丫头,无论容貌跟性情跟她姐更是截然不同,她年纪不大,却相当聪明,聪明的常常让自己惊讶,哎看似娇气却格外有韧性,她不该是皇家温室里娇养的兰花,她更像这漫天遍野的蒲草,摇曳生姿别具风情。   如果她姐出事的时候自己没回西北探亲,现在她或许已经是自己的妻了,她本来就是自己的妻,婚书为证,天地为证,她死了的姐姐亲口许的媒,自己手里的荷包就是信物,自己有什么可怯懦的。   想到此刚要往前走,却住了脚,那边儿十五爷跑了过来。   十五到了近前笑嘻嘻的道:“陶陶咱们可好些日子不见了,我去找了你几次,都说不在,你一个小丫头怎么比我们这些大男人都忙,今儿好容易见着了,咱们得好好说说话儿。”   大男人?陶陶瞥了他一眼,心说这小子还真是大言不惭,手搭凉棚往前望了望:“这可是露脸的机会,你落在后头可没戏。”   十五百无聊赖的道:“露了脸又有什么用?父皇的赏赐我不想要,我想要的父皇断不会应我的。”说着看了涛涛一眼:“我说刚在大帐里你可够丢脸的,就算我七哥再帅,你一个女孩子,那么直勾勾盯着看,也不合适吧,尤其大庭广众之下,不成花痴了吗”   陶陶:“我花痴我的,别人管得着吗,再说我又没花痴别人。”   十五目光闪了闪:“陶陶咱们是朋友,作为朋友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了,七哥有隐疾这事儿你知道吧。”   陶陶侧头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十五脸有些红:“你,你年纪还小,有些夫妻之间的事儿不懂,我也不好跟你说,总之就是七哥那个毛病,是不能给你幸福的,而且,七哥也不会娶你当他的正妃。”   陶陶挑了挑眉:“你还真是好心,七爷不能娶我当正妃,谁能,你吗?我怎么记得你的王妃好好的在你府里待着呢。”   十五急的有些手足无措:“她病的厉害呢,这次狩猎都没来,许长生说不大好,等,等她……”说到这儿到底有些说不下去。   陶陶替他接了下去:“等她死了,你王妃的位置空出来,你就娶我对不对,你还真是刷新了我对渣男的认知记录,你不喜欢人家,别娶啊,既娶了就得好好对人家,盼着人家死,算什么东西。”   十五:“我,当初也不是我想娶她的,我是被逼无奈。”   陶陶嗤一声乐了:“被逼无奈多好的借口啊,谁逼你了,你父皇,你就死咬着不娶,你父皇还能硬往你被窝里塞不成,怎么我说错了,你觉得冤,你冤什么,嘴里说的再天花乱坠,有个屁用啊,说到底不就是舍不得你皇子的身份吗,又想享受高高在上的尊贵身份,还不想别人替你做主,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十五一张脸都成了茄子皮色,瞪着她:“我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算我多事儿,你想守一辈子活寡,没人管你。”把马褡里的花环拿出来,猛地掼在地上,上马疾驰而去,跑老远了还能听见十五挥鞭子的声音,可见气的够呛。   图塔走了儿过来,看了眼地上的花环:“你既然知道皇家人什么样儿,做什么还留在晋王府,你不怕也成了你姐。”   陶陶瞪了他一眼:“你们男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烦,管我呢,我乐意怎么着怎么着,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做主,用不着你们一个个来教我怎么做,先把自己的事儿弄明白了再管别人吧。”说着翻身上马跑了。   图塔愣了一会儿忙追了过去,这里是猎场,外围的野兽都敢了过来,以备皇上猎杀,这丫头到处乱跑,真遇上野兽就麻烦了。   追过去才发现自己的担心多余了,这丫头身边从来不缺人护着,刚走了十五,又来了十四,也不知这有哪儿招人稀罕,引得这些天之骄子一个个往前凑。   陶陶没搭理十四,催马还要往前跑,给十四一把拉住马羁头:“前头是主猎场,你去了是想给豺狼虎豹佐餐下饭不成。”说着笑了一声:“难不成你也有父皇的盖世神功,豺狼虎豹刚一露头就给你射杀了。”   陶陶知道他是笑话自己刚才拍皇上马屁的事儿呢,不禁道:“想笑就笑,有什么啊,跟你说马屁拍好了也是本事,本姑娘这样本事,你想学还学不来呢,你看皇上多高兴。”   十四笑的不行:“真没见过你这不要脸的,爷服了,这辈子都赶不上你丫头的厚脸皮行了吧,不过你到底怎么把十五弟惹了,刚他那脸黑的,可够十个人看半个月的了。”   陶陶哼了一声:“你这当哥哥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估计是内分泌失调,引起的面部肌肉坏死。”   十四愣了愣:“什么?”   陶陶:“好话不说第二遍。”说着指了指山坡上的棚子:“我去哪儿没事吧。”   十四往那边儿看了一眼,花红柳绿衣香鬓影,都是女眷,点点头:“你能耐住性子就成。”以这丫头的性子,别看能在父皇跟前儿混的风生水起,可到了女人堆里,只怕一刻钟都待不了就烦了。   这个十四还真猜错了,陶陶非常喜欢跟这些女人打交道,只要一想到能从这些女人身上赚的银子,陶陶耐心十足。   她有耐心,子萱可不成,陶陶进来的时候,子萱正被一帮大臣的内眷围着,东一句西一句的扫听铺子里还有什么新鲜货。   子萱就是个挂名拿干股的,说着好听是老板,实际上铺子到底有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每次的新鲜货一到,头一批就会送到姚府来,以至于以前那些对自己不怎么友善的堂姐表妹,都舔着脸凑上来跟自己套近乎,自己给她们一两样,就美的恨不能把自己奉承到天上去,子萱十分享受着这种感觉,不过仅限于姚家,这些内眷自己可打点不了。   正脑仁疼呢,一眼瞅见陶陶,顿时松了口气,伸手把陶陶拖了过来:“那个,各位婶婶大娘姐姐妹妹,这是陶陶,她才是铺子里的老板,你们想知道什么,问她就好了。”   那些人一窝蜂把陶陶围在中间儿,七嘴八舌的问什么玫瑰花的洋胰子,茉莉味儿香水,梅花味儿,还有那种洋纱的小花伞,梳妆使的小镜子,会唱歌的八音盒,飘雪的水晶球……总之都是些小玩意。   陶陶态度极好,耐心的一一解答之后,说回头把目录送到各家去,众人这才满意,都知道陶记的规矩,目录上每样儿东西都有编号,也标注这价格,想要什么,记下编号也成,打勾也好,叫人送过去,转过天陶记的伙计就会亲自送过来,极便利,大家对陶陶起的那个洋名字不感冒,私下里都叫陶记,为此陶陶还很是别扭了半天,说这些人都是土老帽,理解不了她起名的深刻寓意,被陈韶很是嘲笑了一阵。   把这些内眷都打发到一边儿,陶陶过来找子萱,子萱把茶递给她低声道:“你真有本事哎,这么快就打发了。”   陶陶白了她一眼:“那是,都跟你似的,还赚个屁,早喝西北风了。”   子萱:“说真的,那些镜子啊,香水,胰子啊真好使,咱们是不是卖的太便宜了,你看看这些人跟抢似的。”   陶陶心说便宜什么啊,拿东西在西洋便宜的要死,就算加上运费也没多少,现在这个价可是几十倍的利,还便宜啊,就这儿陈韶还不满意呢,准备亲自跟保罗跑一趟,陶陶倒很支持,不得不承认,陈韶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材料,简直就是商界奇才,短短的时间,就把自己的生意料理的妥帖顺当,自己这个甩手东家当得轻松之极,可以想见,只要把陈韶长久的留在自己身边,自己往后这一辈子都是滋润的小日子。   正想着就见那边儿姚嬷嬷走了进来,看见陶陶便道:“娘娘哪儿望了半天没瞧见小主子,见这边儿热闹,吩咐老奴过来找找,真就是小主子,您快跟我过去吧,娘娘念叨半天了,一会儿问谁跟着呢,生怕小主子不知轻重,真跟万岁爷进了猎场去,万一有个差错可了不得。”拽着陶陶往那边儿妃嫔待的帐子里去了。   有个不怎么相熟的小姐过来道:“她算哪门子的小主子啊,亏了娘娘这么抬举她。说到底不过就是个丫头罢了,听说去年还在庙儿胡同住着呢,我娘说城西那边儿都是外头来逃难的灾民,又脏又臭的……”   她话没说完就给子萱一把推到地上:“以后再让我听见你说陶陶一句,我一拳把你打个半死。”说着还冲她挥了挥拳头。   那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呜呜呜的哭了起来:“我说的哪儿错了,她本来就是个丫头吗,穷丫头,专门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子萱哪受得了别人这么诽谤陶陶,握着拳头就要打过去,众人怕闹出事来,忙过来劝阻,一边儿叫人去请五王妃过来,知道姚子萱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性子上来不管不顾,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而且地上这位也不是没根儿没叶儿的,就算比不上姚家,却也差不离,正是户部尚书邱家的二小姐邱素英,这两人要是打起来闹到皇上跟前儿,谁家脸上都不好看。   子蕙一来,先叫婆子把子萱带到别处去,自己亲手把邱素英扶了起来,替她拢了拢鬓发,吩咐人打水来镜面匀妆,收拾妥帖了才道:“子萱这丫头被她爹宠成了野性子,爱冲动啊,要说心眼倒是没多坏,今儿这事儿是她错了,等回头我好好罚她,说了半天倒是为了什么啊,我还不知道呢。”   旁边的婆子低声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子蕙脸色微微一沉:“原来是为了陶丫头啊,这个倒不是我偏心自己妹子了,邱小姐那话说的可不妥当。”   邱素英本来好了些,一听话头不对,又委屈上来,侧身扑进她娘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邱夫人心疼的拍着女人,脸色也不好看:“王妃这是什么话?我女儿哪句话说的不妥当了。”   邱素英抽搭的道:“就是,她要是不勾男人,我姐夫怎么会连我姐的屋子都不进,就是她,把我姐夫勾的五迷三道,就凭她一个贱丫头还想着当王妃,做梦去吧,就算把我姐挤兑死,也没她什么事儿。”   子蕙冷声道:“这可是胡说八道了,陶陶是老七府里的人,谁不知道,跟十五有什么干系,他们虽说认识,也是之前你姐没进门的时候见过,边边儿大的小孩子,在一起说几句话,就成狐狸精了,可真是让我开眼了,更何况冯六都一口一个小主子叫着,我倒不知陶陶什么时候成丫头了 。” ☆、第97章   邱夫人一直在这边儿跟相熟的女眷说话儿,并不知皇上召见陶陶的事儿,更加不会没想到冯六如此抬举那丫头,冯六是御前总官,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圣意,他既然抬举那丫头自然是皇上看重,若皇上看重自己却要与那丫头为难,岂不是上赶着找不自在吗。   想到此,心里悔的不行,真不该跟素英说她姐的事儿,自己也是气,就算十五身份尊贵,自己女儿也不是野地里长的,堂堂尚书府千金,在家时养的何等娇贵,本以为嫁入皇家会更尊荣显贵,哪想却被冷落至此,从成亲到如今也有一年了,夫妻在一处的时候统共没有几次,自己这个当娘的也是近些日子瞧女儿病的蹊跷,像是有心事,底细问了才知原委。   家来后百思不得其解,女儿是自己养的,自然最知道,不是她自夸,素英性子急躁,她姐却最是温良,因是长女教养的更为用心,琴棋书画女工针织,哪一样都拿得出手,模样儿在京里闺秀中也拔了头筹,这德容功貌,哪一样都挑不出毛病,怎么姑爷就是瞧不上呢。   这男人要是放着如花似玉的妻子不稀罕,必然是心里有人了,姑爷身份尊贵,房里有几个可心的侍奉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只那些房里人再怎么着也成不了气候,便叫人暗里扫听,才知还有陶陶这么个人。   查了底细,心里更是气不忿,还当是哪府里的姑娘呢,原来是城西庙儿胡同出来的穷丫头,不知怎么搭上了晋王府,开了个铺子倒成精了,秋猎前跟素英念叨了几句,不想闹出了出来,如今倒有些不好收场。   姚府的大夫人见此打了哈哈:“小孩子吵两句嘴,能有多大的事儿,邱夫人不知道,跟你说个笑话,您别瞧这会儿子萱这会儿护着陶丫头,刚见面时候也跟仇人似的,去年我们老太君过寿,陶丫头跟着七爷头一回去我们府上,不知跟子萱丫头怎么不对眼了,就在花园的亭子里就动起了手,这个一脚,那个一拳,头发乱七八糟,衣裳也破了,哎呦您可是没瞧见,不知道的还当是街上的泼皮呢,哪像咱们这样人家的千金小姐啊,过了没两天,比姐妹儿都亲,天天形影不离的,所以啊,都别当回事儿,说不准过几日就好成一个人儿了。”   别人听了也纷纷附和打岔,姚夫人往远处望了一眼道:“瞧那边儿万岁爷打猎回来了,就听这喊声就知道收获颇丰。”说着有意无意的扫过邱家母女:“也不知万岁爷让陶丫头跟着做什么,听子萱说那丫头才学会了骑马,跑起来都不稳当,难不成还能打猎,别从马背上摔下来吧。”   子萱听见笑道:“大伯母您不知道,皇上是准陶陶跟着,不过是呐喊助威,可不是打猎,冯六生怕陶陶有闪失,特意叫了图塔跟两个侍卫跟着,在后头捡漏儿,好几个高手护着呢,哪能摔了。”   大夫人噗嗤一声笑了:“倒是这丫头招人疼……”   这几句话说的周围女眷彼此对了眼神,心里虽惊讶陶陶竟如此受宠,却也明白风向朝哪儿,就算邱府再显赫,跟皇家也没法比啊,更何况皇上都看重陶陶,谁还敢为难,纷纷附和说那丫头一瞧就是个招人疼的,模样儿好,性子也大气,不说话光站在那儿都叫人喜欢……   子萱撇撇嘴,怪不得陶陶总说应酬就是睁着眼说瞎话儿,要说陶陶的模样儿真算不上美人,当然自己瞧着很是顺眼,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陶陶是美人,忒假了,不过这丫头倒真是招人儿,尤其是皇家人,专门就爱往她跟前凑,也不知为什么?   正想着就见小雀儿跑了过来,拉着子萱:“二小姐,我们姑娘找您过去呢,说有好事儿,快着点儿……”不由分说拉着子萱往前头大帐去了。   女眷们纷纷羡慕的看向姚夫人,心说还是人家姚府会来事儿啊,早早跟那丫头混出了交情,这会儿可沾大光了,要知道在万岁爷跟前儿露脸的机会可不多。   子萱给小雀儿拉倒大帐外,看见陶陶有些傻眼:“这些都是你打的?不可能吧”子萱看了看地上的一大堆猎物,都插着箭呢,七八只兔子,马脖子上还挂着两只野鸡,陶陶手里提着一只杂毛狐狸,别说陶陶刚学会骑马,就算那些老练的高手,也打不了这么多猎物啊。   陶陶:“不可能,才叫你过来分分啊,我一人打这么多一看就是假的。”   子萱:“就算分了也不是真的。”   陶陶低声道:“你当万岁爷傻啊,老爷子精明着呢,朝中那些大臣那个不是人精,不一样让老爷子治的服服帖帖,所以在老爷子跟前儿千万别弄鬼,有一是一的说实话最好。”   子萱:“什么实话?”   陶陶嘿嘿一笑:“实话自然就是真话了,一会儿进去你看我的眼色行事知道不,机灵点儿,今儿保证发笔横财。”说着把猎物粗略分成两份,一份递给子萱,自己拿了一份。   刚分好冯六就颠颠的跑了来,扫了两人一眼笑眯眯的道:“哎呦小主子今儿收获颇丰啊,二小姐也在呢,老奴给二小姐见礼。”   子萱忙客气的回了一礼。   陶陶却不见外,笑嘻嘻的道:“托冯爷爷的福,给我找了个好帮手,这两只野鸡是图塔的功劳,其他的都是捡的,您老看我还捡了只狐狸呢。”说着提着那只杂毛狐狸在冯六跟前儿晃了晃。   冯六哪会不知底细,这丫头人缘好,十四,十五,三爷,五爷,七爷,就连二爷都对她格外亲近,这些小东西,爷们瞧不上,知道她在后头捡漏呢,刻意丢下,送这丫头人情呢,这只杂毛狐狸,刚自己可瞧见是十五爷一箭射中,那些兔子是其他几位爷的。   见这丫头实话实说,还找了姚家小姐来分,心里暗暗点头,有了好事儿还惦记着好姐妹儿,是个至情至性的厚道丫头,笑道:“捡着就是小主子您的,跟老奴过去吧。”   陶陶拉着子萱提着猎物洋洋得意的进了大帐,子萱可没她这么不要脸,拿着别人东西还能如此大摇大摆的,脑袋都不敢抬,而且皇上啊,自己虽说在姑姑宫里见过几回,可每次都不敢抬头,跟着跪下磕头行礼,就记得皇上特别威严,说话的时候仿佛带着回声儿,长得什么样儿都不知道,跟着陶陶进来,紧张的手心直冒汗,不是陶陶拉着她,恨不能扭头逃跑。   姚家两位老爷也在大帐中,瞧见陶陶拉着子萱进来,先是愣了愣,进而暗暗摇头,也难怪万岁爷对陶丫头格外青眼,若论出身,子萱跟陶陶根本不能同日而语,可这样的场合里,就瞧出差别了,陶丫头就不知什么叫怕,无论说话做事儿,在万岁爷跟前儿都跟平常毫无分别,这份大气实在难得。   瞧见陶陶哩哩啦啦拖着一大堆猎物进来,样子极其滑稽,众人忍不住好笑,十四凑到三哥耳边小声道:“这丫头真是个小无赖,脸皮可是越来越厚了。”   三爷轻笑了一声:“敢在父皇跟前儿明目张胆的耍无赖也是本事。”   这倒是,自己长这么大,都没见过比这丫头还奇葩的,尤其在父皇跟前儿,根本就没怕的意思,也不知这丫头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天生的贼大胆。   皇上看见她手里的猎物,指了指:“这都是你打的?”   陶陶笑眯眯的道:“这两只野鸡是图塔打的,这些是在道上捡的。”   皇上嗤的笑了一声,从御座上走了下来,围着地上的猎物看了看,指着那只杂毛狐狸:“这个也是捡的?朕怎么瞅着有些眼熟呢,跟刚十五射那只狐狸有些像。”说着扫了十五一眼。   陶陶哪知道是十五丢下的呢,反正有就捡着呗,这会儿却发现不好,皇上特意指出来,莫非是听了外头什么闲话,以为自己跟十五有什么不清白,这可不妙,不过只要十五站出来说清楚,也没什么,反正丢猎物送人情的也不只他一个,哪想十五不知哪根儿筋儿不对了,硬是不吭声。   他这一沉默,倒越发显得两人之间有些不可告人似的,陶陶气的恨不能一脚踹死他,七爷脸色也有些不好看,气氛一时有些僵,十四忽然开口道:“这是狐狸的确是十五弟射死的,先头就说要打只狐狸做个围脖送给弟妹,却又嫌这只狐狸毛色太杂,送不出手,便丢了,不想给这丫头当宝贝捡了。”   十四几句话说的帐子人都笑了起来,陶陶嘟嘟嘴:“毛杂怎么了,暖和不就得了。”说着凑到皇上跟前儿:“万岁爷您瞧这毛多软,我那丫头手最巧,回头叫她给万岁爷副袖套,冬底下就不怕冻手了。”   七爷忙道:“陶陶,不可胡言。”   陶陶扭头看着他:“我没胡说啊。”   皇上挥挥手:“行了,就你们事儿多,这是个实诚心眼的丫头,可没你们那么多心思。”说着看向陶陶笑道:“那朕就等着你这丫头的袖套了,不过不要你的丫头做,需你亲手给朕做才行。”   陶陶有些傻眼。   子萱端着一盘子赏赐出来,兴奋的不行,这可是万岁爷亲自赏的,意义非凡,刚出来的时候,大伯跟爹特地过来夸了自己一通,说自己为姚家争了光,子萱顿时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了起来。   侧头看陶陶愁眉苦脸的纳闷的道:“怎么了,得了这么多赏赐还不满意啊?”   陶陶:“满意什么啊,你没听见万岁爷的话吗,让我亲手做袖套,你说刚才我抽什么风,非提袖套做什么啊?”   子萱这才明白过来,笑道:“我还当你愁什么呢,做个袖套罢了,简单呢,这会儿离着冬地下还有一阵子呢,你跟小雀儿学学,怎么也学会了。”   陶陶翻了白眼没好气的道:“说的轻松,你做一个我瞅瞅。”   子萱嘿嘿一笑:“我可没你这造化,万岁爷亲自点名做袖套,那个你自己琢磨吧,我去那边儿找他们几个去。”说着一溜烟跑了。   陶陶恨声道:“没义气的,看下回有好事儿还想着你。”   秋猎要进行三日,这三日皇上不回宫,自然别人也不能走了,都在各家的帐篷里安置,陶陶本来还为了能跟七爷在一个帐篷里过夜,兴奋了好些日子,虽说两人一直住在一个院子里,却是各自的屋子,跟睡在一起不一样,更何况这里是野外 ,跟男朋友头一次野营是件多浪漫的事儿啊,只要是女孩子谁不期待啊。   谁想姚嬷嬷老早就来了,说这三日让自己在娘娘帐子里安置,陶陶只能依依不舍的搬了过去,到了这边儿子蕙见她嘟着嘴笑的不行:“母妃您瞧这丫头小嘴撅这么老高,指定是舍不得七弟呢。”   帐子里的几个老嬷嬷都跟着笑了起来,娘娘道:“这边儿夜里头冷,老七那边儿不如我这儿暖和,你年纪小身子弱,受了凉可了不得,咱们娘俩儿也能说说话儿,也能给我解解闷。”   陶陶自然知道娘娘是为了自己好,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一红:“娘娘别听子蕙姐胡说,谁舍不得了,我刚是想过来跟娘娘说话儿,又怕万岁爷在这儿不妥当。”   姚贵妃:“母妃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放心吧,万岁爷晚上不在我这儿安置的。”   陶陶想起刚才过来的时候,瞧见皇上的大帐后头有几个袖珍的小帐子,有好几个年轻女子进出,一个赛一个的美,看打扮像是宫里的低等嫔妃,想来是供皇上招寝的。   在陶陶看来贵妃娘娘还是很美的,而且也并不老,在现代,这样的年纪正是最具风情的时候,活的比那些青春少女更精彩,可贵妃娘娘年轻美丽的外表下却是一颗如槁木死灰一般的心,这就是宫里的女人,生命中没了可以期待的快乐,纵然再尊贵又有什么意思。   正想着忽听外头隐隐有歌舞喧闹之声,姚贵妃拍了拍陶陶的手:“想来外头点了篝火,你出去玩会儿吧。”   陶陶摇摇头:“我在这儿陪娘娘说话儿。”   姚贵妃笑道:“母妃知道你是孝顺孩子,这儿有子蕙跟姚嬷嬷呢,你放心去松散会儿吧,瞧子萱丫头过来找你了。”   果然子萱跑进来:“快走快走,外头来了个什么异族的美人,在哪儿跳舞呢,可热闹了。”拉着陶陶跑了。   姚贵妃摇头失笑:“这么大年纪正是最好的时候,没烦没忧的,什么新鲜东西都能乐一阵子。”说着看了子蕙一眼:“你也别在这儿待着了,出去跟她们热闹热闹,也看着老五点儿,别吃多了酒。”   子蕙是有些不放心,便听话的告退了。   姚贵妃叹了口气:“子蕙太要强了,有些时候太要强了反而不好,这女人啊得知道什么时候要强,什么时候示弱,才叫真聪明。”   姚嬷嬷:“主子是说陶丫头呢吧。”   姚贵妃:“陶丫头不是聪明,是机灵,心眼又实,还会说话,跟个开心果似的,只她在跟前儿说说笑笑的,什么愁事儿都没了,也怨不得万岁爷喜欢她,只不过怎么听见说十五跟陶丫头走的有些近呢,这事儿你可知道底细?”   姚嬷嬷:“都是外头瞎传的,老奴问了二小姐,根本就是十五爷剃头挑子一头热,不知怎么总往跟前儿凑,陶丫头可没给过他好脸儿,可越是如此,十五爷越是放不开,听说跟十五王妃闹得不好,刚邱府母女就是为这个说了两句陶丫头的闲话,才跟二小姐吵吵起来的,说到底跟陶丫头有什么干系啊。”   姚贵妃皱了皱眉:“虽说没干系,传出这样的闲话到底不妥,若是传到万岁爷哪儿,只怕对陶丫头跟老七不利。”   姚嬷嬷:“娘娘就放心吧,万岁爷何等英明,哪会平白无故就冤枉人,更何况万岁爷疼爱陶陶,谁瞧不出来,那邱府也不傻,自然知道该怎么办,至于十五爷哪儿,听说府里弄了好些美人,陶丫头又不搭理他,日子长了,纵有心思也丢开了,娘娘要是再不放心,干脆让七爷跟陶丫头圆房了,等陶丫头给主子生个大胖孙子出来,别人就算想惦记也惦记不着了。”   姚贵妃:“这倒是,只这丫头还是小些,没开窍呢,还得过过。”   姚嬷嬷:“刚瞧陶丫头的样儿,可不像没开窍的。”   姚贵妃噗嗤一声乐了:“这事儿还是看他们自己吧,水到自然成,再说先头万寿节的时候,老七可说自己有隐疾来着,没说一下子就好了的,总得慢慢来。”   姚嬷嬷道:“说是慢慢来,老奴瞧七爷跟陶丫头这热乎劲儿,说不准过几日就有好消息了呢。”主仆正说着忽听见外头喧闹起来,姚贵妃不放心:“怎么听着像陶丫头,你出去瞧瞧,到底是孩子心性,争强好胜,那异族女子又是个刺头儿,别闹出事儿来才好。”   姚嬷嬷应着去了,大帐前的空地上已燃起了篝火,四周旗杆上数十支松油火把突突的烧着,照的夜空亮如白昼一般,万岁爷斜斜靠在上头的软榻上,胳膊底下撑着明黄缎子的大迎枕,跟前儿两个年轻的嫔妃侍奉着,两边的桌案上大臣皇子依次而坐,那个穿着一身红衣裳的异族公主插着腰正指着陶陶大声嚷嚷着什么。   姚嬷嬷一惊,忙走的近些,听了一会儿好像那异族美人非要跟陶陶比跳舞,陶陶不应,那美人急的直嚷嚷。   陶陶好整以暇的看着面前的异族美人,看五官有些像西域那边儿的人,长得实在漂亮,一张美人脸,映着火光更是美的惊心动魄,别说男人就是自己看了都觉得美,只可惜姿势不怎么好看,插着腰跟个大茶壶似的,嚷嚷起来,也跟街边儿的泼妇差不多,刚才跳舞时的曼妙优美大打折扣,果然美人还是要注意仪态才好。   陶陶听不懂她说的鸟语,本想不搭理,可旁边跟着个翻译呢,把美人的话原封不动的翻译了过来,总之就是要跟自己比跳舞。   陶陶这个纳闷啊,戳了戳旁边的子萱小声道:“我这刚出来怎么就招她了?”   子萱看了她一眼:“你没感觉到十五爷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你吗,两颗眼珠子一直绕着你转悠呢,瞧那意思是喝多了,都不知道避讳了,刚你没出来的时候,这位异族美人可一直围着十五爷跳了半天舞了,瞅着十五爷的目光勾魂的不行,瞧意思今儿晚上这美人就得睡在十五爷帐篷里了吗,谁想半路杀出你这么个程咬金来,坏了人家的好事儿,不找你麻烦招谁啊,所以说你这丫头还真是祸水。   陶陶翻了白眼直接跟那翻译道:“跟你主子说,本姑娘不会跳舞,也没工夫跟她蘑菇,她乐意招谁招谁去,本姑娘恕不奉陪。”撂下话就要走,不想那美人一见陶陶要走,急了,伸手来抓陶陶,手正抓在陶陶的肩膀上桑,陶陶最烦别人抓自己的肩膀了,也没客气,抓住美人的胳膊一拉一带就把美人甩了出去……   子萱下意识闭上眼,心说,陶陶这丫头真不知惜香怜玉啊,这一下不知多少男人要心疼呢,而且这美人可不是一般人,听说是什么郡主,这摔了人家异族的郡主麻烦可大了?   果然瞬间就过来一帮异族人,个个瞪着眼睛摩拳擦掌,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堆鸟语,就算听不懂,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听的,子萱一叉腰:“怎么着,想打架啊,欺负我们人少怎么着,也不看看这是在谁的地头上。”   话音刚落,七爷已经走了过来,把陶陶护在怀里柔声安慰:“别怕,有我呢。”   陶陶真没怕,本来就是那美人先动手,自己下意识防卫,更何况异族既送了美人过来,已经落了下风,真要是硬气,哪会用女人来邦交,大局势下,自己又不是没理,怕什么?不过,倒是很喜欢这种感觉,管他呢,天大地大,有他就好。 ☆、第98章   十五本来早七爷一步过来的,见这情形儿,心里酸的不行,这丫头也不知怎么想的,自己倒是比七哥差哪儿了,她这么不待见自己。   越想越气,酒气上头仓啷啷把腰上的佩剑拔了出来,一指那几个:“爷正想松散松散筋骨呢,说吧,你们是想单打独斗还是一块儿上,爷奉陪。”说着一剑就要刺过去,却被人抓住手腕,十五回头:“十四哥你抓着我做什么,敢在咱们地盘上撒野,就得让他们长长教训,不然还当咱们好欺负呢。”   十四低声:“你闹够了没有,还嫌不够乱的,还不是你惹出的乱子。”   正说着那异族美人倒是过来了,子萱上下看了一眼忙叫陶陶:“陶陶别顾着跟七爷热乎了,快来瞧,这丫头有两下子,让你甩出去一点儿事都没有。”   陶陶不情不愿的从七爷怀里出来,白了子萱一眼,看向那异族美人,还真是,给自己甩出去一点儿事儿都没有,那异族美人跟陶陶对视片刻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陶陶问旁边的翻译:“她说的什么 ?”   