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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人谷的执事堂在山谷的东北方,距离几位堂主休息的地方很近,以方便几位堂主和主事人处理恕人谷的日常事务,以及对恕人谷众人的赏罚。 执事堂外面是演武场,平时是几位堂主护法切磋时候用的,如果谷中有人犯错,这里就会变成制裁的地方,恕人谷从不强迫大家观看行刑,在这里一切都是自由随心的,前提是不要犯错。 今日演武场四周站满了谷中弟子,他们顶着炙热的阳光沉默的看着广场中央跪着的人。 广场上首坐着一位女人,她身着淡紫色齐腰交领襦裙,梳着随云髻,头上只简单插了两支玉质发簪。看面貌二十岁左右,面色苍白的过分,然而朱唇皓齿,五官秀丽,一双妩媚的桃花眼半睁着,神色迷离,像是还没睡醒,她懒洋洋的靠在桌子边,单手支颐,微垂眼睑,不看任何人。 这就是恕人谷的总教习裴音,谷中众人见到都要恭敬的叫一声裴姑娘。谷内的老人说她一直跟在拂衣公子身边,都猜测她是拂衣公子的情人,否则这偌大的帮派不会放心交给一个女人管理。拂衣公子江湖成名已经四十余年,裴音也不会是看上去这样年轻。 裴音的右侧站着的是她的关门弟子钟玄铭,仪表堂堂,眼睛深邃锐利,他今年二十五岁,幼年时被裴音捡回恕人谷,亲自带在身边教导,一手飞刀出神入化,此刻左手五指翻飞的把玩着一枚小刀片,时不时看一眼演武场中央跪着的人,似乎只要裴音一吩咐,立刻就会洞穿那人的喉咙。 下首左右两排椅子上坐了十几个人,均是恕人谷的堂主,护法,这些人平日都分散在各处,很少回到子都山,此刻全部坐在这里,沉默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人。 广场内气氛压抑沉默,闷热的风吹过,却平白的带出几丝寒意。跪在地上的人衣衫褴褛,身上布满血痕,他垂着头,身体却挺得笔直。 裴音似乎睡着了,众人的呼吸都不自觉的放轻,几乎落针可闻。 王跃气喘吁吁的跑到执事堂前,汗已经湿透了他的外衫,他边喘着边对广场外围守着的人说:“麻烦大哥……通报一声,有最高等级的……情报……” 守门的护卫似乎是新人,非常为难的看着他,说:“裴姑娘说没有她的命令,现在谁都不能进去呀。” “啊?”王跃傻了眼,“可是……” 他还没说完,里面传出一个清亮的声音:“外面的小孩儿找个凉快的地方等一会儿。” 裴音姿势未变,轻启朱唇,给王跃下了命令。演武场很大,今日四周又站满了弟子,谁都不知道王跃什么时候到的,可是裴音偏偏听见了,她的声音不高,但是却像是说在耳边一样清晰,这份功力就没人敢小视。 说完,裴音终于坐直身子,她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杯盏相撞的清脆声像是一个讯号,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这世道不太平啊。”裴音幽幽叹道,“朝廷腐朽,百姓过得苦啊,公子心软,在子都山创立了恕人谷,子都山危峰兀立,峭壁陡立,只要能进来的,公子不问前缘,一律收留。”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个人,看得人心中一寒,裴音的目光是冷漠的,没有感情的,她并不是轻视你,那是一种上位者的俯视,没人会将蝼蚁放在心上。 她声音清脆悦耳,语速不急不缓,甚至带着点倦意,慢慢说道:“世道越乱,来子都山寻求庇护的人越多,可是能找到恕人谷位置的没多少,诸位当年来到谷中,手里都有几分本事,你们可能杀人无数,可能身有冤屈,能来到这里,也是一种缘分。公子从不阻拦你们解决仇怨,只不能将仇怨带进恕人谷。” 她放松身子靠进椅子里,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公子成名四十余载,从不与人结怨,恕人谷规矩不多,只三条。” 她抬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说:“不可私斗,违者死。” 她伸出第二根手指,说:“不可与朝廷有瓜葛,我们手里过的任何生意,都要避开朝廷,违者死。” 她伸出第三根手指,说:“不可背叛,有关恕人谷位置,人员等等的任何消息都不得泄露,违者死。” 跪着的人身体颤抖了一下,像是被这三个“死”字吓到了。 裴音收回手,淡淡道:“恕人谷建立至今,也不是没人坏过规矩,当年恶贯满盈的奇志道人躲避追杀来到恕人谷,杀了我谷中两名弟子,偷了恕人谷的地形图要逃走,当天他的尸体就挂在这演武场的杆子上做了旗,诸位坐到现在的位置不容易,不要一时鬼迷心窍,丢了性命就不美了。” “属下绝无二心。”众人异口同声的表态,生怕晚一点就被裴音怀疑了。 裴音的目光终于落到跪着的人身上,说:“杨权护法,现在能给我解释一下,什么理由让你不顾性命违反谷中的规矩,还一次犯了两禁,把恕人谷的情报卖给邺王吗?” 杨权抬起头,其貌不扬的脸上露出一个苦笑:“没什么理由,我本就是邺王的暗卫。” 众人悚然一惊,没想到邺王已经开始打恕人谷的主意了。 裴音却一点也不惊讶,她点点头没再接话,侧头看向身边的年轻人,道:“玄铭,请杨护法上路吧。” 钟玄铭手中的刀片转了一瞬,飞快的消失了,他也不说话,上前擒住杨权,抓起他的头发就准备抹了他的脖子。恕人谷刑罚不多,一般处死之后暴尸几天也就算了。 没想到他刚要动手,裴音就叫住他,慢条斯理的说:“虽然杨护法很坦诚,但是还是要辛苦一下刑堂的兄弟,凌迟了,三千六百刀吧,别少了,你去领外面那孩子进来。” 钟玄铭利落的收回手,飞快的把杨权绑到柱子上,刑堂堂主沈杨从椅子上站起来,亲自行刑。钟玄铭让出位置,转身去找王跃。 沈杨手上动作飞快,最开始杨权还能忍受,后来就已经开始控制不住的惨叫。 演武场内血肉翻飞,惨叫连连,有些弟子已经承受不住的呕吐出来,几位堂主护法也稍微错开了目光,沈杨的手都有些抖了,唯独裴音慵懒的坐在椅子内,神色平静目光冰冷的看着杨权一点点变成骷髅。   ☆、2.第2章 生意 王跃抱着盒子跟着钟玄铭进来的时候,先听到了一阵惨叫,其声之凄厉直叫他打了个寒颤,连即将面见传说中的裴姑娘的紧张感都去了两分。 像他这样的小弟子一般是不可能见到这些大人物的,只不过今天负责情报的几位护法堂主全都在执事堂,他得到消息只能自己跑过来送了。 当他看到那具血淋淋的人时,感觉自己都要昏过去了,他不断的深呼吸,急忙把目光放到别处。 钟玄铭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往杨权的方向看过去,面上露出点愉悦的笑容来,说:“只是处理个叛徒而已,你这胆子也太小了,怎么进的恕人谷。” “我……我是被师父……捡回来的……”王跃的话里带着颤音,可是他发现钟玄铭看他的目光好像友好了一点。 王跃捧着木盒跟在钟玄铭身后,经过几位堂主护法站到裴音面前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盒子上,坐到他们现在的位置,紫檀雕花木盒代表的意义大家都清楚,四十余年,恕人谷创立至今,见过拂衣公子的人寥寥无几。 “师父。”钟玄铭站到裴音面前躬身行礼,然后侧行一步,让出王跃。 “见、见过裴姑娘。”王跃涨红了脸,磕磕巴巴的行礼,将木盒高举过头顶,说:“今日有人送来最高等级的信息。” 裴音略坐直些身子,面带笑意看着王跃,说:“王跃是吧,做的很好,盒子拿来我看看。” 这是裴音另一个让人敬畏的地方,她记得恕人谷大小弟子,堂主护法所有人的名字,何时入谷,何时离开,何时死亡,从未出过差错。 王跃刚进谷没两年,很多事情还不知道,听到裴音叫出他的名字,心下雀跃,面上不自觉带出了笑容,快步把盒子呈上去。 裴音打开木盒拿出纸卷,看到上面红色漆印之后,并没有打开,而是在手上转了一圈又放回盒子里。 她对王跃说:“回去吧,这地方太血腥,不适合你看。” 王跃懵懂的点点头,也不想再听这渗人的惨叫,行了礼就快速离开演武场。 “消息紧急,裴姑娘还是快点呈给拂衣公子的好。”鸿雁堂堂主想了想,毕竟情报传递是自己负责的,耽搁了没准要担责任,只好硬着头皮说出来。 “不急,恕人谷许久没出过背叛的了,大家先看完吧,公子那里我会说明的。”裴音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态度,继续专注的看沈杨行刑。 钟玄铭隐秘的扫了一眼裴音,确定他的师父是故意的,她肯定看出了各位堂主护法都看不下去了,就是逼着他们观刑的。 演武场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足足三千六百刀之后,杨权已经彻底咽气了,沈杨甩甩有些酸痛的胳膊,返回裴音面前,“裴姑娘,正正好好三千六百刀。” 他走过来的一路上,其他掌事人纷纷皱眉,味道太刺鼻了。 “沈堂主辛苦了。”裴音点点头,目光重又扫过众人,用她独有的不紧不慢的语调说:“把杨护法挂起来吧,这杆子上也好久没旗了,大家都引以为戒吧,我希望以后不会再这样麻烦沈堂主了。” 钟玄铭第一个跪下来,高声道:“谨遵师父教诲。” 演武场众人全部跪下来,异口同声道:“谨遵裴姑娘教诲。” 是夜,钟玄铭去给裴音送晚饭,他走进去的时候看到裴音正展开纸卷仔细的看着。 钟玄铭将饭菜摆好,问道:“师父,纸卷上面写了什么?” 裴音将纸卷递给他,自己在桌边坐下来,看着几个清淡的小菜,不满的皱皱鼻子,问道:“酒呢?” 钟玄铭结果纸卷还未来得及看,闻言满是无奈的看向她,说:“师父,您得注意身体,怎么能总喝酒呢。” 裴音优雅的翻了个白眼,“我好着呢,老人家就这点爱好还不满足,当年捡你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你的老妈子性格。” 钟玄铭嘴笨,说不过裴音,他也不回嘴,低头去看纸卷的内容,随即有点惊讶的说:“有人出十万两买小皇子的命?” “还是黄金。”裴音简单吃了几口菜就放下筷子,没形象的往桌子边一靠,她似乎很累,随时都处在一种可以马上睡着的状态,说:“大宁朝快亡了,这时候买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皇子的命,根本没必要,还请的是拂衣公子。” “拂衣公子他会接吗?”钟玄铭犹豫了一下,问,他其实想问公子还活着吗,可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 裴音觉得他的问题非常好笑,所以她笑了一下,说:“当然不会,拂衣已经不涉足江湖了,记得小时候我教你的吗?”她伸出右手,竖起食指在眼前摇了摇,“永远别和朝廷打交道,无论哪个朝廷,世道乱一点,我们恕人谷收留的就多一点,太平一点,收留的就少一点,江湖事江湖了,别坏了规矩。” 钟玄铭从不质疑裴音的话,他把裴音说的反复嚼了两遍,把裴音几乎没动的晚饭装入食盒带走,裴音一向吃的很少,似乎什么都调动不了她的胃口。 送走她的关门弟子,裴音无聊的躺在床上玩着小纸卷,月上中天也没有任何睡意。 “每次见到您,您都如此美丽。”一个黏腻腻的男音恭维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裴音一把将小纸卷握进手里,她慢慢坐起来,再次展开手掌的时候,细小的碎屑扑簌簌落下去,裴音的眼睛里是明显的不悦,看着不请自来的男人警告道:“下次再不经我允许,随便进入我的房间,我不会看任何人的面子,一定撕碎你。” 面前的男子身着华服,面容妖媚似女子,听到裴音的威胁不但不害怕,反而露出极其兴奋的神色,他激动的语气里带着颤音,“能被您如此对待是在下的荣幸。” 裴音被他的无耻震惊了一下,总算明白为什么每次那边都要让他来见自己,见到她的人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的,她都不善于对付这种人了,她忍不住问:“你的下限呢?” “瞧您说的。”男子掩唇轻笑,说:“只要能取悦您,在下可以卑微到尘埃里。” 裴音觉得有点反胃,她想吐。 在她忍不住要暴发的时候,男子及时说出了他的来意:“我族下任族长又不见了,请您帮忙寻找。” “我不是她的奶娘。”裴音掀掀眼皮,不为所动。 “族长说您一定会帮这个忙的,我们少主现在在皇城。”男子面上笑意不变。 裴音突然出手,五指扼住男子的喉咙将他摔在地上,地砖发出轻微的碎裂声,男子呼吸不畅,然而却兴奋到颤抖,裴音毫无感情的眼睛看着男子涨红的脸,低声警告他:“闭心,回去告诉你们族长,下次再随意窥探我,我就踏平你们狐狸洞!” 她松开手,闭心咳嗽了两声,笑着说:“您的话在下一定会如实转达的。”他款款行了一礼,转身消失了。 钟玄铭第二日来的时候就见到她房间地面的裂痕,没等他问,裴音先道:“我要去趟皇城,恕人谷的事务交给你。” “拂衣公子答应这生意了?”钟玄铭惊讶的看着她。 “当然不会。”裴音半闭着眼,慢慢的说:“我只是去看看,哪个老朋友如此抬举,还记得拂衣。” 裴音和钟玄铭都没想到,她这一走竟是几年都没有回来。   ☆、3.第3章 宁武帝 承明殿里一片静默,宫人们走路的时候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每个人都低着头,生怕别人看见自己似的,太医来了又走,每个人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桂海看在眼里,心知情况不大好。 偌大的宫殿只能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喘息声,宁武帝躺在床上,提高了嗓音喊:“桂海……桂海……”声音悠悠荡荡,配着殿内阴暗光线,像是无常在招魂,听的人身上一个激灵。 “奴才在。”桂海急忙凑到近前,暗自庆幸自己站的近,否则这一声还真的未必能听见。 宁武帝勉强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朦胧的一团人影,问:“邺王还没来吗?” 桂海有点后悔刚才答应的太快,被问了这么个难题,支吾着说:“没呢,英州离皇城太远了,邺王收到旨意也不能来的这么快的。” 宁武帝疲惫的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竟然笑着说:“你个老东西,别骗我了,都快……都快一个月了吧,早该到了,邺王……邺王这是等我死呢啊!”最后一句说的太狠,宁武帝咳嗽起来。 他的声音听着就想破了的风箱,满殿的宫人都惶恐的跪了下来,桂海将身子趴伏的更低,口中不停的劝慰道:“请圣上保重龙体啊……” “水……”宁武帝勉强止住咳嗽,桂海立刻端起桌上的茶水敬了上去,旁边的小宫女扶着他半坐起来,宁武帝就着桂海的手喝了几口,现在的他,已经半点力气都用不上了。 桂海看着宁武帝虚弱的样子,眼眶发红,这个帝王已经被病痛折磨的面目全非了,他的脸颊凹陷下去,肤色蜡黄,眼睛浑浊,几乎到了不能视物的地步,任谁看了都会知道,这个老人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我还不能死呢,我要给明儿铺好路,我还要明儿做皇帝呢。”宁武帝喃喃自语,“邺王……我还得杀了邺王呢……” 桂海低着头不说话,心里清楚,宁武帝活着的时候都没能杀了邺王,如今这个样子,更加不可能了,太子一旦登基,邺王不用再守着和先皇的约定,必定会夺了大宁的江山。 “太子觐见!” 殿门外小太监的唱诺将桂海的思绪拉回来,他面上露出笑容,对宁武帝说:“人都说父子连心,您刚想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就来了。” 显然桂海的话说到了宁武帝的心里,宁武帝露出一点喜悦的笑容,说:“让这孩子进来吧,还是他最孝顺。” 那边太子卫明已经进来了,他是中宫皇后所生,长得很像年轻时候的宁武帝,儒雅,风度翩翩,看着不像是一国储君,倒是有点像风流才子,桂海想,不知道现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到了他的手上,能撑多久呢。 他冲太子行了个礼,叫了一声“殿下”,就悄悄的站的远了一些,给这对父子留下空间说话。 都说天家无父子,宁武帝却是个异类,他娶得皇后只是一个小官员的女儿,只因他自己喜欢,便在先帝面前执意要求娶,皇后身子弱,生了儿子没几年就去了,他便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到这个孩子身上,对他的爱护从未变过,也不管这孩子将来能不能做一国之君。 很多大臣都猜测,要不是当年先帝的几个儿子斗到最后都死光了,这个整天只会吟诗作赋的五皇子是不可能登上皇位的。 他在位的这三十几年,除了把皇宫设计规划的更精美,琴棋书画每日精进之外,没做过什么有建树的大事。外族入侵了,先听大臣的话打一打,打不过了就开始赔款议和,要不是他子嗣不丰,估计这时候已经是几个蛮夷王的岳父了。 异姓王势力坐大,几乎到了动摇国本的程度,他也从来没想过怎么削王,不过或许他想过,只是有心无力而已,国库空虚,他裁了几次的军,连蛮夷都打不过了,更不用说削王了。 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不好也不是他关心的事情,满朝文武大臣空有一身报国的本领和热血,也生生被这位皇帝磋磨成了蔫白菜。 三十几年来,这位宁武帝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把怀化大将军派出去驻守边疆,力压蠢蠢欲动的南蛮王十几年。 现在,宁武帝病入膏肓,竟然突然想把邺王从英州召回来弄死,给自己唯一爱的儿子除掉一个威胁,铺好他的为君之路。 卫明不太喜欢来承明殿,特别是宁武帝病了之后,承明殿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和身体腐朽的气息,曾经最宠爱他的父皇已经病的脱形,半点看不出来原来的样子。 “父皇。”他在床前跪下来,给宁武帝行礼。 宁武帝用他近乎耳语的声音对卫明说:“快起来,说了多少次,不要行礼了。” 卫明差点听不清,他顺从的站起来,走到宁武帝身边,关切的问:“父皇今日感觉好一些了吗?” 宁武帝点点头,拍了拍床沿,对他说:“坐过来,陪我说说话。” 卫明心里有些不太情愿,但没有表露出来,坐了一个床边,离宁武帝稍微近了一点。 宁武帝如今不能上朝,全是太子监国,宁武帝怕他在朝上被大臣们为难。 “今天早朝没遇到什么难事吧?”宁武帝脸上满满的都是对儿子的关心,问的也小心翼翼,生怕儿子真遇到什么挫折,自己这一问再勾起他的伤心事。 卫明就怕他不问。他面露难色,小心的觑着宁武帝的脸色,说:“邺王……邺王上了折子……” “他说了什么?”宁武帝的面色瞬间沉了下去,此时隐约可以看到一点帝王的威仪。 “他说王妃又怀了身孕,胎像不稳,他离不开。”卫明说的自己心里都想笑,邺王现在连费心思找个好一点的借口都不肯了。 宁武帝冷笑一声,随手把一个靠枕扔到了地上,声音不大,却惊的满室的宫人再次跪了下来。 “他这是要造反啊!”宁武帝气得又咳嗽起来,两眼一翻,再没说出话来,晕了过去。 卫明一惊,连忙喊道:“太医,快传太医!”   ☆、4.第4章 太子 卫明的话音刚落下,一众太医小跑了过来,宁武帝病成这个样子,谁都不敢离的太远,生怕一个传唤没到就丢了脑袋。 承明殿里一阵兵荒马乱,卫明在不远处看着太医们把宁武帝扎成了一个刺猬,又是号脉又是研究药方,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不轻松,卫明的心就和太医严肃的脸一样,紧张的都快喘不过气来。 大概过了一刻钟,卫明听到一阵一声细小的咳嗽,他抬头望过去,宁武帝的胸口起伏明显了一些,人似乎也清醒了过来,只是双眼无神的盯着床的上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太医明显松了一口气,对着卫明施了个礼,鱼贯退了下去,准备研究新的药方。 卫明走到宁武帝身边,轻轻叫了一声:“父皇。” 宁武帝半天没有反应,卫明有些心慌,生怕他再出什么问题,抬手招呼了桂海一声,想让桂海把太医在唤回来。 桂海还没有动作,他就听到宁武帝虚弱无力的说:“明儿,父皇活不了多久了……” 卫明心里一惊,“噗通”一声在床前跪了下来,眼睛里泛出泪花,带着哭腔对宁武帝说:“父皇,您不会的,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去给您找太医,找神医,一定能治好您的……父皇……” 他抓着宁武帝干枯苍老的手,抽泣起来。 宁武帝慢慢转过头看着卫明,蜡黄的脸上带着担忧,他说:“明儿,我死了,皇位就是你的了,可是邺王正看着呢,你能守住大宁的江山吗?” 他又把头转回去,继续盯着上空,自言自语似的说:“父皇没用啊,连帮你坐稳皇位都办不到了,当年要不是先皇没了儿子,这皇位也没我什么事了,就没咱们父子俩什么事了啊,邺王……你斗不过他啊……” “父皇……父皇……您一定不能有事啊,儿臣还没尽孝呢,大宁的江山不能没有您啊,我和七弟还得要您来保护啊!”卫明泣不成声。 不知道卫明哪句话感动了宁武帝,他突然一把握住卫明的手,看着他说:“对,老七,还有老七呢!从小邺王就待他不同,没事,总有办法的,明儿你放心,父皇一定会保护你的!” 卫明心里一松,面上还带着疑惑:“父皇,您说什么呢,当然还有七弟啊,我和七弟还得继续孝顺您呢。” “父皇不用你孝顺,你只要好好的,父皇就放心了。”宁武帝面上泛起一点红晕,笑容也大了许多,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情,他对卫明说:“先回去吧,还有那么多奏折等着你处理呢,父皇这里你不用操心。” 卫明顺从的站起来,给宁武帝掖了掖被角,柔声嘱咐道:“父皇您保重身体,我晚上再来看您,我先去处理政务。” 宁武帝目送卫明离开,直到再也看不到卫明之后,他对桂海说:“老七最近在干什么。” 桂海不知道宁武帝是什么意思,小心翼翼的说:“七皇子殿下还是和往常一样,读书练字,时不时去看看羲和公主。” 宁武帝冷笑一声:“那个没有心的,还不如他姐姐,我都快死了,也没见他来看看我,简直和他那个娘一样!” 桂海没敢接话,心里却为七殿下抱不平,宁武帝生病的时候,他也曾经在床前侍疾,是宁武帝自己嫌弃他碍眼,让他不要来的,今天突然想起七殿下,桂海不由得怀疑刚才卫明那几句话是不是有意说的。 “桂海,你去把老七叫来。”宁武帝思虑片刻,对桂海吩咐道。 七皇子卫闲庭是众所周知的不得宠。他出身非常显贵,母亲是尚书令商润的嫡长女,当年他母亲进宫就被封了静妃,到他出生的时候已经是贵妃了,朝臣都认为他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毕竟在这后宫里,出身高过他的还没有谁。 可惜他母亲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被宁武帝喜欢,连带着宁武帝也不喜欢这个儿子,卫闲庭从小就清楚宁武帝对他的厌恶,能不往宁武帝面前凑,就绝不凑过去,导致皇子启蒙的时候,要不是商润替自己外孙提了一嘴,他就这么被忽略了。 卫闲庭三岁的时候,他母亲就病故了,他是胞姐一手养大的,除了胞姐,他对任何人事都不感兴趣。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宁武帝的几个儿子争先恐后想把卫明拉下太子宝座的时候,所有人都遭了秧,就卫闲庭活了下来。 他今年十二岁,见过他的人都忍不住赞一声风流俊秀,然后却一声叹息,可怜他生在了帝王家。 卫闲庭清楚自己的地位,除了探望胞姐,决不在卫明或者宁武帝可能出现的地方去,就当自己是个透明的。 如今这个透明的七皇子正在羲和公主的阳嘉宫里懒洋洋的吃水果,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宁武帝惦记上了。 “每次来我这就是吃,除了吃,你就不能对别的上上心吗?”羲和公主看着他这副睡不醒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眼角眉梢都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坐在桌边专心吃东西的少年眉清目秀,皮肤白皙,一双内勾外翘的双凤眼清澈无比,虽然稚气未脱,也能窥见几分俊美。 卫闲庭抬起眼看了她一下,不知道被戳中了哪根神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拖长了音调说:“阿姐,你每天都要训我几次,累不累呀?” 羲和公主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脑门,硬生生把他戳的坐直了才肯罢休,恨恨的说:“你要是省点心,我用得着总教训你?父皇那边卫明天天都去,你呢,你去过几次?万一……卫明能容得下你?” 卫闲庭嗤笑一声,脸上挂满了不屑,还没说话,人又趴回了桌子上,说:“父皇自己不让我去的,我为什么要过去找挨骂。卫明天天过去,不见得就是自愿的吧,真有那个万一,我就把自己收拾收拾,让外祖父帮帮忙,找个犄角旮旯当闲散王爷去,他还能弄死我?” “万一他真能呢?”羲和公主神色严肃的看着他,“你知不知道,父皇下旨让邺王来皇城,邺王就上了一封折子,现在这个时候,卫明要是惦记上你,你怎么办?”   ☆、5.第5章 姐弟 “邺王要是真来了才好呢!”卫闲庭慢慢敛了笑,坐直了身体,左手支着下颌,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半真半假的说:“邺王叔要是真的打过来了,咱们俩的日子就清净了,反正他不会对咱俩不好的。” 羲和公主紧张的看了他一眼,警告的说:“慎言!这种掉脑袋的话也是随便说的?你不要命了?!” “得了吧阿姐,父皇现在是不是清醒的都难说,阖宫上下谁顾得上咱们。”卫闲庭单手倒了杯茶抿了一口,脸上嘲弄的神色越发明显,“大宁气数也快尽了,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天下,也就父皇稀罕,边关百姓过得苦日子他关心过一天吗?怀化大将军久拒南蛮他问过一句吗?哪怕是你,你的婚事他想起过吗?更不用说我,他可能都不记得还有我这个儿子了!这样边关不宁,百姓凄苦的天下,守着有什么意义,我倒宁愿换个人,救救这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 十一二岁的少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却因为自保只能困守在小小的宫墙之中,看着天下百姓受苦,满心怨愤无处发泄,鸿鹄之志不得舒展,觉得全天下都是罪人,谈起来格外不平。 羲和公主从他提到婚事开始就脸色不自然,听他说完,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到他的脑袋上,压低了声音训斥他:“就你厉害,就你忧国忧民是不是!那怎么没见你去争一争那位子,你也给天下百姓造造福,在我这里发什么牢骚,喝什么茶!我的事情你少管,我是你姐,你个小屁孩子一天天哪那么多想法!” 卫闲庭揉着发疼的脑袋,嘴上不服气的嘟囔:“我不是那个材料,也没君临天下那个能力,我就想辅佐一代明主,开承平盛世,但绝不帮卫明,他也没那个能力!” 小孩子虽然不服气,对自己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别以为天下众人皆醉就你一个清醒,所有人都是傻子!你现在在我眼里,也就是年轻点的傻子!”羲和公主撇撇嘴,嫌弃的挥了挥手里的帕子,说:“没事就滚吧,别在这抒发胸意,吃完了别留下来碍眼!” 卫闲庭还不待说话,外面就传来柳绿的声音:“桂海公公,您怎么来了,是来找我家公主的吗?” 卫闲庭和羲和公主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是一样的疑惑和忐忑:他来做什么? 卫闲庭把自己一缩,全当自己不存在,羲和公主知道他的意思,站起来准备一个人出去迎接桂海,宁武帝身边的内侍,谁都不能得罪的。 桂海站在殿门口,笑着略提高了点声音对柳绿说:“咱家今天是来找七殿下的,皇子府那边说殿下来了公主这里。” 羲和公主本来都到了门口要推门了,听到这话回头看了卫闲庭一眼,卫闲庭见避不过,只好不情不愿的站起来,正了正衣冠,和胞姐一起推开殿门。 桂海看到联袂走出来的姐弟二人,笑容不变,恭敬的行礼拜见:“参见公主殿下,七皇子殿下。” “公公客气了,我们姐弟闲话家常把宫人都赶了出来,倒是怠慢了公公,公公请进,有什么话喝杯茶再说。”羲和公主知道卫闲庭素来不爱和宁武帝身边的人打交道,自己把话接了过去。 谁料桂海站着没动,再次躬了躬身,说:“皇上还等着老奴呢,今天就不在公主殿下这里打扰了,皇上想七殿下了,吩咐老奴带七殿下过去看看呢。” 卫闲庭心中疑惑不已,心中恶劣的想,宁武帝莫不是快死了吧,否则怎么想起他来了。 “父皇今天怎么想起闲庭了?莫不是七弟最近没去看父皇,父皇生气了?”羲和公主试探着问,心中也没指望桂海能真的回答。 “当然不是,今日太子殿下来看望了皇上,皇上和太子说了会话,精神好了许多,想起多日没见过七殿下了,才吩咐老奴走一趟的。”桂海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竟然提点了卫闲庭几句。 卫闲庭承了他的情,走到桂海身边,客气的说:“既然父皇着急,咱们也别在这耽误了,免得时间长了,父皇再对公公不满,咱们这就走吧。” 说完率先走了出去,也没看羲和公主,省得她担心,桂海对卫静秋行了礼,躬身退出了阳嘉宫。 两个人一路无话,穿过御花园的时候,桂海悄悄打量了一下卫闲庭,年轻的皇子眉眼如画,在满园花草的衬托下,更是俊美非常,只不过神情过于严肃了些,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应有的活泼。 桂海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希望事情别太坏,在他看来,这位皇子更适合当一个闲散王爷,这勾心斗角的皇宫只会埋葬了他。 卫闲庭一路上反复思考桂海的话,十分确定宁武帝会想起他,绝对是卫明搞的鬼,但是为什么呢?他有点想不通,难道卫明杀不了邺王,觉得先把自己弄死了也可以? 不是吧?!卫闲庭认为自己的想法有点天真,宁武帝总共就七个儿子,一连死了五个,卫明还不放心?还是准备在邺王杀过来之前,先自己把皇族给屠了? 想到卫明的人品,卫闲庭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所以他带着十二分的小心走进承明殿,恭恭敬敬的给宁武帝磕头行礼,说:“儿臣参见父皇。” 也不知道宁武帝是真没看见他还是故意的,半天没让卫闲庭起来,桂海小碎步走到宁武帝床边,低头小声说:“皇上,七殿下来了。” “老七已经来了?”宁武帝像是才醒过神,桂海让开位置,宁武帝侧头就看到卫闲庭跪在不远处,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样子,不知怎么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厌恶,语气也不太好,问:“怎么现在才过来!又去哪玩去了?天天不学无术,就不能和你大哥学学,看看他每天为朝廷费多少心力!” 难为宁武帝本来身体就不好,训斥卫闲庭的时候,竟然少见的没喘也没咳。 卫闲庭依旧跪在冰冷的地上,再次朝宁武帝磕了一个头,不冷不热的说:“儿臣顽劣,不能为太子殿下分忧,请父皇责罚。” 宁武帝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他这不死不活的样子,冷冷的说:“既然这样,你就在这跪一个时辰,反省反省吧!”   ☆、6.第6章 父子 承明殿的地砖冰冷坚硬,即使照顾宁武帝的身体身体,殿内支起一个暖炉,也抵不住从地下泛上来的寒意,卫闲庭一声不吭的行了礼,算是领了宁武帝的圣旨,垂着头直挺挺的跪在他面前,也不说一句软话,心中猜测卫明应该是给自己穿了小鞋,宁武帝特意让他在这跪着给卫明出气的。 七殿下本就长得好看,一路走过来多少宫女红了脸颊,看着他这会默默跪在地上,心里说不上来的心疼,有一眼没一眼的看过去,有机灵的悄悄在暖炉里多放了两块碳,卫闲庭心里感激,对着那宫女悄悄眨了眨眼表示感谢,宫女红着脸站开一些,桂海瞧见了,没说话。 桂海心里简直对这位倔脾气的七殿下愁死了,他看得出宁武帝找卫闲庭来绝不是为了让他在这跪着的,但是一提到太子殿下,这位小皇子就像吃错了药一样,非得和宁武帝顶几句不可,他不曾习武身子骨单薄,在这殿里跪一个时辰,万一落下病根怎么办。 他几次观察宁武帝的脸色,觑着他面色和缓了些,想上前劝一劝,没想到人还没动,卫闲庭先抬起头看了过来,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阻了他的想法。 日头渐渐落下去,卫闲庭过来的时候刚刚过了午膳,这会晚膳都要给宁武帝准备了,宁武帝也没有要他起来的意思。 期间太医来诊了一次脉,依旧愁眉不展的样子,但是看到卫闲庭跪在那里还是掩不住心中的惊讶,几位太医互相看了一眼,都不明白皇上这是在干什么,也不敢多嘴,一个个不敢多看,请完脉就鱼贯退了出去。 卫闲庭心里憋着一口气,硬是不低头求饶,他此生最讨厌的就是卫明,不管宁武帝找他来是做什么的,提到卫明他就沉不住气,他心里清楚,别看宁武帝现在说他不学无术,他要真做了点什么成绩出来,宁武帝第一个不放过他,凡是可能威胁到卫明地位的人,宁武帝都不放过,好像这几十年,宁武帝只有卫明是亲生的一样。 承明殿的地砖冷的刺骨,他的膝盖像是针扎的一样疼,他想,回去之后让胞姐知道了,得多心疼啊,说不得还要训斥他两句呢,一下午过去的飞快,卫闲庭觉得自己的下半身都要没知觉了,偏偏还挺直了身板不动一下。 晚膳时间到了,桂海放轻脚步走到宁武帝面前,小心的询问:“圣上,该用膳了,您看这……”他看了一眼还跪着的卫闲庭。 宁武帝睁开眼就看到卫闲庭姿势不变的跪在那里,和中午的时候没有两样,看到他这副宁死不低头的样子就会想起他的母亲,一样的倔脾气,半点好话都不会说,到她死了都没见几个笑模样。 他在桂海的帮扶下半坐起来,有气无力的说:“传膳吧。” 桂海见宁武帝面色不佳,不敢在多说什么,麻利的传膳去了。 宁武帝如今身子虚弱,只能吃些软和好消化的食物,一次也吃不了多少,被桂海伺候着喝了几口粥,就觉得吃不下了,他摆摆手,桂海会意,把食物撤了下去,倒了杯茶服侍宁武帝喝下。 宁武帝觉得精神略好了一点,吩咐道:“你们都退出去吧,没有传召都别进来,朕和老七说说话。” 承明殿的众人消无声息的退出去,桂海走在最后,出去前关上了殿门。 “朕病了几个月,说不让你来,你就真不来?”宁武帝眯着眼看了地下的人半天,也没看清什么模样,开口却选了个最差的开场白。 卫闲庭跪了一个下午,整个人的神思都有些恍惚了,宁武帝刚说话的时候,他的精神压根没集中起来,反应了片刻,才慢吞吞的回答:“父皇不喜欢儿臣,儿臣也就不在父皇面前碍眼了。” 宁武帝被他这一句顶的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也就不装那个父慈子孝,直接问道:“我记得邺王小时候最疼你,每年不来皇城也要托人给你带东西,今年没和你联系?” 卫闲庭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在这个紧要关口,邺王就是个碰不得禁忌,人人说话都恨不得连英州都不提,宁武帝问出这话,莫不是怀疑他和邺王有什么关系? 他思索了一下,飞快的回道:“邺王已经很久没和儿臣联系了,儿臣如今在宫中,也不知道邺王怎么样了。” 宁武帝曾经有七个儿子,两个女儿,他最偏爱太子卫明,可是邺王却最喜欢商贵妃所出的这一子一女,甚至曾经因为卫闲庭被卫明欺负,毫无犹豫的揍了卫明一顿,因为邺王明里暗里的偏袒,谁都不敢真的看轻了卫闲庭姐弟,哪怕邺王不在皇城,宁武帝和卫明也有所顾忌,不敢对卫闲庭姐弟不好。 后来大宁王朝朝廷积弱,皇权式微,邺王势力越来越大,每年给卫闲庭二人送的特产吃食数不胜数,宁武帝看在眼里,对这个小儿子就更不顺眼,卫明屡次想除掉卫闲庭,都顾忌着远在英州的邺王不敢动手,只能暗地里用一些阴损的小手段。 可以说自从商贵妃去世后,卫闲庭能长这么大,邺王要占很大一部分功劳,他对卫闲庭的关心都超过了卫闲庭的外祖父一家,不过卫闲庭从来也没埋怨过他的外祖父,他清楚外祖父正直廉洁,对皇权无比忠诚,不做权臣,当年为他争取读书的机会,可能是外祖父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承明殿里早已经掌了灯,宁武帝倚靠在床头,大半张脸藏在阴影里,苍老的皮肤堆叠在一起,显得虚弱无力,看着卫闲庭的目光却凌厉极了,他缓慢的,带着极度的不信任的说:“老七,你这是还在怨恨我,不肯和我说实话啊。” 卫闲庭磕了一个头,他听到自己身体发出轻微的嘎吱声,那是他一个下午没有动跪在地上导致的身体僵硬,他的语气诚恳而惶恐,说:“儿臣不敢,邺王已经许久不和儿臣联系,父皇一查便知。” “查不查有什么区别,如今这天下都快是邺王的了,你就算是背地里偷偷和他有联系,我也是不知道的!”他看着卫闲庭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杀机,似乎在判断现在杀了他会不会出现什么难以预料的后果。 卫闲庭后背除了一层冷汗,要是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宁武帝现在杀了,那他可真的是太冤了,他咬了咬牙,顶撞道:“父皇不能因为没有的事怀疑儿臣,邺王要做什么,父皇都控制不了,儿臣怎么可能知道呢!” “逆子!你这是在说朕无能吗!大宁养了你,你还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宁武帝气得喘息起来,抓起身边的东西一股脑的砸了下去。   ☆、7.第7章 昏迷 桂海站在门外正走着神,听到里面宁武帝声嘶力竭的训斥声,随后伴随着一阵止不住的咳嗽,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就看到太子卫明从远处走过来。 一众宫人正准备行礼,卫明突然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他一见到门外站了一大堆人,心中立刻有了计较,他走到桂海面前,笑着问:“桂海公公,是不是七弟在里面呢?” 桂海行了个礼,面露难色,说:“回殿下,是七殿下和圣上在里面,圣上身体不好,老奴有点担心。” 宁武帝的咳嗽声清晰可闻,可卫明却充耳不闻,一脸和煦的笑容,劝道:“公公不用心急,七弟能照顾好父皇的,既然他们在里面说话,我就不打扰父皇了,晚点再过来。” 卫闲庭也许会照顾宁武帝,但是能不能照顾好谁也不敢保证,现在这种非常时刻,只有卫明进去最合适,可是他却没接桂海的话,直接转身要走,桂海一着急,脱口道:“太子殿下!” 卫明侧身,转头看着桂海,面上笑容不改,沉默不语。 昏暗的夜色和模糊的烛火光映在卫明身上,他的眼角眉梢透着不易察觉的冷漠,看着桂海的眼神中带着某种不知名的警告,桂海心中一凛,弯下身子恭敬的说:“恭送太子殿下。” 门外发生的事情卫闲庭根本不知道,他就跪在承明殿里,宁武帝的床前,无动于衷的看着宁武帝咳嗽不止,连劈头盖脸砸下来的枕头茶杯等物都不能让他的眉眼松动分毫,他只是再次磕了一个头,毫无感情的说:“请父皇保重身体。” 宁武帝紧紧抓着身上的被子,绸缎的被面已经被抓成了一团,他勉强止住咳嗽,气喘吁吁的对卫闲庭吩咐:“给我倒杯水。” 长时间腿部血液不流通,他的两条腿都已经没了知觉,他试了几次,最后抓着身边的凳子慢慢站起来。 宁武帝默默的看着他的艰难和痛苦,一言不发。 茶壶里的茶水早就已经冷了,卫闲庭也不在乎,倒了水之后踉跄走到宁武帝面前,双手托杯递了过去。 宁武帝也没指望他能服侍自己,接过去喝了两口,缓过了一口气,他放下茶杯仔细看了两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还能看到卫闲庭颤抖却勉力站直的腿,心想,他这倔强到底是像谁呢? 宁武帝罕见的露出一个微笑,带着些怀念的语气,说:“老七,你长得真像你母亲。” 卫闲庭猛地抬起头看向宁武帝,他仔仔细细看着宁武帝的脸,头一次清晰的认知这个老人命不久矣,他咬了咬下唇没说话,心想,何必呢?这个时候他应该怀念的是那个深爱的皇后,应该想想怎么给卫明铺路,在这里谈他的母亲,难道他还会后悔曾经对她不好吗? 宁武帝似乎从他的神情里明白了他的想法,面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挥挥手,轻声说:“你回去吧。” 卫闲庭的脑袋已经被那一句“你像你母亲”引起的怒气充满,他也没和宁武帝行礼,就那么沉默的转身往外走,他觉得自己没有回头怒斥宁武帝没资格提起自己的母亲,已经是很理智了。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就像他不久前跪在宁武帝面前一样,在他父亲面前,他从来都不露软弱的一面。 宁武帝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神色晦暗。 桂海站在外面仔细听了一会,听到里面没有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稍微放心了一点,看着天色正准备提醒宁武帝该吃药了,就听到身后的殿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一回头,看到卫闲庭面色苍白的从里面走出来。 “参见七殿下!七殿下!七殿下!”桂海这一礼还没行完,卫闲庭就两眼一黑,一头栽倒了下去。 桂海眼疾手快扶住了卫闲庭,对身边的宫人跺跺脚,尖着嗓子喊:“还愣着干什么,找太医找轿子,把七殿下送回去啊!” 宁武帝听到外面兵荒马乱的声音,也不在乎卫闲庭到底怎么了,对跑进来的桂海说:“让卫明过来。” 羲和公主没想到中午还活蹦乱跳的弟弟,晚上竟然是被人抬着送回自己这的。 她绞紧了手中的帕子,强压着怒火问道:“这是怎么了?” 桂海特意挑了一个口吃伶俐的内侍跟过来,闻言上前解释道:“回公主殿下,七殿下今天在承明殿跪了一下午,桂海公公已经叫了太医,一会就能到。” 他没说原因是什么,羲和公主瞬间就明白了,可能没有任何原因,宁武帝看见卫闲庭就不高兴,以她弟弟这个熊脾气,是不会说一句软话的,她回头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卫闲庭,恨声道:“怎么没跪死你呢!” 随后她和气的对内侍说:“辛苦公公了,柳绿。” 柳绿上前一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递到内侍手中,笑着说:“劳累公公跑这一趟,我家公主担心七殿下,公公辛苦了。” 内侍眉开眼笑的接过去,嘴里客气:“哎呀,为公主办事哪有什么辛苦的,太医一会就到,公主也别太担心,奴才还要给桂海公公回话,就先回去了。” 羲和公主点点头,柳绿和内侍一起出去,说:“奴婢送送公公。” 太医来的很快,张太医摸着花白的胡子给卫闲庭号过脉之后,叹着气说了一句:“殿下也太倔强了些。” 羲和公主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紧张的问:“张太医,我弟弟怎么样?” 张太医在太医院呆了半辈子了,宫里这些事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今天下去的事情他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是也略有耳闻,一个身强体壮之人跪上一个下午尚且承受不住,何况是体弱的七皇子呢。 “七殿下的膝盖受了凉,最近要按时热敷,避免留下病根,他现在有些发热,夜里可能会烧起来,公主殿下可能要劳累一些了,我开两副药方,一副退热,一副用来敷腿,早晚各一次。”张太医一边说着一边在桌边坐下,拿出纸笔写起药方来。 “他什么时候能醒?”羲和公主紧张地问。 “这个要因人而异,臣也不干保证。”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写好的药方交给在一边等候的柳绿,随后背好药箱,对羲和公主行礼道:“臣先回去了,今晚承明殿那边也乱着呢,七殿下如果再有什么问题,公主殿下再来找臣。” 羲和公主全副心思都在卫闲庭身上,也没心思和太医寒暄许多,问清楚注意事项之后,就在卫闲庭床边坐下来。卫闲庭的面上没有一点血色,双目紧闭,皱着眉头,羲和公主想他应该是疼的,他从小最害怕疼,摔一跤都恨不能大哭一场,这次是怎么在承明殿跪了一下午的? 柳绿手脚麻利的吩咐下面的宫人抓药煎药,等她端着药碗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公主在偷偷的抹眼泪。 柳绿赶紧放下药,上前劝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太医不是说了吗,七殿下没事,把药喝了,很快就会好的,七殿下醒来要是看到公主这么伤心,说不得要多自责呢。” “他要是真愧疚,就不应该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羲和公主恨声道,“宫里还有人希望他出事呢,他就这么成全别人!” “公主可别这么说,咱们七殿下是什么脾气呀,肯定不会让别人高兴的。”她端过药来,准备服侍卫闲庭喝下去。 羲和公主突然接过碗,对她说:“你也去休息吧,我照顾他。” 柳绿知道劝说无用,只得道:“奴婢就在外面守着,公主有事就叫奴婢。” 卫闲庭喝药的时候异常配合,羲和公主看着他无知无觉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她卷起卫闲庭的裤腿,也顾不得合不合规矩,看到他红肿的膝盖,又红了眼眶。 她就这样照顾了他半宿,直到实在撑不住才靠着床边小睡了一会。 她觉得自己没睡多长时间,就被外面的哭声吵醒了,羲和公主心里有些不宁,开口喊道:“柳绿,外面怎么了?” 柳绿推门而入,面上还带着不可置信和不安,道:“公主,皇上宾天了。”   ☆、8.第8章 遗诏 羲和公主以为自己太过疲累听觉出现了问题,她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皇上宾天了。”柳绿小声重复了一遍,忐忑的问,“公主,现在怎么办?” 羲和公主按了按发痛的额角,听着外面传来一阵阵的哭声,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慌,但是她面色镇定的吩咐柳绿;“照规矩来,等太子那边安排好,咱们这边不用慌,给我准备孝服,你们也现在就换。” 柳绿应声准备退出去准备,羲和公主突然又叫住她:“今晚是负责禁军的谁谁?” 柳绿愣了一下,快速的说:“奴婢这就去打听。” “小心一点,打听到了尽快来回我。”羲和公主走到桌边倒了杯凉茶喝下去,冷意从喉咙蔓延到四肢百骸,她咬了咬牙,头脑清醒了不少,回头发现卫闲庭的面颊泛起不正常的红色,她走过去一摸额头,果然烧了起来。 她姣好的面容上浮出愁色,看着卫闲庭说:“偏赶这时候不醒,你也不怕卫明明天就来找你的麻烦。” 她细细的柳眉微微蹙起,已经开始想一会见到卫明要怎么回答卫闲庭昏迷不醒的问题,她想好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和答案,心里的不安还是抹不去。 宫殿外的哭声越来越大,这个时候宁武帝驾崩的消息应该已经放了出去,他后宫那些宫妃们这会正惶恐不安的等待自己的命运,卫静秋一想到她们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就再三告诫自己,以后不要成为别国国主的宫妃。 她沾湿一块布巾给卫闲庭擦去额头沁出的汗,摸着他烫的吓人的体温,万分担心他的人就这样烧坏了,正想着要不要再去找陈太医来看看,柳绿已经回来了,看着她欲言又止,面有难色。 “怎么了?”羲和公主站起来,将布巾扔回水盆中,问道。柳绿跟在她身边近十年,行事稳重进退有度,是她最信任的心腹掌事宫女,从来没有如今天一样慌乱过。 柳绿眼角扫过殿外,犹豫着说:“公主,桂海公公来了,正在外面等着呢。” “那就让他进来吧,他应该是来传达太子的谕令的。”羲和公主觉得柳绿这副模样有些奇怪,非常不理解。 柳绿把心一横,飞快的说:“公主,桂海公公是带着圣旨来的。” 羲和公主一愣,反问:“什么圣旨?”宁武帝还未丧仪还未准备,卫明这就迫不及待准备登基了?文武百官天亮才会进宫,他连这么一会也等不得了? 柳绿觉得自己也解释不明白,她只得含糊的说:“您见过他就知道了。” 羲和公主心下越发疑惑,柳绿上前搀起她的手臂,两个人向外走,羲和公主道:“让人好好照看七殿下,把桂海公公请到正殿,我去换件衣服就去见他。” 桂海十二岁入宫,如今已经在宫里呆了三十三年了,他在这宫里经历过无数次争斗,见过无数次血腥,一步步走到宁武帝身边,成为贴身内侍,他已经是个老人了,手底下干儿子干孙子都快要数不过来了,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后的归宿就是去给宁武帝守皇陵,最后老死在那里,然而现在他手里托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心情就和外面的哭声一样时高时低,对自己的前途也不确定了起来。 羲和公主见到桂海的时候,他正在走神,他微弯着背,站在正殿中央,两眼呆滞的看着手里的圣旨,连她进来时外面的喊声都没有听见。直到她走到他面前,在正位上坐下来,桂海才发现。 “参见公主殿下。”桂海连忙行礼。 羲和公主穿着一身素服,摘掉了所有饰物,不施粉黛的面容隐约带着冷艳,肃容道:“公公免礼。” 桂海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颁布这道旨意,他现在感觉手里这卷圣旨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他自己已经快要拿不住了。 羲和公主沉默的看着桂海,她已经看到了桂海手里的圣旨,桂海的纠结让她心生疑惑,心中那种淡淡的不安突然就扩大了。 “柳绿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羲和公主冷声吩咐道。 待殿内的宫人都离开,只剩下他们三人之后,桂海方说:“还是公主您自己看吧。”桂海思前想后,也不知道该怎么颁布这道圣旨,他索性把圣旨往羲和公主的面前一递,权当自己已经颁布完了。 羲和公主抬了抬下巴,柳绿上前双手接过圣旨,弯着腰递到羲和公主面前。 羲和公主展开圣旨一目十行快速的读过去,很快就“啪”的一声合上,面色惊疑不定的看着桂海,压低了嗓子问:“卫明呢!?” 她现在觉得手里的圣旨,或者叫遗诏异常沉重,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晦涩难懂,一个个砸进她的眼眶,让她的脑子眩晕不已。宫殿外那一阵阵哭声搅得她心烦意乱,活像勾魂的无常,大殿内灯火通明,可是外面深沉的夜色还是压得她无法呼吸。 “太子殿下已经不在宫中了。”桂海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哪去了!” 桂海面露苦涩,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像做梦一样,要不是羲和公主现在也苍白着脸,紧紧抓着遗诏,他肯定会以为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简直是胡闹!一国储君,说失踪就失踪了!今晚到底谁当值!”羲和公主用力的将遗诏拍在手边的桌子上,“今天到底发生什么了,这遗诏是怎么来的!” 见公主动了真怒,桂海和柳绿立刻跪了下来,柳绿不明白这至关重要的遗诏怎么送到了阳嘉宫。 桂海已经三言两语说完了今晚发生的事情:“殿下,这遗诏真的是圣上今晚亲自写的,七殿下走之后,圣上叫来太子殿下,把老奴等人都赶了出去,圣上和太子殿下说了什么,谁都不知道,太子殿下走后,圣上精神好了很多,亲自写了这份圣旨,让老奴交给七殿下,随后圣上就宾天了啊。” 羲和公主当然知道这份遗诏是宁武帝亲笔手书,他已病入膏肓,字迹虚浮略显凌乱,今夜能写下这份遗诏,一定是回光返照之像,可是!可是宁武帝就没想过,这遗诏明天一颁布,会掀起多大的波澜吗! 羲和公主又转过头去看了看遗诏。这份遗诏并不长,前面写了一些宁武帝自己的不足和错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她再次把那卷明黄色的遗诏展开,遗诏的最后几行字张牙舞爪的一面扑来。 “列祖创垂基业,所关至重,元良储嗣,不可久虚,皇七子闲庭,商氏贵妃所生也,年十二,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克承宗祧,著继朕登基,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9.第9章 羲和公主 羲和公主今年双十年华,却还没有定下亲事,已经算是一个老姑娘了,造成现在这种情况,除了宁武帝对这个女儿不上心之外,她自己也没少在其中出力。她的母妃生下七皇子没两年就去世了,羲和公主开始独自一人照顾这个小自己八岁的弟弟,他们姐弟能一直活到现在,虽然邺王在其中出力不少,她本身的能力也不可小觑。 七皇子四岁那年在御花园澄瑞亭玩,恰好李充仪从那里经过,澄瑞亭是一式方亭,跨于水池之上,对小孩子而言有些危险,李充仪当日指责七皇子目无尊长,不顺长辈,七皇子不服气,争执中七皇子不慎落入水池,李充仪竟然不救人转身就走,要不是有好心的宫人给羲和公主报信,羲和公主晚去一会就只能见到弟弟的尸体了。 李充仪回去之后担心的几夜没睡安稳,然而既没有等来宁武帝的训斥,也没有等到七皇子的噩耗,甚至有一天宁武帝还莫名的赏赐了她几件饰物。李充仪后来听说是那天皇太子在宁武帝面前说了几句她的好话。她心里明白过来,皇七子在宫里的地位甚至都不如一个宫妃,彻底放心下来。 七皇子回去之后发了高热陷入昏迷,羲和公主不眠不休照顾了他五日,总算是把弟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宫里所有人都等着羲和公主的报复,然而什么都没发生,她每日照常去给宁武帝请安,对七皇子落水的事情只字未提。 大家都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羲和公主姐弟势单力孤,不得宁武帝喜欢,受了再大委屈也只能忍受下来。李充仪自此也有些嚣张,每每见到羲和公主和七皇子,都会讽刺几句,七皇子有几次都忍无可忍,却全被羲和公主拦下来,硬是全都承受了。 宫里的人惯于捧高踩低,那段时间羲和公主和七皇子过得非常艰难。 一个月之后,在先皇后的祭奠之日,李充仪不知做了什么惹得宁武帝大怒,将其打入冷宫。 消息传到后宫,宫妃和宫人们看着羲和公主的目光都带了些敬畏,没人相信李充仪的事情只是意外。 羲和公主相信每个人都有漏洞,后宫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怨恨,委屈和恩怨,她只不过是安慰了一下因为梳头时扯痛了李充仪头皮而被责打的小宫女,在先皇后忌日那天,让小宫女给李充仪梳了一个先皇后生前最喜欢的头型,略略提了一句外面天气好,让李充仪自己走到宁武帝面前而已。 这十年来羲和公主遇到过无数的暗算和危险,但是没有哪一次让她紧张至此,她盯着那份遗诏不发一言,殿里的气氛异常压抑。 桂海把遗诏送到这里来,不仅是遵从宁武帝的吩咐,也希望羲和公主能拿个主意,他跪在地上握紧双手,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眼看天就快亮了,羲和公主卷起遗诏递给柳绿,说:“柳绿,把遗诏给桂海公公。” “公主殿下!”桂海抬起头,说什么也不肯接柳绿递过来的遗诏。 “这遗诏不能留在你我手里!”羲和公主的眼睛亮的惊人,语速极快的低声说:“你现在就拿着遗诏回承明殿,以卫明的名义下谕令,召中书令,尚书令,门下侍中进宫,就说遗诏是太子托你转交给三公的,里面写了什么你不知道,还有,无论今晚禁军是谁值夜,都去找商雪柏,让他领兵戒严皇城。” “记住,你今晚没来过阳嘉宫,我什么也不知道,太子已经全部安排好,天一亮父皇抬入梓宫,停灵之时由三公颁布遗诏,你遵从太子的吩咐去做事了,回来之后太子不见了!如果他们问你七皇子在哪里,你就说他昏迷未醒!” 羲和公主那双与弟弟一模一样的凤眼微微眯起,面色凝重透着一种冷酷的味道,语含警告的加了一句:“让宫里的人都管好自己的嘴,不要随意走动,这个时候谁要是惹了麻烦,可不是一顿板子就能解决的。” 桂海惶恐的低下头,应了声“是”,从柳绿手上接过遗诏,步履匆匆的离去。 见到桂海里去,羲和公主略显疲惫的闭闭眼睛,抬起右手轻轻按压额头,柳绿见着刚才的情形,心里有点猜测,她悄悄走上前给羲和公主换一杯热茶,茶盏刚刚放下羲和公主就看过来,问:“闲庭那边怎么样?” “没人过来应该就是没事,公主放心,您太累了,去后面睡一会吧。”柳绿有些心疼的上前扶起她。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觉得又累又困,服侍我回后殿躺一会,如果一会有人来找,就说我照顾闲庭太累已经睡下了,天亮咱们再去承明殿。”羲和公主知道天亮之后还有无数的麻烦在等着她和卫闲庭,她必须要保证自己足够清醒才能面对下面的问题。 此时,桂海以皇太子的名义发出去的谕令已经到了三公府上,商雪柏身着缟素,腰间垂挂着破雪剑,正站在书房外等他的祖父。 他身量很高,面容清秀,与羲和公主、七皇子有两分相似,但是他常年不苟言笑,眉间有一道浅浅的刻痕,他今年仅有十九岁,领禁军统领之职,起初有人认为他得到这个职位是靠着祖父的荫庇,然后他就用一手破雪剑法破除了这样的谣言。 宁武帝生性多疑,卫明不止一次提出撤换禁军统领,却都被宁武帝否决,商雪柏的性格随了他的祖父,只忠皇权,是彻底的纯臣。 他生性严谨,深知官场沉浮,每次有重大事件的时候,都习惯性的来找尚书令商润商议。 商润已经年逾古稀,发须花白,他的个子不高,但是身板挺得笔直,眼神不见浑浊,眼睛很亮,眼角嘴角有些深浅不一的皱纹,依稀可见年轻时候应是英俊的男子,他缓步从书房走出来,见到最喜欢的孙儿站在外面等候,严肃的面容才略有松动。 “祖父。”商雪柏上前搀扶起商润的胳膊,道:“宫里来了消息,让我领兵戒严皇城。” “那你就去做,我自己也能进宫。”商润抚了抚花白的胡子,心思转了几转。 商雪柏有些疑惑,直言道:“可是今晚不是孙儿当值,我怕这其中有蹊跷。” 商润满意的点点头,非常喜欢商雪柏的谨慎,他说:“太子看你不顺眼,你怕他这种时候故意设套抓你的把柄,你做事深重,祖父很欣慰,但是雪柏,你看的不够远,你为什么不想一想,这种紧要关头,宫里为什么要让你做这件事呢?” 商润意味深长的说:“也许,此时宫里发生的事,和我们想的大不相同啊!”   ☆、10.第10章 大殓 商润是两朝元老,他亲眼看着宁武帝登基,看着他的儿子们为了皇位互相争斗,最后几乎折损殆尽,他不顾家人的反对,同意送自己的嫡女入宫,看着两位孙儿在宫中处境艰难,却从不伸手援助,他是忠于皇权的纯臣,在政治上有非常敏锐的眼光,但是对羲和公主姐弟来说,他可能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但是羲和公主认为当前这种情况,三公聚在一起之后,商润一定会极力说服中书令和门下侍中,因为他对大宁的忠诚,不会让大宁朝后继无人。 所以她根本不关心政事堂里会发生什么事,她现在只担心卫闲庭的伤势和病情,她睡得并不沉,怕卫闲庭那边有什么突发状况,天色大亮的时候,她睁着眼看着床幔出神,一点都不想起来,除了她弟弟,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关心。 “公主,该起了,要准备去承明殿了。”柳绿走到床边,轻声的叫她。 “七殿下现在怎么样了,高热退了吗?”羲和公主先询问了卫闲庭的情况。 柳绿上前撩起帷幔,扶着羲和公主起身,回道:“宫人来报说七皇子的高热已经退了许多,但是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羲和公主由柳绿服侍着洗漱完,坐在梳妆台前,拿起剪刀剪下一绺头发放好,柳绿在她身后麻利的梳了一个凌云髻,伺候她穿上孝服。 羲和公主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刚刚放下筷子,一个宫女走进来行礼道:“公主,桂海公公派人来了。” 她站起来,将手搭在柳绿抬起的手臂上,说道:“走吧,一会还有的忙呢,七殿下现在醒不来,也是件好事。”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深吸了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面容肃冷的向承明殿走去。欣德城里的寺观开始鸣钟,一声声沉厚的钟声回荡在挚云宫,昭告着一个帝王的离开。 羲和公主走入承明殿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或明或暗的落在她身上,她的眼睛扫过大殿正中央巨大的梓宫,略做停顿便移开了。生前她没怎么仔细看过宁武帝,在他死后就更不必再看了,想必除了卫明,宁武帝也是不想看见别人的。 商润从羲和公主进来之后就一直在观察她,天亮之前他刚刚在政事堂和另两个人争论的不可开交,口干舌燥,最后三公终于达成共识,羲和公主的面色太过镇定,难道她就一点不担心自己的命运? 羲和公主在自己的位置站定,低下头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表情,她实在做不出悲痛的神色,只能如此了。 “羲和公主,老臣冒昧问一下,太子殿下和七皇子殿下在哪里。”中书令陈章见人已经到齐了,问道。 他年近五十岁,但是保养得非常好,看着像四十出头的人,但是他的法令纹很重,一眼看过去极其严肃,陈家世代为官,屡出将才,现在他的儿子陈熙哲就在英州驻军,他的女儿是邺王的正妃,就连宁武帝对他都要客气几分。 “七弟在承明殿跪了一个下午,现在还昏迷不醒,至于大皇兄,他不是应该准备父皇的丧仪吗,能到哪去?”羲和公主看向他露出十足疑惑的神色,“我昨夜一直在照顾七弟,还没见过大皇兄呢。他今天怎么不在?” 陈章梗了一下,一双精明的眼睛悄悄打量了一下羲和公主,她的表情不似作伪,但是他怎么也不相信羲和公主什么都不知道,他咳嗽一声,道:“昨夜太子召我与商大人席大人进宫,交给臣等一份遗诏,着臣等今日宣读……” 羲和公主打断他的话:“那陈大人就宣读遗诏吧,既然大皇兄已经吩咐过了,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承明殿的气氛有些凝重,门下侍中席阳打了个哈哈,说:“遗诏在商大人手中,就请商大人宣读一下吧。” 商润上前一步,展开明黄色的遗诏,慢慢念道:“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朕自亲政以来,苟安目前,以致国治未臻,民生未遂,……元良储嗣,不可久虚,皇七子闲庭,商氏贵妃所生也,……著继朕登基,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承明殿鸦雀无声,羲和公主睁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连连追问:“大皇兄呢?不是应该大皇兄继位吗?七弟向来顽劣,当不得国家重责。” 若不是桂海还记得昨天自己亲自去找过羲和公主,恐怕都要相信,公主殿下是真的不知情了。 “太子殿下已不知所踪,国不可一日无君,臣等敢以性命担保,遗诏千真万确,还请公主殿下请七殿下出来主持丧仪吧。”陈章不相信七皇子是真的昏迷不醒,要不是他们三个反复查看验证过遗诏是真的,他们都要认为这两姐弟做了什么,导致皇位落入七皇子手中。 羲和公主无措的绞着双手,慌乱的说:“可是,可是七弟根本没醒啊,他昨夜发了高热,天亮的时候刚刚退去一点,陈太医说,这次要是不好,可能还会落下病根的。” 她完美的扮演了一个失去父皇庇佑的柔弱公主的形象,面对突如其来的遗诏不知所措,想到弟弟的病情担忧焦急,她美丽的凤眼沁出大滴大滴的泪水,看得人心疼不已。 没有人相信这份蹊跷的遗诏会和他们姐弟有关,因为本身他们就不知情,羲和公主所要做的,只不过是把遗诏和他们的关系在撇的更远一点,以防哪一天卫明突然跑出来诬蔑他们姐弟,她的直觉告诉她宁武帝临死前做的这件事绝对不是心血来潮。 “还请公主保重身体,七殿下未醒之前,很多事情还需要您做主。”席阳躬身行礼劝慰道,现在太子殿下不在,遗诏千真万确,以后这个大宁朝就要由羲和公主姐弟做主了。 “席侍中说的是,我马上召集太医去看,七弟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羲和公主擦擦眼泪,连连点头。 皇七子卫闲庭将登基为帝的消息当天就被送到了邺王书房的案头。 “王爷,这天下咱们还争吗?”谋士觑着邺王的脸色,小心询问,毕竟邺王疼爱商贵妃所出的两个孩子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邺王轻笑一声,淡淡的说:“争啊。”   ☆、11.第11章 争吵 阳嘉宫最近很热闹,太医院的太医进出不停,每个人的眼珠子都吊在七皇子身上,祈祷七皇子平安无事快点醒过来。阳嘉宫外面打探的眼睛并没有因为国丧而减少,羲和公主庆幸宁武帝的妃子不是很多,否则她一定会被那些目光扰的较都睡不好。 桂海在此期间悄悄来了两次,告诉羲和公主朝廷现在分了三派,中立党、太子党和七皇子党,羲和公主听的直想笑,怎么也没想过有一天卫闲庭都能成为一个党派了。 她对宫外发生的事情概不关心,一心一意守在卫闲庭的病床前,一切准备等卫闲庭醒过来再作打算。如果她猜测的没有错,卫明已经放弃了拥护他的臣子们,甚至放弃了皇位。 羲和公主现在成了整个皇宫里最忙碌的人,白天她要守国丧,安排大行皇帝的丧仪,晚上守着卫闲庭,不知道七皇子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高热反复不退,羲和公主不睡,太医和宫人们都不敢休息,几日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变得通红,生生熬成了兔子。 “公主,您这样守下去也不是办法,七殿下醒来要是看到您这幅样子,不知道要有多自责呢,您还是休息一下吧。”柳绿看着几日来迅速消瘦的羲和公主,趁着她洗漱换衣的时候心疼的劝慰道。 羲和公主苦笑了一声:“我怎么敢就这样轻松地去休息,宫里宫外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这个小混蛋现在躺着倒是舒服,把一切都推给我来担待了。” 国丧第八日,羲和公主正在政事堂准备和三公大臣商议出殡的事宜,陈太医匆匆跑来禀报说:“殿下,七殿下醒了!” 陈章抬起头紧盯着羲和公主,想从她脸上看出蛛丝马迹,没想到羲和公主长出一口气,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微微笑道:“太好了,七弟醒了,这些事情也就不用本宫操心了。” 她看着商润等人说:“诸位大臣可以再等一等,七弟精神好一些了,这些事务就交给他吧。本宫先回宫去看望七弟,诸位大臣请自便吧。” 陈章看着羲和公主离去之后,意有所指的对商润说:“尚书大人这次可以放心了,七殿下安好。” “七殿下安好是大宁之福,老朽当然放心,公主殿下说的是,一切都等七殿下来决议吧。”商润抚着他花白的胡子,对陈章的挑衅视而不见,颤颤巍巍的离开政事堂。 卫闲庭醒过来的时候被床前密密的人群吓了一跳,要不是还认识几个阳嘉宫的宫女侍从,他还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他应该就是在承明殿跪的昏了过去,没什么大病吧,为什么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 “太好了,七殿下已经醒过来了,就没什么大碍了,公主可以放心了。”周院使终于松了一口气,连日不眠不休,他这一把老骨头都要交代在阳嘉宫了。 羲和公主泪盈于睫,对太医院众人款款福礼,声音都有些哽咽,道:“众位大人辛苦了,本宫必记得各位的辛劳,大家下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本宫来照顾就好。” 周院使又写了一张药方交给旁边的吏目,道:“微臣派人下去煎药,殿下刚醒,只能吃些清淡的食物,我开些温补的药,殿下的腿还是要按时敷药。”随后他又诚恳的对卫闲庭道:“殿下请保重身体,大宁和天下百姓都需要殿下呢。” 说完,他留下羲和公主和满头雾水的卫闲庭,领着太医院的众人退了出去。 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羲和公主对留下来的宫人道:“都下去吧,柳绿去外面看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入内。” 她上前扶着卫闲庭半倚在床头,端起一杯温热的水给卫闲庭喂下,卫闲庭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感觉自己的嗓子终于可以说话了,才慢慢问道:“我昏迷的时候发生什么了,周老头说什么天下百姓需要我?我什么时候那么重要了吗?” 羲和公主见他醒过来,压抑了这些天的怒火开始爆发出来,冷笑着乜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说:“本来你是没那么重要,但是可能是你在父皇床前的跪姿特别清新脱俗,父皇决定把皇位传给你!” “开什么玩笑!”卫闲庭吓得差点从床上跌下去,嘶哑着嗓子叫道:“那位置除了卫明谁稀罕!我差点在他床前跪死,他不死心还准备这么害我!卫明呢?” “你那么硬气,我还以为你的身体是铁打的!卫明早就不知道哪去了,父皇临死前写了遗诏,千真万确皇位传给你了!”羲和公主的表情告诉卫闲庭,她不是在开玩笑。 卫闲庭对这个烫手的位置敬谢不敏,不假思索的道:“谁愿意去做皇帝谁就去,这皇位我不接!” “你不接难道给我吗!?” 七皇子稚气的面庞是难掩的不忿和怨恨,“父皇是不是以为我是傻子,这位子现在给我,卫明又失踪了,为了什么真当我想不明白吗!他这是要把我推出去送给邺王做鱼肉,保全卫明的性命!” 他咬牙切齿的说:“他就不怕我直接把这天下送给邺王吗!” “这江山你现在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羲和公主斩钉截铁的打消他惊世骇俗的想法。 “凭什么!”卫闲庭昏睡这么多天,脑子还有些不清楚,与羲和公主争吵的这么一会就感觉自己头又晕了,完全不理解胞姐为什么要把这个皇位推给自己,梗着脖子嚷着:“卫君正他尽过父亲的责任吗?我凭什么要接他的烂摊子,替卫明背这个可能丢了天下的骂名!” “啪!”羲和公主突然站起来,给了卫闲庭一个耳光,细长的凤眼里爆发出亮眼的光,提高了声音训斥道:“因为这个江山还是大宁的!因为你姓卫!因为你在宫里吃的穿的用的都是百姓给你的!这一巴掌就是告诉你,卫君正对不起你,百姓没有对不起你!卫明是懦夫,但是你不能是,将来你死了之后见到列祖列宗,至少要抬得起头!” 羲和公主用的力气很大,这是卫闲庭长这么大以来,羲和公主第一次打他,他被那力道打的偏过头去,头发散下来遮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羲和公主深吸口气,因为愤怒起伏的胸膛慢慢平复下去,她平静的问道:“现在想明白了吗?” 卫闲庭没有回答,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才小声说:“阿姐,你能出去一下吗,我想一个人待会。”   ☆、12.第12章 担当 羲和公主打完那一个耳光就后悔了。卫闲庭长这么大,无论犯了多大的错,羲和公主都没有打过他,她想看看卫闲庭脸上的伤,可是那孩子不看她,她知道这是卫闲庭在和她置气呢,她有心说句软话,又怕他看到希望真的把江山拱手让人。 “你好好想想吧,阿姐也知道你不愿意,但是谁让咱们姐弟姓卫呢。”羲和公主决定让他自己慢慢想,这种事谁都帮不了他。 她转身离开房间,在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卫闲庭,他穿着雪白的中衣靠坐在床上,身子骨异常的单薄,羲和公主心里一疼。这还是个孩子呢,她想。 谁都没想到,卫闲庭这一独处,就“独”出了问题。 他把伺候他的宫人全部赶出了寝殿,日常三餐和汤药全部放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走入寝殿。现在整个皇宫除了羲和公主就是他最大,他说什么,宫人都不敢反抗。 “殿下,七殿下的身体刚有起色,这样做对他的身体恢复没有益处啊。”陈太医本来是要去给卫闲庭请脉的,可惜还没见到寝殿门,在院门口就被拦了下来,一众人站在那,相视苦笑。他没办法,只有来找羲和公主。 “随他去吧。”