那翻译得意的道:“我们郡主说看你身手不错,不比跳舞也行,要跟你比拳脚。”   陶陶刚要回绝,自己吃饱了撑的,跟个不认识的比什么拳脚啊,却见冯六跑了来,暗叫不好,冯六一来就意味着皇上知道了,皇上一知道,这场比试恐怕就躲不过去了,这不是倒霉催的吗,早知道自己不出来了,在帐篷里跟娘娘说话儿多好,想着不禁瞪了子萱一眼。   子萱低声道:“这可不怨我,是这异族美人瞧上了十五爷,十五爷偏不搭理她,一个劲儿瞅着你,这异族美人醋海翻波,才跟你没完的,说到底还是你自己招的烂桃花,不过你可得小心着点儿,我瞧这蛮子女人的身手可不赖,你要是弄不过她,被揍一顿,这脸可丢到外族去了。”   陶陶:“我怎么觉得你幸灾乐祸呢。”   子萱忙一本正经的道:“绝对没有,我是替你担心,怕你挨揍。”   陶陶凑近她不怀好意的道:“前几天你偷着去找陈韶的事,安铭不知道吧,安铭你来了。”吓得子萱忙回头,哪有人。   一行人闹到了御前,异族美人非要跟陶陶比试拳脚不可,皇上倒为难了,不答应吧,这些异族人只怕不会善罢甘休,答应吧,陶陶这丫头机灵是够机灵,要是耍嘴皮子十个异族美人也不是她的对手,可要是论拳脚,这丫头细胳膊细腿儿的,学个骑马都费了半天劲儿,拳脚能成吗,要是输了,可不是她一人丢脸,关乎国体。   那异族美人冲着陶陶叫嚣,什么怕了吧,怂了吧,这就没胆儿了吧等等,当然这些都是陶陶理解的,翻译翻过来圆话并非如此,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   加上异族使者在一边儿敲边鼓,皇上有些骑虎难下,看向陶陶:“陶丫头,你可愿比试?”   老爷子开口了那就不是问了,是圣旨,陶陶略想了想:“回万岁爷,陶陶一没学过跳舞更没学过拳脚,郡主非要跟陶陶比试这两样儿,岂不奇怪。”   那异族使者道:“你刚才一下就把我们郡主甩了出去,怎会没学过拳脚。”   陶陶:“万岁爷跟前撒谎可是欺君,陶陶可没这样胆子,至于刚才,不瞒使者,陶陶可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自小长在市井爹娘把我当小子养的,常跟邻居的孩子打架,不想老挨揍自然就得还手,所以拳脚没学过,架倒是没少打。”   异族美人又说了句什么,使者道:“我们郡主说了就跟你比打架。”   陶陶要的就是这句话,乐了:“这打架可不如跳舞好看,你确定?”异族美人嗷嗷叫着要打架。   陶陶点点头,叫人在地上画了个圈,跟那翻译道:“跟你们郡主说,我可没工夫陪她没完没了的耗,就在这个圈里,谁先出了圈子谁就输了,答应就比,不答应拉倒。”   那翻译叽里咕噜翻译了过去,异族美人很痛快的答应了,陶陶暗松了口气,她要不答应,还真有些麻烦,在圈里比试,是自己跟老爹常玩的把戏,最是熟练,虽没有必胜的把握,至少有希望,况且陶陶这会儿功夫仔细打量了这异族的美人。   她家老爹说过,两人对打,无非就是两种,一个是以力取胜,一种是以巧取胜,比轻巧自己必输无疑,刚才自己那一下子把这美人甩出去,人家连点儿伤都没有,就能瞧出功夫来,更何况美人细腰,藕臂,美是够美的,可惜一看就不是力量型选手。   从她曼妙的舞姿看,也不像个练家子,别的自己或许比不过,力气总比这美人大,况且近身肉搏本来就是自己擅长 ,以前跟十五交手的时候都没吃亏,况且美人之所以缠着自己是因十五多瞅了自己两眼就醋意大发,非要较个高下,这美人个醋坛子,更是个没脑袋的急性子,所以智取应该不难。   七爷低声道:“不比也无妨。”   陶陶摇摇头:“放心吧,本姑娘别的不会,打架最在行。”   七爷忍不住笑了,伸手把她的发辫拢了拢:“小心些,只要别吃亏,什么招儿都成。”   子萱差点儿没笑出来,忙捂着嘴,心说七爷真是被陶陶这丫头带坏了,这么无耻的话都说得出口。   给陶陶这么一搅合,本来有些严肃的场合轻松了不少,皇上也不禁暗暗好笑,跟冯六道:“这丫头还真有几分市井小泼皮的无赖劲儿,瞧这丫头样儿倒不像会输的。”   冯六道:“老奴也觉着输不了,这还没比呢,小主子气势上就赢了,万岁爷以前不是说两军对阵气势最要紧吗,气势一弱,就算后头有千军万马也不顶用。”   皇上点点头:“这丫头虽无赖,倒有些大将之风,你看她站在那儿气定神闲,动也不动。”   十四倒是有些着急,低声道:“三哥你看这丫头成不成啊,怎么站在那儿不动呢,制敌先机,才有胜算啊。”   三爷摇摇头:“这丫头前头弄了这么多事儿出来就是为了以逸待劳,这异族郡主常年习舞,身轻如燕且耐力持久,体力上陶陶肯定比不过她,所以宜速战速决,不过这异族郡主倒也不傻,你看她也不动手,就是想等陶陶先出招呢。”   本来两个女的打架,其中一个还是绝世大美人,挺有看头的,尤其看客是男人,更是兴致勃勃,想看美人肉搏之后,香汗淋漓何等香艳,至于陶陶,一个是知道是晋王的心尖子,再有得皇上看重,好几位爷护着,谁敢打她的主意,再说陶陶虽不能说难看,真论姿色实在提不上,好些人都纳闷,这丫头除了脑袋怪灵便,有赚钱的本事,没看出哪儿好啊,怎么引得这几位爷如此稀罕呢。   可等了半天,圈中的两人一动也不见动。安铭凑到子萱旁边低声道:“陶陶跟这美人不是玩上回那个木头人的游戏呢吧,谁先动谁就输了。”   子萱白了一眼:“跟蛮子玩什么木头人啊。”   安铭:“你看陶陶嘴巴动了,说什么呢,声儿太小听不清。”   陶陶本来也没想让别人听见,这些话本来就为了气这异族的美人,至于美人听不听懂,陶陶一点儿都不担心,刚才从她的反应就能看出,不是听不懂这边儿的话,而是有意隐瞒,估摸美人这次来还肩负着当奸细的任务,只可惜胸大无脑,不是当奸细的料。   陶陶说的是:“你看你长得再好看也没用,十五不会喜欢你的,他就喜欢我这样的……”   果然美人听了气的不行,再也撑不住,猛地就冲了过来,陶陶看准时机,往旁边一闪,绕到她后头,抬腿就是一脚,把美人直接踹出了圈,动作熟练利落,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众人还没看明白呢,美人已经输了。   不过还没等陶陶得意呢,美人就又冲了过来,那架势是要跟陶陶拼命呢,陶陶本来想躲,却没躲过去,被美人抱住,又是挠又是咬,女人打架吗,急了根本不讲什么规矩招式,好在三爷聪明,叫了几个彪悍的嬷嬷,把美人拉到一边儿,陶陶才脱身,饶是如此,肩膀上也被咬了一口,脖子上被挠了道血檩子。   三爷看了使者一眼冷声道:“既然你们非要比试,就该有最基本的风度,愿赌服输,贵国郡主做此等无赖之行,岂不有辱国体。”   使者脸色异常难看,忙跪下请罪。   皇上摆摆手:“小孩子打架罢了,打急了不服输耍耍无赖也没什么,使者不用放在心上,来人扶郡主回去更衣,好生伺候着,不可怠慢。”   美人大约也知道自己一时冲动惹了大麻烦,这会儿也老实了,不敢再说什么,跟着族人回她自己的帐篷去了。   皇上:“时候不早了,也该散了。”说着站了起来,看了陶陶一眼,往大帐去了。   子蕙拉着陶陶回了姚贵妃这儿上药。   姚贵妃早得了信儿,忙过来看陶陶脖子上伤:“这蛮子就是蛮子,比试不过就耍赖,这不成市井的泼妇了,瞧着挠的……”无意中碰了陶陶的肩膀,陶陶抽了口气,姚贵妃脸色都变了:“膀子上也伤了,快让母妃瞧瞧。”   姚嬷嬷伺候着陶陶把外头褂子脱了,中衣的袖子褪下来,瞧见肩膀上的两排牙印,姚贵妃心疼的不行:“那蛮子是疯狗不成,怎么还咬人呢。”   正说着,外头冯六的声音传来:“奴才给主子请安。” ☆、第99章   姚嬷嬷忙迎了出去,不一会儿端了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是个汝窑小盖盅。   姚贵妃揭开盖儿瞧了一眼:“这金丝血燕羹可是难得的好东西,最是补身子,只是这些年贡的越来越少了,万岁爷也只秋燥的时候每日吃上一盏,今儿却赏了下来,你这丫头好大的体面。”   姚嬷嬷:“冯总管带了万岁爷的话儿给陶丫头,说今儿陶丫头出了大力气,给咱们挣了脸,得好好补补,又赐了两瓶玉荟膏,让娘娘好好瞧瞧身上伤着哪儿了,女孩子身子金贵,落下疤可不好。”   姚贵妃笑着点了点陶陶:“这么多公主,媳妇儿的还没见万岁爷对谁这么好呢,你这丫头倒有造化。”说着叫姚嬷嬷喂她吃燕窝羹。   陶陶忙道:“晚上饭吃了好些烤肉,这回肚子里满当着呢,什么都搁不下。”   姚嬷嬷:“可这燕窝羹一放就不好了,况且又是万岁爷亲自赏下的,是恩典,哪能不领。”   陶陶身子靠进姚贵妃怀里蹭了蹭:“不如娘娘替陶陶吃了吧,也省的白费了万岁爷的恩典。”说着从姚嬷嬷手里接过燕窝羹,舀了一勺递到姚贵妃嘴边:“趁热吃了才好。”   姚贵妃接在手里:“药还没擦呢,我自己吃,让人服侍你沐浴更衣,也好上药,女孩子身上留了疤可不好看。”   刚折腾了半天,身上出了汗,正觉黏腻腻的舒坦,便点头,去后头专门设的小帐里洗澡。   瞧着她去了,姚嬷嬷服侍着主子把燕窝羹吃了,才道:“要说这丫头还真是个孝顺孩子,知道这是难得好东西,说自己吃不下,其实她的心谁瞧不出来,就是想孝顺娘娘,主子真没白疼这丫头。”   姚贵妃目光温软:“你去瞧瞧,这丫头玩心大,一沾了水就没完没了的,暑天还罢了,如今天冷,着了凉可不妥当。”   姚嬷嬷答应一声去了,还没进去就听见陶陶唱曲儿声儿,显然是洗高兴了,荒腔走板唱的格外难听,她倒不怕丢脸唱的声音极大,夜色中飘了老远。姚嬷嬷笑着走了进去。   皇上靠进软塌里,接了冯六递过来的茶啜了一口,冯六低声道:“昨儿万岁爷说丽美人唱的曲儿好,要不奴才叫丽美人来给万岁爷解解闷儿。”   皇上没应这茬儿却道:“你听这是陶丫头唱的吧,我记得这丫头是南边人,南边的姑娘不是会说话就会唱曲儿吗,怎么这丫头唱的如此难听,一点儿吴侬软语的味道都没有。”   就是因为那丫头唱的太大声,都传到万岁爷的大帐中来了,冯六才想出叫丽美人来唱曲儿,好把那丫头荒腔走板的曲调压下去,这丫头唱的实在的不好听,可万岁爷嘴里说难听,脸上的神情却不像难以忍受,反而像是喜欢。   冯六略斟酌了下言辞方道:“小主子的性子倒不大像南边人,爽利直接,想说就说,想做就做,也不大像女子,有几分男子的豪气。”   皇上:“你就别抬举她了,再抬举,这丫头都能上天了,什么豪气,朕看这丫头是只小狐狸,狡猾的紧,人儿不大,心眼子不少,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   冯六笑道:“可是,今儿那个异族郡主可丢大人了。”   皇上:“老十五的媳妇儿今儿怎么没见?”   冯六心说万岁爷好端端怎么提起这事儿了,皇子众多,儿媳妇儿就更多了,说实话万岁爷能记住几个还真难说,大多数都是自己在旁边提醒,才知道是哪位皇子的媳妇儿,所以说陶陶能入万岁爷的眼,还真是运气,尤其十五王妃,也就成婚的时候,进宫请安照过一面,过后就没见了,每次请安都是十五爷一个人来,若万岁爷想起来问一句,就说媳妇儿病了,冯六估摸这会儿十五王妃站在跟前儿,万岁爷也不定能认出来。   这忽然提起来就有些蹊跷,想起今儿的事儿,估摸是觉得十五对陶丫头有点儿不对,万岁爷疑心呢,才问起十五王妃。   想到此忙道:“说是病了,十五王妃身子弱。”   皇上:“回头让许长生去瞧瞧,好生调养调养,年纪轻轻还没生养呢,没个康健的身子怎么成。”   冯六忙应了,万岁爷这一过问,等于彻底断了十五爷的念头,再说十五爷对自己哥哥的女人起了心思,也实在不像话,年纪再小,名份在哪儿摆着呢,心里再稀罕也得有个伦常吧,更何况那丫头摆明了对十五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啊,今儿在猎场上那丫头跟十五说的话,可够明白的了,十五要是还放不下,就不是糊涂是混了。   再说陶陶洗了澡收拾利落,七爷就来了,陪着娘娘说了半天话儿,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告辞,姚贵妃瞥了他一眼,道:“陶丫头替母妃送送老七,要不这大晚上的你们七爷可不白来一趟了。”   一句话说的七爷俊脸通红,呐呐半天说不出话来,姚贵妃见儿子这样嗤一声笑了,挥挥手:“行了,亲娘跟前儿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好了,比什么都强,去吧,外头冷,别待的时候太长了。”   两人红着脸出了帐子,姚嬷嬷笑道:“可真是的,天天在一处还待不够,就分开这么一会儿就受不得了。”   姚贵妃:“这心里真喜欢,自然想时时刻刻都在一处,分开一天都想得慌,要不怎么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若是十天半个月不见也不惦记才可悲呢。”说着脸色黯了黯。   姚嬷嬷:“主子怎么了,这凡事往好里头想才是,您就想着赶明儿陶丫头跟主子生个胖娃娃,随了这丫头的机灵劲儿,天天跟在主子后头阿奶阿奶的叫着,叫人多稀罕啊。”   姚贵妃也笑了起来:“早呢,这丫头还是个孩子呢。”   姚嬷嬷:“这事儿说快就快,瞧两人这热乎劲儿,过不了一两年。”   姚贵妃:“但愿吧,也不知两人这会儿做什么呢?”   做什么呢?看星星呗,一出来陶陶就说要看星星,七爷抱着她上马,也不叫人跟,策马往那边儿山坡上跑了过去,被他的斗篷严严实实的裹在怀里,温暖非常,到了地儿都不舍得出来。   七爷低头看了怀中人一眼:“不是说要看星星吗,缩在我怀里怎么看?”   陶陶耍无赖:“那就不看了呗,你怀里暖和,不想动。”   七爷轻笑了一声:“懒丫头。”抱着她从马上跳了下来,揽着她坐了下来,把怀里的小脑袋扭了扭:“这样也能看。”   陶陶缩在他的斗篷里,抬头,瞬间被惊艳到了,夜空像一块硕大无边的黑绒布,星星镶在上面,像一颗颗璀璨的钻石,漫天星辉倾泻而下,与草地上的点点萤火交相辉映,像一副流动的画,美的惊心动魄,陶陶忍不住道:“好美对不对?”   不见身边人应声,陶陶微微侧头,却见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夜空中,反而望着自己,眼底流动的光芒比这漫天的星辉更为夺目,陶陶给他看的脸红,刚要别开头,被他捧住了脸,陶陶只觉自己好像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也不能动,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了,意识随着那夺目的星辉越来越近而渐渐驱离了的大脑,直到那耀眼的星辉隐没在漆黑的幕布中,瞬间被一团火替代……   陶陶过后怎么想也想不起后来的事儿,就记得身下的蒲草格外柔软,比她床上厚厚的褥子还要柔软,整个身子都陷了进去,而七爷像是在她身上放了一把火,烧的她绵软无力,连意识都不清楚了,很热但很舒服。   男女之间很奇怪,一开始很慢一旦戳破那层窗户纸,就会发展的飞快,可以说一日千里,陶陶本来也不是个矫情的人,骨子里又拥有现代人的思想,对于有些事儿并不排斥反而有些期待,所以秋猎回府之后,看到自己的东西都挪到了七爷的寝室里,也没觉得有什么,反正她肖想七爷也不是一两天了,这样水到渠成正中下怀。   而且自打住到一起,都懒得出去了,一个冬天都腻乎在一起,转过年一开春送走了陈韶,陶陶先头还担心,陈韶一走,自家就得忙活了,到铺子一瞧才发现陈韶已经安排的极妥当,层层负责的制度很是科学,就算陈韶不在,生意也能很好的运转下去,所以陶陶又闲了下来,本来想去找子萱,被小安子拦了:“姑娘不知道最近姚家摊上了大事儿,有不少大臣联名弹劾姚家,姚家如今天天闭门谢客。”   陶陶这才想起来有些日子不见子萱了,吩咐车把式:“去姚府。”小安子一见没拦住忙跟他妹子使眼色。   小雀会意忙道:“二小姐之所以不来找姑娘,就是不想牵连姑娘,姑娘这一去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吗。”   “狗屁好意,怕牵连还算什么朋友,你们要是怕牵连,我自己去。”   小雀儿见姑娘极少的严厉口气,不敢再说什么,叫车把式往姚府去了。   到了姚府,一下车,陶陶就愣了愣,这才多少日子,昔日门庭若市的公府宅门,已经如此萧疏零落,仿佛春风拂过整个京城,却唯独漏了姚家一般。   陶陶深有些自责,这一个冬天,子萱都没来找过自己几回,即便来了,自己跟七爷甜甜蜜蜜的心情正好,也没注意子萱的情绪,这会儿想来,子萱最近找自己的几次都有些不对劲儿,作为好朋友自己竟然忽略了。   陶陶从侧门进去,看门的瞧见陶陶愣了愣,忙让了进去。   陶陶是姚府的常客,尤其子萱的闺房,熟的不能再熟了,就摆摆手让婆子去忙别的,自己往子萱的院子走,从抄手游廊过来,一进院就瞧见窗下做针线的子萱,陶陶以为自己看错了人,揉了揉眼发现就是子萱,四儿瞧见了陶陶,叫了一声二姑娘,子萱抬起头来,陶陶不禁愣了愣,这才多久,那个成天跟自己打架胡闹的小丫头,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   陶陶快步进了屋,一屁股坐在炕上,伸手摸了摸子萱的额头:“我说你是不是病了,怎么想起学针线来了。”   子萱拉开她的手:“你今儿怎么舍得出来了,不跟你家七爷亲亲我我了,”   陶陶:“哪能天天在一块儿啊,也得出来溜达溜达。”   子萱嗤一声笑了:“这话可没人信,就你瞧七爷那眼神,都恨不能黏在人家身上,你这也算得偿所愿了,赶明儿抓紧生个大胖小子就算齐活了。”   陶陶脸一红:“刚在外头瞧见你,还当认错了呢,这会儿听你说话才算正常,你还没说呢,好端端的怎么做起针线了,你不是最讨厌这些吗?”   子萱苦笑了一声:“早晚得学,我这么笨,早学比晚学好,你不是都给皇上做了个袖套吗,我学针线有什么新鲜的。”   陶陶:“我那是赶鸭子上架逼不得已好不好,你干嘛这么想不开啊。”正说着外头进来个脸生的婆子,眉眼凌厉,瞥了陶陶一眼,尖着嗓子道:“二小姐这才做了一个时辰就累了,这哪儿能成,这俗话说娶妻娶贤,二小姐先头天天往外跑,名声可不好,要是针线再拿不出手,我们安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陶陶一听窜了,指着她:“什么安府?你算什么东西,跑这儿来胡说八道,阴一句阳一句的给谁听呢,名声好不好也挨不着你,滚。”   那婆子不是姚府的人,没见过陶陶,还以为陶陶是姚府别的房头的小姐来串门子呢,心里暗道,姚府如今都朝不保夕了,还跟自己端小姐架子呢,没见姚子萱以前多厉害,如今在自己跟前儿不一样服服帖帖的吗。   想到此语气更为尖酸:“哎呦怪不得人都说姚府没规矩呢,先头我还不大信,如今见了这位姑娘的泼劲儿,可真是名不虚传。”   小雀儿听了不干了:“哪儿来的刁婆子,敢这么跟我们家姑娘说话,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那婆子一见以一个有都跟呵斥自己,心里有些打鼓,自打去年冬,姚府一天不如一天,如今早不能跟当初比了,这最刁蛮厉害的二小姐,不也老实了,怎么又蹦出个这么厉害的,莫非自己认差了不是姚府的小姐。   想着又仔细端详陶陶两眼,忽瞧见她手腕子上那个手串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貌似前年老爷过寿的时候,秦王殿下陪着王妃回来,手腕子上戴着这么一串,这晋王殿下随身的物件儿,若是赏也是亲近人方能得了去。   亲近之人,又看了陶陶两眼,这身上的衣裳首饰,仔细瞧好几样儿都瞅着眼熟,这年纪……这样的打扮,猛然想起来,莫不是秦王殿下收的那位女弟子吧。   这位自己哪惹得起啊,想到此腿一软跪在地上:“老奴眼拙没认出陶姑娘,言语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大人大量饶了老奴这一回。”   陶陶看了四儿一眼,四儿在她耳边小声道:“这是安家老妇人跟前儿管事妈妈,特意派过来教我们二小姐针线的。”   陶陶刚要说什么,子萱偷着拉了拉她的袖子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别为难这婆子,陶陶看她委屈求全的样儿,心里既难过又生气,却又有些无奈,哼了一声,别开头不想搭理这婆子。   子萱伸手扶起她:“妈妈今儿陶陶难得来,我们说几句话儿,一会儿再学针线,您老也歇歇。”婆子忙道:“哎呦,瞧小姐说的,针线什么时候学不成啊,既然陶姑娘来了,明儿再学也无妨。”   子萱点点头叫四儿送了婆子去厢房吃茶,那个客气周全的劲儿,陶陶瞧着都腌心,等婆子走了,陶陶忍不住道:“你这还没过门呢,就算过了门,还能怕她一个安家的下人不成。”   子萱:“陶陶还记得以前你跟我说过,越显赫昌盛的家族,一旦败落,就如大厦倾颓一般,哗啦啦就倒了,连根儿都能拔了,我那时还不信呢,觉得你胡说八道,如今才知道,你说的竟是真的,去年秋猎的时候,我大伯,我爹还随着万岁爷狩猎备受恩宠呢,不过一转眼,姚家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鼠,姚府也是朝不保夕,形势比人强,若是以往,这么个刁婆子,我一脚就踹出去了,现在却不行,看在这门亲事的份上,将来若姚家不成了,安家好歹也能伸伸手。”   陶陶:“黄了?难道安家还想退亲,安铭不是死乞白赖的缠着你吗,他人呢,怎么连头都不露。”   子萱咬了咬嘴唇:“他能做什么,安家也轮不是他做主。”   陶陶皱了皱眉:“这不是能不能做主的事儿,至少得有个态度吧。”   子萱别开头:“什么态度不态度的,姚家如今倒霉了,他不退婚就算仁至义尽了,更何况男人不都如此,就算心里再喜欢的,也不过一股子热乎劲儿,过去了也就凉了,尤其他安家如今正得意,多少人上赶着奉承他,天天都乐不够呢,那还有闲工夫搭理我。”   见陶陶脸色越发难看,子萱笑了一声:“跟你开玩笑呢,当真了啊,他忙呢,说过些日子跟着三爷去西北巡边儿,这一去没几个月可回不来,正忙着准备行装呢,哪有功夫来找我啊,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有七爷宠着,天天无里悠。”   陶陶总觉子萱笑的有些勉强,想到她的难处,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寻着开心的话题说笑了一阵子,便告辞出来了。   出了姚府,一上车陶陶脸色就沉了下来:“小安子你跟安铭身边的人有交情,知不知道他最近常去哪儿?”   小安子哪敢说啊吱吱呜呜的:“那个,奴才不清楚。”   陶陶:“你不清楚,那我只能自己去找了,京城最大的青楼叫什么来着,牡丹阁还是芙蓉苑啊,先去牡丹阁瞅瞅再去芙蓉苑,就这么定了。”   小安子吓得魂飞魄散,这要是让姑娘一家妓院一家妓院的找过去,还了得啊,忙道:“姑娘可不能去那种地方。”   陶陶看着他:“那你告诉我,安铭在哪儿?”   小安子忙闭上嘴巴,姑娘这意思一看就不是找安少爷算账去的,真要找着人不定怎么折腾呢,闹出事儿来可是□□烦,所以死也不能说。   陶陶见他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儿,眼珠一转有了个主意:“你不说,我说,是不是牡丹阁?”小安子摇头,“芙蓉苑?”还摇头。   陶陶忽然想起前儿些日子去铺子里,听见伙计私下里说闲话儿,提起什么京里新开了个叫万花楼的地儿,说里头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吹拉弹唱没有不会的,各府的公子少爷,上赶着往万花楼送银子,给那些姑娘当孝子贤孙。   想到此,试着开口:“莫非是万花楼?”   见小安子一愣,陶陶就明白自己猜对了,也不耐烦再跟他蘑菇,叫车把式把马卸了牵过来,直接翻身上马,马鞭子一甩冲了出去,一转眼就没影儿了。   急的小安子直跺脚:“可坏了菜了,万花楼可不光安家少爷,十四爷十五爷也常去,姑娘这要是一闹,还不乱套了 。”   小雀儿道:“你着急有什么用,赶紧回去给七爷报信儿吧。”   小安子:“七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啊,哪件事不由着姑娘,就算姑娘把天捅个窟窿,七爷也只会说捅的好,别伤着姑娘就成。”   饶是这当口,听了这话儿,小雀儿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真别说,她哥这番形容还真是惟妙惟肖,七爷对姑娘那真是百依百顺,只要不伤了自己个,怎么折腾都成。”   小安子:“你还有心思笑,我可跟你说,听说这些日子十四爷十五爷也总往万花楼去,十四爷还罢了,十五爷对姑娘心思,谁不知道,这好容易消停了些日子,再闹出什么事儿来可麻烦,我先去万花楼看着,你去找三爷过来,姑娘的性子也就三爷能辖制的住,别愣着了,快去,晚了真出大事了。” ☆、第100章   陶陶记得伙计说万花楼离着国子监不远,陶陶到了国子监大街,随便找人一问就知道了,可见名声在外,就在大街拐角儿,好气派的门头,整整三层的朱红楼阁,围栏上雕的花纹精美非常,系着轻纱幔帐,隐隐丝竹萦耳映出衣香鬓影,笑语喧哗,好一个软红十丈的**之处。   陶陶勒住马,跳下来就往里进,门口的龟奴一见来了个女的,哪肯让她进,忙拦在前头,上下打量陶陶两眼:“我说这位小姐,这儿可不是您来的地儿?我们这儿不接待女客,您要是非要寻乐子,前头过两条街一拐弯的怜香阁,听说她们哪儿女客也能进,你去哪儿试试吧。”   陶陶懒得跟他废话:“谁寻乐子的,我来找人的。”   那龟奴听了更是嘻嘻笑了起来:“找人也不成,您要是想管教夫婿,也得等家去再说,没听说跑青楼里头找人的,瞧姑娘还梳着小姐的发髻,应该不是找夫婿的吧,莫非是来找相好的,那就更不妥当了,男人出来找个乐子有什么啊,天天对着一个娘们谁不烦啊,就算天仙也腻歪了,更何况姑娘这样……”   话没说完,陶陶手里的鞭子直接甩过去正抽在他脸上:“滚一边儿去,本姑娘没工夫听你喷粪。”那龟奴挨了一鞭子,哎呦叫了一声捂着脸:好你个疯丫头也不看看万花楼是谁开的买卖,就敢上门砸场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你们几个还不去叫人把这疯丫头给我绑起来关到后头,等爷得了空儿好好调……”话还是没说完,忽的一个茶壶从上头落下来正砸在他脑袋上。   那龟奴的脑袋倒硬,被砸了一下,也就蒙了蒙,就没事儿了,抬起头来:“谁,谁他娘往下丢茶壶,活腻歪了,哎呦,是十五爷啊。”   十五却不搭理他,而是看着陶陶,手里的酒盏转了转:“我当时谁家的小姐这么大胆儿,敢跑到万花楼来,原来是小七嫂,你要是来捉奸的只怕找错了地儿,七哥不在这儿。”   小七嫂?龟奴听见这三个字,一惊,十五爷的七嫂那不就是七王妃吗,这位姑奶奶跑万花楼做什么来了,哪还敢拦着,忙跑里头缩起来了,生怕陶陶找他的麻烦。   小七嫂,就算七爷不提,自己也尽量不想,可这会儿大庭广众之下被十五叫出来,也跟刀子扎进心里似的,谁说女人不在乎名份的,只要真爱没有不在乎的,她也一样。   十四见这丫头的脸色不对劲儿,知道十五的话捅到这丫头的痛处了,心里叹了口气,扯住十五:“胡说什么呢。”   十五看见陶陶的脸色虽心疼却又觉得异常痛快,多少日子了,自己想见她一面都难,她倒好天天躲在府里跟七哥优哉游哉的过起了日子,自己上回在猎场说的那些话,还不是怕她年纪小不懂一辈子守活寡,她倒嫌自己多事,反而恨上自己了,面儿不露。   想到此哪肯住嘴:“怎么小七嫂这是恼兄弟了,小七嫂别闹,兄弟给小七嫂赔不是,都是兄弟的错,小七嫂别跟兄弟一般见识……”   他一句一个小七嫂,听着亲近,可每一句都带着讽刺。   陶陶看了他一会儿忽的笑了,笑的十五有些发毛:“你,你笑什么?”   陶陶笑眯眯的道:“你七哥也总跟我提起他十五弟,说最是个性情中人,这大青白日的就往万花楼钻,我看不是性情中人是卑鄙下流才是,我要是十五王妃这会儿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当一辈子老姑娘呢。”   这几句话正中十五的想头,十五脸色一变,瞪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陶陶懒得跟他斗嘴,瞥见十五旁边人影一闪,气不打一出来:“安铭,你躲什么,我看见你了,是老爷们的话就下来跟我把话说清楚,别跟个王八似的往里缩脑袋。”   十四皱着眉:“你一个姑娘家,嘴里说的这是什么话?”   陶陶翻了白眼:“什么话,人话,总比那些敢做不敢认得强,安铭,你再不出来,本姑娘性子上来,砸了这万花楼,到时候闹大了可别怨我。”   安铭哪敢出来啊,吓都吓死了,他可知道陶陶的性子,先头都说子萱性子泼辣,不管不顾的,哪是不了解陶陶,这丫头轻易不发脾气,真要是脾气上来,天王老子也不认,去年秋猎的时候,把异族郡主都给踹了个狗吃屎,自己算个屁啊,更何况这丫头身后的靠山一个比着一个硬,就是万岁爷都对她好的不行,自己多想不开啊,惹她,这就是祖宗,是姑奶奶,谁也惹不起。   十四看不过去 ,踢了他一脚:“我说你是老爷们吗,这丫头找来为了什么,你心里明镜儿似的,出去说清楚不就得了。”   安铭猫在桌子底下:“我,我可不出去,陶陶既然找到这儿,肯定是找我算账的,我出去非让她抽死不行。”   十四实在看不起他这怂样儿:“你这么躲着,她一会儿上来,还不一样抽你。”   安铭:“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说不准就有人救我呢。”   十四忽瞧见一顶熟悉的轿子停在万花楼外,不禁道:“出来吧,三哥来了。”   安铭眼睛一亮:“真的,十四爷你可别蒙我”说着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躲在帐子后头往下头一看,果然看见他姐夫从轿子上下来,这才松了口气,要说这整个京里,能让这丫头服帖的只有他姐夫了。   三爷下了轿子,见陶陶大马金刀的站在万花楼大门口,指着楼上威胁安铭出来,那架势活生生一个泼妇,老鸨子龟奴都给她吓的不敢出来,楼里的姑娘都站在围栏里探着头瞧热闹,指指点点的议论着。   三爷好气又好笑的走了过来,上下打量她一遭:“这大清白日的,你不在家待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陶陶还是有些怵三爷的,眨眨眼:“那个,我出来跑马?”   三爷也不戳破她,点点头:“今儿日头大,跑什么马,后儿是我府里的赏花宴,今年客多,过些日子我又要去巡边,有些忙不过来,正好你来帮我写几张帖子。”说着把她手里的马鞭子接了过来,交给后头的顺子,自己牵着她的手,往轿子走去。   陶陶满心不乐意,可又不敢违逆三爷,到底气不忿,上了轿子又跳了下来,指着楼上的安铭:“安铭你要是真不喜欢子萱,就叫你爹娘痛快的退了亲事,明儿我就进宫去求皇上,给子萱找个比你好一万倍的男人,我说到做到。”   这一句话安铭可坐不住了,忙探出脑袋来:“谁说我不喜欢了,我不就是来万花楼吃了几次花酒吗也没干别的,再说子萱都没说什么,你挑什么眼儿。”   陶陶哼了一声:“进了这个门儿还想撇清,岂不可笑,没干别的,别他娘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了,我就不信,你这跟里头的漂亮姑娘都钻被卧了,还能纯聊天,这话说给你自己听都不信吧。”   陶陶这几句话说的安铭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红,难堪非常,想起她要给子萱另外找男人,不免有些慌了起来,安铭是知道的,就算姚家倒了,这丫头要是求到万岁爷跟前儿,给子萱另配一门亲事也并非做不到,急起来:“陶,陶陶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跟子萱的事儿你少掺和她是我媳妇儿,这辈子都是,谁敢来抢,老子跟谁拼命”   他这么一说陶陶倒放心了,朋友这么久,没人比陶陶更了解子萱,这丫头嘴上虽然不承认,但对安铭早已情根深种,要不然以她的性子,即便姚家倒了,也不会这么委曲求全,说到底就是怕自己不能嫁给安铭,那么个直性子爽利的姑娘,如今这般委屈,陶陶想想都心酸,既然安铭没有变心,两人之间便大有可为。   想到此,哼了一声:“子萱是我陶陶一辈子的姐妹,谁敢欺负她就是跟我过不去,你们家那个混账婆子,赶紧给我弄回去,下次再让我见了,一脚把她刁肠子踹出来。”撂下话才钻进轿子里坐了。   顺子吩咐轿夫起轿,十五一直看着轿子拐过街口没影儿了,才提起酒壶灌了半壶酒下去,只觉**辣的酒进了肚子不禁没暖了心,反倒哇凉哇凉的,比冬天里的雪还冷上几分。   十四拍了拍他,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像他们这样的人,要个女人从来不叫事儿,可偏就有这么个丫头,任你心里头再想再惦记再撂不开手也要不来,因为压根就不是你的,惦记了也没用。   安铭愣愣发了会儿呆,站起来说了句:“我去姚府。”蹬蹬的下楼去了。   老鸨子忙把姑娘们叫过来唱曲儿的唱曲儿,倒酒的倒酒,十四身边儿姑娘忍不住问:“十四爷刚门口那位可真够厉害的,那小嘴里说出来的话,比我们这些人都荤呢,刚十五爷叫她身小七嫂,不会真是晋王府的主子吧。”   十四冷冷看了她一眼:“想要命就少问,她不是你能问的?”那姑娘给他凌厉的目光吓得一激灵,忙低下头,再不敢说话了。 ☆、第101章   轿子甚为宽大,两人坐在里面也绰绰有余,陶陶却有些紧张,知道自己今儿在万花楼的言行极为不妥,别人看见她倒不怕,可三爷知道就有些麻烦了,这人自来以自己的夫子自居,把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这句话诠释的极认真全面,对自己管束的相当严格。   当然,这是陶陶认为的,可七爷总是说,三爷对自己这个学生已格外放松,陶陶先头是不信的后来有一次去□□正好碰见三爷检查世子的功课,那个冷冰冰一丝不苟的样子,让陶陶记忆深刻,也不得不承认,比起他儿子,对自己算很好了。   只不过自己今日过头的言行恐怕免不了受罚,以陶陶过往的经验,主动认错且认错态度诚恳,往往罚的会轻很多。   想到此,略在心里酝酿了酝酿,做出一个至少看起来万分认真的表情,语气也力求诚恳:“那个,刚陶陶错了,以后保证谨言慎行,再不胡闹淘气。”   三爷挑眉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错倒是认得挺快。”   陶陶:“有道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知道错了才能改的好。”   三爷嗤一声乐了:“我得说这句话不能用在你身上,每次犯错之后你认错都快,过后如何?可改了?我倒觉得还是罚更管用些。”   陶陶一听话头不对,忙抬起头来,瞄着三爷的脸色不像恼,心里略松了松,腆着脸凑了上来撒娇:“罚多了应付差事一样没用啊,罚的少,才有时间深刻反省认识错误,而且这次来万花楼也是因为让安铭气的啊,不然我才不稀罕来呢,瞧瞧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没一个好东西。”   三爷却道:“上个月我也来过。”   “呃……”陶陶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眼珠转了转:“三爷来肯定跟他们不一样,不是被硬拉过来的就是有脱不开的应酬,性质不同,不可同日而语。”   三爷却不领情:“你怎么知道我是被硬拉来的,这万花楼可是京里有名的美人窟,食色性也,圣人尚且如此,难道我就不能来万花楼寻乐子。”   陶陶有些语塞,呐呐半天才道:“□□那么多美人,还不够三爷寻乐子的啊,干嘛跑这种地方来,风尘女子再没美也比上□□的美人吧,上回在书房外见的那个会弹琵琶的,就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也没见三爷多稀罕啊。”   三爷轻笑了一声:“美人倾国与否也要看个人的喜好,你夫子我的品味偏就与众人不同,别人瞧着好的,不一定能入我的眼。”   陶陶愣了一会儿,挠挠头,不明白这明明自己认错怎么拐到对美人的品味上头来了,又一琢磨,这么东拉西扯的也好,说不定就岔过去,自己的罚也就免了。   想到此便顺着三爷的话题扯了起来:“三爷府里的美人我也见过几个,称得上环肥燕瘦,各有各的美,况或唱曲儿或弹琴都有自己的才艺绝活,就算三爷的品味与众不同,想来也能找到可心儿的,若还满意,就再纳她十个八个不就得了,反正您府里头地方大,也养得起,就跟□□花园似的,奇花异草多了,今儿瞧牡丹,明儿赏芍药,总不会腻歪的。”   三爷点点头:“先头倒是没瞧出来,你这丫头是个如此大度能容人的,我府里的美人不少,就不劳你费心了,倒是老七府里有些清净,正好昨儿周胜送了几个人来,不如给老七送过去,也省的跟前儿没可心的人伺候。”   陶陶一听就急了:“周胜是你的奴才,大老远送了人来是他的心意,三爷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们府里没闲屋子安置这些人。”   三爷脸上的笑猛地一收,冷哼了一声:“ 合着你的大度都使在别人身上了,我府里就得今儿芍药明儿牡丹的,到了老七哪儿就不行了。”   陶陶给他冷冽的语气吓了一跳,半天才道:“那个,我心眼小怎么办,我可不想跟别的女人抢男人,没意思的紧,而且你干嘛生气吗,不就是说的玩笑话罢了?别气了好不好,你要是非喜欢万花楼的美人儿,也不一定非去啊,名声不好,我偷偷跟你说,皇上可不喜欢他的皇子逛青楼,不过你可以换个法子,寻个名目例如过两日的赏花宴就是个最好的名头,那些名士不是最喜欢跟青楼名妓唱和吗,三爷就把她们叫到□□来,一是满足了那些名士的需求,再一个也烘托了赏花宴的气氛,也省的别人说您三爷府里的赏花宴年年如此枯燥没新意,夫子觉得弟子这个主意好不好?”   三爷点点头笑了起来,只不过笑的更有些冷:“你倒是都替我想的周全,怎么在你心里我是色鬼不成,非要把青楼女子弄到府里来找乐子,你当我是十五呢。”   陶陶听着语气越发不好,有些怕,低下头嘟囔:“是三爷自己说非要去万花楼的,我不过是怕坏了您的名声,出了个主意罢了,您怎么越来越气了。”   三爷见她那样儿,气更不打一处来,刚要再教训她几句,外头顺子回话:“主子,到了。”陶陶一听,不等轿子落稳,蹭就窜了出去,今儿三爷心情不好,怎么哄都没用,自己还是能避则避吧。   出了轿子便道:“那个,我忽然想起来,有些急事得办,就不打扰三爷了,先回去了。”撂下话转身就要跑,却给三爷冷声喝住:“再跑一步,信不信爷打断你的腿。”   陶陶刚迈出去的脚吓得缩了回来,转回身,看着从轿子下来的三爷,有些不明所以:“夫子,陶陶今儿不知怎么了,说什么都会惹得夫子生气,干脆先回去好好反省,等想明白了再来给夫子认错,去年冬底下您那场病哩哩啦啦好几个月,到今年开春才见大好,当好生保养着,不该生气。”   陶陶这几句话说出来,三爷满心的怒气便散了无影无踪,心里暖融融的,到底没白疼这丫头,自己跟她计较什么,别看这丫头生了个机灵聪明的样儿,有些事儿却笨的紧,就算自己气死了,这丫头还不知道自己气什么呢。   这些日子不见她,心里着实惦记,想到过些日子自己就要去西北巡边儿,这一去少说也得几个月,又不像上回去南边儿能带着她,西北荒凉不比江南繁华,这丫头如今养的娇惯,哪受得了那样的苦,自己也舍不得。   想到此,伸手拉了她:“当我是你这小心眼的丫头不成,好端端的生什么气,说好了帮我写帖子想溜可不行,再说今儿犯的错若不罚,下次不定更要胡闹。”   陶陶一听罚,嘴巴撅了老高:“怎么您还记得这茬儿啊。”   三爷见她的样子,轻笑了一声:“不想挨罚,下次就好好想想。”   陶陶:“安铭见异思迁,我替子萱出气难道不对,是朋友就得讲义气,难道眼看着朋友被人欺负却袖手旁观吗。”   三爷哼了一声:“你呀,想帮朋友也得审时度势,一味讲义气,是为匹夫之勇,你闹了一通倒是撒气了,后头怎么办,谁来收拾。”   陶陶:“什么后头?有什么可收拾的?”   三爷拍了拍她的额头:“你呀,都多大了,做事还瞻前不顾后的,若是你闹一通替姚家丫头出了气之后,他们俩一拍两散也就罢了,可姚丫头会乐意吗,就算她不想嫁了,姚家能眼看着这门亲事黄了吗?”   陶陶:“其实我也知道自己一时气愤做的有些过,但你是没见子萱的样儿,以前多爽利痛快的人,让那安家的刁婆子硬生生弄成了怨妇,委委屈屈的坐在屋里学针线,还要受那婆子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刻薄话,不是她拉着我,我真想一脚把那婆子踹出去,什么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屎壳郎都想成精了。”   三爷倒也不在反驳她,拉着她进了府,沿着回廊缓步往书斋走,耐心听她絮叨这些有的没的牢骚。   陶陶絮叨了一会儿,心里痛快了些,忽想起什么道:“去年秋猎的时候姚家不还好好的吗,怎么就成这样了。”   三爷看了她一眼:“那些史书都白看了,自古而今哪个名门望族能永远兴旺,盛极必衰是必然的。”   陶陶:“即便如此,姚家上有祖上的累世功勋,又有贵妃娘娘坐镇,姚家两位老爷更是肱骨之臣,家族根深叶茂,也不会说衰败就成这样子了吧。”   三爷:“如今掌家的两位虽无大错,可姚家门里有多少子孙,依仗着姚家的势力,祖宗功勋的庇佑胡作非为,危害百姓,像姚世广一样的贪官污吏不胜枚举,这些人仗着祖宗得了官职好处,有了错一样祸及宗族,不肖子孙多了,家族的气数也就到头了,姚子萱是姚家的小姐,她跟安铭的亲事,对此时的姚家来说至关重要。”   陶陶脸色有些黯然:“我知道,安家如今正得势,既有军权在手,又是皇亲,皇上如今又格外器重您,安家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姚家却正好相反,家族势力起落消长,也就再谈不上门当户对了,可安家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更何况当初可是安铭死乞白赖缠着子萱的,山盟海誓说的我听的耳朵都快起糨子了,转过眼就往万花楼跑,过去说的那些还不如放屁呢。”   三爷皱眉:“这些粗话也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的,今儿回去抄二十遍《墨子.非命中》。”   陶陶不满的道:“初之列士桀大夫,慎言知行。”不用夫子罚,我会背呢。   三爷嗤一声笑了:“既知慎言知行的道理,却怎屡教不改。”   陶陶:“上回进宫,万岁爷说我看着像猴儿其实长了颗牛心,有些聪明却用不到正经地方,所以是小聪明,这辈子也就混个小富贵成不了大事,还说这是夸我呢,哪有这么夸人的吗?”   三爷看了她一会儿,暗道这丫头可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要知道父皇可是真龙天子,金口玉言,父皇何曾说过谁一辈子富贵,便是自己这些皇子,也没得过这么一句啊,听似平常却最是亲近,父皇是真心疼爱这丫头的。 ☆、第102章   陶陶在三爷的书斋里写了大半天帖子,手都写酸了,倒是没白干活,今儿的罚免了,还把三爷书案上自己惦记了许久的寿山石冻的笔筒要了过来,摆在自己的小书桌上,怎么看怎么喜欢。   小雀儿端了茶过来,见她一副占了大便宜的神情,忍不住好笑:“下次姑娘再去三爷哪儿,三爷只怕要把好东西都收起来呢,不然早晚被姑娘算计了去。”   陶陶白了她一眼:“我又没算计你的东西,你找什么急啊,再说三爷的好东西多着呢,□□的库房里堆着金山银山,我不过算计一两样小东西,能值什么,我跟你说万岁爷的几位皇子里,除了大皇子端王数着三爷最是有钱。”   小雀儿直摇头:“这个奴婢可不信,汉王妃出身商户之家,最是有钱,听人说当年汉王妃出门子的时候,嫁妆挑子排了足足十里地,金银珠宝,珍珠玛瑙,什么没有啊。”   陶陶点点头:“汉王的确是个有钱的,手里那些产业买卖也都是他老丈人管着,他那老丈人善经营,倒积了不少底子,可惜赚的多花销也大,汉王立志当天下第一善人,举凡哪儿有灾荒瘟疫的都是头一个捐银子,自己捐还不行,连他老丈人一起拉着捐,就算家里有金山银山这么造,也得空了啊。”   小雀儿:“姑娘这话说得不对,难道说二皇子捐银子救助百姓还错了不成。”   陶陶:“做的是善事,可惜心不正,况且瘟疫灾荒之中,他那点儿银子也只是杯水车薪,再说他哪个能钻营的老丈人何等精明,又怎会做赔本买卖,本来就是开生药铺的,靠着女婿拿了朝廷供奉,成了皇商,这赈灾救济的药品自然从他的铺子里出,弄点儿树皮草根跟草药混在一起,前头捐的银子成几倍的赚回来也不新鲜。”   小雀儿:“本来灾民就够苦的了,指着这些药治病活命呢,却吃了假药,这不缺德吗,再说姑娘刚不还说二爷赚的都花销也大吗,哪儿有花销啊。”   陶陶:“你哪懂官场的事儿,上下打点,疏通关系,最是费银子,没有好处,这么多位皇子呢,那些官凭什么替你说话,跟你说这打点关系花银子,就跟往河里扔金锭子一样,听不见响儿就没了,而且底下的官员又多又杂,得全面撒网重点培养,花销自然就大。”   小雀儿:“照姑娘说,也不止二皇子花销大,其他几位爷不也一样吗。”   陶陶:“皇子跟皇子可不一样,爹一样娘可不一样,二皇子的娘出身低微,没有帮手靠着自己熬,自然要想方设法的钻营,其他几位皇子或才能出众,或母族显贵,或淡泊名利,或皇上偏心,总之不用打点钻营就有一堆人上赶着当奴才,所以即便同是皇子境遇不尽相同,结果自然也不一样。”   小雀儿:“五爷七爷是贵妃娘娘所出,母族显贵,七爷心里只有姑娘,就想着跟姑娘长相厮守呢,因此最不在意名利,要说才能出众得数三爷了,说起偏心,万岁爷最偏十五爷了,十五爷的府邸赏赐每次都是最好的,真不公平。”   陶陶嗤一声笑了:“人的心本来就是偏的,五个指头伸出来还有长短呢,更何况皇上生了这么多皇子公主,孩子多了自然就不稀罕了,十五是老小,算万岁爷的老来子,哪个当爹娘的不是偏着老小,你娘不也一样。”   小雀儿挠挠头:“这倒是,我娘最偏心我了,不过我两个哥哥也疼我。”   陶陶:“你这丫头命好,就别得了便宜卖乖了。”   小雀儿:“奴婢命再好,也比不过姑娘啊,万岁爷偏着十五爷,可最疼的却是姑娘,哪次进宫不是留姑娘说半天话儿,还总留姑娘吃点心。”   正说着外头七爷回来了,在外间换了衣裳进来,陶陶见他眉间微蹙,不禁道:“娘娘的病仍不见好吗?太医说怎么说的?”   七爷拉着她坐在炕上,摇摇头:“太医还能怎么说,左不过那些话罢了。”   陶陶:“宫里的太医胆子小的紧,生怕主子有个闪失掉了脑袋,开药的时候都是好几个人商量着,斟酌再斟酌,宁可治不好也不能自己担责任,指望他们治病是不成的,要不然咱们偷着找个外头的郎中给娘娘瞧瞧。”   七爷:“亏你怎么想出这么个主意,你以为禁宫是好进的不成,更何况宫里也不都是庸医,许长生的脉科还是相当准的。”   陶陶这才想起许长生来,许长生倒是太医里的清流,很是负责,便道:“那许长生说娘娘是什么症候?”   七爷:“许长生说是脾气郁结,久则伤正,运化失常,以致不思饮食。”   陶陶:“脾气郁结是什么症候?没听过啊?”   七爷:“医书上言,思伤脾,思虑过甚常致脾气郁结,陶陶,母妃这是心病。”   陶陶想起姚家的境况,难道是因姚家?   七爷:“陶陶,母妃最喜欢你,你多去宫里走走陪母妃说说话儿,就当替我尽孝了好不好?”   陶陶点点头:“嗯,那我明儿就进宫去瞧娘娘。”   转过天一早陶陶就进宫了,正碰上图塔在宫门当值,远远瞧见图塔,陶陶暗叫倒霉,这黑脸的家伙最是无赖,明明答应自己学会骑马就把婚书给自己,可后来却不承认了,死咬牙硬的说没说过把婚书给自己的话。   陶陶实在不明白他捏着婚书做什么,难道还指望自己嫁给他不成,就算没有七爷也不可能啊,自己怎么会跟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成亲,更何况娶了自己对他没半点好处,小安子说十四爷亲自做媒给他说了位参领千金,还是对他有提拔之恩的上司,只要娶了那位小姐,前程必然一帆风顺,可这家伙就是不答应,弄到后来从侍卫头子降职成了侍卫,虽都是守宫门站大岗,可待遇地位可差远了。   陶陶心里知道是因为自己,图塔才倒霉的,七爷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儿,年前两人大吵了一架,七爷说这样的大事自己不该瞒着他,可自己心里喜欢他,却忽然得知跟别人有了婚约,哪敢告诉他啊,也气他不理解自己,话说顶了就吵了起来,好几天没说话儿,还是过年的时候,自己着凉咳嗽起来,他一心疼,两人才和好,却不能提图塔,一提就不高兴。   后来隐约听说图塔降职,就知是七爷使了手段,这醋吃的有些莫名其妙,但陶陶还是觉得心里有些甜丝丝的,毕竟男人吃醋代表在乎吗,可对因为自己倒霉的图塔多少有些愧疚。   所以在这儿碰上,难免尴尬,咳嗽了一声打了个招呼:“图师傅今儿当值啊。”   图塔从上到下打量她一遭,开口道:“刚远远的瞧着穿红的过来还当是哪位王妃主子呢,原来是你啊。”   这话可带刺儿,陶陶撑起的笑脸刷的掉了下来:“你也不是娘们,怎么说话也学会了夹枪带棒的,有话直接说不行啊,我知道你因为我降了职,心里气不忿,可你怎么不想想是谁的问题,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明明有前程似锦的康庄大道你不走,非挤不通的死胡同,撞了墙也是活该,我还得去瞧娘娘呢,没功夫儿跟你闲阖牙。”说着腰牌往他面前一晃,蹬蹬的进去了。   图塔站在原地没动劲儿,旁边的侍卫过来小声道:“我说你这是何必呢,就算有过婚约又能如何,你没瞧出来吗,惦记刚那位的人多着呢,可不止七爷一个,个个都是爷,你跟他们争能有好儿吗。这次给你穿小鞋的还是七爷,若是换了其他几位,只怕守宫门的差事也轮不上你了,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说到底不就一个丫头吗,有什么放不下的,只当没这回事儿,答应十四爷给您保的那门亲事,往后升官发财还不容易,干嘛非一棵树上吊死啊,更何况这位我也没瞧出哪儿好,也不知怎么那么多人惦记。”   图塔:“我答应过她姐,护她一生平安。”   那侍卫翻了白眼:“那位身后有的护着她的人,哪用你多事,你还是先把自己的差事保住再说吧。”图塔愣了一会儿,脸色暗了暗,是啊,给那些人比起来,自己算什么,又能护她什么,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陶陶快步过了宫门,一直走到贵妃娘娘的荣华宫才停住脚,在外头站着平了平心绪,总不能一脸气怒的进去吧,这是哄娘娘开心还是添堵来了。   觉得心绪平和了,方才迈脚走了进去,到了廊下,姚嬷嬷听见信儿迎了出来,一见陶陶就笑了:“娘娘刚还念叨说这些日子怎不见陶丫头来,不想今儿就来了。”   陶陶笑道:“昨儿晚上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就琢磨是不是娘娘念叨我呢,这不一早就来了,想跟娘娘好好说说话儿。”   姚嬷嬷笑道:“倒是没白疼你这丫头。”   正说着屋里姚贵妃的声音传来:“怎么听着像是陶丫头的声儿,莫非本宫听差了。”   陶陶笑着应道:“娘娘没听差,是陶陶来了。” ☆、第103章   陶陶迈脚进了明间,不等行礼,娘娘就就拦了:“这儿也没外人,就咱们娘俩不用这些规矩。”拉了她坐在身边儿:“可是说呢,昨儿老七进来请安,我还说怎么没把你带来,老七说你那个掌柜的要跟船去洋人国置办货物,你就不得闲了,要母妃说你那铺子干脆关了得了,成日劳心劳力的,能赚几个银子,要是缺银子,母妃这儿有,先拿去使唤就是了。”   陶陶 :“该我们孝顺娘娘才对,哪有让娘娘往外搭梯己的理儿,岂不成了不孝,更何况我们府里人口少,没多大使费。”   姚嬷嬷进来道:“主子您可是不知道这丫头开的那个铺子可不寻常,宫里的奴才们都知道,想要什么稀罕物件,得去海子边儿的陶记,那可是日进斗金的红火买卖呢。”   日进斗金,姚贵妃有些意外,拉着陶陶:“嬷嬷说的可是真的?你那铺子真这么赚钱。”   陶陶点点头:“日进斗金有些夸张,倒是赚了一些。”   见她那得意的样儿,姚贵妃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说我们陶丫头有本事,才多大就会做生意了,还做的这样好。”   饶是陶陶给姚贵妃夸得小脸有些红通通的。   姚嬷嬷笑道:“娘娘快别夸了,这丫头脸皮薄,不好意思了呢。”   陶陶:“在家时七爷总说我脸皮比城墙都厚,不知什么叫不好意思呢。”   贵妃伸手把她揽在怀里:“老七胡说呢,等下次他来,看我怎么数落他,让他再不敢欺负你。”   陶陶忙道:“那个,七爷没欺负我啊,我的脸皮是挺厚的。”姚贵妃听了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哪有女孩家自己说自己脸皮厚的。”   陶陶:“我这是实话实说呢,省的娘娘冤枉了七爷。”   姚嬷嬷:“主子还没听出来,这丫头是心疼七爷,怕主子数落七爷呢。”   姚贵妃点点头:“倒是我糊涂了,好孩子,看着你们这样好母妃就放心了。”这边儿正说笑着,外头冯六来了,说听说陶陶来了,万岁爷叫她过去说会儿话。   姚贵妃道:“ 万岁爷的耳报神倒真是快,这丫头刚来,就听见信儿了。”   冯六忙道:“万岁爷喜欢跟小主子说话儿,这些日子常念叨小主子进宫来的少了,可巧今儿就听见来了,这才让奴才来找小主子过去。”   姚贵妃:“我不过说笑呢,万岁爷看重这丫头是她的福气。”说着看向陶陶柔声道:“去吧。”   陶陶这才跟着冯六出了荣华宫,从夹道过去走不远便是养心殿的侧门,陶陶听人说过,这嫔妃越是得宠,住的地方离着皇上越近,可见贵妃娘娘是极得宠的,陶陶无法猜测皇上对贵妃娘娘的宠爱里到底有多少真心,作为一个君王,天下之主,在他身上找寻爱情是可笑的,但皇上也是人不是吗,只要是人就有真心。   况且在陶陶看来,老爷子也没那么不近人情,相反有时候极要人情味,比如对自己,就格外亲切,以至于陶陶总会忘了他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上,觉得他是个异常疼爱自己的长辈,可这样慈善亲切的长者却又是最无情的存在,无情的对陪伴自己二十多年为自己生了两位皇子的女人不闻不问。   陶陶才不信皇上不知贵妃娘娘得的是心病,思虑过甚,郁结于心,不是心病又是什么,纵然太医院所有的太医一天来八遍,只怕也抵不上皇上一句宽慰的话。   女人有时候就这么傻,傻得自己钻牛角尖,傻得想不开。   从侧面进来,听见殿内有说话的声儿,冯六把陶陶带到屏风隔着的西侧间儿,小声道:“这奶皮酥是万岁爷知道小主子进宫了,特意叫御膳房现做的,还有这玫瑰露,都是小主子平常最喜欢的。”   陶陶知道皇上这是有事儿,让自己在这儿一边儿等着,便点点头:“冯爷爷去忙吧,我自己在这儿待着就成。”   