羲和公主头疼的说,她当天得到消息就去找了卫闲庭,可是对方连她都不见,她苦劝无用,只好命令宫人时刻注意里面的动静,卫闲庭犯起倔来,谁劝的都不听。 羲和公主再次出现在政事堂的时候,诸位大臣的脸色虽然没什么变化,可是看着她的眼神微妙了不少。连带着投到商润身上的目光都不太一样了。 商润有心做纯臣,可是谁让最后是他女儿的孩子坐了皇位呢。商润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显然对羲和公主的出现也不太满意。 “殿下,老臣斗胆,敢问七殿下现在何处?”陈章上前一步,问道。 羲和公主在上首坐下,开玩笑似的说:“七殿下刚刚苏醒,身体还有些虚弱来不了,让本宫代为处理政事,过几天他好了自然就来了。” 陈章却好像不满意她的回答,继续说道:“老臣再次斗胆,外面都在传言七殿下并不想接这个皇位,现在人心惶惶,还望公主殿下能及时安抚人心。” 他嘴上说着让羲和公主安抚人心,其实巴不得羲和公主不解释,就把卫闲庭拒绝登基的消息散的天下皆知。 羲和公主笑容不变,然而笑意却不达眼底,凤眸微微眯起,紧紧盯着陈章。 她知道陈章是什么意思,现在大宁江山不稳,邺王虎视眈眈,所有人都担心邺王突然杀过来之后丢官丢命,就陈章最安全。 他的嫡长女嫁给了邺王做正妃,他的嫡长子手握重军,驻守在英州,现在就属他最希望邺王马上杀过来。羲和公主觉得当年宁武帝把陈章的嫡长子送到邺王手里的行为蠢透了,她的父皇真是每天都在作死的路上前进不止,死后还要祸害子女。 羲和公主脊背挺直,用眼神居高临下的看着陈章,微笑着问:“陈中书是在哪里听到的消息?哪个乱嚼舌头的宫人传出的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本宫知道了,定要绞了他的舌头!您是辅佐先帝的老臣了,本宫相信您是关心则乱,并不是真的相信谣言。” 羲和公主久居深宫,除了几则不知真假的传闻,没人知道她到底是怎样的人。可如今她三言两语连敲带打,还不落了陈章的面子,陈章要是再继续逼问下去,众大臣相信,羲和公主眼睛里的警告就会变成罪名落在陈章身上。 可惜她不是男儿身,人们在她身上隐隐看到了她祖父的风采。 “今天要处理的事都在哪呢?”羲和公主也不管陈章的心情,没给他请罪的机会,直接看着政事堂的其他人说:“别耽误时间了。” 众人纷飞会意,一一上前禀报。 也许是上苍可怜大宁,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在国丧期间没什么天灾人祸发生,大大减轻了羲和公主的压力。 她快速处理好今日的事务,扶着柳绿的手准备回后宫,临走之前温和的说道:“国丧期间,劳累诸位在衙门宿舍住宿斋戒,今日事情少,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吧。” 众人谢恩恭送羲和公主,只商润在羲和公主出门之后,跟着羲和公主慢悠悠的先离开了。 距离政事堂大概二十步左右的时候,他叫住羲和公主:“殿下请留步。” 羲和公主闻言止住脚步,转身问道:“尚书令有事?” 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祖孙情谊,除了血缘关系之外,他们可能就比陌生人熟络那么一点。曾经在宫里最艰苦的时候,羲和公主期盼过商润的帮助,再后来,她已经不需要了。 “礼部尚书让老臣代为询问一下,登基大典除了按祖制之外,还有什么要求?”商润行礼问道。 羲和公主想了想,说:“国库不丰,登基大典从简吧,相信七殿下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她转身要走,商润看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突然说道:“国丧事务繁重,还请殿下保重身体。” 面对外祖父突如其来的关心,羲和公主突然有点手足无措,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应对,最后只得干巴巴的说了一句:“尚书令好意,本宫记下了。”随后匆匆离开。 卫闲庭眼神空洞的看着床顶发呆。突如其来听到宁武帝宾天的消息,他心里竟然一点悲痛之意都没有,甚至隐隐还有那么一丝放松:终于死了啊。 卫君正在他十二年的人生中一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卫君正活着的时候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死后却想让他继承这个千疮百孔的江山。 “凭什么啊。”卫闲庭烦躁的扯过被子蒙在自己头上。 他出生的时候商贵妃的精神就已经不正常了,在他有记忆的时候,商贵妃就照顾他就不假他人之手,那时候他的母妃总是神经兮兮的对他说:“有人要害我们。” 他幼年的记忆充满各种或者烫口或者冰凉的食物和商贵妃用力到窒息的拥抱,有几次他甚至怀疑商贵妃其实是想勒死他。 后来商贵妃死了。她死的时候瘦的几乎脱形,两颊凹陷看着像骷髅,那时候卫闲庭不懂什么是死别,只记得母妃吓人的模样,在她走了之后,做了几夜噩梦,睡不安慰,是羲和公主抱着他,拍着他的背哄他再次入睡。 他的记忆里只有胞姐,他们在宫里缺衣少食的时候,是胞姐把自己的食物留给他,他在宫里背卫明他们欺负的时候,是胞姐替他出气,皇子启蒙没有他的时候,是胞姐替他着急。 他需要卫君正的时候,卫君正从没出现过。 “我除了姓卫,和这个江山有什么关系吗!我才不管!”卫闲庭咬着被角,自言自语的说。 出灵那日,卫闲庭依然没有出现,羲和公主无视众人打量的目光,镇定的将宁武帝的棺椁送入玉璧山皇陵。 第二十七日,卫闲庭还是没有从寝殿出来的迹象。礼部尚书愁眉苦脸的拜见羲和公主,为难的说:“殿下,这登基大典都准备好了,明天……而且七殿下的衮冕还没试穿呢,不知道是否合适啊。” 天知道他从尚衣局找到七皇子的尺寸费了多大劲。 “明日登基大典照常。”羲和公主只说了一句话,就步履匆匆的回了阳嘉宫。 走到卫闲庭住的地方,羲和公主命令道:“柳绿,让尚衣局的人去院子外守着,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此处。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备进来。” 柳绿看着羲和公主又见消瘦的面颊,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领命退了出去。 羲和公主就这样在寝殿的院子里站了一夜,第二日太阳初升,第一缕阳光落入院中的时候,关闭了十几天的殿门终于吱吱呀呀的开了。 卫闲庭倚门而立,面色苍白,眼神疲惫,只问了一句:“衮冕呢。”   ☆、13.第13章 边关告急 大宁朝尚黑,冕冠的颜色以黑色为主,冕服玄上衣、朱色下裳,共十二章,八章在衣,四章在裳,层层叠叠的穿着下来,尺寸非常合适。 然而这一套帝王衮冕穿在卫闲庭身上,并没有显示出他的帝王威严,反而衬托的他更加稚气,身材单薄。 卫闲庭坐在紫薇殿的龙椅上接受大臣们的朝拜的时候,眼神里还有一点茫然,他真的就这么接下了皇位,接住这个摇摇欲坠的江山,他不认为自己可以做一个合格的皇帝,从大臣们的眼神中,卫闲庭可以看出,他们和他同样没自信。 卫闲庭想了十几天,细数卫君正和卫明的不好,他有一百个理由拒绝登基,可是大宁就剩下他和阿姐了,他不做这个皇帝,难道给阿姐吗?也许这个皇宫里所有人都对不起他,但是羲和公主没有,所以现在他来承担这个责任吧。卫明是懦夫,他不能是。 桂海呈上传国玉玺的时候,卫闲庭稍微感谢了一下宁武帝,他总算在一辈子糊涂之后做了一件清醒的事,把玉玺留给他,让他这个皇位名正言顺一点。 其实卫闲庭不知道,宁武帝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把传国玉玺交给卫明了,估计是人之将死,回光返照的时候突然良心发现,才留了下来。 他登基的那一日阳光明媚,风和日丽,是这十多日来天气最好的一天,从紫薇殿的最高处望出去,可以看到大片阳光洒在这个威严沉闷的宫殿里,琉璃瓦上都反射出柔和的光。 正和三十一年,卫闲庭即位,改国号端平,称肃宗。 这一切似乎都在说,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好个屁!第一天上朝的宁肃宗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的听着户部尚书的诉苦,差点摔了桂海呈上来的账本。 国库空虚成这样,宁武帝怎么有颜面死的,他在下面会被皇爷爷打死吧! “近几年没有天灾,国库怎么空虚成这样,税收都去哪了?”卫闲庭捏紧手里的账册,冷声问。 户部尚书面有难色,支吾的说不出所以然。 皇帝昏庸,吏治不清,百官中饱私囊,这种事情他现在说了,今天晚上他的尸体就得躺在护城河里。 卫闲庭心里涌起一阵无力感,宁武帝一生都在放荡不羁爱作死,死前还坑了自己的儿子一把,宁肃宗看着那一个个关乎民生社稷的大问题,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把漏洞都补上。 大概上苍也觉得他的一生太过凄惨,所以给他一点活路,他兢兢业业的做了一年的皇帝,风调雨顺,邺王也没有丝毫动静,卫闲庭觉得自己的龙椅暂时还安稳一点,他努力地想做一个好皇帝,可是有心无力,大宁积弊已久,不是他一朝一夕就能挽回的。 卫闲庭劳心劳力一年,依然没有找到卫明,他就和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他,卫闲庭心里总有点不踏实。而且他觉得自己这一年有点神经过敏,总感觉有人躲在暗处窥探他,他深夜批改奏折,休息的时候总会汗毛倒竖。 这一年卫闲庭每天基本只睡两个时辰,导致他本就不怎么健壮的身体快速的消瘦下去,他的龙袍改了又改,现在穿在身上看起来都空荡荡的。 羲和长公主先看不下去了,她看着桂海整理卫闲庭的龙袍,忍不住说道:“你注意身体吧,你一个人要是能撑起大宁,还要文武百官做什么。” 卫闲庭揉着他的右眼,心不在焉的说:“阿姐,我今天右眼皮跳个不停,心慌的要死,别提那些大臣了,这一年他们提过什么好意见,连我想查个贪污他们都要高叫皇上三思,都是蠹虫!” 他早膳也没心情吃了,睁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上朝去了。 宁肃宗的眼跳心慌很快就有了解释,他端坐在龙椅上听着大臣们奏上来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时,紫薇殿外飞奔进来一个浴血的士兵,拜倒在龙椅下首,声嘶力竭的说:“陛下,南蛮子攻打曲沙关,边关告急!” “你说什么?!”卫闲庭倏地站起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连声问道:“平州、琼州、良州的驻军呢?还有宫将军呢?宫将军不是在边关吗?怎么还会告急!” “宫将军此时就在曲沙关,早就给三州发了命令,可是三州的兵马迟迟不到,曲沙关的粮草不济,正在勉力支撑啊!”传令兵伏在地上,声音里满是悲愤。 “粮草呢!曲沙关是防御南蛮的第一道防线,重中之重,怎么宫将军的粮草补给都没有了!”卫闲庭又惊又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传令兵几夜不眠不休跑到皇城,此时已经虚弱不已,然而面对宁肃宗的责问,仍然勉强提着一口气说道:“陛下,我们的粮草军饷已经很久没有发放了,每次都是宫将军自己想办法筹措的,平州、琼州、良州的驻军由于发不出粮饷,士兵早就回家种田去了,根本就没有兵了啊!”他的指甲死死扣着地砖的缝隙,几乎字字泣血。 卫闲庭眼前一阵阵发黑,他胸口疼的都要喘不过气来,虽然这皇位不是他自愿要的,但是现在他听到了什么,兵都没了!偌大一个江山,兵都没了! 他愤恨的拍了下龙椅扶手,百官见卫闲庭发怒,纷纷跪下来道:“皇上息怒。” 卫闲庭深吸几口气,觉得太阳穴也疼得厉害,他命令道:“先扶他下去休息,派太医看一看,没有粮饷,没有兵马,你们就是这么辅佐我父皇的江山的?辅佐我大宁的吗!” 没有粮饷和兵马都是户部和兵部的问题,听到卫闲庭的怒责,商润作为统领六部的尚书令,只好站出来,道:“此事确实是兵部和户部的失责,请陛下恕罪。我等立刻回去审查,不会再出现此等事件。” “我倒是想给你们时间!但是宫将军在曲沙关快守不住了!曲沙关要是破了,我看你们拿什么时间审查!”卫闲庭冷笑一声,说不出的讥讽:“到时候,诸位的官位也就到头了,你们也不用想着做忠臣名将了,都洗干净脖子等着南蛮子的刀吧!” “退朝!”卫闲庭一甩衣袖,独自离开紫薇殿,留下百官面面相觑。 陈章看着商润颤巍巍的站起来,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说道:“皇上连商大人的面子都不给,看样子是气坏了啊。” 商润没想到他管辖的六部竟然有失察,这些年地方官员欺上瞒下的胆子越发大,他一生都为大宁呕心沥血,却在晚年出了这样大的差错。 他心中悔恨,反讽道:“陛下有一句话说得对,曲沙关守不住,什么美梦都别做了!陈大人还是想想一会怎么面对陛下的怒火吧。” 卫闲庭心里是巨大的失望,他坐在政事堂上首,眼睛盯着门口的方向,等着一会三公进来商议如何解决曲沙关的危机,可是思绪却怎么也无法集中起来。 他无法想象卫君正是怎么把江山治理的如此千疮百孔的,紫薇殿上户部尚书的欲言又止,传令官的字字泣血,他其实都明白。 他曾经只认为卫君正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卫君正连帝王的责任都没有尽到,这样的江山还心心念念的想传给卫明,他真想知道,如果没有邺王的威胁,卫明继承皇位之后的表情。 邺王?邺王!卫闲庭猛地坐直身体,仔细思索起来。   ☆、14.第14章 对策 “陛下。”陈章等人进来的时候,就见到卫闲庭深思的样子,想着边关告急,他们上前一步打断卫闲庭的思绪。 卫闲庭回过神来,看到下首跪着的三人道:“诸位平身吧,可想出什么办法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宁现在缺钱缺粮,想支援边关都不行,三人站起身都低着头不说话,谁也不愿意先做出头鸟。 “诸位真是我父皇的好臣子,我想父皇在位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你们沉默的样子吧。”卫闲庭似笑非笑,辨不出喜怒,一双凤眼微微眯起,仔细打量着陈章,商润和席阳。 “地方贪墨,欺上瞒下,官员中饱私囊,每个人心里都有小算盘,君主昏庸,碌碌无为,你们不想沾染半点脏水,都想留个好名声,所以我父皇不希望听到什么,你们就不说什么。” “朕登基为帝,你们继续用对付我父皇那一套来对付我,想着,那些不好的事情不要发生在我的任期之内就好了,反正他也坐不久这皇位的,尽心尽力没有用,我维持住我自己的名声就好了。” 卫闲庭轻声细语的道出他们心中隐秘的想法,将他们的颜面狠狠踩在地上,他的嗓音还有少年人的软糯清亮,可是这般不急不缓的说出来,无端带了几分阴冷。 少年帝王勾唇一笑,淡然说道:“诸位爱卿,江山百姓看着你们呐……” 陈章总是不由自主的会看轻卫闲庭,他始终认为卫闲庭和宁武帝当年即位的过程相似,只不过是皇族没人了硬推出来的而已。 他从没接受过正规的君王教育,没有任何支持他的势力,连他的母族都不想帮他,他登基的那天,没有人觉得这会是一位英明的帝王,江山摇摇欲坠,他单薄的肩膀根本撑不起来。 所有人都不看好他,大家像敷衍先皇一样敷衍他,本想着得过且过,可是南蛮叩关给了他最大的考验。 他少年的嗓音缓慢说出在场三人的心声,仿佛并不在意他们心里大逆不道的想法,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他冷眼旁观这些人如同小丑一样劣质的表演,因为不在意,所以从不曾牵动情绪。 商润花白的胡子一抖,觉得有些难堪,他觉得卫闲庭字字句句都在说他道貌岸然,直觉的想反驳,然而卫闲庭没有给他机会。 卫闲庭像是对他们失望了,身体放松靠在椅背上,平静的说:“算了,反正你们也不在意黎民百姓。” 他抬起手指按了按太阳穴,直接下旨:“让陈熙哲将军带兵支援曲沙关,商爱卿,给户部三天时间筹措粮草运往曲沙关,别和朕说为难,筹不到你们就自己去填曲沙关吧。” 商润没什么意见,户部出了这么大问题,如果不想办法解决,他这个尚书令也就做到头了。 席阳一贯的当自己不存在,安静的在中书令和尚书令中间当柱子,两边不得罪。 “陛下,陈将军的兵马不能动,动则恐生变啊。”陈章听了卫闲庭的旨意,上前一步谏言道:“英州重地,兵马不可妄动啊。” 卫闲庭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反问道:“陈中书今年高寿?” 陈章不知何意,老实回答:“回陛下,老臣今年四十有七了。” 卫闲庭点点头,说:“爱卿年纪大了,想事情总是保守些,朕明白,不过爱卿似乎忘了,曲沙关要是破了,英州驻守再多军队都没用。” 他目光凌厉的看向陈章,面上带笑道:“如果陈将军拿不定主意,不妨让他去问问邺王,我想邺王会给他十分中肯的意见。” 陈章慌忙跪下去请罪:“陛下言重了,陈将军对陛下忠心耿耿,断无二心。” “表忠心的话留着以后再说吧,朕提醒诸位爱卿一句,宫将军毕竟姓宫,如果他为国捐躯了,朕想诸位可能来不及去挡南蛮子的刀,就要去填宫家的怒火了。” *** 英州,邺王府,书房。 邺王身着常服坐在书案后,看着跪在下首的将军。林永今年三十七岁,剑眉星目,五官深邃,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一双手内有老茧,并非弱质书生,然而他身上有一种文人的气质,气质温润儒雅,平易近人,他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 他开口问道:“子鸿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子鸿乃陈熙哲的表字。 陈熙哲身形健硕,一身古铜色的肌肤,衣服被肌肉撑得鼓胀,沉声道:“小皇帝下旨让末将去驰援曲沙关。” 林永的声音低沉悦耳,他没有半分惊讶不满,反而说道:“驰援曲沙关是应该的,子鸿领旨便是。” “王爷是认为应该去吗?”陈熙哲有些惊讶。 林永反笑道:“子鸿这话说的,曲沙关告急,你驰援也是应该,怎么你反而更惊讶。” 陈熙哲有些拿不准邺王的态度,这种明显消耗兵力的事情不应该做的,他不明白邺王怎么想的。 林永看出来如果自己不解释明白,陈熙哲是不可能安心出兵的,他不喜欢这样不动脑的人,不过这样的人握着兵权他才放心,所以他还是耐心解释了一次:“子鸿,曲沙关如果破了,大宁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我要一个破烂的江山做什么?我和闲庭争天下,有南蛮子什么事。” 他的面上不掩对南蛮人的轻蔑。 “末将明白了,末将立刻带兵驰援曲沙关。”陈熙哲双手抱拳一拱,麻利的起身便走。 “等等。”陈熙哲要离开的时候,邺王突然叫住他,意味深长的加了一句:“曲沙关的危机解了,子鸿也不要回英州了,相信陛下应该等着听你的军报呢。” 陈熙哲心中一惊,随后俯下身行了一个大礼,他知道,邺王等了一年,已经不会再等了。 陈熙哲走后,林永拿起书案上探子呈上来的密报,里面详细记录了卫闲庭当日说的话,他仔仔细细翻看了两遍,自言自语道:“这孩子真是长大了啊,刮目相看,比他爹有为君的气度啊。” “可惜了……”他悠悠叹息了一句。 *** 南蛮叩关,曲沙关告急像一片乌云笼罩在皇城上空,卫闲庭每日上朝都阴沉着一张脸,大臣们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摸了逆鳞丢了官职。 “陛下,陈将军已经前往曲沙关,粮草也已经在路上了,您放宽心,两位将军必不会让南蛮子打进来的。”桂海看着他几日胃口不佳,睡眠也更少了,心中不忍,开解道。 “我害怕的不是南蛮子。”卫闲庭苦笑一声,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卫闲庭的话就像一个预兆,曲沙关的危机在陈熙哲的大军和粮草到了之后,很快就解除了,两位将军联手把南蛮子打的屁滚尿流,估计边关能安生几年。 可是陈熙哲的军队并没有按照旨意回英州驻地,而是一路疾行奔着皇城而来。 与此同时,邺王亲自率另一支军队奔向皇城,名义是“清君侧”。   ☆、15.第15章 逼宫 “陛下,邺王此举实属大逆不道,理当诛之!” “陛下,应召集各地驻军剿灭邺王叛党!” “陛下,陈将军对陛下绝无二心,此次定是来保护陛下安危的啊!” 朝堂之下乱成一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掩藏不住的恐慌,陈章跪在地上哭诉,指天发誓表白忠心。 卫闲庭面无表情的听着他们各抒己见,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他却一点都不害怕,古人常说天命所归天命所归,可惜天命不在他这里罢了,没什么好愤怒遗憾的。 “陛下?陛下?”桂海小声的叫了他两句。 卫闲庭回过神,正听到商润对他说:“陛下,现在应发檄文昭告天下邺王谋逆之罪,命令各个州县驻军抵抗邺王军队,至于陈将军……”商润停了一下,委婉的说:“老臣认为应当命令陈将军去阻拦邺王的军队。” “商润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陈家有逆反之心吗!”陈章气得脸色通红,对着商润吼道。 商润面色不变,镇定的说:“陈大人误会了,宫将军驻守边关不可回援,现在陈将军的军队最强,去抵御邺王最方便而已。” “商润你就是故意的!”陈章转头跪下来继续对卫闲庭哭诉:“陛下啊……” “行了都别吵了!”卫闲庭大喝一声,把陈章的哭诉憋在喉咙里,“从没听过你们提什么有用的建议,就会动嘴皮子,驻军?各地还有驻军吗?” 卫闲庭问话一出,所有人立刻成了锯嘴的葫芦,全部沉默不语。 年轻的宁肃宗已经没有了失望的力气,他挥挥手,叹息似的说了一句:“退朝吧。” 他离去的背影单薄萧索,天地之大,他困在一件龙袍和一把龙椅间进退不得,握着他不想要的权势,等着想要的人来取,朝臣面面相觑,第一次反省自己是不是对这位帝王太过分了。 羲和长公主已经在承明殿等着他了,可是见到他疲惫的脸色,本来想安慰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姐弟俩相对坐下沉默不语,半晌才听卫闲庭遗憾的说:“阿姐,连累你了,我本想边关危机解了,就给你和宫将军赐婚的。” “这样也好,省得连累了他。”羲和长公主洒脱一笑,“你我姐弟没什么连累之说,生在帝王家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来世投胎一定记得找户寻常人家。” “说的好像咱俩死定了一样,我一定会保护阿姐的。”卫闲庭隔着桌子,伸出细长的手臂拍了拍羲和长公主的肩,安慰她,“回去休息吧,没事的。” 整个皇都笼罩在邺王军队的阴影下时,宁肃宗从皇宫里传出三道旨意:一、停止早朝,王公大臣不许离开皇都半步,二、商雪柏负责皇都的安全,三、各地驻军不得抵抗。 旨意一出,皇都的百姓都觉得,小皇帝疯了。 邺王的军队一路上没有遇到有效的抵抗,很快他就兵临城下,和陈将军的军队汇合,他本以为宁肃宗那三条旨意是已经放弃了抵抗,没想到城门下,他遭到了商雪柏的禁军的抵抗。 “商统领,陛下已经下旨不抵抗了,你又何苦在此苦守呢?”陈熙哲策马来到阵前,大声劝降商雪柏。 商雪柏墨发白衣,腰间配墨玉玦,破雪剑握在手中,神情冷肃,也未着甲,就像哪家贵公子散步至此,和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然而他寸步不让,怒斥陈熙哲:“陈将军既然还尊称一声陛下,就应该知道你此举乃是谋逆,作乱犯上,你连父母亲族都不顾了吗!” 陈熙哲不为所动:“大宁气数已尽,百姓民不聊生,这样的朝廷要来何用,我只是为天下百姓择一明主,怎算谋逆。” 商雪柏手指微动,破雪剑应声出鞘,他手握破雪剑遥指陈熙哲,大声道:“天下还是大宁的天下,陛下自登基以来并无过错,尔等谋逆当诛九族,今日想要进皇都,除非踏着我的尸体!” 桂海将商雪柏在城墙上说的话传给卫闲庭的时候,他正在承明殿里写字。 “陛下,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邺王谋逆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桂海观察着他的脸色,安慰他。 卫闲庭握笔的手非常稳,一点也没有兵临城下的恐慌,他一边写着一边说:“商雪柏是正人君子,所以先皇才一直让他负责皇都守卫,他现在这个举动肯定是我外公不知道的,估计他老人家现在在府里要气坏了。” “你去跑一趟,让商雪柏放邺王进来,就说我在承明殿等他,只准他一人来,别打来打去了,都是大宁的百姓,我的子民,哪怕我明天不是皇帝了,也不能让他们无辜枉死。” “陛下,您不能这么悲观,您……您……”桂海听了他的命令,心中一酸,落下泪来。 卫闲庭被桂海的眼泪吓了一跳,手一抖,最后一笔拖得老长,一下子毁了整副字,他看的不免有些心疼,又得安慰这位老宫人:“您别哭啦,我不就是让您传句话吗,不想去您可以找底下的小崽子去嘛,您别吓我啊,害得我这字都毁了。” 桂海抬起手狠狠一抹脸,擦干了眼泪,跺跺脚,愤愤的说:“陛下您就会调侃老奴,老奴这就给您传话去,以后您去哪老奴就跟着您去哪,伺候您一辈子!” 等到桂海离开,承明殿里空荡荡的就剩他一人的时候,卫闲庭才叹道:“您跟着我做什么呀,您去给先皇守皇陵都比在我身边安全呐。”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那副字,还是觉得可惜,伸手揉吧揉吧扔在地上,提笔准备重新写一幅。 邺王并没有命令陈熙哲进攻,两军对垒,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对面商雪柏不可置信的声音伴着风遥遥传来,听的断断续续。 “陛下是不是疯了,让邺王自己进去有什么用!”商雪柏看着桂海,坚决不同意。 桂海肃容道:“商统领,陛下不忍看子民受苦,单独见邺王想解决此事有何不妥,您只管问邺王的意见就好,难道您不相信陛下吗?” 我还真不太相信他,商雪柏把这句话咽下去,奔上墙头对着邺王大军吼道:“王爷,陛下请您独自去承明殿一叙,不知您意下如何?!” “陛下相邀,本王必当应约,请商统领开城门吧!”对面传来一阵豪放的大笑声,一人身披明光铠策马上前,身姿笔挺,气势过人,正是邺王。 “王爷不可,小心有诈!”陈熙哲心下一惊,急忙劝阻,“属下必能夺下皇都,王爷不可涉险啊。” 邺王不在乎的摆摆手,“我若是连这小小皇城都不敢进,还需要你们给我打下来,我也不用当天下之主了,陛下的脾气我了解,你们都留在此处不可妄动,违者军法处置!” 说罢,他独身策马奔入皇都,城门在他身后缓缓落下。   ☆、16.第16章 退位 永明宫寂静的像是坟墓,桂海引领着邺王往承明殿的方向走,路上没见到一个宫人,所有人都躲藏起来,生怕血光之灾降在自己头上。 “平日里宫人也是如此散漫吗?”邺王一路走来,看的直皱眉。 桂海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的说:“平时并不会这样,不过也确实不大尽心罢了,皇上他……唉……”桂海叹了口气。 “陛下就是太心软,手段狠厉点,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邺王眉毛一竖,杀气迎面扑来。 桂海心中打了个哆嗦,想,要是陛下真狠厉了些,可能您来的就不会这么顺利了。他没再说话,加快脚步往承明殿走。 承明殿的门没关,邺王到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到在桌案边写字的瘦小身影,他也没用桂海通报,几步上前,跪下行礼道:“臣林永叩见陛下!” 卫闲庭并没有抬头,认真写着自己的字,说:“邺王叔到了呀,起来吧,别那么多礼,我这字还有一点就写完了,劳王叔稍等我一会,公公退下去吧,把门关好,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进来。” 邺王依言站起来,看着卫闲庭写的字,面上露出些许赞赏之意,说:“陛下的字这两年又进步了不少。” 卫闲庭温润儒雅的一笑,并没有因为邺王的夸赞而高兴,说:“我都有一年没有练字了,最近烦心事太多,刚捡起来磨磨自己的性子。” 他的字苍劲有力,凌厉感扑面而来,极具攻击力,和他软和温吞的性子很不一样。常言道字如其人,可是只看卫闲庭这一手字,说是邺王写的都没人怀疑。 他认真的写完最后一笔,如释重负的放下毛笔,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一年未练,已经有些生疏了,但是总体而言他还是比较满意的,这次没有桂海公公在旁边吓唬他,收尾也很好。 他仔细的把笔墨纸砚都摆好,整理一番检查没有任何遗漏,满意的点点头。 卫闲庭把写好的宣纸再次团成一团,毫不在意的丢在地上,抬起头看着邺王,微笑道:“邺王叔别站着了,和我到那边去喝杯茶吧。” 两人差不多有三年未见了,邺王看到他瘦削的下巴和突出的颧骨稍微恍惚了一下,当年这孩子虽然瘦弱但还算健康,现在他几乎能用虚弱来形容了,他的眼神疲惫无力,没有一点年轻人的活力。 卫闲庭拿起桌上的东西揣入袖中,先一步走到窗边坐下。 邺王回过神,走过去在他对面落座。 卫闲庭完全没有即将失去帝位的紧张和不安,他从容的拿起两个茶杯倒满茶水,递给邺王一杯,道:“今晚也没什么宫人伺候了,王叔委屈点,这茶可能不热了。” 他露出来的手指已经可以看见骨头,几乎没什么肉了。 邺王接过茶杯摸了一下,岂止是不热了,简直可以说是冰凉,他心头无端涌起一阵愤怒,面色阴沉的问:“你是皇上,他们就是这么伺候你的?!如此怠慢,都应该拖出去斩了!” 卫闲庭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他摆摆手笑着说:“王叔别这么吓人啦,大家都是一条命,没谁就该被随意处死,今晚情况特殊,就不要追究啦。”他漂亮的双凤眼笑的微微眯起,身上终于有了点少年人的活泼气。 邺王似是感叹,说:“陛下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心善。” “也就王叔和阿姐觉得我好罢了,别夸我了,本来也没什么优点。”卫闲庭自我调侃了一句,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圣旨,推倒邺王面前,说:“这个给王叔,我留了一年多了,今天是时候了。” 邺王觉得他知道这份圣旨里写的是什么,他缓缓展开圣旨,“退位诏书”四个字映入眼帘。 卫闲庭写了一份罪己诏,详细的写出了自己继位一年多以来,内没有使百姓安居乐业,外没有平定蛮夷,既无能力又无为君的魄力,简直把自己写的一无是处。 诏书的最后,卫闲庭自请退位,传皇位于邺王/林永。只不过诏书没有盖大印,只有一枚卫闲庭批奏折时候的小印。 “你这是什么意思!”邺王一巴掌将诏书拍到桌子上,压抑了一个晚上的怒气突然爆发:“大宁已经不行了,卫君正自己把江山折腾成现在这样,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你把所有过错揽到自己什么做什么!” 他在卫闲庭幼年的时候就一直保护着他们姐弟,虽然天下是一定要争的,但也从没想过苛待姐弟二人,他们在宫里过的一直都苦,大宁完了,他也能保证照顾他们一世。 卫闲庭从小与世无争,他甚至也算是宁武帝的受害者,现在却要承担宁武帝的过错,不明真相的百姓就唾骂死他的。 “子不言父之过。”卫闲庭抿了一口茶水,冰冷的茶水穿过五脏六腑,几乎在他体内结出冰碴子,炎炎夏日,他感受不到一丝温暖,他看着邺王的眼睛,认真的说:“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我登上皇位,我登基之前也想过,卫君正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我为什么要承担他的责任?阿姐打了我一巴掌,说天下百姓没欠我什么。” 他扯了扯衣袖,笑了一下:“你看,我吃的珍馐美食,穿的绫罗绸缎,都是百姓供给我的,大宁再破败,它一天姓卫,我总要保它一天的。可惜我无能,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曲沙关危机还得靠王叔解决。一年来我在政事上毫无建树,发个罪己诏没什么错的。” “你简直是妇人之仁,我当年是这么教你的吗!”邺王觉得他脑子已经不清醒了。 卫闲庭镇定的站起来,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说:“王叔就让我再糊涂一次吧,大宁气数已尽,我不是做皇帝的料,交给王叔我还能放心点,我这就去阳嘉宫找阿姐去了,她现在肯定担心的睡不着觉呢,王叔到时候记得给我安排个住的地方就行啦。” 他慢悠悠的走出承明殿,在门口处突然停下来,像刚记起什么似的,回头道:“传国玉玺没有了,卫君正没留给我,去年登基那个是仿造的,还好也没人细看,就在那边的柜子里放着呢。” 他伸手给邺王指了方向,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离开承明殿的时候他长出一口气,肩膀也垮了下来,感觉疲惫从骨头缝里渗透出来,卫闲庭抹了把脸,接过桂海手上的气死风,独自走向阳嘉宫。 这可能是历史上最风平浪静的改朝换代,皇都的大臣百姓一觉醒来,陈熙哲的军队已经接管了京畿守卫,邺王手握兵权与宁肃宗的退位诏书,以最快的速度登基了。 端平二年,在位时间仅一年零一个月的宁肃宗卫闲庭退位,邺王/林永即位,改国号为邺,年号元寿,称邺太祖。至此结束了宁朝二百七十四年的统治。 然而宁肃宗的退位诏书并没有平息干戈,部分文武大臣、平民百姓并不接受邺王,纷纷揭竿而起要光复宁朝。   ☆、17.第17章 国师 邺太祖为了平复这些反叛简直忙得焦头烂额,很多大臣拒绝上朝,纷纷关闭府门,谢绝访客,并表示拒绝承认邺太祖的正统。 “陛下,我们现在需要杀鸡儆猴,否则会有更多大臣效仿,到时候事态发展到无法控制的时候就晚了。”政事堂里陈章面带怒色,简直对这些反抗的人气得咬牙切齿。 不过他更希望林永可以听了他的意见多杀几个,这样他就可以把平日的政敌全部加到反叛名单里去。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杀了人就更堵不住天下人的嘴了。”林永掐掐眉心,也快要压不住心里的火气了,“让子鸿再辛苦一些,叛乱还要他平定,传信给让皇后和孩子等叛乱平定了再来皇都,不要急于一时。” 林永现在对这些文臣真是恨得牙痒,尤其是谏官,三寸不烂之舌简直能把他说成谋权篡位十恶不赦之徒,他不是暴君,做不出随便杀人这种事。 就在林永一筹莫展,朝廷一片混乱的时候,钦天监占星台传出一句话,仅四个字:天命所归。 深居简出几乎快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的国师罗忘机,用天象之说确定了林永的正统之位。 罗忘机是谁? 他是道家清微道传人,以符箓见长,以行雷法为事,主天人合一,以内练为基础,辅以外法。罗家先祖曾经助宁太祖夺取天下,宁太祖建国之后,封罗氏先祖为国师,如今罗家已经传了十二代了,罗氏为大宁的百姓祈福消灾,在大宁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 据说罗忘机惊才绝艳,其能力远超先辈,几乎与先祖比肩,他如今才二十五岁,假以时日,超越先祖也说不定。自从罗忘机接任国师之位,已经有十年没有下过占星台了,只专心修炼,不问世事。 如今罗忘机的这一句“天命所归”简直是天谕一样,再没有什么比罗忘机的这句话有说服力了。各地叛乱立刻减少,朝臣也不再抗拒,林永积极处理政务,邺朝逐渐平定下来。 他本想去占星台拜访罗忘机,哪料到念头刚起,还未实行,罗忘机就派人来传了话,拒绝了他的拜访。 此刻占星台内气氛凝重,惊才绝艳的罗国师面色冷凝,浑身都散发着寒气,明白的告诉众人他非常生气。 罗忘机面如冠玉,身着白色道袍,周身气质飘渺高洁,令人见之忘俗,此刻他面色不善的看着桌子对面的绯衣女子,冷声道:“随便把我占星的结果送出去,你胆子不小啊。” 他的声音冷冽,如千年冰石,听着就不自觉底气低了三分。 对面的女子千娇百媚,一双狐狸眼不笑自带三分媚气,一颦一笑皆勾人,张口,音色靡靡,酥到人骨子里去,她娇嗔道:“你怨我作什么,又不是我把东西送出去的呀,明明是阿音那家伙自作主张的嘛。” 她一举一动都带着媚态,要是其他人见了,神魂都会被勾走,偏偏罗忘机不为所动。 他一甩衣袖,皱眉道:“那还不是跟着你来的麻烦!” 女子身体前倾,上半身大半都伏在桌子上,语气挑逗:“你要是不奴家困在此处,不就没这么多麻烦了,小道长,你就放了奴家吧。” “道门清静之地,如此做派成何体统,快点坐好!”罗忘机身体后倾,稍微拉开些距离,训斥她。 “你那朋友行事乖张,不服管教,我这陋室实在招待不起,此次擅做主张,就不怕引来天罚吗?”罗忘机想到此事,周身寒气更重。 “小道士,背后妄议他人可不是君子所为。”裴音一手抓着一坛酒,倚靠在门口,依旧是一幅睡不醒的样子,声音一如既往的懒散。 罗忘机一道符箓打过去,道:“那得分对什么人!” 他符箓出手的那一刻,坐在对面的妖媚女子身子瑟缩了一下,然而裴音神色不变,眼皮都没抬起来,抬手就接住了符箓,轻轻一握,再松开的时候,符箓变成了一堆灰。 裴音乜了一眼绯衣女子,略有不满的说:“一道引雷符就怕成这样,萤雨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萤雨迅速站起来,也不知她怎么做到的,瞬间就来到裴音身边,抱着裴音的胳膊左右摇晃,嘟着嘴撒娇道:“哎呀,你在人家身边,人家怕一下又怎样嘛,反正你会保护人家的嘛。” 好在偌大的占星台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否则萤雨这一声非得抖掉人一身鸡皮疙瘩。 裴音斜了一眼萤雨抓着的胳膊,萤雨立刻看眼色知其意,飞快的松开手,在裴音面前站好。 裴音举起酒坛直接喝了一口,看着占星台外面的景色,淡声道:“小道士,你那东西观出来就是要送出去的,何必大动肝火,小心短寿。” 占星台极高,他们站在占星台最顶层,可以俯瞰整个皇宫的景色。 “扰乱天机,你就不怕天谴吗?!”罗忘机依然很生气。 萤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裴音转头看她一眼,她立刻捂住嘴,眨眨眼,表示自己刚才绝对没笑没出声。 裴音换了个姿势依着门框,再喝一口酒,看她举起酒坛的程度,这一大坛酒已经快被她喝光了,可是她面色一如既往的苍白,看动作也没有一丝喝醉的迹象。 她抬头看看天空,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可惜她感觉不到什么温暖。裴音用她独有的不紧不慢波澜不惊的语调说:“你左一句天谴右一句天罚,那是你们凡夫俗子惧怕的东西,天已经惩罚不了我了。” “你这是大不敬!” “我敬他,他能给我我想要的吗?”裴音仰头喝下最后一口酒,反问。 罗忘机一时语塞,裴音身上那种无声狂妄迎面扑来,他几乎窒息。 裴音抬手一指皇宫,道:“小道士,林永已经让这个新的政权趋于稳定了,这不是好事吗,所以别担心那些多余的。” “至于你。”她看了一眼保持姿势萤雨,说:“醉翁之意不在酒,想什么时候走再告诉我,别再浪费我一年的时间了。” 说罢,她拎着酒坛子慢悠悠的走下占星台。 直到看不见裴音的身影,萤雨才放下手长出一口气,小声的说:“说的好像你不是似的。” 邺太祖用最快的速度平息了乱象,早朝也恢复正常,然而第一次大朝的时候,百官以陈章为首,集体上书,请求邺太祖诛杀前朝余孽卫闲庭姐弟。   ☆、18.第18章 百态 陈章依旧跪在原来的位置,姿势和一个月之前相比,没什么大变化,言辞恳切的劝林永,说:“陛下,废帝不可不除啊,他活着,恐人心不稳,多生事端啊。” 今日尚书令商润没有出现,门下侍中席阳依旧保持自己的无存在感,陈熙哲接管了皇都禁卫,朝臣中就属陈章的腰杆子最硬。 一众大臣忙着装鹌鹑,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然而陈章的一席话算是说出了他们的心声,齐齐附和:“请陛下三思啊。” 林永神色莫测的看着紫薇殿上这些所谓的国之栋梁,也不回应陈章的话,反而问道:“尚书令今日怎么没来?” 陈章不知道林永是什么意思,没有命令也不敢起来,不尴不尬的跪在地上,还没想好怎么落井下石商润,席阳倒先站了出来。 他躬身道:“回陛下,商大人今日身体不适,故未来早朝。” 席阳在三公里一贯没什么存在感,他是正和十年春闱殿试的时候,宁武帝钦点的探花郎,席阳非常沉默寡言,很多人都猜测宁武帝点了他做探花郎,是因为他长的好看。 他一步步官升至门下侍中,位列三公,在政事上无功无过,比起家学渊源的商润和底蕴雄厚的陈章,他是真正的寒门出身没有背景,所以平日里他总是极少发言的。 现在是什么时候,改朝换代气氛最紧张的时候,今天早上两个反对林永的大臣已经被拖出去了,现在估计菜市口的血都干了,除了陈章谁敢多说话?席阳一站出来,大臣们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身体不适只是一个借口,大臣们偷偷看着新帝的脸色,觉得商润的脑袋是保不住了。 然而林永竟然没生气,反问道:“找太医看过了吗?尚书令年纪大了,应该多注意身体的。” “臣不大清楚,好像是商统领在家侍疾。”昨夜林永遣人把卫闲庭的意思带给商雪柏的时候,这位耿直的禁军统领当时就变了脸色,大骂卫闲庭软弱无能,解下铠甲摔在地上,直接回家去了。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连陈章都觉得席阳这是在落井下石。 没想到林永唇角一勾,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直接说道:“一会派个太医去给商大人看看,让商雪柏晚两天尽孝,他这禁军统领不在,手下的兵怎么能有心思好好护卫皇都。” “擢升陈熙哲为骠骑大将军,统领三军,护送废帝卫闲庭和羲和长公主移居西山行宫,废帝卫闲庭的日常待遇与为帝时一样,众人不得怠慢。” 他没有给旁人反应的时间,交代完直接退了朝。 陈章心有忐忑的离开紫薇殿,不知道新帝这一手玩的是什么意思。然而陈家的地位确实又升了一个高度,已经超过了商家,同僚都纷纷给他道喜。 *** 商府。 “祖父,几日来您称病不去早朝,真的没问题吗?”商雪柏皱着眉,还是有些担心,“废帝被送到了西山行宫,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商润瞥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书卷,反问:“你担心废帝?放心吧,卫明还没找到,卫闲庭死不了的。” 商雪柏最敬重自己的祖父,可是此刻看着他悠闲的在书房里看书,提及卫闲庭的时候满不在乎的神色,突然觉得他有点无情。朝堂上有多少人都在期盼着卫闲庭去死,他一点都不担心,好像卫闲庭不是他的外孙子。 “外面人心惶惶的,阁老在家里躲清闲,是觉得朕这皇帝不应该坐吗?”商雪柏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门口传来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 林永身着便服,身边仅带了一个侍卫,逆光站在商府书房的门口,笑看着祖孙二人。 商雪柏心中一惊,赶紧跪下来行礼。 “参见陛下!”商润慢吞吞的解释道:“老臣如今身份尴尬,不适合见客,只好自己躲在家里了。” “都起来吧,我就是代替闲庭来看看你们。”林永走进来,看着商雪柏道:“朕把你的禁军派了几个去西山行宫保护闲庭羲和,先跟你打个招呼,到时候看不到他们别以为他们渎职。” 他亲自扶起商润,神色有些怅惘:“阁老还是埋怨我啊,当年没能护住清蝉,是我不好。” 提到商润唯一的嫡女,他一向镇定的面容有些许动容,眉头一松,却也没说话。 林永也不在继续说下去,换了个话题:“雪柏还是回来做这禁军统领吧,陈将军兼着你的差事,还要整顿三军负责重新征兵,都要累死了。” 哪料到商雪柏突然跪下来,道:“请皇上准许我去西山行宫,看守废帝!” *** 西山行宫依山而建,空旷而荒凉,山的背面是陡峭的悬崖,正面只有一条路能通到行宫,林永在山脚下布下重兵把守,美其名曰防止卫闲庭被奸人所害,其实就是防止他逃跑,大家心知肚明,谁也没说破。 西山的宫殿不算大,但是久未住人,积下厚重的灰尘,陈熙哲将林永派来的几个宫女内侍往宫殿里一丢,扔下日常用品,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这地方怎么能住人啊。”柳绿跺跺脚,激起一片灰尘,呛得大家直咳嗽。 “你们几个,跟着我打扫一下这里。”柳绿一边咳嗽,一边指着那五个宫人下命令。 那五个宫人像没听见一样站在远处,其中一个宫女甚至还翻了个白眼,说:“您都不是掌事宫女了,还摆什么架子啊,自己动手收拾呗。” “以下犯上,活腻歪了是不是!”桂海路上憋了一肚子气,此刻正好找到发泄的地方,上去就要打她,没想到小宫女胆子大,灵巧的跳到一边。 嘴里还嚷着:“想干什么自己干呗,真当自己还是皇亲国戚呢,也不比我们好多少,除非脑子有病,否则谁愿意来这呀!” “你们这群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柳绿也听不下去了,撸袖子也准备上阵,没想到旁边伸出一只手来,拦住了她。 “行了都别吵了,公公您也别打了,他们说的对,说到底还是咱么连累了人家。”卫闲庭身体单薄,然而还是有几分力气,他眯起眼睛,不怒自威,院子里的人不自觉的都停下来看着他。 卫闲庭只看着羲和长公主,挽着袖子说:“阿姐,累你辛苦点,和弟弟一起干点活吧。” “切,装什么君子啊,朝廷里的大臣们一天天的上书请求处死你呢,还不知道能活几天呢!”小宫女翻了个白眼,满脸不屑。 卫闲庭挽袖子的手停下来,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你说什么?什么处死?” “呵,感情您还不知道啊。”小宫女掩唇而笑,看向卫闲庭的目光说不出的同情,“宫里的传遍了,满朝大臣都盼着除了您这个前朝余孽呢,你干脆也别收拾了,反正也住不了几天。”   ☆、19.第19章 伤心 卫闲庭在和羲和长公主在阳嘉宫里一直呆到林永解决了叛乱之事,才在林永的安排下来到西山行宫。 在宫里的时候,林永对他并不苛待,他虽然被软禁起来,得到的消息不多,但也知道时局动荡不安,当时他不是不担心的,林永曾经是他邺王叔,保护过他,照顾过他,甚至他这一手漂亮的书法,都是林永教的。 当邺王叔变成邺太祖,卫闲庭心中也很恐慌,一方面他高兴朝中大臣并没有全部倒想邺王,一方面又恐惧邺王因此杀了他以绝后患。 各地山匪打着他的名义劫掠百姓,他身为前朝废帝,难辞其咎。他心中愧疚,深觉得对不起百姓,又想邺王杀了自己也好。 罗忘机的话从占星台送出来的时候,他是真的松了一口气,百姓可以免于涂炭,时局因此而稳定,他比谁都高兴。 他安心的来到西山行宫,从此准备老死在这里,无论过得怎么样他都觉得无所谓,所以几个宫人的挑衅他也不放在心上,别人来陪着他受苦,他何必苛责别人呢? 然而他没想到,罗忘机的一句话平定了时局,朝臣理所当然的投向邺王的时候,这些他曾经认为忠诚的人,在第一时间就要杀了自己。 我犯了什么错呀?卫闲庭怔怔的看着小宫女,在心里反问自己。一年零一个月,我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不曾降罪任何一个大臣,现在,他们却想让我死。 卫闲庭抬起双手捂住脸,慢慢的蹲下来,他不是想哭,他就是有点难过而已。 我要歇一歇。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要歇一歇。 所有人呆愣的看着卫闲庭慢慢蹲下去的削瘦身形,完全不知所措,他面前那个刚刚一脸轻蔑的小宫女突然局促起来,她站在卫闲庭正对面,刚好看到卫闲庭从惊讶到悲伤的全部变化。 这个俊秀的少年,曾经的一国之君,突然之间就失去活力,死气沉沉的蹲了下去。 “哎,你,你别这样啊,我不就说了两句实话吗?”小宫女双手绞着帕子,想不出来什么安慰的话,甚至她还有一点愧疚。 “你们这群碎嘴子,不愿意来就别来,明天咱家就想办法把你们都送回去。”桂海跺跺脚,气得直哆嗦。 羲和长公主轻叹一口气,走到卫闲庭身边,俯身抬起左手搭在他肩上,问:“闲庭,还能站起来吗?” 可能是因为在宫里见得事情多了,对人心的复杂太了解,羲和长公主对于来到西山行宫并没有多乐观,也不像卫闲庭一样觉得可以老死在这里,她随时都做好要去死的准备,听到这个消息也没有卫闲庭那么震动。 她不希望她的弟弟在这里倒下去,他才十三岁,天下百姓压在他身上一年了,好不容易卸下这个担子,朝臣又给了他一刀,她害怕她的弟弟心上的那个伤口从此好不了了。 “我没事,阿姐,我就是有点累,我在这歇会,你们去忙吧,我没事,没事。”卫闲庭略带了点鼻音的少年嗓音从手掌下传出来,每一句我没事好像都是重复给自己的。 羲和长公主拍拍卫闲庭的肩,眼神担忧,语气却平静,说:“那就歇好了过来找我们,这么大的地方,阿姐几个人打扫不过来的,别在这蹲太久了,风大,小心着凉。” 她站直身子,凌厉的目光扫向那几个宫人,寒声说:“都跟着我进去,别在这杵着!要是不想留下,明天我就找侍卫送你们回去,相信皇上很感兴趣你们为什么被送回去!” 几个人被她吓得一哆嗦,他们本就是在宫里人缘不好被送到这里,再被送回去估计小命就没了。几个人也不傻,诺诺的跟在羲和长公主身后,乖乖打扫行宫去了。 等到人都走光了,卫闲庭放下手,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管什么形象,看着远处发呆。 他始终相信人性的美好,谁曾想现实给了他一个耳光,打的他有点蒙。 十三岁的废帝卫闲庭就这样呆愣的在地上一直坐到太阳落山,他自认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可是脸上这记无形的耳光打的太疼,他现在都没缓过神。 到最后,晚间山里的风实在太冷,卫闲庭哆嗦的从地上爬起来,进去找阿姐了,他觉得,这一耳光的疼痛估计是消不下去了。 晚上,卫闲庭拒绝了晚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专心致志的写字。他的笔很稳,这是他小时候笔力不够,在胳膊上悬着石头练出来的,他只在两件事上苛待过自己,一件是习字,一件是政务江山。 现在他得出结论,不要因为别人苛待自己,他们不见得回报你。 西山行宫的日子并不好过,虽然林永一再强调对待废帝要一如既往,不得怠慢,衣食住行从不克扣,但那也仅限于送到这里来之前。 几个小宫人虽然被羲和长公主唬住了,但是她只要不在,对卫闲庭的态度依然不好。 “哎,打点水去,水没有了一会怎么做饭啊!” “哦。”卫闲庭放下手里摘了一半的菜,拍拍手上的土,二话没说就出去了。 “你别总这么欺负他,他再好脾气曾经也是皇帝的。”年纪最小的内侍看不惯,小声提了一句。 “我也不想的啊。”年长的那个摊摊手,无可奈何道:“这里总共就这么点人,全干活都忙活不过来,我只能让他去了。看守的那些侍卫看他不顺眼,连带着给咱们都不行方便啊。” 年纪小的那个听到侍卫,也是满脸苦涩,他走过去继续摘剩下的菜,说:“谁说不是呢,那些侍卫心里憋着气呢,我听他们说,好像是什么不满他没抵抗,就放陈将军的军队进城了。” 年长的听到此处,抬手拍了一下他脑袋,满脸紧张:“快别说了,小心被人听到。” 年少的吐吐舌头,揉揉打疼的脑袋,低头干活不说话了。 卫闲庭穿着一身素色的麻衣,笨手笨脚的从水井里打水,他从没做过这件事,水桶一次次扔下去,一次次浮在水面上。 他往水井这个方向来的时候,几个看守的禁军看到了他,此时慢慢聚到他周围来,几个人满脸不善的看着卫闲庭,见卫闲庭几次都没能打到水,哄堂大笑。 “哈,这么废物,难怪连江山都保不住!”一个禁军嘲讽的说。他们本来都做好与皇都共存亡的准备,谁曾想卫闲庭直接放弃抵抗,陈熙哲的军队进城的时候,他们的头都抬不起来了。 他的亲表哥就因为他的懦弱,现在还只能闲赋在家,看着陈熙哲接管禁军的防卫,商雪柏是他们最敬重的人,也被他连累,几个人互相使了眼色,今天非得给卫闲庭点颜色看看。   ☆、20.第20章 羞辱 卫闲庭不说话,对他们的嘲讽听而不闻,兀自和水桶较劲,可能是这次的力气用对了,他终于打到了水,一点点拽上来。 他晃晃悠悠的提着多半桶水往厨房走,几个跟随的禁军不知道谁伸出脚,拦在卫闲庭的路前,卫闲庭一个没看见,噗通一声摔了下去,水桶里的水洒了不说,还有一半溅湿了他的衣服。 “你们!”卫闲庭的眼睛里闪过屈辱的神色,眼圈瞬间就红了,咬着嘴唇怒视他们。 卫闲庭心里翻涌着怒气,他确实对这些人有愧疚,不曾抵抗让他们失去做军人的尊严,是他的过错,平日里他对他们的苛刻也不放在心上。 但是这并不证明他是一个软柿子,他曾经是皇子,后来是皇帝,尽管现在是废帝,身份可能还不如庶民,也不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羞辱的。 大宁朝统治东陆二百多年,他再不受重视,身体里也着卫氏的血,他攥起拳头,第一次恨自己没有什么本事,只能被人欺负。 几个侍卫无情的嘲笑他,一个人拿起佩刀戳着他道:“您也太娇惯了,难怪连皇位都丢了。” 一个抬脚不断的踢着他,劝自己的同僚道:“老张你看你说的,有什么课惊讶的,咱们卫公子身娇体贵,你别伤了人家。” “你们别再说了,咱们的卫公子都快哭了你们看不见吗?”第三个蹲下来看着卫闲庭,充满恶意的问:“卫公子,要不要咱这个大老粗借你袖子擦擦眼泪啊,邺王打进皇城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么对他哭的啊!” “你们都滚开!你们这些庸人!你们这些庸人都懂什么!”卫闲庭突然抓起一把土,扬进面前蹲着的人眼睛里,站起来就要打他们,嘴里疯狂的叫着:“你们懂什么,你们懂什么!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兄弟们按住他,今天必须给他个教训,还当自己是皇帝呢!”那人一边揉着自己的眼睛,一边怒道。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把他按住,眼看着卫闲庭就要逃不过一顿拳脚。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惊怒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及时阻止了他们的暴行。 几个人一脸凶狠的转过身,见到来人之后瞬间变为惊喜,笑道:“统领,你怎么来了?皇帝不关着你啦,大家伙都想死你了!” 商雪柏一身白衣,腰间挂着他的破雪剑,眉头紧皱,也不看几个人,走过去扶起卫闲庭,轻声问:“伤哪了?” 老张几个人见商雪柏不搭理自己,尴尬的揉揉鼻子,瓮声瓮气的说:“哎呀统领,能伤哪啊,我们又没下重手,就是开个玩笑。” “放肆!”商雪柏怒气更重,放开卫闲庭,上前一脚狠狠踢到老张的肚子上,老张没防备挨了一脚,瞬间倒地咳嗽起来,可见商雪柏用的力气不小。 老张不服气的嚷道:“统领,他都害得你丢了官职了,你还向着他干嘛,这么个懦夫有什么可尊重的!” 周围几个人也露出同样的神色,纷纷表示不服。 “以下犯上!是不是我几天管教,你们就忘了什么是尊卑了!”商雪柏双手背到身后,面如寒霜,训斥道:“他就算是懦夫,也是前朝的皇帝,当今圣上都言明要以礼相待,谁给你们的胆子对他不敬!” “欺负一个弱质少年,是军人该做的事情吗!不满意他不战而降,当初开城门的时候,怎么没有违抗命令和陈熙哲的军队血战到底!” 卫闲庭原本只是垂首站在他身后,但是听到商雪柏说出“懦夫”两个字的时候,他突然抬头看了商雪柏一眼,又飞快的低下头。 “以为来了西山行宫就没人管你们了是不是!一会全回去领二十军棍,换老孙他们来值守!” “是。”老张几个人被他训斥的没了脾气,哭丧着脸答应下来。 “现在就走,以后再有这种事发生,我就打死你们!”商雪柏见他们认错态度还算好,神色也缓和下来。 老张见统领没那么生气了,立刻嬉皮笑脸的凑上去,问:“统领,这次回来没什么事了吧,以后也不会是陈熙哲管着我们了吧,我们可真是烦死他了。” 商雪柏面色虽冷,眼睛里却带了点笑意,他拍了老张一巴掌,说:“天底下就没你们不烦的人,以后他都不会烦你们了,快滚吧!” “太好了!”几个人笑着叫起来,挥着手臂下山去领罚了。 “统领,有时间了来和兄弟们喝酒啊!”老张边走边大笑着对商雪柏喊道。 商雪柏不耐烦的摆摆手,表示听到了。 卫闲庭眼睛里带着几分羡慕的看着商雪柏,他喜欢商雪柏和士兵们相处的氛围,他看得出来,这些士兵也不会因为二十军棍就和他有什么隔阂。 商雪柏转过身来打量着卫闲庭,皱眉道:“怎么回事,怎么还被他们欺负了?” 卫闲庭在商雪柏转身的瞬间飞快的收起眼中的情绪,无所谓的拍拍衣服,说:“没事,他们以为你被革职了,我出来打水他们气不过,找我撒撒气。” “打水?你打什么水?”商雪柏眉头皱的更紧,问:“内侍宫女呢?哪个不能来打水,还要你做这种事?” 卫闲庭捡起地上的桶走回水井边,说:“本来也没几个人,不够用的,我总不能让阿姐干活啊,我是男人,多做点事应该的。” 他边说边开始了反复扔桶的动作。 商雪柏看他把水桶一次次提上来扔下去,眉头紧的都能夹死苍蝇了,最后实在受不了,亲自上前抢过他的水桶,利落的扔下去打了一桶水上来。 “连桶水都打不上来,还男人?衣服都湿透了,赶紧回去换一件,别感冒了。” 卫闲庭咬着牙拎起那桶水,又扑通一下放回去了,他把自己累的脸红脖子粗,水桶的位置丝毫未变。 商雪柏实在看不下去了,自己上前拎起水桶,轻松的往回走,走了两步见人没跟上来,又停下来回头叫道:“你这是准备在这风干自己是不是,赶紧走!” 确实有风干自己的想法的废帝卫闲庭,满眼羡慕的看着商雪柏轻松提着水桶往前走,再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满心惆怅的跟在他后面回了寝殿。 当商雪柏提着水桶出现在厨房的时候,两个内侍吓坏了的表情着实取悦了卫闲庭,少年总算在被欺负了这么多天找到一点安慰,心下满足的回卧房换衣服去了。 等他换了干爽的衣服从屏风后面出来,看到商雪柏对着茶水杯子皱眉头,突然发现商雪柏的眉毛一直没松开过。 卫闲庭嗤笑一声,说:“想说什么直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商雪柏放下杯子,第一次认真的看着卫闲庭,直接的说:“我是看不起你。”   ☆、21.第21章 表哥 在卫闲庭的记忆里,这位表哥幼时拜名师习武,为人正直,道德标准极高。 他记得小时候商贵妃还活着时,商雪柏来过几次后宫。后宫里阴暗的事情太多,他不是听到这个小宫女说商公子救了一个人,就是那个内侍说商公子救了一个人。 路见不平他是一定要拔刀相助的,小小年纪每日不苟言笑,活生生一个小老头。 卫闲庭小时候没得到什么关爱,更是饥一顿饱一顿,有一次他好不容易遇到点可口的饭菜,一时没忍住吃的有点难看,商雪柏正好在,被他看见了一顿教育引来了商贵妃。 当时他还没吃完的饭就被商贵妃端走了,原因是身为皇子礼仪欠佳。试问一个经常挨饿的孩子面对食物还能有什么礼仪? 为了这件事他记恨了商雪柏好多年,在卫闲庭幼年的心里,吃饭是一件顶顶重要的事,凡是和他的食物作对的人,都应该被饿上三天。 随着年岁渐长,商贵妃去世,商润就不让商雪柏进宫了,而且明确和卫闲庭姐弟划清界限,尤其他后来做了禁军统领,更是见面都不说话。 邺王打过来那天,卫闲庭就清楚商雪柏不会放弃抵抗,可是皇都有那么多百姓啊,都是他的子民,哪怕是那些准备血战到底的禁军,也都是有妻儿父母的,他能为了一场必输的战争,让这些人妻离子散吗? 卫闲庭不是圣人,他受不了失败过后百姓对他的唾骂,所以他选择投降。他强迫商雪柏打开城门,他的表哥一生忠于皇权,圣旨一出,他必会遵守。 这是改朝换代两个多月后,表兄弟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没有寒暄和问候,在商雪柏心里,他是懦夫,他看不起他。 “既然看不起我,你来我这干什么,我这连点像样的茶水现在都找不出来招待你。”卫闲庭不在意的笑了一下,在商雪柏对面坐下来。 那几个当兵的手重,刀鞘戳的和脚踢的地方已经青了,他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按了按,还挺疼,现在他可站不住了。 商雪柏正色道:“我虽看不起你,但你毕竟是曾经的帝王,大宁最后一个皇帝,更是我商家的后代,我的表弟,我必须要来照看你,不能让任何人怠慢你。” “啧!”卫闲庭拍了下脑门,心道他这死脑筋又上来了。 如果说卫闲庭把自己现在的惨状最不想让谁看见排个一二三的话,商雪柏绝对能占第一位。 他代表的是商家,那个从他们姐弟出生就不闻不问的商家,既然他们家的前途没有受影响,就不用来这看他们过得怎么样,马后炮的关心,卫闲庭一向不屑要。 “您还是回去吧,我的表哥统领大人。”卫闲庭倒了一杯茶水,双手捧起,恭恭敬敬的放到商雪柏面前,神色不耐的说:“我这地方太简陋,不适合您发展,商家现在和我撇干净点比较好。” “啪”,商雪柏一拍桌子,训道:“说的什么混账话!咱们家现在是害怕被你带累吗!” “打住!”卫闲庭一抬手,打断他的话,说:“你姓商,我姓卫,咱俩是表兄弟,没有咱们家,我可没见商大人做出过什么事情,让我误会你和我是咱们家。” “你这是有怨气。” “我没有怨气,我一点怨言都没有,我这人就喜欢从一而终,既然当时你们没想和我们有点什么关系,现在也离我们远一点,对大家都好。”卫闲庭悄悄揉了两下肋骨,太疼了,他有点忍不住。 “所以你从一而终完全不抵抗把江山拱手让人,让商家现在的位置不尴不尬,看商家的笑话吗?”商雪柏见他这副不在乎的样子就来气,冲口问道。 房间顿时安静下来,卫闲庭收起满不在乎的笑容,面无表情的看着商雪柏,沙哑着嗓音说:“所以你们就是这么想我的,认为我放弃抵抗了,是为了报复你们是吗?” 卫闲庭感觉血一阵阵往脑子里冲,他气得双眼通红,胸膛不断起伏着,他站起来把茶杯狠狠摔到地上,失控一样大吼:“我受够了!我真是受够了!” “每一个人都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你的兵觉得我不抵抗,我懦弱,我让他们失了尊严,我该死,朝廷的大臣觉得我退位,不抵抗,我该死,来这伺候的几个人觉得我该死,我让他们没前途了,现在你也觉得我该死是吗,我是为了报复你们才不抵抗是吗?!” “你们有什么值得我费心思的,啊?!”卫闲庭朝他大喊,问:“你的兵,满朝大臣,都觉得我活着就是提醒他们,他们无能,那邺王登基的时候,他们怎么不死,怎么不殉了大宁呢?!” “来这的那几个宫人觉得我活着阻碍了他们的前途,他们怎么没想想,为什么别人没来这,就他们来了!” “你觉得我是为了报复你们,让你们现在位置尴尬,那我在位的时候,商家怎么没帮帮我!户部出了那么大的漏洞,商润都不知道!他光守着他的虚名,为江山百姓做什么了吗?!” 卫闲庭大笑两声,俊秀的面容上无尽的讥讽,他说:“尸位素餐,怨天尤人,你们的指责我都接受了,我就真的什么都不明白吗,呵,我虽不是做君王的材料,但是我在位的时候,没有一天懈怠,大势所趋我阻止不了。” 卫闲庭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但是我问心无愧!”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和心口随着刚才的那一通怒吼已经冷了下来,肋骨疼的厉害,他重新坐下来,不想再说话。 商雪柏第一次见到卫闲庭失控的样子,他没想过这个不甚亲近的表弟心里这么明白,他明白卫闲庭说的也许都对,可是身为军人不战而降,永远都是耻辱,卫闲庭做出的决定给商家带来的影响,也无法抹灭。 “你想的再明白也没有用,事情做出来,大家只看重结果。现在百姓都在议论你的无能,不会有人记得你的好。”商雪柏也不生气,心平气和的对他说:“祖父现在身份尴尬,只能闲赋在家,这件事我不会原谅你。” 商雪柏做事一码归一码,死板的样子看的卫闲庭都没了脾气。 卫闲庭捂着左侧肋骨,有气无力的说:“无所谓了,我自己的良心过得去,我晚上能睡得着觉就行了,悠悠众口我堵不上。” “你堵不上,咱们的新皇帝陛下能堵上。”商雪柏想起最近陈熙哲的动向,心中有七八分肯定,说:“陛下现在想杀你呢。”   ☆、22.第22章 皇帝到访 “陛下,这是这个月的第二起叛乱了,肃州的山匪以光复大宁救出废帝的旗号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占山为王。”陈熙哲一身铠甲未卸,风尘仆仆的赶到政事堂,神色疲倦。 他道:“肃州的山匪在天舒山占山为王,据地势易守难攻之便,极为猖獗,臣此次剿匪伤亡不小,都是大邺的子民我的兵,臣于心不忍啊。” 陈熙哲跪伏于地,铠甲上还有几处干涸的血迹,眼神悲戚,劝谏道:“废帝不可不除啊,废帝一日不除,百姓一日不得安宁啊,陛下。” 林永的神色阴晴不定,他抬头掐了掐眉心,道:“爱卿先起来吧,你说的话朕再仔细想想,皇后的车马到哪了?” 提起自己的妹妹,陈熙哲面上的表情舒缓下来,他说:“皇后正由微臣的队伍护送着往皇都来呢,肃州的叛乱一平,皇后也能走的安心点。” 再次听到“肃州”两个字,林永的眉心一跳。 他笑着说:“子鸿回去休息吧,自从你统御三军以来,也没在家里睡个安稳觉,再不回去,估计陈大人就要打到我的承明殿去了。” “陛下说的哪里话,家父心系大邺,不会因此和陛下红脸的,况且皇后早一日安全抵达,他也能早一日放心。”陈熙哲躬身行礼道:“微臣告退。” 待陈熙哲走后,林永拿起各地呈上来的折子看了半天,突然说:“最近闲庭那边还好吗,服侍的人有没有懈怠?” “昨天下面来报说,废帝那里一切安好,商统领去看了他,遣回来几个看守的士兵,换了人过去。”回答的是当天林永去商府带的侍卫,他其貌不扬,身量很高,从微微鼓起的太阳穴可以看出来是个练家子。 “不过……”他迟疑了一下。 “有什么你就说,在我这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林永用朱砂笔在奏折上写下批注,头也不抬的说。 “是,听说那几个回来的侍卫当天就受了罚,挨了二十军棍,问原因,也没人说。” 林永笑了一下,换下一本奏折,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商雪柏为人方正,定是那些侍卫做了错事,被他责罚了。对了,尚书令还是不肯出府上朝吗?” “是,说是名不正言不顺,愧对先帝。”说到商润,他面上也有些恼火,“这老头太不识抬举了。” “商阁老聪明着呢,现在满朝大臣天天在我耳边说要杀了废帝,他来上朝,一定会被大臣们落井下石的,躲着多好啊,还能全了他的好名声,不过他这不久不上朝,耽误我的事啊。”林永放下毛笔和奏折,右手食指在桌案商敲了敲,说:“咱们晚上去西山行宫,看看废帝。” 是夜,西山行宫。 卫闲庭自那日和商雪柏吵了一架之后,两人就再没说过话,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赌气。 “你俩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羲和长公主奇怪的看着两个埋头吃饭不说话的人,问。 自从来到西山,他们已经很少需要柳绿和桂海随侍了,此刻早就让他们下去吃饭了,整个饭桌就三个人,光吃饭不说话,气氛着实沉闷了点。 “没有!”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随后对视一眼,继续低头吃饭。 两个人对于当天的争吵闭口不言,卫闲庭对商雪柏的无端猜测嗤之以鼻,商雪柏怒斥卫闲庭天真无畏,两个人在房间里又是摔杯又是摔壶,出了房门一个字都没说, 卫闲庭的肋骨现在还隐隐作痛,虽然擦了商雪柏送过来的药膏,可依然好的很慢,他从小体质就和别人不大一样,身上的伤口病痛愈合的都要比别人慢一些。 羲和长公主有些头疼,她可以掐着卫闲庭的耳朵告诫他不能吵架,但是她不能去掐商雪柏的,说到底,虽然是大一岁的表姐,她和商雪柏真的不算熟悉。 她决定不管这两人的矛盾了,转而对商雪柏说:“差不多你就回去吧,商大人会担心的,你总不在皇宫值守,陛下会对你有意见的。” 商雪柏在西山的这段日子,卫闲庭姐弟可以说过得还算不错,他二人虽然没了权势,但商雪柏还是货真价实的禁军统领,无论是伺候的几个宫人还是看守的士兵,对他们的客气了不少。 不过羲和长公主也不想总是承着商雪柏的恩情,她现在还不起别人的情谊,还是少收点比较好,别哪天和商润再出了矛盾。 她和卫闲庭的意思很明白,以前都没管过我们,现在也别来管了。 “无事,陛下文武双全,宫中戍卫森严,祖父抱病在家,都不需要我担心。”商雪柏放下碗,道:“我吃好了,去看看山下的弟兄去了。” “哈哈,朕来得倒真是时候,正好听到破雪公子夸赞一句啊。”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三人循声望去,看到林永一身墨色长衫,悠然走进来。 商雪柏成名较早,当年江湖人称破雪公子,自从做了禁军统领后,已经没人这么叫了。 “参见陛下!”三人急忙上前行礼请安。 “起来吧。别这么多礼,我怪不习惯的。”林永摆摆手,看了一眼他们的菜色,发现下面人没有怠慢,心里满意了不少。 “您怎么独自来了,也不多带些侍卫?”卫闲庭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林永一指门口站着的侍卫,说:“那不带了一个吗,要那么多干嘛,我的禁军统领都在这呢,有什么可怕的。” 商雪柏发现林永的侍卫还是那日去商府的那人,不禁多看了一眼,那人似有所感,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目光锐利,随后又看了一眼卫闲庭,方才收回目光,转过头去。 商雪柏总觉得他刚才的眼神不那么友善。 羲和长公主赶紧找人把桌子收拾了,请了林永上座,沏了茶放在他手边。 林永仔细看了她一眼,感慨:“静秋长大了,变漂亮了呢。”她闺名静秋,不过自从有了封号,已经很少有人记得她的名字了。 羲和长公主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这封号还是当年林永替她争取的,她记得邺王叔对他们姐弟的好,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都坐下吧,我就是来看看你们。”林永命令众人都坐下来。 三个人领命坐下来,小心的看着林永,不知他所来何意。 “陛下,您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好了,何必亲自来,您的安危最重要啊。”商雪柏看到门外的侍卫,说。 林永抚着茶杯,说:“我就是来看看闲庭,想请他帮我个忙。”   ☆、23.第23章 商府 卫闲庭疑惑的挠挠后脑勺,说:“我能帮上什么啊,再说找我帮忙您就直说,我能做的一定做到。” 林永却不急着说,反而问他:“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底下的人有没有怠慢?” 不知道为何,卫闲庭心中一跳。 他面色如常的说:“这里挺好的了,劳陛下挂心,有陛下的吩咐,下面的人不敢怠慢的。” 林永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说:“那朕就放心不少,今日的劫难本不该由你们承受,你们姐弟算是无妄之灾,百姓愚钝,容易被奸人迷惑不分是非,朕怕牵连了你们。” 卫闲庭越发小心,说:“不会的,陛下也有苦衷,我们都明白的。” “如果满朝大臣也像你这么明事理,朕也能轻松不少。”林永感叹了一句。 羲和长公主垂在桌下的手突然握紧,心脏简直要跳出喉咙,她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发抖,指甲都快抠进肉里了。 林永似乎只是发出一句感叹,他转头对商雪柏说:“你当初非得来这里看顾闲庭,现在你也看到了,闲庭过得很好,商阁老久病不能上朝,朕也很担心,宫里也少不了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啊。” 林永似乎是在和商雪柏商量,商雪柏也不可能说卫闲庭姐弟过得不好,还差点被自己的兵给打了,手下的士兵都是他的兄弟,他不能出卖他们。 林永这已经是最后的警告了,这位异姓王在还未称帝的时候,杀伐果断的事迹皇都中的人就听了不少,虽然他总是做到平易近人,但那也是他想而已。 皇帝给了面子,自己不能不识抬举,商雪柏跪地行礼道:“臣明日就回去述职。” 林永很满意,点头道:“也不用明日了,一会你就和朕回去吧,顺便带上闲庭。” 卫闲庭疑惑不解:“您带我做什么?”他实在看不透,林永这是玩的哪一出。 “商阁老久病在床,总觉得有负先帝,你替朕去劝一劝,毕竟是你的外祖父,你的话应该比朕的好使点。”林永眉头轻轻蹙起,非常担心的说:“朝堂可缺不了商阁老。” “陛下,我能和闲庭一起去吗,闲庭是个直脾气,我怕他再惹外祖父不快。”羲和长公主请求道。 她今晚听到林永的几句话,难以抑制心中的恐慌,就怕卫闲庭有去无回。 