冯六嘱咐旁边的太监好生伺候着,这才去了。   陶陶早饭吃的多,这会儿还不饿呢,吃了两块奶皮酥,喝了半盏玫瑰露,便觉有些撑得慌,跳下炕在地上来回走着消食,刚走到屏风哪儿忽听外头的声有些耳熟,像是十五,便扒着头往外看了一眼,还真是十五,正跪在地上说话呢,神色瞧着有些急迫。   这倒新鲜了,他能有什么急的,昨儿不是还在万花楼上喝花酒呢吗,难道是想纳万花楼的姑娘当小妾,跑到自己老爹跟前儿求恩典来了。   好奇之余竖着耳朵听了听,却不是纳妾,是找皇上要差事来了,想跟着三爷去巡边儿,这可是新鲜事儿,别说陶陶觉得新鲜,皇上也有些意外,俗话说知子莫若父,虽说自己皇子众多,可谁是什么性子,自己这个当爹的还是知道的,十五好武是没错,可这好武跟带兵是两码子事,这小子性子又荒唐,巡边防兵营是何等大事,真要是让这小子跟去,到时不服老三管教,闯出祸来是小,引得将士们笑话,不是连自己的脸都丢了吗。   想到此不禁皱了皱眉:“西北荒僻不比京里繁华,没什么乐子可寻,况且你三哥跟十四去是办正事儿,你跟你去做什么?”   十五急切的道:“就是知道是正事儿,儿臣才要跟去啊,儿臣都多大了,也该跟哥哥们学些正经本事了,总不能一辈子混吃等死吧,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皇上挑挑眉:“学本事也不一定非跟老三去巡边啊,你若真想学本事,从明儿起就跟着众臣工上朝,都听听臣工们说什么,这本事没有手把手教的,多听多想,自然就长本事了。”   十五却不乐意:“那些大臣们一个塞着一个心眼子多,上朝就是斗心眼子呢,儿臣没他们那么多心眼儿,也听不明白他们说什么,儿臣可不想当那些絮絮叨叨没事儿找事儿的大臣。”   皇上给他气乐了:“没事儿找事儿,你这一句话朕的朝堂成什么了,哪有学本事还挑挑拣拣的。”   十五:“儿臣不是挑拣,儿臣是不像当成天胡吃闷睡的皇子。”   皇上:“不想当皇子想当什么?”   十五膝行几步,凑到皇上跟前儿,仰着头:“父皇,儿臣想当个带兵的将军,母妃说父皇当年就带过兵,还跟番邦打了好几回胜仗呢,威武极了,有道是虎父无犬子,父皇这样英明神武,儿臣若太不知上进,别人面儿上纵然不敢说,心里不定怎么笑话儿臣呢,父皇您就成全儿臣吧,让儿臣跟着三哥十四哥去西北走一趟,儿臣保证听三哥的话,绝不胡来,父皇您是真龙,儿臣怎么也不能成了地虫子啊。”   噗,听了这句话陶陶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十五自是听见了,侧头看了一眼,正瞧见陶陶探出来的小脑袋嗖的缩了回去,脸腾的红了,却瞬间恢复过来。   皇上咳嗽了一声:“既然你想去就去吧,朕准了,不过需记得你自己的话,若是因胡闹闯出祸来,决不轻饶,去吧。”   十五忙扣头谢恩,站起来退了出去,到了殿门口往侧面看了一眼,正看见陶陶撇嘴,脸色暗了暗,自己仿佛永远不知道她想要什么,她看不起自己不就是嫌自己不上进吗,自己这上进了怎么还是这种脸色。   安二见主子站在殿外发愣,就知道十有**是因刚进去的那位,那位简直就是爷的魔星,明知道成不了自己的,偏偏就是放不开。   低声道:“爷,这里可是养心殿。”   十五回头看了一眼:“你说爷这个堂堂皇子,父皇的嫡亲儿子,怎么混的还不如这丫头了,这丫头在父皇这儿进进出出,比爷可自在多了。”   安二:“陶姑娘招人疼啊,万岁爷喜欢,就瞧冯爷爷的意思,比那几位正经公主还得宠呢,听说要是陶姑娘不来,万岁爷就让冯爷爷去请,一来便是大半天,留饭都不稀罕,那赏赐更是多了去了,您说这是多大的本事啊。”   十五嗤一声:“什么本事,这丫头就生了一张巧嘴,会哄人高兴罢了,不过跟她在一起是自在,心里也畅快。”说着叹了口气:“走吧,去三哥哪儿有正经事呢。”   陶陶觑着十五退了出去,才从屏风后头出来,跪下磕头,儿子都得跪,自己就更不用说了。   皇上摆摆手:“行了,起来吧,你跪的不情不愿,朕瞧着也别扭,这里没别人,就别弄这虚套子了。”、   陶陶站起来嘟囔:“这虚套子可是万岁爷定下的规矩。”   皇上看了她一眼,也就这丫头敢跟自己顶嘴,搁别人十个脑袋都砍了,偏偏这丫头越顶嘴,自己越觉得亲,尤其这丫头嘴角还挂着奶皮酥的点心渣儿,这会儿嘟着嘴瞧上去异常可笑,皇上指了指她的嘴:“怕谁不知道你吃了点心不成,还非要挂在嘴上。”   陶陶也不在意,伸手摸了一把:“这不就没了。”   皇上嗤的笑了起来,指着她:“真不知老七那个性子,怎么找了你这么个邋遢的丫头。”   陶陶:“我们是真爱哦,真爱能战胜一切,邋遢算什么啊?” ☆、第104章   真爱?皇上点了点她:“你这丫还真不害臊,这样的话也好意思往外说。”   陶陶:“又不是可耻的事,做什么害臊。”   皇上:“你对老七倒是死心塌地,要论年纪,朕倒觉着十五更合适些。”   陶陶一听眼睛都瞪了溜圆:“万岁爷您可别吓陶陶,陶陶胆儿小着呢,不瞒万岁爷,我跟十五爷估摸上辈子有仇呢,这辈子一见了不是打就是吵,谁看谁都不顺眼,更何况十五爷府里美人可多得紧,去年番邦那个能歌善舞的美人郡主都成了他的侧妃,左拥右抱一天一个美人儿的换一个月都不带重样儿的,就连十五爷府里的扫地丫头都比我漂亮啊,人十五爷能瞧上我吗。”   皇上目光闪了闪:“朕怎么听说十五对你有些心思呢?”   陶陶气的窜了起来:“谁造这样的没边儿的谣啊,也不怕烂了舌头。”   皇上拍拍她:“不是就不是,急什么啊,一个女孩子性子怎这般急躁。”   陶陶:“不是陶陶急躁,是这造谣者其心可诛,明知道我跟七爷好好的,还造谣生事,我还罢了,让七爷如何自处,便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可这脏水也没说往兄弟身上泼的。”   皇上见这丫头真恼了便岔开话题:“好了,不说这个了,今儿怎么想起进宫了,既来了怎么不知过来给朕请安。”   陶陶听了嘟嘟嘴:“这可怪不着陶陶,万岁爷哪是陶陶想请安就能请安的,您若不召,陶陶自己往养心殿闯,被外头的侍卫当成刺客砍了脑袋怎么办啊,陶陶的小命还得要呢。”   皇上好气又好笑的道:“明明是你这丫头懒,却倒打一耙,冯六传话儿下去,往后朕这养心殿随这丫头进出,不许拦她,朕倒看看这丫头下次还找什么借口。”   陶陶嘿嘿笑道:“那陶陶就谢万岁爷恩典了,往后肯定没事儿就来给您请安,到时候您可别嫌烦。”   皇上哈哈笑了起来:“真要是腻烦了,朕就把你这丫头轰出去。”   正说着外头许长生来请平安脉,进来瞧见陶陶微愣了愣,陶陶不好跟他打招呼,冲他眨了眨眼,过来帮着皇上挽了挽袖子,放到小枕上让许长生请脉,自己安静的站在一边儿,等许长生请好了脉,仍亲手帮皇上整理好袖子,又从冯六手里接了茶盏递到万岁爷手边儿。   一系列动作做的顺畅自然,冯六反倒成了打下手的,许长生瞧在眼里,暗暗惊诧不已,心道,这丫头还真能混,在三爷哪儿就不说了,想不到在养心殿也能这般自在,实在的有本事。   陶陶见他半天不吭声,忍不住问道:“万岁爷今春虽没犯咳疾旧症,饮食睡眠却不如以往,可是有什么不妥?”   许长生惊愕的看着她,皇上的起居都有专门的太监记录,除了已故的太后,不许人过问,便是宫里的娘娘们也一样,这是大忌,这丫头怎么张口就来,莫非不想要命了。   心中正惊,却听皇上道:“偏你这丫头啰嗦,朕身子无妨,今春没犯咳疾,想来是你那洋参的功劳,至于饮食睡眠不如以往,是因国事繁忙。”   陶陶:“这次万岁爷比上回陶陶见的时候清减多了,可见是劳累所致,就算国事再多,您也得劳逸结合啊,保重龙体最是要紧。”   皇上摇摇头:“这么大一个国,多少事儿,旱涝灾荒的不时发生,就没个太平的时候,朕虽坐在这禁宫之中,心里何曾有一日安生,朕少睡一会儿,少吃一口的功夫,多瞧一个折子,或许就能救百姓于水火。”说着脸色沉了沉:“朕在禁宫之中夙夜忧叹,深恐百姓饥寒,可那些贪官却仍昧着良心搜刮民脂民膏,着实可恨,更有那依仗着祖宗功勋,胡作非为的,更是可杀不可留。”   陶陶一惊,心道,这话莫非说的是姚家,就听万岁爷的口气就知道,对姚家有多厌憎,姚家到底做了什么,想起姚世广,姚家族里何止一个姚世广,即便如此,有姚家累世功勋,还有姚贵妃,万岁爷对姚家何至于如此绝情,这里头莫非还有自己不知道的隐秘。   陶陶忽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管是七爷三爷还是别人,许多事好像都有意瞒着自己,就如姚家,都到了这种程度,自己却才知道,本来还想着找机会是不是替姚家说说情,现在看来,自己亏了没说,若说了,不定姚家头上又添了一项罪名,难怪七爷五爷都不闻不问呢,是知道越掺和姚家倒霉的越快。   许长生退了下去,皇上瞥了陶陶一眼:“刚小嘴还吧吧的不听呢,怎么这会儿成哑巴了,琢磨什么呢?”   陶陶哪敢替姚家啊,忙道:“没琢磨什么 ,就是想原来皇上也是个苦差事。”   皇上都是点点头:“本来就是苦差事,如今这天下还算太平,当年朕刚登基的时候才麻烦呢,权臣,番邦,百姓,灾荒,真正是内忧外乱,没一刻消停的时候。”   陶陶:“便如此也难不倒万岁爷这样的英明之主,手一挥不就有了如今的太平盛世吗。”   皇上笑了起来:“小马屁精,百姓仍有饥馁,哪里是什么盛世。”   陶陶:“万岁爷,便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一样有吃不饱穿不暖的百姓,盛世无饥馁不过是一种希望,一种梦想,您治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便已是太平盛世了。”   皇上点点头:“老三倒是没白教你这丫头。”   陶陶:“万岁爷您要是想夸陶陶能不能别拐弯抹角,陶陶心眼儿直,您这一拐弯陶陶就听不出来了,还当您夸三爷呢。”   皇上一口茶喷了出来,指着她:“你倒不谦虚,知道你也不稀罕朕夸你,想要什么赏赐说吧。”   陶陶刚想说不要赏赐,毕竟皇上赏的东西除了当摆设唬人没别的用处,而且赏赐太多了,放哪儿都是问题,却忽然想起子萱来,眨眨眼:“那个万岁爷,陶陶今儿想要个恩典?”   皇上挑了挑眉:“这倒新鲜,说来听听。”   陶陶:“那个,陶陶有个要好的姐姐,快嫁人了,婆家正得势,她那个婆婆又不是省事的,我这姐姐的性子又软弱,只怕过门之后要受婆家欺负。”   皇上微微皱了皱眉:“姐姐?莫不是秋猎的时候,被你拉到朕跟前儿要赏赐的那个,我记得好像是姚家的丫头吧。”说着瞥了眼冯六。   冯六忙道:“正是姚府二老爷的长女,五王妃的堂妹子,闺名好像叫子萱的小姐,听说许的是安将军府长子安铭为妻,过了订还没成礼呢。”   皇上:“安达礼的小子,倒也算门当户对,怎么这安达礼的夫人是个悍妇不成,这倒没听说。”   陶陶不等冯六说忙插过来道:“万岁爷平日见得是大臣,人家夫人在内宅里,万岁爷哪见得到,性子悍不悍自然是不知的,陶陶就不一样了,您也知道陶陶在海子边开了个铺子,常去各府内宅走动,哪位夫人生的美,哪位夫人性子悍 ,自然一清二楚的,安家夫人可是有名儿的悍,听说上回安将军从西北回来,瞧上了府里的丫头,当着安将军的面儿就打成了烂羊头,发落出去,安将军连声儿都不敢吭儿。”   皇上有些不信:“安达礼那个暴脾气能忍这样的悍妇。”   陶陶:“不能忍也得忍,听说安夫人是跟着安将军从贫贱里过来的,且侍奉公婆进了孝道,便有不是也不能休啊。”   皇上点点头:“安达礼倒还有情有义,便安夫人再悍,对儿媳妇儿也不会如此。”   陶陶:“万岁爷您这就不知道了,婆媳可是上辈子的仇人,您想啊这好容易养大的儿子,忽然被别的女人抢了,心里能痛快吗,不痛快自然要找茬儿,若性子温柔贤德的也还罢了,遇上安夫人这样的婆婆,估摸着小命儿都悬呢。”   皇上:“愈发胡说了,便是再悍的妇人,难道还能要了儿媳妇儿的命不成。”   陶陶还要说,皇上却不听了,挥挥手:“行了,朕知道你担心你的好姐妹儿,怕她受婆家欺负,可那丫头是姚家的小姐,两家门当户对,安家若歪带了,姚家岂能干休。”   陶陶小声道:“时移世易,搁以前安家自然不敢歪带子萱,如今可说不准了,姚家如今是墙倒众人推,没踩上一脚都是好的了。”   皇上脸色沉了下去,冷哼道:“姚家倒是好本事,人情都托到你头上来了。”   陶陶:“万岁爷这可冤枉姚家了,陶陶这一冬都没怎么出门呢,外头的事儿听都听不着,便子萱去找我也是一个字都没提,姚家如何,我一个小丫头也管不了,我就是不想看着子萱受委屈,她那样恣意爽利的性子,竟变成了如今这样委曲求全,陶陶看不过去。”   这丫头的几句话说出来,皇上想恼都恼不起来了,这丫头在自己跟前儿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姚家再糊涂也不会把人情托到陶陶头上,估摸这丫头是真担心她朋友,才出此下策。   想了想,脸色和缓:“被你这丫头叽叽喳喳搅的半天没看折子,再留你,可耽搁了政务,行了,你说的事儿朕再斟酌,去吧。” ☆、第105章   冯六亲自送了陶陶出来, 见陶陶要往荣华宫去,忙道:“小主子这是要去贵妃娘娘哪儿?”   陶陶:“今儿进宫就是为了跟娘娘说话来的, 还没说上几句就让万岁爷召了过来,这会儿自然要去瞧娘娘。”   冯六:“今儿万岁爷一听您进宫的信儿, 就叫老奴过去召您, 以小主子的聪明难道还不明白万岁爷的意思。”   怪不得自己刚到娘娘哪儿没多会儿,冯六就来了, 果真是君王, 哪怕不曾倾心相爱,至少有二十多年的荣宠, 生了两个皇子, 枕席之上鸳鸯衾中那些耳鬓厮磨的恩爱时光又算什么, 就算姚家有行错之处, 何至于如此绝情。   想到皇上的无情,不仅冷落贵妃连自己来跟娘娘说话儿解闷都要阻拦, 执拗性子上来, 哼了一声:“陶陶愚钝不能领会圣意, 却知道此次进宫就是为了跟娘娘说话儿的,这话没说上几句就回去,岂不白来了,况且即便走,也该去荣华宫辞别娘娘才是道理,冯爷爷的好意陶陶心领了,只是荣华宫陶陶是必须去的,不禁今儿去,以后还要常常来瞧娘娘。”   撂下话转身就往荣华宫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气的,步履飞快,冯六暗叫糟糕,忙在后头紧着追,追到荣华宫门口才赶上,喘的上气不接下气:“哎呦,我的小主子,您这脚上按了风火轮不成,可让老奴好跑,您听老奴一句,今儿先回去,您要是惦记贵妃娘娘,明儿再来不就结了,何必非逆着圣意,您说老奴说的在不在理儿。”   正说着里头姚嬷嬷走了出来,见了礼道:“主子劳了半日神,刚说身子乏,要睡一会儿,让我出来迎着小主子,今儿只恐不得说话儿,叫小主子先回去,过几日等主子身子好些,再召小主子进来好好的说笑一日。”   陶陶还要说什么,见姚嬷嬷眼色,也不好为难她,只得道:“那陶陶今儿先回去,回头再来给娘娘请安。”   姚嬷嬷躬身:“送小主子。”   陶陶快步走了出去,到廊子上站住回头望了望,能看见荣华宫朱红气派的宫门,陶陶记得前几次来的时候,三五不时就有人来,有时是别宫嫔妃来说话的,也有皇上叫人送赏赐东西,虽称不上人来人往,却也不像如今一样冷落萧条,这宫里真是天下最势力的地方,得势的时候人人都往前凑,一旦失势连奴才都懒得搭理了。   冯六见她不动,生怕这位性子上来又跑回荣华宫去,忙道:“小主子,这儿可是过堂风,怕您禁不住。”   陶陶看了他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沓子银票,一股脑塞给冯六,冯六唬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往外推:“这怎么话说的。”   陶陶却道:“陶陶心里明白,这宫里不同外头,便再多的银子没有个明白人,也使不出去,这些银票您老受累帮着打点打点各处管事,娘娘宫里各样使费,若能照着以往的最好,若不成也尽量差不多了,不够给我带个信儿也可,自己去我那铺子里支取也行,只别让娘娘这儿委屈了就好,您老别推辞,这是陶陶如今唯一能尽的一点儿孝心”   冯六叹了口气:“小主子您这孝心若娘娘知道……”   陶陶摇摇头:“还要劳烦您老,千万别让娘娘知道此事,娘娘本来就忧思成病,若知此事,只怕这病更难大好了,万岁爷哪儿少不得您老,冯爷爷就别送了,陶陶自觉认得路,您放心陶陶以后不会进宫了,免得万岁爷为难。”撂下话转身去了。   冯六愣了一会儿才往回走,后头的跟着的小太监低声道:“师傅,这位可真舍得啊,这不等于明摆着给宫里的管事门送了条财路上来吗,平常见这位精打细算的劲头,真没想到这么大方。”   冯六瞥了他一眼:“你以为万岁爷为什么独独对这位青眼有加,就这一件事就不是别人能做出来的。”   小太监道:“那可是,就算有这份心,也没这份财力啊,也就这位买卖做的大,都跟洋人做上买卖了,这一趟趟的船回来,可是金山银山的往里进,不然哪敢这么花钱啊,这不敢着往大街上扔呢吗。”   冯六:“银子算什么,这份孝心哪是银子能换来的,而且这事儿托到咱家头上,咱家能不回万岁爷吗,万岁爷本来就爱这丫头的真性情,如此一来,更得心疼这丫头了,这既表了孝心,又办了实事,你说还有比这丫头聪明的吗,学着点儿吧,要是能把这位的本事学得一分,也够你小子使一辈子的了。”   这奢华巍峨的禁宫,代表着至高的权力,至贵的身份,却是全天下最冷漠无情的地方,如果可能陶陶一刻都不想待在这儿,她快步往宫门走去,眉头紧皱脸上的怒意令身后的小雀儿一声都不敢吭,只能紧跟着她穿过长长的宫廊,望见宫门小雀儿才暗暗松了口气,姑娘要是发脾气,出了宫也就不妨事了,在宫里闹起来,可不是玩笑,是要掉脑袋的。   可小雀儿忘了宫门这儿还有个贼心不死的图塔,因为图塔姑娘跟七爷可是闹过一阵子别扭,如今好容易和好了,可不能再出岔子,而且小雀儿实在不明白图塔到底坚持个什么劲儿,就算曾经有过婚书,是姑娘姐姐定下的,可姑娘根本不记得有这档子事儿,又不是娶不上媳妇儿,十四爷巴巴的上赶着给他说了门亲事,怎么看都是高攀了人家,可这位非不答应,真不知脑袋里想的什么。   陶陶心情正不好,更懒得搭理图塔,给他拦住,自然没好气儿:“你拦着我做什么?莫非还要我履行婚约?”说着看了图塔一会儿忽道:“行,既然有婚约在先,好,我答应嫁你,你明天叫人来下聘吧,要是嫌下聘麻烦,让花轿直接过来也成,反正你我都不在意形式,成个亲吗,没必要太复杂,如何?”   陶陶这一答应,图塔倒呆住了,愣愣看着陶陶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陶陶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吭声,撇撇嘴:“怎么,我答应了,你倒犹豫上了,图塔我跟你虽有婚书,之前却连一面都没见过,你是瞄着我姐的姿色,认为她亲妹妹应该也不会太差,才勉强答应了婚事,跟我既不认识,更谈不上什么喜欢了,后来见了我之所以死咬着婚书不松口,不过是咽不下一口气,觉得本该是你名正言顺的媳妇儿,却归了别人,心里气不忿,人不都有这样的劣根性吗,我不要的东西丢了不可惜,一旦别人捡起来当成宝贝,立马就想夺回来,真夺回来了也不过弃之如敝履罢了。”   陶陶一番话说的毫不客气,图塔一张黑脸有些胀红,也不知是不是被陶陶说中心事,觉得面儿上下不来,哼了一声:“说到底,你还是没想过嫁我,你以为那些人就是真心对你的吗。”   陶陶给他气乐了:“图塔你扪心自问一下,是真的想娶我吗,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不能丢开,当初我姐出事之后,我在庙儿胡同住了好些日子,那时你已然回京了吧,若真想履行婚约,为什么连面儿都不露。”   图塔:“那时回来正赶上有些别的事儿,想来你年纪还小,婚事也不必急在一时。”   陶陶冷笑了一声:“这话是糊弄我呢还是糊弄你自己呢,从时间上推算,那时候你正好得了提拔,当上了皇上皇宫的御前侍卫,我姐的事儿即便皇上下了封口令,你多少也知道一些吧,那个档口若被人知道你跟陶秋岚的妹子有婚约,你这好容易谋来的升职机会 ,恐怕就泡汤了吧。”   陶陶本来不想这么尖酸刻薄,人吗趋利避害是本能,自己也是如此,何必苛求别人非要讲仁义,更何况图塔跟自己的婚约不过是偶然定下的,估摸过后这位也有些后悔了,只是因是自己答应的也不好悔婚罢了,却并没把自己这个未婚妻当回事儿。   直到后来发现自己并不像他想象中过得那么不好,反而比他的日子还要好,心里便开始不平衡了,这人本来也不是非要娶自己不可,而且既然钻营到了御前,自然也不是淡泊名利之人,所以这时候跟自己较真儿,完全脑子秀逗,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了,这种人就是欠骂,非得让自己毫不留情的骂他一顿才能醒过神来。   见他瞪着自己一句话说不出来,陶陶也不打算再跟他耗,丢下话,快步出了宫门上车走了。   小雀儿道:“姑娘跟那个莽汉子较什么真儿啊,您就不怕他当了真,回头真跑咱们府上来下聘,到时候怎么办?”   陶陶摇摇头:“他若真有这样抛弃一切的勇气,又何必往御前钻营,更何况当初他答应我姐提的婚事,除了看见我姐生的美,预想我这个妹妹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最重要的只怕还是我姐当时在晋王府当差,又颇得势,他想娶了我,就有一个得势的大姨子了,怎么算都不是赔本买卖,所以才会答应,却没想到出了那样的事儿,得势的大姨子没了,丢下我这么个弄不好还是祸的妹子,娶回家做什么,这莽汉有莽汉的心机,如今不过一时糊涂罢了,等他想明白了,断不会为了我弃了他的好前程,放心吧。” ☆、第106章   陶陶回来的时候七爷不在, 问了洪承说是去了魏王府,陶陶倒是松了口气, 自己并不擅长掩藏心事,若他在家, 自己的心事只一眼便会被他看出来, 陶陶不像他担心,即使再不愿意, 姚家也必然会衰败, 就算姚家一点儿错处没有也一样,这是圣意, 圣意不可违。   对于皇上为什么要打压姚家也不难理解, 即便皇上的身体看上去还算康健, 但从今天许长生的神情, 陶陶觉得或许并不乐观,皇上的咳疾是经年的旧疾, 每逢换季必要犯上些日子, 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儿, 今年却没犯,皇上说是吃了自己送进宫的洋参,这怎么可能。   自己那些洋参不过是个送进宫讨好应景的,就算有用,也不过保健,又不是神仙药,哪能治病啊,更何况皇上这样的旧疾,就算太医院里废物多,可许长生的医术还是相当高的,这么多年都没治好,十有**是胎里带的毛病,没准是小时候得过类似气管炎一类毛病留下的后遗症。   这种病最是顽固难医,怎会忽然就好了,这件事儿肯定有问题,陶陶虽然想不明白,但皇上如此不辞辛苦日以继夜的处理政事必然是觉得时间不够了,所以才会如此,而且从去年皇上派给三爷的差事一个比一个重,一个比一个要紧,圣意已昭然若揭,这或许也是皇上执意打压姚家的原因,毕竟新君继位,万象更新,那些有可能成为阻碍的,以老爷子的性格都会逐一清除,姚家首当其冲。   因此皇上才会抬举安家打压姚家,只怕打压还不够,姚家如今已经成了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必须拔之而后快,这是帝王策,权谋之术,自己不懂更无能为力,自己只是阴差阳错落入这里的孤魂,能平安苟活已是运气,她不可能改变这个世界的既定规则。   陶陶忽然顿悟,即便自己走入了这个故事里,也只是个过客,这里每个人的命运都不是自己能左右的,包括她自己的命运。   正愣愣出神,忽被揽在一个熟悉的怀里,淡淡的松木香充斥鼻端,这是七爷的味道,要是自己最喜欢的味道,闻着这样熟悉的味道,靠在这样的怀里,她有些茫然的心忽的安定了下来。   七爷低头看了她一会儿:“刚想什么呢,我进来都不知道。”   陶陶抬头,这个男人无论什么角度都是这么好看,她忽然有些心虚,自己何德何能会有这样一个温柔帅气的极品男票,这一切就像梦一样不真实。   七爷见她眼睛发直的盯着自己,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这么瞧着我做甚,莫不是病了?”   陶陶抓着他的手摇摇头:“我也不是纸糊的,哪会动不动就生病,我是觉得现在这样像梦,就怕梦醒了你就不没了。”   七爷目光温软:“傻丫头,瞧这是什么?”说着从自己怀里拿出一个扁长的盒子来放到她手里。   陶陶好奇的打开,眼睛一亮:“这些日子你夜里睡得晚,总说怕吵了我去西厢看书,其实是再做这个对不对?”   七爷挑挑眉:“你怎么知道,我还当你睡了呢。”   陶陶哼了一声:“我也不是猪,哪会一沾枕头就睡。”   七爷看了她一会儿:“是了,你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偷着看了。”   陶陶:“说的这么难听做什么,反正也是送我的啊,我提前看看我的东西怎么了。”   七爷嗤了乐了:“你怎知是送你的,万一不是呢?”   陶陶:“首先你刻的是这对簪子的簪头是一对鸳鸯,不送我还能送谁,再有这簪子上刻了名字,若是送别人做什么刻我的名字啊。”说着拿了递给他:“给我戴上。”   七爷轻笑了一声,接过来抬手插在她头上,端详了端详满意的点点头。   陶陶站起来去里屋妆台前左照右照的臭美了半天,簪子是羊脂白玉,毫无瑕疵,陶陶如今有些见识了,东西好坏一眼就能瞧出来个,这样细腻温润的质地的羊脂玉,极难得的,更何况这簪子还是七爷自己雕刻而成,这份心意便一屋子羊脂白玉也换不来。   臭美了一会儿还觉不够,又从头上拔下来仔细端详,发现这支簪子上刻的却不是自己先头见得陶陶而是锦灏,这是七爷的名字,且除了这两个字之外,还有四个更小的字,陶陶从自己妆奁里拿出放大镜来才瞧清楚是白首不离,陶陶心里顿时灌了蜜糖一般,甜丝丝的,抬头瞧他,却发现他摘了金冠之后,头上的簪子跟自己手里的一模一样,踩在梅花凳上就要去够,却给七爷抓住手,把她抱了下来:“怎还这么淘气。”倒是把自己头上的簪子拔下来递在她手里让她瞧。   陶陶把两支簪子放到一起,方知是一个刻的是自己的名字,一个刻的是他的,其余的四字也不一样,放在一起是陶陶,锦灏,惟愿相守,白首不离。   这男人表达爱的方式有些过于含蓄,但陶陶很喜欢,靠在他怀里一遍一遍的念着:“惟愿相守,白首不离,惟愿相守,白首不离……”一边念自己一边笑,心里期望着这一刻的时间能停驻就好了,那么他们就能永永远远这样在一起,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陶陶以前总觉得电视上那些动不动就山盟海誓,一生一世生生世世的恋人像傻子,可这一刻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当这样的傻子。   可惜时间永远停驻,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人的命运就如水中行舟,风平浪静的时候可以安稳,一旦风起,便会随波逐流,东西南北,南北东西,飘往何处却也由不得自己了。   陶陶有时候觉得好像前几日还是春天呢,怎么一转眼就入冬了,寒风凛冽,大雪纷飞,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冷,陶陶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出门,一个是怕冷,再有外头也乱糟糟的,夏天的时候,端王获罪被囚,罪名是谋逆,在端王府内抄出了龙袍,坐实了谋逆的罪名,端王一倒,跟着就是姚家,好像是姚家两位老爷怂恿端王弑父□□,具体的自己也不清楚,总之姚家跟着抄了家,好在子萱嫁了,皇上主婚,想来就算姚家倒了,安家也不敢太慢待子萱。   