林永却不打算带着她,只温和的说:“闲庭到时候收敛点,别那么倔就是了,朕要是把你们姐弟都带出去,明天针对你们的奏折就得堆满书案了。” 羲和长公主还想再说什么,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卫闲庭站在她身边拍拍她,说:“阿姐没事啦,我不会惹外祖父生气的。” 外祖父三个字他说的不甘不愿。 压在她肩头的那只手用了几分力气,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你要是不放心,一会朕亲自把他送回来,他要是说错话了,朕当场就替你走他。”林永好笑的看着她担忧的样子。 “那就麻烦陛下了,闲庭要是说错话了,千万别包容着。”羲和长公主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指甲嵌进了手掌里。 商润听到门房来报,林永亲自带着商雪柏和卫闲庭来见他,心中有几分惊讶和了然。 他快速换好衣服出去接驾,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林永带着二人迎面走了过来。 “老臣参见陛下。”他迅速跪下去。 林永上前一步扶起他,面带笑容,说:“阁老身体不适,不必行此大礼,朕深夜打扰,是朕的不是。” 商润顺势站起来,见到林永身后的商雪柏,面色沉了几分,话语中带了几分责备之意,说:“几天不归家,不知道你父亲和母亲都在担心你吗!” 商雪柏思及父母,略有惭愧的低下头。 卫闲庭在旁边看的直想笑,他这外祖父向来喜欢做戏做全套,明知道商雪柏的去处,却当着林永的面提,不就是怕林永一气之下,罢了他的官吗,也就商雪柏死心眼,真以为他父母担心。 他这边还没腹诽完,商润已经朝他看过来,眼圈一红,哽咽起来了。 这是演的哪一出?卫闲庭无措的站在原地,完全傻了眼。 “哎,阁老莫悲痛,朕就是知道你担心这孩子,才带他来见见你的。”林永一声叹息,十足的怅惘。 卫闲庭来之前已经收拾过自己了,穿的衣服也比较好,最近商雪柏坐镇西山,他日子过得也舒心了几分,脸色好歹是红润了一点,但是看商润这个架势,卫闲庭总觉得自己可能是得了什么绝症,马上不久于人世了。 “老臣谢皇上恩典,老臣对不住先皇,对不住这孩子的娘啊。”商润太袖子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又要跪下来给林永磕头。 林永眼疾手快的阻止了商润,只扶着他说:“朕知道你还有许多话想和这孩子聊,你们说,朕今晚厚颜打扰,在府里坐一会,一会朕还得把这孩子送还给他姐姐。” 商润连连点头,对商雪柏说:“快请陛下去书房休息,我和闲庭说几句话就好,陛下,老臣怠慢了,请陛下赎罪。” “祖孙天伦,何罪之有啊。”林永又安慰了他几句,才带着侍卫和商雪柏去了书房。 商润领着卫闲庭去了自己院子的小书房。 他院子里的小书房布置的非常典雅,只有一张桌案一张椅子,窗户下有一个卧榻供偶尔休息,桌案上有一只小花瓶,里面插着时令的鲜花。 书房里有一个极大的书架,里面摆满各种书籍,以供商润翻看。 两人走进书房之后,商润便收了自己悲戚的神情,坐在书案后面。 他这书房没茶没椅子,唯一的一个他坐着,卫闲庭也不在意,就往窗户边一靠,权当休息了。 商润看着他不顾仪态的样子直皱眉,呵斥道:“站没站相,成何体统。” 卫闲庭噗嗤一声笑出来,说:“您就别管我的仪态问题了,您自己都被陛下惦记上了,还有心思管我呐。” 没想到商润并不惊慌,他对林永的态度心知肚明,说:“陛下这不是把你弄来了吗,他的朝廷里有多少人都是我的门生,我称病不出,他自然要想一些办法的。” “那您别连累我啊,我这一路提心吊胆,可不好受。”卫闲庭撇撇嘴,极其不喜欢商润这老奸巨猾的样子。 商润眯眼打量他一番,说:“现在我是受了你的连累,你退位的时候,有想过咱们家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卫闲庭的脸色沉下来,全天下都能指着他骂,唯独商润不行,他已经和商雪柏吵了一架了,不想和商润接着吵,不过商润今天这话,真是让他好不容易平复的怒气又起来了。   ☆、24.第24章 旧事 “外祖父。”卫闲庭勾起一个冰冷的笑,说:“我可从来没觉得自己和您是一家的,别抬举我,我姓卫,叫您一声,只不过是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 商润也仔细看着和他女儿有八分相似的面容,冷笑道:“就因为你姓卫,我还真不想和你扯成一家!” “那您就别扯啊!”卫闲庭怒视他,说:“您心里有怨气,您不想让女儿进宫,您当年就别答应啊!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宫里头的秘密虽然多,想知道也不是不容易的!” 二十几年了,祖孙二人在宁朝覆灭之后,终于可以卸下伪装,说一说自己心里的不满。 “你,你知道?”商润有些震惊,他没想到卫闲庭竟然知道那些陈年旧事。 卫闲庭一声嗤笑,道:“我阿姐可能都不太清楚的事情,我是知道的。” 他抬起左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来回比量,说:“有一次卫君正喝多了,差点掐死我,他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我都记下来了。” 彼时,宁朝衰落,异姓王势力渐大。宁武帝的父亲看出他不是个做皇帝的材料,仗着曾经救过老邺王性命的人情,要他立誓一声需要护卫宁朝,不得谋害宁武帝。 听起来是一个很荒唐的请求,可是老邺王重情义,答应下来了。当时老邺王想着,实在不行,竟来宁武帝的儿子要是成气候,扶一个起来,也不是不能振兴宁朝的。 可是宁武帝这人太爱作死,他设计谋害了老邺王,老邺王死前让林永立下重誓,永远守护宁朝安定。林永心中怀着杀父之仇,立誓的时候取了个巧,只答应守护宁武帝安定。 老邺王临死前没听清楚,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当时林永与商润的嫡女已经定下亲事,只等林永孝期过后就来求取。林永是商润的学生,非常得商润喜欢,也知道他的人品,他和商家嫡女两情相悦,这桩婚事可以说非常好。 可惜宁武帝猜疑心过重,总怀疑商润和林永要反了自己,下旨强纳商家嫡女进宫。胳膊拗不过大腿,林永又有重誓在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成了别人的妃子。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宁武帝全都做了,偏他自己还洋洋得意,觉得做下什么伟大的事,牵制了林永和商家。 商贵妃在宫里过得不快乐,先后为宁武帝生下两个孩子就病逝了。林永心中悲痛,只能帮她照顾好孩子,不断的帮衬着,免得两个孩子在宫中夭折。 商润因为痛失爱女,君臣离心,再也不对宁武帝尽半分心,对于朝政也不怎么用心,对于留着宁武帝血的两个孩子更加厌恶。因林永的不作为,他的爱女早逝,他对林永也没什么好脸色。 世人都说商润高洁,只忠皇权,从不参与党派斗争,其实根本就不清楚,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卫闲庭对于这些宫闱秘史本来并不清楚,只隐约感觉宁武帝非常讨厌他和姐姐,所以他平时都躲着宁武帝,只有一次没躲过去,宁武帝喝多了在御花园溜达撞见他,差点把他掐死,说了很多醉话,卫闲庭抓起石头砸晕了他才捡回一跳小命。 事后宁武帝也不记得自己脑袋上的包怎么来的了,也不想让旁人知道堂堂帝王喝多了之后脑袋上还肿了,这事情才算过去了。 卫闲庭从他胡言乱语里七拼八凑出这么一个狗血的故事,谁都没告诉,要不是今日和商润坐在一起,他谁都不会说。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邺王叔能忍这么久,我都佩服他,所以我这皇位让的心甘情愿,我不会治理江山,我让给能治理的人,你讨厌我们,我们也不想和你扯上什么关系。你一直不出府上朝,就是想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所以邺王叔把我找来了。”卫闲庭放下手,扯了下嘴角,说。 他对商润弯下腰,两手抱掌前推,行了个大礼,说:“陛下英武,有为君之气度,是天下百姓之福,请商大人放下成见,全心辅佐,我卫氏先祖必不会责怪大人。” “你起来吧,你我不必如此,宁武帝已经死了,宁朝也亡了,过去的就算了吧。”商润长叹一声,虽然无法放下心中芥蒂,但看到卫闲庭心思如此通透,也不忍再说重话。 卫闲庭站起来,悄悄按压了两下肋骨,看着商润苍老惆怅的面容,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您保重身体。” 说完,他立刻懊悔的咬咬唇,自己都觉得自己鬼迷心窍了。 商润听到之后愣了一下,看着卫闲庭懊恼的样子,心想:这孩子和他父亲不一样,他还是心善的,可惜…… 商润和卫闲庭没有谈多久,林永才喝了一盏茶,卫闲庭就跟着商润过来了。 他看着祖孙二人还算融洽的气氛,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说:“商阁老现在可算是放心了,看阁老的样子,似乎也放下了不少心事呢。” “劳陛下挂心了,老臣惭愧。”商润急忙请罪。 “阁老说哪里的话,朕都明白,时间太晚了,朕不打扰阁老休息了,这就送这孩子回去了,他阿姐该等着急了。”林永对卫闲庭招招手,带着他离开商府。 西山行宫距离皇都并不太远,快马一个时辰就能到达,林永折腾了一个晚上,眼看没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回来之后直接就得早朝,早就没有了什么困意。 他和卫闲庭坐在马车里,吩咐驾车的侍卫平稳一点,卫闲庭年纪小,车子前进的又平稳,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林永仔细观察了他半天,面露思索之色,突然问他:“闲庭,做皇帝的那一年辛苦吗?” 卫闲庭不知他是何意,强打着精神老实的说:“辛苦,每天不敢多睡,睡着了也不踏实,父皇留的烂摊子太多,我根本补不过来。” 他苦笑着看着林永说:“现在这些烂摊子都留给陛下了,陛下日夜操劳,要注意身体啊。” 林永笑了笑,说:“可是你这么劳心劳力,朝臣百姓都不能理解。” “我用他们理解做什么。”卫闲庭揉了揉脸,打了个哈欠,说:“我自己心里过得去就行。” 林永感叹道:“你是个好孩子啊,难怪现在各地还有人要助你称帝呢。” 卫闲庭心中一哆嗦,后背冒出一层冷汗,连困意都不见了,他听得出来,林永想杀了他!   ☆、25.第25章 谈判 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假装擦眼角沁出来的眼泪,满不在乎的说:“我估计他们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都是山匪想趁乱荼害百姓,说的倒是好听!” 他气愤的锤了一下马车壁。 林永看了他一眼,被他义愤填膺的模样逗笑了,伸出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说:“看你气的,气性这么大,对身体可不好,放心吧,朕把他们都收拾了,不会危害百姓了。” 林永的手掌在卫闲庭的头发使劲揉的时候,卫闲庭僵着脖子一动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个动不好,下一刻就能看到自己的脑浆。 他提心吊胆了一路,可是直到西山行宫,林永也没再问他什么。 行宫里灯火通明,羲和长公主正独自一人站在门口来回踱步,是不是向山下的路望一眼。 “阿姐!”卫闲庭看到羲和长公主,高兴的挥挥手,快步跑过去,拉着她的手说:“阿姐,这么晚怎么还没睡,手怎么这么冰,也不多穿件衣服!” 羲和长公主还没来得及说话,先感受到了卫闲庭颤抖到几乎无法控制的双手,她再一抬眼,看到卫闲庭眼睛里流露出的恐惧,心都凉了半截。 可是她面上还是做出一副高兴又不满的样子,拍拍他的头,说:“小没良心的,还不是担心你,没说错话吧,你要是在陛下面前丢人了,小心我收拾你!” 林永从后面跟上来,笑着说:“他今天表现好着呢,你就别总训他了,省得把这孩子训的以后怯懦了,反倒不美。” 羲和长公主行了一礼,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的说:“长姐如母,我怕现在不管教,以后长歪了,再来管教就迟了。” 她把卫闲庭往行宫里推了推,催促道:“快去洗洗睡吧,水都给你烧好了,桂海公公等你一个晚上了,我已经让他先去休息了,你辛苦点,自己动手吧。” “公公年纪大了,休息是应该的,我自己有手有脚,肯定能做好的。”卫闲庭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对林永说:“陛下,我失礼啦,就先下去了,您也快点回去吧,今晚您也辛苦了。” “在我面前还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你身子骨太弱,赶紧去休息吧,我也要走了。”林永看见他的笑容,心情也好了几分,语气和善的让他去休息。 卫闲庭小跑着往房间的方向去,跑了两步又回头对羲和长公主说:“阿姐你一会也早点睡,睡前喝点姜汤,别着凉啦。” “行了,知道了,快去吧!”羲和长公主一直看着卫闲庭的身影看不见了,才转头对林永说:“陛下,更深露重,要不要喝杯热茶再走?” “不了,我也得回去上朝了,晚了就不好看了。”林永摇头拒绝道。 “那我送送陛下吧。”羲和长公主上前一步,道。 林永也没反对,他的侍卫跟在两人十五步开外的距离,专心护卫着。 路途走了一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今夜夜色很好,夜空繁星点点,晚风偶尔出来,带起树叶沙沙的响声。 行至一半,羲和长公主突然道:“陛下,我听说最近时局不太好,总有人借着闲庭的名义作乱。” 林永停下脚步,目光锐利的看着羲和长公主,他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好像要切开她,林永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羲和长公主顶着他目光的压力,强自镇定道:“小宫人嘴碎,聊天的时候被我听到了,我斗胆猜测了一下,应该是还有人不服您的统治。” 林永没接话。 羲和长公主硬着头皮继续说:“现在大臣们应该正上书要求处死闲庭,但您知道闲庭是无辜的,他不应该被牺牲。” “但是处死闲庭是最快最便捷最省力的方法。”林永说道,他确实对卫闲庭动了杀心。 “但是闲庭不应该死!”羲和长公主脱口而出,“他死了也只是暂时起作用而已。” 林永笑了,略带同情的看着羲和长公主,似乎觉得她太天真了,说:“朕需要长久的作用干什么,只要一时起作用就可以了,朕就可以用这一段时间,完成部署,安定朝堂,然后完全剿灭他们!” 林永的目光很亮,眼神笃定,他是真的可以做到天下太平,只要牺牲一下卫闲庭。 羲和长公主知道不能让林永的想法滋生,她必须要掐断它,她并没有被林永的气势吓到,反而绽放出一个妩媚的笑容,说:“陛下,我有一个更好而且更保险的方法解决您的烦恼,完全不必要处死闲庭。” 林永突然有点感兴趣了,他用眼神示意羲和长公主说下去。 “我-入-宫!”羲和长公主一字一句的说,完全没有一丝羞涩。 林永是真的震惊了,他没想到为了保住自己的弟弟,羲和长公主竟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他面上有一分动容,说道:“静秋,你完全不必……” 羲和长公主打断他,坚定的说:“这是两全其美的办法,您杀了闲庭,会显得您没有容人之量,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是他退位,把江山让给您了。” “诚然这江山本来也守不住,但是在文人的眼里,您就会变成一个心胸狭隘,猜忌心重的君王,我想这也是您不愿意看到的,所以您才一直犹豫。” 掌心的伤口一阵阵刺痛,她的头脑也越清醒,她继续说:“我自愿入宫,既堵住天下人的口,也让作乱的山匪没了借口,试问自己的亲姐姐入宫了,他怎么还能像要皇位呢?我留在宫里,您也不用担心闲庭以后被奸人所惑,做出对您不利的事情。” 她笑着对林永说:“两全其美,您为什么要拒绝呢?” 林永在英州听说过很多羲和长公主的事迹,他时刻关注着姐弟二人,但是对卫闲庭的关心反而要多一点。 现在他仔细看着羲和长公主,她与商贵妃很像,这姐弟俩的眼睛都遗传了商贵妃,美得勾人,羲和长公主注视着他的眼神,让他有瞬间的恍惚,仿佛是商贵妃在看着自己。 不知不觉中,他吐出一个“好”字。 看着羲和长公主如释重负的笑容,林永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可是这个提议对他完全没有害处,金口玉言,答应了也没什么。 林永感叹:“闲庭有个好姐姐,朕答应了就不会反悔,最近就会接你入宫,太冷了,就送到这,你回去吧。” “谢陛下。”羲和长公主盈盈福了一礼,目的达到,她也不矫情,目送林永下山之后,转身就往回走。 她没走多久就遇到了卫闲庭,少年还穿着今晚的出去时候的衣服,见她面色轻松,心中不安,忍不住问道:“阿姐,你和邺王叔都说什么了?” 羲和长公主也不瞒他,直说道:“我和陛下说,入宫为妃,陛下已经答应了。”   ☆、26.第26章 无能为力 卫闲庭二话不说,越过羲和长公主就要往山下跑。 羲和长公主迅速抓住他,把他按在自己身边,呵斥道:“你又发什么疯,想做什么傻事!” 卫闲庭的眼眶里全是泪水,神情屈辱的说:“他不就是要杀我吗,我去让他杀了不就好了吗!你进宫,宫里是人呆的地方吗,你不能去,我宁可死也不能让你去!” “你清醒点!”羲和长公主用力摇了他一下,说:“你死还不如我进宫,咱们两个都活着!我在宫里呆了二十一年,怎么呆不得了!” 卫闲庭的眼泪顺着面颊留下来,一滴滴落在地上,他哽咽着说:“那不一样,长公主和宫妃不一样,想想母妃,想想父皇后宫里那些女人,你就想以后也勾心斗角的活着吗!” 羲和长公主细心的为他擦去眼泪,柔声说:“没事的,你还活着比什么都好,相信阿姐,阿姐当年能护住你长大,现在一样能护住你,邺王叔毕竟和咱们还有一份情谊,不会有事的。” “一份情谊,一份情谊能支撑多久呢?他现在是皇帝了,他也想杀我了,他想杀我的时候,就不在乎那份情谊了。现在所有人都想我死,我死了就一切都好了。”话到最后,他已经有些魔怔了。 “闲庭!闲庭!”羲和长公主给了他一巴掌,拽着他往回走,边走边说:“你别胡思乱想,天下人想你死,你就真的死吗,咱们要好好活着!你没做错任何事,凭什么他们就要你死!” 卫闲庭不说话,呆愣愣的任凭羲和长公主拉着他往回走,等见到行宫里的亮光的时候,他举起手挡在眼前,似乎被光亮刺到了眼睛。 羲和长公主一直把他送回房间,绞了帕子给他擦脸,卫闲庭的脸色苍白的不正常,指尖冰冷,羲和长公主怕他着凉,赶紧让他去床上躺下,为了盖好被子。 “闲庭,你别做傻事,你的人生还长着呢,难道你要一辈子困在这里,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吗?进宫这个念头我早就想过了,今天正好借着机会提出来而已,和你没关系。”羲和长公主耐心的劝他。 “那宫将军呢?你不要宫将军了吗?”卫闲庭抓着她的手,眼睛又红了,他无法看着阿姐失去幸福。 提到宫将军,羲和长公主心里疼了一下,然而她依然露出温柔的笑容,说:“宫将军会理解的,乱世之中,保全自己比什么都重要,他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比阿姐还好。” “睡吧,什么都别想了,晚上别蹬被子,小心着凉了。”羲和长公主替他掖了掖被脚,吹了蜡烛,离开他的房间。 卫闲庭在床上躺了一刻钟,怎么也无法入睡,满脑子充斥着林永要杀他,阿姐要进宫的念头。 他从床上爬起来,套上外衣,踉踉跄跄的往后山走去。 阿姐说,他的人生还很长,可是他却感觉自己的人生在登上帝位的那一刻,已经结束了。 卫闲庭哪怕在让出帝位的时候,都没觉得林永会对他怎么样,他身上还带着点少年人的天真,林永从小对他就好,还有对母妃的情谊,他认为林永是不会杀他的。 他能安稳的在西山行宫被圈禁一辈子,无论外面怎么风云变化,林永都会像阿姐一样,护着他的,然而事实告诉他,再多的情谊都比不过权利,哪怕为了一时的利益,也会牺牲他的。 他呆傻的坐在山顶上,望着下面的深渊,有那么一刻就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哎呀,你在这荒郊野岭的作什么呀,哪怕想有个艳遇都难呐。”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一个妖娆的女声。 只听这女子说话,骨头都能酥了一半去。 卫闲庭的注意被这声音吸引过去,想不明白皇家宫邸,守卫森严,她是怎么出现的,他想提醒一下这个女子,想起她的声音,又不大好意思。 “荒郊野岭,不适合艳遇,但是很适合杀人埋尸。”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这个声音娓娓动听,不急不缓,更是带着一丝慵懒。 “呵呵,阿音你就会吓唬人家,谁有惹你生气啦。”妖娆的笑声再度传来,简直听的人脸红心跳。 卫闲庭不好意思再听下去,他听得出来,这两个女子都有些本事,对这里来去自如,根本不用他担心。 他起身想走,准备回去再想想怎么阻止阿姐进宫,却又被两人谈话的内容绊住脚步。 那个叫阿音的女子慢慢的说:“没人惹我生气,我只是看多了世人愚钝,觉得有些可笑罢了。” “哪里可笑,说来听听嘛!”另一人撒娇道。 “我本以为人的愚蠢是有底线的,事实证明我想多了。”阿音的语气总是很平稳,似乎没什么能让她着急的事情,她说:“这是我见过最和平的改朝换代,我只是没想到,朝代换了,那些捡回一条命的人,竟然想着怎么让无辜的人去死。” “哦,你说的是前朝的小皇帝呀。”妖媚的女声笑着说:“他确实有点蠢,千不该万不该,就这样把皇位拱手让人,不过我觉得,他最开始不登基,直接跑了最好。” “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不想干了就跑路?他还算有责任心,可惜没遇到好时候罢了。”阿音中肯的评价说:“他缺少的资源太多,做到现在这步,也算不易,如果不轻易放弃,不见得谋不到一条出路。” 卫闲庭听了几个月别人的指责和唾弃,突然有一个人说他做的很好,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觉得自己被伤透的心有了一点暖意。 他想起阿姐让他活着,卫闲庭拍拍身上的土,对自己说:“活着吧,卫闲庭,你得好好活着,你还得照顾阿姐呢。你看,还有人说你很努力呢。” 他好像突然之间又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连下山的脚步都有力了两分。他也不再听两人说话,偷听始终不是君子所为,卫闲庭悄声的离开后山。 待卫闲庭走后,萤雨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对裴音揶揄道:“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做不知名的好人了?” 裴音不接话,抬抬眼皮看她一眼,问:“舍得走了?” “哎呀,别戳人家痛处!”萤雨一跺脚,嘟着嘴道:“我这就回去了,你要不要走,你也出来够久了。” “家里有玄铭,我不担心,你先回去吧,记得下次别让闭心来找我,小心我真的撕了他。”裴音一闪身,从林子里消失了。 元寿元年,羲和长公主入宫,邺太祖赐封羲昭妃,昭示了她未来的荣宠。卫闲庭送走阿姐的那天没有哭,罕见的带了一些笑容,来接长公主的人都觉得他已经被刺激的疯了。 然而就在羲和长公主入宫的第三天,边关传来急报,宁朝前太子卫明现身曲沙关,宫将军打出宁朝旗号,拥护卫明为帝。   ☆、27.第27章 怀化大将军 曲沙关荒凉肃杀,自宁朝建立,一直是抵御蛮夷的第一道防线,过了曲沙关,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可以直接占领西面的三个州县,所以曲沙关背后的良州、琼州、平州三地一直拥有宁朝最精锐的军队。 三州之外又是群山碍口,可以二次抵御入侵者,算是宁朝的第二道屏障。 站在曲沙关的城墙望向关外,隐约能看见南蛮子的十万大山,云雾缭绕,群山叠嶂,宁朝的士兵打不进去,只能防备着他们打过来。 怀化大将军宫言知,字慎德,年二十七,剑眉星目,一表人才,是阳州大族宫家现任族长的嫡长子,本来也是宫家下任族长的指定继承人。 宫氏书本网,历史悠久,在宁朝还未建立之前,就一直生活在阳州,宫家在阳州非常有声望,族中子弟也都儒雅知礼,博览群书,可随时出将入相,有名臣良将之才。 然而宫家祖训:族中子弟不得入仕,有违祖训者,杖五十,逐出家族,终身不得归还。 当年,宁太祖一统中原,登基称帝之后,曾经亲自拜访宫家数次,想请宫家子弟入仕为官,均被拒绝,最后无奈只得放弃。 后来也有不少帝王想请宫家人为官,均无功而返,宫氏立足阳州二百九十三年,仅有三人不遵祖训,去族谱,杖五十,逐出宫家。这其中就有宫言知。 宫言知幼时聪慧过人,有过目不忘之能,自小习武读书极其刻苦,他的父亲,宫家的现任族长对此子期望极高,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就让他出去历练,以将来接任族长之位。 宫言知游走江湖五年,在江湖上也创出了一些名声,结交了一些好友,本来直接等着接他父亲的位置就可以了,没想到,正和二十五年,他弱冠之年游历到曲沙关,恰好遇南蛮入侵。 当时宁武帝已经没心思治理朝政了,曲沙关附近的几个边城驻军松懈,多是老弱病残,根本无力抵抗凶狠的南蛮人,南蛮子轻易突破了曲沙关,在良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宫言知亲眼看见百姓受苦,官府和军队毫无作为,他一怒之下投身军中,找到当时指挥的将军,表明身份,言明借士兵一万,驱逐蛮夷。 当时的将军正被此时弄得焦头烂额,眼看官位不保,宫言知凑上来,死马当活马医,直接拨给他五万人马,驱逐入侵者。 这是他当时能给的最精锐的军队了,宫言知也不含糊,领着军队智计连出,连战连胜,直接将当时的入侵者剿灭在曲沙关附近,还杀了蛮族的大王子,让蛮族无力再起战事。 本来事情到了这一步,宫言知交还兵权,恢复白身就没事了,可是他见百姓受苦,军队疲懒,深感痛心,接下宁武帝发来的圣旨,入朝为官去了。 他任职怀化大将军的当天,快马加鞭奔赴阳州,回到宫家本家,在宫家大门外跪了三天。 他父亲本意,只要他辞官回家一切问题都能过去,然而宫言知坚决不从。 他说:“百姓受苦,若我偏安一隅安享富贵,我愧对天地,愧对良心!” 族长苦劝无效,勃然大怒,当着宫家子弟的面,重重打了他五十杖,驱逐出族谱。 受刑当日,宫言知未发一声,五十杖打完,他强撑着一口气,直接回到曲沙关,昏迷之前他说:“此生边关不稳,我绝不出曲沙关。” 宫言知在曲沙关一守七年,整顿边防,宁朝精锐尽在曲沙关,全部由他掌管,他在军中威望极高,百姓爱戴,邺王谋位之时,宫言知没有任何反对,更是少数接受的将领,谁都没想到卫明在他那里。 军中催人老,宫言知神色肃穆的望着关外,明明还未到而立之年,眉间已经有深重的刻痕。 和他相比,站在他身边面皮白嫩的卫明,简直像是不小心跑错地方的贵公子。 他当时离开皇宫之后就来了这里,本以为拿出父皇的圣旨,宫言知必定会遵命,没想到宫言知好吃好喝把他供起来,就是不提其他事。 后来邺王登基,他都担心宫言知直接把自己送给邺王做贺礼,差点都想跑路了,没想到一夜之间,宫言知竟然自己想通了。 “宫将军,我们现在暴露,占领良州、琼州、平州三地,会不会还有点早?”卫明问的小心翼翼,他在这里亲眼见到宫言知的影响力,不敢对他不客气。 宫言知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笃定的说:“不早,现在正是好时候,邺王帝位不稳,废帝被囚禁在西山行宫,他纳羲和长公主进宫,正是表明了朝臣对他的态度,我们现在拿出先皇遗旨,昭告天下邺王篡位,乃乱臣贼子,会得到很多人的响应。” 说到羲和长公主的时候,他的声线有一丝波动,然而卫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发现。 “三州据地利之险,易守难攻,林永现在没有精力来攻打我们,光是剿匪,就够他忙一阵了。”宫言知镇定自信的说:“朝廷里的将军不成气候,他不敢轻易派陈熙哲出来,而只有陈熙哲可以和我一较高下。” 卫明的眉头舒展开,神色愉悦的说:“宫将军乃国之栋梁,我父皇没有选错人。” 宫言知对他行了一礼,平静的说:“陛下过誉了。” 永明宫,紫薇殿。 林永愤怒的摔掉边关来的奏折,说:“卫明这次不用找了,朕知道他在哪,全天下都知道他在哪了!朕养你们干什么吃的,平州、琼州、良州都被人占了才发现!” 卫明登基当日拿出了一卷圣旨,指明他才是宁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一国之君,卫闲庭乃是谋害先帝篡位逆臣,他传位林永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随后他写了一份檄文,大骂林永忘恩负义,谋朝篡位,并不是国之正统。 这份檄文和遗旨的拓印本一起贴在琼州的城墙上,由过路的商人带了回来。 遗旨上的传国玉玺千真万确,确实是宁武帝留下的。 “传国玉玺也被卫明带走了吗?!”没有传国玉玺,林永这帝位确实有点让人怀疑。 陈章急忙说道:“陛下,废帝登基当日,大家都看到了传国玉玺,现在也不敢保证一定被卫明带走了啊。” 他话里有话,还是暗指卫闲庭藏起了传国玉玺,说到底,羲和长公主进宫,卫闲庭暂时死不了,他是不安心的。 林永神色晦暗不明,当晚,他确实在卫闲庭说的地方找到假的传国玉玺,的确只有外形能骗人,可是这不能证明卫闲庭就没有把玉玺藏起来。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要亲自去再问一遍,他高声道:“来人,去西山行宫!”   ☆、28.第28章 逼问 羲和长公主走的当天,卫闲庭让她带走了伺候的几个宫人,桂海身份尴尬,不能重新回到宫中,就留了下来,现在偌大的宫殿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旷而寂静。 可能是羲和长公主入宫之后,林永也比较放心,卫闲庭不会做出不利于自己的事情,西山的守卫比原来要宽松一些,大多数都驻扎在山脚下,很少再出现在卫闲庭面前。 反正西山能进出的就一条路,卫闲庭要是觉得从悬崖上跳下去自己也能活,林永是不会拦着他的。 “我的公子啊,卫明那个包藏祸心的都给你泼脏水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写字啊!”桂海从山下侍卫那里听到消息,气得肺都要炸了,急忙回来把消息告诉卫闲庭,没想到卫闲庭不为所动。 自羲和长公主入宫,变成羲昭妃之后,卫闲庭每日除了吃的少一点,看不出什么异常,他每日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练字,对外界的消息漠不关心。 可是如果仔细观察,能发现卫闲庭的字迹略有浮躁,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不像他表现的那么平静。 “公公别生气了,父皇死的那天,我就知道他肯定给卫明留了后路,只是没想到他对我这么狠。”卫闲庭放下毛笔,苦笑一声道。 他比任何人都痛苦,他现在真的想尖叫,想咆哮,他想问问苍天是不是真的想让自己死,他更想杀了卫明,哪怕卫明早三天出现,阿姐也不用进宫了,他现在比任何人都要憎恨为明。 桂海心中一酸,在他的印象里,卫闲庭没有享什么福,先把这世间能遭的罪都体会了一遍。 “公子,您太苦了。”桂海红了眼眶。 “皇上驾到!”外面突然响起内侍尖细阴柔的嗓音。 两人对视一眼,都对林永的突然到来感到惊讶。 卫闲庭赶紧走出去,看到侍卫林立,林永站在最前面,面沉如水。 “参见陛下!”卫闲庭赶紧跪下来,桂海跪在不远处,不敢抬头。 “闲庭,朕问你事,你如实告诉朕。”林永也不让他起身,直接问道:“传国玉玺真的让卫明拿走了吗?” 他紧紧盯着卫闲庭,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若是发现卫闲庭说谎,他立刻就杀了卫闲庭。 卫闲庭磕了一个头,无奈的说:“陛下,传国玉玺是不是在卫明手里,我真的不知道,但是玉玺没有留给我是千真万确的。” “你登基那天的假玉玺是哪来的?”林永继续问道。 “回陛下,那假玉玺是我托桂海公公找了宫外得手艺人做的。”卫闲庭也不隐瞒,有问必答。 桂海听到提及了自己,不用林永发话,说:“陛下,那玉玺确实是老奴找宫外的手艺人做的,只有外形相似,上面是没有刻印的。” 林永立刻追问:“那个手艺人呢?” 卫闲庭和桂海都没有说话,沉默下来。 “说!手艺人呢!”林永提高声音,逼问道。 卫闲庭的双手慢慢握起来,小声的说:“死了。” “怎么死的!他死了家人朋友不会怀疑吗?!” 卫闲庭的身子伏得更低,艰难的说:“玉玺不在的消息不能传出去,我让桂海公公找了一个独居的老手艺人,他做好玉玺的那天,我……我杀了他。” 他的声音充满愧疚,不愿起身,他不愿承认自己是一个为了一己私利滥杀无辜得人,可是他确实是这么做的,他的良心一直都过不去,所以始终不愿意说出假玉玺怎么来的。 林永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他说:“起来吧,朕就是问问,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你也没做错。” 对于卫闲庭说的话,他是相信的,卫闲庭心地善良,连不敬他的宫人都没有很严厉的惩罚,杀了一个无辜的人,他的良心会备受谴责。 卫闲庭缓缓站起来,还是低着头看脚下的地面,不愿意看任何人。 林永抬手摸摸他的头发,少年的发丝柔软,透着一丝柔弱。“卫明的事朕会解决,你也是受害者,不用担心,你父皇……你父皇一生糊涂,让你受委屈了。” 手掌下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林永听到少年小声的抽泣,他也找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得说:“别瞎想,好好休息吧,朕先走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少年恳求的声音,他听到卫闲庭对他说:“陛下,请对阿姐好一点。” “放心,朕会好好对待静秋。”林永承诺道。 林永来的突然,走的迅速,很快西山又空荡荡的了,桂海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卫闲庭摇摇晃晃的身体,快步上前扶助他。 “公子,回去歇歇吧。”他的手放到卫闲庭身后,发现他的后背的衣服已经湿了。 卫闲庭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他疲惫的点点头,随着桂海回到自己的房间。 当夜,卫闲庭再次独自来到后山,站在悬崖边上,对着夜空大喊:“啊——啊——” 整个后山都回荡着他声嘶力竭的呐喊声。 少年人满腔郁结怒火,对自己前途的无望,对生活的悲愤,尽数发泄出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凭什么!凭什么!苍天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一生没有做过恶事,为什么要受到这种待遇!” 几个月来,命运一次次捉弄他,没有给他一丝善待,卫闲庭跪下来,举起拳头砸向地面,大吼:“苍天不公,苍天不公啊!” 他在山顶跪了半宿,也不在乎会不会被山下的侍卫听到,他想,要是还有谁想害他,都一起来吧。 大半夜之后,他摇晃着从地上爬起来,拖着麻木的膝盖,踉跄的下山回房了。 桂海睡得很熟,压根没发现他出去过了,卫闲庭不想让他担心,见他没发现反而心中轻松下来。 他推开门走进自己房间,反手关上门准备直接就躺下,突然他后脖颈的汗毛倒竖,一阵寒意从心口涌出来。 他靠着门板,瞪大眼睛在黑暗中四处张望,紧张的问:“谁?谁在这里!?” “呵。”他书案的方向传来一声轻笑,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听到对方说:“你的感觉还挺敏锐。”   ☆、29.第29章 承诺 卫闲庭不敢有丝毫放松,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对方的身形完全隐藏在黑暗里,卫闲庭感知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 “你好像很害怕。”他能想象对方正神色轻松的观察着自己,他想不通对方是如何在黑暗中看清楚东西的。 “姑娘能悄无声息潜入这里,我害怕一些也是无可厚非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摸背后的门栓。 “我劝你最好别跑出去,别紧张,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对方看透了他的动作,出声警告。 卫闲庭只好放下手:“姑娘,我不认为自己是个好的聊天对象。” “我觉得你是就可以了,小鬼。” 卫闲庭差点不合时宜的笑出声,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竟然叫他小鬼。 “啊,我忘了你现在看不见。”对方像是才想起来屋子里的黑暗,他听到一阵短暂的窸窣声,书案的方向亮起一点微弱的烛光。 卫闲庭眨眨眼,适应了光线望过去,他的书案后面坐着一个很年轻的女子,很漂亮,脸色很苍白,她穿着湖蓝色的对领襦裙,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精致的下巴搭在双手上,向他看过来。 卫闲庭莫名的害怕她的目光,她的桃花眼半睁着,似乎很困倦,但是她的目光冰凉,像是三九天的寒冰,而且毫无感情。 被她这样注视着,卫闲庭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死人。 “我叫裴音,来自恕人谷。”她自我介绍道。 在商雪柏行走江湖的时候,某次闲聊和他们姐弟提起过恕人谷,当时商雪柏是当做趣事讲给他们听的。商雪柏说恕人谷神秘,森严,他最大的遗憾就是不能去恕人谷一探究竟,拜访当时名噪一时的拂衣公子,他进入江湖时,拂衣公子已经成为传说了。 卫闲庭的肩膀塌下来,他明了的说:“是有谁买了我的命吗?”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他意外的很平静。 裴音身体往后一靠,拿起卫闲庭白天写的字看起来,说:“小家伙,恕人谷不做朝廷的生意。” 卫闲庭的心刚放下去,又被裴音的下句话给提了上来。 “不过确实有人买你的命,所以我来了。” “裴姑娘,你是在消遣我吗?”卫闲庭心里有点恼火。 裴音也不抬头看他,仔细看着他的字,说:“你刚才在后山喊得那么不甘心,怎么听到有人要杀你又从容赴死了?” 卫闲庭认真的说:“姑娘要是真想杀我,我也还是要反抗的,不过死之前,我得知道是谁杀了我,我得给我阿姐提个醒。” 裴音终于看了他一眼,目光研判,“你的字写的不错,如果你的性格能有你的字一半的气魄,也不至于被一些庸人逼到如此地步。” 她抬起一根手指点一点他,说:“天真,软弱,心慈。” 卫闲庭不服气,也不管这人是不是杀手,会不会一怒下真杀了自己,反驳道:“这也不是缺点,我不做恶事,难道不对吗!” “如果你是行言寺的和尚,这些都不是缺点,以你的德行,成为一代高僧也不是不可能,怎么,你想出家?”裴音放下宣纸,单手支颐,脸色带了一丝兴味看着他。 卫闲庭的两条腿有点抖,他在后山跪了半宿,又站着和一个陌生人聊人生,现在他的腿终于提出了抗议。 他咬牙硬撑着,说:“善恶到头终有报,我不能做到普度众生,我能度好自己就不错了。” 裴音抬抬手,手指动了动,也不知她如何做到的,一把椅子摆到了桌案对面,她指指椅子对卫闲庭说:“过来坐吧,我又不杀你,谁想买你的命我还没找到呢。” 卫闲庭莫名的害怕她,尽管裴音从始至终没有一点要伤害他的意思,但是他后脖颈的汗毛就是平不下去,他能感觉到,裴音身上有种沉重的阴暗气息,多年之后,他才明白,那是藏而不露的血腥气。 他小心挪过去在椅子上坐下来,和裴音的距离拉近之后,他有点局促的拉扯了几下衣服,不敢看裴音的脸,只盯着桌子上的宣纸。 “如果你为刀俎人为鱼肉,你想做什么?”裴音从腰间摸出一个小酒壶,打开壶塞喝了一口。 “我想活着,保护好阿姐,我要谁都不能决定我的生死,我要杀了卫明!”他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朝臣对你都不好,林永也想杀你,你为什么只想杀了卫明,你知不知道,卫明活着,林永就不会杀你?”裴音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人,耐心出奇的好。 卫明的遗旨一出,林永便不能动卫闲庭分毫,反而要好好保护他,否则卫闲庭一死,卫明可以立刻说他心虚,就坐实了卫闲庭谋害先皇篡位,自己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 “邺王叔和朝臣都想杀我,都对我不好,我不在乎,那是因为我自己没有能力,我没做到,但是卫明不行,我不在乎改朝换代,但是我绝不容忍分疆裂土!”卫闲庭抬起头看着她,眼睛亮的惊人。 他双手握拳,说:“邺王叔会是一个好皇帝,但是卫明不是,他为了一己私欲分疆裂土,我绝不原谅,南蛮子还对中原虎视眈眈呢,宫将军的军队能有多少,战火一起,苦的还是百姓!” 裴音露出一个欣赏的笑容,即使在笑的时候,她的眼神依旧是冰冷的,卫闲庭虽然奇怪她为何笑了,心里的警惕依然没少半分。 “权利我是给不了你的,不过一个好身手我还是能做到的。”裴音笑着说。 卫闲庭有点不敢相信,他问:“你不是来杀我的?” 裴音站起来,抬头拍拍他的头,说:“恕人谷规矩,不做朝廷的生意,违者死。你运气好,性情我喜欢,我不介意拿出点时间教教你。” 卫闲庭倒霉了十三年,完全不敢相信有好运气降临到自己身上,他觉得自己今晚在后山被风吹多了,现在都有点恍惚。 他两眼湿漉漉的看着裴音,像幼兽一样期盼的看着她,问:“我也可以像商雪柏或者宫将军那样吗?不会再被人欺负了吗?” 他肋骨上的伤可是将近一个月才好的。 裴音晃了一下神,摸着他的头,声音放的很低,更像是承诺一样,说:“不会了,我会让你比他们还要强,你所希望的都会得到,你所厌恶的都会消失,我会让你活得肆意,我保证。”   ☆、30.第30章 陈皇后 “简直是岂有此理,我还是皇后呢,陛下竟然在我入宫的这一天,接了卫静秋那个小贱人入宫,这不是打我的脸吗!”建阳宫金华殿内,妆容精致的陈皇后一掌拍到桌子上,愤恨不已。 她的母亲周氏坐在她对面,听到女儿的气话,紧张的看了看四周才说:“我的娘娘啊,这种话可不能让陛下听到啊。” 林永挥军北上直指皇都,登基的时候各地战乱四起,陈皇后和儿子在林永的吩咐下,一直等到各地的乱事平息了,才在大军的护卫下来皇都。 她入皇都的那一天,本应该百官相迎的,结果不知林永是不是故意的,那天也是羲和长公主卫静秋入宫的日子。 林永想做出善待前朝皇室的样子,为羲和长公主入宫安排了隆重的排场,甚至亲自写下封号,入宫便是从一品的妃子。 结果陈皇后不知道此事,几乎和羲和长公主前后脚进了皇都,当时文武官员那个看热闹的表情她简直终身难忘。 “她娘活着的时候就是个狐狸精,死了都勾着陛下的魂,怎么,现在她又进宫来勾着陛下了是不是,她们母女这辈子都和我过不去是不是!”陈皇后面容扭曲的低喊道。 当年,邺王是皇都多少闺阁女子的意中人,只是大家都知道,他对商贵妃情有独钟,唯有暗自咽下心中的不甘心罢了。 商贵妃被纳入后宫的那天,陈皇后心中雀跃不已,只要有商贵妃在,就永远压着她一头,琴棋书画,性情容貌,商贵妃都排在第一位,就连未婚夫都是别人羡慕的。 后来她千方百计嫁给林永,生下嫡子,商贵妃又死了,陈皇后认为,此生再没什么威胁到她的地位了。 林永也确实洁身自好,除了她再没有纳过侧妃,陈皇后当时非常高兴,心想林永终于忘了商贵妃了,她期盼的两个人举案齐眉的日子就来了。 谁曾想,林永远在英州,都惦记着商贵妃生的两个小崽子,不顾别人的闲言碎语,多方照顾,简直恨得她咬碎了一口银牙,他自己的儿子都没亲自教导过几次,对商贵妃的儿子倒是教的细心,到底谁才是他亲生的啊! 现在林永登基为帝了,她本以为熬出了头,结果呢,他又把商贵妃的女儿纳入后宫了,怎么?这是想寄托曾经的深情吗! 周氏抓着她的手,连连安慰道:“娘娘,越是这个时候你越要冷静啊,羲昭妃不成气候,现在朝堂上,咱们家最大,你哥哥深得皇上信任,这次你受了委屈,更是要借此揽住皇上的心啊。” “我怎么揽,我到现在就见了他一面,陛下天天宿在阳嘉宫,我看用不了多久,我就得给她腾地方了!”陈皇后啜泣一声,拿起帕子抹了抹眼角。 “娘娘何苦说这等丧气话。”周氏拍拍她的手,说:“咱们陛下是个心中有丘壑的人,断不会做出糊涂事的,他现在要给朝臣和百姓做出个样子来,等过了这段时间你再看看。” “道理我都明白,可是娘,我就是心里苦,商清蝉死了都让他惦记这么多年,现在她女儿来了,陛下这满腔感情就有了地方寄托了啊,我和死人争完了,还得和活人争啊。”陈皇后叹气,她今年三十二岁,每天都要精心保养,就怕年纪大了,林永的心就不在自己身上了。 “娘娘现在是一国之母了,以后会有更多新人入宫的,到那时,陛下哪还能记得一个羲昭妃呢,娘娘要打起精神来,咱们家不倒,您的位子不会有人能撼动的。”周氏露出慈祥的笑容,抚慰自己的女儿。 陈皇后默默的点点头,周氏的劝告算是听进去了。 “母后,今天太傅表扬我了!”一个欢快的声音传过来,陈皇后母女抬头看向门外,一身靛青色衣衫的少年蹦跳着跑进来。 皇长子林思明今年十五岁,他长相和林永有六分相似,聪慧活泼,很得林永喜爱,不过林永为人严厉,林思明在他面前总有点害怕。 “外祖母好,儿臣给母后请安,咦,母后,你眼睛怎么红了,是谁欺负你了吗?”林思明本想和陈皇后分享他的被表扬的喜悦,可是进来就看到陈皇后发红的眼眶。 他挥舞了一下拳头,愤恨的说:“谁欺负母后了,我去打他!” 周氏急忙拦住他,说:“没人欺负娘娘,殿下别激动,我和娘娘说了点家事,娘娘有点想家了。” 林思明从小和母亲亲近,陈皇后总觉得林永待他不好,时刻宠着他,英州邺王府里除了林永夫妻就是他最大,导致他有点骄纵,林永觉得这点骄纵问题不大,也就没有刻意的纠正。 陈皇后怕他知道真相,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惹得林永不喜,连忙点头认同周氏的话。 林思明在她身边坐下来,说:“我也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舅舅了,我也挺想他的,什么时候让舅舅再带我去玩啊。” 儿子在身边,陈皇后的心情好了一点,她笑着说:“你舅舅最近忙着呢,等他得闲了,让他带你去玩。” 这厢母子情深,阳嘉宫里,却是沉默无言。 羲昭妃卫静秋和林永在寿安殿对坐下棋,一盏茶之后,卫静秋扔下棋子,对林永道:“陛下,臣妾又输了,可不敢和陛下对弈了。” 他们连下五盘,卫静秋一次都没有赢过。 “朕记得你的棋艺不差,怎么,是怕朕输了丢了面子,不敢拿出真本事吗?”林永一颗颗捡起棋子放回棋笥里,笑着问。 他最近心情还算很好,前朝羲和长公主入宫为妃,百姓的态度有了缓和,朝臣也都尽心尽职,卫明在宫言知那里也没翻出什么浪花来,陈熙哲剿匪快要结束了,他没什么烦心事了。 卫静秋和他毕竟熟悉,说话也没什么顾虑,林永很喜欢到她这里来坐坐。 卫静秋跟着收回黑子,摇摇头,说:“那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后来照顾闲庭,没时间,早就生疏了,若不是陛下提起,臣妾自己可是不敢主动献丑的。 “你和闲庭在宫里受了不少苦,现在不用担心了,朕会照顾好你们的。”林永拿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茶水,说道。 卫静秋觑着林永的脸色,试探的问:“陛下前段时间去西山了,闲庭他还好吗?” 林永回想起那次问话,含糊的说:“他挺好的,没人欺负他,他现在过得比在宫里时候开心多了。” 而林永嘴里现在应该很开心的卫闲庭表示,他不止不开心,他都快死了。   ☆、31.第31章 嫌弃 裴音说完对卫闲庭的承诺,转瞬就消失不见了。卫闲庭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还以为自己做梦了。 他颤巍巍的爬上床,天快亮了才睡过去,第二日清早桂海来叫他起床的时候,他头昏脑涨,根本没睡多久,趴在桌子上简直能马上睡着,喝粥的时候,差点把脸埋进碗里。 “公子,您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没休息好,要不再回去休息一下吧。”桂海看他一副不清醒的样子,有点担心,自从卫明占据了良州、平州和琼州,卫闲庭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他担心卫闲庭会自己闷出病来,真恨不得十二个时辰不离他左右。 “我没事,公公你别担心,我就是昨天睡得太晚了。”卫闲庭晃晃脑袋,困意没有减少半分,他没了办法,只好晃悠悠的往卧房走,边走边说:“公公,我再回去睡会,您休息吧,这里没什么可忙的。” “公子,你小心点门槛。”桂海刚提醒完,卫闲庭就被门槛绊了一下,好在他灵活,蹦了两下没摔着。 卫闲庭回到自己的房间仔细观察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变化,自言自语的说:“果然昨晚上是我做梦了吧,,那椅子是我自己搬过去的吧,我果然是心情不好脑子都不清楚了,还是赶紧睡一觉吧。” 他嘟嘟囔囔爬回床上,盖上被子蒙头就睡。 结果不到两刻钟,卫闲庭就被冻醒了。 他睁开眼,身上的被子盖的好好的,可是裴音正站在他的床头,右手轻轻掐着他的脖子。 裴音的手冰凉刺骨,没有一点温度,卫闲庭就是被她的手给冰醒的。 卫闲庭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我我我……” 裴音眉毛一挑,右手稍微收拢,用了点力气,淡淡的说:“就这么睡着了,一点警惕性都没有,随便来个人,都能了结了你。” “我昨晚不是做梦啊!”卫闲庭瞪大眼睛看着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看来你还不够清醒。”裴音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从床上拎起来扔到地上,平静的问:“清醒了吗?” 卫闲庭简直无法想象,一个女人怎么能有这么大力气,就算他身量不高,也不是随便一个什么小动物吧,可是裴音扔他的时候,和扔小鸡仔没什么区别。 裴音下手不重,还算掌握了分寸,可是卫闲庭是个容易受伤,受伤了又不好的体质,他浑身没有二两肉,全是骨头,这么一扔,全身的骨头都和地砖做了一次亲密接触,硌的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清醒清醒很清醒了。”卫闲庭从地上爬起来,坐在地上,眼泛泪花的仰头看着裴音,迭声说道。 裴音在他床上坐下来,略低头看着他,说:“你刚才说什么?以为自己在做梦?” 卫闲庭使劲摇头,斩钉截铁的说:“没有,我说梦话呢。” 裴音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你太弱了,虽然感觉很敏锐,但是警惕性太差,尤其在疲劳的时候,警惕心几乎没有。” 她的语气和神色都很平静,可是卫闲庭就是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一股嫌弃之意。 卫闲庭一脸无语,他很想申辩,弱也不是他愿意的,他很想强壮,想像商雪柏一样行走江湖,奈何条件不允许哇。不过他不敢说出来,他怕裴音再扔他一次。 他从与裴音不算多的相处之中感受到,裴音是不会顾虑别人的感受的,也不会听别人的话,她很独断,而且很暴力。 “小家伙,我说出的话就会做到,不过我不喜欢在别人嘴里听到反对的意见,我的耐心也不太好,所以你最好听话,明白吗?”裴音耸拉着眼皮,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可是话语里带着莫名的威慑力。 “明白,明白,师父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卫闲庭乖巧的点头。 裴音皱了下眉头,说:“师父就算了,我只是随便教教你,还不想收你这个徒弟。” 卫闲庭觉得,他好像又被嫌弃了一次,他的自尊心有点小受伤。 裴音的一生见过太多人,她从卫闲庭的眼神里就能看出他想什么,思索了片刻,她还是解释了一下:“我一次只收一个弟子,你来的有点晚,而且你的身份不适合做恕人谷的弟子。” 卫闲庭不太明白什么叫一次只收一个弟子,然而裴音解释给他听,让他有一种被尊重的感觉,他还是很高兴的。 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那走吧,跟我去后山,西山行宫还挺适合训练人的。”裴音抓起他衣服领子,拎着他几个跳跃就到了后山山顶。 卫闲庭险些被她这几个深跃颠出了早饭,他觉得裴音的速度简直快的有点不像正常人,而且被人拎着衣服领子来回跑的感觉太不好了,卫闲庭差点被勒死。 “裴姑娘,下次能拎腰带吗,咳咳,我真的快喘不过气了。”卫闲庭边捂着脖子咳嗽,边和裴音商量。 裴音倪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说:“习惯习惯就好了。” 这怎么习惯?这有习惯的吗?卫闲庭心里在咆哮,面上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他是真的害怕裴音,不是裴音的手段太粗暴,就是从心里泛上来的恐惧,他必须要努力控制自己,才能让身体不发抖,至于到底害怕的是什么,他也不清楚。 裴音也不是真的很在乎卫闲庭的感受,当年收下钟玄铭的时候,那小孩和卫闲庭差不多瘦小,一天至少有六个时辰都在练武打基础,钟玄铭也没喊过一句苦,她自认为对卫闲庭手段温和了不少。 “你的身体素质太差了,我想林永暂时不会亏待你,你在吃穿上应该不用担心,从今天开始,你每天从后山的山脚到山顶跑两个来回,然后在山顶扎一个时辰的马步。”裴音思索了一下,准备慢慢增加训练强度。 卫闲庭面容呆滞的望着山脚下,第一次觉得自己可以考虑从山顶上跳下去了。 后山虽然不是很高,他走上去也要浪费一个时辰,现在让他跑两圈,再在山顶扎马步,简直是天方夜谭一样,不用多,两圈之后他可能就死了。 他现在顾不得裴音前不久要求的听话,想认真和裴音请求能不能把训练强度降低一点。 裴音没有给他商量的机会,轻启朱唇,轻飘飘的吐出一句话:“如果你做不到,我就把你从这山顶——扔下去。”   ☆、32.第32章 教育 裴姑娘你还是把我从山顶扔下去吧。 卫闲庭跑到山脚下的时候,腿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基本是滚下来的,想到一会还得跑上去,卫闲庭就绝望的想自杀了。 他现在真的很想自暴自弃的躺在山脚下,让裴音把自己扔下去摔死算了。 “我让你休息了吗,爬起来继续跑!”裴音冷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抬头四处看看,没发现裴音的身影,可是一颗石子准确无误的打中他的额头,疼的他直皱眉。 裴音神出鬼没的本事让他感到害怕,可是他真的没什么力气再回到山顶上了。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觉得累死了,干脆我把你扔下去算了。”裴音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急不缓,带着一点森冷,她说:“你姐姐还在林永的后宫煎熬呢,你要是真的受不了,就去死好了,我也做个好人,送你姐姐上路,让你们姐弟黄泉团聚,路上也不寂寞。” 明明是威胁人的话,她说的一点都不狠厉。 “别动我阿姐!”卫闲庭一下跳起来,色厉内荏的喊:“你要是动我阿姐,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呵,你活着的时候就是个软弱孩童,死了还能把我怎么样吗?”裴音从旁边的大树后面走出来,站到卫闲庭面前,目光冰冷的俯视他。 卫闲庭还是个孩子,身量不是很高,只到裴音的胸口,他仰视裴音的时候自然就处在劣势,卫闲庭站在她面前,赌气的把脸撇向一边不看她。 此时的卫闲庭还没有见识到裴音的恐怖,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气,他骨子里还是高傲的皇子,虽然总被人欺负,但是从来不低头。 在裴音面前,他即使害怕,也总是要硬气一点,他安心接受裴音的教导,只是因为自己身上没有什么是对方可求的,他光棍一条,闹起脾气来也有底气。 到后来,卫闲庭年岁渐长,见识到裴音的手段之后,深深为自己的年少无知感到后怕。现在卫闲庭身上还有少年人的敏感,他直觉裴音不会真的伤害他。 可是直觉这个东西有时候就是打脸用的。 裴音的耐心真的和她自己说的一样,不太好,或者说非常不好,卫闲庭的非暴力不合作让她很不高兴。 裴音很少有发怒的时候,多年来她的脾气已经磨练到一种波澜不惊的程度,通常在她不高兴的时候,她就会解决掉自己不高兴的源头,无论对方是谁,有什么身份。 她伸出手抓住卫闲庭衣领把他揪起来,让他的视线和自己平齐,强迫他看着自己。 “小鬼,我说话,你听话,这是你需要记住的唯一一件事,我让你跑不能停,你就不能停下来,你的威胁在我这连空气都不如,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你的小命在我眼里没有多值钱。” 裴音用她无感情的眼睛看着卫闲庭,看到他眼睛深处隐藏的恐惧,说:“你也不是特别的,只要我想,你就能死的悄无声息,你觉得会有人在乎你的死活吗?你死了,所有人都会高兴。蝼蚁有资格说不吗?没有,记住,你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卫闲庭和裴音的第一次见面,裴音毫不留情指出他的缺点,他们的第二次见面相处,裴音送了他一身青紫磕伤,顺带告诉他,因为他不够强大,他现在就是蝼蚁,任人宰割。 这是一个非常不愉快的开始。 卫闲庭咬着嘴唇不说话,他倒是也硬气了,明明喘不上气也不求饶一声。 “觉得我说的难听?觉得我贬低你了?”裴音手上用力,看着他憋得发白的脸色,笑了一下,说:“我说的可比打你的侍卫,讥讽你的小宫女轻多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卫闲庭没法再装沉默,惊讶的问。 “因为我看见了呀。”裴音松手把他丢在地上,低头看着他说:“我欣赏你骨子里的傲气和不屈,但是别用在我身上,现在,跑上去。” 卫闲庭想起在永明宫的时候,感觉到的有人窥伺的目光,问:“永明宫里,也是你在盯着我?” 裴音没有回答他,而是用脚尖踢了踢他,说:“起来,快点跑,别浪费我时间。” 她不回答,卫闲庭也无法确定,第一次反抗就被残酷镇压,他没了法子,只得拖着残躯,手脚并用的往山顶跑。 等他爬到山顶的时候,是的只能用爬,他后来连站起来都没力气了,完全是四肢着地,爬上来的。 他爬到山顶之后出气多进气少,呈大字型摊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和裴音有的一拼,看着马上就要撒手人寰了。 裴音对他的惨状毫无感情波动,她刚走上去想对卫闲庭说什么,感觉到山下有动静,侧耳仔细听了听,对卫闲庭说:“桂海四处找你吃午饭,快点下去吧。” 卫闲庭不大相信她能听到山下面的声音,觉得这可能就是裴音找个借口让他歇着去,不过有了赦令还不快跑,那他脑子绝对坏掉了,他不知从哪找到了力气,连滚带爬的往山下跑。 “公子,您这是怎么了,衣服怎么又破又脏的?”桂海往后山找过来,正好看到卫闲庭衣衫不整,满脸泥土和汗水的往这边来。 “没什么,我锻炼锻炼身体,一个没看路,摔了一跤。”卫闲庭说谎不打草稿,张口就糊弄老内侍。 您这样子看着可不止摔了一跤。桂海看着他的样子,心里说道。 卫闲庭怕他追问,赶紧岔开话题,问:“公公来后山做什么?” 桂海一拍脑门,说:“看老奴这记性,午饭做好了,我来找公子去吃饭。” 还真让裴音说中了!卫闲庭心中的问号不断往外冒,她是怎么知道的?她是不是瞎猜的?她真的有什么常人没有的本事吗? 在后山跑了一个来回的好处就是,他吃饭的时候胃口比原来大了很多,看到桌子上的饭菜的时候,他的眼睛都要绿了。 “公子,要不要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再吃饭?”桂海看着他询问道。 卫闲庭连连摆手,简单洗了个手,直接坐下来就准备吃饭,他招呼桂海:“公公也过来吃饭吧,不用换,吃完再说,我快饿死了。” 衣服他是不准备换了,反正下午还得折腾。 吃完午饭,卫闲庭在院子里消了消食,表情纠结了半晌,最后还是咬咬牙,往后山去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裴音靠坐在树下,手里拿着酒壶,看着卫闲庭,笑着说。 卫闲庭也笑了,少年的笑容明朗灿烂,对裴音施了一礼,说:“言而有信才是君子所为,以后请裴姑娘多指教了。”   ☆、33.第33章 撒娇 我会回来一定是中午那顿饭吃多了,把脑子堵住了!卫闲庭站在山顶,顶着冷风扎着标准的马步姿势,心里默默的流眼泪。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当君子了,他发誓。 后山山顶有一块平台,很空旷,零星长着几棵不屈的松树,起风的时候,根本做不到遮挡的作用,加之此山太高,山顶的气温要低上那么一点,风一吹过,冻得他直打哆嗦,卫闲庭又冷又累,感觉鼻涕都要淌出来了。 他不停的吸着鼻子,看着不远处靠坐在树下的裴音,心中奇怪。 裴音还是那一身单薄的襦裙,而且还是单襦,山风拂过的时候,她的裙摆和腰间的绢带随风飘扬,衬得她飘飘欲仙,好像要乘风飞去。 但是山风有多冷,卫闲庭现在是有亲身感受的,他看着裴音苍白的脸色,是不是还喝一口酒,认为裴音可能是怕在他面前失了面子,强撑而已。 没见她脸上已经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吗。 “裴姑娘,你还是去换一件缓和的衣衫吧,我肯定不会偷懒的,喝酒毕竟伤身。”卫闲庭想了想,劝道。 裴音略带惊奇的看了他一眼,问:“你从哪看出我冷的?” 卫闲庭看着她苍白的脸色,认真的说:“裴姑娘,你的脸上都没有血色了,怎么可能不冷呢,你应该多穿一点的,女孩子冻坏了身体总是不好的。” 裴音拿起一颗小石子打了他的额头一下,说:“别瞎操心,我不冷,你把姿势摆好,别以为我看不出你趁着和我说话动了好几下了。” 卫闲庭的小动作被发现了,颇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解释道:“裴姑娘,我是真关心你的。” 裴音其实是有些奇怪的,这孩子在永明宫里的时候,话不多而且克制,有成熟的一面,怎么到了她面前就这么多话不说,甚至孩子气了不少,莫非她看走眼了? 恕人谷号称眼睛手段都最毒的裴姑娘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其实裴音的眼光没有出错,只不过她多年不接触小孩子,且在恕人谷说一不二,下面的人都惧怕她,裴音一个眼神都能让他们抖三抖,怎么会多说一句话。 钟玄铭自幼早熟,也不会有这种态度,所以裴音没看出来,卫闲庭这举动在某种意义上,叫做撒娇。 卫闲庭在宫里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总害怕被卫明和宁武帝害死,阿姐虽然疼爱他,但是他不能让阿姐太担心,很多时候都要做出成熟的样子。 好不容易碰上裴音,一个和他没什么利益关系,还肯悉心教导他的人,卫闲庭将裴音当做长辈,忍不住会流露出一点娇气。 他马步蹲的实在是痛苦,从前没锻炼过身体,一次要扎一个时辰,卫闲庭的两条小细腿都开始打摆子了。 他为了转移注意力,眼珠子左转转右转转,把山顶上这几棵树看了个遍,连树上有个鸟巢都发现了,又把裴音衣服上的绣花数了一遍,发现时间还是没过去。 裴音感觉敏锐,早就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可能长的好看的孩子总能得到点优待,裴音也没生气,甚至心底感叹,玄铭要是小时候也这么可爱就好了。 远在恕人谷处理事务的钟玄铭突然打了个喷嚏,“谁在念叨我吗?难道是师父,肯定不可能。”他自言自语否定了一通,拿起前段时间萤雨传来的信,知道师父的归期又不定了。 “你把山上的景色看遍了,看出点什么来了吗?”裴音见卫闲庭蹲马步实在是辛苦,决定随便说点什么,帮他转移下注意力。 卫闲庭一脸苦色,摇着头,说:“什么都没看出来,想到未来很长时间我都要继续看,心里就更难受了。” 裴音简直想笑,她晃晃手里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说:“你实在太娇气了,是因为在宫里一直被你阿姐护着,没受什么苦吗?” “其实不是的。”卫闲庭的注意力被谈话转移走,他说:“我就是比别人怕疼一些,受了伤不愿意好,阿姐发现之后,就会多保护我一点,那时候我们连饭都吃不饱,要是有个跌伤什么的,找不到药,可是要疼好久。” 幼年在宫里,他们姐弟都要尽量避免自己生病受伤,他们太不受重视,找一次太医,等消息传到太医院,太医们想起他们的时候,他们的伤病基本也就好了大半了。 卫闲庭小时候脾气就不温顺,被李充仪推进水里那次,高热差点烧坏了脑子,太医迟迟不来,是他阿姐一边流着泪一边想办法给他找药降温。 卫闲庭后来算是捡回了一条命,但是身体也算是透支了,体质越发的不好,在宫里生活也就更小心了。 裴音见过的人间惨事也不知有多少,可是此刻看着卫闲庭可怜的样子,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你活得也太惨了点。” 卫闲庭回过神,豁达的笑了笑,说:“还好吧,说不准这也是上苍在考验我呢,让我如此才遇到了裴姑娘。” 说完,卫闲庭发现裴音看他的目光有点像在看傻子。 “我有个弟子,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抛弃了,一直在破庙里和乞丐混在一起,饥一顿饱一顿,还经常被人欺负。”裴音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钟玄铭。 她觉得这两个孩子幼年的经历有点相似,她说:“宁武帝在位的时候,百姓过得很艰苦,乞丐很多,钟玄铭个子小,打架总输,可是他每次都不服输的往上冲,非得被打的起不来了才行。” 卫闲庭听到她提起宁武帝,想想自己当皇帝那一年多来,宁朝的积弊和漏洞,有点羞愧,他问:“他的父母为什么不要他了?” “因为养不起了。”裴音说:“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和别人打架,小兽一样,看着挺有趣的。” 卫闲庭想不出来有趣在哪。 “然后你就把他带走了?收他为徒?”卫闲庭问。 “算是吧,他比你有毅力多了,习武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叫苦。”裴音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拍了下他的脑门,说:“行了,时间到了,今天就到这吧,回去好好歇着,明天继续。” 她准备走了,酒壶里没有酒了,她得再去准备点,短时间内她可能都要留在西山了。 “裴姑娘,裴姑娘……”卫闲庭略带痛苦喊住她。 裴音转头看他,问:“怎么了?马步没蹲够?” “腿麻了,僵住了。”卫闲庭哭丧着脸,抽着鼻子说。   ☆、34.第34章 上药 裴音冷若冰霜的面上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她走上前拎着卫闲庭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 “小家伙,看在你今天表现还算好,我就送你下山去吧,明天早上自己爬上来找我。”裴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然,拎着卫闲庭,几个眨眼就到了卫闲庭的房间。 卫闲庭的身体接触到柔软的床铺的时候,瞬间就瘫软下来,浑身的酸痛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他想谢谢裴音的时候,一扭头发现裴音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卫闲庭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裴音晚上睡哪? “哎哟!”他一个走神,甩了下胳膊,立刻疼的叫出来。 他也顾不得身上脏不脏,折腾了一天,维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闭眼睡着了。 桂海准备好晚饭,在宫殿里找了一圈,最后在卫闲庭的房间里找到睡着的他。 卫闲庭身上那件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脸上还有几道泥印子,桂海看到他露在外面的手指甲里全是泥土,忍不住担忧起来。 他上前轻轻摇醒卫闲庭:“公子,吃了饭洗洗再睡吧。” 卫闲庭压根没听见。桂海无法,只好加了几分力气,多叫了他几遍。 “是公公呀,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没休息。”卫闲庭揉着眼睛,都分辨不清时辰了。 “公子,晚饭好了,您吃过洗一洗再睡吧。”桂海扶着他从床上起来,卫闲庭连鞋子都没脱,桂海看了一眼床褥,知道一会得给他换新的了。 “嘶——”卫闲庭才动了一下,就倒抽一口凉气,一松懈下来,全身上下就没有不疼的地方。 桂海紧张的看着他:“公子怎么了?哪受伤了?” “没事,没事,我今天这身体锻炼多了,有点受不了。”卫闲庭一步步挪出房间,对裴音的事情绝口不提。 桂海看的心疼:“您注意一点啊,长公主临走前让老奴照顾好您,老奴腿脚不灵便,不能时刻跟着您,您也不能不善待自己啊。” 卫闲庭温文尔雅的一笑,安慰老内侍,说:“公公别担心,我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我还要将来照拂阿姐呢。” 桂海看他动一动都困难的样子,只得道:“您就在这桌边坐下吧,我去把饭菜给您端过来。” 卫闲庭实在走不动了,点点头同意了。 狼吞虎咽的吃完饭,卫闲庭挪动着去洗澡,让桂海把脏了的被褥换下来。 他脱衣服看了一下,身上青青紫紫的几乎没一块好皮肤,按一下都疼的一激灵。 卫闲庭有点发愁,身边没药,他身上的青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小心翼翼洗了澡,小心翼翼的擦干水穿上衣服,回来的时候桂海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 卫闲庭往床上一扑,低嚎道:“明天可怎么过哇——” 房间里传出一声笑。 “裴姑娘,你就别笑话我了。”卫闲庭听到屋子里的声音,不作第二人想。 裴音从阴影里走出来,拿出一个小瓷瓶扔到卫闲庭床上,说:“给你的伤药,揉一揉吧。” 卫闲庭没动,躺在床上装死。 裴音走过来伸手推了他一下,发现卫闲庭已经睡着了。 一个小孩子今天在山上来回跑了两趟,对他确实有点过了。 裴音拿起瓷瓶,在卫闲庭身边坐下来,卷起卫闲庭的衣袖,倒了一点药膏在手上,慢慢揉了起来。 卫闲庭睡得熟,裴音给他揉胳膊他都没醒过来。他睡觉倒是老实,睡相比较好,只是眉头皱着,梦里都没放松。 裴音看着他胳膊上青紫的痕迹,心道这孩子太容易受伤,以后的训练还真的得多准备点膏药了。 今晚的月色很美,月凉如水,透过窗户洒进来,给幽暗的房间带来一些朦胧的亮色,裴音神色专注,眼神里透露出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第二日卫闲庭醒来的时候,完全不记得自己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了,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衣袖落下来,胳膊上的淤青痕迹淡了不少,卫闲庭眨眨眼,赶紧把裤腿撩起来,发现腿上的也是。 他记得裴音昨晚好像扔给了他一个小药瓶,所以这些膏药是裴音帮自己抹的吗? 他转头看到枕边放着的那个青花瓷小药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公公,我来帮你提水吧。”