小雀端了茶进来:“这会儿外头的雪又大了,今年也不知怎么了,自打入冬一场雪接着一场雪的下,虽说瑞雪兆丰年,可这么大雪,外头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富贵人家倒不怕,穷老百姓的日子可难过了,这一冬过来,不定冻死多少人呢,奴婢还记得跟我爹娘哥哥逃难的时候,赶上雪天,没地儿落脚,肚子又饿,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不灵,白等找了个破庙,我大哥把庙里的一张破香案拆了生活,二哥去附近的村子里要了些两块干饼子,兑付着活了命。”   陶陶还是头一次听她说这些,不禁道:“后来呢 ,两块饼子就活了你们一家子。”   小雀儿:“后来遇上了好人,接济着我们一路到了京,那可真是我们一家子的救命恩人,要不然我们一家子早冻死在那个破庙里了,奴婢哪还能服侍姑娘。”   陶陶:“倒真是遇上了好人,如今可还找的着,若能找见该好好报答人家。”   小雀儿摇摇头:“到了京城人家就走了,瞧衣着是富贵人家,哪会指望着我们这样的穷人报答。”   陶陶:“行善不留名,这是真善人。”说着往窗外瞧了瞧:“七爷今儿一早就进宫了,怎么这时候也不见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小雀儿:“贵妃娘娘病了这些日子,好容易今儿皇上准了主子进宫探看,娘俩这些日子不见,见了面说起话来,哪还有个完,耽搁些时候也在情理之中,姑娘别瞎猜疑了,能出什么事儿啊。”   陶陶:“我也不知怎么了,我这心里慌慌的,总觉的要出什么大事儿。”   陶陶话音刚落,就见洪承三步两步跑了进来:“姑娘,冯爷爷来了。”   陶陶蹭的站起来就往外走,小雀儿忙追过去把斗篷披在她身上,陶陶一边往外走一边儿问洪承:“可是七爷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儿?”   洪承:“听冯爷爷的话头不像有什么事儿。”   陶陶却没放心,冯六在御前这么多年,早成精了,要是什么事都从脸上瞧出来,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哪还能安稳的混到现在。   陶陶一进花厅 ,冯六忙过来行礼:“老奴给小主子请安。”   陶陶:“陶陶可当不得您老的礼,这大雪天儿,您老怎么出宫来了。”   冯六笑道:“还不是小主子您这一程子不进宫,万岁爷念叨了几日,赶上今儿御膳房做了几样点心呈上来,万岁爷瞧见里头有小主子爱吃的几样,便遣了老奴来接小主子进宫去用些点心。” ☆、第107章   陶陶自是不信冯六的话, 这样的大雪天外头路滑难行,皇上怎会遣冯六来晋王府就是为了让自己进宫吃点心, 真要是赏自己点心,何必这么麻烦, 直接让冯六带过来, 或者让别的太监跑一趟已是天大的恩典了,冯六可是御前总官, 哪用劳动他跑腿, 既来了必然不是吃点心这样的小事,难道是七爷?   想到此脸色微变:“冯爷爷是不是七爷哪儿有什么事儿?”   冯六:“万岁爷准了五爷七爷今儿进宫给贵妃娘娘请安, 估摸这会儿正说话儿呢, 能有什么事儿, 老奴瞧着是万岁爷惦记您了, 见您总不进宫,才寻了这么个由头, 您就别瞎猜了, 快着跟老奴进宫要紧, 万岁爷哪儿可还等着小主子呢。”   陶陶道:“那冯爷爷稍候片刻,陶陶去换一身衣裳。”   冯六点点头:“小主子快着些。”   陶陶只得去换了衣裳,跟着冯六出了晋王府,上了外头的暖轿,忍不住掀开轿帘往外看了看,晋王府的门楼子被雪盖住了,映着朱红大门,格外鲜明,陶陶忽然想起自己头一次来晋王府的时候,是春天吧,这一晃都过去两个冬天了,一开始以为只是过客,如今却发现这里早就是家了,一瞬间竟生出一种莫名的伤感,仿佛今天走后,便再不能归来了。   想着不禁摇头失笑,不过是进宫罢了,陪皇上说说话儿至多落晚就家来了,自己胡思乱想些什么,或许是最近朝堂京城出的事儿太多,自己也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在宫门外下了轿,跟着冯六往里走,瞧见守门的侍卫,忽想起图塔,从开春哪会说崩了之后,就再没见过他,图塔也没再来找自己的麻烦,若不是婚书还在,陶陶都以为根本没这个人。   仿佛知道她想什么,走上宫廊,冯六低声道:“图大人今年可升发了,春天的时候娶了夫人,前几个月又升了参领,如今不再宫里值守,去了西郊的兵营,他那位夫人听说是十四爷保的大媒,成亲的时候三爷都送了贺礼,可可得了大体面。”   十四保媒她倒知道,三爷做什么送了贺礼,难道图塔投奔了□□,如今虽旨意未下,可圣意如何只要长眼睛的没有瞧不出来的,大皇子被囚,姚家牵连了进去,姚家倒了,五爷七爷失了母族帮衬,也就无缘大位了,况且七爷从来就没想过争,至于别的皇子,比起三爷来不是身份太低就是势力太弱,更何况圣意如此明显,只要不傻的这会儿都会想方设法的讨好,图塔这样也无可厚非,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等新皇登基,潜邸的奴才自然会占尽先机。   刚踏入养心殿 ,冯六就引着陶陶穿过西暖阁,过了东边的夹道,往后头的行来,陶陶微微有些讶异,陶陶知道皇上的习惯,入冬会移到东西暖阁之中起卧,东暖阁是皇上斋戒之处,皇上平常料理政务接见大臣都在西暖阁,这西暖阁后头却是皇上的书斋,通着皇上的寝宫,平常是不许外人来的,便是招寝嫔妃也不在这儿,冯六怎么引着自己上这儿来了?   想到此站住脚:“冯爷爷,是不是走差了?这里是万岁爷私寝吧,陶陶来此恐不妥当。”话音刚落就听里头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接着就是皇上的声儿:“是陶丫头吗,还不进来,在外头做甚?”   冯六低声道:“小主子快进去吧。”   陶陶看了他一眼,只得走了进去,一进去看见靠在暖炕上的皇上,陶陶愣了愣,算起来自己也就两个月没进宫来吧,记得两个月前来的时候 ,皇上的气色还蛮好,怎么短短两个月竟瘦成皮包骨,脸色也是蜡黄蜡黄的,跟变了个人一般。   皇上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么瞧着朕做什么,陶丫头朕病了,你都不来瞧瞧朕,还非得让朕派了冯六去才肯过来,真真好大的架子咳咳咳咳。”说了两句又开始咳嗽起来,旁边的小太监忙捧上痰盂,等着皇上吐了痰,忙捧了下去。   从陶陶身边经过的时候,陶陶瞥了一眼,见红红的想是血不禁暗惊,皇上莫非是痨病,痨症这时候可是不治之症,得了就是死路一条。   皇上见她脸色发白,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心里一暖,脸色愈加柔和:“陶丫头是担心朕吗?”   陶陶见炕桌上堆成山的奏折,不禁道:“万岁爷身体有恙就该歇养着才是,等圣躬安泰再料理政事。”   皇上微微叹了口气:“朕何尝不知歇养,可你瞧这炕桌上的都是耽搁不得的要紧大事,不尽快料理了怎么成。”说着又咳嗽了起来。   半天方缓过来,看着陶陶:“若担心朕,就在朕身边侍奉几日吧。”这话从皇上嘴里说出来就是圣旨,谁敢违抗,除了留下来,陶陶根本别无选择。   陶陶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就成养心殿的常驻人员了,而且成了专职护工,陶陶端着托盘进来,把托盘上的琉璃盏放到桌上:“万岁爷该喝牛乳了,牛乳得趁热喝才好。”   皇上抬头看了她一眼:“就你这丫头事儿多,一会儿让朕喝,一会儿让朕吃的,朕瞧着你比太医院那些太医还啰嗦呢。”   冯六忙道:“万岁爷,老奴倒觉小主子比太医院那些太医有本事,自打她来了,万岁爷的龙体安泰多了。”   皇上点点头:“朕也觉着比之前好了许多,咳嗽的不那么厉害了,胸口也畅快了些,陶丫头你过来,跟朕说说,你这些门道倒是怎么想出来的,你订的这些膳食看似简单,倒是比那些苦药汤子还有用,是何道理?莫非你会医术。”   陶陶摇摇头:“万岁爷取笑陶陶呢,陶陶哪会什么医术啊,说到底就是个吃货罢了,记得听人说过,这药补不如食补,看病开方子陶陶是门外汉,要论到吃,陶陶可是内行,见您不思饮食,便想着或许陶陶喜欢吃的,万岁爷也喜欢,就叫御膳房照着陶陶开的菜谱上了。”   皇上愣了愣,摇头失笑:“我还当你这丫头医术高明深藏不露呢,原来是个馋丫头。”   陶陶暗暗抹了把汗,皇上可是人精里的人精,自己可不能露出马脚来,她有自知之明,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古代想治好痨病无异于天方夜谭,至于皇上自己感觉好了些,跟最近的膳食的确有些干系,陶陶的一个舅爷是这种病,住院的时候自己跟着爸妈去探病的时候,听见医生嘱咐舅奶,说日常需多补充蛋白,她前几天想起这档子事来,便试着跟冯六提了提,不想冯六倒省事,直接把御膳的差事丢给了自己。   虽说太医没一个敢说皇上是痨病,但从皇上的症状来看,十有**没错,所以陶陶才照着高蛋白的食谱安排了御膳,果真好了些,只不过陶陶明白,这只是治标之法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更何况皇上如今的病已经拖得太久了,加上天天劳累不得休养,不加重病情已是难得,痊愈绝无可能。   皇上见她愣神,低声道:“是不是在养心殿待的烦了。”   陶陶知道自己不能说实话,可又不想打谎,她本来也不喜欢在宫里,养心殿也不喜欢,再大再豪华也不如外头自在,偶尔来一趟还罢了,在这里住下简直跟坐牢没什么两样儿。   低下头半晌不吭声,皇上挑眉:“烦了就是烦了,不吭声算什么。”   陶陶小声嘟囔了一句:“这里是养心殿,陶陶哪敢胡说八道。”   皇上嗤一声乐了:“难得,还有你这丫头不敢说的,得了,今儿天好儿,朕也想出去逛逛,你这丫头也跟着朕去散散吧。”   冯六忙道:“万岁爷,如今可都进腊月了,前儿还下雪呢,今儿才放晴,虽说出了日头,外头也冷的紧,万岁爷龙体刚好些,若着了寒可怎么好。”说着冲陶陶使了个眼色。   陶陶也怕皇上的身体受不住:“还是等暖和些再出去……”话未说完就被皇上挥手打断:“你们也太啰嗦了,朕又不是纸糊的人儿,风吹吹就倒了,京里再冷还能比的上漠北,当年在漠北才真叫冷呢,地都冻裂了,朕不是一样大破敌军。”   冯六:“是了,老奴如今还记得万岁爷的英姿呢。”   皇上笑了:“昨儿不是说御花园的梅花开了吗,咱们就去御花园瞧梅花去。”   冯六应一声,拿了紫貂的斗篷帽子过来。叫人备了肩辇,从夹道过去,走不多远就是御花园。   御花园西侧过了月洞门便是梅园,十几株梅花竞相开放,映着枝头晶莹的冰雪,越发妍丽多姿,真真梅香袭来,沁人心脾。   皇上今儿心情极好,开口道:“卢梅坡曾有诗云: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陶丫头做首诗来凑趣。”   陶陶愕然,心说皇上还真是高抬自己,真当自己是文豪了啊:“那个万岁爷,陶陶不过认得几个字罢了,肚子装的都是草,着实没什么才情,您还是饶了陶陶吧。”   皇上点了点她:“白长了个聪明样儿,原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陶陶挠挠头:“陶陶本来就是草包啊,聪明也是小聪明。”   皇上忍不住笑了起来:“脸皮倒是厚,不会作诗总会背吧,背一首应景的来。”   背诗还能混过去,陶陶正搜肠刮肚的琢磨呢,忽听梅林里有人轻声吟咏:“粉墙低,梅花照眼,依然旧风味。露痕轻缀。疑净洗铅华,无限佳丽。去年胜赏曾孤倚。冰盘同宴喜。更可惜,雪中高树,香篝熏素被。今年对花最匆匆,相逢似有恨,依依愁悴。吟望久,青苔上、旋看飞坠。相将见、脆丸荐酒,人正在、空江烟浪里。但梦想、一枝潇洒,黄昏斜照水……”声音幽怨悲凉,听着颇有些耳熟…… ☆、第108章   陶陶正琢磨着像是贵妃娘娘, 果就见姚贵妃从梅林里走了出来,后头跟着姚嬷嬷, 并无其他人,瞧着气色不大好, 形容消瘦, 竟比上回自己见的时候更憔悴了不少,不过数月光景竟仿佛老了几岁一般, 叫人瞧着都心酸。   陶陶虽如今住在养心殿, 却并不能随便出去,好几次想去荣华宫瞧瞧贵妃娘娘都被冯六拦了, 冯六说皇上深恨姚家跟大皇子勾结, 如今连姚字都听不得, 若自己这档口去荣华宫, 极为不妥,没准反倒给贵妃娘娘添了罪过, 只说有他暗地里照应着, 荣华宫虽比不得之前风光, 却也能过得去,。   陶陶知道冯六说的是,如今皇上一天比一天病弱,宫里形势不明,自己若任性而为,只怕反倒给贵妃娘娘招祸,便只得作罢,倒没想在这儿御花园中巧遇,刚要上前行礼,却给冯六暗里拉住。   大约没想到皇上会在这儿,姚贵妃愣了一下,上前见礼:“嫔妾给万岁爷请安。”   皇上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皱眉看着她:“身子不好,就该好生在宫里将养着,出来做甚。”   这话听着像是关切之词,可冷冰冰的语气却丝毫听不出关怀之意,倒像责问一般,这哪里是做了几十年夫妻的样子,简直比陌生人还不如,莫说贵妃娘娘,就是自己听了都从心里发寒。   陶陶没想到皇上会如此无情,即便厌憎姚家,贵妃娘娘总是跟他做了二十多年夫妻,还生养了两个皇子,论情份怎么也不该如此冷淡,这让贵妃娘娘如何受得了。   果然姚贵妃听了,本来就不好的脸色更白了一些,陶陶怕皇上再说出什么刺人的话,几步上前:“陶陶给娘娘请安,这些日子没得空去跟娘娘说话,娘娘可想陶陶了不曾。”   陶陶一打岔,贵妃的脸色略好了些,扶起她,仔细端详了端详道:“几月不见像又长高了些,前儿得空的时候,给你做了件儿衫子,嬷嬷说做小了,说你年纪小,个头还得长呢,可着之前的尺寸做衣裳不成,今儿一瞧,真叫嬷嬷说着了,只怕做小了,穿不得。”   陶陶却不依:“娘娘这是拐着弯说陶陶胖了不成,个头虽长了些,之前的衣裳倒还能穿,哪能这么快就小了,倒是胖了些,穿着有些紧是真的。”   姚贵妃忍不住笑了一声:“胖点才有福气,太瘦了有什么好的,我瞧着这样就好,知道你喜欢松快的,那件儿衫儿做的倒宽大,想来你穿着还成,回头叫嬷嬷给你送过来,养心殿里头暖和,倒正好穿。”   陶陶:“那陶陶先谢谢娘娘了,不过做针线最费眼睛,娘娘多歇养着精神才好。”   姚贵妃刚要说什么,皇上却冷声道:“这会儿倒没了兴致,冯六回宫。”   姚贵妃脸色微变,忙蹲身:“恭送万岁爷。”皇上的肩辇行了几步,却站下了,听的皇上唤了一声:“陶丫头,还不走,想在这儿住下不成。”   冯六忙颠颠的跑了来:“我的姑奶奶,万岁爷哪儿都发话了,咱还是赶紧回去要紧。”陶陶却执拗起来,任冯六怎么说就是不动劲儿。   白等贵妃娘娘摇摇头,伸手给陶陶拢了拢斗篷柔声道:“去吧,好生服侍万岁爷,就当替老七尽孝了,有你在万岁爷身边,母妃放心多了,母妃出来一会子了,这会儿觉着乏了,也该回去了。”撂下话扶着姚嬷嬷的手走了。   陶陶站在梅树下,看着主仆渐行渐远,消失在宫廊一侧,心里无限悲凉,这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皇宫,简直跟监牢没两样,外头瞧见的风光不过是表面罢了,背后有多少心酸,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知道。   冯六道:“小主子,雪后天寒,您身子弱,别再这儿站着了,回头病了可怎么好。”   陶陶看了他一眼:“天再冷也比不得心冷,天再冷只要心是热的就不觉着冷,可心要是冷了,便数九寒天也能冻得的人打哆嗦,冯爷爷你说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冯六忙道:“我的姑奶奶,这里可是禁宫,有些话便是实话也不能说,只能藏在心里头,说出来对谁都没好处,有些事儿啊您的往好处里想。”   陶陶哼了一声:“我倒是想往好处想,可也得有好的地方才行啊,老百姓常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这做了二十多年夫妻,又生养了两个儿子,难道连丁点儿的情分都没了吗,这还是人吗?”   冯六脸都吓白了:“我的祖宗,你这怎么越发胡说起来,您便不怕,好歹也得替贵妃娘娘,替宫外的爷想想吧,您这一说心里倒痛快了,若牵累了别人,心里怎过得去,更何况,有您照应着,荣华宫如今虽不比从前风光,一应用度倒是不缺的,您是不知道,这宫里头有宫里的规矩,别管之前怎么得宠,一旦失宠那日子就剩下熬了,贵妃娘娘这样已是难得了,若不是万岁爷念着往日情分,贵妃娘娘的日子哪能如此安生。”   见陶陶仍一脸不忿,冯六叹了口气:“老奴说句最实在的话,这得宠的风光过去就回不来了,如今贵妃娘娘的指望也就剩下小主子您了,只要您得万岁爷的喜欢,这宫里的奴才就是瞧着您的面子也不敢给荣华宫使绊子不是,可要是您也失了宠,那可真是一点儿指望都没了,到时候就算您有金山银山只怕也打点不周全。”   陶陶脸色暗了暗,知道冯六的话是真真的大实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攥着这世界所有人的生杀大权,就注定了所有人都要瞧着他的脸色行事,自己也不例外。   想着叹了口气,迈步往回走,到了养心殿外,陶陶站住脚,忍不住问冯六:“既然万岁爷如此厌憎姚家,连贵妃娘娘,五爷七爷都一并不待见了,为什么独独对我不一样,认真说我要是晋王府的人,跟姚家也脱不开干系啊。”   冯六心说这事儿可不能说,也没法说,久远之前的事儿了,这宫里只怕除了自己这个一直伺候万岁爷的奴才,没人记得那件事,其实依自己瞧,这丫头也不大像那个人,许一开始瞅着有些像,瞧的日子长了,却大不一样,想来那个人在万岁爷心里也不过是个念想罢了,因那时年纪小,又没得到,所以才留了念想,这点儿念想见了稍微有些像那个人的这丫头,就都倾在她身上了,越看越觉得像,越想越觉得就是心里那个人,估摸如今万岁爷自己都分不清了谁是谁了。   陶陶见他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不禁道:“冯爷爷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冯六咳嗽了一声:“小主子就别问了,万岁爷刚的脸色可不大好,您还是快着进去认个错吧。”   陶陶咕哝一句:“有什么错可认的。”却仍从七喜手里接了茶走了进去。   刚进暖阁就听见皇上一阵剧烈的咳嗽,陶陶忙放下茶盏,过去帮着锤了捶背,好容易缓了些才道:“今儿天寒,万岁爷身子弱,刚真不该出去的。”   皇上瞥了她一眼:“怎么不跟朕赌气了。”   陶陶嘟了嘟嘴:“陶陶哪敢跟万岁爷赌气,只是有些日子未见贵妃娘娘,便想着多说两句话儿罢了。”   皇上哼了一声:“莫在提这些不相干的,看你这丫头也是闲的,今儿朕给你派个差事,省的你这丫头闲来生事。”说着指了指案头的奏折:“你先瞧一遍儿,有要紧需急办的挑出来交给朕,也免得误了事,朕这会儿子有些困乏,先靠一会儿养养神,你挑完了再叫朕。”   说完也不等陶陶说什么,径自靠在软枕上闭了眼假寐。   陶陶愣了好一会儿,看了看假寐的皇上,又看了看案头的奏折,琢磨皇上是不是病糊涂了,这奏折可是朝政大事,自己一个小丫头看怎么想怎么不妥当。   冯六倒是听话的奴才,已经把案头的奏折拢了起来,请陶陶过去料理。   陶陶无奈只得过去在书案后坐了,拿起最上的奏折打开看了看,是济南府呈上来的请赈灾的折子,今冬连着几场大雪,压倒民宅无数,无家可归冻饿而死的灾民与日俱增,州府便开了粮仓也不过杯水车薪,这才请朝廷发放赈灾银子,以救灾民于水火,下头的批复字体异常熟悉,正是自己的夫子三爷,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竟比请赈的折子还多,哪几个县受灾,因雪灾毁坏的屋舍有多少,灾民有多少,县府里开仓赈了多少粮食,责令地方统计了报个具体的数上来等等,巨细靡遗一条条列了出来,也不嫌累得慌。   陶陶把这个折子挑出来放到一边儿,又拿起下面的折子认真看了起来。   皇上微微睁开眼往那边儿瞧了一眼,见这丫头一会儿撇嘴,一会儿瞪眼的,一会儿又忍不住偷笑,表情异常丰富,忍不住好笑,这丫头倒真是个活宝,看折子也能看的笑料百出,倒让自己好奇起来,到底什么这么好笑,想着开口道:“什么折子这么好笑,拿过来朕瞧瞧。” ☆、第109章   陶陶愣了愣, 见皇上并未睡着,便拿了刚的折子过去, 皇上接过瞧了瞧,就是平常的折子, 没什么稀奇, 不禁道:“这有什么可乐的。”   陶陶:“陶陶笑的不是这折子,是下头三爷的批注, 万岁爷瞧上折子的大臣上的折子不过二十三个字罢了, 三爷批注的却有四十六个字,整整多了一倍, 这么多折子, 若都照着三爷的法子, 得批到何年何月啊, 陶陶是替三爷累得慌。”   皇上点点头:“老三自小便是个严谨认真的性子,把差事交给他, 朕最是放心, 只是有时却认真的过了, 朕也曾说过他,却不见有用,到如今仍是如此。”   说着看了他一眼:“你是他的弟子,该劝劝你的夫子才是,怎么倒笑他。”   陶陶:“有句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刚万岁爷也说了,三爷自打生下来就是这个性子,哪是陶陶劝两句就能改的。”   皇上:“朕倒是听说,老三颇宠你这个弟子,旁人的话许听不进去,你这丫头的话说不准能听见去几分,以后若有机会劝劝他,也不枉你们师徒的情分。”   皇上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别扭呢,虽说自己跟三爷有师徒的情份,却并未正经拜师,旁人说自己是他的弟子,也不过是笑谈,怎么万岁爷倒正儿八经的嘱咐起自己来,更何况自己如今顶着晋王侧妃的名头,论辈分该是三爷的弟妹,哪有弟妹认大伯子当夫子,如此岂不乱了。   正想着皇上挥挥手:“这回是真乏了,你去那边儿接着看吧,朕睡一会儿。”   陶陶见他闭了眼不敢吵他,轻手轻脚过去那边儿干自己的活儿,陶陶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从伺候茶饭的宫女一下子成了皇上的秘书,天天埋头案上,看大臣们递上来的折子,即便只是挑拣出要紧的需急办的折子,也是一项极大的工程。   陶陶越发觉得当皇上是个苦逼之极的差事,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的要往那把龙椅上座,依她看坐上那把龙椅着实不是什么好事,还不如当个老百姓的自在呢,怪不得明朝的朱元璋曾写了首诗说,百僚未起朕先起,百僚已睡朕未睡。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五丈犹拥被。可见当皇上的辛苦。   想的正入神,忽听里头寝室里一阵闷闷的咳嗽声,皇上的病体每况愈下,一个月前尚能在暖阁中坐着批阅奏章,如今却已卧床不起,这个病最是怕累,若是营养跟得上,多休息歇养,或许不至于如此,但皇上是一国之君,哪可能休息,便如今都起不来炕了,也是让自己把要紧的折子念给他听。   陶陶有一个月不见七爷了,皇上下了谕旨说要在养心殿静养,下臣无旨不可擅入,皇子亦然,一个月前,从梅林回来不久,七爷来给皇上请安的时候,匆匆见了一面,话都没说上几句,冯六就急忙忙的把自己叫了去。   进宫的时候,陶陶怎么也没想到见一面都如此难,想来皇上是想瞒着自己的病情,以免生乱,朝堂上的事陶陶不懂,可从这些日子大臣们频繁上的请安折子,就能知道估计有人坐不住了,想来皇上心知肚明只要他一晏驾,必然免不了一场打乱,所以才如此瞒着病情。   可这种事儿哪是能瞒得住的,过几日便是除夕,若除夕宫宴上皇上不能露面,只怕这病情也就瞒不住了。正想着,就见许长生进来,看见自己微微躬身,跟着冯六进了里头,不一会儿出来,陶陶仔细端详了许长生的神情,从心里佩服这位,真够厉害的,从脸上瞧不出丝毫端倪。   等他走了,晚些时候,冯六捧了个小匣子进来,打开是一匣子药丸子,用水化开服侍皇上吃下,倒真有效,不禁咳嗽缓了许多,精神也见好,转过天竟能下床走动了,陶陶暗暗奇怪,既许长生有这样灵验的药方,怎早不用,非到了这时候才拿出来,。   心里存着这些疑问,陶陶想了几晚上都没想明白,转眼便是除夕,皇上这几日精神大好,夜里咳嗽也缓了,能睡一两个时辰安稳觉,只是脸色仍不大好。   除夕这日一早陶陶起来就见皇上已穿戴停当,虽瘦的有些嘬腮,龙袍龙冠的一穿,也格外威严,到底是一国之君,便久病体弱气场仍在。   见陶陶进来,皇上笑眯眯的打量她一遭点点头:“也不知你个小丫头家家的怎么总穿的那样素净,这样鲜亮的衣裳才好看。”   陶陶低头拉了拉自己的衣裳,她不大喜欢这样的大红,总觉得穿在身上有些闹得慌,子萱倒是喜欢,常穿着一身大红的衣裳出来,襟口袖子边儿还织着一圈圈的金线,胸前还挂个粗重的赤金项圈,生怕别人不知她姚家有钱似的。   今儿这身衣裳是前些日子贵妃娘娘遣姚嬷嬷送来的,是娘娘亲手缝制的,颜色是娘娘喜欢的大红,料子是贡上的蜀锦,上头织着宝相花纹,穿在她身上倒不觉得俗,反倒添了几分端庄大气。   皇上看上去心情极好,冲她招招手:“去年宫宴上朕没见着你,问了老七说你病了,今年你随朕去瞧瞧热闹吧,别的也还罢了,子时随朕上雁翅楼上去瞧放烟花。”   举凡重大节日宫里都会在护城河边上燃放烟花,以示万民同庆,每逢放烟花的时候,老百姓便蜂拥而至,到护城河边儿上瞧热闹,先头的时候陶陶跟子萱去过一回,差点儿成纸片儿,后来倒是找了个看烟花的好地方,□□后的摘星楼。   本来□□就被晋王府地势略高,摘星楼更建在□□的最高处,因此才起了这么个直白的名字,因为高所以视野开阔,最妙的方向对着雁翅楼,又是在□□,没有别人打扰,故此是看烟花的最好地点,以前陶陶常约着子萱去,极周到的潘铎还会叫下人送些果子零嘴什么的,让她们一边看一边儿吃。   想想那样自在快活的日子像是昨天一般,可一转眼就过去了,不过今天还是很值得期待的,因为能看见七爷,所以自从进了大殿,陶陶的目光就往皇子那边儿瞧,没瞧见七爷,却对上三爷的目光。   三爷仿佛知道她找什么,唇角微抿,仿佛笑了笑,陶陶总觉得三爷今儿这个笑有些莫测,往旁边指了指,陶陶看过去,三爷旁边坐的该是五爷,却空着,五爷旁边七爷的位置也空着,陶陶心里咯噔一下,今儿除夕宫宴,尤其要紧,皇上病着都来了,身为皇子若不到岂不是大不敬。   而且为什么五爷七爷都没来,五爷的想头陶陶是知道的,潜心谋划想要坐上那把龙椅,可惜命不济,运不佳,能力心机虽不差,可跟三爷比起来却差了不止一点儿,以前有姚家撑腰或许还能争一争,姚家一倒也就彻底没戏了。   莫非魏王心不死,想铤而走险,趁着今儿除夕宫宴,来个逼宫,姚家多年带兵,总有些旧部,加之从开春,皇上就命五爷协理兵部事务。   陶陶忽然想起一件事,兵部何其紧要,姚家势力最大的时候,都不曾让五爷协理兵部,怎会会在姚家败落之后,却把五爷派到了兵部。   陶陶记得有句话叫预先取之必先予之,皇上这一招真高,若五爷无野心还罢了,若有丁点儿野心,这绝对是最后的机会,若孤注一掷铤而走险,皇上正好借此机会灭了他,给新君继位铺路,在皇上眼里除了他选定的人,其他这些野心勃勃的皇子,留着都是祸害。   五爷是七爷一奶同胞的亲哥,若五爷做出什么事儿,七爷岂能袖手旁观,这一切根本就是皇上早就设下的连环套,若七爷掺和进来,唯有死路一条。   想到此,不禁出了一身冷汗,琢磨怎么找个人给七爷送个信儿,奈何宫禁重重,四周都是皇上的人,哪有帮自己传信儿的。   待行了三拜九叩之礼,皇上坐了下来,往下瞧了一眼道:“怎么不见老五老七?”话音刚落就听外头七爷的声音:“儿臣来迟,请父皇责罚。”   陶陶心里一喜,看过去,却愣了楞,这不过两个月不见,怎么竟成这样了,一脸病容,脸色蜡黄蜡黄的难看,人也清减的多了,以致于身上的袍子都有些逛逛荡荡的。   陶陶下意识想靠近些,却给冯六急忙拉住,低声咳嗽了一声,陶陶方意识到这里是大殿。   皇上显然也有些意外,开口道:“怎么病成这样了,太医可曾瞧过。”   七爷:“回父皇,太医已然瞧过不过偶感风寒,今日已好的多了,原出来的不晚,却不想道上惊了马,故此耽搁了宫宴时辰,请父皇治罪。”   皇上挥挥手:“惊了马也不是你的错。”   七爷忙扣头谢恩,起身的时候看了陶陶一眼,这一眼陶陶的心终于放到了实处,那是让她放心的目光。   皇上又问了老五,冯六道:“回万岁爷,刚魏王府传来信来,说魏王得了急病,今儿的宫宴只怕不能给万岁爷请安,等回头能下炕了,再来给万岁爷磕头谢罪。”   皇上哼了一声:“他病的倒巧,只怕他这病是心病,便大罗真仙来了也治不好。”   皇上这两句话声不大,却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可见心里恨极。   宫宴进行过半,忽有个生脸的小太监匆匆而来递了封密函上来,冯六忙呈给皇上,皇上展开看了一眼,哼了一声:“倒是老五孝顺,虽在病中,还惦记着朕这父皇,生怕朕的宫宴冷清了,特意给朕安排了一场大戏,既如此,朕也不能辜负老五的一番孝心,你们随朕去雁翅楼上看看他这出戏倒是怎么唱的。”   说着已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一众人随后跟着上了雁翅楼,一到了楼上,往下一看,陶陶倒抽了一口凉气,果真是出逼宫大戏,雁翅楼外,火把通明,一个个兵将顶盔贯甲,目测有上千兵马,虽不多,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能攒起这些人马,着实不易。   可见五爷谋划也并非一朝一夕,头先一骑上穿着杏黄盔甲的正是五爷,皇上往下看了一眼:“老五你这是唱的哪出大戏?”   五爷道:“古来君位能者居之,论德行才能,出身,儿臣自觉不比三哥差,却为何父皇独独偏袒三哥,打压儿臣,儿臣不服。”   皇上冷笑了一声:“不服就要逼宫,真是朕的好儿子,身为儿子你不孝,身为臣子你不忠,似你这种不忠不孝之辈,有何德行可言,若此时认罪,或可饶你一命,若再执迷不悟,休怪朕不念父子之情。”   五爷:“父皇何曾念过什么父子之情,儿臣今日如此也是无奈之举,请父皇恕儿臣不孝之罪。”说着大声吩咐身后将士撞开宫门。   可任他高喊了数声,还是无一人上前,魏王脸色骤变,皇上指了指:“把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给朕拿下。”一句话后头上来一骑,挥刀斩落五爷的马头,魏王直直跌下马背,被后头蜂拥而上的将士拿住,魏王抬头大喊了一声:“图塔,你个两面三刀的小人,本王做鬼也不放过你。”   陶陶这才看清楚,刚斩落魏王马头的人正是图塔。   陶陶正惊讶之余,忽听旁边冯六惊呼一声:“万岁爷……”陶陶侧头,正瞧见皇上倒了下去…… ☆、第110章   太医院的太医们齐齐跪在养心殿外, 只有许长生被招到暖阁之内。许长生给皇上施的针灸,不一会儿皇上便醒了过来, 一醒了就咳嗽起来,冯六化开个药丸子喂了下去, 方渐渐平缓下来, 脸色枯黄带灰。   喘息了一会儿开口叫秉笔太监进来拟旨,让秦王晋王主审魏王谋逆逼宫之案, 举凡与此案有牵连着抄家灭族, 绝不姑息。   传了旨意,皇上叫冯六把扶着靠在暖炕上, 问许长生:“许长生你跟朕说句实话, 朕还有几日可活?”   许长生扑通跪在地上:“万岁爷乃真命天子, 有老天庇佑, 必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皇上不耐的挥挥手:“许长生朕知你是个老实人,不跟那些人一样嘴里都是虚的, 朕不过想要句实话罢了, 你别把朕当成君主, 只当成寻常的病患,朕只是想知道自己还有几天活头罢了,你只管大胆说来,朕绝不会治罪于你。”   许长生却仍不敢吭声,只一味磕头,脑袋都磕出了血来,顺着额角滴答滴答的往下淌,瞧着甚有些可怖。   皇上:“行了,朕不为难你,你退下吧。”   许长生这才哆嗦嗦嗦的退了出去。   皇上:“陶丫头,你瞧见了,许长生这么个有名的老实人,到了朕跟前儿都都不敢说实话。”说着叹了口气:“其实朕心里明白着呢,他们不说朕也知道,朕活不了几日了,好在一摊子事儿终是理顺了些,虽仍是个不好收拾的烂摊子,到底要紧的隐患,朕替他除了,剩下的就瞧他的了,朕也实在累了,该歇歇了。”   陶陶听着话音不对,吓了一跳,忙凑近唤了声:“皇上。”   见皇上睁开眼看着她,方才松了口气,皇上见她紧张的样儿不禁笑了一声:“傻丫头,放心吧,朕没这么快死。”   陶陶:“大过年的,皇上怎么竟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儿。”   皇上:“是了,你不说朕都忘了,今儿是除夕呢,本来还答应带你去雁翅楼上看烟花的,倒让老五这个逆子搅了,你别失望,明儿朕叫侍卫们就在这养心殿的院子里放给你看,你说好不好?”   陶陶愣了愣,皇上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注视着自己,格外温柔,让陶陶有些受宠若惊,即便皇上对自己一直很不错,但如此温柔的目光,如此轻柔的语气,也是头一次 ,让陶陶有种被讨好的错觉,怎么可能呢,眼前的人即便油尽灯枯,也是帝王之尊,怎会讨好自己一个小丫头。   正纳闷,却听皇上又道:“朕记得你最喜欢烟花,那时候却只父皇的万寿节才会放一回烟花,你拉着我偷偷跑到雁翅楼上看,朕那时候就想,等朕继位天天叫人放烟花给你瞧,可惜后来……”   说到此闭上眼幽幽叹了口气,竟是睡了,唇角扬起微微的弧度,跟平常冷硬的帝王判若两人。   陶陶愣了好半天,直到冯六把锦被盖好,扯了她一把,才回神跟着冯六出了暖阁,忍不住道:“冯爷爷,刚皇上是不是把我认成别人了?”   冯六:“小主子多想了吧,皇上虽病着,也不至于连人都认差了。”   陶陶挠挠头,难道真是自己多想了,怎么觉得皇上刚才那几句话不像跟自己说的呢。却忽的想起另外一件糟心事儿,跟冯六道:“冯爷爷,我想回晋王府一趟。”   冯六吓了一跳,忙道:“小主子您可别为难老奴了,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万岁爷的境况您也知道,许太医虽不敢说,可那意思大略也猜的出,更何况今儿刚出了魏王谋反的事,这会儿避嫌还来不及呢,您怎么还往前凑。”   陶陶咬着嘴唇不吭声。   冯六叹了口气:“老奴知道您担心七爷,这么着,老奴舍这把老脸,找人去晋王府瞧瞧。”   陶陶也知道自己这时候出宫不可能,听见冯六帮自己扫听,便道:“陶陶这儿谢冯爷爷了。”   冯六:“老奴可当不得小主子的谢。”   陶陶往外瞧了瞧,又落雪了,大片的雪花打在廊下的料丝灯上,晕开片片雪影,北风刮的外头帘庑处遮雨雪的油布帘子哗啦啦的响,这个冬天陶陶感觉格外的冷也格外长。   魏王逼宫谋反的案子很快便有了结果,一并牵连进去的还有二皇子跟十五,二皇子陶她倒不觉意外,二皇子自小受冷眼,就连皇上这个亲爹都因为他跛足而瞧不上他,偏偏二皇子野心颇大,一心想继大位,这些年明里暗里的算计折腾,眼看着功亏一篑,就开始琢磨后路了。   心知三爷的性子,若继位头一个开刀的估计就是他,若老五能成事就不一样了,先说兄弟中二皇子自觉跟魏王关系不错,至少比跟老三近,再有若成事,自己出了力,论功行赏,也能落下好处,至少能保住他后半辈子的尊荣富贵。   权衡利弊便走了这步险棋,如今事败自然没他的好儿,留一条命已是皇上念在父子一场,至于十五掺和进来,却让人很是想不通,皇上大约也没想到,听见十五也参与逼宫谋反,急怒之下一口血喷了出来。   谁不知皇上最偏的儿子就是十五,陶陶记得甚至有一阵子一向稳妥的三爷都有些毛躁,就是因为皇上对十五的偏爱,生怕大位旁落。   想到此陶陶忽的生出个念头,凭十五的心机,怎会掺和这样的事儿,莫不是三爷趁机铲除异己,毕竟传位诏书一天没公布,就有更改的可能。   皇上大约也不信自己最宠的小儿子会干出逼宫谋反的事来,特意叫人压了十五来养心殿问话,十五来的时候,陶陶正坐在炕前的脚蹬上,给皇上读诗经。   皇上很喜欢诗经,之前病没这么沉的时候,每天也会抽出半刻钟来,让陶陶念诗经给他听,权当消遣。   十五进来的时候,陶陶□□到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刚念了一句侍卫就把十五压了进来。   陶陶下意识停住,瞧了十五一眼,看上去倒还好,到底是皇子,便犯了谋反逼宫的大罪,下头的人也不敢太过冒犯。   忽的他抬起头来,对上陶陶的目光,一瞬便错开了,跪在地上:“十五给父皇请安。”   皇上睁开眼看了他好一会儿:“朕记得你跟朕说过要当个大将军建功立业,怎么却跟老五老二沆瀣一气,逼宫谋反,朕想了一晚上都未想明白,老二老五是觊觎大位,你是为了什么?”   十五低着头半晌方道:“儿臣不为什么?就是看二哥不顺眼。”一句话皇上气的脸色铁青:“混账,混账。”顺手抄起炕桌上的茶盏就丢了出去,十五也不躲,这一下正砸在脑袋上,砸出了血印子,一脸又是水又是茶叶,狼狈非常。   皇上仿佛看他一眼都恨得慌:“朕不想看这个逆子,压下去。”   十五倒是从容磕了三个头,转身去了。   说完这几句话已再无精神听陶陶念什么诗经,见皇上闭了眼,陶陶方退了出去,出了暖阁就往外跑,在养心殿大门口追上了十五。   陶陶客气的道:“两位侍卫大哥,陶陶有些话想跟十五爷说,可否行个方便。”   举凡在内廷当差的侍卫,就算不认得陶陶,也听说过这位的大名,如今这位可是皇上跟前儿一等一的红人不说,再有这位还是秦王最宠的弟子,等秦王继位,不用说这位仍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所以最是不能得罪,忙躬身退到廊外。   十五靠在廊柱子上看着她:“怎么着,是觉得爷这一出去就砍了脑袋,可怜爷?”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儿,倒让陶陶想起刚见他的时候。   陶陶皱了皱眉:“放心吧,你是皇子有特权,犯了这样的大罪,也不过被囚罢了,不会看脑袋的。”   十五嗤一声笑了:“你这丫头嘴里就蹦不出一句让爷舒坦的话来,既知道爷不会掉脑袋,你这么巴巴的追出来做什么?不知道的还当你跟我有什么私情呢,若是让七哥看见,不定得多酸呢。”   陶陶白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有点儿正经的没有?”   十五:“反正我正不正经你也瞧不上我,你眼里就只有七哥,昨儿在牢里我想了一宿终于让爷想明白了,爷之所以如此一败涂地,就是因为下手慢了,当初在城西的市集,一见你这丫头就该二话不说,直接抢了,找个荒山野岭的直接办了,生它一窝小崽子之后,你就再也跑不了。”   饶是这时候陶陶都忍不住笑了出来,笑过之后摇摇头:“到现在你都不知我的性子,就算你把我抢了,我不喜欢你也没用。”   十五叹了口气:“是啊,只不过是我安慰自己的想头罢了,你的性子,怎会老实的跟着我,肯定会逃跑,或者还会下毒,不等有小崽子,爷的命就没了。”   陶陶看了他一会儿:“听你说这些,我倒放心了。”   十五挑挑眉:“哦你不是怕我掉脑袋,你是怕我想不开自己不想活了,放心吧,爷再不济也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如今这样也好,囚在牢里,看不见听不着,也就没了念想,反倒安生了。”看了她一会儿又道:“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陶陶愣了愣:“什么打算?”   十五:“你不会以为,三哥继位之后,还把你当他的女弟子吧。”   陶陶:“什么意思?”   十五扯住一个自嘲的笑:“我对你的心思人尽皆知,我也没必要瞒着,三哥自小便有心计,最能藏心思,可有些心思,就算再藏,也会露行迹,爷把话撂这儿,只三哥一继位,你跟七哥这辈子的缘分就尽了,你不信就等着瞧吧。”撂下话转身走了。   陶陶在宫廊上站了许久,直到冯六来找她方才回神,夜里的时候陶陶想了半宿,虽觉得十五那些话是胡说八道,却也有些忐忑。   迷迷糊糊正要睡过去的时候,听见服侍他的小宫女唤她:“主子您醒醒,冯爷爷叫七喜传了话来,说万岁爷召您过去呢。”   陶陶瞬间便清醒过来,侧头见窗外还黑着,不知什么时辰了,这时候叫自己过去,莫非是皇上……   想到此忙套上衣裳下炕,粗粗洗漱了,就往暖阁跑,刚进了殿门就见殿内灯火通明,大臣皇子嫔妃乌压压跪了一地,看见她进来,目光各异,陶陶没心思主意别人,倒是看见了七爷,刚要过去说句话,冯六从暖阁出来,见了她忙道:“小主子您可来了,快着跟老奴进去吧。”   陶陶没辙只得跟七爷送了眼色,跟着冯六进了暖阁。   皇上已经有些糊涂了,就在昨天晚上还兴致勃勃的叫太监在养心殿的院子里放烟花呢,不过一天就不成了,也不是总糊涂,一时糊涂一时明白,想来召自己过来的时候是明白的,这会儿见了自己又糊涂了。   微微睁开眼,目光格外温柔,就算冯六死活不承认,陶陶大约也猜得出,皇上这么看着自己的时候,其实看的是别人。   陶陶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当别人的替身,有时候她会想皇上把自己当成了谁,如此温柔的目光,难道是皇上的爱人,这令陶陶很是意外,原来皇上并非无情而是个求而不得的痴心人。   皇上看了她很久,嘴动了动,冯六凑过去,听了一会儿方才听出来,从枕头下拿了个荷包出来,递给陶陶,陶陶愣了愣,荷包的材质是明黄的贡缎,上头绣着一枝桃花,绣工有些粗糙,看得出来绣的人并不大擅长针线,年头有些长了,边儿上有些毛毛的,陶陶不明白冯六把这个递给自己做什么?   看了冯六一眼,拉开抽绳,里头装的是一块木头牌,上头刻着一句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陶陶低声念了出来,念完了抬头,发现皇上的眼睛已经闭上了,脸上的表情安详而满足,陶陶有些心酸,大概只有这一刻,他放下了帝王的身份,才能去追忆自己的爱人。   许长生哆哆嗦嗦的上前探了探鼻息,又按了脉搏,扑通跪在地上:“万岁爷龙驭宾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有一大章完结。 ☆、第111章 终章一   陶陶瞧着院子里那株杏花发了会儿呆, 总觉着很有些眼熟,有些像庙儿胡同她院子里那棵, 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惦着脚往树干上的枝桠上看。   “你对着一棵杏花找什么?”是十四。   从先帝宾天倒现在, 她只不过换了个院子罢了, 宫门都未走出一步,这禁宫的门户比之先帝在时还要严谨, 陶陶后来想明白了, 不是禁宫的门户严谨,根本是三爷想把自己关在这里。   直到现在陶陶也不大明白, 他关着自己做什么?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说先帝新丧, 他刚继位, 外头有些纷乱,让自己在宫里待些日子再出去。   这个话从正月先帝宾天一直到现在, 已经两个多月了, 自己仍住在这个养心殿后的小院里, 陶陶也不是没想过出去,出去小院无妨,只要走到养心殿大门,就会呼啦啦跪下一片太监宫女,磕头求饶,死活拦着她。   陶陶琢磨自己要是一走了之,这些宫女太监会不会就没命了,以三爷的秉性,极有可能。   十四走过来:“我问你话呢,对着棵树找什么呢?”   陶陶:“我瞧着这杏花有些眼熟,有些像庙儿胡同我院子里那颗,我记得去年在树杈上刻了个陶字的……”   十四:“别找了,这棵杏花就是你庙儿胡同那颗,是前儿我亲自带人移过来的,不止这棵杏花,这院子里的藤桌藤椅也是。”   陶陶愣了愣,怪不得自己觉得这新添进来的桌椅有些眼熟呢,抬头看了十四一眼:“新君继位,你这个最得宠的兄弟倒闲在,不忙着帮皇上料理政务,却在这些没用的事儿上下功夫,好好的把我院子里东西挪过来做什么?”   十四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自来聪明,怎么偏在这件事儿上就糊涂起来了,皇上的心思,难道非要跟你讲明了不成,如今朝事纷杂,皇上忙的连睡觉的功夫都恨不能挤出来,却每日都来陪你用晚膳,知道你稀罕庙儿胡同那个院子,命我把这些移了过来,正是皇上的心意。”   陶陶嘟了嘟嘴:“什么心思?从我这儿算,他是夫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从七爷哪儿算,我可是他的弟媳妇,你忘了吗。”   十四扯了个笑:“以往没瞧出来,你这掩耳盗铃的本事倒大,说什么他是你的夫子,我怎么没听说你正经拜师?我可没喝过你跟七哥的喜酒。”   陶陶小脸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着急:“我知道你自来看不惯我,我也不稀罕你看的惯,你拿这些话讥讽我完全没必要,我根本不在乎你说什么,事实俱在,清者自清。”   十四嗤一声:“事实俱在,清者自清,你这事实根本站不住脚,却执意要说什么清者自清,岂不可笑,你瞪着我也没用,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你不爱听也是实话。”   陶陶:“就算你是皇上的亲兄弟,如此诋毁皇上的名誉也是大罪,皇上是天下之主,君子德行,跟我又是师徒的情分,怎会有你说的这样龌龊之心。”   十四:“原来喜欢一个人是龌龊之心,那你对七哥的心思又是什么?”   陶陶:“我,我们是□□。”   十四点点头:“奉劝你一句,这样的话以后别在皇上跟前说的好。”   陶陶:“这又不是什么可耻之事,为什么不能说?”   十四:“皇上自来疼你,自然不会把你如何,可你难道不替七哥想想,五哥谋反逼宫虽与七哥并无干系,若底细查,也难免牵连,你若盼着七哥去跟五哥作伴,只管说去,说你如何如何思念七哥,如何如何爱七哥,如何如何想跟七哥生死与共,若是个寻常老百姓家的汉子,醋了至多也就找情敌去打一架,可三哥如今却是万乘之尊,天下之主,你若非惹的皇上不爽,只怕去陪五哥的下场都是好的。”   陶陶脸色变了变:“他不是有许多美人吗,况且如今又登基当了皇上,想要多少美人没有啊,我也不是生的多好看,性子也不好,针线女红更是惨不忍睹,德容功貌,我是一样都不占的,他怎么会瞧上我,我想了许久都觉得不可能。”   十四看了她许久:“那我问你,若论外貌,陈韶比七哥更要漂亮吧,若论才学,七哥在我兄弟之中也拔不得头筹,若论对你之心,三哥难道对你不好吗,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单单就喜欢七哥?”   陶陶:“这怎么能比,喜欢就是喜欢,哪有什么原因?”   十四:“是了,既你明白这个道理,刚你那些话岂不就是悖论。”   陶陶:“可喜欢要彼此双方都有意才行。”   十四:“你怎知自己不喜欢三哥?若不喜欢,之前怎么总伴着三哥,有事没事就去找三哥,在三哥的□□里你可是比三嫂都自在,你自己想想是为什么?说不定你自己也糊涂了,以为喜欢的是七哥,其实心里头装的是皇上。”   陶陶:“你,你胡说八道,便我在糊涂,难道连自己喜欢的人是谁都分不清吗?”   十四:“退一步说,便你分得清,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七哥又如何,之前你不是很机灵吗,有道是形势比人强,刚你自己也说了,皇上便要这天下所有的女人也不难,你何能例外,况皇上隐忍多年谋划多年,如今又怎会放手,当初招惹三哥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了,你谁也怨不得,劝你一句,男人大都吃软不吃硬,你梗着脖子跟皇上耗,能耗到几时,与你与七哥也没好处,倒不如顺着皇上些,皇上心情好了,七哥的日子才能安生。”   陶陶却听出了些言外之意:“他的日子不好过吗?”   十四:“你说呢,贵太妃一直病着你是知道的,七哥想接了贵太妃去晋王府颐养天年,以尽孝道,这本也是该的,却连上了几道折子皇上都驳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为什么吧,如今朝政事忙,皇上累的紧,你也该省点儿事才是,来了这么半天,也该走了。”撂下话走了。   陶陶呆呆坐在小院里想了许久,见七喜上了茶来,拉住他问:“你可知荣华宫的贵太妃病的如何了?”   七喜忙跪在地上:“奴才不曾往荣华宫去,听见人说不大好。”   陶陶不禁摇头苦笑,这还用问吗,之前先帝打压姚家的时候,还好有个冯六帮忙照顾着,能过得去,如今新君继位,谁还拿这不得宠的贵太妃当回事儿啊,再加上前头还有魏王逼宫叛乱,七爷也并无实权,只怕还比不得之前先帝时的境况呢。   这宫里的奴才最是势力,得宠的时候自不必说,一旦失宠,谁还会放在眼里,加上最会瞧眼色,揣度圣意,皇上摆明了不待见七爷,荣华宫的日子必然不好过。而今天十四特特跑来说这么大篇子废话,不过是皇上的说客罢了,这个自己还是看得出来的。   只不过她不明白皇上想把自己怎么样,想让自己当他的宫妃吗?想想陶陶都觉荒唐,可这样荒唐的事,却正是他的念想,陶陶觉得自己大概是作茧自缚了,如果当初不去招惹三爷,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荒唐事。   她自己种下的因,成就了今日的果,这个困局虽是她自作自受,可让她永远困在这禁宫之中,她也是不甘心的,不甘心能如何,难道她还能生出翅膀飞出去,便生了翅膀,不等飞出宫门呢就会被那些箭无虚发的侍卫射下来。   陶陶坐在窗前想了一天也没想出头绪,天擦黑的时候,新上任的御前总官顺子,亲自提着一盏琉璃灯在前头照着路,伺候着皇上进了小院。   一袭青衫踏着灯影月色,缓步而来的人,有那么一刹那,陶陶把这里当成了□□,他还是那个耐心教导自己的夫子。   直到听见外间跪地请安的声音,陶陶才回过神来,却并没动弹,而是仍坐在窗前的软塌上,手搭在窗屉上望着外头发呆。   七喜有些着急,刚要提醒她,皇上已然走了进来,忙跪下扣头,皇上往窗边儿瞟了一眼,挥挥手:“都下去吧。”自己迈步走过来道:“虽开了春,夜里也凉,这么着可是要病了。”说着伸手把窗屉合了起来。坐在她旁边,伸手圈住她的身子,把她半抱在怀里,低头瞧了她一会儿道:“怎么又不痛快了?是哪个奴才惹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教训他们。”   陶陶有些不习惯这样亲近,虽说之前她也尝尝去□□找他,或伺墨,或下棋,或品茶用饭,说笑的时候,有时也会点点自己的鼻子或是额头的,陶陶却没觉得不妥,虽他是七爷的哥哥,可在陶陶心里一直觉得他是夫子,是长辈,那些亲昵的动作,也当成长辈对于后辈的疼爱。   如今这般却有些不对头了,陶陶略挣开他的怀抱,往旁边坐了坐,没抬头看他,低着头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家去。”说完觉得不妥,又补了一句:“庙儿胡同我那屋子自从收拾好,一天都没住过呢,先头是怕冬天冷,便打算开春搬过去的,如今天气和暖了,正适宜搬家。”   皇上脸色本来有些沉,听见她后头这几句话又缓了缓 ,这丫头到底是有些怕自己的,小心思也多,只怕是知道自己不喜她说回晋王府,才巴巴的说要搬去庙儿胡同。   略沉吟片刻道:“这些日子我忙的紧,去年冬天那几场大雪,山东那边冻死了好些人,又赶上先帝的大丧,先帝撒手仙去,留下这内忧外患的一摊子事儿,我是按下葫芦起来瓢,忙的焦头烂额,不得闲,你且耐着性子陪我在宫里待些日子,等得了闲儿,我陪你去庙儿胡同住几日,那个钟馗庙,我叫人修整着开了,听说香火极旺,回头去逛逛也好。”   陶陶:“你如今是皇上,怎能擅自离宫,若有闪失,岂不天下大乱,更何况哪里是我的屋子,我是家去住着,不是去逛着玩的。”   皇上却笑了一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那个屋子也是朕的,朕去住几日有何不妥?”   陶陶发现跟他讲理根本讲不通的,而且就凭自己这点儿微末的道行,跟他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想跟他斗简直异想天开。   只得道:“我饿了。”   皇上笑了一声:“饿了还只顾着说话。”吩咐传饭。   饭菜都是依着陶陶的喜好上的,而且御厨的手艺极厉害,哪怕最平常的菜肴也能烹制出不一样的美味来,换了以前陶陶必然不客气的大快朵颐,如今却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小碗饭就撂了筷子。   皇上皱了皱眉,看了顺子一眼,顺子忙叫人装了小碗饭送上来,陶陶看了顺子一眼,只得又吃了半碗,陶陶很清楚,如果自己不吃的后果就是难为这些底下的人,陶陶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烂好人,却也不想因为自己,责罚别人,那样她心里过不去。   皇上满意点点头,叫人把桌子撤了,吩咐顺子把奏折搬过来。   陶陶微愣了愣:“你要在这儿批阅奏折?”   皇上挑眉:“怎么不行吗?”   陶陶:“可我有些困,今儿想早些睡。”   皇上:“你睡你的。”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如今你这弟子的架子大了许多,夫子也不指望你在旁边侍墨。”   他这么一说陶陶倒有些不好去睡了,况且他在这儿批奏折,自己去里头睡觉,怎么想怎么不妥当,便道:“我这会儿又不觉着困了。”   皇上笑了一声:“既不困就干点儿活吧。”   派给陶陶的活儿是研磨,这个是陶陶做惯了的,深知他的喜好,做起来异常顺手,磨好了墨,下意识就把桌上的折子分门别类的挑出来放到一边儿,看他洋洋洒洒的批注了一大堆,不禁道:“似你这样批折子,累死了也批不完。”   皇上叹了口气:“我自知不如父皇,轻轻松松便把这些繁杂的朝政大事料理妥帖,若再不勤勉些,如何能成。”   陶陶:“即便如此,也当劳逸结合,回头朝政没料理完,倒先把自己累死了,岂不得不偿失。”屋子里两个小太监吓了脸都白了,琢磨这位真敢说啊,死啊死的不是咒万岁爷吗,这都不是掉脑袋的罪过了,活刮了都得任便宜,可瞄了新上任的御前大总管一眼,仿佛没听见似的,心里暗暗吃惊。   再瞧皇上,也半点恼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笑了一声:“便是好话到了你这丫头嘴里也变了味儿,我知道你是怕我累着,放心吧,我的身子康健着呢,没那么容易累死,倒是你身子弱,这会儿依是二更,先去睡吧。”   陶陶:“你不睡?”   