卫闲庭洗漱完了,满面笑容的跑进厨房,正巧桂海在做饭。 “公子今天心情很好。行宫里就两个人,桂海平日里要负责的事务就多一点,本来林永想再派几个宫人来伺候的,结果桂海想到前几个人的不愉快,和卫闲庭一起拒绝了林永的好意。 桂海的手艺虽然比不得宫里的御厨,简单几个家常菜他还是能做的,卫闲庭在吃的上要求不高,两个人在行宫活得也自在,就是偶尔有些体力活,需要卫闲庭来做。 卫闲庭将水桶里的水倒入水缸,笑着说:“是呀,可能是昨天跑了几圈的缘故,心里没那么憋闷了吧。” 桂海欣慰的笑了,说:“公子心情好,老奴就放心了。” 卫闲庭吃饱了饭再次气喘吁吁的来到山顶时,裴音果然在山顶等他了。 她今日换了一身红的似火的石榴裙,双手背在身后,面对山谷出神。如此艳丽的颜色,衬的她眉眼越发冷艳。 卫闲庭发现她很适合穿红色,裴音一双妩媚的桃花眼看过来的时候,欲语还休勾人魂魄。 “裴姑娘,昨晚谢谢你。”卫闲庭走过去,对她道谢。 裴音转过来,神色还是淡淡的,说:“谢什么,我把你从山顶拎下去吗?赶紧跑去吧,今天别再跑一天了。” 她闭口不提昨夜替他上药的事。 卫闲庭见她不承认也不在意,满身干劲的跑下去。 他体质弱,而且习武的时间晚了几年,就必须付出比别人多倍的努力,裴音训练他的时候毫不留情,力求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提升。 卫闲庭每日在后山折腾自己,早出晚归,桂海看到了几次,追问了几次,奈何卫闲庭不说实话,每次都把话题带过去。 他在后山如此训练的半个多月,胳膊腿总算有了点力气,面色也红润了不少,体质比裴音刚见到他的时候好多了。 “裴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学武功呀。”这天,卫闲庭跑了两圈之后,缠着裴音询问。 他现在已经不会跑两圈就瘫在山顶上了,还有力气缠着裴音说话。 裴音靠着树干喝酒,听到他说话,撩了他一眼,刚想说两句话打击他的自满,突然站直了身体。 “小鬼,先回去吧,下午再来。”裴音身上的寒意突然重了起来,卫闲庭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后脖颈的汗毛又竖了起来。   ☆、35.第35章 弯刀 卫闲庭自从裴音为自己上了一次药之后,基本已经不会害怕裴音了。他猜测是自己适应了裴音身上的寒气,才可以在裴音面前耍赖谈条件。 人是很神奇的动物,他能根据感觉分辨对方是否有危险,然后适当的越过雷池,试探对方的底线。 此刻裴音身上令人从心底颤抖的寒意散发出来,卫闲庭才发现,不是他适应了,而是裴音在他面前刻意收敛了一些。 他有些心慌,搅着手指问她:“裴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裴音盯着他的身后,悠闲的喝着酒,漫不经心的说:“没什么事,小孩子别问太多,回去歇着,下午再来,水缸里没水了,你正好回去帮桂海提水。” 她不愿意说,卫闲庭什么都问不出来。 他好奇的回头看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山顶上总共就这么几棵树,根本藏不了人,他实在不知道裴音在看什么。 “那你小心一点。”卫闲庭欲言又止,一步三回头的下了山。 “出来吧,阁下躲得也辛苦,现在没有别人了,咱们可以随意聊聊。”卫闲庭走后,裴音盯着断崖的方向,轻声说。 身着玄色长衫的男子从悬崖下一跃而上,站在裴音对面,和她保持了二十步的距离,神色警惕。 男子大概三十几岁,高鼻深目,右眼角至下巴有一道狰狞的伤疤,生生破坏了他英俊的面容,他眼神狠辣,不住打量裴音,左手腰际悬挂着一柄弯刀,刀锋泛着冷光,锋锐无比。 裴音只看了一眼他的刀就收回目光,对他猎食者一般的目光毫不在意。 “姑娘好敏锐的感觉。”玄衣男子称赞道,可惜眼神太毒,一点都不像夸赞。 裴音慢条斯理的喝完最后一点酒,将酒壶放在地上,整理了一下衣衫,从容的说:“在我面前,只要活着的人都藏不住。” 她也不怕男子偷袭,事实上,男子根本找不到一点破绽,裴音站在那里分明全身都是漏洞,他却不敢下手。 “姑娘这话说的实在有点大,小小年纪如此狂妄,小心命不长。”男子的手按在了弯刀上。 裴音看着他的动作,突然问了一句:“江湖有名的弯刀梁仲何时又干起了杀人的买卖。” 梁仲的弯刀在江湖上非常有名,他的刀法以快而刁钻出名,成名二十载,江湖鲜有敌手。 不过他的品行着实不太好,谁给的价钱高,他就能替谁卖命,江湖人追剿了他几次,全在他手上吃了亏,唯一一次好一点的,也只给他脸上留下一道疤而已,故而大家提起他,总是摇着头敬而远之。 他近几年已经不在江湖走动了,据说是做了一笔大买卖,收山了。 梁仲没想到看起来年轻的小姑娘竟然认识他,心中的警惕又多了两分。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自然有人出的价码高,在下只好被迫出山了。”他的双眼紧盯着裴音,不放过一丝变化,寻找时机准备一击毙命。 裴音语重心长的劝诫他道:“阁下如此看重身外之物,小心哪日被其所累,丢了性命。” 梁仲猖狂的大笑两声,道:“姑娘还是先担心自己的小命吧,梁某的性命,暂时还没人取得走。” 话音未落,他脚下一动,弯刀横亘在胸前,快速向裴音袭去。 “孺子不可教。”裴音轻声说了一句,似乎很惋惜,脚步一错,就躲开了梁仲的攻击。 梁仲反应极快,见一击不中,右手一翻,弯刀旋转了一圈,落到他的左手上,滑向裴音的喉咙。 这是梁仲刀法刁钻的另一个原因,他的左右手都可以使出快刀。 裴音并不还手,只一味的躲闪,再一错步,锋利的刀刃贴着她的喉咙划过去,还是没能伤到她。 梁仲神色沉下来,裴音躲避的速度是他生平仅见,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遇到了难缠的角色。 然而他并不惊慌,裴音身上一件武器都没有,薄薄的衫裙里连点暗器都藏不下,除了躲避,想反击都难。 他一步步紧逼裴音,刀刃每次都擦着裴音的身子过去,但是一次都没能伤到她。 “姑娘的轻身功法让梁某佩服,为何要如此袒护一个小鬼。”梁仲说着,见裴音脚下慢了一步,立刻抓住机会,抬腿踢向裴音的脑袋。 裴音迅速抬手一挡,梁仲只觉得自己这一脚踢在了铁板上,小腿骨生疼,感觉骨头都要裂开了。 这是人能有的身体吗?梁仲震惊的看着裴音的手臂。左手悄悄摸上后腰。 裴音借着他的力道轻轻一跃,落到了断崖边上,淡声道:“我看中的人,除了我,还没谁可以伤害。” “在下本以为自己是第一狂妄的人,没想到姑娘也不遑多让,我见那小鬼长的还不错,姑娘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吧。”这话已经算得上是侮辱了,梁仲面上露出几分猥琐的笑意。 若是寻常的女子,此时即使不动怒,心神也要动摇几分,裴音却不为所动,细细看了一眼梁仲,反而说道:“阁下今日可能真走不出这里了。” “不知道姑娘这轻身功法有没有传人,若是没有,以后可要失传了。”梁仲左手一甩,五枚飞镖向裴音冲过去,飞镖上闪着幽蓝的光,一看就涂了剧毒。 裴音身后就是断崖,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躲了,梁仲在飞镖出手的那一刻,快速向裴音飞来。 裴音若是躲过了飞镖就躲不过弯刀,若是硬接了这五枚飞镖,也会几息之间立刻毙命。 梁仲杀人从来不讲究,只要目的达到了,方法是什么他可不在乎。 “唉。”裴音幽幽叹息一声,五枚飞镖扎入她的身体,可以听到细小的皮肉割裂的声音。 她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梁仲的弯刀,说:“阁下的弯刀,今天是保不住了。” 什么?梁仲的弯刀被她握住,一个用力却没能拿回来,只听崩的一声,弯刀应声碎成几段。 梁仲手一松,向后一跃,咧嘴笑道:“在下一柄弯刀换姑娘一条命,也很值得。” 弯刀可以再造,命却只有一条,马上他就可以去宰了那个小鬼了。 “我明明劝诫了阁下,太看重身外之物,可能会丢了小命的。”裴音瞬间来到梁仲面前,梁仲笑意还在脸上,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裴音抓着脖子提了起来。 裴音的手像铁钳一样掐着梁仲,梁仲脸皮涨的青紫,不住的蹬腿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弯刀梁仲,以后要在江湖上消失了。”只听咔嚓一声,梁仲的脑袋一歪,身体耸拉下去,他的脖子被裴音捏断了。 裴音把他的尸体往断崖的方向一扔,梁仲的尸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接落到了悬崖下面。 裴音拔下身上的五枚飞镖,皱眉道:“可惜了我一件衣服。” 她把飞镖也扔到深渊里,准备回去换一件衣服,转身就看到卫闲庭站在不远处,眼神略带惊惧的看着她。   ☆、36.第36章 请求 卫闲庭是担心裴音的。 他虽然听从裴音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下山去了,但是走到一半,他又停下了。 如果裴音遇到危险怎么办?如果事情很难解决怎么办?如果裴音受伤了动不了了怎么办? 一想到这三个问题,卫闲庭下山的脚就走不动了,他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折回去找裴音。 如果裴音遇到危险,他力气虽小,当肉盾还是可以的,如果坏人走了,裴音受伤了,他也可以带裴音下山,避免耽误伤情。 卫闲庭想的很好,没想到爬上来就看到裴音杀人的场面。 他看着裴音用身体硬接了五枚飞镖,心都提到了嗓子口,他就算没见过正经的暗器什么样,也知道泛着蓝光的不正常。 只是没等他担心完,裴音已经掐断了坏人的脖子,把他扔下了悬崖。 裴音的表情很平静,杀人的时候连眉头都没动一动,卫闲庭看的仔细,他发现裴音的眼睛深处跳跃着一点兴奋,他突然懂了,裴音是在享受这种感觉。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又惊又怕的看着裴音。 卫闲庭长这么大虽然总被人欺负,总有人叫嚣着让他去死,但是他没有亲眼见过杀人,哪怕他被看守的侍卫折辱,最愤怒的时候,也只是想踢人家两脚泄愤。 说他软弱也好,说他心慈也罢,他是不敢杀人的。 裴音不太理解为什么他又回来了,她身上的杀气还没散,不敢走的太近怕吓到了他,卫闲庭不像她的弟子一样阅历多点,他身上还有点小天真,没有被世俗磨灭。 “怎么又回来了?”裴音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害怕,心中有点不悦。 卫闲庭站在原地,小声回答她:“我担心你,怕你受伤。” 显然他想多了,对方在裴音手里还没走上五个回合,就被扔下深渊了。 “我没事,你回去吧。”裴音也不知道怎么应对他的关心,只能冷着脸让他回去,“今天下午休息,你不用来了。” 卫闲庭欲言又止,总觉得自己就这样回去了,以后裴音对他的态度可能就变了。 他喜欢裴音的关心,虽然裴音总是冷着脸,对他也爱答不理,但裴音是少有的几个真正关心他的人,他不想失去。 他犹豫着上前一步,嗫嚅道:“你,你别生气。” 裴音向他走过来,她现在想去喝点酒,刚杀了人,她的精神还有点亢奋,她得想办法克制住自己。 “我不生气,你回去吧,桂海找不到你,该着急了。”裴音从他身边走过去。 她刚走了一步,就发现袖子被扯住了,裴音低头一看,卫闲庭拉着她的衣袖,低着头不说话。 “小家伙,你扯我的袖子作什么。”裴音有点好笑的看着他。 卫闲庭既不抬头也不说话,固执的扯着她的袖子不松手。 裴音被他的固执打败了,她压下心里想继续杀人的冲动,问他:“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保证不生气。” 若是萤雨那些熟悉她的人见了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大呼小叫的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裴音的耐心简直好的出奇,她什么时候还向人保证。 “我只是没见过杀人,我才害怕的,你别多想,我没有害怕你。”卫闲庭低着头,声音还轻,要不是裴音耳力好,估计都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我明白。”裴音干巴巴的回了三个字,她第一次和心思细腻的孩子相处,不太能找到合适的方式。 “可是你刚才就是生气了。”卫闲庭抬起头,两颊气得鼓鼓的,和她分辩。 我没事在这和个孩子讨论我生不生气做什么,我是脑子不清醒了吗?裴音实在不明白自己常年一副生无可恋脸,卫闲庭是怎么发现她生气的。 下一刻卫闲庭做了一个让裴音震惊的动作,他张开双手扑进裴音怀里,紧紧抱住裴音,说:“我就是害怕你杀人的样子,你刚才杀人的时候很高兴,我害怕。” 裴音两只手都不知道应该放哪了,她刚刚用这双手掐死了一个人,总觉得就这样碰卫闲庭不太好,可是卫闲庭死活不撒手的样子实在太让她为难了。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把双手放在了卫闲庭身上,她慢慢抚摸卫闲庭柔软的发丝,说:“下次不会让你看见了。” 卫闲庭不算敏感的人,可是他总能分辨出裴音的情绪,裴音的身体很冷,隔着单薄的衣衫,也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卫闲庭抱着她,反倒被她冻着了。 此刻裴音小心保证的话更像是在说和好,已经没事了,卫闲庭松了口气,抬起头看着裴音,试探的说:“我不想杀人。” 裴音看了他一眼,少年的眼眸黑白分明,勾人的凤眼还清澈透明,她的手抚过卫闲庭的眼睛,心想,这可由不得你。 “回去吧,刚蹲了两天马步还想着杀人,太远了。”裴音把他从怀里扯出来,一个闪身消失在卫闲庭眼前。 裴音走后,卫闲庭突然想到,她身上的伤口怎么办,飞镖的毒解了吗?为什么他没看到多少血迹。 他带着满腹担心的疑问下了山,压根没想过那人到底是来杀谁的,打了两桶水把厨房的水缸填满,却发现灶台上空空如也,桂海并没有来做饭。 卫闲庭有点担心,挨个房间找了一遍也没发现桂海的身影。 他想了想,往山下看守的侍卫那里找去。 桂海每隔几天就会下山去侍卫那里拿些生活用品和食物。林永吩咐对卫闲庭不能怠慢,送来的吃食都很及时,但是侍卫不上山,这些东西都要桂海自己下山去取。 老内侍年纪大了,卫闲庭几次表示要带他去,老内侍都不同意。在这个老人心里,卫闲庭就算没了皇位,也是一个主子,和山底下那些粗人不一样,不必和他们打交道,免得被人欺负了。 自己一个老宫人,一辈子就是做奴才的命,和他们打交道没那么多顾虑,他在宫里伺候了几十年的主子,也不在乎侍卫的这点欺辱。 好在侍卫也不敢太过分,每次不疼不痒的说几句,没太为难他。 可是这次冤家路窄,轮换值勤的上次打了卫闲庭,挨了军棍的那几个,几个人见到桂海,想起了旧恨,找借口施了一顿拳脚。 卫闲庭我们打不了,你个老太监我们打了总没事吧。 他们也聪明,没往脸上打,只对着桂海身上踢了几脚,骂骂咧咧的就放桂海走了。 卫闲庭沿路找下来的时候,桂海捂着肚子,正脸色惨白的靠着一棵大树休息。   ☆、37.第37章 内伤 “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桂海公公啊,您怎么还在这荒郊野岭的地儿呢,没跟着羲昭妃回宫里享福啊。”老张几个被商雪柏打了一顿军棍,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心里一直没咽下这口气。 他们合计着等过段时间轮值,回到西山行宫这边,再找点麻烦为难下卫闲庭,没想到卫闲庭没见到,倒是见到了桂海。 老张几个互相使了个眼色,决定不这么轻易放过他。找卫闲庭麻烦得小心,万一被统领知道了还得挨罚,可是找一个老太监的麻烦就没问题了,反正山下这些看守的,哪个人都找过他麻烦。 桂海不知道这几个人怎么一见到自己就阴阳怪气的,卫闲庭挨了欺负的事没和长公主他们说,除了商雪柏和当事人,没有人知道。 他现在也不敢得罪这些侍卫,小心的陪着笑,说:“军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咱家留在这里伺候公子,娘娘在宫里也放心。” 他在宫里行走了几十年,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些人是准备无事生非呢,他说话的时候特意提了提长公主,警告他们三思后行。 也不知道这几个人是特别的没文化还是装听不懂,团团围住桂海,笑得不怀好意,说:“卫公子还用得着人伺候吗,现在娘娘在宫里享福呢,哪能顾得上他啊。” “就是的,公公这米面瓜果也别拎上去了,直接留给兄弟们得了。” “卫公子心胸宽广着呢,不吃不喝也能活呢!” 其中一个上去就把桂海手里的东西拽过来,扔到了地上。 “这是给公子的东西,以下犯上,你们担心娘娘知道了,问罪尔等!”桂海上去就要捡回来,他不准备多留,想拿到东西就走。 “老家伙,让你动了吗,军爷给的东西,没发话你也敢拿!”老张上前一记窝心脚,把桂海踹倒在地上。 桂海年老体衰,这一下差点被踹断了气,还没等他缓过气来,其余几个人又上来踢了几脚。 老张见差不多了,招呼大家,说:“行了,今天军爷大发慈悲,东西就赏你了,下次再这么没规矩,军爷就再教训教训你!” 说罢,几个人哈哈大笑的扬长而去。 桂海在地上躺了好半天,总算恢复点力气,他抓起侍卫丢在地上的蔬菜瓜果,一步一挪的往回走。 结果半路上他就撑不住了,只能靠着大树先歇一会。 哎,小公子可能要挨饿了。桂海看看日头,忍不住想。 “公公,您怎么了?”卫闲庭跑过去,发现桂海额头上都是冷汗,眼神都有点恍惚了。 桂海被那几个侍卫踹了几脚,全身就没有不疼的地方,见卫闲庭找来,还勉强笑着安慰他,说:“没事,老奴刚才和侍卫起了点冲突,公子是饿了吧,我们回去做饭。” 卫闲庭看他的样子不好,心中焦急又担心,上前搀扶起桂海,扶着他往山上走,说:“现在哪还担心饿不饿啊,公公你是不是被那些混蛋欺负了,咱们回去,我看看伤哪了!” 桂海的五脏六腑都和移了位似的,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安慰卫闲庭,他靠着卫闲庭,两个人慢慢回到行宫里,卫闲庭把他小心的放到床上,见到桂海身上有几个灰扑扑的脚印。 卫闲庭知道那些从军的下手没轻重,他匆忙解开桂海的衣服,发现老人干瘦的身上有几处淤青。 “这些混蛋!”卫闲庭气的咬牙切齿,他想起裴音留下的药膏,对桂海说:“公公,我那有伤药,我去拿来给你揉揉,等咱们伤好了,就去找他们算账!” “老奴这伤躺两天就好了,公子的药还是留着吧,以后有个磕碰用得着。”林永很少给他们药材,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忘了,桂海一听卫闲庭那里有,说什么也舍不得他用在自己身上。 卫闲庭哪能听他的话,在宫里的时候桂海就对他照顾有加,他退位被圈禁,也是桂海留在他身边照顾他,他视桂海为长辈,脚下飞快的跑回自己的房间把药拿来了。 “公公您忍一忍,我给您揉揉,把淤血化开就好了。”卫闲庭倒了点药膏到自己手上,准备给桂海上药。 桂海连忙起来,拒绝道:“公子可折煞老奴了,老奴自己来就可以了。” “公公快躺好,这时候有什么可讲究的,我从来没把您当下人看待。”卫闲庭赶紧让桂海躺下去,把药膏在伤处涂开,细细的揉起来。 桂海的眼睛里泛出泪花,他哽咽着说:“老奴,谢过公子了。” 卫闲庭一笑,说:“有什么可谢的,公公在这荒山陪着我吃苦,应该是我谢谢公公的,咱们俩相依为命,等您好了,咱们就去找他们算账。” 说到最后,卫闲庭磨了磨牙。 桂海脸上也露出点笑容,说:“好,等老奴好了,就告诉长公主去,让长公主收拾他们,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公公您休息着,我去给您熬个粥去。”卫闲庭替桂海拢好衣服,把被子盖好,一路小跑奔向厨房做饭去了。 可是桂海并没有好起来,当天晚上,他就陷入了昏迷。 卫闲庭笨手笨脚的煮了一锅半生不熟的粥,仔细挑拣,盛了大半碗熟的米粒,端到桂海房间里,准备喂他吃一点。 他的脸上还有几道灶台的灰,衣服上也都是土,他在门口拍了拍衣服,随便用袖子抹了把脸,推开门欢喜的说:“公公,我熬了点粥,口感是不怎么好,不过应该能吃的,你吃一点吧。” 房间里静悄悄的,桂海躺在床上没有回应他。 卫闲庭以为桂海睡着了,他把白粥放在桌子上,走到桂海床边,准备叫醒他。 “公公,醒醒,吃饭啦。”卫闲庭轻轻推了他一下,桂海没反应,卫闲庭只好又推了一下,说:“公公?” 桂海的眼睛闭着,没有半点动静。 卫闲庭心里慌了,他仔细看了看桂海,发现他的呼吸十分微弱,脸颊泛红,他伸手去摸桂海的额头,被烫手的温度吓了一跳。 此时他再傻也知道,桂海的伤情不太好。 卫闲庭焦躁的在房间里转了两圈,他不懂医术,山上就他和桂海两个人,这个时候上哪去找大夫? 他想了想,拉开门往山下冲去。西山行宫到皇都的距离不远,只要求了那些侍卫,让他们带桂海去城里找大夫,桂海就会没事的! 卫闲庭从来没跑的这么快过,他的胸腔灌满了冷空气,没喘息一次,胸口都疼的要裂开一样。 终于,他看到了侍卫扎营的帐篷和火光,他冲着火光而去,对守在那的侍卫说:“求,求求你们,桂海,公公身体不舒服,请,请带他,去皇都找大夫!”   ☆、38.第38章 乞求 距离篝火较近的几个侍卫凑上来,看着卫闲庭狼狈的样子,笑着说:“这不是卫公子吗,怎么有功夫跑到这来了,陛下可是有命令的,再往前你可去不了了。” 卫闲庭心中惦记着桂海的病情,对其中一位穿着体面的侍卫说:“桂海公公身体不舒服,请你们派个人带他去城里看看吧。” “唉,人年纪大了,怎么都会有个头疼脑热的,卫公子别太大惊小怪了。”老张听到动静凑上来,看到卫闲庭一身泥土,不在意的说。 卫闲庭一见到老张,肋骨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咬着腮帮子上的软肉,把心里的愤怒压下来。 那位穿的较好的侍卫应该是这些人的头,卫闲庭害怕缠磨下去,耽误了桂海的救治,他双手交握,对着那人弯下腰,行了一个大礼,说:“麻烦您了,桂海公公现在昏迷着,您请您送他去看大夫吧。” 那人侧身避过卫闲庭的大礼,面色为难道:“卫公子,不是在下不帮你,实在是陛下有令,西山行宫里的人,无圣旨不得离开。” 老张听到桂海昏迷,心中有些不安,琢磨着:那老太监不会被这几脚踹出毛病了吧,那可更不能让他去皇都了,这事要是被商统领知道了,肯定又得打他军棍,万一再被宫里知道了,丟官是小,丢命可就大了! 他心里打定了注意,说什么也不能让桂海去皇都,卫闲庭也没见到他打人,自己这边的兄弟不会说,就算告到御前去,没证据卫闲庭一样没辙! 卫闲庭还要再求,老张上前一步,伸出手臂挡住卫闲庭,说:“卫公子,你也别为难小的们,没有圣旨谁也不敢把你们放出去,桂海公公也许现在已经醒了呢,你不回去看看?” 卫闲庭看着他眼睛里闪动着恶意的笑,他急道:“我又不走,送公公出去有什么问题,他又不是囚犯!” “咱们也没说您是囚犯啊,陛下亲口说的,西山行宫里的人都不能随意放出去,桂海公公入了西山行宫,自然也算在内啊。”老张耍着无赖,说什么也不同意。 “你们都是故意的!”卫闲庭气的胸口一阵阵抽痛,用力推了他一下,喊道:“你们这是草菅人命!” 卫闲庭的力气才多大一点,推在老张身上和挠痒痒似的,老张沉下脸,说:“卫公子,话可不能乱说,没有圣旨,大家送了人出去,都是要掉脑袋的,难道我们的命就不值钱吗?” 老张最后这句话简直是拉仇恨,附近的侍卫全都面色不善的看着卫闲庭。 卫闲庭就算被圈禁,他曾经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依然是在皇宫里锦衣玉食长大的皇子,和这些侍卫的身份不一样。 很多时候,侍卫们对他不顺眼,也是因为心中不平衡,他们需要用卫闲庭的隐忍和不抵抗来慰藉自己泛酸的心。 卫闲庭即使被他们的言语欺辱的时候,那骨子里的高贵和风度也不是他们这些平民能比的,他们想把他拉到和自己一样的地位,他越是不屈,他们就越想做些什么。 然而没有什么言语比卫闲庭不拿他们的命当回事来的严重,在他们心里,卫闲庭还是曾经的皇帝,被上位者漠视生命,可以激起他们同仇敌忾的心。 老张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背对着大家,对卫闲庭得意的笑笑,意思不言而喻:不会有人帮你的。 卫闲庭被老张的挑衅气红了眼,他大吼道:“我没有,我只是想让你们帮帮他,你们见死不救,就是在草菅人命!” 他指着老张,怒目而视,说:“今天就是你把公公打伤的,你这种只会欺负老弱的人,你简直是军人的耻辱!” 老张嗤笑,对他的这点叱骂不放在心上,他伸手推了卫闲庭一下,凉凉的说:“公子哪只眼睛看到我打伤的桂海公公,这种事得讲究证据,桂海公公年纪大了有个病有个灾多正常,你可不能什么都往我这老实人身上赖!” “您还是快回去吧,万一桂海公公醒来找不到公子,再磕碰了哪,可就是公子的罪过了。” 卫闲庭被他推了个趔趄,他的嘴里充满了铁锈味,两腮的软肉已经被咬烂了,他环顾四周,所有人的无动于衷的做着自己的事,他明白了,这些人是不会帮自己的,哪怕他跪下来哀求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卫闲庭不再浪费时间,他深深的看了老张一眼,把他的样子仔仔细细刻在自己脑子里,然后转身飞快的往山上跑。 他的眼睛张得很大,眼中闪着骇人的光,老张被他的眼神看的心中惊惧,还以为卫闲庭要和他拼命,没想到卫闲庭直接跑了。 “切,虚张声势吓唬人呢吧!”老张看着他跑回去的方向,心里安慰自己。 这段插曲就算这么过去了,谁都没把卫闲庭放在心上,同伴招呼老张过去喝酒。 “来了!”老张回应了一声,摇头晃脑的走过去。 卫闲庭的体力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好过,他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后山,在山顶上大喊:“裴姑娘!裴姑娘!求求你出来!求求你救人!裴姑娘!” 他想到了裴音带给他的伤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想找裴音救人。可是裴音只在白天的时候出现,他不能肯定晚上一定能找到裴音。 山顶静悄悄的,只有他呼喊的声音在回荡,惊起几只飞鸟。 卫闲庭泄了气,全身无力的转过身,准备回去照看桂海。 “怎么了,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难看?”他刚刚走了两步,裴音不紧不慢的声音就出现在他身后。 卫闲庭遽然转身,惊喜的看着裴音,激动的连声音的颤抖了,他上前一步,抓着裴音的衣袖,焦急的恳求:“裴姑娘,求你救救桂海公公!” 裴音身子向后撤开一些,避过卫闲庭的触碰,微微侧过脸,静默了一瞬,心中有了底,抓着卫闲庭的衣领拎着他下山,说:“走吧,去看看。” 卫闲庭第一次不觉得这个姿势难受,裴音的速度很快,几个呼吸间就来到桂海的房间,卫闲庭双脚落地的时候忍不住想:“她是怎么知道桂海住哪间房的?” 他跑到桂海的床前,桂海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卫闲庭急忙喊裴音:“裴姑娘,求你救救公公吧!” 裴音站到床前只看了一眼,随即平静的对卫闲庭说:“我救不了他。”   ☆、39.第39章 成长 “裴姑娘你有办法的是不是,你可以做到的,我以后一定听话,你救救公公好不好。”卫闲庭的眼泪控制不住流了下来,他慢慢滑坐到地上,话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卫闲庭第一次见裴音,她在守卫森严的西山行宫来去自如,再后来,他见到她杀人时候的泰然自若,在他心里,裴音是无所不能的,能带给他健康的身体,能带给他温暖的关怀。 当他从裴音嘴里听到“我做不到”的时候,一夜的奔波,最后的希望全部化为绝望,他不能或者说不想相信,裴音真的做不到。 他在地上哀哀地哭泣起来,巨大的无能为力感包围了他,他发现自己是如此弱小,连照顾自己的老人都救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裴音不太理解卫闲庭的悲伤,在她心里生老病死是人之常事,每个人都要经历,能迎接死亡是一件解脱的事情,为何要流泪呢? 她不能理解这么复杂的情感,只能静默的看着卫闲庭痛苦的抽泣。 想了想,她觉得应该告诉卫闲庭老人的死因,虽然现在桂海还有气,不过已经活不久了。 “他的脏腑已经破裂了,大罗神仙灵丹妙药也治不了了。”说完,她自己都觉得生硬,于是又加了一句:“不过我可以把他弄醒,你想和他说什么,就再说点吧。” 裴音想,两个人说点什么,应该不会留下什么遗憾了吧。 她伸出手快速的在桂海身上按了几处穴位,只听一声短暂的抽气声,桂海悠悠转醒。 裴音后退一步,躲进阴影里。 “公子,您在老奴这哭什么呢?”桂海惨白着脸,虚弱的笑着。 卫闲庭一下扑到桂海身边,抓着他的手,叫了一句“公公”就再说不出话来。 他实在是词穷,不知道该和桂海说什么,告诉桂海一定替他报仇,让他安心的去吗?还是说自己一定能照顾好自己,让他别担心。哪一种,都像是在和他临终告别。 虽然本质上这就是,卫闲庭还是不想直接告诉桂海。 桂海颤抖着伸出手,摸着卫闲庭的发顶,轻声说:“今天老奴就逾越一次,冒犯殿下啦。” 他对自己的身体还算清楚,知道大限将至,不想让卫闲庭伤心,努力的挤出笑容。他对卫闲庭用了旧时的称呼,临死了,也不怕什么忌讳,在他心里,卫闲庭还是当初在宫里小心生活的七皇子,干净而单纯。 “不逾越,您就是我的长辈,是我的亲人,您好起来,我还没让您享福呢!”卫闲庭抓着他的手放到脸上,眼泪润湿了手掌。 桂海的干枯粗糙,上面有很多皲裂的小口子,卫闲庭记得在宫里的时候,桂海的手还很光洁,他在宫里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下面多少人巴结,哪里干过什么粗活。 这些皲裂的伤口都是来到西山行宫之后才有的,桂海不让卫闲庭做一点粗活,全部都自己去做,他年纪大了,还要在这里陪着他受苦,现在,连命都要留在这里了。 卫闲庭握着他的手,眼泪又扑簌簌落下来。 “别难过了,殿下,老奴要先走一步了。”桂海面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不见一丝难过。 他笑着说:“殿下,以后要照顾好自己了,老奴不在您身边,您千万不要被人欺负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您能出去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听不见了,他近乎叹息的说:“老奴今天……还没给……您……做饭呢……” 他的气息渐渐消失,被卫闲庭握着的那只手垂下去。 “公公!公公!”卫闲庭惊慌的叫了两声,桂海已经没有了呼吸,他苍老的面容上还带着点遗憾的笑,似乎对今天没有做成午饭耿耿于怀。 “啊——”卫闲庭绝望的嘶吼,伏在桂海的尸体上,放声痛哭。 裴音从阴影里走出来,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她专注的看着卫闲庭痛哭,似乎想要分析出迸发这种强烈情感的原因。 西山行宫寂静空旷,只有窗外的月亮和裴音见证了卫闲庭的悲伤,今日是十五,满月,本来象征着圆满的时候,卫闲庭却目睹了一次死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卫闲庭的双腿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桂海的身体渐渐冰冷僵硬,卫闲庭几乎流光了身体里所有的水分,他抬起袖子随意擦擦脸,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 我得给公公换身干净的衣裳,让他体面的上路。卫闲庭眼神涣散的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就和没看见裴音似的,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新衣服,折回床边,笨手笨脚的给桂海换上。 桂海身上的淤青还在,卫闲庭仔细数了数,总共有六处伤。 姑且算六个人踢的吧。他想着,认真记下了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似乎才想起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他看着裴音,僵硬的笑了一下,说:“裴姑娘,你先坐,我去吃点饭,我今天还没吃饭呢,公公会担心的。” 说完他也不等裴音的回答,端起桌子上凉透了的白粥,摇晃着向厨房走。 裴音觉得卫闲庭可能是受了刺激,她怕卫闲庭想不开,跟在卫闲庭后面走进厨房。 卫闲庭在灶台边站定,端起碗把白粥一口口机械的往嘴里塞。他吃的很快,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卫闲庭也不停,从锅里盛出一碗继续吃。 白粥没有一点温度,卫闲庭觉得自己是把冰块捣碎了塞进胃里,米粒半生不熟,有一些甚至还有点硌牙,他细细的嚼碎每一颗米粒,直到锅里的粥全都没有了才罢休。 真难吃,卫闲庭心里想,我以后再也不要喝粥了。 裴音倚门而立,安静的看他吃完整锅冰凉的稀饭。她发现,卫闲庭身上的气息有一点像她的徒弟了。 卫闲庭的饭量没有那么大,又没有胃口,一锅粥吃下去立刻就有种想吐的感觉,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翻腾的呕吐欲望。 他第一次深刻的认识到权利的重要,曾经卫闲庭对它嗤之以鼻,现在想来多么天真,卫闲庭勾起一个冷笑,在心里对自己说:蠢透了! 他双手紧紧握住,默默的发誓:总有一天,他要走出去,那些欺辱过他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裴音看了他一眼,拿出腰间的酒壶对着月亮比了一下,眯了眯眼睛,张张口,无声的说:“敬成长。” 男人的成长,总是要见血的。   ☆、40.第40章 比邻而居 第二天,卫闲庭在后山选了一处景色比较好的地方,亲自动手挖了一个坑,将桂海葬下去。 他劈了一块木板,简单做了一个墓碑立在坟头上,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在他心里,桂海始终不是奴才,是他敬爱的长辈,他短暂的充当了自己人生中父亲和祖父的角色,虽没有教给他多少人生道理,但一直在用微薄的力量保护他。 他没有再哭泣,所有的悲伤都在昨夜发泄干净,卫闲庭的脸上一片肃穆。 裴音站在他身后,拿出酒壶在地上洒了些酒,权当送这位老人上路了。 这位老内侍一生不易,亲眼看着一个王朝的消失,明明能自保安享晚年,却放弃安乐来荒山陪伴卫闲庭,他死的冤枉,山下那些侍卫也不会报给上级知道,死后连个风光的葬礼都没有。 但这不妨碍裴音尊敬他。她尊敬桂海的人品,也感谢桂海在死后,让卫闲庭成长。 人生的每一次成熟都是要血淋淋的,疼痛会让人印象深刻,直面自己的缺点和欲望。 “裴姑娘,是因为我没有权势,所以桂海公公才会被他们欺负吗?”卫闲庭背对裴音,跪在桂海目前,情绪低沉的问。 裴音希望卫闲庭具有攻击性,但是不想他迷失在权势的深渊里,她思考片刻,斟酌着词句回答他:“这是一部分原因,你要习惯旁人的捧高踩低冷嘲热讽,因为你太弱小,和权势没多大关系。” “但是如果我还是皇帝,桂海公公也就不会死了!”卫闲庭抓着衣服,深深的低下头。 “你拼死抵抗邺王的大军,城破之后陈熙哲的军队进入皇宫,会杀光一切反抗的人,你有反抗之心,邺王一定会命令陈熙哲当场杀了你,桂海不会看着你死,他会挡在你面前,然后被陈熙哲砍死,随后,你也会死在陈熙哲的刀下。”裴音神色平静娓娓道来,就像这一切都发生在她眼前一样。 “邺王叔不会杀我的!”卫闲庭突然转过头,反驳道。 裴音走上前,略俯下身,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卫闲庭的下巴微微抬起,让卫闲庭看见她眼睛里的嘲笑。 她无情的话语直接戳破卫闲庭的虚张声势,她说:“小家伙,林永已经想杀你两次了,别忘了你姐姐是为什么进宫的,我现在就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若是朝廷上没有什么契机,你就一辈子老死西山,时刻活在丢掉性命的恐惧中吧。” 她把卫闲庭的头扭向桂海的墓,继续说道:“没有力量,不久后你就会和他一样躺在这里,到时候,你姐姐也就没什么活着的价值了,卫明也会很快死在林永的大军下,大宁灰飞烟灭,断子绝孙!” 卫闲庭沉默了片刻,咬着牙,斩钉截铁的发誓:“你说的这些都不会发生,因为我会再回到永明宫的!” 裴音根本不着急磨掉卫闲庭身上所有的缺点,时间还很长,而她最不缺时间。 从这天起,裴音正式在西山行宫住下来,她的房间就在卫闲庭隔壁,方便交流。 其实她住哪都一样能听到卫闲庭的动静,只不过她不想浪费精力时刻听着而已,住的近一点,她也能少走几步路。 桂海死后,朝廷方面毫无动静,那些侍卫真的没有把西山行宫发生的事上报,不过卫闲庭估计除了阿姐,应该也不会有人想听到他什么消息了。 那些侍卫变得勤快了一点,三五天就会有人把他的生活用品送上来,不用他在下去拿了,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的表现。 卫闲庭原本非常担心,侍卫不定时的上山来会发现行宫里还有其他人。他每天都要接受裴音的训练,万一被侍卫撞见,引起林永的杀心就不妙了。 不过很快他的这个顾虑就没有了,因为不管卫闲庭是在后山跑圈扎马步,还是在房间里写字,只要侍卫上山,裴音都会立刻发现,让他马上赶回来。 “裴姑娘,是内力深厚的人都能听到普通人听不见的声音吗?”一次接了侍卫递过来的粮食蔬菜之后,卫闲庭好奇的问她。 他仰着脸,脸上写的都是崇拜,看着裴音的眼睛亮晶晶的。 “当然不是。”裴音拍开酒坛上的泥封,喝了一大口,她的房间随时都能找到这些杯中物,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来的。 卫闲庭听完她的回答,心里的崇敬更大了,这回答不就是说,裴音比那些话本子里的大侠还厉害吗! 不得不说,很多时候美丽的误会就是由于言简意赅产生的。 “看着我做什么,蹲马步去,今天多加一个时辰!”裴音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轻飘飘给他加了任务量。 卫闲庭摸着肚子,痛苦的说:“裴姑娘,我今天的早饭和午饭都没吃呢。” 他空着肚子在后山跑了两圈已经到极限了,再去蹲两个时辰的马步,裴音真的觉得他的身体是铁打的吗? 裴音举着酒坛子的手一顿,才想起来今天还没给他做饭,少年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少吃一顿都难受,她给忘了。 “啧,人的身体就是麻烦。”裴音小声嘀咕了一句,放下酒坛,从美人榻上坐起来,整了整衣衫去厨房了。 裴音说的声音太小,卫闲庭没听清,刚想问问,裴音远远的飘过来一句:“回房间看书去。” 桂海不在了,卫闲庭的厨艺裴音不敢恭维,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卫闲庭饿死,只好亲自下厨,给卫闲庭做饭吃。 她已经很多年不进厨房了,幸好手艺还未生疏,好在西山上没有别人,看不到她这么烟火气的一面。 裴音很快就做好了四菜一汤,她解下围裙洗了手,招呼卫闲庭过来吃饭。 卫闲庭正是能吃的时候,裴音做的量大,都是给他一个人准备的,她自己坐在卫闲庭对面,拿出一小瓶竹叶青,倒入酒杯慢慢的喝着,权当陪着卫闲庭吃饭了。 “裴姑娘,你不吃饭吗?”卫闲庭咽下嘴里的饭菜,询问她,他仔细想了一下,从来没见过裴音吃饭,每次见她,她几乎都在喝酒。 裴音靠着椅子背,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把玩着小巧的白瓷酒杯,摇摇头:“你吃吧,我不饿。” “可是只有我自己吃饭,总觉得怪怪的。”卫闲庭小声的说。 “有什么可怪的。”裴音撩了他一眼,说:“有段时间我游山玩水,几乎尝遍了所有吃食,后来对吃饭就没什么兴趣了。” 卫闲庭好奇地问:“为什么会没兴趣呢?能吃到那么多好吃的,不应该很幸福吗?” 他小时候总吃不饱,对食物的执念太大,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没兴趣。 “口腹之欲而已。”裴音不欲多言,还想再喝一杯的时候,突然皱了皱眉,对卫闲庭说:“商雪柏来了。”   ☆、41.第41章 夜探 卫闲庭对商雪柏的到来有一点怨念。 他觉得裴音身上有很多秘密,而裴音平时很少说自己的事情,卫闲庭好不容易能探听到一星半点的时候,突然被打断了,他真是在心里把商雪柏埋怨了个半死。 裴音眨眼之间就拿着酒杯消失不见,卫闲庭想了想,坐在原位继续吃,反正商雪柏会找过来,他还是先吃饱了再说吧。 果不其然,商雪柏不到一刻钟就找到了他。 “怎么就你一个人吃饭,我看了一圈,桂海公公呢?”商雪柏看着桌子上精致的四菜一汤,眉毛不动声色的略略一挑。 说到桂海公公,卫闲庭顿时失去了胃口,他有一口没一口的扒着饭,说:“公公身体不舒服,已经休息去了。” 他心里有些憋闷,桂海公公去世,现在唯一能为他讨还公道的就是商雪柏,然而他还不能告诉这个关系不算好的表哥,桂海公公被他的手下打死了。 否则让他怎么解释桌子上的饭菜是怎么来的。自己做的?除非商雪柏傻了,要不然绝对不会相信的。 商雪柏没忽略他的心情突然低落,他想起刚才上来之前,山下守卫看见他时,略有不安的样子,直觉出了什么事情,不过看卫闲庭的样子,估计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最近朝廷的局势有些紧张,林永派去讨伐卫明的军队在宫言知手上吃了亏,林永心情不好,大臣们说话都小心翼翼。 陈章趁机提出让商雪柏的禁军离开西山行宫,换陈熙哲的士兵来看守,以防卫闲庭逃走投靠卫明。 林永斟酌了片刻,换了一部分陈熙哲的士兵来,两方人互相监视,倒让他省了心。 卫闲庭不知道山下的侍卫是因为换了人,才会隔三差五跑上来,真的以为那些人是心有愧疚,他久居深宫,以为士兵都一个样,根本没发现不同。 商雪柏在宫中行走,羲昭妃托人带了话,让他来看看卫闲庭,两个多月没消息,她有点担心。 “你怎么来了。”卫闲庭吃干净最后一口饭,绝不浪费一粒粮食,把碗筷收拾好,准备一会送到厨房洗干净。 桂海离开后,裴音教会卫闲庭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她只负责做饭,卫闲庭在被溪水冲走一条床单,洗破五件衣服,打碎十个碗之后,成功掌握简单的自理能力。 商雪柏看着他麻利的动作,把心里的疑问暂且放下,顺着他的话回答道:“你在这里一直没消息传回宫,昭妃娘娘担心你,托我来看看。” 卫闲庭反应了一会才知道他说的是自己阿姐。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要真死了,山下那群人肯定第一时间快马加鞭把消息送到皇上手里。”卫闲庭没发现,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嘲讽。 商雪柏有些不悦,卫闲庭现在这要笑不笑,话里带针的样子倒是有点像朝中的那些文官了。 “好好说话,别阴阳怪气的!”商雪柏低声斥了他一句。 卫闲庭最不耐他这副板着脸教育人的样子,每次见到都会想起无端失去的那顿好吃的,他端起桌上的碗筷准备去厨房,说:“赶紧回去吧,没事离我远点,告诉我阿姐别担心,我好着呢。” “桂海公公住哪个房间,我去看看他,他年纪大了要是身体真的不好,我带他回城里找大夫。”卫闲庭经过他时,商雪柏突然说。 卫闲庭捏紧了碗筷,手背上的血管暴起来,半个月前,他最希望听到的就是这句话,可惜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他勉力维持自己平静的表情,语带嫌弃的说:“不用了,公公最近累着了,歇歇就好了,你别去打扰他,到时候他还得给你行礼端茶的。” 他见商雪柏还要说话,上前一脚踢在商雪柏的小腿上,说:“赶紧走吧,见你就烦,我浑身都不自在,我和你很熟吗,没事来套什么近乎!” 商雪柏常年习武,等闲人近不得身,身体也比寻常人结实,可是卫闲庭这一脚却踢的他小腿隐隐作痛。 商雪柏心中怀疑:他什么时候这么大力气了? 心里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卫闲庭嘴里却什么都问不出来,他只得说:“既然你过得自在,我就放心了,回去对昭妃娘娘也有个交代,宫里事务忙,我先回去了。” “走吧走吧,别在这碍眼。”卫闲庭满脸不耐烦。 商雪柏和他一起走出去,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卫闲庭的动作,发现他脚步沉稳有力,走路也不在发飘,倒有点习武人的味道。 卫闲庭怕商雪柏乱走发现裴音,一路端着盘子碗把商雪柏送到下山的路上,一直目送他离开,才放心的去厨房洗碗。 “裴姑娘,商雪柏走了。”洗好碗,卫闲庭飞快的跑到裴音房间给她报信。 裴音半躺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话本子看的津津有味,听到卫闲庭的话,头也不抬的说:“我知道,去蹲你的马步去吧,别太远,就在我窗户前,我看的方便。” 反正西山就他们俩,在哪蹲马步都一样,卫闲庭没什么意见,乖乖的照做去了。 商雪柏带着满腹疑惑下了山,却在半山腰停了下来,他今日休沐,不着急回去,更想知道卫闲庭急着催他走,到底是为什么。 卫闲庭以为商雪柏被他糊弄过去了,完全没想过这世上还有个词叫夜探。 在他心里,商雪柏简直正直的可以做标杆,哪家大臣教训自己孩子的时候,三句话里得有一句是:“你看看商雪柏!” 可以说,商雪柏是皇都很多贵族子弟痛恨的对象,像偷鸡摸狗,探人隐私这种事只可能是纨绔子弟做出的事,商雪柏就是那个发现了就会阻止他们再教训一顿的人。 卫闲庭放心的洗澡睡觉,压根没想过商雪柏还能再回来。 所以说,对正人君子也不能太放心。 商雪柏功夫好,夜里目力也不错,他在西山行宫转了一圈,在后山发现了桂海的墓。 他没想到桂海已经死了,又想起白天卫闲庭桌子上精致的菜色,不禁疑惑:如果桂海死了,那么是谁藏在这里,还没被人发现,这个人对卫闲庭有什么企图? 商雪柏决定去叫醒卫闲庭问个清楚,卫闲庭还年轻,身份特殊,要是误入歧途,很可能丢了性命。 他运起轻功跑向卫闲庭的房间,却在他隔壁停了下来,卫闲庭的隔壁亮着烛光,一个窈窕的剪影落在窗户上,似乎是个女人。 “破雪公子深夜到访,是在找我吗?”不紧不慢的慵懒嗓音在他耳边炸开,声音不高,却十分清晰。   ☆、42.第42章 秘密 商雪柏幼年时,随师父行走江湖,因好行侠仗义,助人为乐,江湖中人看在他师父的面子上,称他一声破雪公子。 他觉得这称呼名不副实,努力磨练剑法,十五岁时略有小成,总算让“破雪公子”这个称号分量重了一些。 他在江湖上行走还未超过一年,就被一道圣旨召进皇宫,接了禁军统领一职。 此后他尽职尽责的护卫皇城的安全,也不在江湖游历,江湖上的好友再见面,都称呼他的官职,几乎再听不到他江湖上的称号了。 商雪柏心中警惕,小心的说:“在下在寻找这西山行宫不请自来的人,既然姑娘承认,那可能就是姑娘了。” 裴音在屋子里轻笑出声,调侃道:“说到不请自来,破雪公子不也算一位吗?” “在下得到陛下应允,今日可以来行宫探望废帝,不算不请自来之人。”商雪柏一脸正色。 “破雪公子这话说的,让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裴音勾勾唇角,说:“可是住在这里的毕竟是废帝,我只要得到他的同意就行了。” 商雪柏皱眉,这女子的口齿伶俐,巧言善辩,正是他不善于应对的类型。她能叫上他旧时称号的,怎么也是江湖中人,到时候让江湖上的朋友打听一番,就能知道她的底细了。 但是半夜进入一个女子的房间总是不太好的,商雪柏站在窗户前,左右为难,想着怎么能把屋里的人引出来。 没想到裴音自己解决了他的难题。 房门“吱”的一声缓缓打开,他听到里面的女子清冷的嗓音说:“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商公子请进。卫闲庭已经休息了,扰人清梦,反是不美。” 商雪柏也不害怕有什么陷阱,欣然而入。 裴音的房间摆设简单素雅,只有一个书案两把椅子,窗下摆了一张美人榻,美人榻旁边有一个小桌子,上面摆了一只酒杯一壶酒,酒杯里还有一点酒,看样子主人刚才还在喝酒。 商雪柏快速观察了一圈,没有迷烟熏香一类的东西,只有竹叶青淡淡的酒香。 此刻裴音坐在桌子边,见商雪柏走进来,指着面前的椅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商公子,请坐。” 商雪柏愣了一下,坐着的女子很秀美,穿了一身天蓝色的留仙裙,头发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两根碧色的玉簪固定,一双桃花眼眼角微微挑起,眼睛半垂着,透着一点诱惑的意味。 她神色倦怠,似乎没睡醒,商雪柏不禁反思了一下,是不是自己打扰了别人的好梦。 他走过去在裴音对面坐下,身后的房门又自动关起来,商雪柏心中的警惕又加了一分,小心的戒备着。 “我这屋子里没有茶水,怠慢公子了,还请公子原谅则个。”裴音白嫩细腻的手灵巧的玩着酒杯,嘴里说着歉意的话,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抱歉。 如此没有诚意又直白,看来面前的女子非常自我,而这种人通常很难沟通。 商雪柏抱拳一拱,道:“姑娘客气了,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裴,单名一个音字。” “裴音姑娘,冒犯了,在下今日本是来探望表弟,却发现桂海公公已经去了,敢问姑娘知道事情原委吗?”商雪柏开门见山,略过寒暄,面对这种难沟通的人,他选择直接一点。 “我当然知道。”裴音抬头看了他一眼,慢慢的说:“桂海公公是被你手下的禁卫军打死的呀。” “这不太可能,要是出了事情,他们不可能不报给我!”商雪柏不太相信,立刻否认。 裴音单手撑腮,上下打量了他一会,说:“破雪公子这话说的,莫非以为我在扯谎不成,他们打死了人,你还能指望他们巴巴的跑到你跟前去,和你说,统领大人,我们打死人了,军法处置了我们吧。” 裴音说的一扬三叹,嘲笑一声,又道:“不过公子这么想也没错,毕竟我是个外人,总没你那些好兄弟值得信任。” 商雪柏的面皮有点烫,他确实不信任面前这人,但是他也不是包庇下属的人,他说道:“在下回去会查明此事,还桂海公公一个公道,绝不徇私!” “破雪公子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若公子只是问此事而来,现在就可以回去了。”裴音的道谢也没有多少诚意,好像并不是很相信他能办到,她倒了杯酒慢慢喝下,准备送客了。 商雪柏当然不会无功而返,他正色道:“桂海公公去世的消息我会告知陛下,这几天多谢姑娘照顾表弟,姑娘能在这西山来去自如,必有过人的本事,卫闲庭身份尴尬,若是姑娘被人发现,恐怕会给表弟带来祸患。” 裴音摊摊手,耍起了无赖,说:“那我不被人发现不就好了。” 商雪柏听的直皱眉,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根本就不信任她,难道让他直接说出来才可以吗? 他不太想伤一个姑娘的自尊心,于是换了种说法,继续说道:“在下从未听过姑娘名号,不知姑娘师从何处?” “破雪公子师承无言掌门,当年在江湖上也是快意恩仇的洒脱男儿,为何入了官场反倒喜欢说话时转弯抹角了。”裴音道出他的来历,避开了他的问题。 “姑娘知道家师,莫非是家师的好友之徒吗?”商雪柏问道。 没想到裴音摆摆手,笑道:“无言见了我都要客客气气的,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我平白还小了一辈。” 和他师父一辈,还如此年轻,姓裴,商雪柏仔细看看她,突然道:“敢问裴姑娘是否来自恕人谷。” 裴音抬抬下巴,神色带了点高傲,说:“破雪公子离开江湖几年,看来把江湖上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官场果然费人心神啊。”最后一句,带了点讽刺意味。 商雪柏站起来,恭敬的给裴音行了个礼,说道:“冒犯前辈之处,还请前辈见谅。不过晚辈对恕人谷的规矩略知一二,不明白前辈到此处意欲何为,还望前辈解惑。” 他神情不卑不亢,还有股非要知道答案的执着劲儿。 恕人谷的弟子,在江湖行走之时,口风极严,从不对外炫耀,他们的生意遍布中原,各个产业都有,但是绝不沾染朝廷的生意,只要与一个“官”字沾边的,再大的利益都不要。 这就是拂衣公子当年定下来的其中一条,江湖中人都清楚,凡是违反了这条规矩的,裴音就会出手惩处,她多年不出恕人谷,但在江湖上名声极显。 恕人谷里还有拂衣公子,裴音违反了规矩,一样要死。商雪柏不明白她何处来的自信。 “看在你对恕人谷向往已久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吧。”裴音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小声说:“拂衣公子已经死了!”   ☆、43.第43章 图谋 商雪柏感觉一个惊天炸雷落在自己耳边,他的耳朵都出现了幻听,拂衣公子当年名震江湖,曾经独自一人连挑子都山作恶多端,为祸百姓的七处土匪窝,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其手段之狠辣,武功之高强,在江湖一举成名。 只是拂衣公子只接受女子的邀约,凡是和他相处过的女子,都对他的样貌守口如瓶,被逼问的狠了,只一句完美无缺打发过去,再后来,他隐居恕人谷,近三十年不踏足江湖一步。 现在裴音告诉他,拂衣公子之所以不出现在众人面前,是因为他死了?!恕人谷的恶人都靠拂衣公子的威名镇压着,若是知道了拂衣已经不在了,不得闹翻了天去? 裴音再如何厉害也是一介女流,到时候阻挡不住,恕人谷顷刻间就会瓦解。 商雪柏觉得他的大脑现在有些混乱,他语无伦次的说:“那前辈是准备投靠朝廷,给自己找靠山?您离开恕人谷了?恕人谷垮了?” 这简直太让他接受不了了,他最憧憬的人物,竟然悄无声息的死在子都山上了? 裴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啊,我当然要给自己找一个靠山,否则将来恕人谷倒了,我怎么办,双拳难敌四手啊。” 她回答的太顺溜了,商雪柏从震惊里回过神,发现了不对,他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猜想,说:“不对,拂衣公子要是真的去世了,前辈必然会守口如瓶,为何要告诉我这种晚辈。” 他的手搭在剑柄上,眼神隐隐带着警告,说:“前辈要是再不说实话,晚辈就要得罪了。” “小孩子太聪明就是不好骗啊。”裴音有些遗憾没能多逗弄他一会,做出一个投降的表情,说:“拂衣当然还活着了,不过我这次是背着拂衣行事的,自然不能告诉你了。” “既然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还回答的这么干脆!前辈不会对卫闲庭居心叵测吧!”商雪柏全神戒备的看着她,见裴音一副轻松的样子,又道:“卫闲庭身上没有可图谋的东西,但是他代表了宁朝皇室,卫明还在曲沙关,莫非……莫非……” 他想到一种可能,不可置信的看着裴音,低声道:“你图谋的是这江山,你想用卫闲庭做什么!” 裴音的眼睛眯了一下,商雪柏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抬起手拍了两下,权作鼓掌,表扬道:“我才说了几句话,你就已经猜到了,不错。” 她幽幽叹息一声,说:“一个卫明哪里是林永的对手啊,他比起卫闲庭可差远了,三分天下才精彩,你说是不是。” “皇上虽然登基的不太光彩,但是勤政爱民,前辈为了一己私欲利用卫闲庭,想让天下大乱,牵连百姓,晚辈决不答应!”商雪柏长剑出鞘,直指裴音。 裴音摇摇头,神情有些可惜,道:“我最不喜欢和你这种正义感强的孩子打交道,你怎么知道卫闲庭不想被我利用呢?” “卫闲庭不忍百姓受苦,都未抵抗就让出皇位,前辈觉得他会听从你的话,搅乱江山吗!”商雪柏挽了一个剑花,向裴音刺过去。 裴音伸出两根手指,动作缓慢但精准的夹住商雪柏的剑,商雪柏用力一撤,发现根本没办法拿回破雪剑。 “你不说,我不说,卫闲庭就不会知道了呀。你还是别费力气了,省得好好的破雪剑一会被我折断在这里。”裴音另一只手抬起,在剑身上轻轻弹了一下,商雪柏的右手手臂就麻了,不得已放开了破雪剑。 商雪柏练武近十年,没有一天荒废,在他这个年纪,能和他一较高下的人少之又少,裴音身形都没动,只用两根手指就夺了他的破雪剑。 商雪柏捂着自己麻木的右手,紧张的看着裴音。 裴音两指微动,只听“嗤”的一声,破雪剑应声插到地上,剑身入地一寸,因为惯性还在摇晃。 今天绝对可以列入商雪柏人生中耻辱的一页。 “前辈今夜据实已告,看来是不准备让我活着离开这里了。”商雪柏摆出一决生死的表情,准备和裴音以命相搏。 裴音从容的站起来,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说:“我和无言还是有点交情的,他的爱徒要是死在我的手里,我可不好交代的。” 商雪柏一直注意着她的动作,此刻见她站起来,如临大敌,全身肌肉紧绷,不敢放过她一丝变化。 听了裴音的话,他看着裴音苍白的脸,发现裴音的眼睛不知道何时睁开了,不再是半闭半睁睡不醒的样子,借着屋子里的光亮,商雪柏看到裴音的眼睛似乎有红光闪现。 我是眼花了吗?他不禁反复问自己。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蜡烛燃烧是,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夜色浓重,外面的虫鸣声似乎都消失了。 商雪柏甚至能听到自己努力放缓的呼吸声,裴音慢慢朝他走过来,一丝声息都没有。 他运起内力想离开裴音的攻击范围,却发现丹田空荡荡的,一点真气都没有了,更可怕的是,他不能动了。 他只能保持着左手捂着右臂的姿势,眼珠不错的看着裴音接近。 进屋子之前,他仔细的检查过的,怎么还会中招,裴音是什么时候下的手,怎么做到的?商雪柏怎么也想不明白。 “前辈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光彩。”坐以待毙不是商雪柏的风格,发现自己还能说话,商雪柏嘲讽道。 裴音在他面前站定,她身量很高,和商雪柏差不多,她抱着猫戏老鼠的心态,背着双手笑着说:“我这人做事,只讲究结果,不看过程,无言把你教的太好了,我不喜欢,以后卫闲庭的性子可不能像你。” 商雪柏冷笑道:“恐怕前辈不能如愿了,我来之前给家里送了消息,要是我没回去,他们就会找到这里,到时候找不到我,遭殃的只能是卫闲庭!” 裴音露出一点点惊讶,似乎没想到他还有这种后招,她问:“怎么不兄弟情深了?刚才还张口闭口为他的安危考虑呢,怎么一下就变了?” 商雪柏以为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他道:“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只要晚辈的性命保住了,卫闲庭自然没有任何危险。” “傻孩子,你把卫闲庭在我心里的地位想的也太重要了一些,没有他,我还可以培养其他人。”她拍拍商雪柏的脸,笑的十足恶劣。 商雪柏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发现她说的都是实话,裴音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哪怕笑的时候,眼神都没有变化。 他的精神越来越紧绷,却感觉自己的大脑越来越迷糊,连裴音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时远时近,他模糊中听到裴音说:“我要你的命做什么,明天醒过来,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44.第44章 银丝软鞭 卫闲庭发现今早裴音的心情格外的好,连他偷懒少跑两步路都没有罚他,他觉得特别奇怪,裴音今天没骂他,他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在井边打水洗了把脸,抹干净之后,凑到裴音跟前,殷勤的给裴音倒了杯酒,端到她嘴边,笑嘻嘻的说:“裴音,你的心情今天很好的样子,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卫闲庭已经越来越能抓住哄裴音开心的精髓了,裴音一个眼神递过来,他立刻把酒杯凑上去,裴音张张口,一杯酒就这么喝下去了。 裴音惬意的眯了眯眼睛,心道这小崽子越来越长进了,养着倒也顺心。 她睨了卫闲庭一眼,抬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说:“小鬼,直呼谁的名字,没礼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卫闲庭开始直呼裴音的名字,裴音刚开始没在意,没想到小鬼得寸进尺,叫上瘾了,不改口了。 “叫裴姑娘显得关系多远呀。”卫闲庭揉着额头,小声嘀咕,随即又笑眯眯的问:“裴音,你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啊。” 卫闲庭的心思很好猜,桂海公公死后,他唯一的胞姐在宫里,只有裴音对他最好,他自然的认为裴音是他的家人,对待家人,也就不需要那么客气。 裴音自然知道他的小心思,也不点破,只说:“怎么什么都想知道,今天少跑了一段路,我没罚你你就应该偷笑了,再跑一圈去!” “好嘞,这就去。”卫闲庭痛快的答应下来,转头就绕着行宫开始跑,裴音把他少跑的那半圈罚了,他心里就踏实了。 从某种程度上讲,卫闲庭这种心理也是蛮贱的。不过他贱给裴音看,裴音心情舒畅,也乐意纵着他。 结果,卫闲庭还是没问出来裴音心情好的原因。 商府。 商雪柏早起在院子里练剑,剑影幢幢,落叶随着剑风飞起,又被剑气切开。 “慎微,你昨晚回来的太晚了,差点犯了宵禁,是西山那边出什么事了吗?”听到下人来报,商雪柏醒了,商润立刻来了他的院子。 昨晚商雪柏回来的很晚,再晚一刻钟,城门关闭宵禁开始,他就进不来了,本来商润想问问他卫闲庭的情况,那想到商雪柏回来的时候神色有些恍惚,眼神涣散,什么都问不出来。 商雪柏刚刚弱冠,商润给他取了“慎微”做表字,希望他能谨慎做事,虽然在大家看来,商雪柏这个年纪,做事已经谨慎过头了。 商雪柏收了剑,落叶纷纷落下去,他回想了一下,迟疑的回答:“废帝那边没有什么事情,他和桂海公公都很好。” “那怎么昨夜回来的那么晚?”商润看他神色不像作伪,继续问道。 “我在山下和兄弟们待了一会,回来的晚了一些,嘱托他们照顾一下废帝。”商雪柏想起了昨晚的事情,痛快的回答。 商润得知西山没事,已经放心了,他上前拍拍商雪柏的肩,语重心长的叮嘱他:“下次不要回来这么晚,家人要担心的,你昨晚回来神情恍惚的,祖父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 商雪柏面露疑惑,说:“我昨晚回来神情不对吗?也许是最近事情太多,累的吧。”他给自己找了答案。 “最近确实忙了一些,你要把皇城的安全负责好,陛下最近想大选,扩充后宫,到时候会乱,你小心一些,不要出了差错。”商润和他一起往外走,“走吧,去吃早饭。” 卫闲庭绕着行宫跑了一圈回来,看到裴音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条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鞭子。 “裴音,你不会准备以后我犯错误了,不跑圈蹲马步了,直接用鞭子抽我吧!”卫闲庭看着裴音拿鞭子那娴熟的姿势,叫着向后跳了一大步。 那是一条蛇皮软鞭,鞭身呈青色,色泽润亮,还隐约有银光闪现,看起来价值不菲。 裴音掂量着手里的鞭子,听到他的叫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手腕一抖,鞭子呼啸而起,能听到清晰的裂空声。 “本来我还没想到,不过你提醒了我,以后你不好好练武,我就抽你。”她似笑非笑看了卫闲庭一眼。 卫闲庭是个门外汉,对武功招式一窍不通,但也能从裴音这简单的一个动作中,看出她是个用鞭子的好手。 他小心翼翼的蹭过去,陪着笑脸说:“别呀,裴音,你说什么我都听的,你要是用这鞭子抽我,我非得被你打死不可。” “谁说我用这鞭子抽你了,这是你的武器,好好收着!”裴音手一扬,鞭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落在卫闲庭伸出的手里。 卫闲庭摸着鞭子还没来得及感受它的柔韧,听到裴音的话替自己的皮肉庆幸了不到一个呼吸,就听到裴音又说了一句:“到时候我用另外一条鞭子抽你。” 他突然觉得手上这条鞭子就有点扎手。 “我可以练武了吗?”卫闲庭捧着鞭子,期盼的问她。 桂海公公去世之后,卫闲庭就迫切的想习武替他报仇,裴音看出了他的焦躁,说什么也不教他,只把每日的训练时间延长,后山跑圈变成了绕着行宫跑。 他这样跑了将近一个月,心里那点浮躁逐渐消失了,只把仇恨埋在了心里,本来以为裴音还要再锻炼他一段时间,没想到今天就得到了好消息。 裴音点点头,看着他手里的鞭子,神色有些追忆,说:“我思考了很长时间,决定给你选择这个兵器,鞭乃百兵之勇,我希望你以后遇到困难不要退缩,可以一往无前。” 她对卫闲庭的期望很高,甚至超过了当初教导钟玄铭的时候,从武器到功法都仔细的考虑许久,就怕出一点差错。 “这是银丝软鞭,平日里可以缠在腰间,不会引人注意。你身份特殊,要时刻记得隐藏自己,不能被人发现。”裴音对他说。 卫闲庭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裴音,我能像商雪柏一样,学长剑吗?” 裴音不假思索的拒绝,说:“剑乃百兵之君,商雪柏是正人君子,学一学就算了,你可别养成那刻板的性格。” 卫闲庭听到裴音夸赞商雪柏,心里莫名的有点不开心,他不平的问:“裴音,你觉得我不是君子吗?” 裴音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有什么可不高兴的,说:“正人君子有什么好的,像他一样一辈子当个护卫头子吗?” 在她眼里,可以带刀自由在宫中行走的禁卫军统领,也不过是个护卫头子。 听到裴音对商雪柏的评价,卫闲庭顿时身心舒畅了。 他握着鞭子高兴的说:“不,裴音你教我吧,我觉得用鞭子挺好的。” 裴音听闻,唇角一勾,露出一个似曾相识的笑,卫闲庭顿时觉得不妙。   ☆、45.第45章 天山六鞭 卫闲庭的预感成了真。 裴音从他手里拿过鞭子,朝地面轻轻一甩,“啪”的一声,地上的小草被抽的飞起,泥土翻飞,也不知道裴音用了多大的力气。 “鞭子不像刀剑,挂在身上容易被人发现,它更像是一种猛烈的暗器,尤其是软鞭,看好了!”裴音再抖手腕,鞭子上下翻飞,随着裴音的动作,几乎成为残影。 她今天穿了一身嫩绿色的半臂襦裙,天气已经逐渐转凉,她的衣着依旧单薄,飘逸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飞起,合着鞭子的绿色残影,优美的像是在跳舞。 最后,鞭子抽在了不远处柳树的树枝上,树枝应声断裂,卫闲庭不敢想象,这鞭子要是落在人身上,会是什么后果。 裴音一套鞭法演示的飞快,不到一刻钟就收了手,剧烈的运动之后,她气息没有半点变化,脸色依然苍白如纸,看的卫闲庭目瞪口呆。 “这套鞭法叫天山六鞭,只有六招,但是可以组合成无数种变化,你已经错过了最佳的习武年纪,这套功法刚好,等下我把心法默下来,你配合心法练习,将来也可以达到这个程度。”她指了指不远处断裂的树枝,对卫闲庭说。 裴音认为武学应该是美的,她不喜欢暴力简单的武功招式,如果以巧破力,那她就更乐意做,简言之,就是既要省事,又要威力大,还得好看。 她早年对武学痴迷,行走江湖学习各家招式,但是都觉得不够好看,最后把各家的武学招式通过改良融合,进一步精炼了这些功法。 “我,我以后也可以吗?”卫闲庭激动的话都要说不出来了。 他自小羡慕卫明,他有宁武帝找来的将军专门教授武艺。 卫明从小身体就好,力气也大,经常仗着自己习武身强体健欺负他,卫明擅用刀枪,两种兵器能被他武的虎虎生风,卫闲庭有次恰巧撞见他练武,眼馋的不行。 如果他也有这种身手,那么桂海公公就不会死了,那些侍卫也会对他忌惮三分。思及此,他的情绪有些低落。 “你要是身手像卫明一样好,林永当天晚上就得杀了你,还能让你活着离开永明宫?”裴音看他神色不愉,就知道他心中所想,上前抓起他的手,把鞭子放到他手中,说:“你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你荏弱,你要尽量保持这个优势,不到危急时刻,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裴音抬起他的手,借着他的手舞动银丝软鞭,说:“天山六鞭讲究循序渐进,招式从柔弱到刚猛,最后归于平静,要达到收放自如的境界。鞭法讲究以长击短,你一旦出手就不能保留,必须打掉对手的兵器,不能让他近身肉搏。” 卫闲庭在裴音的牵动下,挥舞着长鞭,裴音的手很冷,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认真记下裴音比划的每一个招式,一套天山六鞭打完之后,裴音放开他的手。 裴音放开之后,他立刻就想自己试一试,没想到只挥起一个弧,什么威力都没有。 “慢慢来,别着急。”裴音摸着他的头,说:“第一式伽叶微笑,讲究的就是柔和灵巧,记住要点,别练偏了。” 卫闲庭重重点头,道:“我一定会练好的,裴音你放心吧。” 事情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裴音怕他寂寞,就随意的坐在地上,陪着他。她自己没有发现,她已经在卫闲庭身上投入了太多的精力,眼睛随时都关注着卫闲庭的动静,在他面前,也没有刚见面时的冷漠了。 “啊!”又一声惨叫,卫闲庭第七十三次抽到了自己,不过这次抽的地方不对,他抽到了自己的脸。 也不知道他到底用了多大力气,只一下,他左边脸颊就起了一道红印子,又红又肿,卫闲庭疼不过,捂着脸蹲下来,觉得脸都麻了。 裴音瞬间闪现到他面前,在他面前半蹲下来,拉开他的手,眼神有些紧张,说:“我看看。” 他左边脸颊已经肿的老高,还含混不清的说:“我没事,没事,擦点药就成了。” “别乱动,小孩子没事对自己这么狠做什么,和自己多大仇。”裴音冰凉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小心的触碰着。 卫闲庭左边的脸火辣辣的,裴音寒冰一样的手正好缓解了他的疼痛,他抓着裴音的手放在脸上,不让她乱动。 少年眉眼初长开,还带着一点稚气,全身都表示出对面前女子的依赖,女子眉目清冷,然而眼中是显而易见的关心,两人气息相融,美好的像幅画。 “今天别练了,擦点药,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可千万别没长开就破相了。”裴音调侃了他一句。 听到裴音夸他好看,卫闲庭从脸一直红到脖子,这下好了,两边的脸颜色对称了。 裴音站起来进屋去拿药,卫闲庭跟在她身后,红着一张脸,保持着左高右低的诡异造型,一脚高一脚低的在桌子边坐下来。 裴音的伤药见效很快,擦上之后清凉凉的,疼痛立刻消下去不少。 她把伤药扔进卫闲庭怀里,说:“拿着吧,晚上把自己身上的伤也擦擦,别明天起不来了,我那银丝软鞭威力可大着呢。” 卫闲庭立刻反应过来,问:“那是你的武器吗?” “曾经是。”裴音意味深长的说:“小家伙,好好习武吧,我那鞭子可是见过血的。” 银丝软鞭曾经是她最趁手的兵器,是她杀了一条千年大蟒,找武器大师精心打造的,鞭子杀人不沾血,饮血无数,依然保持最初的色泽。 开弓没有回头箭,卫闲庭注定要走的是一条血路,她给了卫闲庭一把她身上煞气最重的兵器,是保护他,也是警告他。 卫闲庭因为一鞭子抽在脸上确实糟了几天罪,主要表现在他一连喝了几天汤,只能吃点软和好咀嚼的青菜,他还坚决不喝粥,汤汤水水不当饱,他喝得再多都没用,饿得眼睛都红了,着实当了几天兔子。 不过他练武每日不辍,倒是勤奋,尤其是得知鞭子的来历之后,卫闲庭练的更认真了。 七八天过去之后,卫闲庭脸上的伤好了,央着裴音给他做了一顿大餐,守着一堆肉菜没吃几口,行宫外来了传旨的内侍。 内侍说:羲昭妃卫静秋,他的胞姐,有喜了。   ☆、46.第46章 恩典 阳嘉宫里,张太医仔细给羲昭妃诊了脉,真心实意的恭喜道:“娘娘有喜一个多月了,脉象平稳,只要安心养胎即可,勿要多思多虑,以免费神。” 他和卫闲庭姐弟也算有缘,上一次在阳嘉宫,是他替卫闲庭诊脉治病,这次羲昭妃怀了身孕,若是能顺利产下小皇子,在后宫的地位也就更稳固了。 后宫里,有子傍身筹码就大了许多,他是真心希望羲昭妃能过得好。 羲昭妃的神色有些古怪,似乎没想过能有孩子,她的月事一向不准,一个月没来,虽然心中有了点猜测,还是希望自己猜错了,她下意识的摸摸腹部,心道:“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啊。” 不过她面上还是微笑着客气的说:“辛苦张太医了,以后还要多麻烦您,累您往阳嘉宫多跑几趟。” 她看了柳绿一眼,柳绿赶紧拿出一个荷包塞到张太医手里,羲昭妃说:“一点心意,张太医留着喝茶吧。” “娘娘这话说的,老臣辛苦点也是应该的。”他嘴里客气着,荷包还是收下了,他不差这两个喝茶钱,然而收下了,羲昭妃主仆也放心。 他写好安胎的药方递给柳绿,收拾好药箱,道:“柳绿姑娘照着这方子抓药就行,不过是药三分毒,娘娘少喝一些为好。” “张太医放心,本宫一定注意。柳绿,替我送送张太医。”羲昭妃笑着应下来。 柳绿送走了张太医,高兴的回到屋里,就看到羲昭妃抚着小腹,若有所思的出神。 她收敛了笑走过去,说:“娘娘,有孕是好事啊,您怎么愁眉不展的。” 整个阳嘉宫只有柳绿是她最亲近的人,林永后来拨给她的几个宫女内侍都被她赶出了内殿,全部在外面伺候,没有传唤不得进来。 羲昭妃对柳绿也不隐瞒,叹气道:“柳绿,我是担心啊,这孩子能不能保住还两说呢。” 柳绿慌了神色,连连道:“娘娘说的什么话,小殿下一定会平安的,从今天开始,娘娘的一应用品,饮食茶水,我全部都会亲自经手,绝对不会有事的。” 她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建阳宫的那位还盯着咱们呢,选秀也近在眼前了,小殿下到来的正是时候,陛下对您的心意那位都嫉妒,您要好好保护自己啊,七殿下在西山也念着您呢。” “你这嘴,我说一句你回十句,真是伶俐的不得了。”羲昭妃打趣了她一句,神色依然不见舒展。 她扫了一圈内殿,和当年走的时候一样,林永把这宫殿赐给她住,有几分真心她是不敢细想的,好在她来这也不是为了和他过日子,只要卫闲庭在西山过得好,她被皇后刁难一些也没什么。 “娘娘,奴婢实在是害怕,您刚才的样子,可一点都不期待,倒是有点像刚进宫那会。”柳绿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 羲昭妃进宫的第三天,怀化大将军占了良州等地,拥立卫明登基,分疆裂土的消息就传的天下皆知。 她坐在阳嘉宫空荡荡的宫殿里,听到消息的时候直接摔了手里的茶盏,那一瞬间她都怀疑是不是真有天意弄人这一说,若是她再等两天,是不是就还能留在西山行宫,当着前朝亡国的长公主? 当日,一向要强的羲昭妃心中酸涩,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她从年少起就认识的英武将军,百姓爱戴的英雄,竟然宁可背负骂名,分裂中原大地,以后,他的名声要怎么恢复啊! 自从商贵妃过世之后,柳绿伺候羲昭妃那么多年,都没见她如此伤心过,而她伤心的不是和心爱之人有缘无分此世错过,只是爱人的声望和荣誉。 此后几天,羲昭妃一直闷闷不乐,好在她在林永面前掩饰的好,才没被林永发觉。 “娘娘,您……”柳绿还想再劝她几句,就被外面内侍尖细的嗓音打断了。 “皇上驾到!” 林永来作什么?!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赶忙整理好仪容,平复情绪,走出去接驾。 “臣妾参见皇上。”羲昭妃走到门口,林永迎面快步而来,一把搀扶起她,道:“免礼免礼,你有了身子,要多注意才是。” 他搀着羲昭妃的胳膊往内殿走,对柳绿等几个宫人说:“都下去吧,朕和昭妃说说话。” 他和羲昭妃在桌前坐下来,林永的面上是显而易见的喜色,张太医把喜讯报到承明殿之后,他就立刻赶来了。 这是他第三个孩子,林永子嗣单薄,目前只有陈皇后所生的一男一女,本来女儿应该跟着陈皇后一起来的,结果来之前染上风寒发了高热,陈皇后没办法,只好把她单独留下来,林永最近正准备忙完选秀,就接她过来。 得知羲昭妃有了身孕,他真是一百个欢喜,赏赐了一大堆东西不说,还没等东西送到,自己就先过来了。 “你有了身孕,安心养胎,皇后那里的请安就免了,这事我和她去说,她素来贤惠,不会怪你的。朕还赏了些东西,不过他们来的没有朕快。”林永说话的时候,还带了点小得意,似乎对自己来的快很高兴。 “谢陛下恩典,臣妾这只是小事,还劳烦陛下亲自跑一趟,陛下放心,臣妾定会照顾好自己。”羲昭妃温婉一笑,摸了下茶壶,道:“茶凉了,我让柳绿再给陛下上一壶。” 偌大后宫总共就一后一妃,她不去请安还要林永亲自去说,也不知林永是真关心她,还是在给她拉仇恨呢。 林永急忙拦住她,说:“朕坐一会就走,政事堂那边,陈中书他们还等着朕过去议事呢,你别忙活了。” 他看到羲昭妃面前的茶杯里还有些茶水,显然他来之前就喝了一些了,他皱着眉,对她说:“你现在也不要多喝茶水,况且,明知道茶水有些凉了还喝,当着朕的面说能照顾好自己,你这算是欺君吗?” 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笑了。 林永已经年近四十了,比羲昭妃大了十几岁,再是保养得好,也能看到眼角的细纹,但是他本身自有一种人格魅力,总是让人不自觉的被吸引,进而再被他的雄才伟略折服。 羲昭妃每次见他,都觉得宁朝亡的不冤枉。 当他真的关心你的时候,确实细微到极致,让人不得不倾心。 羲昭妃眨眨眼睛,露出一点顽皮的神色,说:“臣妾喝的时候,茶水不是凉的呀。” “狡辩!”林永也不生气,抬起手指点点她的额头,站起来真的准备走了,和宫言知的战事胶着,邺朝的军队几次都没讨了好去,他召了几位文武大臣要再商议此事。 羲昭妃要送他,被他拦住,道:“你也别送了,身子重要,我刚才派了人去西山,你的好消息第一时间传给闲庭知道,他肯定要乐死的。”   ☆、47.第47章 警告 卫闲庭没反应过来。 他最近脸上受了伤,说话都少了,一时间两颊的肌肉调动不协调,硬生生挤出一个狰狞的表情。 来传旨的小太监吓了一跳,心道,废帝莫非和昭妃娘娘有仇吗,怎么听到喜讯不高兴,反而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大概是小太监的眼神太害怕,卫闲庭猜到自己的神情可能不对劲,他张嘴说不出话来,一着急,左右开弓扇了自己两巴掌。 声音倒是挺响,其实不怎么疼,两巴掌下去之后,他离家出走的面部肌肉总算是归为了。 他这好了,小太监更害怕了,觉得可能不是和羲昭妃有仇,废帝可能是精神不正常了。 “你刚才说什么,我阿姐有喜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卫闲庭又问了一遍,唯恐自己听错了。 小太监年纪不大,可能才入宫没多久,对卫闲庭格外的客气,说:“不久,陛下刚知道,就派我来报喜了,陛下说,定会照顾好娘娘,他赏下来一些东西,说天气凉了,您要注意身体。” 大概是太久没见过这么客气的人了,卫闲庭还有点不适应,他忍不住问:“怎么你自己上来了,让底下的侍卫送上来就行了,这段路不太好走的。” 好在他还有点理智,没直接问你的风格怎么和前面的人不一样。 小太监行了一礼,道:“给公子送东西,本就该亲自来的。” 卫闲庭连忙说:“别多礼别多礼。”他本想给这小太监一点跑腿钱,结果周身摸个遍,也没摸到半块碎银子,在这里关久了,他穷的就剩草了。 他尴尬的笑了笑,说:“辛苦公公跑一趟了,我这太寒酸,想留公公喝杯茶歇歇脚都不行了。” 林永送来的茶叶都堆到了柜子下面,原来他睡不着,喝了更折磨,后来裴音天天折腾他,他每晚睡得疲惫又踏实,更用不到了,也就不那么讲究了,烧壶开水凉了就喝,还省事。 “没事没事,奴才也得赶紧回去复命,公子别客气了,折煞奴才了。”小太监连连摆手,放下东西就走。 往常这个时候卫闲庭就回去了,尤其今天还有裴音做的菜等着他,结果小太监态度太好,卫闲庭觉得自己也得拿出点礼貌来,就规规矩矩的站在原地目送人家离开。 没想到小太监走了两步又停下了,看样子似乎有些犹豫。 卫闲庭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不走了,以为他掉了东西,刚想问问,小太监转过身鞠躬做了个大礼。 他说:“公子,今天这趟差事是我主动要求来的,我就是想谢谢您,陈将军围城的那天,您没下令抵抗,我家离城门的地方有点近,家中老父腿脚不便,您避免了战火,等于救了我老父一命。” 他又行了一个礼,说:“他们都说您是懦夫,我说不过他们,但我心里清楚,您不是,您心地好,会有好报的。” 说完他自己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敢看卫闲庭的表情,低头快步跑掉了。 卫闲庭已经呆若木鸡了,这是他自退位之后,第一次收到的谢意,他有点不太相信。 “人都走远了,还看呢?”裴音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 她扫了一眼林永赏赐的东西,眉毛微微一挑,神色微妙。 “我还第一次收到感谢,我以为他们都是骂我的呢。”卫闲庭不可思议的说,觉得这事简直太玄妙了。 “出息!”裴音嗤笑,说:“这世上虽然蠢人多了点,但也有点聪明人,聪明人统治蠢蛋,所以天下才能这么太平。” 粗俗的话从裴音姣好的唇形里吐出来,她神态优雅,毫无违和感。 卫闲庭总觉得她说的蠢蛋里也包括了自己,不过很快他就跳着脚,兴奋的对裴音说:“裴音!裴音!我要当舅舅啦!” 意外的,裴音没什么喜色,神情淡淡的,敷衍的说:“我听到了,你姐姐怀孕了,别光高兴了,去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哦!”卫闲庭弯腰准备把林永赏赐的秋衣等物拿进去,不知道裴音为什么知道他姐姐怀孕一点也不高兴,他准备吃完饭问一问,耽搁这么久,饭菜凉了,他一会只能将就着吃了。 裴音上前一步当在他面前,说:“进去吧,东西我给你拿着,饭菜在锅里热着呢。” 卫闲庭露出一个开心的笑,他就知道裴音会想着他。 他沉浸在自己要当舅舅的喜悦中,高高兴兴的去吃饭了。 裴音拿起那一堆赏赐,仔细的看了一遍之后,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一整个下午,卫闲庭都维持嘴角上翘的表情练功,鞭子武的都比前两天顺畅多了,裴音本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但是思考了两坛酒的时间之后,还是叫住了他。 “小鬼,过来。”她朝卫闲庭招招手。 卫闲庭利落的收了鞭子缠在腰间,走了过去,见裴音一直看着他,摸了摸脸问:“怎么,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林永送来的东西你看了吗?”裴音问。 卫闲庭点点头,说:“当然,每次都是要看的。”他已经习惯每次检查一遍林永送来的东西,以防别人的暗害,中午吃了饭他就仔细的看过了。 裴音一挑眉,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卫闲庭回想了一遍,送来的厚衣裳,一些茶叶还有笔墨纸砚都没什么问题,他点点头,笃定的说:“我都看过了,没问题的。” 裴音别有深意的说:“你没发现里面没有给桂海公公准备的衣物吗?” 卫闲庭悚然一惊,惊恐的看着裴音。 山下的侍卫很少送衣物上来,每次送的时候,也都会带着桂海的衣服,林永吩咐下去,也不会检查到底送了什么过来,他本以为这件事瞒得很好。 裴音轻轻叹口气,这件事是她疏忽了。卫闲庭现在属于独居,已经习惯山上只有他自己,她在这山里来去自如,自然不算在内,所以卫闲庭也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林永在监视我,他知道桂海公公死了!”卫闲庭脑子转的极快,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裴音点点头,道:“是,山下那些人里,一定有林永的眼线,他把桂海已经死了的消息告诉了林永。” 若是有人时刻监视着卫闲庭,她不会感觉不到,只要是活人,在她面前就藏不住。 羲昭妃突然有了身孕,林永亲自下旨给卫闲庭赏赐了一些东西,所以送来的衣物里才没有桂海的。 “他是在警告我,还是太高兴以至于忘了继续装不知道?”卫闲庭猜测。 “应该是在警告你,小家伙,林永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裴音看了他一眼,有添了一句,道:“而且,你阿姐怀孕,你不要太高兴,她的孩子未必保得住。”   ☆、48.第48章 分析 “裴音,我阿姐刚刚怀孕,你这样说,我会不高兴的,我不想和你发脾气。”卫闲庭咬着唇,脸色很难看。 他不喜欢卫静秋嫁给林永做妃子,在他心里,他阿姐和宫言知将军才是天生一对,但是他势单力薄,没有能力保护阿姐,只能看着她进宫做林永的妃子,说的直白点,他阿姐就是人质。 但是卫静秋怀孕了,他是真心实意的高兴的,孩子是他阿姐的,他是孩子的舅舅,血缘关系斩不断,他希望阿姐在宫里过的好,现在阿姐有了孩子,就是一个保障,更能保护阿姐的地位,若是生下来的是皇子,他阿姐的腰杆就能更硬了。 裴音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出现,伴随他度过失去阿姐和桂海公公之后,最伤心的那段时间,还悉心教导他武艺,在他心里,裴音的地位和阿姐、桂海公公差不多,他尊重她,喜欢她,把她当做家人看待。 一个家人说另一个家人不好,卫闲庭心中不悦,却也不想发火破坏两个人好不容易才建立的温馨关系。 “你阿姐怀孕你高兴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不能被喜悦冲昏头脑。”裴音抬手点点他的脑门,然后慢慢下移,放在他的左胸上,说:“你的脑子和心口,要时刻保证是冷的。” 裴音的手一年四季都是冰冰凉的,卫闲庭每次和她的身体接触,都会不由自主打个激灵,再冲动也会冷静下来,可是这一次他没有做到。 卫闲庭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啪”的一声拍掉裴音的手,说:“我的脑子和心口不可能是冷的,如果它们都不再热了,那我也就失去感情了,没有感情,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裴音垂眼看他,她神情没有多大变化,但眼睛里已经慢慢有了寒意,卫闲庭和她相处这么久,看她眼神变化就知道她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生气。 卫闲庭想起裴音生气时的手段,吓得浑身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但随后又觉得自己这样很怂,硬是梗着脖子和她对视。 裴音的手握了又松,眼神变幻不定,她默默在心里数了十个数,随后露出一个能止小儿夜啼的笑容。 卫闲庭看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从没见过裴音这样笑,他心道不好,拔腿就想跑。 他跑的动作没有裴音出手的速度快,裴音这次没有拎着他的衣领,而是直接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小鬼,我说过我的脾气不太好,不喜欢别人反驳我,尤其在我说的对的情况下,是不是最近没教训你,你连我当初的话都忘了?”她的手慢慢收紧。 卫闲庭是亲眼见识过裴音的力量有多恐怖,她能单手掐断一个成年男人的脖子,更何况他这纤细的小鸡脖,他双手扒着裴音的手腕,呼吸越来越困难,脸涨的通红,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裴音是真的没留情,她冷笑着说:“你以为你现在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你连这西山都没走出去,还敢妄谈感情,别太自以为是,小东西!你阿姐的孩子也是林永的,这么高兴的时候他还能不忘警告你,你觉得他对你阿姐能有多真心!” 卫闲庭眼前已经开始出现白光了,他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能归西,他的双臂垂下去,已经放弃挣扎了。 这时候,裴音的手一松,“噗通”一声,卫闲庭摔在了地上。 他捡回一条小命。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卫闲庭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咳嗽,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 他的嗓子火辣辣的疼,从没觉得自己离死亡这么近过。 裴音蹲下来,抓起卫闲庭的头发,让他看着自己,说:“要不是卫明还没死,你以为你能活多久,要是卫明死了,你阿姐别说是孩子,连命都可能保不住,你以为林永真的能一直养着你?” 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把当前的局势分析给卫闲庭,在他涕泪横流在死亡面前走了一遭之后。 裴音道:“你阿姐进宫也只保了你一时安全,陈家势大,陈熙哲统领三军,再进宫的秀女也比不过陈家的势力,陈皇后在后宫的地位不可动摇,你觉得你姐姐有几分胜算?” “陈章是最想让你死的人,你活着他就得时刻担心你有一天从这里出去了,报复于他。至于卫明,他才是你现在活着的保障,林永不会在卫明活着的时候杀了你,那就证实了你父皇给卫明的遗旨是真的,皇位来路不正,永远会被人诟病。” “卫明倒是很希望你现在就死,因为你父皇的传位诏书是真的,一旦朝廷上有谁站在你这边,卫明自己就说不清了。”裴音想想百官的嘴脸,说:“不过也不会有大臣站在你这边就是了,他们都希望你死呢!” 卫闲庭神情落寞,他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我是真的希望我阿姐的孩子能平安,她也能平安。” 他一说话嗓子就疼,裴音这次真的是下狠手了。 裴音放开他站起来,居高临下的说:“小鬼,我再给你一个忠告,凡事先想到最坏的,这样才不会在事情发生的时候惊慌绝望。” “回去好好想想吧,今天不用练习了,晚上不许吃饭,我看你最近过的太安逸了,脑子都不想事情了!”裴音冷声下了命令,也不再看他,悠然的走掉了。 林永正在政事堂和一众大臣就良州等地的问题讨论不休,一个一身灰衣的侍卫走进来,在林永身边耳语了几句。 林永微微皱眉,随后道:“都散了吧,今天到这里,等良州那边的战报传过来,咱们再议。” 一个侍卫的几句话,林永就结束了讨论,商润悄悄打量了那侍卫几眼,发现正是当天去和林永一起去他府上的那个。 他在林永身边出现的频率很高,几乎是近身随侍了,若是林永身边的红人,早就被大家知道了,可看众位同僚的神色,对他似乎非常陌生。 离开政事堂,林永问身边的人道:“怎么说,卫闲庭没发现少了桂海的衣服?” “似乎是发现了的。”那人恭敬的回答说:“后来我们的人去山上偷偷看了一眼,他正在院子里哭,好像很害怕。” 林永对他的反应很满意,道:“好好看着点,让那些侍卫也都注意一些,别太过了,若是起了反作用,让他咬了人可就不好了。” 他伸手干脆的折下一截树枝,说:“那孩子还不错,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就可惜了。” 树枝断裂发出清脆的“噼啪”声,林永嘴上说的关爱,可神色却是冰冷的。 随后,他看着建阳宫的方向问:“那边还是老样子?” “是,昭妃娘娘每天早上都过去请安。”灰衣侍卫迟疑了一下,看着林永不说话。 “有话直说。”林永发现他面色犹豫,道:“你和朕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属下只是觉得,现在已经入秋,昭妃娘娘的身体恐怕经不住这么折腾。” 林永轻描淡写的说:“她喜欢就去吧,只要孩子没事就行。”   ☆、49.第49章 胎气动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柳绿服侍羲昭妃起床洗漱,整理好仪容之后,准备和她一起去建阳宫。 走到门口的时候,柳绿又拿了一件大氅披到羲昭妃身上,说:“娘娘,早上天气凉,多穿一些吧。” 羲昭妃拢好大氅,笑着说:“穿的再多也没用,在那站一会还是冷。” 她不说还好,一说柳绿就不高兴了,她道:“娘娘,陛下已经免了您的请安,您这见天的去,皇后也不见您,您是何苦呢。” 每日都在建阳宫外站半个时辰,她家娘娘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羲昭妃点点她的额头,道:“快把这不满的表情收回去,小心被别人看见了,我这是做给谁看的,你还不知道,赶快走吧,早去早回。” 柳绿心里清楚羲昭妃如此做的原因,她只是担心她的身体。羲昭妃进宫之后没过一天舒心的日子,现在怀了身孕还要如此折腾,这种小心翼翼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林永当日离开阳嘉宫就去了皇后处,说明来意之后,皇后非常大度的免了羲昭妃的请安。 然而羲昭妃自己没那么理所当然的接受,她第二日依然按时来到建阳宫,要给陈皇后请安。 哪知陈皇后不见她,直接把她晾在了宫门外。 羲昭妃不得皇后命令不能走,就在外面站了半个时辰,直到陈皇后的掌事大宫女傲霜出来告诉她,陈皇后请她回去才罢休。 关键是陈皇后请她回去,并没有告诉她第二天不用来了,羲昭妃第二日又准时出现在建阳宫外,并且站了半个时辰。 她每日风雨无阻的来,陈皇后不动如山的拒绝,两人就像说好了似的。 宫里的人眼尖鼻子灵,知道这是陈皇后给羲昭妃的下马威:你得皇上恩宠又怎么样,后宫里还得我说了算。 最主要的林永没关,后宫总共就两个人,出了这事肯定会有人报给林永知道,结果林永毫无动静,陈皇后和羲昭妃都知道,林永这是有意放纵。 羲昭妃毕竟是亡国的公主,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林永的血脉,也是前朝卫氏的血脉,他要让羲昭妃知道,只有我能保护你,我不管你,陈皇后可以随意折腾你。 羲昭妃明白林永的意思,她每日都自虐一样在建阳宫站半个时辰,本也不是为了做给林永看的,陈皇后越不见她,她越放心。 “昭妃娘娘,皇后娘娘今日身体不舒服,您请回吧。”半个时辰之后,傲霜再次跑出来,对羲昭妃说着一成不变的话。 她低着头,自己都有点不敢看羲昭妃了,这借口陈皇后用了十多天也不换换,就是明摆着要收拾羲昭妃的。 “请娘娘保重凤体,过段时间宫里来了新姐妹,还要娘娘多操劳呢。”羲昭妃也不在意,柔柔的一笑,对傲霜点个头,搭着柳绿的胳膊就上了软轿回去了。 见羲昭妃走远了,傲霜赶紧回去报给陈皇后。 此时陈皇后用过了早膳,正在喝茶,见傲霜进来了,问:“昭妃走了?” 她宫里的人都是自己多年的心腹,说话也不避忌。 “是。”傲霜福了一礼,道:“奴婢看着昭妃娘娘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她不好我才好!”陈皇后放下茶盏,冷笑道:“还让陛下亲自来说免了她的请安,我敢同意,她敢真的不来吗?” “娘娘是后宫之主,昭妃自然是不敢的。”傲霜道,“只是奴婢担心她有个什么事,陛下责怪娘娘。” 陈皇后自信的笑了,说:“你以为陛下不知道?他心里明白着呢,不说就是同意我这么做了。” 做了近二十年的夫妻,陈皇后还是了解林永一些的。 羲昭妃一路上脸色都不太好,下了轿子回到内殿,她突然用力抓住柳绿,白着一张脸,小声吩咐道:“去悄悄的把张太医请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柳绿见羲昭妃脸色惨白,已经担心的不行,还要神色如常的扶着她进去,对旁边的人吩咐道:“都去外面守着吧,娘娘要休息一会。” 等人都退下去,柳绿扶着她躺到床上,焦急的问:“娘娘,您哪不舒服,奴婢这就去找张太医,您还有什么吩咐。” “你现在去,晚一会再带张太医来,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张太医是来给我请脉的。”羲昭妃感觉肚子有点疼,估计是动了胎气了。 她安慰柳绿说:“没事,你出去的时候可别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弄得整个宫里都知道了,对咱们没好处。“ 柳绿咬着牙点点头,使劲揉揉脸,把脸色放平静了才走出去。 她走后,羲昭妃看着自己的小腹,苦笑着说:“你这孩子也太不经折腾了,才几天就给娘找事情。” 孩子毕竟是自己的,能保住他,羲昭妃一定会尽力,就是不知道她自己能不能行。 柳绿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手里拿了几套衣服,看样子是去了尚衣局。 她进了内殿就把衣服随意的扔在桌子上,扑到羲昭妃的床前,神色紧张的问:“娘娘,奴婢回来了,您还难受吗?” 羲昭妃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说:“没事,只疼了一会,找到张太医了?” 柳绿点点头:“奴婢悄悄见的张太医,没让别人发现,从太医院出来之后,奴婢又去了一趟尚衣局,取了两件衣服。张太医一会就来了。” “我们柳绿就是聪明。”羲昭妃夸了她一句。 两个人正说着,外面小宫女道:“娘娘,张太医来请脉了。” “请张太医进来。”羲昭妃应了一声,柳绿上前给张太医开了门。 张太医一见羲昭妃苍白的脸色,赶紧上前诊脉,道:“娘娘这是动了胎气吧。” “有一些吧,今天从建阳宫出来就不太舒服,麻烦张太医跑一趟了。”羲昭妃面带微笑,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 张太医显然知道羲昭妃每日都去建阳宫请安的事,他诊了脉,在桌边坐下来,拿出纸笔,研好墨准备写方子,说:“微臣听宫里的人说了,娘娘这是何苦,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孩子想一想啊。” “您心善,总是为我着想,若是宫里的人都像张太医这样心慈,我就不担心了。”羲昭妃意有所指的说。 “娘娘仔细些身子吧,身子还是您自己的。”张太医明白她的处境,也不多劝,把药方交给柳绿,说:“早晚各一次,三日即可。” 柳绿收好方子就准备去抓药,还没走出内殿,就听到外面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50.第50章 疑虑 张太医药箱还没收拾好,听到太监的声音,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羲昭妃。 羲昭妃倒是很镇定,她说:“柳绿,扶我起来,张太医跟我一起出去见驾,陛下问起,你只说是来请脉就可。” 她拿起帕子擦擦脸上的汗珠,确定妆容没花之后,拍拍脸颊,让脸上看着有点血色之后,在柳绿的搀扶下勉强站起来,走出去迎驾。 “参见陛下。”羲昭妃盈盈一拜,看到林永面色不佳,关切的问道:“陛下眉头紧锁,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起来吧,别多礼。”林永上前握住她的手,余光扫到张太医,问道:“张太医怎么在这里,爱妃身体不舒服吗?” 羲昭妃笑着说:“陛下说的这是哪里话,张太医来给臣妾请脉的,刚准备走呢,恰巧陛下就来了。” 谁知林永仔细看了张太医片刻,突然道:“今天也不是请脉的日子,你怎么就来了?” 张太医本就有点紧张,被林永这么一问,差点就直接说了实话,他心中暗道:陛下怎么记得他哪日请脉的? 羲昭妃知道,张太医是个老实人,让他在皇上面前说谎绝对是难为他,连忙把话接过去,说:“柳绿身子不舒服,我心疼她,让她去太医院看看,张太医怕柳绿把病气过给我,才过来看看的。” 林永闻言看了柳绿一眼,又看了张太医一眼,道:“张太医跟朕进来吧,其他人下去吧。” 张太医不明所以,不安的跟着林永几人一起进了内殿。 林永在上首坐下,端起茶盏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才道:“说吧,现在没人了,昭妃的身体哪不舒服。” “陛下哪能一见到臣妾,就先说臣妾不舒服的啊。”羲昭妃的心略微提起,面上不变,对林永撒了个娇。 林永眼神高深的看了羲昭妃一眼,才冷声道:“柳绿今早刚去尚衣局拿了两件衣服,可没出现在太医院,张太医是怎么见着她的?” 谁都没想到林永连柳绿早上做什么去了他都知道,张太医的额角沁出冷汗,眼看着就要跪下来认罪。 柳绿上前一步跪下来道:“陛下,奴婢怕被人看到说闲话,所以早上去找张太医是避着人的。” “你一个奴才去趟太医院还怕人说什么闲话。”林永靠在椅背上,神色冷漠的看着柳绿。 柳绿磕了一个头,为难的说:“早上娘娘刚才建阳宫回来,奴婢就巴巴的去了太医院,不知道的还会以为皇后娘娘苛待了主子,奴婢怕给娘娘惹了麻烦,这才悄悄的去找张太医的。” 林永抚着右手上的扳指,沉默不语,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柳绿的说辞。 羲昭妃仔细观察林永的神色,发现他并没有生气的样子,略微放下心来,但她对林永的不依不饶又很奇怪,开始细细思索起来。 “起来吧,你为自己主子着想,很好。”林永说道。 柳绿心中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林永又问道:“张太医,昭妃的身体怎么样?” 张太医跪下来道:“回陛下,娘娘身子很好,胎象平稳,只是应该多休息,不宜久站劳累。” 张太医想到羲昭妃今日动胎气的原因,换了个说法。 “朕知道了,下去吧。”林永记下张太医的话,摆摆手吩咐道。 张太医如蒙大赦,总算松了一口气,弯着腰退出去,待走出阳嘉宫,他抬起袖子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的捧着药箱回了太医院。 林永从来到阳嘉宫面色就一直不好,眉头不自觉的皱着,羲昭妃见状,也只能忍着身子的不舒服,轻声询问道:“陛下是有什么心事吗?” 林永看了她一眼,笑道:“朕本想让你帮个忙的,结果张太医说你不易劳累,朕又拿不定主意了。“ 羲昭妃不得不承认,林永这话说的漂亮,他要是真为自己着想,刚才可以直接说没事,可是他偏偏没有,他有事想让自己做,又得做出一副为你考虑的样子。 林永摆明了就是一句话,我不能做那种不顾虑你身体的人,但是如果你自己来要求帮我的忙,我不会拒绝。 羲昭妃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她站起来对林永道:“陛下有何事烦心,臣妾若是能为陛下解忧,义不容辞。” 听到羲昭妃的回答,林永舒缓了神情,满意的说:“还是爱妃善解人意,若是大臣们也能像爱妃这样,朕就能少忧心一些。” “陛下可是抬爱臣妾了,您与众大臣每日为国事操劳,臣妾只能帮陛下一点小忙,不敢和众大人相比。”羲昭妃自谦道。 林永把她捧的越高,她心里越忐忑,她已经隐约猜到了林永为什么对她宫里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更担心林永让自己做的事了。 “你就是太谦虚。”林永对她说,“别站着了,赶快坐下,朕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半月之后的秀女入宫,朕想让你和皇后一起筹备。” 羲昭妃知道,林永这是又给自己拉了一次仇恨,她每天去建阳宫外面站半个时辰还不够,估计以后得站一个时辰了。 偏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应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能为陛下和皇后娘娘分忧,是臣妾的福分,只是皇后娘娘最近身体欠佳,臣妾多日未见,不知道关于秀女的安排,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羲昭妃应下来,决定给陈皇后上上眼药。 她是不能让陈皇后来她宫门外站着了,但添一点小麻烦还是可以的。 果然,林永皱着眉说:“你现在还去建阳宫请安吗?朕不是说过不用了吗,皇后也真是的,明知道你是个谨慎的人,还不和你说清楚。” “不关娘娘的事,是臣妾执意如此,后宫的规矩不能因为臣妾坏了。”羲昭妃善解人意的说。 林永站起来,走到羲昭妃面前,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说:“你呀,就是太懂规矩,让朕总觉得应该多疼爱一点,这事你不用说了,朕去找皇后说说。” 羲昭妃垂下头,两颊绯红,神情羞涩。 林永晃了下神,觉得羲昭妃此刻的样子像极了她母亲,他想起商贵妃心中就是一阵疼痛,留下两句安慰的话,匆忙离开阳嘉宫。 林永走后,羲昭妃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小腹,不住的抽着冷气。 “娘娘,您怎么样!”柳绿上前道。 “没事,刚才太紧张了,下去熬药吧,小心一些。”羲昭妃坐下来,精神一放松,顿时觉得全身都疼了。 她让柳绿附耳过来,在她耳边悄声道:“我怀疑陛下在后宫里有眼线,以后做事小心一些。”   ☆、51.第51章 差事 柳绿看了羲昭妃一眼,把惊慌藏在心底,搀扶起她往床边走,一边小声的问:“公主是怎么怀疑的?” 她一紧张就容易换称呼,好在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不妨事。 羲昭妃靠着她慢慢在床上躺下来,用同样的音量说:“你早上才出去一趟,虽然不隐秘,但也不至于陛下这么快就知道了,很可能你进太医院他就知道了,故意来这边问我的。” 躺下来之后,她感觉好多了,想了想又说:“陛下不相信任何人,我怀疑他知道我今天到底怎么了,故意来问我的。” 柳绿面上有了些怨怒,她仔细的给羲昭妃掖好被角,说:“陛下既然知道您身体不好,还要把差事派给您,这是明摆着折腾您呢!”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让我猜到他在监视后宫的一举一动,我想除了后宫,也许前朝的大臣也被他监视着,只是没人发现罢了。”羲昭妃苦笑,闭目养神,觉得现在的日子比宁武帝还活着的时候还累。 柳绿一听她的话,仔细想了一番,迟疑的说:“公主,我今天去尚衣局,听到几位姑姑闲聊着,说是前段时间赏给七殿下的衣物里,没有桂海公公的。” 羲昭妃闻言猛地睁开眼睛,紧盯着柳绿,问道:“你说什么?!没有桂海的衣服?她们原话是怎么说的?” 柳绿被她的紧张吓了一跳,但还是仔细回忆了一下今早几人的闲聊,说:“几位姑姑说,前段时间陛下特意嘱咐的,不用准备成年人的衣物,送去几件七殿下穿的就可以了。” 羲昭妃一下握紧了拳头,额上再度冒出冷汗,说:“恐怕桂海已经没了。” “没了?”柳绿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随后捂住嘴,惊慌的看着羲昭妃。 羲昭妃点点头,表示她理解的没差。 “怎么,怎么就死了呢?”柳绿都要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了。 羲昭妃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她也只是猜测而已,但是不管怎么样,羲昭妃无意识的摸着小腹说:“我得想办法见一见闲庭。” 也不知道林永和陈皇后是怎么谈的,第二日早上再去请安的时候,陈皇后让她进去了。 陈皇后穿着正红色的宫装,头上戴着九尾凤钗,妆容雍容华贵,神色淡淡的坐在上首喝茶。 羲昭妃被正红色刺的眼睛有些疼,陈皇后故意作此打扮,只为了告诉她谁才是正头主子。哪怕她的品级再高,叫的再好听,说到底也就是个妾而已,区别只在于是皇上的妾还是普通人的妾。 她一辈子可能都穿不了这样颜色的衣服了。 羲昭妃略略低下头,不想再看那身耀眼的红色宫装,她在殿中盈盈一拜,柔声道:“参见皇后娘娘,给娘娘请安。” “起来吧。”陈皇后面色平淡,看不出喜怒,对左右道:“给昭妃娘娘看坐。” “谢娘娘。”羲昭妃也不客气,立刻站直了身子,在宫婢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来。 落座之后,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殿内气氛沉闷,傲霜偷偷看了一眼羲昭妃,她神色淡定一点都不害怕,好像真的只是来请个安。 羲昭妃想得很开,陈皇后今日见她,若不是为了商议秀女入宫的事情,就是看她不顺眼,要找机会教训她一下,她现在怀着身子,陈皇后会有所顾忌,一点小折腾她也不在乎。 “前段时间不见妹妹,让妹妹受累了,这茶是陛下前两日送来的,妹妹尝尝,算是给妹妹赔罪吧。”陈皇后先忍不住了,笑着一抬手,傲霜把沏好的茶盏端了过去。 羲昭妃从容的接过茶盏饮了一口,赞到:“好茶。” “我是不会品茶的,也就喝个囫囵,可是陛下每隔一段时间总要送过来一些,留在我这里也是浪费了,一会妹妹拿一些回去吧。” 羲昭妃连忙拒绝,道:“陛下爱护娘娘,臣妾拿回去算个什么事呢,这是陛下的一片心意,臣妾万万不敢要的。” 陈皇后心道,这丫头还挺识趣。不过她和商贵妃是死对头了,再怎么觉得羲昭妃知情识趣,还是看着不顺眼。 陈皇后的手轻轻搭在椅背上,神情带了点高傲,看着羲昭妃说:“前段时间本宫身体不好,没见妹妹,怕过了病气给你,妹妹不要见怪。” “娘娘凤体安康才是后宫之福,见娘娘安好,臣妾就放心了。”羲昭妃柔声细语的回答,面上一片恭敬之色。 陈皇后露出一点意味不明的笑,说道:“妹妹如此善解人意,难怪陛下喜欢,连秀女入宫都要妹妹一起操持。” 羲昭妃连忙站起来福了一礼,低着头说:“陛下担心娘娘身体,才让臣妾帮娘娘打打下手。” “我只是说了一句而已,瞧给妹妹吓得,快坐下吧,你怀着身孕,情绪别大起大落的,当初我怀着明儿的时候,就差点因为劳累出了事,妹妹要小心些才是。” 陈皇后这话听着像关心,更像是咒她最好生不下来一样。 羲昭妃笑了笑没有说话。 “本宫身体不太好,秀女的事情还要妹妹多帮衬着一些,傲霜,把名册拿给昭妃娘娘。”陈皇后一声吩咐,傲霜捧着个册子递给羲昭妃。 羲昭妃接过去后,陈皇后揉了揉额头,面色疲惫的说:“本宫有些乏了,就不留妹妹了,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妹妹再来问本宫就好。” “臣妾明白了,臣妾告退。”羲昭妃极有眼色的带着柳绿离开建阳宫。 回到阳嘉宫,羲昭妃简单的翻了翻名册就扔到了桌子上,揉着额角一言不语。 柳绿看她脸色不太好,端过一杯温水,轻声询问道:“娘娘,要不要去床上歇一会。” 羲昭妃接过杯子,到了一眼桌上的名册,说道:“皇后这是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了,做的不好,我可是要受罚的。你看看吧。” 她们主仆没多少忌讳,羲昭妃既然发了话,柳绿拿起来粗粗看了一遍,不甘的说:“您还怀着身孕呢,这要操持万一有个什么,谁来负责!” “那只能怪我自己身子不好,没有注意着一些,和她有什么关系,皇上不想陈家的势力太大,在宫里拿我打压她,她拿我出气,这真是两夫妻,只我一个外人遭殃。” 羲昭妃摩挲着杯盏出神,好半晌悄声来了一句:“这孩子估计是留不住了。”   ☆、52.第52章 算计 “娘娘,咱们把事情都推给昭妃做,万一昭妃出错了,到时候皇上会不会不高兴,迁怒了娘娘。”送走了羲昭妃,建阳宫的内殿就剩下陈皇后和傲霜,傲霜小心的问。 陈皇后唇角勾起愉悦的笑,说:“羲昭妃不会犯错的,她精明着呢,知道这时候出了错,皇上也得责罚她。” “那她怀着身子呢,这么奔波,宫里的人会不会说娘娘苛待她,对娘娘名声不好。”傲霜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以为宫里宫外有多少人希望她这孩子生下来?”陈皇后的笑容带了两分狠厉,说道:“大家都盼着她生不下来呢!本宫不出手,就会有别人去对付她!” 陈皇后想起几日前,母亲周氏来看她的时候。 那时她正在和羲昭妃生气,林永下令免了羲昭妃的请安,她就索性不见她,由着她在建阳宫外面站着。 皇上没过问,她有顾忌着皇上的骨肉不敢下狠手,只每日让羲昭妃站半个时辰,算是解解气了。 没想到宫外陈中书知道了这件事,让周氏进宫来了。 “我的娘娘哎,你怎么能让卫氏在外面站着呢。”周氏一见到她,就愁眉苦脸的问道。 陈皇后满不在乎的说:“我让她站一会怎么了,是她自己非要上赶子每天来建阳宫的,我遵从陛下的圣旨不让她请安,不见她不是很正常吗。” 周氏显然不这么认为,她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说道:“娘娘啊,你这样做宫里的人会说您刻薄的,老爷在前朝都知道了这件事,现在几家的夫人一见到我,都免不了要取笑几句呢!” 陈皇后没想到她在后宫做的这点事能传的人尽皆知,她无措的看着周氏:“我不过为难了她几天,怎么所有人都知道了。” 周氏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娘娘,我知道你心里意难平,但是此时你不能为难卫氏,以前你在英州,陛下身边没有人,你过得自在,现在不行了,你是一国皇后,一举一动都有人的眼睛盯着呢。” “那我就由着昭妃这么嚣张吗!”陈皇后心有不甘。 “当然不是了。”周氏隐秘的一笑,小声说:“前朝后宫多少人希望她的孩子生不下来呢,娘娘不用自己动手,只给她添点小麻烦,就够她受得了,到时候哪怕陛下追究起来,也没您的责任啊。” “陈家现在树大招风,您在后宫千万小心,凡事三思后行,您现在的举动,多少人家都盯着呢,就想把陈家从皇亲国戚的位子上拉下来,这里不是英州了,您也不只是王妃了,一定要谨慎,这也是老爷的意思。”周氏最后再三叮嘱。 陈皇后仔细想了想,现在确实不是她在英州,随便对付几个心思不正的小奴婢,林永不闻不问的时候了。 今时不同往日,她坐的位子不一样,行事要谨慎小心,不能凭感情了。陈皇后点点头,和周氏保证以后不会乱来。 羲昭妃突然忙碌起来。 秀女入宫,事无巨细都报备到她这里来,羲昭妃处理这些事情有些喧宾夺主,故而每次都会报给陈皇后,和陈皇后商议。 开始几次陈皇后还喝她商议一番,留下自己的意见,五六次之后,陈皇后开始称病,所有的事务都落到羲昭妃一人身上。 林永的生母早逝,后宫只有她和陈皇后两个人,夫妻俩不管事,苦了她这个做妃子的。 羲昭妃每天睡眠时间骤然减少,面色憔悴的脸脂粉都快掩盖不住了,好在她月份不大,行动起来也没有多少不方便。 “娘娘,您还是和皇上说一说吧,您自己一个人做这些事情,是撑不住的。”羲昭妃坐在妆台前,疲惫的闭着眼,让柳绿给她卸妆,她已经累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没用的,我做了什么皇上又不是不知道,你看他最近来我这里,除了让我多休息注意身体,有提过一句不然我做事吗。”羲昭妃心知肚明,无力的说:“熬吧,熬过了这阵子就好了。” 万幸已经复选了两次,再选一次,林永留了牌子,选定留在后宫中的人选,她也就轻松了。 她躺到床上,刚闭上眼睛,还没睡着,就听到外面有小太监来报,“柳绿姑姑,飞羽宫那边闹起来了。” 飞羽宫就是秀女们居住的地方。 柳绿攥紧帕子,寒着脸问:“掌事嬷嬷管不了了吗,这种事也要报到娘娘这里来!” 羲昭妃刚刚睡下,这时候要是叫起来,估计今晚也就不比睡了。她虽没有她家娘娘聪明,但也知道有些事情根本不用她家娘娘亲自处理,底下的人挨个来报,也不知安得什么心。 “可是掌事嬷嬷说,这事她们也拿不定主意。”小太监也有些为难,他就是一个跑腿的,夹在中间实在难做。 羲昭妃听到此处,就知道自己今天睡不了了,她提高了声音喊道:“柳绿,服侍我起来梳洗,去飞羽宫看看。” 柳绿无奈的应了一声,进了内殿。 飞羽宫的秀女剩的不多了,基本林永再看一次,能留下的就是妥妥的宫妃了,这个时候弄出乱子,连羲昭妃都觉得奇怪。 她来到飞羽宫的时候,宫殿灯火通明,大殿里站了三排秀女,全都低着头不说话,三个掌事嬷嬷板着脸站在她们前头,见羲昭妃来了,纷纷跪下请安。 “都起来吧,这大晚上不睡觉,都在这折腾什么呢!”羲昭妃面色微凝,敛了笑容,凤眼一扫,不怒自威。 秀女们没说话,先打了个哆嗦。 “回娘娘,今晚有小主被人推倒水里去了。”其中一个掌事嬷嬷口齿伶俐的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其实也不是特别严重,几个小姑娘晚饭后在花园散步,起了口角,一番推搡之间,把人推进水里去了。索性发现的及时,人除了受点惊吓,没别的事情。 几个掌事嬷嬷不敢擅自拿主意,才大晚上请了羲昭妃过来。 “那几个推人的呢。”羲昭妃微抬下巴,冷声问。 三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被带了上来,年纪都不大,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不管起因如何,争执之下推搡他人本就不对,更何况还差点害人性命,宫里留不下你们这样骄纵的,崔嬷嬷,送她们回家去吧,记得把事情和她们父母说清楚。”羲昭妃直接把人撵走,半分余地都不留。 三个小姑娘吓坏了,要是因此被撵出去,她们回去也配不了好人家了,三人连忙跪下来,哭着求羲昭妃开恩。 羲昭妃不为所动,皱着眉上了软轿,转头就回了阳嘉宫。 路上她感觉肚子有点疼,以为又动了胎气,连忙叫柳绿:“柳绿,让他们慢着点。” 柳绿吩咐宫人走慢一点,结果刚到阳嘉宫,把羲昭妃从轿子里扶出来,柳绿就发现了不对劲,羲昭妃的裙摆上都是血!   ☆、53.第53章 小产 “娘娘!”柳绿这一声尖叫,嗓子都变了调。 羲昭妃不明所以,看柳绿正惊恐的盯着她的裙摆,顺着柳绿的目光看过去,刹那间脸色变得煞白,紧紧掐住柳绿的手。 她的肚子疼的一阵比一阵厉害,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阳嘉宫瞬间乱成一片。 “扶我进去!”羲昭妃此时还勉强保持自己的头脑清醒,压低了声音,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调说:“去太医院,不要找张太医,直接找周院使,他要是不在,你就哭着把我小产的消息闹得太医院人尽皆知。” 柳绿不明白羲昭妃为何让她这样做,但她依然含着眼泪点点头,把她扶到床上躺下,飞快的往太医院跑。 阳嘉宫里的人和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羲昭妃强忍着痛,喝道:“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呢!” 她的话倒也好使,话音刚落,宫人的脸色就镇定下来,开始照顾起她来。 柳绿一路哭着跑到太医院,惊动了无数人。 她在太医院抓着一个人,看也不看就问:“周院使在吗?” 被她抓到的是留守值夜的小学徒,认识这位阳嘉宫最得信任的掌事宫女,从没见过她如此慌张,赶忙回答说:“柳绿姑姑,周院使不在,今日不是他当值。” “那还有谁当值,出来一个跟我去阳嘉宫,我家娘娘小产了!”柳绿一听周院使不在,立刻提高了声音,尽量让太医院里面的人都听到。 小学徒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砰”!门从里面被推开,两三个太医慌忙提着药箱出来,看着柳绿问:“柳绿姑姑,快带我们去阳嘉宫。” “麻烦诸位大人了。”柳绿眼睛通红,匆匆福了一礼,带着他们就往阳嘉宫去。 不到一刻钟,永明宫上下都知道,羲昭妃小产了。 “娘娘,阳嘉宫那边,羲昭妃出事情了。”傲霜打听到外面发生骚乱的原因,小声回报给陈皇后。 陈皇后从睡梦中醒过来,音色还有些懒散,听到傲霜的来报也不见焦急,只慢吞吞的说:“傲霜,扶我起来,简单收拾收拾,咱么也去阳嘉宫,另外,找个人报给皇上。” 陈皇后认为,此时林永应该已经知道了羲昭妃小产,不过她去报一声,不过是告诉林永,她一直关心着羲昭妃罢了。 陈皇后刻意没有打扮,只把自己弄得憔悴了一些,才带着傲霜往阳嘉宫去。 说来也巧,今晚值夜的几位太医都不擅妇科,见了羲昭妃的样子,互相看了一眼,知道孩子是保不住了。 几个人连着着稳婆好一番折腾,总算是把孩子从羲昭妃的身体里引了出来,几位看了看,是个没成型的女孩。 羲昭妃脸色白的和纸一样,昏睡在床上,对外事一概不知了。 三位太医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往外走,在院子里看到了面色冷峻的林永,连忙跪下来:“参见陛下。” “起来吧,里面情况怎么样?”林永声音低沉,看起来不太高兴,也是,任谁知道自己的孩子没了,都不会特别高兴。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年纪大的那个回道:“启禀陛下,羲昭妃娘娘的小产是劳累所致,发现的太晚,臣等无能,只能保住娘娘,没能保住小公主。” “起来吧。”听闻是个女孩,林永的脸色也没什么变化,对他们说:“好好调理昭妃的身子,现在都下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阳嘉宫的众人都退出了内殿的院子,全部在外面候着,柳绿临走之前偷瞄了林永一眼,他的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面无表情,看起来有点吓人。 林永在院子里站了足有一刻钟,只隔着门往殿内看,也不进去。 羲昭妃会失去孩子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以为凭着羲昭妃的能力的手段,怎么也会保住这个孩子,所以听到暗卫来报,说羲昭妃最近憔悴的厉害,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是他忘记了羲昭妃现在无权无势,只能依靠他,他放任不管,陈皇后就可以随意为难她,把所有的事情都给她做。 无论男女,那都是他的孩子,林永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好像这样就能把心中的郁结一起吐出去,失去了孩子,他的心还是会痛的。 “清蝉,是我对不起你,没能照顾好你的孩子。”林永愧疚的吐出一句,想到商贵妃曾经的样子,内疚感进一步扩大。 “陛下怎么站在这里,我在外面看到太医,正在准备给昭妃妹妹熬药,夜里风寒,陛下保重龙体。”陈皇后比林永来的晚一些,见到林永还站在院子里不进去,心中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果然,林永沉声问道:“羲昭妃为选秀之事忙碌的时候,皇后在哪里?” 陈皇后明白林永这是兴师问罪来了,她轻声说:“臣妾近几日身子不舒服,一直卧床不起,才累的妹妹出事了。” 林永一声冷笑,眼神像锋利的刀子剜向她,说:“朕看你现在身体好得很,完全可以做很多事情!” 陈皇后连忙跪下来,面上带了几分委屈,道:“陛下,臣妾来到皇城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总念着远在英州的雁儿,吃不好睡不好,精力不济,才让昭妃妹妹替陛下分忧,确实不是故意的啊。” 她微微仰起脸,一张秀美的脸上有两分憔悴,泫然欲泣的看着林永。 提到自己的女儿,林永的神色和缓了两分,但依然很不高兴,他语气生硬的说:“既然身体不好,你最近好好休养,忙过了秀女的事情,朕就接雁儿来皇都!” 他一边往内殿走,一边道:“今夜你已经来过了,身体不好就回去吧,朕自己进去就行了。” 陈皇后知道,林永这是变相的禁她的足,她心里生气,面上却不显,行了礼就离开阳嘉宫。 但是她和羲昭妃的过节,怕是会越结越深了。 羲昭妃做了个很长的梦,她梦到了一个小小的孩子,玉粉可爱,就和卫闲庭小时候一样,她知道,那是她的孩子,可是已经永远的离她而去了。 她的眼角沁出大滴大滴的泪珠,不住的在心里说:“对不起,娘没有保护好你,你来的不是时候,是我们没有母子缘分,你放心,娘不会让你白白离开的!”   ☆、54.第54章 美人垂泪 羲昭妃泪流满面的醒过来,一瞬间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眼神还有点空。 她左右看了看,看到一个人坐在自己床边,心里下意识的一紧,双手紧紧抓着锦被的缎面。 林永看着她受惊吓的表情,心疼之色溢于言表,他抓过羲昭妃的一只手,轻轻拍了两下,柔声说:“没事了,没事了。” 羲昭妃眨眨眼,总算看清了床前的人是谁,一时悲从中来,流着泪凄然喊了一声:“陛下!”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挣扎着要起来,林永吓了一跳,连忙按住她,轻声责备道:“身子还虚着,你起来要做什么!” “请皇上恕罪,是臣妾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羲昭妃一边哭,一边抽泣着说。 美人流泪总带着别样的脆弱美感,林永再铁石心肠的人,此刻都柔和了表情,一遍遍耐心的安慰她。 “没事了,以后咱们还会有很多孩子的,这次全都怪朕,是朕没有考虑到你的身体,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林永伸出手,轻轻拭去羲昭妃脸颊上的泪水。 羲昭妃拉着林永的手贴在脸上,泪水依然止不住,她说:“陛下,臣妾心里难受,刚才臣妾又梦见她了,您说,她是不是在责怪臣妾。” “不会的。”林永俯身抱住她:“只是我们和这个孩子没有缘分,你不要多想,她在和你道别,不是在责怪你。” 羲昭妃抓着林永的衣服,一边压抑着哭泣,一边说:“臣妾应该好好和她道个歉的,她那么小,在梦里那么可爱,和闲庭小时候一样。如果能来到世间,一定会很乖巧。” 林永放开她,把被子给她盖好,说:“别哭,改日朕把闲庭接过来看你,闲庭要是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不知道要多担心。” 也许是林永的安慰起了作用,也许是羲昭妃精力不济,她红肿着眼睛,再次睡过去。 林永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看过羲昭妃,折腾了一夜,天也快亮了,他回到承明殿简单洗漱之后,直接换了衣服去上朝了。 早朝结束之后,他审阅今日呈上的奏折,边批改边对身边的侍卫吩咐道:“去西山接卫闲庭进宫。” 灰衣侍卫有些诧异,困惑的看着他。 “怎么,很惊讶?”林永放下批奏折的朱砂笔看着自己最忠心的暗卫。 灰衣侍卫低下头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卫闲庭看到他姐姐的惨状,有什么异心。”林永的食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对此事似乎不放在心上:“卫闲庭生性软弱,我这么看着他,是怕有人误导他和我做对,他本身翻不起什么浪花,去把他带来吧。” 侍卫领命而去,不再多言,他见过卫闲庭,那样软弱的性子,杀个人都有负罪感,他是从心里瞧不起,不过还得提醒皇上一声,算是做暗卫的职责。 西山行宫下面的守卫整日无所事事,在这看着一个小孩儿对他们来说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天气渐冷,晚上山里的温度还要低一点,众人都有点受不住。早上从帐篷里一出来,山风一吹,什么瞌睡虫都跑光了。 老张冻的一激灵,扯着嗓门喊:“冻死老子了,什么时候轮值,回去可是真不想来了。” 今天他运气不好,又轮到他了,好在几个兄弟也跟着一起,不至于太寂寞。 “张兄这话说的,也不怕兄弟们知道了打你。”他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音,话中全是取笑之意。 老张回头一看,灰衣侍卫笑着站在他身后,他立刻笑容热切的行礼道:“步大人来了咋也不吱声,吓了我一跳。” 这位步大人名三昧,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具体做什么他也不清楚,朝廷的大臣对他可能不熟悉,他们这些来回轮值的守卫可不陌生。 他看起来不起眼,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到,可身手是他们见过的,上次大家一起切磋,他连战连胜,最后大气都没喘一下,完全是陪着他们玩的。 老张是个粗人,可脑子不笨。这种厉害人物,时常巴结着点好。 步三昧笑得和气,说:“陛下命我来接山上那位进宫。” 老张凑上去,嬉皮笑脸的问:“步大人,陛下这是准备放了那位?”他用眼神往山上看看。 “怎么可能。”步三昧失笑,拍拍他的肩往山上走,说:“只不过是进宫看看昭妃娘娘。” 老张放心下来,对着步三昧的背影高喊:“大人,清晨山间路滑,您仔细脚下。” 步三昧走的很慢,权当来西山散步。 老张的担心他一清二楚,当日打死了桂海,当天晚上他的手下就把事情经过报给他了。 步三昧觉得老张他们手段太低级了,这么粗暴,万一把卫闲庭逼急了怎么办,要知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商雪柏手下都是什么人,就没见到个聪明的,也就他大度,这样的还留在禁卫军里。 这种人要是搁在他手下,没两天全得卷铺盖卷滚蛋! 西山行宫冷的没个人气,他站在空旷的院子里,提高了声音喊道:“卫公子,微臣步三昧,奉陛下旨意,接公子进宫探望羲昭妃娘娘。” 他没有等多久,卫闲庭就出来了。 步三昧观察到,卫闲庭的衣着非常整洁,精神也不错,眼神明亮,没有颓丧和失意,唯独眉间有一点郁色,看样子过的还可以,并没有受到太大打击。 他心中的警惕一点点提起来,如果桂海的死都不能让他有一点颓废,那他的心志已经强大起来,不得不防了。 卫闲庭记得他,他跟随林永来过,可是不知道他叫什么,纠结着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在下步三昧,陛下身边的近身侍卫,奉旨接公子入宫。”步三昧可能看出了他的窘迫,先自我介绍了一番。 卫闲庭行了一礼,问道:“有劳步大人了,敢问步大人,陛下因何事召我入宫?” 他前段时间刚刚在裴音手上死里逃生,裴音照常给他做饭,但不和他说一句话,两个人目前还在冷战中,卫闲庭不觉得是自己的错,硬撑着想等裴音来道歉。 可怜的卫公子还不太了解裴教习,在裴教习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道歉这两个字,更何况裴音几乎没错过。 步三昧说:“羲昭妃娘娘小产,伤心过度,陛下希望卫公子去宽慰娘娘,免得娘娘损伤了身子。” 卫闲庭觉得有人拿着巨大的锤子朝他的脑袋上用力砸了好几下,他眼前发黑,脑子一阵阵发晕,身体晃了晃,眼看着就要栽倒。 步三昧眼疾手快扶住他,劝慰道:“卫公子,您要撑住,娘娘还在宫里等着您呢。” 卫闲庭搭着他的肩努力站直身体,脑袋不受控制的往后看了一眼,那是裴音的住处。 “谢谢步大人,咱们走吧。”卫闲庭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步三昧伸出左手在侧,做出请的姿势,待卫闲庭往山下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看卫闲庭刚才回望的方向。 刚才卫闲庭的眼里有无法掩饰的震惊和后悔。 他在后悔什么?莫非西山行宫还有别人吗?步三昧在心里怀疑道。   ☆、55.第55章 相见 卫闲庭浑浑噩噩的跟着步三昧往皇宫走,一路上眼睛都是放空的。 他的脑子里不断回想着裴音那天面色冷淡的对他说:“你姐姐这孩子可能保不住。” 他们俩为此吵了一架,卫闲庭甚至差一点命丧当场,那时候卫闲庭是怎么想的? 是了,他当时觉得自己没有错,一切都是裴音说的不对,时间会证明的。结果时间真的证明了他有多愚蠢。 刚来西山行宫的那一天,卫闲庭被文武大臣扇了一记耳光,那种疼痛至今没有消失,现在他又被扇了一个耳光,这次动手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裴音说的没错,他天真的无可救药。 步三昧一直观察着他,看着他变幻莫测的神色,心中泛起深深的怀疑。 他回头看着宫殿的那一眼太可疑了,那种震惊尚可疑解释成没想到羲昭妃小产,那么后悔什么呢?无权无势无法成为羲昭妃的助力吗?不,不对。步三昧很快否定自己。 他是林永身边第一暗卫,察言观色的本领一流。卫闲庭的后悔里包含的东西太复杂,西山行宫里,应该还有人。 “卫公子,桂海公公年纪大了,陛下准备再派几个人伺候您,让属下提前问问您的意见。”步三昧随口扯了一个谎。 卫闲庭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慢了半拍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摇摇头,道:“不必了,只我们两个人安静些,陛下的好意我心领了。” 步三昧并不放过他:“今日没见到桂海公公,可是他身体不适?” “老毛病了,我让他在屋子里休息。”卫闲庭神色自然的回答。 步三昧笑了一声,步步紧逼:“那应该找个太医看看,耽误不得。” 卫闲庭心中警觉,不动声色的说:“桂海公公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没什么大毛病,请问步大人,我阿姐现在怎么样。” 卫闲庭的城府还不够深沉,这话题转的虽然合理,但是在步三昧眼中就略显生硬了。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卫闲庭,安抚道:“请公子放心,昭妃娘娘的身体好好修养没有大碍,只不过太伤心,陛下觉得,娘娘看到公子会好一些。” 卫闲庭略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两人一路断断续续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永明宫。 步三昧一路引着他往阳嘉宫走,刚开始卫闲庭没在意,他从进宫开始一直是低着头的,宫里的人很多都认出他来,一路上总有人偷偷打量他,那种饱含深意的目光简直如芒在背。 他在永明宫住了十三年,最熟悉两条路,去往阳嘉宫的路和去往承明殿的路,现在这条显然是直接往阳嘉宫走的。 他张口叫住步三昧:“步大人,我们不应该先去拜见陛下吗?” 步三昧头也不回的笑道:“公子放心,陛下吩咐过了,直接带您去阳嘉宫看望昭妃娘娘。” 片刻后他又意有所指的说:“属下都忘记了,公子您是最熟悉这里的,属下倒是徒惹笑话了。” 卫闲庭眉心一跳,步三昧一直背对着他,他看不到步三昧的表情,也不知他这话是不是故意的。 “哪有什么熟悉,我在这里的时候不受宠,哪都去不了。”卫闲庭打了个马虎眼。 “七……公子!”柳绿端着刚熬好的药正要往内殿走,看到卫闲庭惊讶的差点叫错称呼。 步三昧转身对卫闲庭拱手行礼:“请公子自己进去吧,属下还要去给陛下复命。” 他走后,卫闲庭几步上前,焦急的问:“阿姐怎么样!” 他这一问,柳绿先红了眼眶,哽咽着说:“公子您去看看娘娘吧。” 卫闲庭唬了一跳,一把推开大门,高喊了一声:“阿姐!” 内殿有一些闷热,羲昭妃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精神萎靡,两颊略略凹陷下去,瘦了很多。 她听到卫闲庭的声音,勉力撑着胳膊支起半身,伸着脖子往外看,声音微弱:“闲庭?是闲庭来了吗?” 卫闲庭冲到床前跪下来,小心翼翼抓着羲昭妃的手,眼中含泪:“阿姐,是我,我来看你了。” 羲昭妃欣慰的笑了,似乎松了一口气,重重摔回床上:“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卫闲庭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心疼的看着她,问:“阿姐,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 “没人,是阿姐没有照顾好自己。” “公主这是说的什么话,要不是皇后和陛下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您做,您会小产吗!”柳绿嘴快,愤愤不平。 “哪都有你是不是,就你最明白,把药给我,去外面站着反省去!”羲昭妃说的严厉,然而中气不足,语气轻飘飘的。 卫闲庭接过碗,对柳绿说:“去吧,守着就行,不用反省。” 柳绿意会,眨眨眼睛,也不生气,出去之前反身关上门,在门外守着。 卫闲庭把药碗放在床前的小桌上,扶着羲昭妃半坐起来,在她身后塞了一个枕头,让她靠的舒服一些。 随后他才端起药碗,舀了一小勺,略吹凉了,再喂给羲昭妃。 羲昭妃嘴角带着一点淡淡的笑容,姐弟两人一个喂药一个喝药,谁也不说话,室内安静温馨。 等到一碗药见底,卫闲庭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又回到床边小心喂给羲昭妃。 等忙完这些了,卫闲庭重新在床边坐下来,抬高被子盖住羲昭妃,害怕她着凉,才说:“阿姐,柳绿说的都是真的吧。”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原来你小的时候还是我给你喂药,这次总算轮到我享福了。”羲昭妃和他开着玩笑。 “这种享福我宁可你不要!”卫闲庭痛苦的低声说。 “没有这种福气,我又怎么能见到你呢?”羲昭妃淡淡说了一句。 卫闲庭猛地抬起头看向她,只见羲昭妃唇边笑意深刻,已经没有刚才那么脆弱的样子。 “阿姐,你,你……”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总觉得羲昭妃的话太蹊跷。 “怎么,以为我狠心到折腾掉了自己的孩子吗?我还没那么狠心。”羲昭妃眼中有一抹痛色。 她说:“皇后不喜欢我,皇上只在乎他的孩子,他不想陈家坐大,拿我当了刀子给皇后提醒,两夫妻斗法,我这无辜无势的人糟了殃。” 听羲昭妃说到“无势”的时候,卫闲庭深深觉得羞愧。 只听羲昭妃继续说:“宫里这些人选秀时,事无巨细全部问我,太医院夜里值班的太医都不擅妇科的时候,我就知道孩子要保不住了。” 她看的透彻,说起来神色冷静,就像事不关己:“既然失去她只是时间问题,我就得利用她换得最好的结果,我得见你一面。好在,陛下还有点愧疚之心,我稍稍提了一句,他就把你找来了。” 羲昭妃讥讽的扯扯嘴角。 卫闲庭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嗫嚅的问:“阿姐,你见我想做什么?” 羲昭妃睿智的眼睛看着卫闲庭,缓缓问道:“桂海公公是不是已经死了?”   ☆、56.第56章 找麻烦 卫闲庭沉默片刻,吐出一个字:“是!” 羲昭妃抓着他的手,有些焦虑:“怎么死的?你现在在西山有人照顾吗?林永知道他死了,是怎么对你的?” 羲昭妃身子虚弱,再怎么顺势而为,伤的毕竟是自己,几句话说完,她就有些气喘。 她一拉卫闲庭的手,被子从肩上滑了下去,卫闲庭用空闲的那只手再次仔细给她盖好,方才不急不缓的说:“被山下的侍卫打死的,他们不敢找我麻烦,就拿桂海公公撒气,结果当天晚上没就过来,就走了。” 现在说起来,已经没有当时那么伤心,卫闲庭可以平静回忆出老内侍临死前的每一分担忧和遗憾,他的心里就像烧着一把火,本来只是持续的燃着,现在羲昭妃小产的事情又在上面添了一把,轰的一下,把他彻底烧成了灰。 卫闲庭身体里的那点浮躁都跟着两把火烧成了灰,他慢慢沉淀下来,心中一片死寂。 “别担心,我现在自己在西山住的挺好,陛下知道桂海死了,但是他没说,只在上次赏赐东西的时候暗示了一下。”卫闲庭拍拍羲昭妃的手,反过来安慰她。 “前两天柳绿去尚衣局取衣服,听到两句闲聊,我才推测桂海可能去世了,想办法要见你一面。”羲昭妃略担心的看着他,总觉得卫闲庭现在平静的有点吓人。 卫闲庭的手心有一层薄茧,他最近勤练鞭法,小有进步,掌心不像曾经那么细腻,和羲昭妃的手一接触,她就感觉出来了。 她抓着卫闲庭的手翻过来,看清楚他掌心里的几颗茧子,问道:“西山就你自己?那这是怎么来的,商雪柏手上也有,你别说这是你劈柴劈出来的!” 卫闲庭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他头一次发现,阿姐这观察入微的性子太可怕了,他抓着羲昭妃的手,含糊其辞:“你就当我劈柴劈出来的吧。” 羲昭妃知道他是不愿意说了,再次细细看了看卫闲庭,发现他衣着整洁,眼神明亮,脸色红润,精神也比从前好了不少,于是换了一个方式,问:“他对你好吗?你们在西山安全吗?” 卫闲庭面上浮出一丝微笑,神色隐隐带着骄傲,说:“很好,没人能发现她。” 他不敢在宫里多留,站起来扶着羲昭妃躺好,随后道:“阿姐,你好好养身子,别的都不用担心,咱们这仇早晚会报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淡淡的,语调没什么起伏,可羲昭妃却听的心惊肉跳,感觉她这个弟弟是真的和原来不一样了。 “你照顾好自己,千万别逞强。”羲昭妃叮嘱了他一句。 “阿姐才是,下次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他回头笑意温柔,轻轻的说:“阿姐,我走了。” 羲昭妃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发现他的身材也不是那么单薄了,步伐坚定,像是放下什么心事,有了目标。 “公子。”见卫闲庭出来,柳绿福了一礼。 “照顾好我阿姐,等我下次来看你们。”卫闲庭拍拍柳绿的肩。 柳绿虽然不明白卫闲庭话里的意思,但还是坚定的点点头。 “进去吧,阿姐离不开人的。”卫闲庭束手走出阳嘉宫,今日阳光很温暖,照在身上热乎乎的,卫闲庭微微抬起头,眯眼看了看刺目的阳光,心道:得回去给裴音道歉了,不知道裴音会不会打他。 想到裴音冷着脸揍他的样子,卫闲庭勾唇一笑,似乎是什么趣事,他长得好看,笑起来让人移不开眼睛,小宫女看他的笑颜,脸不由自主的红了。 “能麻烦这位小姐姐替我找一下步大人吗?”卫闲庭对着一个红脸的小宫女招招手。 小宫女胡乱的点点头,也不计较卫闲庭看起来比她还大一点的问题了。 “卫公子再笑一次,我看这阳嘉宫外面的宫女就都走不动路啦。”调侃的声音由远及近,卫闲庭越过小宫女的肩膀看过去,步三昧缓步走过来。 “刚想找步大人,步大人就来了。”卫闲庭道。 “属下可没走远,看到阳嘉宫外面突然有些吵闹,就猜到公子可能出来了。”步三昧眉头一挑,调笑意味十足,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陛下现在还有点忙,让属下先带公子去御花园等待,稍后再送公子回去。” “麻烦了。” 卫闲庭对御花园没什么好印象,当年李充仪就是在这把他推到了水里,当步三昧引着他走到澄瑞亭的时候,卫闲庭心里突然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喂!前面的两个人,站住!”身后响起一个霸道的少年声音。 卫闲庭没反应过来,倒是步三昧停下来,转身行了一个礼,说:“属下参见大殿下。” 他才知道这是叫他们呢。 卫闲庭转身看到一个穿青色罗衫的少年,盛气凌人的看着他们。 他的五官和林永有几分相似,联系刚才步三昧的称呼,卫闲庭知道,这是林永的大儿子,陈皇后的嫡长子——林思明。 他不知道林思明叫住他们是什么意思,但该有的礼数不能没有,他弯身道:“参见大殿下。” “免礼吧。”林思明紧盯着卫闲庭,说:“本宫看你们两个人眼生,你们来御花园做什么?” “回殿下,属下是陛下身边的侍卫,奉命带卫公子来御花园面圣。”步三昧回答。 卫闲庭眼角余光扫到林思明,发现他是真的不认识步三昧,心中有些奇怪,步三昧经常跟着林永出入宫廷,林思明怎么没见过他? “卫公子?”林思明拉长了语调,眼神危险的看着卫闲庭。 “是,羲昭妃娘娘的胞弟,卫闲庭公子。”步三昧进一步解释。 林思明扬起一个不带笑意的笑容,抑扬顿挫的说:“卫公子,久仰大名。” 在英州的时候,林思明就无数次听到卫闲庭的名字,他父亲对卫闲庭的关心远超他这个亲儿子,他母亲和父亲吵架大部分都是因为卫闲庭姐弟,在林思明的印象里,卫闲庭姐弟就是他家庭不和的罪魁祸首。 昨日他去看母后,正好看见陈皇后在哭,他过后偷偷问过傲霜才知道,父皇因为羲昭妃流产,把责任怪到陈皇后身上,禁了陈皇后的足。 他心里正憋着一股火没处发泄,卫闲庭就撞了上来。 卫闲庭听他阴阳怪气的调调就知道要不好。 果然林思明板着脸,叱道:“见到本宫竟然不跪,你好大的胆子!还以为自己是王子皇孙吗!” 林思明这话说的巧妙,卫闲庭要是不跪,过一会他的话传到林永耳朵里,他今天肯定走不出永明宫了。   ☆、57.第57章 下跪 要是在今天之前,想让卫闲庭下跪,林思明根本不够看,哪怕林永下一刻就砍了他,他也不会给林思明下跪。 “噗通”!卫闲庭干脆利落的跪下去,膝盖磕在青砖上发出的声音让在场的众人听着都疼。 卫闲庭不着痕迹看了一圈,步三昧也有些惊讶,可见在他的印象里,自己也是不可能跪的。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这一跪可贵着呢,卫闲庭心里冷笑,只要他活着,以后可是要一笔笔讨回来的。 卫闲庭磕了一个头,道:“参见大殿下,请大皇子恕罪,在下绝无此等心思!” 林思明吓了一跳,有点蒙,不是说卫闲庭骨子里傲得很吗,怎么说跪就跪了,接下来这戏还怎么唱? 