皇上目光闪了闪:“你这丫头莫非要自荐枕席不成?”   陶陶脸腾的红了:“我,我还不觉着困呢。”去那边儿书架子上寻了本书过来,靠在炕边儿上看了起来。   皇上侧头看了她一会儿,只觉此时小脸红通通的小丫头竟有种自己从未见过的风情,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她今儿穿了件儿淡藕色夹袄,下头撒花绉纱裙,头发一总挽在头顶,用一根白玉簪子别住,那簪子瞧着有些眼熟,想起什么,脸色微微一沉,伸手过去……   陶陶一惊,簪子已被他拿了去,头发散了下来,陶陶蹭的站起来:“你拿我的簪子做什么,还我。”   皇上瞧了她一眼:“不过一支簪子罢了,也值得你这么急赤白脸的跟我要,这些年我的好东西偏了你不少,这个簪子倒是合我的意,给了我就当有来有去了。”   这个簪子是七爷送给陶陶的,哪能给他,可如今在他手里,若他不还自己怎么办,需的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眼珠转了转计上心来,拢了拢自己的头发:“一支簪子有什么稀罕,你喜欢给你就是。”   她一这般说,皇上的脸色倒和缓了许多,轻笑了一声:“当我是你这小气丫头呢,明明不想给装什么大方,我这若真要了你的,不定心里怎么恼我呢。”说着把簪子递在她手里:“还不困吗。”   陶陶三两下把头发挽起来,摇摇头:“不困。”皇上看了顺子一眼,顺子吩咐人去端了茶来,陶陶吃了半碗,便拿起书接着看,看着看着眼皮便有些涩重,不一会儿靠在炕边儿睡了过去。   皇上下了地,抱起炕边儿的小丫头,到了里间,放到床榻之上,拖了锦被过来盖好,把她上的簪子抽出来,拢了拢头发方回了外间,坐在炕上,仔细端详那支簪子半晌开口道:“朕记着去年老七得了块和田籽料,后来倒是不见他寻工匠。”说着哼了一声:“他倒是有心。”   顺子脑袋更低了些,一声不敢吭,皇上明摆着吃味儿呢,这时候应什么都是错,认真说,万岁爷也着实不易,这几年万岁爷对陶姑娘的心意,自己可是瞧在眼里的,真是巴心巴肺的惦记着,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哪会放手。   在□□的时候,他们这些底下的奴才就知道,里头那位早晚是他们的主子,七爷哪儿不过就是站站脚走个过场的事儿,只是这男女之间的事儿,不都得是两厢情愿的吗,像万岁爷这样明显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的能成事吗?   更何况以里头那位的性子,只怕没这么容易答应,若她不应,万岁爷难道舍得霸王硬上弓不成,顺子是不信的,万岁爷断不会舍得为难这位,不过万岁爷什么人啊,想来早有计较。 ☆、第112章 终章二   晨光穿过窗棂撒进纱帐里, 氤氲起明灭的光影,陶陶还在睡梦里却觉得鼻子有些痒, 抬手揉了揉咕哝一声翻了个身,脸朝里躺了, 一条腿跨出来搭在被子上, 葱绿的撒腿绸裤褪到了膝盖处,露出一截儿嫩白匀称的小腿, 小巧巧的一双玉足, 在晨光里越发莹润光泽,瞧得皇上心里一荡, 微微别开目光忽觉好笑, 倒不想这丫头还有此种风情。   听的外头叫起的声儿, 知道得上朝了, 却有些不舍,侧头看了拥被而卧睡得正熟的小丫头, 摇了摇头难怪白居易的长恨歌里有**苦短日高起, 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句子, 这温香暖玉,佳人在怀,的确叫人贪恋。   微微叹息了一声,自己到底不是唐明皇,忍心断送祖宗基业,大唐江山,况且这天下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巴巴的指望着呢,自己岂能辜负百姓,好在这丫头如今就在自己身边,以后暮暮朝朝,倒不必急在一时。   轻声吩咐到外间伺候,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榻,回头瞧了一眼,伸手把小丫头的脚塞进被子里,拢好被角,吩咐宫女好生伺候着,去外间洗漱更衣后准备上朝,顺子忙趁机道:“刚敬事房的陈九来讨万岁爷示下,昨儿晚上……”   顺子也不好往下说,虽说知道万岁爷的心思,可里头这位的身份实在尴尬,既不是嫔妃也不是宫女,这敬事房的起居注上真不好记,也难怪陈九为难,愁了一晚上,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呢就来求自己了。   皇上:“照实记。”丢下这句,迈脚出去了。   顺子忙跟了出去,心说万岁爷这是要断了里头那位最后的一点儿念想啊,今儿过去,这事儿就算木已成舟了,便再有想头也得掐了,只不过那位能任万岁爷摆布吗,只怕有得折腾呢。   正想着忽听皇上开口道:“叫小雀儿进宫伺候,到底是她使唤惯了的丫头,比旁人周到,也有些情分。”   顺子忙应了,叫人去办。   陶陶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坐起身半天才醒过神来,却忽然发现自己旁边多了个枕头跟自己的枕头并排放着的,陶陶陡然一惊,撩开帐子就问:“昨儿皇上几时回去的?”   外头伺候的两个大宫女倒是满脸喜色,跪在地上连声道喜:“奴婢们给姑娘道喜了,得万岁爷龙幸之宠。”   陶陶一听脸色煞白,指着她们:“滚,都滚出去。”   两个宫女给她疾言厉色的神色吓住,不敢怠慢,忙退了出去。   小雀儿进来见她光着脚披散着头发,身上还穿着小衫睡裤,呆呆站在地上,愣愣瞪着窗户,眼睛都是直的,不想什么呢。   小雀儿忙推她坐回床上,把她的脚搬上去用锦被裹了,嘴里不停叨念着:“姑娘怎么这般不知爱惜身子,这刚开春,还有些冷呢,尤其这地上积了一冬的寒气,您赤着脚站在上头,过了寒气可了不得。”   陶陶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她:“小雀儿真是你,你怎么进宫的,对了,七爷,七爷好不好?”   小雀儿微微叹了口气:“二姑娘,我娘常说这人啊不能跟命争,事到如今,姑娘还是别扫听七爷了,便你扫听了奴婢也不知道,先帝还活着的时候,七爷就把奴婢等遣了出来,除非那些实在没地儿去的,都遣出来了,主子爷恩典给了银子,混个生计是不成问题的,今儿是潘大人送奴婢进宫的,说领了万岁爷的旨叫奴婢进宫来伺候姑娘。”   潘大人?那个潘大任?陶陶想了半天都没想出小雀儿嘴里的潘大人是何许人也。   小雀儿:“潘大人就是□□过去的潘总管,听我哥说外放了南边的知县,明儿就动身了,我哥说这南边的差事最是有前途,混个一两年就能升迁了。”   陶陶点点头,潘铎鞍前马后的在潜邸伺候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主子成了大事,论功行赏也该出头了,可见跟对了主子,不像洪承跟了七爷,这辈子也甭指望出头了,不受牵连就得念佛了。   一朝君子一朝臣,新君继位,这些过去伺候的奴才都有盼头了,估摸睡觉都能笑醒了,可自己又该怎么办?陶陶这会儿忽然想起十五的话,先头自己只不信,倒是忘了旁观者清,自己身在其中却糊涂了。   小雀儿劝了她几句,陶陶哪里听的进去,心里想着昨儿他怎么会住在这儿,这成什么了?恹恹的早饭都没吃多少,就歪在外间的炕上发愁去了。   皇上进来见她拖着腮帮子,倚着窗屉,瞧上去倒别有一番慵懒的风情,忍不住调笑了一句:“春日正好,小娘子如此柳眉低蹙,莫不是思念情郎了吧。”这句话很有些不庄重,顺子都有些脸红,忙挥手叫屋里人退了出去。   陶陶抬头看了他一眼半晌才道:“你又不缺女人,我更不是什么绝色美人,你把我关在这里做什么,如今你坐了天下,想要什么样的说一声,保管能给你送来几车,何必非担这个污名,我知你立志做个亘古难寻的明君,若因为我沾了污点,将来史册中记下来说你是个抢夺弟媳的不伦之君,只怕会遗臭万年。”   皇上脸上的调笑尽数收了起来,眸子沉了沉:“抢夺弟媳的不伦之君,这个污名着实可笑,朕来问你,你可是老七的正妃,只有正妃朕才称一声弟媳,你算什么?”   陶陶脸色白了白:“我是晋王府侧妃。”   皇上冷笑了一声:“侧妃?朕今儿就让你瞧瞧晋王府何时有你这么个侧妃?来人传宗正寺主事觐见。”   不大会儿功夫,顺子带进来一个花白胡子的官儿,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扣头,想是跑来的,这样的天儿汗都浸透了官服,后背湿了老大一块,双手拖着一个明黄缎子裹皮的册子。   顺子接过刚要呈送御览,却听皇上哼了一声:“给她瞧瞧。”   顺子忙转给了陶陶。   陶陶摇了摇唇,伸手接过来,翻开找到了晋王府女眷那页,看了几遍都没找到一个姓陶的侧妃,脸色更有些白,她明明记得子蕙姐说过,七爷早给自己上了名份,还好生劝了自己几句,说如今事急从权,只能先委屈她认个侧妃的名头,横竖老七也不会娶别人,正侧没什么分别,更何况凭你们的情分,哪会在意这些。   那时候自己的确不在意,反而觉得有没有侧妃的名头都一样,就像她从来不觉得一纸婚书能代表什么,可是现在方知道,名份有时候很是要紧。   却又一想,他如今已经是君临天下,高高在上,便自己是七爷名正言顺娶的正妃又如何,凭他的手段心计,只要想什么办不到。   想到此,抬手把玉蝶丢在桌上,执拗的道:“你是皇上,这些东西还不由着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皇上挥挥手叫宗正寺的管事退了下去,侧头看了她一会儿,嗤的笑了:“也就你这丫头口无遮拦,这皇家玉蝶也是朕能改的吗,只不过若有差错订正一二,是宗正寺的职责,不然朕养他们这些人难道是白吃饭的不成。”说着顿了顿:“你刚才说我不缺女人,你更不是什么绝色,这话却不对,我是不缺女人,却独独却一个知心的人,你虽不是绝色美人,可天底下唯有你与朕知心,美人有的是,你这丫头却只有一个。”   陶陶呐呐的道:“可这种事应该你情我愿才行。”   皇上挑了挑眉:“朕以为你心里也是喜欢朕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朕还有些政是要料理,晚些时候再过来陪你说话儿。”说着,站起来走了。   陶陶颓然靠在窗子上,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当初就不去□□了,也省的惹出这么朵烂桃花来,还真是作茧自缚。   正后悔呢,顺子进来道:“禀姑娘,外头潘大人跟陈大人来给姑娘磕头了。”   陶陶皱了皱眉:“潘大人是潘铎,陈大人又是哪位?”   顺子道:“万岁爷说不叫告诉姑娘,只姑娘见了就知道了。”说着吩咐小太监引着两个人走了进来跪下:“奴才潘铎,奴才陈韶给主子磕头。”   陶陶以为自己未老先衰耳背听差了,揉了揉眼往地上一看,顿时火冒三丈,蹭的跳下炕,几步过去,一把抓起陈韶的脖领子:“你跟我出来,你们不许跟着。”拽着他到了院子里的杏树下。   陈韶也不挣,笑眯眯的道:“这一晃大半年没见,你这脾气倒是越发坏了。”   陶陶:“你少跟我嬉皮笑脸的,说这是怎么回事,你怎成了见鬼的陈大人?”   陈韶凉凉的道:“你原是个聪明人,这有什么不明白的,难道没听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更何况皇上一登基就平了我父亲的冤屈,本说让我袭父亲的官位,是我辞了,觉着自己年纪小又无历练,恐不能服众,便自请去了湖广那边儿任职,待做出些功绩,再回京也就顺理成章了。”   他这般一说陶陶倒不好再说什么了,自己恼他什么,陈韶本来就是大才,他爹的案子,如今看来就是先帝安排的一步棋,就算陈家含着天大的冤,如今官复原职,自是对新君感恩戴德,这欲扬先抑的手段,是自古至今帝王术中用的最俗套的戏码,就想陈韶说的人往高处走,眼望着高官厚禄前程似锦,难道还能丢开不要吗,岂不成了傻子。   陶陶一松手放开了他:“是了,陈大人给我那个铺子当管事的确屈才了,陶陶这里恭祝陈大人,飞黄腾达,满门朱紫。”   陈韶却把手上拿了半天的盒子递了过来:“这是我在船上得空刻的,本说给你当生辰礼的,却一直没得机会,今儿进宫就捎了来,想来如今你在宫里虽不缺这些玩意儿,好歹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你收下也是一点儿念想,陈陈韶去了。”躬身退了出去。   陶陶拿着盒子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这就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到了都散了,一个都留不住。   潘铎倒是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陶陶一句都没听进去,若说陈韶来跟自己辞别一下,还有的说,到底是自己铺子里的管事,潘铎算什么,却口口声声奴才奴才的,听的陶陶更为心烦,好容易打发了潘铎,把陈韶给自己的盒子拿出来,打开是一套手工雕刻的玉牌,上头密密麻麻刻着字,字体漂亮之极,正是陈韶的字。 ☆、第113章 终章三   落晚用过膳, 吃茶的时候,皇上开口道:“听说今儿潘铎跟陈韶来了。”   陶陶撇撇嘴:“这话说的奇怪, 此处又不是前门大街,阿猫阿狗只要得了闲都能去逛逛。”   这话说可不大中听, 皇上倒不恼:“这可是忤逆犯上, 论罪是要杀头灭九族的。”   陶陶:“我没有九族,我家就剩了我一个。”   皇上嗤的笑了, 伸手点了点她:“你就吃准了朕舍不得, 才敢如此放肆是也不是。”说着往那边儿炕柜上瞧了一眼:“听说陈韶补了你生辰礼,是什么好东西?过了这么久还巴巴的送来。”   陶陶:“他如今可不是我的伙计了, 他爹平了冤, 他如今春风得意前程似锦, 这生辰礼不过也是个顺水人情, 谢我当初帮他一把的情分罢了,你若想瞧还问什么, 瞧就是了。”   皇上:“毕竟是你的东西, 不经你点头, 我瞧了岂不失礼。”   陶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万民都是皇上的,区区一个生辰礼算什么失礼。”   皇上:“你不用说这样话,便这天下万民都是朕的,朕想要的不过一人一心罢了。”   陶陶别开头:“晚膳吃的有些多,我去外头走走。”站起来出去了。   顺子偷瞄了万岁爷的脸色一眼,见不像恼的样子,心道万岁爷可真有耐心法,不过万岁爷的耐心也只对这位的时候才有,旁人可无此殊荣。   见皇上看了他一眼,顺子会意忙把炕柜上的小匣子捧了下来放到炕几上,打开退到一边儿。   皇上从里头拿起一块玉牌端详了端详点点头:“倒是难得好玉料,雕工也细,难为陈爱卿有功夫做这个,只不过既送这丫头的生辰礼刻三十六计倒有些不合时宜。”   顺子小声道:“听说陈大人平素最喜读兵书,想来是自己喜欢,就随手刻了来。”   皇上:“你不知,这丫头招人的紧,往后得好好看着才行。”说着自己轻笑了一声:“这丫头的性子还真是拗,只怕再过多少年也改不了的了。”   顺子:“姑娘嘴上不说,心里却惦记着万岁爷呢,万岁爷批折子的时候,总是再旁边劝着,生怕累着万岁爷。”   皇上目光晶亮,微微弯起嘴角,露出个极浅的笑:“还算有些良心,朕倒没白疼了她。”说着微侧头看了窗外一眼,隔着窗子上镶嵌的玻璃葫芦,能瞧见这丫头正绕着院子转圈呢,也不知道是遛食儿还是拉磨呢。   陶陶不是拉磨也不是溜食儿,是有些事儿想不明白就,她都不记得自己绕着院子走了几圈,她的步子不快,脑子里却跟风车似的嗖嗖的转悠着。   她很清楚陈韶的性子,这家伙才不会闲的没事儿给自己做玩意儿当生辰礼呢,再说他何时送过自己生辰礼了,陈韶才不屑在这些事儿上用心呢,却巴巴的送了这个来,肯定有别的意思是什么呢?而且为什么偏偏是三十六计,三十六计里都有什么计来着?   陶陶记得陈韶没事儿就拿着什么孙子兵法三十六计这类的书瞧,上次自己在库房里看见他的时候,他正窝在角落里看书呢,见他巴巴的躲到库房里来看,自己还以为是什么孤本的春宫画册什么的呢,蹑手蹑脚的过去,一把夺了过来,谁知却是三十六计,当时自己极失望,丢回给他说:“看这个有什么意思?”   陈韶却指着她道:“似你这样读书不求甚解的自然看不出这里的意思,殊不知这世上所有的难题用这一本书都能解决。”   自己当时嗤之以鼻,虽觉这小子念书念魔怔了,不想跟他抬杠,撇撇嘴走了,听见陈韶在后头嘟囔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今儿他给自己送来的三十六计是为什么,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难道是想让自己逃,可这禁宫之中守卫森严,只皇上不点头,别说出宫了就是走出这养心殿都难如登天。   再说逃能逃去哪儿,况且还有七爷呢,自己逃了,以皇上的性子若迁怒七爷,岂不是害了他。   陶陶正瞅着,转过天儿,子萱来了。   便如此境况下,能跟好友见面说话儿也让陶陶很是高兴了老半天,拉着子萱打量她一遭:“瞧着气色倒好,比那时见你的时候,胖了许多,可见安家没亏待了你。”   子萱:“你也知道我那婆婆自来势力,先头嫁进去的时候,若不是你帮了大忙,先帝主婚,我在安家的日子哪会如此安生,便安铭待我再好,安家主事的终不是他,说到底是你在先帝跟前儿得宠,我才跟着沾了光,如今想想当初亏的跟你打了那一架,成了朋友,不然都不知如今在哪儿受罪呢。”   陶陶:“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倒远了。”   子萱摇摇头:“这是我的真心话,之前虽咱们好,却因别人个个都说你比我聪明,我心里还有些不服气的,总觉得自己跟你差不多,如今方知道差得远呢,当日你跟我说,便再昌盛的家族也不过百年,盛极必衰是必然的,若不及早筹谋,到了那时什么都晚了,你还教了我法子,如今姚家虽抄了家却留了一条生路。”   陶陶这才想起来,历来新君继位必要大赦天下,姚家的人便两位老爷罪不容诛不能赦免,其余子弟却可放出去的,尤其子萱的哥哥姚子卿,只是受了牵连并无大奸恶,加之子萱又是安家的媳妇儿,皇上还是安家的女婿,这么算起来也算亲戚,总有些情面。   便道:“你哥放出来了?”   子萱点点头:“皇上恩典,念及兄长年幼,并未参与谋逆之事,赦了死罪,放了出来,如今已然回了祖籍,当日听了你的,把姚家祖坟周围的地买了许多,抄家的时候,这些并未算在内,才让家兄有了安身之所,到底是你有眼光,还有你那铺子,说是合伙,我不过是跟着起哄罢了,却不想倒帮了大忙,如今虽说姚家到了,手里攥着这些钱,在安家的日子到底从容了许多,至少在用度上不用瞧我婆婆的脸色了。”   陶陶听着有些心酸,拉着她的手:“老人们总说多年的媳妇儿熬成婆,可见当媳妇儿是要受些委屈的,你要是心里不平衡,将来等你儿子娶了媳妇儿,从你媳妇儿身上找回来不就得了。”   子萱噗嗤笑了:“我受了委屈却要难为别人,哪有这样的事儿。”说着看着道:“刚进来的时候瞧见你坐在窗前发呆,活像个小怨妇,我还着实担心了一阵子,如今看来倒是白担心了,你还有心思跟我说笑话,可见还能过得去。”   陶陶:“过不去又如何?日子还不一样的过,也不能因为过不去就不活了吧,我的小命还是很金贵的,我可舍不得。”   子萱:“你能想开最好。”   陶陶:“子萱你在外头,可知七爷近况?”   子萱脸色变了变:“陶陶你不总劝我,凡事想开了吗,有些事儿你还是想开些,有些事儿还是别问了。”   陶陶:“子萱,若你还当我是朋友,就跟我说句实话。”   子萱吱吱呜呜半晌才道:“这件事儿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见外头闹得沸沸扬扬,说晋王要娶正妃了,皇上心疼自己兄弟身边没个贴心人照顾,着礼部仔细挑选了才貌双全的名门闺秀赐了婚。”   陶陶只觉仿佛晴天一个霹雳,把她劈的眼前发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栽下炕去,子萱急忙扶住她:“陶陶,事已至此你也想开些吧,有句俗话说的好,胳膊扭不过大腿去,七爷有七爷的难,皇上赐婚,他若不应就是抗旨,你难道想七爷被砍了脑袋。”   陶陶摇摇头:“我不信,我要听他亲口跟我说。”说着站起来就冲了出去,陶陶自己没都想到会如此顺利,竟一路出了宫,到了宫外还有些不真实呢,愣了一会儿,看见那边儿不远拴着匹马,也不管有没有主,跑过去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奔着晋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转瞬就没影儿了。   到了晋王府大门口,陶陶跳下来,就往里进,不想却给看门的小子拦住了:“我说,你这 丫头哪儿来的,知道这是哪儿吗,就瞎闯,这可是晋王府。”   陶陶看了他们一眼,是两个生脸的,估摸是新来的奴才,难怪拦着自己呢,她却没什么耐性跟他们周旋,冷声道:“滚。”   “好家伙,这丫头够横的,也不看看这事儿哪儿就跑这儿耍横了,我看你是活腻了,不知怎么死……哎呦……哎呦……”话未说完就给陶陶踹了出去。   刚要往里走,就听后头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陶陶猛然回头,正瞧见从车上下来的人,他看上去有些清减,却更多了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也更加俊美,陶陶怔怔看了他许久,直到他走过来站在自己跟前冷淡淡的说了句:“你来做什么?”   陶陶方才回神,被他冷淡的语气刺激的很有些受伤,果然是变心了吗?却仍是道:“我来问你一句话,你可是要娶正妃了?”   七爷点点头:“你知道了,尚书府千金,德容功貌一应俱全,本王无可挑剔,正是良配。”   德容功貌?陶陶忽觉万分讽刺,是啊,自己这四样一样不占,出身又差,跟人家尚书千金怎么比,只要不傻,自然知道该娶谁?原来书上说的是真的,男人的话都不可信,凡事信了的女人都是傻子。   不过自己却不会如此卑微,他既无心我便休,不过一个男人罢了,有什么稀罕的,想到此,伸手把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用力摔在了地上,只听一声脆响,碎成了好几段。也不管自己披散下来的头发,冲七爷拱拱手:“陶陶这儿祝晋王殿下跟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撂下话,头也不回儿跑了。   很久七爷都没动劲儿,就这么站在大门口,仿佛成了石头人,十四从门里出来,看见他这个样子,都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只叫了声:“七哥,你还好吧。”   七爷没抬头,只是说了句:“这丫头性子倔,急怒之下不定干出什么傻事呢,十四弟还是跟去的好,免得出了岔子。”   十四:“七哥放心吧,不会出事儿的。”   七爷苦笑了一声:“倒是忘了,皇上自然不会让这丫头出事儿的。”   十四沉默良久道 :“事已至此,七哥你就想开些吧,就当你跟这丫头无缘,以后各自过各自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七爷:“你不用劝我,到底是我疏忽了,只以为他因思念女儿,移到了这丫头身上,却不知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心思,他隐忍多年步步为营,我只当他志在江山,却不想他惦记的还有这丫头。”   十四想劝他,却发现怎么也张不开嘴,若换了自己是七哥,只怕比七哥也好不到哪儿去,从古至今情之一字最是难解,七哥如此,十五如此,皇上也如此,而自己呢…… ☆、第114章 终章四   十四一路疾驰而来, 瞧见陶陶好端端坐在水边儿上,方松了口气, 翻身下马走了过去,看了眼她手里的酒壶, 微微皱了皱眉:“刚在七哥跟前儿你不是挺潇洒的吗, 怎么?这会儿潇洒不起来了,跑水边儿来莫非想投河?”   陶陶侧头看了他一眼:“我会凫水, 投河没用。”   十四嗤一声乐了:“你这倒是想的开还是想不开。”   陶陶:“想得开如何, 想不开又如何,横竖没分别。”   十四在她身边坐下来, 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怨谁来, 说到底不都是你这丫头自己惹的吗, 我自小跟在三哥身边, 从没见他对谁像对你这么上心,三哥胸怀大志, 女人之于他不过尔尔, 并非那些色迷心窍之人, 更何况若论姿色,你这丫头连边儿都贴不上,偏偏三哥对你这么好,得了什么好东西,先想的人就是你,隔几日不见嘴里就会念叨几句,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三哥对你怎么样,三哥若谋的是一时,也不会等到现在了,他要的是个长远 ,三哥这么掏心掏肺的对你,你难道半点儿不动心。”   陶陶哼了一声:“这也不是送礼,有来有去,难道他对我好,我就必须得喜欢他,跟他过一辈子,这是哪家的混账道理,当初要收我当弟子的是他,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这样算什么,我何曾让他对我好了,更何况,他先头就是妻妾成群,如今更是三宫六院,想要什么女人没有,干嘛非把我关在那个笼子里,他把我当成什么?”   十四:“事到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不过便宜便宜嘴罢了,我记得以前你不还劝过姚家丫头说事儿不好了就要往好处想,不如多想想皇兄待你的好,忘了过去,好好过你的日子,对谁都好。”   陶陶提着酒壶仰脖喝了一口:“你倒真是他的好兄弟,拉皮条的差事都归你了。”   十四听了刚要恼,却想起她如今的处境,火气便泄了个无影无踪,叹了口气:“你不用说这些话气我,我知道你心里难受,爷有胸襟,不跟你这丫头计较。”说着见她又要灌酒,伸手把她手里的酒壶夺了过来:“一个姑娘家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陶陶:“我连喝酒解愁的资格都没了吗,十四爷是来看管我的牢头不成。”这话说的虽不中听,语气却让人心酸。   或许这丫头喝醉了也好,想着不仅把酒壶还给了她,又叫了随从去弄了一壶过来,自己陪着她喝。   陶陶的酒量本就不好,又喝的是愁酒,没一会儿就醉迷糊了,歪在旁边的柳树上,站都站不起来了,十四低头看了她一会儿,挥挥手,过来两个嬷嬷,轻手轻脚的把人扶到了车上。   陶陶醒过来的时候,觉着头太阳穴有些疼,伸手揉了揉,忽听三爷的声儿:“你若是想借酒浇愁就错了,殊不知借酒浇愁愁更愁,可见喝酒是没用的。”   陶陶:“谁说我是借酒浇愁呢,我是想喝酒了。”   皇上挑挑眉:“哦,想喝了,既如此做什么跑去海子边儿上喝。”   陶陶:“水边的风景好正可下酒。”   皇上轻笑了一声:“知道你不喜欢在宫里住着,如今到底忙些,等过几日得了闲,咱们去庙儿胡同住些日子,你不一直惦记你那宅子呢吗。”   陶陶抬头:“真的?”却又摇摇头:“少骗人了,你如今是皇上,哪能离宫,先帝的时候至多也不过暑天的时候去西苑避暑。”   皇上:“骗你做什么,再说先帝是年纪大了,之前却并非如此,或江南或塞北,隔个一两年总会出去一趟。”   陶陶:“你是说你要出去。”   