他倒也机智,见这出找不出卫闲庭的错了,立刻说:“本宫说了才跪,可见你心里根本就存着别的心思。” “大殿下明鉴,在下只因担心家姐心思恍惚,礼数不周,请大殿下责罚。”他倒是乖觉,自己给了林思明一个借口。 今天林思明要是不找个借口磋磨他一番是不会罢休的,索性他给林思明这个机会。 林思明假意思索了一番,说:“既然如此,就小惩大诫吧,杖责十棍。” 步三昧赶忙上前一步道:“大殿下,卫公子一会还要面圣,仪态不整恐怕不好。” 他没有求情,只说了一句仪态不整,也就是变相让林思明换个惩罚的方式。 卫闲庭要是现在还看不出来步三昧和林思明合伙整他,他就是真瞎真蠢了。他现在只有一个疑惑,林思明不像心机深重的人,他不认识步三昧,怎么知道他们要走这里? “既然如此,步大人先带卫公子去见我父皇吧,别让我父皇就等。”林思明突然大度起来:“这十杖先记着,以后犯了一起打。” 我要是还有下次,我就是猪!卫闲庭腹诽道,面上还带着感激,说:“多谢大殿下。” 林思明摆摆手,说:“起来吧,本宫有事,先行一步。” 卫闲庭刚站起来,听他这话心里就觉得不对劲,他还没站直,身边带起一阵风,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栽到了池子里。 卫闲庭落水之前想,他和名字里带“明”字的人命里犯冲! 澄瑞亭下面的水池在他小时候算是比较危险的,现在也只是下去的时候呛了几口水,很快就能浮上来了。 “这条路太窄了一些,卫公子没事吧。”林思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没什么歉意的说。 “没事。”卫闲庭七手八脚的往上爬,浑身上下都是水,脚底下用不上力,踩一脚都是水,半天也爬不上来,“大殿下不用管我,别耽误了您的正事。” 他是真心希望林思明赶紧走,别在这看戏了,他身手再灵巧,在步三昧面前也不敢露半分,就怕那人看出端倪。 步三昧看到他笨拙的样子不似作伪,终于伸出手去拉了他一把:“卫公子先上来吧,属下等会去给您找件干净的衣服,别着了凉。” 卫闲庭哪敢把手递给他,他掌心里都是茧子,习武之人一摸就知道怎么回事,他一边假装扑腾着一边说:“步大人还是先去找衣服吧,我怕让陛下久等。” 他的手左右乱摸,终于摸到一根柱子,抓着柱子慢慢爬上来。 他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旁边林思明嘲笑道:“卫公子的体质太弱了些。” 卫闲庭刚要说话,远处传来林永的声音,隐隐带着怒火,说:“你们在这干什么呢?!闲庭的衣服怎么湿了!” 林永走得很快,卫闲庭气还没喘匀,他就走到面前了。 林永伸出手扶起他,触手湿漉漉的,他面色不悦的看着林思明,问:“怎么回事?” 林思明没见到父亲的时候,高傲的下巴都要抬到天上去了,这会低着头,有些惧怕的看着林永,讷讷不成言。 “启禀陛下,道路狭窄,刚才大殿下不慎将卫公子撞了下去。”步三昧见林思明不说话,只好出面解释。 卫闲庭有点看不上林思明这畏缩的样子,哪怕林永真的想杀他的时候,他也没这么怂过,卫闲庭在心里翻翻白眼,表达对林思明的鄙视。 “把人撞下去也不知道救人,还站在岸上冷嘲热讽,朕是这么教你的吗!”林永呵斥他,显然看到了不少。 “我是皇子,凭什么要救他!”林思明不服气的嚷道。 完了!卫闲庭心道这位大皇子真是作死小能手,一句话就能踩了林永的禁区。 林永此人心狠手辣,但极懂礼数好面子,表面功夫做的非常好,曾经因为宁武帝的夺妻之仇,最恨别人仗着身份和他说话,卫闲庭抓着他这点,当时见他的时候一直以叔侄相称,让林永没怎么想杀他。 林思明这话一出口,卫闲庭就知道他要挨打了。 果然,林永立刻生了气,面色冷峻,对林思明道:“身为皇子肆意妄为,对父亲出言不逊,来人,把大皇子带下去,杖责十棍,回去禁足,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卫闲庭那十棍现在得他来挨了,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了。 林永的话没人敢不听,他话音刚落,后面的侍卫就上前架着林思明走了,看林思明害怕的样子,看来这十棍是免不了了。 林永这才有心思看卫闲庭,无奈的说:“本来想和你在御花园里散散心,看样子是不行了,大皇子从小骄纵了一些,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陛下严重了,大殿下也是不小心。”卫闲庭不在意的笑着说,心道我也不准备和他一般见识,以后有的是机会。 林永抬手解下自己的披风要给卫闲庭披上,卫闲庭退了一步拒绝道:“陛下身体要紧,秋天风凉,我穿步大人的外套就可以了。” 说完,他还天真无邪的对步三昧笑了笑。 步三昧眼皮跳了一下,看着卫闲庭的神色也分不出他是不是故意的,只得脱下自己的外衣递给卫闲庭,还说:“陛下保重龙体,卫公子把衣服披上吧,以免着凉。” 卫闲庭不客气,接过来道了一声谢谢就罩在身上。 步三昧的衣服大,他披着都拖了地,卫闲庭拢了拢衣襟,说:“陛下您看,这样就没事啦。” 林永替他把贴在脸上的头发拿开,说:“我让步三昧送你回去,以后咱们再聊,我会照顾好你阿姐的。” 卫闲庭点点头,诚恳的说:“劳烦陛下了,阿姐只是失去了和您的孩子太伤心了,请您多劝一劝她。”他阿姐的孩子不能白没,他又在林永心上补了一刀。 林永心中的愧疚感更深,微微颌首算是保证。 卫闲庭放下心,跟着步三昧出了永明宫。 回到西山之后,卫闲庭没有换衣服,而是在裴音的门前,端端正正跪下来。   ☆、58.第58章 求援 卫闲庭此时跪的心甘情愿,和在澄瑞亭跪林思明的时候不一样,他只希望自己能用这种办法让裴音消气,两人能够和好。 可是他不知道,我们的裴教习并不在西山行宫。 步三昧走到西山脚下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她很早之前就注意到这个人,只因为他身上的血腥味太重。 这种丢在人群中不起眼,血腥味又重的人,总会让裴音心生警觉,她倒是不把这人放在眼里,不过他看卫闲庭的眼神不太友好,裴音不太喜欢。 步三昧说出羲昭妃小产的时候,卫闲庭没控制住回头望的那一刻,裴音已经躲在暗处看到了,小孩子心思简单,被步三昧发现了端倪,可惜步三昧再怎么厉害也是个凡人,发现不了裴音。 她本想跟过去看看,怕卫闲庭今天在宫里被人欺负了,她和卫闲庭吵架冷战都可以,但是见不得别人欺负他,结果步三昧带着卫闲庭前脚刚走,闭心后脚就出现在西山。 “又见到裴姑娘了,您的气色看起来更好了。”黏腻腻的,病态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 闭心趴在她的肩上,伸手就要摸她的脸,被裴音一把抓住手腕,稍稍用力,把闭心摔在地上,一脚踩了上去。 她眼神森冷的看着闭心,语速缓慢:“几天不见,你胆子大了不少,是活够了吗?正好我家的小家伙还缺一个围脖,我看你正好。” 她稍微用了些力气,“喀嚓”一声,闭心断了两根肋骨。 闭心的脸上浮现出红晕,眼神疯狂的仰望着裴音,喘息着说:“多么强大的力量,能匍匐在您脚下,简直是我的荣幸。” “我可以让你更荣幸一点,亲手埋葬你。”裴音勾唇一笑,脚上用力,将闭心踢了出去。闭心飞出了一丈远,撞到一棵大树上才停下来。 闭心嘴角沁出一丝血迹。 他从地上爬起来,不在意的拍拍身上的尘土,飞速闪到裴音身边,痴迷又兴奋的说:“您手下留情了呢,您还是喜欢闭心的是不是。” 闭心幼年时淘气,每天总想着往外面跑,一次跑到子都山被山匪抓了,差点做了围脖。 后来是裴音上山,杀了子都山上所有的山匪,他才捡了一条命。他亲眼见到过裴音杀人,那种残忍血腥的美感从此在他脑子里盘桓不去,成为他一生的向往。 裴音真觉得闭心的脑子有问题,萤雨家出了这么一个怪胎,真是难为她们能忍他这么久。她完全不觉得,一个人如此不计后果的纠缠她,可能是她自己的问题。 “嗯,我喜欢看你去死。”裴音说话毫不留情。 闭心痴迷裴音的一切,被她如此冷漠对待也在意,只笑着道:“裴姑娘的吩咐在下本应该听从的,奈何在下还想陪着您长长久久,实在舍不得去死。” 裴音真不觉得让他长久陪伴是个什么幸福的事。 “又来做什么?你家少族长又丢了吗?”裴音真想立刻把他赶走。 “您真是一猜就中,我们家少族长被抓了,只能来求您帮忙了。”闭心一点都不着急,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 裴音不想去,她进屋子里去拿酒:“自己去救,你们族长不能出山,你不能救?狐狸洞没人了?” 闭心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裴音,说:“在下也想去救,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少族长被囚的地方,在下进不去。” 他能力不够,可救不了少族长,当然要找能救的人。 裴音脚下一顿,闭心差点撞到她的背,硬生生挺住,站立不稳的摇晃了两下。 还好闭心停的及时,否则又会被裴音扔出去。 她匪夷所思的看着闭心,望了一眼永明宫的地方,问:“你们少族长又怎么惹了那位?” 闭心的能力她知道,一般人奈何不得,若是有什么地方他进不去,那就是国师的占星台了。 闭心言简意赅的说:“色字头上一把刀。” 裴音听了这话是真的不想管了,她走进屋子拿出一坛酒,拍开泥封仰头喝了两口。 这段时间卫闲庭和她冷战,她也没心思喝酒。今天卫闲庭回来一定会认错,她心情好了不少。 闭心着迷的看着裴音的一举一动,几乎忘了呼吸。 “我不管,让她死在占星台吧。”裴音放下酒坛,准备去厨房给卫闲庭做点吃的。 冷战归冷战,她好不容易想培养第二个孩子,还不想在厌倦之前就把他饿死了。 闭心抬手拦住她的去路。 裴音眼含警告的看着他。 闭心对她的警告视而不见:“在下也不想麻烦您,奈何占星台的那位让我给您带个话,想见您呢。” “他怎么说的?”裴音沉吟片刻,问。 闭心凑过去,一副受伤的神色,嘟着嘴说:“您都不问问在下有没有受伤呢。”男人嘟嘴的动作总是很女气,偏闭心做出来不但没有脂粉气,反而带着一种少年人天真的诱惑。 若是换了一个女人,恐怕此时已经母爱泛滥,被闭心迷住了,裴音只是不带感情的看了他一眼:“别说废话。” 闭心做西子捧心状,但还是老实的回答:“我在外面徘徊的时候,那位派人传了话,见到您考虑放不放少主。” “在西山找个地方等着,别让人看见你。”话音刚落,裴音消失在原地。 占星台上,还是老地方,萤雨几乎都要贴在罗忘机身上了,声音柔的能低出水来:“小道长,人家只是来看看你,你就这么狠心把人家困在这里,你是不是对人家有什么非分之想啊。” 罗忘机坐在原处,眉毛都没动一下,只道:“萤雨姑娘,请注意分寸。” “小道长也太不解风情了一点,这样子以后怎么有女孩子喜欢呢。”萤雨幽怨的看着他。 “他也不用讨女孩子喜欢,有的是女子想嫁给国师呢!”门口一声冷笑,裴音面无表情的站在那看着他们两个。 罗忘机有点惊讶,不太想看到裴音:“裴姑娘怎么有时间光临寒舍。” 裴音刚想说不是你叫我来的吗?看到一边萤雨偷笑的表情顿时明白怎么回事,说:“你和闭心联手骗我。” 萤雨笑的得意极了:“人家也是想以防万一嘛,你看这不就出不去了,求你你肯定不来,当然要另辟蹊径喽。” 萤雨和闭心始终合不来,毕竟按气质分,他们俩属于一类的,同性相斥还是有些道理的,裴音没想到他俩也有联手的一天。 “这笔帐我先记下了,现在滚过来去找闭心,乖乖回你的狐狸洞。”裴音一个眼风扫过,萤雨立刻不笑了,麻利的往她身边跑。 裴音对罗忘机一颌首:“小道士,人我带走了。” “慢着。”两个人刚想走,罗忘机突然叫住她们。   ☆、59.第59章 失控 裴音一挑眉,问:“怎么,你不准备放萤雨走?” “非也。”罗忘机站起来,一甩拂尘,眉目肃穆的对裴音说:“既然裴姑娘巧合中再次来到占星台,我有一句劝告希望裴姑娘能听一听。” 裴音站在原地无可无不可的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罗忘机的音色低沉,说出的话平添两分庄重感,他说:“裴姑娘与卫公子本是殊途,还望裴姑娘迷途知返的好。” 裴音敛了笑。 萤雨一见裴音的表情就知道要糟糕。 她和裴音相识多年,算来还是她先死皮赖脸的缠着裴音,非要和她做朋友的。当时族长知道此事,只告诫她要小心一点,说与裴音相交并不是坏事。 族长告诫一直被萤雨记在心中,随后她和裴音江湖浪荡,亲眼见过裴音行事,便知道族长说的不错。 裴音是一个冷漠的人,她的冷不是面无表情的那种,相反她的表情比较丰富,她的冷漠表现在她的内心,若是把裴音的下半张脸挡上,你会发现裴音微笑的时候,眼睛也是没有感情的。 她丰富的面部表情像是一层面具,只是为了离人更近一点,但当她真的不笑的时候,麻烦也就大了。 “小道长您又胡说什么呢!”萤雨强笑着埋怨了罗忘机一句,走到裴音身边,拉起她的手就要拽着她往外走,说:“阿音,我们走吧,小道长今天脑子不太清醒。” 罗忘机此生专心研究道法,造诣颇高,不问世事,说的好听点这是世外高人,不好听一点就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愣头青。 他完全没有领会萤雨的苦心,反而严肃认真的又说了一遍:“裴姑娘,你知我的意思,人鬼殊途,你还是放手的好。” 裴音眼皮一掀,眼眸里隐约有红光闪过,她轻轻的问了一句:“小道士,你说谁是鬼?” 萤雨简直要给罗忘机的执着跪了。裴音打定主意不走,她不敢用蛮力,怎么都拉不动。她真想问问罗忘机,他是眼睛有什么问题吗?裴音已经想动手了,他难道看不出来吗? 罗忘机还真的看不出来。 他毕生钻研道法,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白骨骷髅,只见本相,没有皮相。他自认为诚恳劝告,裴音应当听劝放手,才是对双方都好的事情。 罗忘机实在不明白萤雨为什么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使劲对他使眼色。 实心眼的罗国师认真的回答:“当然是裴姑娘,卫公子气韵不凡,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请裴姑娘不要害他。” “阿音,咱们走吧,听小道长胡言乱语做什么。”萤雨手上稍微用了点力气去拽裴音,裴音没有动,只是斜撩了她一眼,萤雨不受控制的一个战栗,立刻放开手。 “卫闲庭命格诡谲,主七杀,生平多大起大落,身弱杀强,犹如抱虎眠,不知道我说的对是不对?”裴音似笑非笑的看着罗忘机。 罗忘机没说话,他刚才说的确是实话,但少说了一部分,只不想惹出额外的麻烦。 裴音抬起右手仔细翻看着,她右手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长变尖利,然后又恢复正常,裴音看着指甲伸缩,好像有无穷乐趣,她嘲笑罗忘机:“小道士,你那点小心思我知道,卫闲庭一旦被放出来必然朝廷动荡,你觉得离开我,他就不会作乱了?” “最近宫里发生的事你不知道?卫闲庭心里这把火怕是已经烧成灰了,就等着拉人下地狱呢,你有劝我的时间,还是多劝劝林永吧。”裴音点点自己的眼睛,说:“林永的命在我眼里,比蝼蚁重不了多少。” 萤雨本听得雨里雾里,等裴音说完,明白过来,罗忘机是怕卫闲庭出来惑乱天下,想劝裴音离开卫闲庭,断卫闲庭一条路,让他一辈子都窝囊的待在西山行宫里。 萤雨觉得罗忘机可能不是耿直,而是傻,竟然想在裴音面前玩心眼,他怎么觉得自己能斗得过裴音的? “林永的性命在天下百姓眼里很重要,若是裴姑娘不听劝,在下只好勉为其难,留裴姑娘在占星台多住一段时间了。”罗忘机手中符纸翻飞,要和裴音动手。 “好狂妄的口气,竟然还想困住我,你可比你先祖差远了小道士!”裴音双手指甲骤然变尖,双目红光若隐若现,化成一道残影,向罗忘机冲过去。 萤雨没想到两人说动手就动手,连阻拦的机会都没有,她一跺脚,妖媚的面容上一片焦急之色,掐指成诀,念了两句,变幻出结界罩住这一层。 这两人打起来不顾他人死活,她萤雨可不能不管,万一将来天劫清算下来,把无辜百姓的枉死算在她头上,她可就亏大了。 罗忘机不愧是清微道罗氏这一支最有希望超越先祖的人,他身法轻巧,符箓发出的很快,几乎一张刚到裴音面前炸开,第二张又到了。 他边和裴音过招,一边在大殿里游走,萤雨站在门口插不上手,只能极力控制结界,别让这两人打碎了。 裴音化解罗忘机的攻势很粗暴,她直接伸出两只手,捏碎可以看见的任何符箓。罗忘机的风雷符没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裴音的速度越来越快,有几次罗忘机要不是躲的及时,就被裴音抓到了,她的指甲尖利非常,被抓一下轻者也得掉层皮。 她战斗的时候也不言语,只一心一意的奔着罗忘机而去。 萤雨看的心惊肉跳,几次差点叫出来,她不想罗忘机受伤,也不想裴音吃亏,真是左右为难。 然而罗忘机毕竟肉体凡胎,体力总有耗尽的时候,他的速度渐渐慢下来,裴音看准时机,在他胸前狠狠一抓,衣衫破裂之后,罗忘机胸前溅起血花。 萤雨暗叫一声糟糕。 罗忘机见了血,裴音的眼睛瞬间通红,紧紧盯着罗忘机胸前的伤口,喉咙不受控制的滚动了一下。 “裴音!”萤雨调高声音喊了她一声。 裴音充耳不闻,奔着罗忘机而去。 萤雨要控制结界,只能在这边干着急,只好对罗忘机喊:“快跑,裴音疯了!” 她本以为罗忘机能听话的避开裴音的锋芒,哪想到那个木头竟然就那么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裴音冲过去。 眼看罗忘机性命不保,萤雨准备收起结界,直接过去救人的时候,裴音突然停下了,近在眼前的猎物抓不到,裴音暴躁的低吼,却怎么也挣脱不了无形的束缚。 罗忘机似乎松了口气,刚才的险象环生太刺激人了。 萤雨见罗忘机性命保住了,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心,看到裴音脚下的时候有提了起来。 裴音脚下是威力巨大的九天玄雷阵,一旦发动,任你法力再高,身体再强悍,照样灰飞烟灭!   ☆、60.第60章 重伤 “罗罗罗国师,咱们有事好商量,别冲动啊。”九天玄雷阵几乎布满整个地面,萤雨站在门口,一步都不敢往里走。 她和罗忘机分别站在九天玄雷阵的两边,罗忘机手里捏着一张符箓,只要催动了,裴音必定会被劈成飞灰。 罗忘机神色冷峻,右手微动,手中的符箓向法阵中央飞过去。 “罗忘机,你是不是也疯了!”萤雨尖叫起来,天空乌云密布,轰轰作响,裴音赤红着双眼,几乎无神智的在法阵里挣扎咆哮。 “三无量。”罗忘机念了一句,“裴姑娘,在下本不欲取你性命,奈何你杀心已生,人性已失实乃无奈之举。” “你这道士好生虚伪,裴音就算现在失了理智,也不是恢复不了的,你想杀人就直接说,别说的好像我们强迫了你似的。”萤雨柳眉一竖,娇叱一声。 罗忘机捂着胸前的伤口,低低咳嗽了一声,裴音那一下也把他伤的不轻,他有段时间需要休养了。 对于萤雨的叫骂他也不放在心上,最大的威胁都要死了,他还怕一个小虾米不成。 第一道碗口粗的天雷落下来,萤雨也顾不得结界的稳定,掐指成诀,运起全身法力,设下一个光罩护在裴音身边。 罗忘机目不转睛的看着裴音,一点都不在乎萤雨的插手,他胸有成竹,裴音此次必死无疑。 天雷落下的很快,眨眼间就劈在裴音身上,一声巨响之后,萤雨的结界彻底碎开,她被天雷的余力波及,喉咙一甜,伤了肺腑。刚才把全部法力用来保护裴音,她自己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了。 占星台的屋顶顷刻间成了齑粉,一阵尘土飞扬之后,罗忘机目光一凝,随后震惊的看着法阵。 “咳咳咳!”萤雨咳嗽了几声,想到裴音就这样消失了,悲从中来,眼睛一红,眼泪落下来,她伏在地上大声哭起来:“呜呜呜……裴音……裴音……” “好了,别哭了,再哭下去,我没死也要让你给哭死了。”和缓的带着一点淡淡疲倦的声音从法阵里传出来。 尘土散去,法阵的样子逐渐显露出来,裴音站在原地,衣衫已经破损,能看见双臂和锁骨上细腻苍白的肌肤,裙子已经破破烂烂,好在还能穿。 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全是伤口,血液顺着伤口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很快就洇湿了衣裙。 萤雨不可思议的看着裴音:“阿音!你没死!” 裴音的眼睛紧紧盯着罗忘机,闻言笑了一声:“别那么盼着我死,我说过我死不了。” “九天玄雷的确是诛杀一切妖邪的神兵利器,哪怕是萤雨家长辈来了,可能都挨不了几下。”裴音唇角勾起一个极度恐怖的笑,她说:“小道士,我承认你天资过人,很可能超过罗宁。” 罗宁是罗家的先祖。 “这不可能!”罗忘机双眉紧锁,想不明白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裴音的伤口快速的愈合着,根本不需要任何药物和治疗,失血过多,她盯着罗忘机胸前的伤口,红眸若隐若现。 “那要感谢萤雨给我的保护结界,小道士。”裴音舔了下嘴唇,分外邪气的看着罗忘机,说:“我答应过罗宁不伤害罗家后人,算你运气好,否则我真想尝尝清微道传人的味道。” 裴音脚下稍微用力,一阵刺耳的碎裂声之后,困住她的九天玄雷阵应声碎裂。 她的耳朵稍微动了一下,瞬间出现在萤雨面前,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道:“小道士,林永来问你事了,这烂摊子你自己圆谎吧,要是坏了我的事,就别怪我不信守承诺了。” 刚刚用力量恐吓了别人一番,还要在言语上再威胁一次,除了裴音,也没谁能不要脸的这么彻底了。 她带着萤雨眨眼间消失在原地,留下破碎的屋顶和一地狼藉。 罗忘机这人是直楞了一些,但并不傻,知道自己如今无法和裴音的力量匹敌,也就放弃了困住她的心。 该做的他做了,做不到上苍也不能怪他不尽力。 他匆匆给自己换了一件干净的外衫遮住伤口,走下占星台随口撤了一个谎把林永派来的小太监打发走,不该说的一句没说,权当自己不知道了。 且说裴音带着萤雨并没有走远,只在皇都一个僻静的三进三出的宅院里出现了。 她们刚刚现身,裴音就半跪了下去,低低咳出一口血。 萤雨还没来得及看看这宅子就被裴音吓了一跳:“阿音,你的伤到底怎么样,被天雷劈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裴音摆摆手,轻声说:“没事,就是缺了点血,里面还没长好。” 她的五脏六腑这次被劈了个彻底,几乎全都碎了,她外面能看到的皮肤很快就恢复了,脏腑恢复的慢了些。 萤雨看到她的眼睛还是不时的泛着红光,担心的说:“你现在的状况哪都不能去,最好马上进食。” 没想到裴音坚决的摇摇头。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萤雨简直要暴躁了,她围着裴音转了两圈,说:“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坚持那个见鬼的戒律?!” “扶我进屋子躺一会,我现在这样还不是你害的。”裴音瞪了她一眼。 萤雨心虚的闭上嘴,乖乖扶着她进卧房休息,生怕晚一点就被清算了旧账。 裴音躺下就睡了过去,萤雨才有时间看看这个宅子,她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一直等到天色擦黑,裴音才醒过来,眸色漆黑,看不到红光了。 她知道,裴音这就是大好了。 “这宅子是你的吗?什么时候买的?”萤雨在她床前坐下来。 裴音神色还有些倦怠,懒洋洋的说:“来皇都那年买下的,你以为我不在占星台的时候都是露宿街头的吗。” “买宅子作什么,你随便去恕人谷哪个堂口,堂主都得把你供起来。”萤雨坏笑着看她。 裴音也不多做解释,只说:“我留着有用,你去给我拿坛酒来。” 萤雨听话的去给她拿酒,回来的时候顺便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给她。 “快点洗一洗换上吧,你现在的样子可不适合见人。” 裴音慢悠悠从床上起来,拿着衣服和酒坛就去了卧房后面,那里有一个天然小温泉,她后来又找人修砌了一番,变成一个浴池。 她脱下衣服走进池水中,靠着光滑的墙壁坐下来,先喝了两大口酒,饥饿的感觉才下去一些。 “在下来的真是时候,裴姑娘需不需要人服侍?”闭心那像蛇一样滑腻腻的声音在裴音身后响起。   ☆、61.第61章 高烧 裴音也不转身,只低声吐出一个字:“滚!” 闭心的眼睛一直在裴音光滑的后背打转,一副很想靠近但是又不敢的表情,他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一只手伸出去,似乎想触摸裴音。 “再动一下,我就砍掉你的爪子!”裴音后背好像长了眼睛,出声警告,“把你们少主接回去,短时间内别出现在我面前,你们再惹祸,我就找你们族长好好聊聊。” 她这次简直是无妄之灾,想想就牙痒,换个人这会儿尸体都凉了,还由得他们这么放肆? “您每次都这么冷淡,在下太伤心了。”闭心一脸泫然欲泣。 裴音三两口喝完一坛酒,反手把空酒坛往闭心的方向一扔,闭心灵巧的跳开,酒坛在闭心刚才站的地方碎开。 “滚!” 闭心笑容得意,拉长了音调说:“您今天脾气真不好,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来吗?” “要么直说,要么滚。”裴音的食欲还没太控制住,她可不想一会萤雨看到闭心干瘪的尸体。 可能是裴音身上的杀气太浓烈,闭心不敢太放肆,恭敬的说:“您的小宠物已经在西山跪了一天了,您不回去看看吗?” “跪了一天?”裴音显然不太理解卫闲庭的做法。 “我看他像是挺后悔的样子,估计在和您认错吧。”闭心撇撇嘴,不太高兴卫闲庭能吸引裴音的注意力。 裴音明白过来,她抓起水池边的衣服,不见怎么动作,就从水里出来穿戴整齐了,闭心一眼都没看到,裴音已经把衣服整理好了。 闭心一脸可惜。 “告诉萤雨,没事替我去看看玄铭。”裴音只留下一句话,就消失不见了。 “那个叫卫闲庭的小子真的挺让人讨厌的,少主您说是不是?”裴音离开之后,闭心敛去笑容,冷漠的说。 萤雨不知何时已经靠在门边,她看着闭心略带杀意的脸,满不在乎的笑笑,说:“有什么可担心的,凡人而已,活不过百年,你要是扰了阿音的事,她可会追杀你不止百年。” “可是这个凡人格外讨厌啊。”闭心喃喃自语,当年裴音捡回钟玄铭都没有这么用心对待,如今裴音对他的态度,让闭心格外不安心。 裴音不知道闭心的小心思,她身体虚弱,要好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力量大不如前,用一点少一点,只能慢慢往西山走。 卫闲庭最近身子骨锻炼的不错,多跪一会正好让他纯真的大脑多想想。 钟玄铭当初犯了错,可不止跪了一天,裴音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她避开官道,尽量往人烟少的地方走,现在的她自控力不太好,不易横生枝节。 等她避开山下的守卫回到西山行宫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了,她看到跪在门口的卫闲庭脸颊不正常的泛红,呼吸急促的时候,一向镇定的心突然慌乱了片刻。 “卫闲庭!” 卫闲庭身上的湿衣服早就被山风吹干了,他一天没吃没喝,穿着湿透的衣衫跪在地上,入夜的时候就发了高热,可还是硬咬着牙没离开。 这会儿听到裴音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眼神涣散,虚弱的笑笑,说:“裴音,我错了,你别生气。” 他呼出的气息都是热的,说完这话,没等裴音反应,自己先一头栽了下去。 裴音闪现到他面前,一把接住他倒下去的身体,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烫人的温度,裴音觉得自己冰冷的身体都要被烫伤了。 她此刻后悔的要死,如果知道卫闲庭已经发了高热,她怎么还能安心的散步回来呢。 一只翠绿的小鸟此时扑棱棱的飞过来,在窗台上站定,口吐人言道:“忘了说了,您的小宠物下午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在下走的时候看他好像染了风寒。可能需要休养几天。” 那是闭心的声音。 闭心是真的讨厌卫闲庭,见到裴音的时候,故意隐瞒了他的身体状况,他巴不得卫闲庭就这样高热不止,一命呜呼才好,又怕真的坏了裴音的事,只能再传个口讯。 反正这时候自己已经和萤雨在路上了,裴音是不可能追过来的,等下次见到,以裴音的心性,就不会真的和他计较些什么。 闭心这算计人心的本领堪称一流,裴音神色变幻莫测,又真的不能现在冲过去把闭心撕了,她抱起卫闲庭先回了屋,算账的事,不急于一时。 远在路上的闭心突然打了个冷颤,萤雨奇怪的看他一眼:“你冷?” “没有。”闭心暗自嘀咕,信儿我是送到了,您下次见到我,可别真把我做成围脖啊。 裴音迅速扒光卫闲庭的衣服,把他塞进被子里,他肤色白皙,经过裴音的训练已经能看出一些肌肉的线条,但还是瘦弱,那些饭菜也不知道都吃到哪里去了。 她面上不见任何尴尬,甚至还仔细评判了一番卫闲庭的身子,准备修改一些训练方式,在她眼里卫闲庭就是个没长成大孩子,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裴音脱衣手法之迅速利落,看着就像老手,要不是她自己知道这是第一次照顾人,是个人见了都会觉得她一定经验丰富。 她打来一盆水,把毛巾打湿给卫闲庭擦拭身体,眼神专注,手上动作一丝不苟。 等把卫闲庭的身体擦干之后,裴音重新把他的被子盖好,确定没有一丝缝隙之后,才起身在床边的柜子里找药。 裴音准备的药品很齐全,但就没考虑到卫闲庭会得风寒这种小病,她皱着眉左右挑选一番,找了个差不多的拿出来,从自己桌子上那个当摆设一样的小茶壶里倒了一点凉水,和着药给卫闲庭喂下去。 卫闲庭也算是命硬,换个人被裴音这么折腾,这会儿估计都能烧坏脑子了。 可他愣是在吃了药之后,呼吸平缓下来,身体也没那么抖了。 裴音松了口气,照顾人这活计她是第一次做,病人的病情能这么快控制住,也不枉费她一番劳累。 这时候她终于有了时间,从掌心里变出一只小蝙蝠,掌心一震,说了声:“去!”小蝙蝠向着皇宫的方向飞出去,快速融入漆黑的夜色。 裴音靠坐在桌子边看着卫闲庭,轻抚了一下唇,眼中杀机四现,她现在要好好了解一下,自己家的孩子是怎么出去一趟,就湿着衣服回来的!   ☆、62.第62章 月色如银 永明宫的西北角杂草丛生,阴森荒凉,这里是冷宫,整个皇宫最偏远的地方,哪个妃子要是进了这里,一辈子都别想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好在近几年冷宫里没有人,听不到夜夜哭泣的声音,走在此处也不觉得渗人。 吕平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的走在偏僻的小路上,时不时搓搓手臂,冷宫荒废多年,无人搭理,夜里来此,还是有些渗人的。 “你来迟了。”阴冷的男音带着一些不满,他站在阴影里,月光洒下来,能依稀看到一个平凡的轮廓。 吕平不敢靠的太近,在他面前十步远的距离站住,恭敬的行礼,谄媚的笑了,“小的被事情绊住了手脚,累大人多等我片刻,实乃小的罪过,请大人恕罪。” 男人没说话,只扔出一个钱袋,准确落在吕平脚下,说:“今天的事情做的漂亮,这是赏你的。” 吕平弯腰捡起钱袋,入手分量不轻,可见银子不少,他面上的笑容更大,连连说:“多谢大人赏,多谢大人,小的愿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就不必了,你只要认真办事,嘴巴牢靠,以后大殿下身边首领太监的位子总会是你的。”男人没看他,只淡淡道。 “多谢大人提携。”吕平恨不得立刻跪下来,给男人磕三个响头。 男人略略撇开眼,似有嫌恶,“回去吧,别被人发现了。” 说完,他隐没在阴影里,先一步离开了。 吕平把钱袋揣在怀里,喜滋滋的往成平宫走。 他本来只是伺候林思明的九品小太监,平日里默默无闻,还总被同僚欺负,前段时间就因为给林思明端了一回茶水,冲泡的好被林思明夸了一句,就被首领太监李辉记住了。 李辉心眼儿小,见不得下面人出头,这句夸奖可差点害死吕平。他不仅被分派了最脏最累的活儿,还距离林思明身边最远。 宫里的人最会看人下菜碟,眼见李辉要给他穿小鞋,一个个也跟着落井下石,吕平短短几天真是苦不堪言。 好在老天爷开眼,让他遇见了贵人,帮贵人办事,那人不仅承诺以后给他谋个好差事,还有赏钱可拿,他也要时来运转了。 吕平摇头晃脑的离开,夜色里,一只漆黑的蝙蝠无声的拍打着翅膀,悄悄离开永明宫。 裴音正在桌边单手撑着头假寐,小蝙蝠飞回来之后,直接消失在她身体里,她慢慢睁开眼,眼中红光若隐若现。 “月上中天,正是杀人好时候啊。”裴音看看窗外的月色,眯了眯眼。 她走到卫闲庭床边,伸手摸摸他的额头,高热已经退下去了,看来那药还是有些作用的。 她给卫闲庭为了一点水,重新盖好他因为热踢开的被子,轻声说:“好好睡觉,我去替你出口气。” 裴音神色冷淡,一点都不像要去杀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是出去散个步,买点东西。 “吕平,找你半天了,死哪去了,再偷懒不干活,仔细你的皮!”李辉尖细的嗓音刺穿耳膜,看到吕平悄悄走进来,冲过去揪起他的耳朵一顿骂。 吕平疼的直叫唤,“哎哎,李公公饶命,小的就是去了趟茅房,没做别的。” “别以为洒家不知道你在偷奸耍滑,去个茅房需要这么久吗?小厨房的人找你半天了,耽误了殿下的宵夜,看洒家不打死你!” 吕平心想你这大嗓门也不怕打扰殿下,就会使唤我,嘴上还讨饶,“小的错了,小的现在就去厨房烧火,李公公饶了小的这一次吧。” 李辉松开手,照着他屁股踹了一脚,道:“快滚,别让洒家再见你偷懒。” 林思明被林永罚了禁足,只能呆在成平宫,挑灯夜读,做悔改状,下人跟着倒霉,也得不睡觉的伺候着。 半夜吃宵夜,也不怕积食了!吕平心里不断的咒骂,在厨房又是劈柴又是烧火,累活全让他干完了。 好不容易等到林思明睡觉,他们这些人才被恩准去休息。 吕平怕回去太早,脱衣服睡觉的时候被那些眼尖的小人看到钱袋,特意找了个借口去茅房,沿着成平宫僻静的小路溜达,准备等大家都睡着了再回去。 “今儿月亮太亮了,都不好藏人!”吕平抱怨一句,避开巡视的禁卫,蹲在角落里。 他被李辉训的不舒服,摸摸怀里的钱袋子,总算找到一点安慰。 吕平啐了一口,愤恨的说:“等以后的,我发达了不弄死你的!” “这位小公公要弄死谁啊。”清冷淡漠的声音在吕平耳边炸开。 吕平吓了一跳,和炸毛的猫似的蹦起来,背靠着墙紧张的看看四周,压低嗓音道:“谁!哪个混蛋在装神弄鬼!” “公公的胆子太小了一点,怎么还敢害人呢。”四周无人,可声音犹在耳畔,清晰无比。 吕平吓得两腿直哆嗦,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少少吓唬人,本公告可可可不怕你!让让我抓到,我我我扒了你的皮!” “你们这些下人威胁人总是翻来覆去那么几句,真是没有新意。”窈窕的身形出现在吕平的右手边,叹了口气。 吕平猛地转过头,差点扭到脖子,发现是个女人,稍稍放心一些,绷着脸说:“故弄玄虚吓唬人,你是哪个宫的,找死吗!” 裴音目露寒光,抬手快如闪电掐住吕平的脖子,“小公公,我深夜专门来拜访你,你不客气一些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威胁我呢。” 她的声音堪称温柔,可是手劲很大,吕平被掐的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女人的手冷的像冰块,硬的像铁,吕平终于害怕起来。 “我问,你回答,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好吗。”裴音和他商量道。 此时此刻,吕平就和案板上的鱼肉没区别,哪敢不同意,点头做不到,就拼命眨了两下眼睛。 裴音满意的笑笑,“今天上午,林思明去澄瑞亭,是不是你从中做的手脚?” 吕平知道此人来意,犹豫了一下,裴音手上立刻用力,他痛苦不已,只好眨眼承认。 今日那位大人让他引林思明去澄瑞亭,他不知道是什么用意,但还是大着胆子找机会出现在林思明面前,提了一句,林思明正好要去御花园散心,当即就决定先去澄瑞亭看看,这也是今晚李辉看他不顺眼的原因。 “小公公真配合呢,我这样对公公也不太好。”裴音说着,松开手。 吕平吓得张嘴就想求救,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抬起脚想跑,可是双脚根本不听使唤,只在原地一动不动。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了?”裴音慢慢凑近吕平,让他看清自己血红的眼睛,低声细语:“因为我还没问完,公公怎么能走呢。” 吕平满脸恐惧的看着她,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怪物,他无比盼望巡视的禁卫军再回来,今晚月亮这么大,很容易就会发现他们。 裴音好像看透了他的想法,悠然一笑,“公公还是别期待了,禁卫军是发现不了咱们的。”   ☆、63.第63章 獠牙 裴音的话吕平一句都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他害怕。 他现在连颤抖都做不到,只有冷汗不断流下来,浸湿他的衣衫。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人。 “小公公的运气实在不太好,你的一句话,害的我家孩子落水染了风寒,他身体太弱,经不得折腾,所以,我现在很生气。”裴音的语气始终是平淡的,却说不出的恐怖。 “我不认识你你家小小公子。”吕平抖着嗓子解释,突然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喜形于色,大声喊:“救命!来人!有刺客!救命啊!” 裴音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任凭他像个疯子一样喊着,直到吕平声音越来越小,嗓子都哑了,才摇摇头,分外可惜的说:“小公公太天真了,在我的结界里,你怎么可能被别人发现呢?” 什么结界乱七八糟的东西。吕平喘着粗气,见裴音没有再伤害他的意思,突然硬气起来,狠狠呸了她一口,“故弄玄虚,小心步大人来了,把你下了大狱,斩首示众。” “啪!”裴音一个耳光扇过去,吕平的脸立刻肿起来,他满嘴的血腥味,朝地上一吐,和着血水的还有两颗牙齿。 裴音用眼神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我今天很生气,公公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你嘴里那位步大人能不能活过今晚,全看我心情。” 吕平的胆气都被这一巴掌打没了,他肿着半边脸,含混不清的说:“姑娘,这都是步三昧让小的做的,和小的没什么关系,您饶小的一条狗命吧。” 裴音唇角一勾,似索命的修罗,“若是换个日子,说不准我就放了公公,不大不小的事情,何必非要伤人性命呢。” 吕平如坠冰窖,如果身体能动,他这时候已经抖得和筛糠一样了,裴音的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他,让他心生恐惧。 裴音的心里似乎烧了一把火,火苗无声无息的燃烧着,不但没有随着时间流逝逐渐熄灭,反而越演越烈。 她已经太久没感受到强烈的情绪了,突如其来的愤怒让她感到陌生,她都能想象到卫闲庭被欺负的样子,那孩子一定又是沉默着任人羞辱,他活得已经如此小心翼翼,竟然还有人敢这样对他! 这一点点愤怒在她心里放大了无数倍,已成燎原之势,她可以现在就控制自己,关闭情绪,可是她不想,今晚,她就是想杀人。 吕平想求饶,想大喊,然而他只能发出简单的“嗬嗬”的声音。怎么了?怎么突然之间就不能说话了? “小公公就安心的去吧,我替步三昧解决了一个小麻烦,他不知道要多感激我呢。”裴音慢慢凑近吕平,吕平可以看到她的眼瞳红的像滴出了血。 裴音冰冷的手指爬上吕平的脸颊,神色迷恋,“多么温热的触感啊,真让人着迷是不是?若是能有这样温暖的身体,让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是愿意的啊。” 吕平觉得裴音说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懂,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远去,他只怔愣的看着裴音血红的瞳孔,逐渐失去神智。 步三昧作为林永最信任的暗卫首领,有一处地段非常好的宅邸,平时他在宫中护卫皇上,回家的时候少,只有轮值的时候才能回来住一住。 他的宅邸不大,除了几个烧水做饭的老仆,没有其他人,宅邸空旷的可怜。他信不过外人,这几人也是从英州带来一直跟着他的,京都繁华,人却不可靠。 他和吕平分开,在皇宫里转了一圈才回府,换好常服走进书房处理今日的事务。 他先看了各地暗卫呈上来的密报,匪祸减少,良州等地被宫言知经营的固若金汤,连个探子都进不去。 步三昧皱眉,也不知卫明哪来的运气,得到宫言知相助,朝中的将军屡战屡败,再这样下去,就要派陈熙哲去了。 他还是要想办法把探子送进去,林永一直催问卫明的情况,暗卫得不到消息,也会显得他无能。 步三昧正在思索,突然身体一冷,他立刻一跃而起,抓起佩横在胸前,戒备的看着四周,“谁!” 裴音隐匿在黑暗中默默注视步三昧,她的瞳色已经恢复正常,脸色依然苍白如纸,但唇色嫣红,像火热的红蔷薇,她唇角扬起细微的弧度,无端带出两分诡异。 她镇定的站在原地不动分毫,看着步三昧全神戒备的寻找敌人。 只不过泄露一点杀气,他就感觉到了吗?裴音对步三昧的敏锐感到赞叹,卫闲庭要是能达到这种程度,她也就可以放心了。 步三昧找了一圈,再没感到那毛骨悚人的杀气,他心道:莫非我太紧张了? 他小心的坐回原处,佩剑就放在手边,继续翻看密报。 裴音消无声息的退出步三昧的宅子,“算了,这人还是留给卫闲庭自己解决吧,现在杀他,麻烦有点大。”裴音自言自语道。 步三昧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捡回一条命。 成平宫的小太监吕平被人发现死在角落里,尸体已经凉了,脑袋被人生生扯断,丢在不远处,伤口的血液很少,已经凝固了。 大皇子宫里的人悄无声息被人扯下脑袋,这等事情很快传到林永耳朵里,林永拍案大怒:“查!敢在宫里杀人,胆大包天,一定要把凶手抓出来!” 商雪柏跪在下首,皇宫归禁卫军巡视,出现此事,他难逃其责。 “臣定然仔细探查,找出凶手!”商雪柏沉声道。 “你的禁卫军一天天都干什么吃的!这么个大活人被人揪掉脑袋,你们一点动静都没听到!”林永根本无法平息怒火。 商雪柏磕了一个头,道:“臣一定找出凶手,加强训练禁卫军。” 林永冷笑,“你的禁卫军是该好好训练了,否则全都滚回家去,你这禁军统领也不用做了!” 待商雪柏走后,林永问身后的步三昧,“你先去看了尸体,能看出什么吗?” “凶手力大无比,而且轻功极好,手段也很残忍。”步三昧看到尸体的时候震惊无比,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杀人手法,吕平的脑袋就在他身体的不远处,可是神情迷离,像是被迷药迷晕了再被害的。 他在吕平身上没有找到钱袋,也询问了成平宫的宫人,都说吕平休息的时候没和他们一起,可见钱袋被凶手拿走了。 凶手拿钱袋作什么,莫非是想用来威胁他吗? 若真是如此,他反倒是放心了,他还就怕凶手不来找他。 他联想到自己昨夜感觉到的杀气,认为凶手是给卫闲庭报仇而来,那么西山行宫一定还有一个人在。 步三昧沉吟片刻,道:“陛下,臣怀疑西山行宫不止废帝自己,还有人在。”   ☆、64.第64章 羞窘 承明殿一片寂静。 良久,林永方沉声说道:“你是说西山行宫上面还藏了一个人?” “是。”步三昧将昨日卫闲庭的举动详细叙述了一遍。 林永神色莫测,“有几分肯定?” 若西山行宫真的藏了一个人,而卫闲庭没有说出来,他就不得不怀疑卫闲庭的动机了。 步三昧对他忠心耿耿,哪怕只有两分猜测都会告诉他,林永宁可错杀,也不准备放过。 步三昧也没有十足的证据,他只是善于揣摩人心,观察人的神色,“两三分左右。废帝没做过粗活,桂海死后,无人照顾,可臣见他衣服整洁,气色也不错,精神比桂海在时还好一点。” 他慢慢分析,“臣说出羲昭妃娘娘小产之事,他不止震惊,还很后悔,往后面的房屋看了一眼。臣想不通他为什么后悔,是有人告诫过他什么,而他没相信吗?” 如果裴音在这里,就真的要为步三昧击掌三下,叫一声好了。仅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竟然也可以猜的八九不离十,若不是敌人,她真想把这等人才留在自己身边。 林永想起安排在西山的暗卫,说:“你的暗卫也悄悄探寻过多次,没发现什么吗?” 步三昧面色凝重,“假如西山真的另有他人,能不被臣的暗卫发现,那么他的武功很可能和臣不相上下,甚至在臣之上。” 步三昧的武功已经快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当世罕有敌手,现在有人可能在他之上,林永恨不能马上就找出这个人宰了。 林永思维极快,立刻联想到昨晚的惨案,问:“昨晚也是那人所为吗?” “臣不太敢肯定,不过臣今早询问过成平宫的宫人,大皇子昨天想去御花园,这个小太监多嘴提了一句澄瑞亭风景好,大皇子去了才撞见废帝的,臣怀疑此人是将废帝落水的原因归咎到小太监身上了。” 步三昧三言两语,轻巧的把自己从落水事件中摘了出去。 “去查,一定要查出来,西山到底有没有其他人,抓到了,杀无赦!”此刻林永的心情已经不是听到宫里有人被害时候的震怒了,他再一次对卫闲庭起了杀心。 “臣遵旨!”步三昧决定,无论西山行宫是不是真的有这个人,他都要想办法借此机会,把卫闲庭送上死路。 裴音感觉自己毫无知觉的胃又开始工作了,即使只有片刻的时间,她也非常满足。 旭日初升,清晨的薄雾慢慢散开,裴音心道,又是一个好天气。 她心情愉悦的回到西山行宫,先看了看卫闲庭的状况,他在床上睡得香甜,脸色也恢复正常了,看样子没什么大碍,裴音仔细检查过,确定没有引发其他的炎症,才彻底放心。 卫闲庭的眼睫微微颤动,看着很快就能醒过来,裴音给他盖好被子,去厨房准备做点饭菜。 裴音从后山抓了一只山鸡,放血拔毛给卫闲庭做了一锅鸡汤。她本想直接煮粥了事,然而卫闲庭已经不喝粥了,她只好麻烦一点,给他做点别的补身子。 她不禁感叹卫闲庭的好命,要是钟玄铭在这里,非得嫉妒死,他可从没感受过裴音春风般温暖的照顾。 裴音总是会不自觉的多关注一些卫闲庭,多照顾他一点,她看过卫闲庭孤苦无依的样子,看过他被人欺凌的惨状,他手心里捧着一点少的可怜的温暖,随时都有失去的可能。 她见过人间地狱,民不聊生,没有什么能让她的心有波澜,唯独对卫闲庭,见不得他被别人伤害一点。 “这小鬼,长大之后一定是个妖孽。”裴音失笑自语。 卫闲庭可不知道裴音对他的评价如此奇葩。 他做了个梦,梦里他浑身湿漉漉的跪在裴音的房门前整整一天,裴音回来的时候,他才道了一声欠就昏了过去,裴音把他抱到自己的房间,给他脱了衣服擦身子,还喂他吃药,说要替他出气。 卫闲庭觉得自己一定是做梦,裴音给他脱衣服,多难为情啊,卫闲庭光是想想就要羞红脸,要是真发生了,他以后怎么面对裴音啊。 他全身酸痛的醒过来,睁开眼发现是陌生的床顶,不是他的房间。卫闲庭呆滞了一瞬间,把头往床外面转了转,简单的陈设,桌子上的青花瓷酒瓶和小巧的白瓷酒杯,每一处都在告诉他,这是裴音的房间。 身上盖的被子还有一点淡淡的冷香,是裴音身上的味道。 卫闲庭拽拽被子,发现身上的触感不太对,他迟钝的大脑终于恢复正常,自己先在被子里感受了一下,然后颤巍巍的掀开被子的一角,朝里面看了一脸。 卫闲庭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床顶,脸颊爆红,一直从从耳朵蔓延到了脖子,他抓起被子盖到头顶,恨不得当自己不存在。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裴音真的给他脱衣服擦身子了,天啊,他觉得自己丢脸死了。 “你是要把自己憋死吗?”裴音端着熬好的鸡汤走进来,就看到卫闲庭把自己从头盖到脚,她把碗放在桌子上,走到床边扒开他头顶的被子。 “我我我我……”卫闲庭突然失去了语言功能,一见到裴音,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裴音好笑的看着他,“脸色这么红润,看样子好了不少啊,起来把鸡汤喝了,慰问一下你的胃。” 她转身去拿碗,不看他羞窘的样子,在她眼里卫闲庭还是一个小孩子,不过估计小鬼自己不这么想。 裴音把碗和汤匙递给卫闲庭,她估计现在这个情况,卫闲庭也不会让她喂了。 “我不饿。”卫闲庭刚说完,闻到鸡汤的香味,肚子不争气的和他作对响起来。 裴音挑眉,“嗯,你不饿,我就是给你润润喉,我这房间没水。” 卫闲庭真是羞的恨不得再重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他半坐起来,老实的接过碗,两条细白的胳膊裸露在空气里,泛起细小的鸡皮疙瘩。 裴音的手艺一向很好,鸡汤特意撇去了浮油,清亮见底,一口下去,从胃暖到全身。 他一天一夜没吃东西,饿得胃都抽搐了,也顾不得害羞,一碗鸡汤很快见了底。 裴音坐在旁边安静的看他吃完,自然的接过碗放回桌子上。 卫闲庭满足的叹息一声。 他吃饱了,又想起自己被扒光的囧事,看到裴音气定神闲的坐在一边,心里突然就有了那么一点小小的不平衡。 她是以前做过这样的事情吗?所以才一点都不在意吗?我不是第一个被她这样照顾的吗?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总有一天我要扒回来! 卫闲庭被自己吓了一跳,小心的看了一眼裴音,“裴音……” 然而他刚刚叫出她的名字,裴音双眉紧锁,无比严肃的说:“步三昧来了!”   ☆、65.第65章 试探 昨天才见过的人,今天又来作什么?卫闲庭实在讨厌那个阴森森的家伙。 裴音耳力惊人,步三昧刚到山脚下,上来还有一段时间,她抓起准备好的干净衣服递给卫闲庭,“步三昧怀疑这里有另一个人在,他肯定会告诉林永,现在就是来抓把柄的,你要镇定,必要的时候,想想你阿姐,去见林永。” 她的语速飞快,动作更是快的惊人,卫闲庭几个眨眼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空荡荡的了。 卫闲庭略一回想,就知道是自己惹出的麻烦,他也顾不得自己的复杂心绪,飞快把衣服套在身上,从床上爬下来。 好在裴音已经出去了,他穿衣服的时候不用再害羞一次。 大病未愈,他身子还酸疼着,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扶着床沿才将将站稳。 裴音从外面进来,说:“去厨房随便做点什么,其他不用你管,步三昧找不出什么东西。” 卫闲庭无条件的信任裴音,一点点向厨房挪过去。 “小鬼!”裴音从身后叫住他。 卫闲庭回头询问的看着她。 “别再受伤了。”裴音不想步三昧走后,他又是一身伤痕的回来。 卫闲庭心中一暖,绽开一个温暖的笑,“知道了。” 步三昧得到林永的命令,带了几个暗卫一路快马来到西山行宫。 “大人,咱们就这么上去,会不会不妥。”手下的人心中略有不安。 步三昧神色阴沉的看着山顶的宫殿,笑笑,“咱们就是搜搜,没什么发现更好,陛下也安心。 他一挥手,率先走上去。 步三昧相信自己的判断和感觉,西山行宫一定有另一个人在,照顾卫闲庭的饮食起居,但是当他在厨房看到卫闲庭的时候,愣了一下,卫闲庭还会做饭,什么情况? 卫闲庭正挥舞着勺子在锅里熬粥,他身体虚用不上力气,才略微动了几下,额头就沁出了汗。 他还没来得及把汗擦了,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诧异的看着步三昧等人,“步大人怎么来了?陛下有什么吩咐吗?” 他面色苍白,呼吸急促,额上还冒着虚汗,怎么看都是一副生了重病的样子。 步三昧把心思压下,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卫公子,昨夜大皇子宫里的小太监遇害了,属下查到凶手可能来了西山行宫,陛下怕公子受到伤害,特命我等前来查探。” “遇害了?陛下有没有危险?步大人快查吧!”卫闲庭立刻紧张起来。 “去,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仔细找,一定要把凶手找出来!”步三昧不放过卫闲庭的一丝变化。 可是听到他的命令,卫闲庭也没有丝毫反应,反而说,“辛苦步大人了,凶手敢在宫中杀人,一定要抓住严惩不贷。” 随后他抱歉的笑笑,“步大人,我还没吃早饭,不能招呼步大人了,步大人请自便。” “不敢,在下随便走走就是。”步三昧客气,“看公子的神色,似乎是病了?” “没什么,身子弱,昨天掉到水里吹了风有点着凉,睡一觉就好了。”卫闲庭回头看看锅里的粥。 “身体无小事,公子应该告知山下的侍卫,找个医生看看的。”步三昧一脸关心。 卫闲庭用勺子在锅里搅了几下,浑不在意,“我从小就愿意生病,没什么事,多谢步大人关心了。” 步三昧紧紧盯着他,状似无意的问:“怎么没见到桂海公公?他是身体不舒服吗?” 卫闲庭的身子一僵,试图挤出一个微笑,几次失败之后,他把脸撇向一边,红着眼眶说:“桂海公公去世了。” 步三昧震惊的看着他,“怎么突然就走了?在下没听到山下的侍卫提起啊。” 卫闲庭见粥已经好了,熄了灶膛的火,盖上锅盖,略整理了一下衣服,说:“我没让他们说,前段时间我和他们发生了争执,让步大人见笑了,我带你去看看桂海公公吧。” 他引着步三昧来到后山桂海的墓前。 步三昧并不是真的想来看一个已经死了的太监,他只是想听听卫闲庭要怎么说桂海的死,若卫闲庭选择隐瞒,他就不得不怀疑卫闲庭的用心了。 他装模作样的在桂海的墓前拜了三拜。 “公子身份尊贵,哪个敢冒犯公子,我去教训教训他们。” 卫闲庭知道步三昧的意思,这个男人心细如发,言谈间处处是陷阱,他说错一个字都可能招来灭顶之灾,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步三昧总要和他过不去,但保命总是最重要的。 他连连摇头,苦笑着对步三昧说:“哪有什么尊贵的身份,都是陛下仁慈,公公和山下的几位大哥当天争执了几句,晚上回来就犯了病,没挺过去,就走了,我因此和几位大哥吵了起来,他们可能心里有怨气,才没让陛下知道。” 说到此处,他突然给步三昧行了一个大礼,深深鞠了一躬,把步三昧吓了一跳,连忙避开了。 就算他心里再想把卫闲庭剁碎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公子这是何意,折煞在下了。” 卫闲庭直起身子,恳求道:“步大人,请不要为难山下的大哥们,他们天天守在这边心里不舒服,我理解,这都是我的错,我这身子骨也经不得折腾,要是哪天去了,也算是解脱,不能带累他人。” “公子说的哪里话,陛下要是知道公子如此自暴自弃,不知要多伤心,公子万万不可再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了。在下答应公子不处罚山下的那些人就是了。” 卫闲庭面上显出一抹轻松,“如此,就多谢大人了。” 他的话说的真真假假,不知道能糊弄住步三昧多少,不过就步三昧如此讨厌他的程度,卫闲庭觉得步三昧还是会相信个七八分的。 两人你来我往的一番交锋,卫闲庭都没露出破绽,步三昧看了他几次,反思自己是不是小题大做了,卫闲庭看着是个很软弱的人。 可是他还是相信自己当天的眼睛和直觉,决定一切等手下搜查完再说。 “大人,各处都找遍了,没有发现凶手的痕迹。”两人闲谈之间,步三昧的暗卫探查一番回报来了。 步三昧皱眉,“都找过了?一点发现也没有?” “是!” 暗卫是他亲自挑选训练的,由他们去找,连一个地砖缝隙都不会放过,如此还没有发现,莫非西山真的只有卫闲庭吗? 卫闲庭不知道裴音是怎么做到抹去一切痕迹的,不过找不到她,他就放心了,自己出事不要紧,他害怕连累裴音。 再厉害的人,也总是会有对手的,他不愿意裴音发生任何意外。 “大人可还要再查一遍吗?毕竟抓到凶手要紧。”卫闲庭问道。 步三昧沉吟片刻,也许那人只是暂时躲藏起来了?可如果卫闲庭遇到危险呢?不在西山了呢?他还不出现吗? “委屈公子和在下一起回皇都面见圣上,西山暂时封闭,以防凶手逃脱,等确定西山安全了,在下再送公子回来。”步三昧决定带走卫闲庭。   ☆、66.第66章 公主 卫闲庭没有拒绝,略收拾了两件衣服就跟着步三昧又回去了。 就这样,卫闲庭刚离开皇宫没多长时间,就又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回来了。 林永听到步三昧的汇报,只道:“安排好,严加看守,不要让人钻了空子。” “臣问了桂海的死因,卫闲庭说的和臣下属来报的几乎一样,他还请求不要处罚那几个侍卫。”步三昧把和卫闲庭的对话说了一遍。 林永最是了解卫闲庭的性格,闻言一笑,“他心软,谁的责任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这时候肯定觉得桂海的死是他的错呢,当然要为别人求情。” 步三昧的观点和他不太一样,“陛下,臣就怕他在西山住的久了,心性变了。”他委婉的提醒了一句。 “多看着他一点,最近宫言知和疯了似的,卫明嚣张的不知所谓了,此时卫闲庭不能死。”林永想起宫言知几次疯狂的进攻,不禁有些头疼。 步三昧知道林永的烦恼,朝廷百废待兴,林永手中精锐的军队让陈熙哲带走一半去攻打宫言知。留下的一半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势力。 宁武帝留下的烂摊子一时半会根本收拾不完,步三昧有时候都觉得林永争这个皇位是个错误。 “羲昭妃娘娘那边?”步三昧询问要不要告诉羲昭妃。 林永思虑片刻,说:“朕去和她说吧,马上就要中秋节宴会了,到时候让卫闲庭也参加,接公主的队伍也快到了,到时候一起给朝臣见一见,省得他们一天天的怀疑卫闲庭已经死了,来和朕哭嚎。” 朝臣上有几块硬骨头,见天的上折子要求放了卫闲庭,几天听不见卫闲庭的消息就要撞死在紫薇殿的柱子上,谏官不怕死,林永要是真的杀了他们,反而容易留下污点。 卫闲庭在位的时候没见他们这么忠心,退位了倒是被人牵挂。 卫闲庭进皇宫的消息,步三昧瞒的非常严实,除了羲昭妃宫里的人,几乎没人知道。 羲昭妃和卫闲庭只后来又见了一次面,两人见对方都无事,也就放下心来,他去见羲昭妃的时候,恰好碰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来给羲昭妃请安,卫闲庭估计是林永新的妃子,他避嫌的等人走了之后才进去,免得以后带来麻烦。 步三昧把西山行宫翻了个遍,来来回回四五次,都没找到任何痕迹,他只能安排暗卫一天十二个时辰眼睛不错的盯着卫闲庭,连洗澡如厕都不放过,想得到蛛丝马迹。 也不知是真的没这个人,还是此人隐藏的太好,卫闲庭在宫里好吃好睡,那人都没出现。 林永得知此事,告诉步三昧,中秋宴会之后,再没发现就把卫闲庭送回西山,总留在宫里容易横生枝节。 步三昧都恨不得对卫闲庭用刑了。一直监视他到中秋当日,也没找出个所以然。 中秋宴当日,步三昧带着个小太监,捧着林永赐下的新衣服来到卫闲庭的软禁之处。 他安排的位置很好,僻静不易被发现,四周空旷,视野好,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立马能被发现。 见他进来,卫闲庭放下毛笔迎上去,“步大人今日到访,是抓到凶手了吗?” 他估计杀人的是裴音,凭步三昧的本事,是抓不到的,每次来问一问,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步三昧面不改色的胡扯,“今日中秋宴,陛下邀公子参加,西山行宫探查了几次,凶手估计已经跑了,宴会过后,我派人送公子回去,加强护卫即可。” “中秋宴我去不大合适吧。”卫闲庭有些迟疑。 “陛下认为,中秋宴乃团圆宴,公子应和羲昭妃一起过。”他摆手示意,后面的小太监捧着衣服上前来,“公子换上衣服之后,由他领着公子去宴厅,在下还有事,今日不能护卫公子了。” “步大人公事要紧,别耽误了,谢陛下恩典,卫闲庭铭感五内。”卫闲庭一脸感激。 “在下先行一步。”步三昧拱拱手,先走了。 卫闲庭去拿小太监手里的衣服,仔细一看才发现巧了,正是那日在西山给他行礼的孩子。 “公子!”小太监恭敬的看着他。 卫闲庭笑了,“好巧,又见面了,你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能换好衣服,说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的叫三喜。”小太监咧嘴开心的笑了笑。 “这名字好听,喜庆又吉利。”卫闲庭夸了一句,在屏风后面快速换好衣服,道:“走吧,别去的晚了。” 卫闲庭本就生的好看,最近在宫里养的气血充足,精神极好,换上新衣略一收拾,凤眼一挑一笑,端的有那么点风流少年郎的味道。 步三昧走之前吩咐过,尽量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三喜带着卫闲庭从偏僻的小路走,遇到人的机会小一些。 可是有时候,一些不大光明的事情,也是发生在小路上的。 “我再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回答,见我了不跪,你是想挨鞭子吗!”一个蛮横娇俏的少女声音传过来。 卫闲庭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前面有麻烦,刚想抓住三喜回避开,没成想三喜走的太快,刚冒个头就被发现了。 “谁在那边,滚出来!鬼鬼祟祟偷看,想死吗!”那声音略略提高一点。 卫闲庭心知躲不掉了,只好硬着头皮走过来。 此时太阳还没落山,小路上发生的事情能看的一清二楚,前面站着四位女子,其中两位是宫婢打扮,以为十四五岁的,做宫妃打扮,正在拿着帕子抹眼泪,她对面是一位小姑娘,看着略比她小几岁,身上穿着无一不精致,正瞪着自己。 “你是哪家的?宫里禁止外男私入,小心自己的脑袋!”那小姑娘眼睛一瞪,和林永倒是有几分相似。 卫闲庭不敢抬头,只低头行礼道:“在下参见公主殿下,在下奉圣上旨意去参见宴会,并不是私闯宫廷。” 敢在宫里这么说话,穿的又这么好,再联系一下最近的消息,卫闲庭大胆猜测了一下,这位就是陈皇后的女儿,邺朝的公主林江雁。 林江雁自小被娇宠长大,没什么心机,见别人道出她的身份,反而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他都知道我是谁,只你不知道,你还能说你不是故意的!我要去告诉父皇,把你打入冷宫!” 后面的话是对那宫妃说的,那女子一听,吓得立刻跪下来,哭泣着说:“公主饶命,臣妾真的不知道公主的身份,不是有意冒犯的。”   ☆、67.第67章 心动 卫闲庭是真不愿意碰见这样的场景,他一个外男,避嫌都来不及,在这站着被人看到,随便攀扯几句,有嘴也说不清,还可能连累阿姐。 三喜早就跪在地上,没公主的吩咐谁都不敢起来。 卫闲庭用余光偷看了一眼,那宫妃看样子才是个婉仪,估计是真没见过林江雁,听说她前阵子一直在英州养病,刚回到宫里,有几个人能认得,他要不是当年听林永提了几次,也是不可能猜到的。 他看看天色,太阳落下去宴会就要开始了,林江雁去晚了没事,他和那个婉仪要是去晚了,可就说不准以后了。 “你说不是故意就不是吗?你把我撞了,我还没哭,你哭什么!”林江雁觉得她哭得莫名其妙。 “臣妾和您道歉了呀,臣妾心里有事一时分了神,才没看到公主殿下的。”婉仪低头解释。 卫闲庭在心里叹口气,决定出面做一次好人,宫里生存大不易,得罪这位小祖宗,以后怕是有苦头吃呢。 “公主,晚宴再过一会就要开始了,您去晚了,陛下该着急了。”卫闲庭出声提醒她,这小公主恐怕只有林永的话能听一听。 林江雁听了之后反而不高兴,“我让你说话了吗!你为什么总低着头,是不是心怀不轨,想在宫里做坏事!” 她的言语天真的可笑,但卫闲庭只能抬头,这话要是让林永和步三昧听见,指不定怎么想。 少年容貌俊秀,面容白皙,一对双凤眼似笑非笑,略带一点无奈,一个眼神落下来,似乎带着欲说还休的风情,勾人心魂。 林江雁直接就看呆了。 英州男子大多阳刚英武,和她父皇差不多,很少能见到这样斯文秀美的男子,眼前这个更是好看,直接让她看的挪不开眼。 旁边的侍女见公主半天没反应,再看看卫闲庭的样貌,心中明白了几分,轻咳一声,悄悄提醒林江雁,“公主,晚宴要开始了。” 林江雁俏脸一红,故作不满的说:“看着不像坏人,行了行了,既然不是故意的,就算了吧,都起来吧,赶紧走,别耽误了父皇的晚宴。” 婉仪如蒙大赦,连忙说出一堆感谢的话。 林江雁听的不耐烦,对卫闲庭说:“走呀,一会宴会就开始了。” 她是存了点小心思,想和他一起走。 卫闲庭向后退了一步,“请公主和娘娘先行,在下一会再去,不会误了时辰。” 他还是要避嫌的。 林江雁不满的撇撇嘴,也知道和一个陌生男子一起走不好,只能依依不舍的看了他好几眼,先走了。 “我先走,你一会再走,我不想和你走一起!”林江雁嫌弃的看着那个小婉仪,心里还是不满意她的道歉。 待林江雁走远之后,卫闲庭对婉仪略一行礼,道:“娘娘请先行。” 小婉仪对他福福身,算是感谢,小声道:“臣妾姓温,感谢公子相救。” 卫闲庭不居功,“娘娘客气了。” 温婉仪不再说话,也匆匆走掉了。 卫闲庭估算时间差不多,不会引人怀疑了,便和三喜往宴厅方向走。 这是林永登基以来第一次君臣大宴,朝廷各大要员悉数到场,大家落座之后一番寒暄,笑容满面,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林永作为皇帝,总要最后一个到。卫闲庭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到了,他刚一现身,四周立刻鸦雀无声,众人都眼神诡异的看着他。 卫闲庭差点怀疑这是林永布置的鸿门宴,今晚要死在这呢。 宫妃们在另一边,他今晚要来的消息已经通知了羲昭妃,算是让羲昭妃放心。 “卫公子,陛下已经吩咐过了,您这边就坐。”步三昧笑着迎上来,仿佛看不见朝臣们五彩缤纷的脸色,把他带到商雪柏旁边。 商雪柏地位不低,在大殿中央略靠前的位置,卫闲庭一看就犯难了,“步大人,我坐这里好像不合适。” “陛下说了,您和商统领感情好,可以聊聊天,不至于沉闷了,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步三昧把他往座位上一领,也不管他什么反应,急匆匆的去面见林永了。 今晚他要保护林永的安全,不能离开太久,做好林永吩咐的事,就得回林永身边去。 我什么时候和他感情好了?!两个表兄弟大眼瞪小眼,眼睛里的讨厌是一模一样的。 卫闲庭无奈,只好在商雪柏身边坐下来。 旁边的一个大臣悄悄挪了下位子,生怕离卫闲庭近了,林永看见再有什么想法。 “你怎么来了?”商雪柏最近找不到凶手,心情正不好,看见卫闲庭也没什么好脸色。 卫闲庭没好气的看他一眼,“你以为我想?圣上有命我不得不来。” “你来了他们都不敢说话了。”商雪柏瞧着朝臣们无声的递着眼神,连看商润都不对劲,心中更是烦躁几分。 “我又不是猛兽,他们心虚,我难道要跪着求他们说话吗!”卫闲庭刻薄的扯扯嘴角。 商雪柏诧异的扫了他一眼,“你以前说话可不是这样的。” “那是没人给我机会这么说话。”卫闲庭真不想和商雪柏多废话,他差不多有十天没见到裴音了,也不知道林永准备什么时候放他回去,心里的烦躁越来越大,要不是每天都练字来磨性子,真容易露出马脚。 那边大臣还没用眼神交流出个所以然,外面响起太监尖细的嗓子,林永到了。 众人呼呼啦啦跪下来,口称万岁。 林永手里牵着林江雁,笑容满面,显然心情很好,“都平身吧,今晚中秋宴,都别拘束着。” 林江雁一进来就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找到卫闲庭的位置时候,眼睛一亮,笑容都深了一分。 卫闲庭感觉到林江雁的目光看过来,连忙低头装鹌鹑,眼观鼻鼻观心,做与世无争状。 林永刚一落座,就先看到卫闲庭,笑着问:“闲庭,最近朕忙,没去看你,在宫里住的习惯吗?” 卫闲庭起身行礼,“回陛下,一切都好,谢陛下恩典。” 废帝什么时候住到宫里了,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大臣们心中惊疑不定,对林永的手段更敬畏几分。 商润摸着花白的胡子,心里明白,林永这是借卫闲庭的事提点他们呢。他的皇宫可不像宁武帝一样,今天吃了哪几道菜都能被大家知道,同样的,林永想知道他们的事,也不会让他们知道就是了。 “快回去坐吧,步三昧已经告诉朕了,西山安全了,晚宴散了,朕就让他送你回去,桂海的事朕知道了,要不要再给你派两个使唤的人。”林永问的关切。 “谢陛下好意。”卫闲庭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自己住的习惯了,不用派人伺候了。”别到时候我再伺候他们。他默默把最后一句咽在肚子里。 “既如此,朕也就不派人给你添堵了。”林永对他说完,神情严肃的扫视了一圈,沉声道:“朕知道你们都不把闲庭放在眼里,朕说过,废帝的一切待遇和在位时一样,要是再让朕知道谁对他不敬,小心自己的脑袋!” “臣等不敢。”这宴会还没开始,就已经难以下咽了。 只有林江雁一个人心情颇好,她总算知道了俊秀的少年是谁,废帝卫闲庭,她在英州都听过他的名字。 她把这个名字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千回百转,泛起几缕情思。   ☆、68.第68章 承诺 卫闲庭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功夫,自己就被一个刁蛮的小公主惦记上了,他这顿饭吃的食不知味,无聊至极,看着众大臣也一脸胃胀还强装欢笑的样子,估计心里也和他差不多。 林永的意思他明白,他现在就像一个稀有的鸡肋。可能有百年难遇的好味道和好形状,可本质还是一堆骨头,长出花来都没用。 林永要利用他给朝臣敲敲警钟,也是告诫远在良州的卫明,他还活着,把遗诏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林永没杀他,就证明自己不心虚。 朝廷有多少兵力,国库有多少银子,他交给林永的时候,已经估算了个大概,这江山就是一个空壳子,他治理不好,换了林永,有再大的抱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 卫明运气好,得了宫言知相助,能拖住邺朝一段时间,不过能拖多久,就得看林永的朝廷尽不尽心了。 林永也知道这其中的关窍,才一手甜枣一手大棒的敲着大臣们往前走。 卫闲庭看今天朝臣的脸色,拿起面前的酒杯掩饰性的抿了一口,心底笑了笑,今儿也算没白来,卫明争气点,他出去的日子指日可待。 真辣!卫闲庭被一口酒从喉咙烧到胃里,急忙夹了几筷子菜,完全不明白这么难喝的东西,裴音是怎么喝的有滋有味的。 “桂海公公是怎么回事?”商雪柏心里想着林永刚才的话,问他。 “去世了。”卫闲庭淡淡的说。 商雪柏惊诧的看他一眼,“什么时候的事,我上次去见你,你不是说他只是身体不舒服吗?” “你走之后的事,他年纪大了,病了之后没挺过来,就走了,我没让人说,你当然不知道。”卫闲庭一副不愿意多谈的样子,“吃你的菜,别总和我说话,嫌别人不注意你吗!” 商雪柏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见卫闲庭不想多说,也不好再问,生怕勾起他的伤心事。 卫闲庭对商雪柏手下的那几个简直恨之入骨,连带着一提起这件事,更是讨厌商雪柏一分,他清楚此事和商雪柏没什么关系,但毕竟是商雪柏手下的兵,想起来总是不快。 一顿晚宴吃的沉闷无比,等到散去之后,所有人心里都松口气,这个中秋节过得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卫闲庭临走之前,林永召见了他。 “西山虽然没事了,但你自己住在那边,朕还是不放心。”林永屏退众人,把卫闲庭叫到承明殿。 卫闲庭笑得傻气,“陛下不必担心,我现在能自己洗衣服做饭呢,味道可能不太好,但也不难吃,我在上面住着自在,就是辛苦侍卫大哥了,总得不到休息。” 林永一听他还要自己洗衣做饭,就有点心疼,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他对卫闲庭的疼爱是真实的,他摸摸卫闲庭的头,叹了一口气,“闲庭,别恨邺王叔,王叔也没办法,把你放在西山不能给你自由,王叔心里也难过。” 卫闲庭沉默片刻,小声说:“王叔,您别难过,我就这么把大宁的烂摊子甩给您,让您承担,我也是逃避责任,我不是那块料我知道,现在这样生活,我觉得比从前在宫里快乐多了。” “你和你阿姐都是好孩子啊。”林永想起从前护着他的时候,有几分感慨。 “王叔,您能替我多照顾一下阿姐吗?她没了孩子,我去看她的时候她虽然笑,但眼神总是飘着的,我知道她是怕我担心,强颜欢笑,我这个弟弟无能,只能求您了。”卫闲庭小心翼翼的,带着点期望的看着林永。 卫闲庭小时候有什么东西想要,就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林永,林永想起他幼年时无助的样子,郑重的点点头,算是答应他的请求。 卫闲庭见状,开心的笑了。 裴音离开之前,曾经对他说,必要的时候,想想他的阿姐,去见林永。他就明白,想要过安稳的生活,就要从林永这里下手。 林永对他的关心他是感动的,毕竟是从小疼爱自己的人,总有几分情谊在。 但是林永想杀他也是真心实意的,他对林永的情谊也在桂海的死,羲昭妃的小产里慢慢消耗殆尽,这不是白眼狼的行为,只是他的一种自保。 