皇上:“父皇一世英明,杀伐果断,只是后几年,大约有了年纪,又念着情份,对一些老臣不免宽了些,倒埋下了隐患,西北还好,安达礼这几年坐镇西北,他性子刚直不阿,又素有战名,方得了安生,江南却不然,贪墨之风已久,一茬一茬的官便是清官到了江南也成了贪官,实在可恶,朕若不亲自去一趟,只怕这些贪官还存着侥幸之心呢。”   陶陶:“江南的贪官那么多,难道一下子都杀了,更何况那些官儿之间或结亲,或拜把子,总之都成了一伙,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牵一发而动全身,除非你一下子把他们都抄家灭族,不然的话,绝难动摇其根本,便是你去的时候,他们收敛,等你一回京,天高皇帝远,该怎么贪还怎么贪,你这法子不过治标不治本罢了。”   皇上听了倒是笑了:“那依着你该怎么解决?”   陶陶摆摆手:“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你,需得操心这天下万民,我不过一个小女子,吃饱喝足快快乐乐的过日子就好了,江南又多少贪官干我屁事啊。”   皇上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没良心的丫头,就顾着你自己舒坦了,夫子都不管了。”   陶陶嘟囔了一句:“夫子的事太大,陶陶可管不了。”   皇上显然心情极好:“只你别给我添乱就好,江南的贪官再多大不了全杀头抄家也就清净了,你这丫头倒比江南的贪官还难对付。”   陶陶:“若嫌我,不若把我也杀头不就清净了。”   皇上低低叹了口气似笑非笑的道:“那也得朕舍得下才行,别说杀头,就是你这丫头掉根儿头发,朕都能心疼半日。”   这话说的颇有些暧昧,陶陶微微别开头:“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庙儿胡同。”   皇上:“怎么这么着急啊,你那院子就这么好?”   陶陶低声道:“如今就剩下庙儿胡同的屋子是我的了,自然要去看看。”   皇上自然知道这丫头别扭什么呢,笑道:“你这丫头虽有些运气,倒正经不是做买卖的,便手下再能干也没像你这样都扔给下头的,你那买卖如今做的又大,你这么糊涂,都不知叫下头的人诓骗了多少银子去,我也只是派人帮你料理,那铺子还是你的,到时候把账目拿给你,你自己瞧。”   陶陶在心里冷哼,自己好歹当了他几年弟子,这人的手段怎会不清楚,大皇子二皇子获罪,门下那些买卖如今可都被他收了去,叫门下的奴才经营着,这人太有心计谋略,先帝虽是圣明之君,却有些奢侈靡费,尤其近些年,又是闹灾,又是修建行宫的,倒折腾了不少银子进去,加之江南的税负每年递减,国库早就成了摆设,新君继位,手里若没点儿银子,只怕支应不过去,陶陶其实早就知道,就从财力上看,其他几位皇子也没戏,这江山早早晚晚是三爷的。   而自己那个铺子赚钱是出了名的,正需要银子的他不动心思才奇怪,而且账目给自己瞧有什么用,陶陶相信,便是自己这个老板,如今想动铺子里的真金白银,没有皇上点头恐怕也不易,更何况,自己如今天天关在宫里,要银子做什么。   横竖那些钱已不是自己的了,倒不如大方些做个人情,或许能消去他的一些戒心,想到此开口道:“你刚登基,去年冬又闹了灾,正是却钱的时候,如今我也用不着,你挪来赈灾救济百姓,也算为我积了福德。”   皇上听了这话,脸上隐隐透出欢喜来,拉了她的手: “倒是陶丫头知道为朕分忧。”说着干脆过去把她揽在了怀里,柔声道:“陶陶你不知我心里多欢喜,你终是能明白我的心意了对不对?”   陶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虽说她跟三爷以前也亲近,却并不是这种亲近,即便做戏也有些演不来,微微挣开他:“什么时辰了?我饿了?”   陶陶其实也是从陈韶给自己的生辰礼猜的,陈韶是让自己金蝉脱壳,远走高飞,至于走去哪儿,陶陶在海子边儿喝酒的时候,响起上回跟陈韶在这儿钓鱼的时候,他说的话,他问自己以后有什么打算,当时自己还傻乎乎的问他打算什么,说自己不是想这么跟七爷过一辈子小日子吧,自己当时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却被陈韶鄙视了一番,说自己异想天开,就算自己想,别人也不答应云云。   自己问他谁不答应,他别开头不搭理自己,倒闹起了别扭来,陶陶也不以为意,反正自打两人熟了,这小子时不常就跟自己闹别扭,自己都习惯了。   如今想想,陈韶当时跟自己说的那些都是有原因的,估计早就看出三爷对自己不安好心,所以才那么一再的提醒,偏偏自己当时根本没往这上头想,自然也就听不出来了。   陶陶在水边吹了半天冷风,灌了一壶酒,虽看上去越喝越迷糊,心里却格外清明,前后想了个通透,自从陈韶答应自己接受了铺子之后,就没说过要走,至于什么前程仕途,之前陶陶还怕陈韶跑了,后来发现,这小子其实很是淡泊名利,不知是不是被他爹的事儿伤了心,对于仕途并不热衷,反倒是对做买卖产生了极大兴趣,又怎会忽然转了性?而陈韶子请外放的地方又是湖广之地,哪里行船最是方便,自己若是能出京,取道广州,只要上了保罗家的远洋商船,不就远走高飞了吗,远隔了重洋,还狗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啊。   换句话说,即便自己猜错了陈韶的动机也无妨,无论如何她也要跑的,她可不想当这四角天空下的笼中鸟,她要自由广阔的天地,不是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吗,更何况自己的爱情也黄了,到底是亲兄弟,自己走了之后,估摸皇上也不会为难七爷了,至于自己,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在哪儿不是过日子。 ☆、第115章 终章五   终章五   城西的钟馗庙里有两颗柏树, 据说已过了百年之久,笔直的树干直冲云霄, 茂密的树冠投下半院子阴凉,十四已在树荫里头站一会儿, 他是来接皇上回宫的, 明儿御驾就要出京巡幸江南之地,到时候百官相送, 总不能在这儿庙儿胡同里头, 于礼不和。   倒是没想到皇上这么有兴致带着这丫头逛庙来了,十四倚着树干, 往里望了一眼, 皇上看上去心情极好, 一贯严肃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 目光温柔的瞧着那丫头,认真听着那丫头说话。   那丫头连比划带说, 眉飞色舞的, 跟前两日那个在水边儿上伤情喝酒的丫头判若两人, 果真如她自己所说,你便无情我便休,这丫头之前那么喜欢七哥,如今倒是放的快,这个潇洒劲儿竟是比他们这些男人都强远了,着实无情的紧。   到底是皇上了解这丫头,知道这丫头的性子,略使了些手段便手到擒来了,也不知这有跟皇上说的什么,说的这么高兴。   其实陶陶真没说什么,就是把以前在网上看过的那些鬼怪的故事再适当加工一下,讲给皇上听,其实都是些胡扯,可陶陶知道自己必须的扯,得让皇上觉得自己还是过去那个傻乎乎由着他糊弄的小丫头,如此方能放松戒心,自己才有机会跑。   陶陶说完钟馗嫁妹的故事之后,小雀儿非常贴心的递了正合适的茶上来,陶陶咕咚咕咚灌了半盏下去,把茶盏递还给小雀儿看着皇上:“夫子还想听不想了,弟子这肚子里诗书没多少,若说这些故事倒是多的很。”   皇上伸手拉着她:“改日再说给夫子听,外头十四来了,想是来接朕回宫的,明儿一早就要登船南下,是该回去了。”   陶陶却抽出手来,低下头捏起自己的腰上系的如意结在指头上绕来绕去的不吭声,也不动,皇上看了她一会儿,低笑了一声:“怎么不想回宫。”   陶陶踢了踢脚下的青砖道:“你明儿就走了,我自己一个人在养心殿里有什么意思。”   皇上:“如今天气和缓,也不一定非在养心殿,可去御花园里走走,御花园的精致倒也别致。”   陶陶摇摇头:“我才不去呢,万一碰上了你那些嫔妃怎么办?”   皇上挑挑眉:“碰上就碰上,之前我的□□你不是没遇上过,不是有说有笑的吗,我记得她们还都是你铺子里主顾呢,没少照顾你的生意。”   陶陶跺了跺脚:“那时跟现在怎么一样,反正我想回宫,要不你带我一起去江南,要不然我就在庙儿胡同住到你回京。”   完全一副耍赖的样儿,皇上倒笑了起来,伸手点了点她:“也就你这丫头敢跟我使性子,这次有百官随行,朕特意下过旨意不许携带女眷,朕若先破例,何以服众。”   陶陶正是知道他下了这样的旨意,才有意这般说,不然他真带了自己去,可就真麻烦了,陶陶抬起头巴巴的望着他,这模样最是磨人,皇上略想了想,自己刚登基,内宫之中还未捋顺,难免有一两个不长眼的嫔妃,来找她的麻烦,这丫头又不是省事的,若是闹起来自己不再倘若有人趁机难为她,只怕要受委屈,倒不如放在庙儿胡同这儿,自己还更放心些。   想到此,便道:“既你不乐意回宫就不回好了,只不过在外头需乖些,不许跟过去一样到处乱跑。”   陶陶顿时高兴起来,一把搂着他的胳膊摇了摇:“我就知道夫子最疼弟子了,夫子放心,弟子一定乖乖的。”   皇上点了点她的鼻子:“果真乖了,给你带你爱吃的状元糕回来。”   陶陶:“那弟子可就等着了,夫子可不能食言。”   两人说笑着出了大殿,十四躬身行礼,皇上摆摆手:“你如今倒改了性子一般,越发拘谨了,你我亲兄弟,不用如此。”   陶陶看了十四一眼,心道难怪十四如今混的最得意,这份谨慎是其他几位皇子里谁都比不了的,能做到到什么时候拿捏什么分寸是最难的。   跟着皇上出了钟馗庙,见没起驾回宫的意思,十四忙道:“皇上,明儿一早御驾就要登舟南下了。”   皇上挥挥手:“朕省的,明儿一早再回宫也来得及。”说着看了陶陶一眼:“今儿你也别去了,明儿一早跟朕一道回宫,这丫头倒是得了个好厨子,晚上置办几个清爽的下酒菜,就在她那院子里吃酒,若喝醉了到屋里睡也近便,总比在水边儿上强。”   陶陶脸微微一红,别开头:“不过就吃醉了一回罢了,夫子还要说多少次。”   皇上笑了两声,牵着她进了庙儿胡同中间的大门,陶陶这宅子足占了庙儿胡同的半条街,陶陶当初买地盖了宅子之后,外头就都传说庙儿这块是块风水宝地,财星最旺,弄的好些有钱人都跑到这儿来置产,没出几个月庙儿胡同周围的地价儿就翻了几十番,越是贵越有人买,有钱人有的是,买到手里,盖得宅子一个比一个气派,有钱人多了,城西也跟着繁华起来,如今这城西的房价儿可算寸土寸金,就因为说是什么财星旺地,多少人消尖了脑袋也想往这儿扎。   陶陶后来听说这附近的地先是一个人买了去转手卖的,这让陶陶很是眼热,只可惜那阵子贵妃病着,七爷成日发愁,自己便没了赚钱的心思,再说她手里也不缺银子使了,也就不怎么钻营这些了。   落晚儿叫人置办了一桌酒菜摆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 ,开了春葡萄架窜出了嫩叶,顺着曲折的藤蔓攀了上去,在烛光月色下甚是可喜。   今儿的酒后劲儿大,陶陶又多吃了几杯,没一会儿便醉的东倒西歪,皇上把她揽在自己怀里,低头看了她一会儿才叫来两个嬷嬷扶着她回屋。   瞧着陶陶进了屋子,皇上方道:“这次朕南下巡幸,少说也要三个月方能回来,旁的事还好,倒是有些不放心这丫头。”   十四心道,皇兄已派了七哥去岭南采购香料以备万寿节之需,这明摆着是不想七哥有机会跟这丫头碰面啊,可见皇上即便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极在意陶陶跟七哥这段儿的,如今人已在皇兄怀里,却仍不放心。   皇上道:“这三个月你好生帮朕看顾着些,别叫人欺负了她去。”   十四想不到皇上是担心有人欺负这丫头,不禁道:“这丫头的性子可不省事,不欺负别人就念佛了,谁敢欺负她。”   皇上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倒是,朕是关心则乱了,若不是此次实在不能带着她,朕是断然不会让她自己在京里的,十四弟不是外人,朕也不瞒你,纵然如今这丫头就在朕身边儿,朕这心里也总有些不踏实。”   十四愣了愣,暗道原来遇上真心喜欢的,皇上也会患得患失,这丫头果真是祸事,害人不浅。   祸水这一宿睡得极香甜,连梦都没做,只是天蒙蒙亮的时候被皇上的动静吵醒了一会儿,也是闭着眼不动,隐约听见皇上在她耳边嘱咐让自己乖乖等他回来云云,等她迷迷糊糊点头应了,皇上便起驾回宫了。   陶陶近晌午才起来,用过午膳就支着脖子在窗前琢磨怎么逃跑,这逃跑可是技术活,尤其在外头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逃且要瞒住下江南的皇上,还有留在京里坐镇的十四,实在是个高难度的技术活。   陶陶就纳闷十四怎么就不造反呢,要是十四一造反,自己趁乱一走了之,岂不方便,可惜这只是自己的幻想,这些皇子里谁都可能,唯有十四不会造反,十四对皇上的孺慕之情比父子都亲,所以自己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呢。   陶陶正在绞尽脑汁无计可施的时候,子萱这日忽的下了帖子说安府里的桃花开的正好,来请自己去安府赏花,陶陶深知子萱的帖字能送进来就说明皇上是允许自己去安府走动的,陶陶也正想着跟子萱道个别,好歹姊妹一场,自己这一走不知这辈子还见不见的着呢,虽说子萱如今是安家的媳妇儿,陶陶也相信她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不是做假的,子萱绝不会出卖自己。   装过天陶陶刻意打扮了一下,毕竟去安家赴宴,总不能穿的太寒酸了,到了安家才知道,子萱跟安铭已经搬到了安府隔壁的宅子里,宅子虽不如安府大,却收拾的极好。子萱说的桃花就在后花园里,十几棵桃树,正在花期,灼灼开了满枝满挂的,远远望去如烟如霞。   陶陶道:“你这院子倒收拾的颇齐整。”   子萱:“算了吧,若论收拾屋子,我可不能跟你比,这宅子本来就是现成的,先头是陈府,陈大人的案子已昭雪,皇上发还了陈家的产业,这宅子本该是陈韶的,可他却不想要,做个人情送了安铭,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搬了过来,只晨昏过去那边儿请安,倒省了不少麻烦。”   陈韶?陶陶微愣了愣,却暗暗点头,若说之前自己还有怀疑,如今却坐实了,若陈韶真像他说的想谋个封妻荫子的前程,早晚还要回京的,断不会把府邸都送了人情,既如此必然是打定主意要走了。   正想着,忽听子萱道:“我跟你说那边儿还有个小瀑布呢,先头瞧陈大人那么个性子,倒不知是这样的雅人,我带你过去瞧瞧。”说着拉着陶陶往那边儿去了。   转过桃林便是堆山造石的园景,涉及的极巧妙,中间一弯碧水蜿蜒而过,顺着山石的落差形成一个迷你的水幕,应着边儿上灼艳的桃花,当真是巧夺天工。   不过陶陶很快就明白子萱为什么拽自己来这儿了,这离着瀑布近,水声大些,自己跟子萱在这儿说话,那些后头跟着的嬷嬷应该听不清她们说什么话。   正琢磨子萱要跟自己说什么,子萱已经开口:“三日后我再邀你来,到时候送你出京,码头那边儿有船等着,你倒了自然有人接应你,已经安排好了,陈韶在广州等你。”说完看着陶陶忍不住道:“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意外呢。”   陶陶:“意外什么,陈韶的脾气你我最是了解,若是想谋前程早谋了,哪会在我那铺子里混这么久。”   子萱道:“他说你这样的性子在宫里,早晚的闷死,所以若不想看你生生闷死,就得想法子助你逃出去。”   陶陶这会儿心定了许多,以陈韶的风格,既然他谋划此事,必然万全的多:“说吧,怎么计划的?”   子萱凑近她小声嘀咕了一阵,陶陶点点头:“的确是个万无一失的好主意,只是我很好奇,你们去哪儿找个跟我一模一样的来。”   子萱道:“这个……”看了陶陶一眼:“我说倒无妨,只是你别往心里去就得了,反正你也要走了,你也知道安铭跟十五爷是自小的交情,先头十五爷没犯事的时候,拖安铭帮他找几个可心的人伺候,安铭就帮着找了,找了之后又怕人知道藏在外头,后给我知道,以为他蓄了外室,倒是想看看是什么人,便偷偷跟着他,才发现他给十五爷找的那个,竟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差了些,后来我跟安铭大闹了一场,那女子就送走了,后来不知怎么到了陈韶手里,陈韶走之前寻个由头找我过去,见了那女子,恍一见连我都没认出来,只当是你从宫里出来了呢。”   陶陶道:“真跟我长得一样。”   子萱点点头:“之前□□略差,如今陈韶□□了数月,若跟你站一处,便是我也难辨真假,倒难为陈韶下的这番功夫,可见他早料到有今日了。当初你救他倒是救对了,不然如今你也只能跟着皇上了,那个,其实皇上对你真的不错。”   陶陶白了她一眼:“他对我好,我就得给他当小老婆不成。”   子萱:“好,好,知道你的性子,既说好了就依计行事。”   陶陶忽道:“我逃了,若皇上迁怒你如何是好?”   子萱:“放心吧,那丫头跟你极像,怎么也能糊弄一阵,便认出来也是皇上三个月回京之后了,到时候你早走的没影儿了,无凭无据的皇上便再恼,也不能把我如何,更何况若不是你,姚家败的那一日,就没我姚子萱了,只不过七爷哪儿……”   正说着,就见四儿跑了过来:“小姐小姐,宫里传了信儿,贵妃娘娘薨了。” ☆、第116章 终章六   贵妃娘娘丧事由礼部操办, 比之皇上大丧简单的多,但也要按部就班的照着章程来, 贵妃娘娘极疼自己,如今薨了, 怎么也要送送, 妃子的棺椁未入陵寝之前照规矩停在西郊的普济寺里,离着城西不远, 是十四陪着陶陶去了, 进了普济寺山门,十四忽道:“贵妃娘娘自来疼你, 你来吊唁吊唁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有些事还是需避讳些, 横竖你也想开了, 再勾缠着却不妥。”   陶陶冷笑了一声:“有十四爷在旁边监视着,莫非害怕我跟什么人私奔了不成。”   十四皱了皱眉:“我原是为了你们好。”   陶陶:“那陶陶可要谢十四爷费心了。”   十四还想说什么, 却摇摇头, 这丫头对自己一贯怀有成见, 自己再说也只会惹她厌烦罢了。   贵妃的停灵之处有些冷清,不管宫里宫外的人大都势力,得宠的时候自是千方百计的往前凑,一旦失宠谁还拿一个过气的嫔妃当回事。   灵前守着的只有七爷一个人,五爷两口子如今被囚大牢,亲娘死了也不能出来送葬,实在有些不近人情,想着不禁苦笑了一声,皇家何尝有过人情,夫妻不成夫妻,父子不成父子,兄弟不成兄弟,沾了那把龙椅,就没人情可言了。   七爷抬起头来看着她,极难见他如此邋遢憔悴的样儿,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儿青郁郁的,映着一张憔悴消瘦的脸,倒比以往更多了几分难言的风姿,如此时候还能帅承这样儿的,也只有他了,再看见这张脸陶陶只觉万般滋味其上心头,说不清是苦是涩是酸是甜,自己到底没有嘴上说的那么潇洒。   陶陶微微别开头,跪下行礼上香,那个温柔可亲的娘娘到了就剩下了这么一个孤零零的棺椁,这一生过得尤其可悲,跟皇上做了几十年夫妻,最后连一丝爱都没有,陶陶想起那个养心殿的夜,漫天烟花点燃了夜空,美的那样绚烂,皇上那样温柔的看着自己,他心底藏的那个人才是他一生所爱,其他人都是他们故事里的过客,便曾经亲密无间,最终也会劳燕分飞,先帝跟贵妃娘娘如此,自己跟七爷亦如此。   陶陶行了礼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门边儿上,忽听身后说了一句:“珍重。”   陶陶脚下一滞,自己到底没有他的胸襟,能如此泰然自若的说出珍重二字,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十四忙追了出去,到了山门外才道:“我当你多想的开,原来都是糊弄自己的,不过我还是劝你一句,皇上跟前儿还是谨慎些。”   陶陶愣了好一会儿,摇摇头:“放心吧,我跟他这是最后一面了,日子长了谁还记得谁啊。”   十四听着这话有些纳闷:“便你不想见,七哥终究是七哥,便你成了皇妃,也是叔嫂,年节儿的总免不了碰面的。”   陶陶没吭声,哪还有什么年节儿,陶陶记得七爷总说自己跟他是前生有缘,今世再见,不然也不会头一次见面就想把她搁在身边儿,若果真如此,那么她们的缘份到今儿便尽了,往后山高水远,相忘江湖便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三日后陶陶应邀去了安府,至于小雀儿陶陶前儿寻了个借口,把她遣回家去了,小雀儿并没有错处,她只是选了能保她一家子老小平安的主子,显然这丫头相当明智,选主子的眼光极好,陶陶想通了这些事之后并不怨她,却也不想把她留在身边。   小雀儿也知道她的性子,虽在院子里跪了一天,到底还是走了,这样对她也好,省的事情败漏牵连无辜,陶陶拿不准陈韶找的那个替身跟自己有多像,到底能不能混过去,可到了此时却也没有旁的路了,总要试一试。   倒是出奇的顺利,陶陶进了安府,借着更衣的机会,才见了那个替身,不得不说,陈韶很是用心,五官气韵,就连自己说话走路的一些小动作都惟妙惟肖,看着她陶陶真有照镜子的感觉,恍惚连自己都分不清了。   一路出了城门,到了码头上了船,陶陶还有些不信,竟这么容易就跑出来了,可见周密的计划有多重要。   正想着忽听外头一阵糟杂,接着便有许多带刀的兵士上了船,陶陶坐的是一艘寻常载客的船,大都是南下跑单帮的客商,陶陶之前精心打扮过,脸上涂黑了一层,穿着男装,夹在人群里倒不显眼,只要不是熟人,应该不会认出来自己。   念头至此却听一个熟悉的声音:“给我仔细盘查,若有可疑之人速速回报。”   这是图塔的声音,陶陶陡然一惊,暗道怎么他会跑来码头盘查,莫非那个替身这么快就露馅儿了,如此难道要功亏一篑,正想着却听自己旁边人低声道:“东家莫怕,这是例行盘查,自皇上离京南下便如此。”   称呼自己东家的莫非是铺子里的人,陶陶这才打量身边的人,模糊瞧着是有些眼熟,却不记得是不是铺子里的伙计,好在他倒极贴心小声道:“小的周越。”   他一说陶陶倒有些印象,陈韶这人看似冷情却也有爱情泛滥的时候,时不常就去街上捡个要饭的回来,有残疾的就派去看大门,好胳膊好腿儿的就当伙计,这个周越便是其中一个,陈韶跟自己提过几次,说这小子很是机灵,后来好像跟着陈韶跑了趟船,在铺子里照过一面,怪不得瞅着眼熟呢。   可见这个逃跑的计划,陈韶一早就开始安排了,正想着,就听周越道:“不好,图参领上船来了,他见过东家,一会儿东家尽量往我身后藏藏,图参领跟东家并不相熟,许能蒙混过去。”   陶陶知道,事到如今也只能撞大运了,把头上的帽子往下拉了拉,堪堪盖住了半个脸,身子往周越靠了靠,周越不知从哪儿弄了个破被子蒙在她头上,刚弄好,就听见登船的脚步声。   图塔挨个看了一遍,目光在周越身上转了转,走了过来:“这位小哥瞧着有些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   周越倒是镇静,站起来躬身:“周越给图参领见礼,小的在陶记当过几天伙计。”   图塔点点头:“是了,你是陈韶身边那个小伙计,后来怎见不着了。”   周越脸一红:“那个,小的出了些差错,掌柜的仁慈,开发了小的。”   图塔倒是隐约听说过这么档子事儿,看了看角落里鼓囊囊的被子:“这是什么人,又不是冬底下,怎么还蒙着被子?”   周越:“这是我兄弟,病了好些日子了,大夫嘱咐不能见风才把蒙了被子。”   图塔:“又不是产妇坐月子,怎还见不得风,今儿例行查检,却不能破例。”说着过去一把扯开被子,露出陶陶的脑袋来,陶陶心知躲不过索性抬起头来。   两人视线对个正着,图塔愣了愣,看了她一会儿,目光闪了闪,开口道:“既大夫嘱咐不能见风还是小心些。”伸手又把被子蒙上了,转身走了,不一会儿来了个兵士,丢给周越一个布包:“这是我们大人赏你的。”周越忙谢了。   不一会儿船起锚离岸,陶陶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往岸上看去,果见图塔站在码头上,周越道:“倒是没想到图参领会防水。”   陶陶也没想到不仅放了水还生怕自己盘缠不够,给了周越一包银子,这七尺的黑大汉,倒是也有些义气,自己当日倒是有些错怪他了。   可见人与人之间很是难说,图塔对陶二妮终有些情份的,不管如何终是逃出来了,陶陶望了望远处的皇城,从心里希望那个替身能给皇上稍许安慰,自己是不成的跟他从未有过男女之情,让自己当他的嫔妃,到最后只会把他们之间的情分磨的一丝不剩,与其末了相看两厌,倒不如各得其所。   又是水路又是陆路,辗转两月之久,四月初陶陶跟周越到了广州上了保罗家的远洋商船,一上船没看见陈韶,陶陶还颇有些失望,直到船行了许久,仍站在甲板上不满的嘟囔:“安排的倒周密,可怎么人影都不见,不是贪恋高官厚禄,不想跟自己走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陈韶戏谑的声音道:“早知道你这么舍不得我,心心念念想跟我双宿双飞,我就不费力气了去接七爷了,真是失策失策啊。”   陶陶猛地回头,看见那个人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一身长衫,风尘仆仆,有些憔悴,脸上带着温文的笑意,目光却灼灼的落在自己身上,与自己对视许久,走了过来,从怀里拿出一支簪子来,陶陶定定看着那支簪子,是难得的羊脂白玉,上头用嵌几圈细细的金线忍不住道:“这簪子不是摔了马。”   七爷抬手把簪子插在她头上:“惟愿相守此生不离,我怎会食言呢。”   陶陶大喜过望一下子扑到他怀里:“那你让人家那么伤心,我还以为,还以为……”说着又不想替他娶正妃的事儿,嘟了嘟嘴。   七爷:“我如今可是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了,你可想好了可要后悔。”   陶陶抬头看着他:“我若后悔了还来得及吗。”   七爷把她紧紧揽在怀里,半晌方道:“来不及了,你得养我一辈子。”   陶陶道:“那你以后可得老实些,咱们约法数章,一不许跟别的女人勾三搭四,二不许跟别的女人说话,三不许跟别的女人笑,四不许……”   周越在后头听着都冒汗,忍不住道:“掌柜的,您看东家这个约法数章,也太苛刻了些,七爷身份尊贵,如何受得了。”   陈韶看了前头紧抱在一起跟连体婴似的男女,目光暗了暗呢喃了一句什么转身进了舱,周越挠挠头,好像听见掌柜的说:“有人做梦都想着让她约法数章呢。”   又看了眼甲板上抱在一起的两人,仿佛明白了什么,那个做梦都想东家约法数章的人不是掌柜的吧……不过这男女之间还得两厢情愿才好,就这么远远瞧着东家跟七爷,周越忽想起去年跟掌柜的路过杭州逛了逛,那里有个月老祠,门上有副对子写得是,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倒很是应景,至于别的人,也不过是他们姻缘中的过客罢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久久小说网(www.jjxsw.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找好书,看好书,与大家分享好书, 久久书友1号群 466610122 久久书友2号群 28353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