林永对他好,他想要江山,卫闲庭拱手奉上,算是报答了他的恩情,但这条命还是他自己的,他还想好好活着,看一看裴音说的江湖,过一过快意恩仇的日子。 他已经开始学会利用别人的同情,来得到利益的最大化,世事难两全,如果别人不能给他自由,他就自己去争取。 林永言而有信,让步三昧送他回了西山行宫。 他在山脚告别步三昧,一个人慢悠悠往山上走。他估计步三昧应该会在暗中观察他一段时间,以证实到底有没有第二个人。 他走的不慌不忙,到了行宫之后先去厨房烧火烧水,这么冷的天气,他可不想再喝井水了。 等他烧好热水,洗干净手脚,换上里衣躺在床上时,才想起来今天还没吃月饼,“有点可惜了,不过算了,自己吃也没意思。”他摸摸肚子,自言自语。 “什么东西自己吃没意思啊?”清冷的带着点慵懒的声音从房间里冒出来。 卫闲庭一咕噜从床上坐起来,惊喜的叫道:“裴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晚月圆,夜晚看的比平时清楚一些,他看到裴音坐在桌子边,手里提了一个小包裹,正含笑看着他。 “不早,正好听到你想吃东西。”裴音拎着小包裹走过去,把衣服丢给他,“穿上吧,别着凉。” 卫闲庭刚要穿衣服,突然想到什么,一脸紧张的看着她,“步三昧好像没走呢,你快走,别被他发现抓到了!” 裴音敲敲他的小脑袋,“他早就走了,别担心了。” 碍事的人走了,卫闲庭高兴起来,飞快穿好衣服才想起一个问题,“裴音,你让我穿衣服干什么?” “赏月,吃月饼!” 裴音带回来的月饼很软,咬一口甜甜的,他和裴音坐在房顶上,吃一会就偷看裴音一眼,眼角眉梢都挂着笑。 裴音本想随他去看,可是他看的次数也太多了,饶是裴音的脸皮厚度也有点禁不住,只得道:“别看了,吃个月饼也能乐成这样。” “裴音,能和你一起吃月饼,我很开心。”卫闲庭乐呵呵的说。 “嗯,我也是第一次陪别人吃月饼。” “裴音,我好多天没见你,很想你。” “嗯,我也挺想你的,怕你被别人欺负了。” “裴音,你以后能一直陪着我吗?” 卫闲庭只是今天高兴,这句话才脱口而出,问完之后他就有点后悔,咬着月饼,小心观察着裴音。 裴音沉默良久,揉揉他的头,“嗯,一直陪着你。”   ☆、69.第69章 绣衣直指 卫闲庭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彼时他还不知道这种高兴到无以言表的心情到底是什么,不过裴音的承诺已经让他连睡觉都是笑着的了。 裴音在卫闲庭睡熟之后,在他床前沉默看着他很久,眼中第一次出现不确定,刚才答应卫闲庭的那一刻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只是不忍心看到这孩子失望,哪怕只有一点,她都不舍得。 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情绪。裴音捏捏眉心,向来从容的面容第一次出现烦躁。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拎着酒去了后山,在山顶上坐了一夜,喝光了三坛酒,吹了一宿的冷风,在太阳慢慢升起,薄雾散去之后,她将空酒坛扫落悬崖,回去给卫闲庭做早饭。 卫闲庭的鞭子几日没练,略微有点生疏了,慢慢找到了感觉,后来招式就越来越顺畅了。 裴音见他把功法都背的熟练了,突然说:“小家伙,我教你轻功吧。” 卫闲庭停下动作,高兴的问:“可以像话本子里的大侠一样飞檐走壁吗?” “比那厉害多了。”裴音笑笑,“我教你一套顶尖的轻功,踏雪无痕,入水无波,逃起命来最适合不过。” 卫闲庭有点疑惑,“可是你不是说,遇到敌人要先出手,勇往直前吗?” “小傻子,勇往直前是没错,打不过的时候,难道你还准备死在敌人面前吗?当然是跑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裴音脚步轻灵飘忽,呼吸间就来到卫闲庭身边,卫闲庭盯着她的步法看,问道:“你从前速度很快,也是练的这套轻功吗?” “当然不是。”裴音心说,我的速度比轻功快多了。“这是灵鹫九阴步,和你天山六鞭的功法正好相辅相成,最适合你修炼。” 裴音掏出早已默好的轻功功法交给他,说:“背下来之后,和天山六鞭一样,烧掉。” 她不准许卫闲庭留下任何功法秘籍,卫闲庭也不问为什么,一概照做。 从此之后,卫闲庭就开始过上了被鞭法和轻功一起折磨的生活。 秋去冬来,冬去春来,卫闲庭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可以勉强和裴音过两招了。 “哈哈,阿音,这次是我赢啦!”卫闲庭使了个怪招,打到一半直接朝裴音扑过去,裴音被他弄了个措手不及,一个失策,被他压在地上。 十五岁的少年眉目间稚气已脱,五官长开,俊美逼人,勾魂夺魄,多看一眼都觉得呼吸困难。 他已经和裴音差不多高了,但依然瘦,这几年吃的饭都纵向发展,一点横向蔓延的意思都没有,这毫无预兆的压下来,看着没多重,其实还是有点分量的。 “小鬼头,敢耍诈,是想被鞭子抽了吗?”裴音倒是不怕他压,不过对于他这种以下犯上的做法还是很不爽,她眯着眼睛,危险的看着他。 身下的女子柔软但冰冷,没有一丝人的气息,卫闲庭知道裴音有很多秘密,但是他不问,只要裴音能陪着他,他就知足了。 他的心跳的飞快,几乎快蹦出了嗓子眼,可还是要小心的绷着表情,不敢被裴音发现一点端倪。 裴音没有反抗。懒洋洋的躺在地上任卫闲庭放肆,少年的身体带着炽热的气息,她有些留恋,有些舍不得放开。 如果我现在亲她一下,裴音会不会打我?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按不下去了,卫闲庭不敢看她,可眼神总不由自主的落在裴音光洁的脸颊上。 亲一下吧,万一裴音也喜欢我呢?卫闲庭好像着了魔,把心一横,飞快的在裴音脸上亲了一口。 他不敢看裴音的反应,快速从她身上跳起来跑开,强压下心里的不确定和紧张,一边跑还一边得意洋洋的做了一个鬼脸,“我都快超过阿音高了,才不是小鬼头呢!” 裴音本以为卫闲庭就是和他开个玩笑,随他闹一闹也就算了,没想到卫闲庭来了这么一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被卫闲庭的出其不意弄傻了,摸摸自己的脸颊,感觉脸上还留着卫闲庭的热度,这种热度没有随着微风消失,反而逐渐烫了起来。 裴音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顺着脸颊蔓延向她的四肢百骸,温暖了她冰冷的身体。 她也没想到要起来狠狠抽那个小混蛋一顿,她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就这么躺在草地上,神思恍惚。 一盏茶之后,裴音从地上爬起来,卫闲庭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裴音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只不过卫闲庭没看见。 待晚上卫闲庭回来吃饭的时候,裴音已经面色如常了,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觉得裴音并没有生气,心里还有点小窃喜。 可能是当年中秋夜和林永的一番谈话起了作用,卫闲庭这几年过得还算安心呢,裴音时不时带一些宫里的消息给他,分析当前的局势,不让他闭目塞听。 林永用陈熙哲拖住了宫言知的大军,先处理了朝廷内部的问题,元寿四年,卫闲庭十七岁,林永创建了监察机构——绣衣直指,由步三昧任指挥使,正三品朝廷大员,手下大部分来自林永曾经的暗卫。 大家心里都清楚,虽然说的是监察机构,但也就是林永手里的特务机关,专门监视百官。 林永已经厌烦了和各个大族势力缠磨,用最直接的手段告诉他们,他的眼睛在看着他们。 消息传到西山的时候,卫闲庭刚被裴音打的皮青脸肿,趴在地上打滚耍赖。 他看到一只小蝙蝠飞到裴音手心消失不见,这几年他经常见,知道这是有新消息回来了。 “阿音你欺负人,我明明跑得够快了,可是哪能和你的速度比,你还抽我鞭子。”卫闲庭可怜兮兮控诉她。 裴音倪了他一眼,凉凉的说:“我今天想抽你鞭子,你有意见?” “没有,一点意见都没有,抽开心了吗,要不再抽一顿?”卫闲庭笑嘻嘻的凑过去,一脸谄媚。 裴音被他噎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己的教育哪出了问题,卫闲庭的脸皮厚度以可喜的速度见长。 “离我远点。”裴音嫌弃的看着他,“林永建了绣衣直指监察百官,我估计你很快就能出去了。” 卫闲庭反而没有多高兴,可有可无的“哦”了一声,没有下文。 裴音怕他心里没准备,问道:“知道林永会怎么用你吗?” 卫闲庭嘲讽的扯扯嘴角,“还能怎么用,他和步三昧不能动的人,就会交给我,最好动的是声望高,在百姓心中好的人,这样才能让我声名狼藉,变成他们最忠实的狗。” “你会这么做吗?” “会。”卫闲庭没有片刻犹豫,“我要很多很多权势,我要活的好好的,我还要给桂海公公报仇,给我阿姐没出世的孩子报仇。” 我还要光明正大的喜欢你。他看着裴音,在心里默默的说。 裴音欣慰的笑了,“好孩子。你要驾驭权势,不要被它奴役,你要先活下来,才能保证更多的人活。” “阿音你放心,我会成为一把好刀的。”卫闲庭弯起唇角,笑的杀气森森。 “这些老狐狸是真的没把朕放在眼里吗!朕下的命令还敢阳奉阴违,都是活腻了吗!”林永把折子扫下桌案,怒不可遏。 连年讨伐宫言知和卫明,原本就空虚的国库更是不堪重负,林永登基为帝不过短短几年,不能频繁对百姓征税,免得寒了百姓的心,逼的百姓起义。 他想了法子,从每个朝廷官员那里征收一些银两,再加上每年的税收,也可以支撑一段时间。 前两年朝臣们还比较支持,前朝后宫都捐了不少银钱,宫言知的军队和陈熙哲对峙,眼看出现了颓败之势,林永想乘胜追击,自然少不得银饷。 没想到今年朝臣开始想各种办法逃避,他们不愿意捐,身为帝王也不能强抢,只要另外想办法就是。 然而这些大臣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给陈熙哲军队的粮草都筹措不齐,每次问道,都是一副为难的样子。 这些人都曾经拥立他为帝,做出不少贡献,又没有大错,动起来也麻烦。一时找不到替补的人,宁武帝留的烂摊子他处理了多年,近年科举选拔的新官员总被旧臣排挤,尚需要磨砺,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步三昧安静的在旁边等林永发完脾气。 其实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70.第70章 不告而别 林永一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创建绣衣直指,握在自己手里,听命君王,就像悬在各个官员头上的一柄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大臣们心中不满,用这种手段表示不满。 他们都是经历了三朝更迭的老臣子,林永这两年又以怀柔政策为主,让他们忘了林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以为还是卫君正、卫闲庭在位的时候,随便威胁一下就会妥协。 林永怎么可能任人摆布呢,等他想出办法,这些人就该倒霉了。 “新官员有没有可堪大用的?”林永冷静下来,面若冰霜。 步三昧心道,来了。 他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双手递给林永,“这是臣和下属近两年观察之后,筛选出比较有能力的人,请陛下过目。” 林永展开名单,上面每个人的名字,籍贯,年龄,家庭地址,任何职位,擅长何事列举的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林永满意的笑了,“你办事一向认真,朕很放心,从现在起,朕要好好和这些朝臣清算清算了。” 步三昧面露迟疑,“陛下,有些好处理,臣等就可办妥,但有些比较棘手,由咱们来处理,恐怕会……” 他话没说尽,只等林永的吩咐。 林永知他意思,有些老臣威望高,清正廉洁,实在不应该动,但错就错在他们心里还想着废帝想着大宁,想像控制卫闲庭一样控制他,这样的人,林永是不会再留了。 “卫闲庭呢?”林永靠着椅背,闭着眼睛,神色莫测。 “回陛下,还在西山行宫。”步三昧等的就是林永这句话。 林永睁开眼睛看着他,问:“朕若是把他放在你手下,让他给你做事,你能不能看住他。” 步三昧自信的说:“回禀陛下,若卫闲庭入了绣衣直指,我保证他会成为最忠诚的狗。” “那就去把他带回来吧,看紧他,朕始终怀疑当年在传国玉玺这件事上,他的嫌疑很大。” “臣遵旨!” 林永很大方,直接给了卫闲庭一个镇抚使,从四品。 卫闲庭结果圣旨,神色还有点激动和不确定,一遍遍问步三昧,“步大人,这是真的吗,我可以从西山出去了,我可以为陛下效力?” “是真的,恭喜卫公子,以后请卫公子多指教了。”步三昧笑着给他贺喜。 “哪里哪里,步大人到时候尽管吩咐就是,在下一定会办好陛下和步大人吩咐的差事。”卫闲庭急忙向他保证。 步三昧笑得意味深长,“在下相信卫公子的能力,陛下也相信,今后就是同僚了,卫公子不必见外。在下明日来接公子,等公子收拾好衣物用品。” “你等我不要紧吗,不会耽误差事吗?”卫闲庭一脸想要马上下山效力的急切。 “差事不急在一时,公子不必焦急。” 卫闲庭不好意思的笑笑,“那就明天见,步大人,我太着急了点。” 步三昧见他真的很想下山的样子,才真的敢放他出去,把他放在身边,以后可以慢慢观察,他每年都来西山几次,每次都一切正常,步三昧也不确定西山是不是真的有其他人在了。 “在下先告辞了,公子请收拾的仔细一些,不要落下东西,回来取会不太方便。” 步三昧走后,卫闲庭脸上的激动和急切都褪了下去,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圣旨,说:“林永还觉得我应该感激他呢,我刚才都看到步三昧眼睛里的轻蔑了。” “你能看到他的情绪了,这不是很好吗?”裴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 “阿音,你觉得我和步三昧交手,胜算多大。”卫闲庭问。 “八成。”裴音说的毫不犹豫,“他经验比你丰富,你还需要多磨练。” 卫闲庭伸了个懒腰,转过身笑着说:“经验这东西,多杀几个人就有了,我去收拾收拾吧,别让步三昧明天看到我两手空空,阿音你也收拾下,明天咱们就出去了。” 几年前他还恐惧裴音杀人,现在他已经自己想杀人了。 听到卫闲庭说收拾东西,裴音犹豫了一瞬,卫闲庭走得急,没注意到她的反常。 当天晚上,裴音等卫闲庭入睡之后,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来到后山,站在悬崖边上思虑很久,最终还是将这些东西全部扔下山崖。 她抹去了自己在西山行宫四年的全部痕迹,在卫闲庭的床前站了很久,然后消失了。 卫闲庭第二天早上起来,锅里有热乎乎的饭菜,可是裴音已经不见了。 “阿音!阿音!裴音!”卫闲庭确定她离开的时间不长,饭菜还是滚烫的,往常他这么喊几次,裴音就会出现在他面前,可是今天任他怎么喊,裴音都没有出现。 一定是有事情不在,或者她没听见呢。卫闲庭安慰自己,昨天还好好的,她一定不会走的。 卫闲庭跑出厨房,开始一点点的寻找。 西山行宫就算不大,也不是很小,大大小小的房子加起来也有二十几处,卫闲庭就这样空着肚子,一点一点开始找。 “阿音,你在不在!”卫闲庭每推开一间房门都要喊上一声,眸子亮亮的,带着期望,然而面对每一间空荡荡的房子,眸光又再次黯淡下去。 “阿音,别我不理我,要是我哪做错了,你就告诉我啊。”他从清晨一直找到天光大亮,最应该去找的裴音的房间却迟迟不敢去。 他翻遍行宫所有的房间,能够藏人的角落,依然没有找到裴音,无论他怎么呼喊,裴音都没有给他半点回应。 终于,他忐忑不安的,又期待又害怕的站在裴音的房门前,咬着牙推开。 房间里面空空如也,没有半点人居住过的痕迹,卫闲庭不死心,打开所有的柜子,甚至挪开桌子,可是依然没有任何东西。 裴音真的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了,抹掉了她在西山行宫的一切痕迹。 卫闲庭瞬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丧的坐在地上,眼神荒芜。 他感觉到了冷,沁入骨髓,几乎把他的血液都冻住了。 卫闲庭抱着双肩,瑟瑟发抖。 上一次这么失望是在什么时候?卫闲庭茫然的问自己,他仔细想了想,是了,那还是知道朝臣百姓想杀他的时候。 “满朝大臣都盼着除了您这个前朝余孽呢!”他想起了当年那个小宫女的嘲讽。 “阿音很善良了是不是,她没想杀你,她只是不要你了。”卫闲庭自言自语,眼圈通红,却一滴眼泪都流不下来。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 承诺言犹在耳,可是许下承诺的人已经不在了。 卫闲庭歇斯底里的大吼:“骗子!骗子!裴音,你骗我!说什么永远陪着我,都是谎言!” 和裴音相处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为什么他会留不住裴音?卫闲庭反复问自己,他没有裴音强大,他缺少力量,缺少权势,他缺少一切! 他嗓音嘶哑,双目赤红,神经质一样的大笑起来,“哈哈哈,裴音,你等着吧,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下一次,我一定会拥有最强大的力量,亲手禁锢你的自由,亲手!” 他的笑声像夜枭一样毛骨悚然,待发泄过之后,他来到厨房,一口口把裴音准备的饭菜全部吃完。 上一次他站在这里,吃了一锅半生不熟的白粥,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喝粥了,这一次他又站在同样的地方,吃着香甜可口的饭菜,心里想着那个抛弃他的女人,把对她的所有感情都随着饭菜压在心底,仔细嚼碎,再咽下去,就像嚼着他对裴音所有的爱恨。 步三昧来接卫闲庭的时候,觉得他有哪里不一样,可仔细看看,又很正常。 “卫公子,您……”他半天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询问他。 卫闲庭云淡风轻的笑笑,“没事,在山上待得久了,有点不习惯。” 他的笑容依然温和开朗,眼睛里却没有了任何温度,看上去有点像裴音的眼神。 十七岁少年郎,风流俊秀,初识情滋味,还没细细品味,那份情就被冻在了万里冰川之下,没有了生长的机会。 元寿四年,前朝废帝卫闲庭踏出西山行宫,再次进入朝堂,他心中复仇的火焰重新燃烧起来。   ☆、71.第71章 那落迦 绣衣直指的总衙门设立在皇都的西安门方向,占地面积广阔,守卫森严,隔着很远的距离就能感觉到那里的阴森气息。 它和整个皇都的气氛格格不入,有那么点孤芳自赏的意思,不过这是他们自己人的想法,在文武百官,平民百姓心里,这就是一群鹰犬爪牙,陷害忠良,排除异己,蒙蔽圣听。 如果把绣衣直指的走狗排个顺序,问问人们最恨的是谁,那一定不是指挥使步三昧,而是两年来连升两级的指挥同知卫闲庭。 他今年仅十九岁,才进入绣衣直指两年时间,就已经做到能止小儿夜啼,让百官惊惧了。 两年来,经他的手打入天牢、流放、抄家灭族的官员就不下十人,而且大多数都是忠良贤臣。 百姓提起他来都是咬牙切齿,对他的称呼已经从那个前朝废帝变成那个走狗了。转型之成功,让人叹为观止。 卫闲庭也知道自己仇家太多,两年前刚从西山出来的时候,找了一些能人异士,用折损寿数的方式练就一身武功以为自保。当他武功大成的时候,那几位助他的人全部被他灭了口。 他的手段之狠辣利落,让林永和步三昧都提防不已。 可卫闲庭又确实是个人才,凡是棘手的事情只要交到他手上,保证能完成的漂漂亮亮,一丝话柄都不留。 他就像一把锋利的双刃剑,稍不小心,就容易割伤使用者,但这把剑太锋利太好用,总能让人冒着噬主的风险一再使用。 如果说绣衣直指的衙门已经让寻常人不敢靠近,那么它里面的地牢就是自己人都不愿意靠近的地方。 绣衣直指的地牢入地百丈,机关暗布,道路交错,内里幽暗阴冷,站在地牢门口,都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这地牢是卫闲庭提议建立的,建立的时候极为用心,绝对保证有进无出,想要劫狱救人,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地牢建成之后,卫闲庭给这地方起了个很文雅的名——那落迦,意味地狱。 那落迦里常年不见光,燃着火把,光影幢幢,更添几分恐怖。 卫闲庭亲自挑选了一批嗜血残忍之人担任那落迦的行刑看守之人,哪怕连他的同僚们都知道,进了那落迦和死已经没区别了。 那落迦的刑房里绑着一个人,他的两根大拇指被捆绑在一起,高高的吊起来,脚尖堪堪离地,全身的重量紧靠两根拇指支撑,身上一件白色的囚服已经全部变成暗黑色,一块一块的,可以看出是血迹干涸之后凝成的颜色。 那人露在外面的皮肤没有一块好的地方,烙伤鞭伤还有一些根本看不出什么造成的伤口,他低着头,脏污的头发散乱的落下来,盖住他的脸,要不是偶尔还晃动两下,几乎让人觉得他已经死了。 他对面不远处坐着一个人,他的脸一半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全貌,然而另一半五官线条利落,完美的无懈可击。 他看年纪不是很大,穿着一身靛青色的长袍,衣服质地上乘,随着他微微的动作有暗纹流动,是邺朝有名的月幽锦。 “李大人的骨头真不是一般的硬,但何必折磨自己呢,早点招认,也能少受些皮肉之苦啊。”他的语气懒散,声音低哑,尾音处轻轻勾起,像是情人的呢喃细语,迷离诱人。 “呸!为虎作伥,卫闲庭你不得好死!”李大人狠狠啐了他一口,诅咒他。 旁边一凶神恶煞的壮汉立刻抡起胳膊抽了李大人一鞭子,骂道:“对大人不敬,你不想活了!” 卫闲庭抬起手阻止他,好脾气的说:“李大人就这火爆性子,咱们别太粗鲁。” 他身子微微前倾,露出一张美如冠玉的脸,他面带微笑,温和的说:“李大人,您在我这做客都三天了,我劳心劳力的招待您,也实在精力不济,您招认了,我放您回去,咱们皆大欢喜不好吗?” 他和颜悦色的和李大人商量,要不是地点不对,还真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位有涵养的优雅公子。 李大人勉强抬起头瞪着他的方向,头抬起来之后才发现,他的两只眼睛已经没有了,脸上留着两个黑黢黢的血窟窿,血液干涸在脸上,就那么望过来,让旁边两个行刑者都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卫闲庭只略皱了下眉头,不太满意的问:“谁下的手啊,这么粗暴?” 旁人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但在这里卫闲庭就是天,话音未落,旁边站出一人道:“回大人,是属下。” “啧,怎么不留一只眼睛,看不见了,一会怎么画押。”卫闲庭稍微有些烦恼。 听到卫闲庭不满意,那人以为自己要挨罚,立刻跪下来道:“大人恕罪,属下鲁莽了!” 卫闲庭挥挥手,轻描淡写的说:“算了,下不为例,一会随便让他按个手印吧。” 李大人听着他们的对话,低低笑了两声,“卫闲庭,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管太傅曾是你恩师,你竟然还想陷害他,你不怕天打雷劈吗!” 卫闲庭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抬起食指在面前晃了两下,纠正他,“李大人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管太傅和卫明勾结,书信都摆在陛下的案头了,证据确凿,怎么能是我陷害的呢。” “管太傅一生为了朝廷鞠躬尽瘁,清廉简朴,那书信分明是你伪造的!”李大人喘着气,话说的断断续续。 卫闲庭拿起桌子上的茶盏,掀开杯盖拨了两下,轻轻吹了两口气,然后慢慢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才说,“就不知道管太傅鞠躬尽瘁的是哪个朝廷了。” “亏你被囚西山的时候,管太傅一次次上书请求放你出来,我们当时都瞎了眼,没想到啊没想到,卫闲庭,你不得好死!”李大人恨不能和他同归于尽,咬牙切齿的骂他。 卫闲庭的脸上显出一点不耐烦来,“李大人,您知道我为什么要留着您的舌头吗?陛下想听您说点有价值的东西,既然您说不出来,我看也就别浪费时间了,去,割了。” 他一个吩咐,旁边立刻有人上前,捏住李大人的下巴,刀光一闪,李大人已经满口鲜血再也说不出话来。 卫闲庭抬起一只手挡在自己面前,似乎不忍看见这血腥的画面,“唉,太惨了,我最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好像刚才割人舌头不是他下的命令一样。 李大人这会儿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卫闲庭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口供,抖落开交给身边的人,“赶紧的,让他按个手印就算了,本大人还要抓人去呢。” 一份捏造好的口供就这么轻松的按下手印,卫闲庭看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 “还活着呢?”他看到李大人痉挛的抖动一下身体,略抬起下巴,对李大人的方向点一点,“处理了,别留在这占地方。” 行刑官明白,他所谓的处理,就是没死的直接杀掉埋了,没有价值的东西,不用继续留着了。 卫闲庭哼着小曲迈着四方步走出那落迦,对等在门口的绣衣使一摆手,“叫上人,和本大人一起抓人去。”   ☆、72.第72章 硬闯 元寿六年八月十一,距离中秋佳节仅有四天的时间,皇都里的各家各户都开始准备过节的东西,林永和陈皇后已经在看礼部呈上的中秋宴的安排单子,大家都高高兴兴的等着过节的时候,指挥同知卫闲庭带着两队绣衣使,闯入管太傅的宅邸。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家老大人是朝廷重臣,一品大员的宅邸岂是尔等能乱闯的!”管太傅家的护院冲出来,拦在大门口。 皇都的东街区住的都是朝臣,平日里没人敢再此放肆,此刻听到外面乱哄哄的,一个个都派家丁探头看看情况,等看到是绣衣直指的人,立刻把头全缩了回去,家家紧闭大门,就怕被他们看见。 “管太傅被指里通外敌,和卫明勾结,我等来此带管太傅回去问话。”卫闲庭坐在轿子里,听到声音,撩开帘子,半抬眼皮,压根没把那护院放在眼里。 “我爹绝不会这么做,陛下的谕令呢?圣旨呢?都没有,你还敢来我管府放肆!”一个相貌堂堂的男子走出来,冷冷看着卫闲庭。 卫闲庭终于睁开眼,笑道:“原来是大公子,您不是在军中吗,什么风把您吹回来了?” 管家大公子对他的厌恶溢于言表,“我要是再不回来,我爹就得被你这鹰犬冤死,中秋佳节在即,卫大人怕是无人可团聚吧。”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卫闲庭的胞姐和他关系逐渐僵化,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他现在孑然一人,无朋无友,人人避如蛇蝎,着实有几分凄凉。 卫闲庭愣了一下,眯着眼呢喃了一句,“中秋节啊,本公子最讨厌过中秋节了。” 他说的声音太小,旁边的人都没听清楚,不过他的脸色变了,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管家老大有点后悔刚才的话说的冲动了,卫闲庭就是个疯狗,惹怒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没想到俄而卫闲庭复又笑起来,道:“大公子这话说的,在下事务繁忙,哪还记得日子,既然中秋佳节快到了,那更应该让太傅和我们走一趟了,问清楚了,在下也好早点把太傅送回来,让你们阖家团圆。” 谁也不敢把人交出去,被卫闲庭带走的人,至今没有活着回来的,哪怕是尸体都见不到。 “没有陛下谕令,我看谁敢踏进我家的门!”管家大公子剑眉倒竖,拿过护院手上的刀,横在身前。 卫闲庭的脸色沉下来,他不笑的时候,面容上多了点邪魅妖异的味道,更加摄人心魂,他慢吞吞的说:“大公子这是要抗旨啊!” 大公子冷笑,“没有圣旨,何来抗旨,还是你们绣衣直指的话就是圣旨吗!” 这话就有点诛心了。 各家各户的耳朵这会儿可是紧贴着自家大门,传到林永耳朵里,明天卫闲庭就得被叫去问话。 卫闲庭从轿子里走出来,乜了大公子一眼,“绣衣使办事,从不需要圣旨,大公子不知道吗?” 他这话说的狂妄至极,可却是事实,这两年林永让卫闲庭做的事,已经不需要上报给他了,林永只要结果,过程他不在乎。 大公子语塞,真没想到卫闲庭敢说出这样的话。 “进去,把太傅大人带出来。”卫闲庭不想再废话,准备硬闯。 一队绣衣使当即拔出长刀冲了上去,和护院战在一起,大公子武艺高强,四五个绣衣使都没能近他的身。 卫闲庭在那落迦里连审李大人三天,此时就像了了差事赶快回家睡一觉,见自己的手下连大门都进不去,隐隐有点不悦。 “进去抓人,拦者杀无赦!”卫闲庭眼角眉梢溢出缕缕杀气,拿起腰间挂着的鞭子,凌空一甩,破空之音清脆无比。 他用的是后来林永赏赐的鞭子,也是顶好的武器,不过照比裴音给的还是要差了一些,卫闲庭只把银丝软鞭当做腰间装饰,从不显露人前。 他每次出手只用五成功力,多了,容易引起步三昧的怀疑。 一众手下都知道,卫闲庭这是要亲自动手了,他既然说了杀无赦,大家也就放开了手脚,几个缠斗着管家大公子的绣衣使立刻散开,砍了几个护院,就往府内冲。 卫闲庭的第一鞭迎面而来,直扑大公子面门,被他灵巧的闪开。可是他的头发扬起来,被卫闲庭断掉几根。 大公子心中对他忌惮又加了几分。他这两年一直在军中,只听说卫闲庭功夫好,不免嗤笑,他十七岁习武,再好也就是皮毛功夫。 可是刚才这一鞭子下来,绝对是多年练武才有的,看来他折损寿数习得绝学的说法是真的。 用鞭子的人擅长远攻,只要被敌人近身,就会束手束脚,大公子打定主意,挥刀向他冲过来。 卫闲庭一看大公子的架势就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冷哼一声,眼里带着一点不屑,把鞭子挥舞的密不透风。 大公子找不到破绽,只能不断和他周旋,身后不断有家丁受伤,已经有绣衣使闯进去了,他简直心急如焚。 “临阵对决还敢分心,简直找死!” 大公子被一声惨叫晃了心神,就听对面卫闲庭说了一句,回过神的时候,鞭影已经到了眼前。 他连忙拿刀去格挡。 卫闲庭的鞭子轻松的缠在刀身上。 大公子向后用力,想要割断卫闲庭的鞭子,卫闲庭同样往回一拽,鞭子被拽的笔直,两人呈对峙之势,一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大公子常年在军营,对自己的力气还是了解的,他没想到卫闲庭的力气也不小,竟然能和他不相上下。 卫闲庭拽了两下没把他的武器脱手,突然就诡异的笑了一下,“大公子功夫真不错,可是我这鞭子没那么轻易断的。” 大公子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卫闲庭另一只手突然在鞭子上一弹,大公子感到一阵锥心的疼痛顺着鞭子传到他手上,长刀应声落地,被卫闲庭甩到远处。 “你!”大公子握着自己的手腕,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那一瞬间沿着鞭子传过来的阴冷诡谲的气息是怎么回事?他练的到底是什么邪门功夫? “阻碍上官办事,大公子就留下一条胳膊谢罪吧!”卫闲庭起了杀心,长鞭直取大公子右臂。 “住手!”眼看着大公子右臂不保,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来。 鞭子堪堪划过大公子的衣襟,习过武的人都知道,这力道是收不回来了。 没想到卫闲庭手腕翻转,鞭子乖乖的回到卫闲庭手里,就这份收放自如的能力,就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卫闲庭对门口站着的老人微微弯腰,礼貌的叫了一声:“太傅大人。” 管太傅对门口的惨状露出不忍之色,道:“卫大人,老夫和您回去,请放过老夫府上的人。” 卫闲庭直起身子,温文有礼的说:“自然,在下也不是草菅人命之徒。”他一招手,两队绣衣使立刻在他左右站好,训练之有素,让人惊叹。 卫闲庭让出自己来时坐的轿子,亲自撩起轿帘,对管太傅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管太傅略整衣衫,从容的往轿子走。 “爹!”大公子叫住他,看神情似乎还想反抗。 “良儿,回去照顾好你母亲和弟弟妹妹。”管太傅只吩咐了这一句,弯腰坐进了轿子里。   ☆、73.第73章 劝告 卫闲庭骑上属下牵过来的马,带着手下的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东街区。 等绣衣直指的人都走光了,才陆续有人走出来,都是家里的小字辈,看到大公子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口,有心劝慰几句,但想到无处不在的绣衣使,又都怯步了。 大公子受不了他们同情的目光,命令家仆把受伤的护院抬回府中,紧闭大门谢客。 绣衣直指没有别的监牢,卫闲庭把老太傅请到那落迦,找了一间最干净的牢房,送了进去。 管太傅年近七十,比商润还要大,头发花白,气质儒雅,他是三朝帝师了,学生无数,谁见了都要恭恭敬敬。 他为人谦和,平易近人,从不与人结仇,要非说他有什么缺点,大概就是太耿直了。 他三次罢官闲赋在家,都是因为说话太直接惹怒了帝王,改朝换代之后,林永为了显示胸怀宽广,对于反对他的几位大臣也没下杀手,这位老太傅不断谏言要求释放卫闲庭,林永心中不悦,但也只是再次让他回家休养。 这次惹怒林永的,是管太傅上书说,卫闲庭如今声名败坏全因绣衣直指而起,绣衣直指戕害忠良,应当废除。 起因,还是卫闲庭。 林永和步三昧不能动他,理所当然的想到了卫闲庭,交给他再合适不过。 五天前,林永交给他几张纸,卫闲庭不明所以的展开看了,才发现里面是卫明和管太傅通的信件,让管太傅暗中拉拢反对林永的大臣,伺机谋反,迎回正统,管太傅同意了。 “陛下,这绝不可能,定是卫明诬陷太傅大人!”明知道林永给他看这些的意义是什么,卫闲庭还是想试图替管太傅分辨。 林永只是看着他不说话,倒是步三昧对他说:“闲庭,这是李大人亲自呈上来的,他说管太傅亲口对他说的,你觉得可能有假吗?” 他在用眼神警告他。 假的!当然是假的!李大人是管太傅的至交好友,为人最是刚正不阿,这些信件一看就是伪造的!分明是你们已经不想再听管太傅的谏言,找个借口想杀他罢了! 卫闲庭当时真想不顾一切的和林永说出来,可是他不敢,他还有阿姐在宫里,他还没找到裴音,他得活着,他的权势还不够大,林永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命。 卫闲庭低下头,一字一句的说:“臣愚钝了,请陛下吩咐。” 林永非常满意卫闲庭的顺从,他说:“朕最恨吃里扒外出卖朋友的人,这件事交给你处理,凡是和管太傅有牵连的,都要抓出来,务必一网打尽。” 步三昧走上去,递给卫闲庭一份名单。 林永话里有话,卫闲庭听懂了,杀管太傅一个不够,他害怕管太傅的门生和好友对他不满,他要杀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好人。 他接过那份名单,也没有细看,对林永保证道:“臣定不负陛下信任!” 再后来林永又说了一些夸奖他的话,他完全不记得了,只一个人浑浑噩噩的回了家,心里的恨意翻江倒海。 他这两年来杀人无数,专心做林永的走狗,没想到林永还不满意,竟然要他亲手杀了自己的老师。 卫闲庭心道,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的老师无辜丧命,他要想办法救他! 卫闲庭有些愧疚的看着管太傅,“老师,我这晚上冷,等下我让他们给您多送两床被子。” 管太傅倒是不太在意,还四处看了看,面上带着淡淡的笑,说:“你这里的名字起的挺好,但是怨气太重,你不要总在这里待着,我怕你心神受到影响,走上极端。” 他还像当年一样,温和的指点他。 卫闲庭有些尴尬,如果可以,他一百个不愿意让曾经的老师看见这种地方,这里处处充满血腥味,浓烈的刺鼻。 步三昧都是非必要绝对不踏进这地方。 管太傅看出他的不自在,慈祥的说:“你不用觉得难看,我知道你过得也不好,他们都在骂你,都不知道你的好呢。” 卫闲庭转过脸去,不让管太傅看见自己发红的眼圈,他只道:“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我再想办法,先委屈您在这里住几天,我晚上带着饭菜来看您。” 说完,他急匆匆的就往外走。 管太傅连忙叫住他,“回来回来!好长时间不见,老师想和你说说话,你这孩子怎么不愿意呢。” 卫闲庭无奈,只能又回来,“没有不愿意。”他解释说:“我就是有点无颜面对您。” 管太傅也不讲究,拉着卫闲庭席地而坐,语重心长的说:“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折子呈上去的时候,我就知道陛下得生气,只是没想到他不准备等我这个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头子了,竟然想出这样的办法对你。” 老人心里有如明镜,对林永的做法一清二楚。 “您不应该那么说的,绣衣使本来就是他为了监视百官设立的。”见老太傅心思通透,卫闲庭更添几分歉疚。 好在他进来时把人都遣了出去,这处牢房僻静,说话也不怕被人听见。 管太傅看得明白,“这种机构最后只会变得畸形,然后无法控制,绣衣使现在的权利已经太大了,等到失控的那一天就晚了,江山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到时候就又乱了,苦的还是百姓。” 他已经深陷牢狱之灾,想的却还是黎民百姓。 卫闲庭怔楞一瞬,没想到老太傅想的这么远,他本是带着复仇之心回来的,不说别人,也许他自己就会把天下搅乱。 管太傅抓着他的手,轻轻拍了两下,“你为了取得陛下的信任,杀了很多人了,我听说羲昭妃娘娘和你的关系都变的僵了,你这样下去不行,你觉得你是保护了她,可是这种靠着残害忠良得来的保护,她心里肯定不好受啊。” 卫闲庭满嘴苦涩,他何尝不知道阿姐和自己生气的原因,可是他哪里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呢。 “你有没有为以后打算过?”管太傅关切的看着他。 “我……”卫闲庭刚说了一个字就卡壳了,他只是想活着,获得更大的权势,复仇,找到裴音,让她陪着自己,可是陪着自己做什么呢?他完全不知道。 “我不知道。”卫闲庭老实的承认他没想好。 “以后找个机会,离开朝廷,我知道你聪明,肯定有办法,绣衣直指以后肯定是要乱的,你不要搀和在里面,越陷越深,你就不好脱身了。”他像是对待自家孙儿一样,仔细的叮嘱他。 卫闲庭心里暖暖的,不住的点头,“您放心,我将来一定想办法离开朝廷,老师,时间不早了,我得去复命,晚上我再来看您。” “去吧。”管太傅目送他离开。 卫闲庭走出几步之后转头看他,老人家安详的坐在原处,看着他的目光慈爱睿智,见他回头,老人笑眯眯的和他挥挥手。   ☆、74.第74章 复命 卫闲庭抓了管太傅下了地牢,就可以去找林永复命了。 他往承明殿的方向走,远远看见步三昧站在门口。卫闲庭上前施礼,“属下参见大人。” “起来吧,我听说管太傅已经带回绣衣直指衙门了,你做的不错。”步三昧对他是一番赞赏。 他这条鹰犬做的合格,此事过后,卫闲庭想要洗白自己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只能继续听林永的话,等他没有用了,就是可以除掉的时候了。 卫闲庭苦笑一声,“大人真是挖苦属下,李大人嘴硬,属下用了三天时间才让他认罪,已经是失职了。” 步三昧已经从下属那里知道李大人的惨状了,他一片好心的劝道:“闲庭啊,你是我最得力的手下,但有时候下手别太狠,好歹给人留具全尸。” 卫闲庭不得不夸步三昧一句会做人,人前他总对自己说,留人一命,刑讯别那么狠,可人后他却告诉自己留人家一具全尸。 好人永远都是他和林永做,自己才是大奸大恶之辈。 他为难的看着步三昧,“大人,属下也不想啊,他们不合作,属下只能用重刑。” 步三昧巴不得他手段残忍点,自己再找几个人宣扬宣扬,见他不听话,也只是长叹一声,感慨的说:“我明白你的难处,咱们这些人啊在朝臣眼里都不是好东西,都难做啊。” 卫闲庭可真不想和他继续在这假装同僚情深,没有接他的话,问道:“属下要面见圣上复命,陛下现在可有时间?” 他本想着步三昧站在门外,估计林永在里面有事要做,让他等等也就算了。 没想到步三昧对他眨眨眼,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公主在里面呐,正和陛下下棋呢,你在这等会,就能见到她喽。” 卫闲庭闻言一个头有两个大。 他也不知道是哪入了林江雁的眼,自两年前从西山归来之后,林江雁就一直缠着他,去年本应到了给她指婚的年纪,没想到林江雁直接说要嫁给他。 林永怎么可能让自己唯一的女儿嫁给一个声名狼藉的鹰犬,断然拒绝。林江雁自小被娇宠长大,哪受得了这个,当场就哭了起来,闹得宫内尽人皆知。 林永没办法,只得松口,称卫闲庭要是同意娶她,就让她嫁。然后转头林永就警告卫闲庭绝对不能答应林江雁。 卫闲庭心里好笑,他心里另有他人,怎么可能看上一个娇蛮的小丫头片子。 “属下先找个地方避一避,一会再来吧。”卫闲庭开始四处张望,立刻就想跑。 没想到天不遂人愿,承明殿的门一下子就开了,林江雁那张明媚的小脸上满是喜悦,看着他说:“我就和父皇说听见你声音了,父皇还不信,你果然来了吧。” 卫闲庭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行礼,“臣参见公主。” “哎呀起来吧,和我客气什么呀。”林江雁上来就要拉他衣袖。 卫闲庭连忙站起来,不着痕迹的往旁边侧了一下,恭敬的说:“臣有事找陛下复命,打扰公主和陛下了。” 林江雁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结果扑了个空,也不敢再上前,生怕缠磨的紧了,卫闲庭再厌恶了她。 她站在他身边揪着手帕,娇羞的说:“不打扰不打扰,我本来就想去看看母后的。” 她痴迷的看着卫闲庭的脸,这张脸从她十一岁那年就一直烙在她心上,这些年他长的越来越好看了,她听说了他在外面名声不好,可是她不在乎呀,只要娶了她,就没人敢看清他了呀。 林江雁想不明白,自己这么喜欢他,他为什么就不能低头看看自己呢? 她有心想和卫闲庭多说几句,可卫闲庭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她没办法,只能恋恋不舍的说:“那我走了呀,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宫里陪我玩呀。” 卫闲庭不接她的话,只弯腰行礼送她离开。 待林江雁走后,卫闲庭才算松了一口气。 “公主待你一往情深,你可倒好,总伤她的心,要是被皇都的儿郎知道了,怕是要撕了你呢。”步三昧取笑他。 没伤公主的心,想撕了我的人也如过江之鲫了。卫闲庭腹诽,面上做讨饶状,“大人您放过属下吧。” 两个人边说着边进了承明殿。 “参见陛下。” 林永正在收拾棋子,也没看他们,说了一句:“起来吧。” 两个人站起来后,卫闲庭道:“启禀陛下,管太傅已经到了绣衣直指的衙门,明天就可以审讯了。” “嗯,这件事你做的很好。”林永不咸不淡的称赞了他一句,话锋一转,又说:“朕听说在太傅家门口发生了冲突,怎么回事?” 卫闲庭真怕林永问这件事,只怪绣衣使名声太臭,他做点什么人们都觉得他不怀好意,恨不得扔个臭鸡蛋。 “管家的大公子想要跟着父亲一起去,臣不同意,大公子脾气急,和臣吵了两句,手下们以为大公子要动手,这才起了刀兵。”卫闲庭换了个方式,不知道林永清楚多少,说的真真假假。 林永抬头看了他一眼,一颗黑棋子准确无误砸中卫闲庭的脑门,笑骂道:“还跟朕耍滑头,他家大公子那脾气,你先动的手就直说,别说的和被逼无奈似的。” 棋子打的并不疼,卫闲庭捡起来双手递给林永,讨好的笑笑,“陛下,臣这不是不好意思把自己说的和土匪似的嘛。” 看样子林永只知道动手了,内里原因并不清楚,卫闲庭放心下来,手下的人还算忠心,也不枉费当年他费心思挑选。 林永从他手上接过棋子扔进棋笥,问:“怎么没今天就审,早点抓出那批人,朕也能安心。” “其他人都已经监视起来了,保证一个都跑不了。”卫闲庭觑着林永的脸色,小心的回答,“臣今天已经简单问过了,管太傅并不清楚,等明天拿着信件给管太傅看看,就能知道管太傅是不是被人陷害了。” 林永别有深意的看着他,“你还认为管太傅被人陷害了?” 卫闲庭心中一突,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神色恭谨的解释说:“管太傅被带走的时候很茫然,所以臣才有此猜测。” “是吗?”林永的眼神滑过卫闲庭的脸,和步三昧对视一眼,步三昧微微点了下头,林永露出几分带着恶意的笑,说:“朕怎么听说管太傅已经畏罪自尽了呢。”   ☆、75.第75章 身陨 卫闲庭豁然抬起头,也顾不得什么冒犯天颜的罪责,震惊的看着林永,哑着嗓子问:“什么畏罪自尽?” 声音里还带着点颤抖。 林永似乎很喜欢看卫闲庭现在的样子,他对步三昧说:“你来告诉他吧,省得这孩子蒙在鼓里。” 说着,还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步三昧压抑着心里的兴奋,一脸严肃的说:“你前脚刚走不久,管太傅后脚就服毒自尽了,绣衣使刚报给我,你就来了。” 卫闲庭眼前一片眩晕,耳鸣的厉害,步三昧说的话他要非常集中精力才能听清楚。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他从衙门离开直接就来了宫廷,路上一点弯路都没走,管太傅服毒自尽在他离开之后,那绣衣使是用飞的吗,能在他前面到永明宫。 他们就不能找一个好一点的借口吗!是看准了他无能为力,只能听从命令,所以把他当傻瓜一样耍吗! 卫闲庭五脏六腑都烧起了火,快要将自己烧化了,他感觉全身都疼得厉害,恨不得现在就和这两个人同归于尽,面上还要保持着惊讶的,受骗之后不能相信的神情。 “怎么会这样,臣以为,臣以为太傅不是这样的人。”他一脸失落。 没人知道他的喉咙泛起腥甜,又被他强自咽了回去。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管太傅心系前朝想不开啊,朕本想抓他两天给个警告也就算了,没想到老太傅却……唉!”林永痛心疾首的摇头。 卫闲庭真想上去打掉他那张伪善的脸。 他的五脏六腑已经疼的没了知觉,内息紊乱,似乎有走火入魔的倾向,可是这更让他冷静下来了。 他单膝跪地,主动请命,“陛下,事不宜迟,要尽快抓住剩余乱党,迟则生变,管太傅罪名重大,请陛下裁决!” 管太傅的家人是保不住了,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抄家流放,只要不是诛九族,就是最好的结果。 林永现在装好人,卫闲庭索性就让他装到底,他不是不忍心杀人吗,那么管太傅的家人他准备怎么办,诛九族可和他刚才说的就不一样了。 果然,林永长叹一声,道:“抄家,成年男女皆斩首,十五岁以下的女子没籍入云韶府,十五岁以下男子流放边关。” 卫闲庭知道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只希望管太傅家十五岁以下的孩子多一些,能多留下一点。 “臣现在就去办。”卫闲庭领命退了出去。 卫闲庭走后,林永问步三昧,“你看他像是真心想去做这件事吗?” 步三昧笑了,“陛下,他就算不是真心的也没办法了,众目睽睽之下带走管太傅,没有一个下午管太傅就身亡了,他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以后只能牢牢攀附着陛下,否则他是没有活路的。” 林永似乎有点可惜,“这孩子其实不错,他办事漂亮,可是他办事越好,朕越担心,只能出此下策困住他了。” 他心里矛盾,害怕卫闲庭能力越来越大,翅膀硬了掌控不住,又觉得用这样的办法让他众叛亲离臭名远扬有点过分了。 “传我的口谕,赏羲昭妃珍珠两斛,绸缎五匹。”林永吩咐道。 “是!”步三昧领命。 这是林永常用的办法,每当他觉得对不起卫闲庭的时候,就赏赐羲昭妃东西,羲昭妃看到这些东西之后,就明白她弟弟又做了坏事杀了忠臣良将。 卫闲庭回了绣衣直指总衙门没有急着去抓人,他甚至想办法放出了一点风声,就为了给管太傅家人准备逃跑的时间,至于能不能跑出去,能跑出去几个,就听天由命了。 他先去那落迦最僻静的那个地牢看了管太傅的尸体。 他当初给地牢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这里看到自己的老师。 他还记得自己走的时候,老人笑眯眯的挥手和他送别,没想到转眼之间就已经天人永隔,他终究还是连累了太傅。 老人家走的很安详,身上也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他真的像是自己吃了毒药然后死了。 但卫闲庭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 他仔细检查尸体,发现老人两条手臂上有淤青,衣服有起皱磨损,头发的发型有略微的差别,是后打理好的。 他抬手摸了摸管太傅的脸。 他的下颌不太自然,是卸掉之后又装回去的。 卫闲庭闭着眼睛,能想象出老太傅临死前肯定挣扎过,最后被人强行卸掉下巴关了毒药,这药应该是能让人产生幻觉,所以表情才会如此安详。 管太傅知道自己死了之后会带着他多大的麻烦,他不肯,可还是没抵过另外三个人的力气。 是的,一共三个绣衣使,两个手上功夫好,一个弱一些,但是擅毒药。他们是步三昧的忠实拥护者,卫闲庭记得他们的样子。 他双手穿过管太傅的身下,把他抱起来往外走,那落迦这个地方不适合他。 “大人。”两名心腹看到他抱着管太傅的尸体出来,都有点惊讶,此时卫闲庭做这样的举动并不合适,被林永知道了,又要猜忌他了。 卫闲庭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妥,他说:“先保存好太傅的身体,过两天找个风水好的地方葬了,小心点,别被麻雀看到了。” 麻雀指的是步三昧的眼线。 两名心腹点点头,三人沿着偏僻的路走,把管太傅的尸身藏了起来。 说来也可笑,步三昧本应是绣衣直指最高指挥官,可他常年跟在林永身边,下面最大的就是两位指挥同知,其中一个常年在外奔波,只有卫闲庭不能随意出皇城,留在这里。 若说最熟悉总衙门的,也就是卫闲庭了,他想藏个什么东西,步三昧一时半刻真查不到。 放好管太傅的尸身之后,卫闲庭走出来,才晃了下身子,吐出一口血来。 “大人!” 卫闲庭抹掉唇角的血,“我没事,一口淤血,吐出来反而好,点人,咱们还得去管府抄家拿人。” 其中一人领命要走,卫闲庭叫住他,又吩咐了一句:“别用咱们的人,去找步三昧的那两队,让他们跟着走。”他冷冷一笑,“这事不能让我一个人背骂名,让他的人跟着吧,也省得他觉得我徇私!” 卫闲庭心里不断祈祷,管家大公子可一定要送出去几个人,可是等他带着两队人马又回到东街区管府之后,只觉得他想的太简单了。 管府大门开着,管家的家眷尽数站在院子里,一个不少,奴仆站在主子后面,也是黑压压的一片,卫闲庭看着样子就知道,他们一个没走,管府二百一十三人,除了管太傅,都在这里了。 管家大公子扶着他的母亲站在前面,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红的,还有不少在抹眼泪,看到卫闲庭带着人走进来,都沉默而仇恨的看着他。   ☆、76.第76章 抄家 卫闲庭被那目光刺的闭了闭眼睛。 东街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这回连探头探脑的都没有了。身着青色官服的绣衣使沉默的站满东街区的两侧,如狼似虎的眼神看着管府众人。 这些人都是步三昧训练出来的,只对他忠心,相对的,更没有人性,甚至不太听从卫闲庭的命令。 “卫大人,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不知家父还好吗?”大公子讽刺的看着卫闲庭。 他在一刻钟之前已经得知了父亲去世的噩耗,没想到啊,自己的父亲一生为君,结果却死在帝王手上,对于帝王的走狗,他真想和卫闲庭同归于尽。 “管霖勾结反贼卫明意图谋反,证据确凿,现已服毒自尽,陛下有旨,管氏抄家,十五岁以下女子没籍入云韶府,男子流放边关为奴,其余人等,斩立决。”卫闲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些话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在他心上割了一刀。 管夫人双目含泪,颤巍巍的说:“管府二百一十三人,除开我家老爷,全在这里了,这些是管府出嫁女的休书,卫大人要清点一下吗?” 皇上没说罪不及出嫁女,管家的女子们自请休书,全部回来了。没有人逃走和咒骂,她们就像老太傅一样,从容的走向死亡。 老夫人的声音很轻,却莫名的让卫闲庭难堪,他说:“不必了,都带走吧。” 他的命令像是一个讯号,等候在旁的绣衣使立刻上前,压着管府的人往外走。 老夫人年纪大了,绣衣使手劲大,被推了一个踉跄。 卫闲庭抽出鞭子打在那个绣衣使身上,一个眼风扫过去,冷声说道:“我是让你带人走,不是折辱人!” 他上前想要搀扶老夫人,旁边大公子伸出手拦住他,自己扶住母亲,冷漠的看了他一眼,“卫大人尊贵,别让我等罪臣脏了您的手。“ 卫闲庭慢慢把手收回来,抿抿嘴角,一言不发。 站在旁边的苍松看不下去了,呵斥了他一句,“卫大人是好心,你……” “我们不需要他的好心!”大公子打断他的话,扶着他的母亲,跟着绣衣使往外走。 苍松心里憋闷,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就不舒服,此刻忍不住抱怨,“大人,他们……” 卫闲庭警告的看了他一眼,苍松把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 他和卫闲庭站在管府的正堂里,等着手下的人把东西清点好之后,把账册送过来,他家大人带进宫给林永过目就可以了。 管太傅一生清廉,正堂里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幅字画,仔细看,还都是他自己的画作,卫闲庭站在一副山水图面前看的仔细,这幅画他熟悉,当年老太傅教导他和卫明几个兄弟的时候,随手做的就是这一幅。 一个绣衣使看到卫闲庭站在山水图面前良久,立刻上前讨好的说:“大人要是喜欢,一会小的收拾收拾,给您送来。” 这意思就是说可以从账册上划下去,给他留下来。 “故人已逝,留下这东西也是徒增伤感,不必了。”卫闲庭摇头拒绝,他的神色淡然,看不出喜怒,按说抄的是他恩师的家,可卫闲庭看着一点都不痛心。 这绣衣使是步三昧的嫡系,平日里和卫闲庭接触不多,总听说卫大人心狠手辣,那落迦冤魂无数,他本想着都是卫闲庭的人吹出来的,今日一见才发现,卫闲庭哪里是心狠,他压根就没有心。 他一个讨好不成,也不留下来碍眼,清点好正堂的东西就离开了。 一个时辰之后,副千户走上前来,对他说:“大人,管府的东西都已经清点完了,咱们是不是可以收队了。” 卫闲庭这人虽然被他们步大人猜忌,但办事从来不苛待手下,零星的拿一点小东西塞进自己的腰包,他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可以说和他一起办差,荷包总能丰盛一些。 这次抄家也是一样,他们在账册上做些小手脚,卫闲庭只当看不见。副千户想着一会可以回去和同僚喝点小酒吹吹牛,心思浮动了几分。 “不!”卫闲庭突然勾起唇角,笑道:“让弟兄们辛苦些,和本大人多走几个地方,陛下有令,管霖的党羽务必要一网打尽!” 副千户一惊,他没听说还有这个命令啊,他抬头看了一眼卫闲庭,男子笑容妖冶,眼瞳漆黑如墨,眸中没有一丝笑意,他的眼睛像一片深渊,可以吞噬一切。 他连忙低头,回了一声“是。”转头去重新清点人手。 翠柏拿着账册和名册回来,正好看到副千户匆匆离开的背影,他奇道:“那人是怎么了,搞得好像有鬼追一样。” “大人,管太傅家十五岁以下的男女就剩……”他边翻名册边说话,抬头看到卫闲庭吓了一跳,“大人您怎么了?!” 卫闲庭的眼睛暗无光泽,鸦羽般黑暗,他扫了翠柏一眼,说:“剩下谁了,话别说一半,吊着你家大人好玩?” 翠柏悄悄瞪了一眼苍松,大人心情不好他躲得倒是远,也不提醒自己一下! “就剩下管太傅的小孙女管素卿和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孩子了。”翠柏也有些不忍心,那孩子还什么都不懂,这要是送往边关,非死在路上不可。 “把他们两个带上来我看看。”卫闲庭不知道该不该责怪管家众人的死脑筋,就不能把孩子送走吗?哪怕藏起来也是好的啊,他给了那么多时间,为什么要留下来! 翠柏领命下去,不多时就带回来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子,小姑娘脸上还带着泪痕,怀里抱着一个婴儿,警惕的看着他。 “多大了?”卫闲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些,奈何他无论怎么做,说出口的话依然是冷冰冰的。 管素卿抱着婴儿的手紧了紧,瞪着他说:“十二,怎么,没到十五你很失望?” “十二啊,和我当年差不多。”卫闲庭扫了一眼襁褓中的孩子,管素卿立刻紧张的后退了一步。 卫闲庭觉得好笑,他看起来像是要吃人吗? “这孩子你带着吧,你养着我还能放心点。”卫闲庭语出惊人。 “大人,不可!”苍松翠柏齐声反对。 卫闲庭抬手压下他们想说的话,继续问:“起名字了吗?” “没。”管素卿并不想和他多说,谁面对仇人都不能心平气和,她怕自己一会儿真做出点冲动的事。 “那要想一想取个好名字啊。”卫闲庭称得上是和颜悦色了,苍松翠柏跟着他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在自家大人脸上看到一点正常人的表情。 管素卿没明白卫闲庭的意思,卫闲庭已经示意翠柏送她离开了。 她走出正堂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卫闲庭站在空旷的屋子里,分明应该是勾魂夺魄的好皮相,她却硬是看出了一点寂寥,她觉得自己是被他的皮相蛊惑了,赶紧低下头离开。 “大人,人手已经点好了,咱们现在就走吗?”管素卿离开后,苍松问他,刚才底下的绣衣使来报,他不好上前询问。 “走吧。”卫闲庭率先离开,管府偌大的宅邸,上百口的人,仅仅一个时辰,就在他的手上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77.第77章 错抓 皇城的百姓们本以为今天不会再有事情发生,甚至东街区的文武官员都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卫闲庭再次挑战了他们的认知。 “祖父,卫闲庭这样子会激起民愤的,他到底要树立多少敌人。”商雪柏实在受不了外面哭天抢地的声音,来到书房见商润。 商润正在专心看一本人文杂记,对外面的哭喊声充耳不闻,见商雪柏进来,也不抬头,看着书说:“他现在已经要疯了,你还想阻止他吗?让他去吧,又查不到咱们家来,你担心什么。” 商雪柏有点忍无可忍,“可是他今天是要抓多少人啊,从下午到天黑,我看东街区一半的官员都被他抓走了。” “那也是他的事,陛下都不问,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商润抬头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君要臣死,陛下已经不想忍耐了,要么听话要么死,你看不出来吗?” 商雪柏不太喜欢祖父这种明哲保身的态度,今天死的那个人是管太傅啊,他在民间的声望有多好,陛下能不知道吗? 他连管太傅都能杀,以后难道不会动到商家来吗? 他还想说什么,商润却道:“今天宫里是你当值吧,别去晚了,我估计卫闲庭那边也快抓完了,你出门的时候尽量不要碰见他。” 商润低头专心看书,不想再交谈的意味明显。 商雪柏无法,只能离开书房,准备去宫里当值。 卫闲庭确实已经疯了,他带着两队绣衣使,又从绣衣直指总署调了一队人马过来,开始在皇都里疯狂抓人。 整个皇都混乱不堪,到处都是人的哭喊和咒骂声,不断有人喊着:“我是被冤枉的!”绣衣使完全不在意,他们的任务就是抓人,冤不冤枉,那是卫闲庭他们要判断的事。 这一下午,卫闲庭总共抓了十一位官员及家眷,那落迦彻底人满为患。 等到林永和步三昧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的时候了,步三昧的手下跑过来告诉他,卫闲庭抓了刑部侍郎吴良。 那是陈章的人,刑部尚书年纪大了,再过两年就要辞官返乡,陈章本想让他在侍郎的位置上熬两年资历,顺利接任的。 “步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吴良是什么人品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和卫明有勾结!”陈章的小儿子陈安亲自来到步三昧的府邸,压着火气质问。 步三昧刚和暗卫换了班回来,官服还没换下来就迎来一顿劈头盖脸的质问。 他是林永的亲信,绣衣直指的指挥使,大邺朝所有的官员几乎都在他的绣衣使监控之下,自从他出任指挥使以来,还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当即脸色就沉下来。 “陈公子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会借机铲除异己,结党营私吗?” 步三昧看着陈安的目光带着不善。 陈安是个公子哥的脾气,他目前还是白身,陈章想磨他两年性子,再给他找个差事做,他是中书令的儿子,自觉比步三昧这个整天窥人隐私的狗高了不少,一看步三昧不满的眼神,立刻心中起火。 陈安重重的哼了一声,“我可没说这话,步大人严重了,只是吴良被你的手下抓进了绣衣直指总署,连个证据都没有,你们就能拿人,真是厉害的紧啊!” 步三昧真想抽出刀给这个公子哥点颜色瞧瞧,好在他还记得不能和陈章现在撕破脸,压住火气问他:“吴良怎么被抓进去的?” 吴良这个人他是知道的,什么才干没有,整天就会溜须拍马,张口能对上官说出一长篇的溢美之词,一个重复的都不会有,要不是当年陈章打了招呼,这个人他是绝不会报给林永的。 陈安没好气的说:“我怎么知道,你的手下那个卫闲庭抓了一下午人了,整个东街区都给他弄得鸡飞狗跳的,你不知道他都抓了什么人?” 步三昧还真不知道。 林永给卫闲庭的名单他没看过,哪里知道里面都有什么人。有些事情上,就是林永信任他,他也是不敢越界的。 林永敢拿他当兄弟,他不敢真的把自己当林永的兄弟了。 “我现在去看看,卫闲庭抓人是陛下的旨意,我也不清楚都要抓哪些,这事等我回来再说。”步三昧想了想,决定先去看一眼。 陈安跟在他后面,准备回去和自己的父亲说一声,闻言反问:“他抓人都不需要向你报备的吗?” 步三昧身形顿了一下,心里淡淡有些不高兴。 他快马来到绣衣直指总署,在门口看守的两个绣衣使见了他,瞪圆了眼睛。 步三昧下马,对两个绣衣使的眼神有些不满,“见鬼了吗,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步三昧常年不来总衙门,两名绣衣使心想,见你一次可不和见鬼了差不多吗。 其中一个上前牵过马,行了个礼问:“大人多日不来了,有什么需要我们效劳的吗?” 步三昧心里有事,直接问:“卫闲庭在哪呢?” “回大人,卫大人正在那落迦,今天抓的人太多,卫大人正在连夜审问呢。” 步三昧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步履匆匆往地牢的方向走。 “啧,步大人可真够威严的。”牵着马的那个看着步三昧的背影,感慨了一句。 旁边的兄弟白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和卫老大似的呢,没事还请兄弟们喝喝酒?” 步三昧一走,他们对卫闲庭的称呼立刻就变了。 牵着马的那个认同的点点头。 步三昧隔得很远就听到地牢那边传来的哭号咒骂。 苍松翠柏眼力好,看到了远处走来的步三昧,立刻迎了上去,“参见大人!” “免礼吧,卫闲庭呢?”步三昧听着里面还有惨叫声,怕是卫闲庭已经用了刑,他怕去的晚了,吴良就只剩一具尸体了。 两人对视一眼,苍松说:“大人在里面,属下立刻去叫。” 步三昧本想让他去叫的,想了想又改变了主意,“算了,我和你一起去吧,别耽误了他审案子。” 他不经常来地牢,卫闲庭把这里叫的再好听,说白了也就是一句话,人间地狱而已,他皱着眉,在蜿蜒曲折的地道里和苍松前行。 “卫闲庭,你敢抓我,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吗!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苍松带着步三昧走进刑房,就听见吴良中气十足的威胁声。 苍松先一步推开门,说:“大人,指挥使来了。”   ☆、78.第78章 警告 卫闲庭依旧坐在他专属的椅子上,以一个慵懒华贵的姿势陷在椅子里,手里端着茶盏,正吹着茶杯里的茶叶,准备喝一口茶水润润嗓子。 吴良被吊在牢房中间,还没怎么用刑,只身上有几道鞭伤,看着伤口也不深,此时还能有力气骂卫闲庭。 听到苍松的声音,卫闲庭从椅子上站起来,回过身看着门口。 苍松让到一边,露出步三昧。 卫闲庭上前一步见礼,言笑晏晏的问:“属下见过大人,大人怎么有时间过来?” “陛下关心案情,特让我来看看。”步三昧看吴良还算完好无损,稍稍放心下来,牢房里的血腥味太大,他都有点受不了,不知道卫闲庭他们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卫闲庭没有错过他看吴良的那一眼,他也不说破,做出一副感动的样子,对步三昧说:“让陛下费心了,属下正在连夜审问,保证将卫明安插在皇都的人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步三昧拍拍他的肩,很信任他的样子,“你办事陛下很放心,但欲速则不达,你要仔细一些,不要冤枉了好人。” “大人请放心,属下抓的人陛下都知道,现在审问,只是怕有其他隐藏起来的反贼。”卫闲庭堵了他一下,他想知道步三昧下一步准备怎么说吴良。 “那我就放心了。”步三昧像是才看到牢房里还吊着一个人,询问道:“这不是吴侍郎吗,他所犯何罪?” 卫闲庭笑了,他笑的方式很特别,嘴角先勾起,然后才弯起眼睛,乍一眼看过去,他笑得很真心,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到,他的眼睛里是没有笑的。 “大人是在和我说笑吗,今天下午才抓过来的,吴侍郎犯了什么罪不是显而易见吗。” 步三昧还没说话,那边吴良已经大喊了起来,“步大人!步大人你救救我啊,我是被冤枉的啊!大人,您是知道我的,陈大人和您说过我,我不可能和卫明有勾结啊!” 不得不说,吴良是实打实的猪队友。 步三昧想说的话,全被吴良这一通哭号压了回去。 卫闲庭回头看了吴良一眼,别有深意的说:“哦?此事和陈中书还有牵连吗?” 随后他没等步三昧说话,先沉下脸色,寒声道:“大胆,竟然敢随意攀咬朝廷要员!陈中书是国戚,步大人是绣衣使的指挥使,岂是你能诬陷的!” 刑房里只在四角点了四个火把,火光摇曳幽暗气氛十足,吴良早就被这里的刑具吓破了胆子,见到步三昧像是救命稻草一样,什么话都往外说。 他不搭理卫闲庭,只管冲着步三昧喊:“大人!我真是冤枉的啊!您问问陈中书,他一定和您说过我的啊!救命啊大人,卫闲庭构陷朝廷命官,大人您要替我做主啊!” 卫闲庭在心里暗赞一声他喊得漂亮,响亮,刚才只轻轻给他几鞭子真是最正确的做法。 步三昧眼神阴晴不定,死死盯着卫闲庭,训斥道:“这种随意攀咬朝廷官员的歹人,你怎么还不用刑!” 他知道卫闲庭是故意的,就是留着吴良等他送上门来,卫闲庭是看准了他不能去林永面前告状,才做的这么肆无忌惮。 卫闲庭也不在意他吃人的目光,他轻描淡写的说:“属下刚要审,大人就来了,还没来得及呢,不过这种人最要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拖了别人下水,大人觉得我说的对吗?” “是,你要好好的审,别让他诬陷好人,也别放过其他党羽。”步三昧压着想杀人的心,夸奖他,“你这段时间辛苦了,我会告诉陛下的。” “谢大人!”卫闲庭行了一礼。 步三昧不想再看他,转身大步离开。 刑房里的几个人沉默看着两个人剑拔弩张,大气都不敢喘,等步三昧走后,苍松有些担忧的看着卫闲庭,“大人,属下看步大人好像不太高兴。” 卫闲庭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单手支颐,闻言道:“他高不高兴关我什么事?你们心里还惦记着步大人的喜怒吗?” 他警告的眼神扫过几个手下。 苍松他是不担心的,他主要警告的是其他人。 “小的们以卫大人马首是瞻!”几个人齐齐表忠心,下午管太傅死在牢里,卫闲庭已经抽了看守的人十鞭子,他们本就是卫闲庭收留才能苟延残喘活下来,离开卫闲庭就是个死,谁也不敢背叛。 卫闲庭满意的笑了,看着吴良说:“吴大人辛苦了,你今晚说的够多了,可以歇歇了。” 他笑得渗人,吴良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人已经走上前,捏住他的下巴直接割了他的舌头。 吴良疼的挣扎叫着,血流回嗓子呛得他直咳嗽,只听那边卫闲庭凉凉的说:“像吴大人这种嘴风不严的人,还是不要说话的好,相信陈中书知道了,也会感激我的。” 步三昧怒气冲冲的一路骑马来到陈府,他的理智还在,知道走小门进府见陈章。 陈章得到下人的通报亲自来迎接,见到步三昧面色不善,心中顿时明了几分,“步大人,事情办得不顺利?” 他一路和步三昧相行来到书房,左右无人之后,步三昧才咬着牙说:“岂止是不顺利,那个吴良怕是不能活着走出来了。” 陈章毕竟是个老狐狸了,一看步三昧的样子,就知道他大概在卫闲庭那吃了亏,委婉的问道:“卫闲庭不放人吗?” 步三昧想到吴良在牢里的呼喊,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更坏了,“卫闲庭没给他用刑,就抽了他几鞭子他就吓到了,见到我,立刻就把咱们俩扯出来了,我要是再多留一刻,现在卫闲庭就该来找阁老问话了。” 他剩下的话没说,陈章已然明白了。 卫闲庭这事做的好,吴良在牢里喊得话大半个牢房的人都听到了,这时候步三昧去林永那举报,反而会被卫闲庭说出他和陈章有联系,两位重臣交好是林永的忌讳,吴良注定要死了。 “几年不见,倒是不能小瞧了他啊。”陈章感慨。 “岂止是不能小瞧,卫闲庭这是被逼急了,警告咱们呢。”步三昧想起今天卫闲庭的那个眼神,再一次坚定了除掉他的心。 卫闲庭今天威胁了步三昧一通,让他别逼自己太狠,心情沉重的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家走。 他再能警告步三昧有什么用,老太傅已经死了,他的家人明天就要上刑场,可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卫闲庭的府邸很僻静,周围没什么邻居,是一处三进三出的宅子,不大,是他当年机缘巧合下买的,回家要经过一条幽深安静的小巷,若没有个很好的身手,旁人晚上也是不敢走的。 今天,他刚走到巷子口就停了下来,向里面看了看,笑着说:“卫某今日回来的晚了,劳几位英雄久候了。”   ☆、79.第79章 反杀 他的话音刚落,原本空无一人的小巷子里跳出四个壮汉,手里拿着武器,横眉怒视他。 卫闲庭也不紧张,从容施礼道:“敢问几位英雄贵姓。” 其中一人粗声粗气的说:“咱们几个无名无姓,都是江湖草莽,今天来也不是和你聊天的!” 卫闲庭也不着恼,依然彬彬有礼的说:“在下知道,几位英雄怕是来惩奸除恶的。” “既知自己做的乃是奸恶之事,为何不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呢。”其中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反问了他一句。 “迫不得已,保命而已。”卫闲庭不愿多说。 “为权势所惑,孺子不可教。”书生摇摇头,一副可惜的样子。 卫闲庭解下腰间的鞭子握在手里,道:“我知道管太傅一死,势必会有人来杀我,几位动手吧。” 先头那壮汉听到卫闲庭这番话,反感的说:“二哥,我就说不用和这奸佞多说,他才不会有悔改之意!” 他挥舞着手里的重锤,向卫闲庭袭来。 “我还很少见到江湖人呢,当初……”卫闲庭双脚脚尖一点,轻松向后滑出数丈远。 书生看他的轻功身法,瞳孔一凝,若有所思。 卫闲庭最怕遇到这种练硬身功法的人,他的锤子看着笨重,却被那壮汉挥舞的虎虎生风,卫闲庭的鞭子无处下手,只能靠着轻功四处游走,两边陷入僵局。 “这小子的轻功看着眼熟。”另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走到书生身边,仔细看着卫闲庭说。 在他身边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正在漫不经心的玩着手里的短剑,听到这话,抬抬眼皮看过去,“他身法是很轻盈,有什么特别的吗?” 书生把手里的折扇在掌心敲了两下,“就是太轻盈才奇怪,这么好的轻功,江湖上为什么从来没见过?” 三人对视一眼,心里有了计较。 书生上前一步道:“卫公子,我们知你身世坎坷,此番也许不是你的本意,若公子交出轻功心法,我们几个可以放公子一条生路。” 卫闲庭正在专心躲避壮汉的铁锤,听到这话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眼角余光撇到书生的表情,知道他们起了贪念,一时间对这几个人失望至极,“我还以为真是什么江湖大侠,没想到也贪图我身上这点东西,可惜诸位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这心法我学会的时候就毁去了。” 他的身法越看越奇妙,简直让人目不转睛,谁都不相信这样顶尖的轻功真的有人可以狠心毁了。 书生一脸可惜的说:“公子冥顽不灵,我等只好得罪了。” 说完,三人也加入战局。 他们四人配合默契,书生擅暗器,青年的剑法精妙,中年人是他们的大哥,擅长的是掌法,卫闲庭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陷入苦战。 另外三个都好说,卫闲庭必须时刻提防书生的暗器,稍不留神就会中招,这一战实在艰辛。 很快,卫闲庭的身上就挂了彩,好在没有伤在要害,皮肉伤他是不在乎的。 “卫公子,你交出心法,我等就离开,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您何必坚持呢。”书生还在劝。 卫闲庭的眼神愈加幽暗,“莫说我没了心法,就算有,也是不会给你们的!” 他看准时机,一鞭子打掉青年的短剑,卷起来扔到远处。 “好身手!”中年人赞了一声,对壮汉使了个眼色,壮汉心领神会的缠住卫闲庭的鞭子,中年人欺身而上。 但凡用鞭者,都不擅于近身搏斗,只要他们靠近了,卫闲庭就必有危险。 终于,壮汉瞅准时机缠住卫闲庭的鞭子,两人僵持不下,中年人的掌风已至,卫闲庭见状,果断放弃了自己的武器,向后退去。 见卫闲庭没有了武器,四个人的眼睛里都有了喜色。 “卫公子已经没有了武器,还想继续和我们打吗?”书生有些得意洋洋的看着卫闲庭。 卫闲庭没有一丝紧张之色,他的手放在腰间,左右看了看,突然说了句:“我现在有点庆幸自己的家这么偏僻,做了坏事都不怕被人发现。” 对面的四个人以为他脑子坏掉了。 卫闲庭话音未落,快速栖身向书生冲过来,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抬起右手对着他的胸口就是一掌。 书生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涌进来,他听到自己胸骨碎裂的声音,哇的吐出一口血,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倒了下去。 几个人没想到卫闲庭还有这手,顿时再次戒备起来。 “二哥!”那壮汉看到书生倒地不醒,焦急的叫了一声。 “别叫了,他起不来了,就算起来,武功也废了。”卫闲庭周身泛着寒气,和刚才斯文的样子大相径庭,更像是脱去了一层外衣,露出了獠牙。 他从腰间解下装饰的腰带,轻轻一挥,发出清脆的破空声。众人这才发现,那是一条青色的鞭子。 “几位今天怕是走不了了,我那后花园还缺点花肥,委屈几位了!”他的眼眸黑的纯粹,像是无星无月的夜空,毫无感情的看着三个人。 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他已经越来越像裴音了。 “一起上,那小子不过在虚张声势!”中年人一咬牙,三个人一起围了上去。 那壮汉想要故技重施,继续去缠卫闲庭的鞭子,没想到卫闲庭轻蔑一笑,手中鞭子挥舞了一下,狠狠落在他的锤子上。 紧接着,不可置信的一幕发生了,壮汉的铁锤碎裂成几块砸在地上,那壮汉的虎口已经震出了血,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几个人这才知道,卫闲庭刚才是隐藏了实力的。 三个人产生了抽身的想法。 卫闲庭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手中的鞭子像长蛇一样,灵巧的卷上青年的脖子。 “大哥救我!”青年仿佛知道自己的结局,刚喊了一声,卫闲庭鞭子已经抽开他的喉咙,他睁大眼睛倒下去。 “撤!”剩下的两人当机立断转身逃跑。 卫闲庭用鞭子卷起青年的短剑,对着中年人后心甩过去,“噗嗤”一声,短剑没进后背,他脚下不停,一个呼吸就追上了壮汉,对着他的后背狠狠就是一鞭子。 壮汉被抽的皮开肉绽,跌倒在地,那鞭子上带了内力,他的脏腑都移了位,根本爬不起来了。 卫闲庭慢慢走近他,眼睛里杀戮的光还没有退下去,轻声问:“谁让你们来杀我的?” 壮汉疼的神智都不清醒了,呻吟着说:“江湖上出了你的追杀令,有人买你的命,十万两黄金,其他的我不知道!” “没想到我的命还挺值钱。”卫闲庭毫无笑意的弯弯嘴角,抬脚踏在壮汉的胸口上,说:“可惜,你还是得死。” 他脚下略略用力,那壮汉顷刻间没了呼吸。   ☆、80.第80章 梦境 卫闲庭一晚上连杀四人,感觉心脏跳得飞快,全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吐出来,想把心里的兴奋感随着呼吸带走,结果却发现没有多大用处。 他现在有点明白当年裴音杀人时的心情了。 四个人杀的时候痛快,处理起来却有点麻烦。 卫闲庭把银丝软鞭重新藏在腰间,捡起刚才扔掉的鞭子挂回腰间,看着四具尸体皱眉。 最后,他只能费了一把力气,把四个人拖回家,在后花园挖了坑,全部埋了下去。 赶明儿可以再买点花了,有了这些花肥,今年的花长势应该很好。 卫闲庭擦擦额头的汗,扔下手里的铁锹准备去洗澡。 他这宅子的卧室后面自带一个温泉浴池,想来当年建这宅子的人也花费了不少心思。 他脱下衣衫走进池子里坐下来,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刚才拖尸挖坑的疲惫仿佛都一扫而空。 卫闲庭靠着池壁闭上眼睛,终于能放松一会。 可是他闭上眼睛,管太傅死时的面容,管家众人仇恨的眼神,今天在地牢里别人的咒骂全都在他的脑海中翻滚,他猛地睁开眼睛。 片刻之后,他抬起左手狠狠砸向水面,溅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卫闲庭的脸色很难看,他向后仰起头,心想:我要很多很多权利。 他现在做的还不够,绣衣直指那几千个人根本不够用,他必须要想办法渗入朝廷,安插自己的人,彻底遮挡住林永和步三昧的眼睛。 这次抓人是个好机会,卫闲庭闭着眼睛在脑子里翻滚着名单,思考哪些可以为他所用,哪些可以抓起来给他的人空地方。 卫闲庭为林永效力两年,只在绣衣直指留下自己的人脉,他觉得林永能做个好皇帝,从来没想在朝廷上给他出难题,没想到林永却要逼死他。 若是林永知道逼死管太傅,导致卫闲庭开始搅乱朝堂,他说什么也不会走这一步棋。 卫闲庭把名单在脑子里过了个七七八八,思绪慢慢飘回今晚的战斗,不知不觉的,他又想起了裴音。 “阿音……”他抬起手捂住脸,从喉咙里含混的发出这两个字。 他找了裴音两年,甚至有一次差点找到了恕人谷的分堂口,可是裴音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讯。 他说不清楚对裴音是一种什么感情,她像是老师,也像家人,可是卫闲庭总觉得这种感情很复杂,那多出来的一些是什么,他又说不清楚。 他只是隐隐有这么一个念头,要找到裴音,让她永远的陪着自己,若是身边没有那么一个冰冷却带着笑意的目光,他做这些又要给谁看呢? “你说的江湖人,真让我失望。”卫闲庭呢喃了一句,从水池里走出去,抓起手巾擦干身体,穿上干净的里衣回了卧房。 他必须要睡一觉了,明天早上,管太傅的家人要被斩首,他得亲自把管素卿送进云韶府。 卫闲庭本以为他会睡不着,那些仇恨他的脸会出现在他的梦里,结果他这一夜谁的香甜,甚至还梦到了裴音。 裴音和两年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她依旧喜欢穿单薄得到襦裙,这次换成了大红色,衬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你穿大红色很好看,就是脸色不太好。”卫闲庭摸摸她的脸颊,喜悦的笑容由心发出。 女子的脸颊是他熟悉的冰冷,仿佛能把人冻到骨子里去,却像是有毒一样让人上瘾。 他站在裴音面前,才发现自己已经比她高了,这次可以轻松的把裴音抱在怀里。 “你看,阿音,我比你高了!我也比以前厉害了,我今天自己杀了四个人呢!”卫闲庭得意的笑,像个要奖赏的小孩子。 裴音漂亮的面容浮出一个赞赏的笑,她本想继续摸他的头,却发现已经没有原来那么方便了,她感慨道:“你长大了,小鬼,今天做的很好,我看见了。” 卫闲庭愣了愣,“你看见了?你一直在我身边是不是,那你为什么不来见我,我找你找的那么辛苦。” 他的表情有几分委屈。 裴音不由自主的闭闭眼睛。 卫闲庭的五官已经完全张开,现在的脸俊美的过分,时刻勾人心神,饶是裴音心如止水,也承受不起。 “你做的那么好,已经不需要我了,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裴音拍拍他的肩。 卫闲庭突然伸出手把她困在自己怀里,压低了声音说:“没有,我做的不好,阿音,我害死了管太傅,我害死了很多好人。” 他这两年压抑的苦楚无人诉说,如今见到裴音,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惊惶和痛苦,可以尽情展示自己的软弱。 裴音犹豫了一下,抬起手也抱住他,清冷的嗓音显得有些无情,“你还活着呢,小家伙,以后你可以救下更多的人了,不要后悔曾经的无能为力,因为总有一天,你可以做到更多。” 裴音像许多年前一样,在他迷茫的时候肯定他的做法,在他做错的时候纠正他,甚至比多年前的语气都柔和了不少。 “你为什么不来见我呢,如果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痛苦这么久。”卫闲庭的手臂渐渐收紧,语气里也有了几分埋怨。 裴音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说:“你并不需要我了,小鬼,以后,你总要自己一个人的。” 卫闲庭近两年的武艺确实进步了不少,裴音被他勒的都有点疼。 卫闲庭把脸埋在裴音的肩上,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睛里黑雾翻涌,有几分疯狂之像。 他现在就想把裴音留下来,用任何他能想到的办法,可这只是在梦里,留下来也没用,他压下心里癫狂的想法,抬起头松开裴音,对着裴音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幼年时常这样对裴音笑,现在做起来得心应手,果然,他在裴音眼睛深处看到一丝轻松。 “你没事的时候总要来看看我嘛,阿音,我很想你的。”卫闲庭请求道。 裴音面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睡吧,等我有时间就来看你。”她承诺道。 卫闲庭喜笑颜开。 “大人,大人,快醒醒!”翠柏早上在衙门没见到卫闲庭,和苍松知会了一声,跑来找他,见他还睡着,放心了大半。 卫闲庭一夜好梦,已经很久没有睡的这么熟了,看到翠柏的时候还有点疑惑,“你怎么来了?什么时辰了?” 翠柏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大人起的迟了,“快午时了,我在衙门没见到您,就找过来了。” 卫闲庭起床穿衣的手一顿,他走到香炉旁边,打开盖子看了一眼,神色复杂。 “大人您昨夜用了安息香?这东西对您不是没用吗。”翠柏鼻子尖,一下就闻了出来。 普通的安息香对他确实没用,但是这一种是特制的,只有裴音才会,他昨晚并不是在做梦,裴音真的来了! 来了,又不见他,裴音,你好,你真是好! “大人?”翠柏看着他扭曲的面容,心里有点发毛。 卫闲庭飞快的把衣衫穿好,简单梳洗,“我没事,直接去刑场!” 至于裴音,只要她出现了,就算把皇都翻过来,他也要找到她!   ☆、81.第81章 监斩 卫闲庭和翠柏直接来了刑场。 林永做事不留后患,人既然是卫闲庭抓的,监斩官自然也要卫闲庭胜任。 卫闲庭到刑场的时候,刑场外围已经挤满了人,几乎大半个皇都的百姓都自发的聚集在这里。 见到卫闲庭来了,人群中一阵骚动,看着他的眼神都带着愤恨和鄙视,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一句:“呸!走狗!” 翠柏的手放在刀鞘上,闻言手上微动,长刀出鞘半寸,呵了一声:“谁在出言不逊!” 人群中无人应答,百姓不屑的目光落在翠柏身上,翠柏也有些承受不住。 “计较什么,正事重要。”卫闲庭轻蔑的扫了一眼围观的百姓,“和愚民计较什么,大不了完事了,找几个不顺眼的下了狱,就当出气了。” 做绣衣使两年,卫闲庭学会了一件事情,既然不能让别人尊重理解他,那么他就要做到让所有都惧怕他,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他想要的东西,也不是靠百姓就能得到的。 果然,卫闲庭话音未落,就看到百姓惊惶的互相对视着,然后向后退了两步。 绣衣直指的地牢他们是没见过,但是住在那附近的人都搬走了却是事实。 卫闲庭一步一步走上监斩台,在太师椅上施施然的坐下来,神色平静的看着下面管家的一众人等。 他的目光漠然无情,好像昨天下午那个在管家大宅里愧疚后悔的是另一个人,人前,他又变成了人人惧怕的卫大人。 苍松递过一盏茶水。 卫闲庭接过去喝了两口,他刚起来没多久,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来了刑场,好在手下的这两个人想得周全,卫闲庭给了苍松一个赞赏的眼神。 放下茶盏,他看看太阳,略抬高一点声音,说:“时间快到了,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就是一句废话,难道这些人说不想死,他就真能想办法让他们不死吗?卫闲庭腹诽了一句,是谁想出这么无脑的话,还得让每个监斩官说一遍走个过场。 管家的老小都被捆绑在台子上,每个人的背后都站着肌肉虬结的刽子手,他们的神情和卫闲庭一样平静,丝毫不把生死放在眼里。 听到这么一问,管家大公子还笑了,他笑得豁达,朗声说了一句:“卫闲庭,我们在下边等着你!” 我的生死这事可不归你们说了算的。卫闲庭心道。 他扔下一枚火签令,轻声道:“行刑!” 火签令落地,刽子手手起刀落,管太傅家中四十三口人瞬间人头落地,腥红的血液喷溅而出,张牙舞爪的扑进卫闲庭的眼睛里。 卫闲庭觉得他看什么东西都是红色的,已经失去了分辨其他颜色的能力。 苍松翠柏本以为这就完事了,长舒一口气已经准备走了,见卫闲庭还坐在远处没有动,奇怪的唤了他一声,“大人?” 卫闲庭斜睨了他们一眼,“这就走了,后面那些人不管了?”说着,他抬起左手摆了两下。 翠柏刚想说后面哪还有什么人要斩了,就被苍松扯了两下衣袖。 “你……”他刚说了一个字,就看到苍松脸色僵硬的看着他后面的方向,翠柏转过身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瞬间倒抽一口凉气。 “大人,您这是……”翠柏已经说不出话了。 一队绣衣使压着近百号身着白色囚衣的人走进刑场,都是卫闲庭昨天抓来的,为首的就是昨天刚被割了舌头的吴良。 绣衣使事前应该被叮嘱过了,此刻将所有人都押了进来按在地上,让他们跪下去,有几个骨头硬死活不屈服的,绣衣使毫不留情的对着他们的膝盖踹了一脚,强行让他们跪下。 “都斩了吧,别留着占地方,我的地牢塞不下这么多人。”卫闲庭的语气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好不想出门一样轻松。 翠柏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上前小声的劝他,“大人,这些人陛下还没说要斩呢,您自作主张怕是不好。” 卫闲庭似笑非笑看着他,“怎么,还想管你家大人了?陛下想不好,我就一直养着他们?我替陛下分忧了,省得我以后抓了人没地方扔了。” 翠柏被卫闲庭的眼神吓了一跳。他的眼睛里没有感情,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明明正看着你,可是他的眼睛里却什么也没有。 苍松拉了翠柏一下,一左一右在卫闲庭两侧站好,不敢再说话。 这次的人可没有管家的人平静,一个中年人一边挣扎着要站起来,一边咒骂卫闲庭:“卫闲庭你个鹰犬,你就是陛下养的一条狗,陛下啊,您睁开眼看看啊,臣是被冤枉的啊,您怎么能让此等奸臣扰乱朝纲啊!” 他仰天呼喊,几乎流下眼泪来。 “卫闲庭你不得好死!” “卫闲庭我诅咒你下地狱啊!” “卫闲庭,总有一天你也会和我一样,我等着,我等着!哈哈哈哈!” “苍天不公啊,苍天不公!” 刑场上此起彼伏的声音,围观的百姓也跟着群情激奋起来。 卫闲庭不耐烦的伸出小指掏掏耳朵,漫不经心的扔下火签令,“斩了吧,吵得本大人头疼。” 八月十二日,卫闲庭在菜市口斩人无数,刽子手的刀都卷了好几次,菜市口的地面全部被鲜血染红,整整一个月没人敢从菜市口前面的路经过,很多人都说,那里经常能听到哭声。 卫闲庭漠然的扔下一枚又一枚火签令,将昨日抓进大牢的人全部斩首示众。 等到最后一批人也杀了个干净之后,卫闲庭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总算结束了,和本大人回总署。” 他转头招呼苍松翠柏,目光却突然定格在两人身后,眼睛里满是惊讶,似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紧接着,让苍松翠柏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卫闲庭突然一跃而起,越过他们两个人,用极快的速度奔着人群的方向而去。 “大人!”两个人以为有刺客,全神戒备的追在卫闲庭身后。 留下一众绣衣使面面相觑,神色紧张,真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卫闲庭的身形飞快的略过周围的百姓,在皇都的巷子里左右游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前面的人。 然而几个拐弯之后,他在空无一人的巷子尽头停了下来。 卫闲庭盯着巷子尽头的那面墙壁,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他的双手几次握拳又松开,最后重重的拍在身边的墙上,咬牙切齿的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裴音!”   ☆、82.第82章 劝阻 卫闲庭在准备离开刑场的时候,偶然间发现了裴音。 他是不会看错的。 裴音依然穿着昨天晚上的那件红色的交领襦裙,站在人群里远远的看着他,见到他发现自己,立刻从人群里退出去准备离开。 卫闲庭什么都没想,当时只盯着裴音的身影,在她身后追赶她。 他有太多话想问一问裴音,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现在回来了,为什么不回来见他,既然当年那么狠心,何必现在又要在暗处悄悄看着他呢? 他自认为轻功已经练得很好,没想到裴音的速度更快,他只跟在后面拐了几次弯,裴音就不见了。 想来也是,当年两个人切磋,裴音是放了水的。 “哈哈哈哈哈,裴音!裴音!”卫闲庭低低笑了起来,眼睛深处有几分癫狂之像。 苍松翠柏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安静的小巷子里只有卫闲庭一人在那边莫名的笑着,两人上前一步,“大人,可是遇到了刺客?” “没有,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本大人不过是见到了一位故人而已。”卫闲庭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收回去,他死死盯着巷子尽头的那堵墙,像是要盯出个洞来。 苍松翠柏对视一眼,他们家大人说到故人的时候,脸上这表情更像是仇人。 “没事了,回吧,今儿事多,一会你家大人还得进宫去领骂呢。”卫闲庭放下按在墙上的手,最后看了一眼尽头的那面墙壁,招呼苍松翠柏离开这里。 “想不到恕人谷的裴姑娘也有躲着别人的一天。”小巷尽头的墙壁后面,抱剑而立的中年侠士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裴音没理会中年剑客,她的目光穿过墙壁的砖瓦,直接落在卫闲庭身上,刚才查一点她以为卫闲庭会直接冲过来。 卫闲庭的轻功着实进了一个境界,要不是在这要容易躲避的地方,裴音真的有可能甩不掉他。 裴音的心情有些复杂,就好像自己的小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了,做父母的既欣喜于他的成长,又不得不承认,小孩子长大了,就不会继续听话了。 每次想到卫闲庭的时候,裴音的心情都会不自觉的变好,就比如现在,她冷若冰霜的脸上就带了点暖意,连说话都没那么生硬无情了些。 她一直看到卫闲庭离开这条窄巷,才背对着中年剑客说:“卫闲庭这条命恕人谷保下了。” 中年剑客一挑眉,“在下记得恕人谷不做朝廷的生意,难道裴姑娘也对那十万两黄金感兴趣吗?” 又是十万两黄金。裴音当年就是被这张十万两黄金的单子吸引到了皇都,可是在卫闲庭身边那么久,都没找到委托人。 她就遇到了一次杀手,那个弯刀梁仲的尸体现在还在西山的悬崖底下呆着呢,后来她让钟玄铭去查了,弯刀梁仲的委托人是卫明。 那个花十万两黄金买卫闲庭性命的人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一样,裴音多年来一直查找也没有一点线索。 有这样一个找不到的人在身后看着,裴音心里不舒服。 她转过身看着中年剑客,悠闲的把玩着一枚玉佩,修长的五指上,纯白色的玉佩上下翻飞,煞是好看。 “孙大侠这话说的,我刚才明明是代表恕人谷保下卫闲庭的命,我又没要杀了他拿那十万两黄金。” 孙大侠不由得笑了两声,“裴姑娘这巧言令色的功夫实在令在下佩服,卫闲庭说到底也是朝廷的人,裴姑娘无论是保他还是杀他,好像都是坏了恕人谷的规矩。” “卫闲庭和我有几分渊源,也不完全算朝廷的人,我要保他,恕人谷那里也是说的过去的。”裴音的目光从纯白的玉佩上移开,目光耐人寻味的看了孙大侠一眼,“更何况,昨晚卫闲庭可是一个人杀了张氏四兄弟,孙大侠在暗处不是看的很清楚吗?” 孙大侠皱眉,他昨晚躲在暗处看了一场战斗不假,只是没想到,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裴音到底躲在了哪里,为什么没人发现呢? “孙大侠在江湖上名声不错,想来也不是为了那俗物才来找他,恕人谷的声誉还算好,我希望孙大侠能给我一个面子。” 裴音的话说的委婉,若非必要,她从不在江湖树立敌人。 “卫闲庭搅的朝堂大乱,祸乱百姓,裴姑娘真的要保这种人,不怕连累恕人谷名声受损吗?”孙大侠的确不为了那黄金而来。 裴音的眼睛几乎不离开那玉佩,听了这话也是不在意的笑一笑,“孙大侠言重了,卫闲庭只有一个人,他是林永的狗,狗咬了人不应该去找主人吗?当年你们都觉得林永能做个好皇帝,他做到了你们又不满意,觉得他的鹰犬过分了,孙大侠,求的太多可不好啊。” 孙大侠一愣,随后笑道:“裴姑娘心思敏锐,口才好,在下佩服,恕人谷得裴姑娘,真是拂衣公子的福气,不知哪日有幸,可以叨扰恕人谷,拜访拂衣公子。”言下之意,已是放弃卫闲庭,不在寻他麻烦了。 裴音掌心一收,把玉佩握在手心里,满意的笑笑,“孙大侠若有缘来到恕人谷,我与公子必扫榻以待。” 恕人谷也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 孙大侠赞叹她的话说的巧妙,若是能找到恕人谷,他还用说刚才那番话吗?只是再说下去未免有别有用心之嫌,孙大侠对裴音抱拳一拱,准备离开。 离开之前,孙大侠突然说:“裴姑娘,在下见你对这玉佩爱不释手,莫非是别人赠与的心爱之物吗?” 裴音愣神了片刻,才复又笑着说:“故人所赠,近日心有所感,故拿出来睹物思人。” “如此,这故人对你应是非常重要,在下观姑娘神情,还以为是姑娘心爱之人。”孙大侠感慨了一句,又想到江湖上关于她和拂衣公子的传言,抱歉的一笑,“说笑了,姑娘勿放在心上。” 直到孙大侠离开之后,裴音握着玉佩站在原地半晌都没动一下。 “我哪有什么心爱之人。”裴音自言自语的苦笑了一句。 “哎哟,都能来皇都守着你的小宝贝儿了,还说不是心爱之人呐。”娇娇媚媚的女声突然出现在她耳边。 裴音不满的看过去,萤雨正妖娆的站在一边,眉目含笑的看着她。 “你们族长不是把你关起来了吗?” 萤雨掩唇一笑,“阿音难道还不懂相思之苦吗?你来了,我自然也要来喽,人家没有你的保护,走到哪里都害怕呢。” “这话和你的爱慕者们说去。”裴音没好气的瞪她一眼,看到她就想起被雷劈的痛苦。 萤雨的眼圈立刻红了起来,装模作样的拿着衣袖擦一擦眼底不存在的眼泪,忧伤的说:“亏得人家还跑来给你报信儿,竟然还这样凶人家,你的小宝贝儿正在挨骂呢,你不去看看?” 萤雨的话刚说完,裴音就消失在原地。   ☆、83.第83章 巧言 卫闲庭离开窄巷之后没有直接回绣衣直指的总署,他吩咐苍松翠柏回去看着管素卿,别让她出事,自己直接来到永明宫面圣。 林永已经知道他在菜市口杀的血流成河的事了,此时气的胸口起伏,眼前都是黑的。 步三昧许久不曾见过林永这样大怒的时候,也有些怀疑当年把卫闲庭从西山放出来是对是错,这次卫闲庭的举动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陛下,卫大人来了。”一名御前近侍进来说道。 “让他进来!”林永恨不得扒了他的皮的心都有了,还没去找,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御前近侍匆忙出去,对等候在外的卫闲庭说:“大人,陛下找您进去呢。”他靠的近一些,又小声添了一句,“陛下心情不太好,像是在生您的气。” 卫闲庭感谢的笑了一下,“谢三喜公公提醒了。” 两年的时间,三喜已经从一个跑腿的小太监升到了奏事处,距离皇帝近了,也更能随时帮助卫闲庭了。 “卫大人客气了,那年我父亲病逝没钱下葬,还是您帮了我,我做的这点不算什么。”三喜引着卫闲庭往里走,小声交谈。 卫闲庭刚从西山放出来的那一年,正是被群臣猜忌,林永防备的时候,自己做事处处受辖制,确实杀害了一些忠臣,走到哪里都被人嫌弃疏远。 他心情压抑,无人可以诉说,心里还对裴音的离开耿耿于怀,每天下了衙门就漫无目的在皇都里游荡。 那天他心血来潮,想起曾经和自己有几面之缘的小太监三喜,按着当时三喜说的,试着去找了找三喜的家。 可能是他运气好,直接就找到了,当时三喜被宫里的人欺负,每月月钱都拿不到几个,他父亲去世无钱下葬,正在屋子里哭,卫闲庭走了进来。 后来卫闲庭从自己可怜的腰包里掏出银子给了三喜葬了老夫,又帮助他教训了宫里欺负他的人,暗中安排让他一步步走到御前侍候。 在三喜心里,卫闲庭一直是他的恩人,只要他能做到的,都会去帮卫闲庭做,卫闲庭几次能逃过林永的杀心,和三喜不无关系。 “举手之劳而已。”卫闲庭不欲揽功,两人交谈间已经到了。 两个人都闭口不言了。 “臣参见陛下!”卫闲庭在林永面前跪下来。 林永看见他,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敢来,你今天在菜市口杀的兴起啊,朕听说菜市口的地都是红的了!” 卫闲庭就像是没看见林永的怒火一样,平静的说:“百姓误传罢了,臣只是处决了几个叛党。” “那是几个吗!朕只让你处决管太傅一家,你怎么把剩下的几个大臣全处决了!”林永随手把镇纸摔在地上,上好的白玉镇纸瞬间跌了个粉碎,“你真以为朕看着你姐姐的面子,不能杀你是不是!” 卫闲庭磕了一个头,直起身子说:“陛下息怒。” 他压根没把林永的怒火放在眼里,林永代表的是邺朝,他代表的是前朝,他这把刀目前用的还趁手,林永不会真的对他怎么样。 “臣只是在为陛下分忧而已。”卫闲庭不慌不忙的说。 林永气笑了,“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替朕分忧的?” “陛下虽只处决了管太傅一家,但是叛党人数太多,若不杀一儆百,恐怕以后会有祸患。这么多人家,抄家流放只会让他们心生怨恨,不如全部杀了,让众人都知道对陛下怀了二心的下场。” “更何况……”卫闲庭抬起头,略带苦涩无奈的笑了,“臣已经杀了管太傅,全天下的人都会认为这是臣手段残忍,断不会怨恨于陛下的。” 林永的神色略有和缓,步三昧突然插嘴道:“你这话虽然有理,但是旨意是陛下出的,难道天下人还会认为你可以没有旨意随意拿人杀人吗?” 他已经开始觉得卫闲庭不好控制了,要是这次能让林永对他怀疑猜忌,早早除掉就更好了。 林永最忌讳他的皇权受到挑战,听了这话,眼神顿时不善的看着卫闲庭。 卫闲庭没有丝毫慌乱,从容的说:“我的名声不太好,陛下和步大人是知道的,我这么大肆抓人,只会让别人以为我排除异己,巧言令色蒙蔽陛下,谁也不会觉得这是陛下的意思。” 卫闲庭说的是实话,他的名声是林永一手安排败坏的,其中步三昧出力不少,一看到卫闲庭带着绣衣使拿人,大部分人都会觉得是卫闲庭在戕害忠良。 “我听说你让管素卿带着管家唯一的男丁,这可不是陛下吩咐的。”步三昧并不想放过他。 卫闲庭奇怪的看了步三昧一眼,疑惑的问:“管家的那个孩子刚满周岁,我若是真的按照陛下的旨意,让那孩子去边关,怕是就死在半路上了,陛下放过十五岁以下的孩子,不就是为了显示皇恩浩荡吗?步大人的意思是,应该让那孩子死了,让天下人怀疑陛下心胸狭窄吗?” 卫闲庭的口才已经太好了,他早在做之前就想好了一切应对的方式,这还是裴音教给他的,把所有的结果都想到,遇到的时候才不会慌张。 “你……”步三昧才说了一个字,就被林永打断了。 “好了,你们不要再争论了。”林永的脸色已经没有刚才那么难看了,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卫闲庭,淡淡的说:“起来吧,朕记得你膝盖不好。这事你想的很周到,可惜朕不能赏你点什么,委屈你了。” 他已经认同了卫闲庭的做法。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应做之事,不敢要赏赐。”卫闲庭从地上站起来,两腿略显僵直,的确是膝盖不舒服。 “下去吧,有时间就去看看你阿姐,她最近常和我念叨你呢。”林永的心情好了不少。 卫闲庭恰到好处的露出一点少年人的尴尬和倔强,“臣是外臣,总往后宫跑也不方便,而且我一去,阿姐就训斥我。” “长姐如母,训你两句你还不高兴了?”他对步三昧说:“去,给他换块腰牌,准他随时出入宫廷。” 他看着卫闲庭说:“朕准你随时出入宫廷,看你还找什么借口不去看你阿姐,这下你阿姐再和朕抱怨,朕可有话说了。” 步三昧知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只得笑着说:“是,臣这就吩咐下面准备。” “都下去吧。”林永摆摆手。 卫闲庭和步三昧躬身告退。 离开承明殿之后,步三昧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卫闲庭,“卫大人好口才,本官真是大开眼界了。” 卫闲庭像是没听出他的讽刺,“大人谬赞了,属下全靠大人栽培。” “本官也觉得你进步颇大,来日方长,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才好。”步三昧警告了他一句,负手离开。 卫闲庭看着步三昧的背影,阴森一笑,轻轻的说了一句,“是啊,来日方长。”   ☆、84.第84章 自杀 那落迦里一下子空荡下来,没有那么多人的吵闹,像是平白消失了人气,一下子又变得鬼气森森了。 管素卿的牢房被安排在那落迦的最深处,这里平时关押的都是重刑犯,不过最近也没什么人了,再重刑的犯人,来这里也熬不过三圈刑罚。 卫闲庭也没有那么多人可以抓,他还没到真的杀人如麻嗜血如命的地步。 安排在这里是怕再出现管太傅的事情。前面有人看守,就算步三昧的人再过来,这里面的绣衣使和刑官阻拦一阵子,足够通知苍松翠柏了。 苍松翠柏是卫闲庭亲自挑选的人,只认卫闲庭的命令。 今天追着卫闲庭跑了三条街,两个人本来轻轻松松回到总衙门,等着卫闲庭从宫里出来,带走管素卿就没事了。 没想到他俩刚回来,那落迦那边的绣衣使就一脸惊慌的跑过来,“大人,大人不好了,牢房里那姑娘自尽了!” 翠柏性格比较急,一听就变了脸色,“说清楚,怎么就自尽了?!” 这要是没处理好让人死了,回来他们家大人就得扒了他们的皮。 苍松沉稳些,沉声问道:“请大夫了吗?你在前面引路,去看看,边走边说。” “是!”绣衣使走在前面,快速把事情说了一遍,“今天管家的人行刑,我们怕管姑娘想不开,特意看着她,她本来还挺平静的,兄弟们就松懈了些,刚才她说孩子渴了要些水,兄弟们也没多想,就给她端了一碗过去,没想到她趁着弟兄转身的功夫,摔了瓷碗,捡起瓷片要抹脖子。” 绣衣使一脸懊恼,没想到会失职,“好在咱们反应快,拦了下来,不过脖子上还是划了一道,幸好没划在要害,流了点血,看着挺吓人的。” 三个人说着话,就来到牢里。 “咱们还没来得及去叫青阳先生,想先来报给两位大人,看看这事怎么处理。” 青阳先生就是这里的大夫。他们绣衣使名声不太好,受了伤不放心在外面医治,都要回来找青阳先生的。 苍松点点头,拍拍绣衣使的肩,“你做的很好。” 管素卿的脖子上确实有一个伤口,流的血染红了衣领,看着好像挺严重,但苍松翠柏这种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伤口没那么重。 她双手被缚,此时正两眼无神的坐在地上,面上一片死寂,昨天面对卫闲庭的从容好像都是装出来的,今天知道管家的人已经都死了,她觉得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她唯一的堂弟就在不远处,此刻正哇哇的哭泣着,小孩子一张小脸憋的通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全然不知道死的含义,只是周围的气氛让他害怕,这才哭了起来。 翠柏看不下去,先进去抱起孩子哄了起来。 “你这姑娘怎么想不开呢,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孩子怎么办。”翠柏有点少年性子,孩子哭得都开始打嗝了,看着可怜兮兮的。 管素卿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呆呆的看着前方。 翠柏哄孩子还算有一套,孩子一会就不哭了。 苍松看了看管素卿,对翠柏说:“你留在这里,我去找大人来。” 他回头对那个绣衣使说:“还有谁知道她自尽的事吗?” 绣衣使摇摇头,“没有了,几个知道的兄弟都在这了。”他的手往旁边一指,剩下的三个人看着苍松。 苍松笑笑,“都留在这,这事谁都别说出去。” 几个人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点点头。翠柏抬头看了他一眼,把他心里的想法猜了个七八分。 他们谁都没提找大夫的事。 卫闲庭远远的就看见苍松站在门口等他,他心里就知道应该出事了。 果然,他走进之后,苍松上来替他牵过马,小声的说:“管素卿想自尽没成功,被下面的人拦下来了,受了点伤,我们还没找青阳先生过来看。” 卫闲庭听了他的话,笑着问了一句:“没找先生看看?怎么想的?” 苍松一看卫闲庭的笑,就知道自己做对了,他委婉的说了一句,“您不是说了吗,管太傅不能白死啊。” 绣衣直指最开始只用步三昧从英州带过来的暗卫,后来这个监视百官的机关越来越大,人手不够用,只能从其他地方招人。 卫闲庭趁机从底层的士兵里挑了一批头脑灵活身手好的,其中苍松翠柏更是佼佼者。很多时候,卫闲庭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们就能领会其中含义。 苍松看到管素卿脖子上的伤口时,就知道一个除掉步三昧爪牙的契机出现了。 “把马交给别人,咱俩去地牢看看。”卫闲庭随便指了一个人,让苍松把缰绳递给他,带着苍松快步走向那落迦。 翠柏在地牢里逗弄孩子正是兴起,解下腰间的玉佩给孩子拿在手里玩,时不时还做个鬼脸,逗得孩子咯咯笑得开心。 “你倒是挺会哄孩子的。”卫闲庭先听到了孩子的笑声,走近了正好看到翠柏做鬼脸,也笑了出来。 “大人!”几个人纷纷见礼。 翠柏还没放下手里的孩子,这个礼行的有些滑稽,好在卫闲庭不在意。 卫闲庭没走上来,先看了一眼站在牢门外面的四个绣衣使,说:“你们做的很好,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你们都下去吧。” 他掏出一锭银子扔到报信的绣衣使手里,“给你们喝酒的,你们的辛苦我看在眼里呢,但要是谁口风不紧泄漏风声,别怪你们家大人无情。” 为首的绣衣使接过银子,拍着胸脯保证,“咱们都是大人的手下,哪能做出让大人失望的事!” 等到人都走光了,卫闲庭方走进去,他抬起手掐住管素卿的下巴,仔细看了看伤口。 这是一个略带轻薄的姿势,管素卿失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点神采,厌恶的想扭头躲开。 卫闲庭一挑眉,“刚才不是还想死吗,都不想活了,还怕我碰吗?” 管素卿咬咬唇,“士可杀不可辱。” “我对你没什么兴趣,你活着对我的用处才大呢,管姑娘这自尽来的正是时候,我还没谢谢你呢。” 卫闲庭研究了一下她的伤口,说:“这口子一看就不是刀伤,一会委屈姑娘一下,再挨一刀吧。” 管素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把那孩子眼睛蒙上。”卫闲庭吩咐,“苍松去青阳先生那取点药来,翠柏过来,把管姑娘的胳膊卸了,再给她弄点瘀伤,尽量做得惨一点,换个手法,别让人看出来。”   ☆、85.第85章 祭奠 绣衣直指从建立以来没发生过内斗的事件,也就是说,从来没有任何绣衣使是死在自己人手里的。 步三昧和卫闲庭两个人虽然争权的厉害,那也是因为立场不同,他们都十分克制,不让各自的手下发生冲突。 毕竟绣衣直指的人不多,多消耗一个就少一个。他们的名声不好,能招到毫无二心的不容易。 可以说,在绣衣直指做事,是不用担心同袍之间刀兵相见的。 可是卫闲庭似乎就是来打破这种格局的。 他在把菜市口的地面染红之后,身体里的凶兽像是解除了封印一般,破体而出,完全露出獠牙,并且这一次伸向了自己人。 当天他从永明宫里出来,刚回到绣衣直指衙门,下面的人就来报,关押在那落迦等候被送云韶府的管素卿遭了黑手,有人要杀她,幸好那落迦里看守的绣衣使身手好,才救了下来。 卫闲庭到的时候,管素卿非常狼狈,她的身体多处淤青,脖子上有一个刀口,两条胳膊已经脱臼了,是卫闲庭的手下后来给接上的,管素卿的眼神涣散,脸上还带着迷茫之色,绣衣使找来了青阳先生,才发现她被人灌了药。 “老夫再晚到一会儿,这姑娘的命都保不住了!你不是说你的地牢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吗?怎么还能让这姑娘遭了毒手,差点步管太傅的后尘!”青阳先生今年五十多岁,一手医术出神入化,脾气也不怎么好,此刻正吹胡子瞪眼睛的训斥卫闲庭。 卫闲庭本来乖乖听训,听到最后一句突然抬起头,一脸严肃的问:“先生说什么?管姑娘中的毒和管太傅是一样的?” 青阳先生斜了他一眼,摸摸花白的胡子,哼了一声,“算你不太笨,其余的不用老夫多费口舌。” 管素卿的神智还有些不清醒,懵懂的看着他们,脑子里完全想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卫闲庭咬着牙,长长吐出一口气,话语里满是愤怒,“查,给我仔仔细细的查,绣衣直指什么时候变成菜市场了!管太傅出事了,竟然还能让管姑娘也出事!这是有人要陷陛下于不义啊!” 苍松翠柏悄悄对视一眼,他们家大人的演技真是越来越好了,面上还是弯腰领命,“是!” 绣衣直指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慌乱过,卫闲庭带着手下,开始仔细盘查衙门里的每一个人,势必要找出暗害管素卿之人。 一时间人心惶惶,大家看对方的眼神都不太对劲。 夕阳西下的时候,卫闲庭终于抓出了三个犯人,结果让人大吃一惊,行凶的不是外人,而是绣衣使,是步三昧器重的三个下属。 三个绣衣使被抓的时候大喊冤枉,一定要见步大人。 卫闲庭也不管他们的喊叫,直接把他们关进了那落迦。 进了那落迦,就是卫闲庭的天下了,生死都在卫闲庭的一念之间。 “卫闲庭,你这是什么意思,没有证据竟然敢拿我的人!”步三昧得知自己的得意手下被卫闲庭抓了,急匆匆从宫里赶了过来。 卫闲庭挡在那落迦的入口处不让步三昧进去,神色淡淡,完全不把步三昧的质问放在眼里,“大人这话说的,咱们绣衣使最讲证据,没有证据我能随便拿人吗?大人恐怕是被奸人蒙蔽了。” 步三昧指着他的鼻子,恨不得立刻抽刀砍了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卫闲庭!他们三个下午都没经过那落迦附近,是怎么有机会害的管素卿,他们能隔空杀人吗!?” “这可不一定。”卫闲庭抬起手拨开步三昧快指到他鼻子上的手指。 步三昧眯眯眼睛,“你这是不准备让我进去了是吗?” “属下不敢,大人请进。”卫闲庭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侧开身子放步三昧进去。 “卫闲庭,你竟然敢用私刑逼供!”步三昧瞠目欲裂,面前的三个人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大人说笑了,那落迦本来就是审问犯人的地方,犯人不听话,用点小手段也是应该的。” 苍松适时呈上口供,“禀大人,他们已经交代了,管素卿身上的伤的确是他们做的。” 卫闲庭拿过来快速看了一遍,扬了扬手里的口供,问步三昧,“大人要看看吗,连细节都有,的确是他们做的。” 步三昧知道这三个人已经救不活了,卫闲庭这是要和他撕破脸皮,他冷笑一声,“卫闲庭,明人不说暗话,整个地牢都是你的人,他们三个被屈打成招,也不会有人说出来!” “大人这话说的有趣,别说整个那落迦了,就是绣衣直指,也全都是陛下的人,咱们都是陛下的奴才而已,哪来的你我之分呢。”卫闲庭朝天上一拱手,平静的说。 “你就不怕我告到御前,让陛下治你一个陷害忠臣的罪名吗!” 卫闲庭毫不在意,“大人不是那么冲动的人,何必为了这样三个吃里扒外的人把自己搭进去呢,真到了御前,我也可以和陛下说道说道您和吴良陈中书的事情,相信陛下会有一个英明的决断的。” “卫闲庭,你真是好样的!我和陛下都小瞧了你,你这样的人才,屈就在绣衣直指里,真是可惜了!”步三昧已经飞快的思索清楚利弊,他不能让卫闲庭说出吴良的事情,可是就不下这三个人,以后也就没人敢放心为他做事了。 卫闲庭玩的这一手太狠了,他左右都要做出一个抉择。 卫闲庭略微欠欠身,“大人过奖,属下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步三昧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留,他怒火中烧的离开地牢,经过卫闲庭身边的时候,他听到卫闲庭说:“用你三个手下,给管太傅祭奠,还算是你赚了!” “处理了。”卫闲庭厌恶的看了一眼三个人,转身去往地牢深处。 管素卿已经清醒过来,神情温和的逗弄着堂弟,也不在想寻死的事情,见卫闲庭过来,想起他下午命令手下做的事,没有一个好脸色,“大人是来再教训我一顿的吗?放心,我不会死了。” 卫闲庭不在乎她的讽刺,双肩松懈下来,略带疲惫的说:“管太傅因我而死,如今我也算为他报了仇,就是过来和你说一声,没别的意思。” 管素卿逗弄孩子的手一顿,抬头看他。 他此时没有那一脸堆叠起来的假笑,假装的稳重,在地牢的火把照映下,意外的显出几分柔和。 “你其实可以不必告诉我的,人死灯灭,再做这些没有什么意义。”管素卿心情复杂。 “我知道,我就是和你说说,明天我亲自送你去云韶府,好好活着吧,人还是活着好。”   ☆、86.第86章 探望 第二天一大早,卫闲庭没有直接去衙门,而是先进了宫。 步三昧的办事效率一流,不到一天时间就做好了新腰牌差人送过来。他最近是不会想见到卫闲庭了。 新腰牌是用一整块翡翠雕琢而成,通体碧绿,色泽温润,比他原来那个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有了这块腰牌,卫闲庭就可以随时出入宫廷,不必向林永报备。 不过卫闲庭没真的被这殊荣冲昏头脑,他等到早朝散去之后,恭敬的站在政事堂外面请命。 林永正在和大臣商议政事,听闻卫闲庭要入后宫探望羲昭妃,随意的挥挥手,对三喜说:“让他直接过去吧,不用特意来请示了。” 众大臣隐晦的递着眼色,不知道卫闲庭几时这么受宠了。 卫闲庭得了允许,才悠闲的往阳嘉宫而去。 不过他来的不是时候,羲昭妃刚刚去建阳宫请安还没回来。 “无事,我在里面等一等阿姐就好。”卫闲庭对领路的小宫女笑笑。 这小宫女是最新分到阳嘉宫的,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卫大人,被卫闲庭的笑容迷的晕乎乎的,都快分不清南北了。 “大人请坐,奴婢去去给大人上茶。”小宫女红着脸,声音和蚊子差不了多少,要不是卫闲庭耳朵尖,恐怕都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卫闲庭百无聊赖的坐在椅子上四处看着,羲昭妃这里的摆设较他上次来又精致了不少,甚至还有一个西洋钟,一看就是西陆那边来的贡品。 看来林永对他阿姐还算很好。 “皇后娘娘是个直脾气,其实没什么意思,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卫闲庭远远的就听见羲昭妃在安慰人。 他站起来走出去,刚站在门口,就看到羲昭妃和另一个宫妃打扮的女子相偕走过来。 那宫妃还在低头用帕子擦着眼角,看样子是在哭。 “阿姐!”他遥遥的喊了一声,并不过去,有外人在,还是要避嫌的。 羲昭妃很久没有看见他了,冷不丁听见他的声音,还有些不相信。 倒是她旁边的宫妃反应快,抬头看了一眼卫闲庭,低声说:“娘娘,臣妾先回去了,等那荷包绣好了,臣妾再来找娘娘。” “去吧,别着急,仔细着眼睛。”羲昭妃叮嘱她一句。 宫妃小声应了下来,又对着卫闲庭福了福身子,才带着自己的婢女离开。 卫闲庭不太明白她对着自己行礼做什么,也许是客气吧。他并不太放在心上,倒是那宫妃看着有点眼熟。他仔细想想,忘了在哪见过这女子,想不起来也就放在一边,迎着羲昭妃走过去。 羲昭妃不冷不热的刺了卫闲庭一句,“还知道过来呢?我以为你已经杀红了眼,都不记得还有个阿姐在宫里了。” 卫闲庭和羲昭妃在某些事情上确实意见相左,时有争执,但没有外界传言的关系那么差,外界的谣言之所以传的那般严重,少不了他们姐弟的手笔。 “我知道阿姐对我不满,但我也不能给自己留下祸患,不得已而为之罢了。”卫闲庭不愿多言,和羲昭妃一起进了正殿。 “柳绿留下来伺候,其他人都下去吧。”羲昭妃用了一年时间拔掉了安插在阳嘉宫的眼线,后来卫闲庭出任绣衣使,她的宫里就再也传不出任何消息了。 柳绿见到卫闲庭倒是很高兴,“殿下,您可是很久都不来了,公主都担心死你了。” 四下无人的时候,柳绿还是改不了口,让她承认林永的王朝,还是有些困难。 羲昭妃瞪了她一眼,“就你长嘴会说话是不是,也不怕哪天说习惯了,在外面说漏了嘴。” “奴婢才不怕呢。”柳绿笑嘻嘻的,一点也不怕羲昭妃生气。 “就是的,柳绿说什么都不用怕,本大人给你撑腰,要是不小心被别人听了去,告诉我,保管片刻之后他们再也说不出话。”卫闲庭说的轻轻松松,言词之间却全是血腥气。 羲昭妃皱眉,“绣衣使树大招风,声名败坏,你再这么嚣张,恐有祸患,还是小心些好。” “怕什么,他还能杀了我吗?就算他想,也得看我是不是心甘情愿等着挨宰。”卫闲庭抿了口茶水,“阿姐你这茶不错,我记得是今年的贡品,总共没有多少,怕是全在你这里了吧。” “送给我再多东西我也不踏实,前几天陛下又赏赐了一大堆,他这是安慰谁呢?管太傅都已经死了。” 提到管太傅,卫闲庭的心情略略低落下去,连手上的茶水都索然无味了,“是啊,老师已经死了,一会儿我还得亲自把他的孙女送到云韶府去。” 羲昭妃一拍桌子,恨声道:“杀了那些人还不够吗!太傅一生忠君为国,怎么可能谋反。” “太傅是不能谋反,但太傅说的话,他不爱听,没谁比我做这件事更合适了,阿姐你也别难过了,你过得好我就放心,皇后还为难你吗?”卫闲庭问。 “皇后怎么会为难我,她现在就敢为难为难与我交好的宫妃,想要孤立我罢了。”羲昭妃倒是不甚在意。 卫闲庭心领神会,他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袖上不存在的褶皱,“我现在可以随意出入宫廷,改日再来看阿姐,过两天中秋宴,你小心一些,别让皇后找你麻烦就行。” “我听说前两天你在法场追什么人,是你一直找的那个人吗?”羲昭妃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别人不知道,两年来卫闲庭一直在私下里偷偷找人,他和羲昭妃闲谈的时候,曾经不小心透露过。 “哪个大嘴巴把这事到处说的,被我抓到,非缝了他的嘴不可。”卫闲庭背对着羲昭妃,声音轻松,表情却阴沉下来,“看错了而已,以后要是找到了,我肯定要告诉阿姐的。” 他不愿意和别人多说这件事,告别羲昭妃,急忙走了。 卫闲庭想起那天苦追无果,心情不免阴郁,面色就冷了几分。路过的宫人被他晦暗的脸色骇到,都想躲着他走,生怕惹了这个煞星就被抓到了绣衣直指。 可是偏生有不长眼睛的看不出卫闲庭的喜怒,扯着嗓子喊:“大胆!见到殿下竟然不跪!藐视皇家,是想挨板子吗!” 卫闲庭冷冰冰的笑了,这话听着可真耳熟。   ☆、87.第87章 冲突 他侧头看过去,果然看到林思明面色不善的看着他,旁边的小太监倒是吓了一跳。 天啊!他只不过想讨好殿下,见那边有个人竟然不跪拜,喊了一嗓子,怎么竟然是卫大人,他的眼睛是瞎了吗! 小太监双膝一软,眼看着就要跪下去了。 要不是李辉眼睛尖,先扶了一把,说不得就要丢脸了。 没用的东西!李辉瞪了他一眼。 小太监这时候什么念想都没有了,得罪了卫闲庭,他也就活到头了,估计大殿下也不会保他的。 他面如死灰,李辉再怎么瞪他都没用了。 “原来是大殿下,臣参加殿下。”卫闲庭只弯腰行礼,并没有下跪。 林思明可是恨死了卫闲庭,那一年他把卫闲庭推下了水,卫闲庭没怎么样,他倒是被父皇关了禁闭,当天晚上他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就被人摘了脑袋。 林思明当时运气不好,小太监的尸体被抬出东宫的时候,一阵邪风吹过来,掀起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林思明眼睛没放好,正好看见了脑袋,吓得当时就跌在地上,病了好几天。 他把这些账全算在卫闲庭头上了。 后来卫闲庭做了绣衣使,权利越来越大,他想找卫闲庭麻烦都找不到机会。 没想到天公作美,他今天就是随意在宫里走了走,就遇到了卫闲庭。 “卫大人见到本宫连个反应都没有,真是好大的架子啊。”林思明嘲讽了他一句。 卫闲庭觉得他命里可能真的和名字带“明”字的人犯冲,一见到林思明他就想起那年的高烧不退,继而想起被裴音扒光了的尴尬,他真是恨林思明恨得牙痒痒。 “殿下见谅,臣刚才走神了,没看见殿下。”卫闲庭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也不像和林思明多说。 林思明最看不得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卫大人真是好忙啊,在宫中行走还能走神,也不怕冲撞了贵人。” 卫闲庭闻言一笑,带着几分恶意,看着林思明,“殿下说的不错,臣最近确实很忙,昨儿才处理了三个叛徒,估计现在尸体都喂了狗,臣刚才思索着案情,这才走了神。” 林思明最怕听到死人,卫闲庭笑得恶意满满,他一下就白了脸色。 卫闲庭杀人的残忍手段在宫里都传的绘声绘色,林思明瞬间又想起那颗被扯掉的脑袋,吓得倒退了一步。 卫闲庭扯扯嘴角,毫不掩饰的表达出自己的不屑。 他不等林思明说话,冰冷的目光就落在了刚才说话的小太监身上,“殿下身边这位小公公看的眼生,是新来的吗?” “听卫大人的意思,对本宫宫里的人事很了解啊,本宫应该去问问父皇,本宫宫里的守卫已经是卫大人负责了吗?”林思明有些得意的看着卫闲庭。 卫闲庭根本不在乎他的威胁,“臣只是想说,只有新来的宫人才会这么没规矩,主子还没说话,就先开了口。” 他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这个小太监要倒霉了,“正好微臣也要去见陛下,可以替殿下问问,谁把这么没规矩的奴才放在殿下身边,真是居心叵测。”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小的没这么想过啊!”小太监跪下去,砰砰砰的开始磕头,鼻涕眼泪流了一把。 “多嘴的东西,还不快拖下去!”林思明厌恶的踢了小太监一脚,直接把小太监踢翻在地。 很快后面的侍卫就上前来,架起小太监的胳膊,捂住他的嘴,把他拖了下去。 “下面的人不尽心,竟然把这样的奴才送到殿下身边,臣一定好好调查,看看是谁在偷奸耍滑,危害殿下。”卫闲庭略略欠身,“臣还有要事在身,就不打扰殿下的雅兴,先行一步了。” “本宫让你走了吗!”林思明气不过。 卫闲庭抬头看他,面带微笑,眼神危险,“那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林思明害怕他的眼神,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卫闲庭感叹他和林永真的差的太远了。 “微臣告退。”他不想和林思明缠磨,也不等林思明说话,直接走了。 “大胆!他这目中无人,藐视皇权!我一定要禀告父皇,治他的罪!”林思明在原地气的直跳脚。 周围没人敢出声,刚才那小太监的惨叫还回荡在他们耳边呢,谁知道附近有没有卫闲庭的眼线,万一说错了话,被卫闲庭知道了丢了性命,可就不好了。 卫闲庭走到无人的地方,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了一句,“我不想再看见那个小太监了,放两个机灵的在林思明身边。” 空气中传来轻微的衣物摩挲的沙沙声,很快就消失不见,卫闲庭知道,他的命令已经被执行下去了。 卫闲庭很快出了皇宫,还没走两步,迎面碰上一个熟人,一看,还是许久不见的,他脸上的笑意真诚了两分,提高声音喊了一句,“锦若!” 绣衣直指另一名指挥同知温锦若,年二十三,一表非凡,做事沉稳,为人善良,是作恶多端的绣衣直指里的一股清泉,也是卫闲庭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几个月之前他奉命前往良州与安插在城里的绣衣使接头,调查宫言知的兵力部署,卫闲庭以为他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温锦若听到他的声音也很惊喜,走过来先上下打量了卫闲庭一番,才不太满意的说:“瘦了。” “坏事都让我做了,能不瘦吗。”卫闲庭倒是不太在意,反而关心起温锦若,“在良州那边顺利吗?” “不太顺利,宫言知的确是将才,我们的绣衣使进去好几年,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探到,还差点被他发现,闲庭,你在听吗?”温锦若说着,就发现卫闲庭的眼神不在他这边了。 “哎,最近要办中秋宴了,商统领说了,守卫要加强,你们几个都仔细一些。”一个粗犷的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来,另外有几个嘻嘻哈哈的声音加入进来,边说边消失在拐角。 “闲庭,想什么呢?”温锦若又叫了他一声。 卫闲庭回神,“没什么,你先进宫去述职,晚上我再找你喝酒,衙门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他拍拍温锦若的肩,和温锦若约了时间,晚上再见。 当他离开温锦若的视线之后,卫闲庭想起刚才看到的几个人,无声的笑笑,啊,真的是太熟悉的声音了,熟悉到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了。 “就是你把公公打伤的,你们见死不救,是在草菅人命!” “卫公子,做事要讲究证据,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们打了桂海公公?” 卫闲庭轻抚了一下眼角,哼着歌往衙门走,他找了他们两年多,今天终于又见到了。   ☆、88.第88章 敲打 卫闲庭在绣衣直指一举成名。 他初入绣衣直指时,大多数人都是看不起他的,卫闲庭心中清楚,所以他积极的帮助步三昧拿人审人,最初的几个月,那落迦里惨叫声不断,他用血腥手段震慑住一大批不服气的人。 从此绣衣直指分成两派。 喜欢卫闲庭的人觉得他做事利落果断,心志坚定,是能成大事之人,讨厌卫闲庭的人就会觉得他行事过于残暴,独断专行,没有跟着步三昧有前途。 虽然步三昧之下,卫闲庭还有另一位和他平起平坐的指挥同知,但大家都觉得那位老好人就是个摆设,左右不得罪人,不必站他的队。 卫闲庭在绣衣直指总署行事之时,也会有人掣肘,他们按照步三昧的吩咐,偶尔要拖一拖卫闲庭的后腿。 昨天之前,他们还在谈论管太傅的案子,认为卫闲庭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也挣扎不出什么新名堂,注定要遗臭万年了。 没想到他们低估了卫闲庭的手段和决心。 卫闲庭用步三昧最得意的三个下属的人命告诉一众绣衣使,只要他想,任何和他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那三具尸体抬出来的时候,有好事之人还去看了看,苍松翠柏得了吩咐,根本没遮掩,就直接让人抬着,故意在总衙门绕了一圈,看到的人脸都白了,完全不敢相信这不成人形的三具尸体就是下午还和他们谈笑风生的同僚。 步三昧没能救下自己的下属,已经让一干人等心生隔阂。 卫闲庭昨夜看过管素卿就直接回了家,后来衙门里到底怎么传的,他是半点不清楚。 不过今天早上他来的时候,见到他的每一个人都小心翼翼的对他行礼,不敢和他对视,像是害怕了一样。 “大人,轿子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送管姑娘走吗?”苍松来的早,翠柏已经先一步去了云韶府那边,就等卫闲庭吩咐了。 卫闲庭点点头,“走吧。” 云韶府分东西两院,东院女子以才情闻名,待遇也相对好一些。 卫闲庭事先已经调查好了,直接把管素卿送到了东院。 “哟!卫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可是从不来我们这里的。”左司乐看到卫闲庭过来,面上堆叠着笑,急忙迎了上来。 “我送个人过来,还请司乐多照顾一下。”卫闲庭说的客气,苍松指挥轿子落了地,掀开帘子扶出管素卿。 左司乐一看管素卿还抱着个孩子,立刻就明白了,略有为难的看着卫闲庭,“大人,不是下官不帮您,可是这带孩子的,让下官怎么照顾啊。” 说着,他伸出右手食指,向上指了指。 她上面还有上官,这种事不是她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她也是女子,也同情管素卿的遭遇,但同情心这个事,有时候还是要看情况而发作的。 卫闲庭明白过来,问:“奉銮在吗,我现在拜见可合适?” “合适的。”左司乐指挥两个人,“送管姑娘去她的房间。” 她转头对卫闲庭说:“下官为大人引路。”卫闲庭生的赏心悦目,多看两眼也是好的。 “赵奉銮,皇上对管霖一案非常重视,现在管家罪女已经来了你这里,该怎么办你心里应该清楚吧。”步三昧弯腰仔细赏着今早新剪下来的花,也不看赵奉銮的脸色。 赵奉銮三十多岁,保养的很好,见到指挥使来了,也是紧张不已,生怕说错了话就被步三昧随意找个借口拿下去了,“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赵奉銮是聪明人,本官不用多说,相信奉銮能做的很好,管素卿也快到了,本官就不打扰奉銮办事了。”步三昧提前过来,给赵奉銮一通提点,他昨夜憋了一肚子气,自然要想办法为难卫闲庭。 “下官恭送大人。”赵奉銮心里松口气。 她送走一个煞星没多久,外面就有人小跑着进来,脸色红红的说:“大人,卫大人来了。” 赵奉銮简直想哀叹了,怎么来了一个更大的煞星呢! 她没办法,两个人都得罪不起,只能出来迎接。 “下官参见大人。”赵奉銮先行了一礼。 “奉銮客气了。”卫闲庭上前扶起她。 赵奉銮抬起头,看到卫闲庭的面容,心里就是一抖,总算明白她这里的姑娘为什么个个都红着脸了。 “卫大人请进,您站在这里,我们的姑娘眼睛都挪不开了。”赵奉銮和他看了个玩笑。 卫闲庭对待女人还算客气,听了她的调侃也只是洒然一笑,和赵奉銮一起进了屋子。 卫闲庭进了屋子第一眼先四处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花瓶前,他盯着花瓶在那四周看了片刻,才收回目光。 “卫大人此次前来想必是有公事吧,否则您是不会来我这里的。”赵奉銮也不和他兜圈子,卫闲庭在官场上出了名的自律,烟花场所一概不进,很多人都恶意的揣测他可能有断袖之癖。 卫闲庭笑笑,“确实有些事情要麻烦奉銮,还请奉銮不要推辞。” “大人客气了,大人请讲,若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替大人办到。”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请奉銮多照顾管素卿一些,她家逢大变还要照顾孩子,一个人不易。” 赵奉銮想起不久之前步三昧的敲打,委婉的拒绝道:“卫大人,管家这件事牵扯到谋反,没有陛下的命令,下官也不敢做什么啊。” “可是陛下也没有什么要苛待管素卿的命令。”卫闲庭走到花瓶前,细细观赏起来,意有所指的问:“还是奉銮已经接到了什么命令,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卫闲庭站的位置和步三昧分毫不差,赵奉銮心跳的快了几分,连忙摇头,“没有没有,下官胆小怕事,还望卫大人见谅。” “胆小怕事不是错,就怕一时听信了谣言,办错了事,奉銮您说对吗,奉銮这么美貌的女子,要是因为一念之差做了错事失了前程可就不美了,我还不想有一天在那落迦见到奉銮。”卫闲庭伸出白玉般的手指摩挲着花瓣,轻轻一掐,那花瓣立刻烂成一团。 赵奉銮只感觉那手是掐在了自己的心脏上,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也不是糊涂人,卫闲庭的威胁可是太直接了,赵奉銮勉强挤出一个笑,对卫闲庭保证,“大人放心,管姑娘人美心善,大家都会多照顾一些的。 “如此,我就放心了。”卫闲庭转过身一松手,已经看不出原形的花瓣从他指尖落下去,他拿出帕子仔细擦干净手上的汁水,随手将帕子盖在那束花上面。 “下官办事,卫大人可以放心,以后若是有事麻烦到卫大人,还请卫大人务必帮下官一把。”赵奉銮想起步三昧,决定先要个承诺。 “这是自然,奉銮有了什么麻烦,尽可以来找在下,更何况奉銮是个雅趣的人,连这里的花都比别处艳丽三分,看来往后我也要常来看看了。”卫闲庭笑得比花还艳丽三分。   ☆、89.第89章 敲山震虎 翠柏跟在管素卿的后面东张西望,看到什么都新奇。 陪伴管素卿的左右两个舞姬见他一脸好奇的样子,觉得有趣,忍不住调笑了他两句。 “翠柏大人,您这样子看来看去的,会让姐妹们以为您被卫大人苛待了呢。” “翠柏大人的样子,看着像是第一次来云韶府呢。” 翠柏生了一副娃娃脸,逢人先笑三分,谁看了都心生好感,他的脾气也好,面对两位舞姬的调侃也不生气。 “在下确实是第一次来呢,平时跟着我家大人忙里忙外,没时间玩乐。”他说着,脸上还带了点可怜。 两位舞姬一下子激起了母性,恨不能立刻拉着翠柏四处看看,把整个云韶府的美好景致一一指给翠柏看。 “翠柏大人以后经常来呀,我们姐妹给大人跳舞。”一个舞姬掩唇一笑,对翠柏眨眨眼。 翠柏笑眯眯的答应下来,“好呀,等我家大人不忙的时候,我拽着大人一起来,到时候姐姐们可不能借口推辞呀。” 另一个舞姬一听说卫闲庭的名字,立刻哀怨的看了翠柏一眼,“卫大人要是来了,我们众多姐妹凑上去不是自取其辱吗,卫大人可比我们好看多了。” 翠柏听了哈哈大笑,“姐姐这话说的真妙,我一定要说给我家大人听听呢。” 管素卿看着他们谈笑风生,眉头微微蹙起来。 谈笑间,几个人来到一排精致的房屋前面,舞姬指着其中一间说:“这就到了,妹妹的房间就在那,是早就安排好的,特意给妹妹选了一出景色好的。” 她这话说的不假,管素卿的居所是一处独立的小院子,院子里种了几从修竹,翠绿挺拔,颇有意境。 “我家就剩一个堂弟,已经没有姊妹了。”管素卿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 舞姬被她说的愣了一下,她本是好心想处好关系,没想到管素卿不领情,不过她也没在脸上显露出来,只笑了笑,说:“我们还要练舞,就先离开了,左司乐一会就到,管姑娘自便即可。” 管素卿没说话,倒是翠柏满脸笑容,“两位姐姐慢走,要记得我们的约定哦。” 他带着管素卿来到独立的小院子,四处看了看,发现几样摆件都很精致,生活用品也都准备的齐全,知道云韶府的管事是用了心思的。 管素卿把堂弟放在床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也不关心其他事。 “你刚才不应该那么和舞姬说话。”翠柏看到窗台上挂着一串风铃,做工精巧,立刻上前仔细观赏,头也没回,只淡淡的说了一句。 管素卿冷着脸,反问道:“那你要我怎么样,和她们姐妹相称吗?抱歉,我家的姐妹亲人都已经不在了,我做不到。” 翠柏抬起手,沿着风铃的纹路细细摩挲,神情专注,“做不到也得想办法,大人费尽心力保你性命,不是为了让你在云韶府树敌的,他每天要忙的事情太多,不可能时时关照着你。” “他忙着怎么用阴谋诡计害人吗?还是忙着陷害好人,杀人放火?”管素卿现在身上的关节还痛,讽刺的扯扯嘴角。 翠柏敛了笑,回头看她一眼,“大人做什么不关你的事,他希望你活着,我们就想办法给你找一条活路,大人要是不想,你再希望,我们也不会帮你。” “我不需要你们帮我!我已经家破人亡了,他还想怎么对我!”管素卿绞紧手里的帕子,低低吼了一句。 “大人在他能力范围之内已经尽力了,否则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翠柏轻蔑一笑。 “翠柏大人是在里面吗?”左司乐远远的喊了一声。 “在呢在呢。”翠柏听到声音,立刻笑得阳光灿烂的走出去,变脸功夫堪称一绝。 左司乐对卫闲庭和他的手下印象都不错,见了翠柏也打趣了他一句,“大人这是不放心,亲自来看看吗?这下回去能给卫大人复命了吧。” 翠柏调皮的做个鬼脸,真的像个十二三的少年一样,“姐姐也取笑我,再这样下次我可不来了。” “说的就好像你经常来似的。”左司乐笑得花枝乱颤。 “哪能经常来呢,忙都要忙死了。”翠柏苦着脸,一副快要累死了的样子。 左司乐好奇,虽然知道不应该打听绣衣直指的事情,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大人怎么这么说,前两天那么忙,现在正是可以休息的时候啊。” 她指的是管太傅一案之后,应该没什么事情了。 “怎么可能没事情呐。”翠柏突然凑近了一些,一脸神秘小声的说:“我和姐姐说,姐姐可千万别说出去呀,昨天晚上在衙门里有人想谋害管姑娘,大人刚抓了三个歹徒处死了。” 左司乐吓得花容失色,“大人这话是真的?这种事情我哪敢乱说呀,太吓人了,卫大人可要好好查一查才是。” “那是自然的,我家大人很厉害的,只要做了坏事,大人就一定能抓住他的尾巴,把他揪出来。”提到卫闲庭的时候,翠柏一脸的自豪。 “那是自然,卫大人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左司乐勉强笑了笑,垂眸若有所思。 翠柏看着该说的话已经说了,目的也达到了,便说:“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得去找大人了,万一一会大人出来看不到我,又该罚我啦。”说完,他还吐了吐舌头。 这动作男子做起来总会带着一些女气,偏偏翠柏做起来显得可爱,可见他的娃娃脸占了多大便宜。 “我也得去找奉銮了,看看给管姑娘安排个什么差事。”左司乐福了福身,和他告别。 她去的正是时候,卫闲庭刚走没多久,赵奉銮额头全是冷汗,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大人,管素卿已经安顿好了,您看准备把她安排在何处?”左司乐问道。 赵奉銮回过神,问:“绣衣使的人都走了?说什么了没有?” 左司乐想到翠柏刚才说的话,犹豫片刻,谨慎的回答,“只说了让我们多照顾一下管素卿,管素卿昨天好像差点被人暗害,卫大人是抓了一夜凶手的。” “暗害?凶手抓到了?”赵奉銮立刻紧张起来。 “是,说是已经死了。” 赵奉銮庆幸自己刚才答应了卫闲庭,没和他作对,卫闲庭的手段真是狠厉极了。 “我去看看管素卿,以后对她态度都好一点,别怠慢了,也别太恭敬,过了就不好了。”赵奉銮叮嘱了一通,急急忙忙去看管素卿。 卫闲庭除了云韶府,苍松翠柏正在外面等他,见了翠柏,卫闲庭问了一句,“话都说到了?” “属下办事还需要大人操心吗?”翠柏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行了,知道你嘴皮子厉害。”卫闲庭笑笑,“放你们休息一天,最近辛苦了。” 卫闲庭和属下正在云韶府门口说笑,就听到背后有人喊了他一声,“卫大人。”   ☆、90.第90章 烦恼 卫闲庭听到声音回头,有些惊讶,客套的说:“席侍中。” 他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门下侍中席阳,眼睛不自觉的往云韶府的牌匾上瞟了一眼。 席阳立刻就知道卫闲庭的意思,也没多做解释,只说:“老夫来这里有些事,看到卫大人在此处,来打声招呼。” 卫闲庭对席阳的印象颇好,他是少有的没有在他落魄的时候落井下石的官员,自然言语间也就敬重了几分。 “席侍中是为了中秋宴来的吧,我刚才进去的时候,看到她们正在练习呢。” “卫大人心思通透,确实为了此事而来。倒是在这里见到卫大人,有些稀奇。”这本应是礼部的事情,但不知怎么弯弯绕绕就报到了他这里。 席阳在三公之中始终都是可有可无的,但为了不显得太厚此薄彼,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也是心照不宣的全部交给他来做。 “在下是送管太傅的孙女来此,能遇到席侍中也是巧合。” 席阳立刻明白了,“卫大人有心了。” “哪里,尽人事罢了。”卫闲庭笑了一下,“还不知道管姑娘这次会被安排在哪里呢。” “卫大人亲自来,赵奉銮对管姑娘也自然重视几分,卫大人尽可放心。”席阳安慰了他一句。 卫闲庭对席阳行了礼,“不打扰席侍中的正事了,中秋宴要是有机会,你我再叙。” 卫闲庭现在参加中秋宴已经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了,不会再出现几年前的尴尬情况。 “卫大人慢走。”席阳回了一礼。 卫闲庭今天没什么事了,想起和温锦若的约定,对苍松说:“替我在月素楼定一桌酒席,晚上给温大人接风。” “温大人回来了?”苍松翠柏都很惊讶,他家大人几乎没有能说心事的朋友,也就在温锦若面前还放松一些,一听说他回来了,他们简直比卫闲庭还高兴。 “嗯,回来了,晚上带你们一起去。”卫闲庭心情颇好。 赵奉銮还在思索把管素卿放在什么位置上,就听到席阳来了,她觉得自己今天真应该翻翻黄历看一看,是不是什么吉日,竟然一天之内来了三位大人。 “不知大人到访,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见谅。”赵奉銮匆忙迎出来。 席阳平易近人,为人也没什么架子,笑着说:“我又没通知你,你不用紧张,我就是来看看中秋宴的歌舞人选和安排。” 赵奉銮一听,立刻引着席阳去练习的地方,一边说:“歌舞大多都定下来了,大人一会可以看看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就是乐师还欠缺一人。” “乐师怎么还缺人了?”云韶府不应该发生这种事情。 说起这事赵奉銮也面露愁色,“大人不知道,陛下定下了一首古曲,现在的乐师都不会弹奏,又不能不演奏,下官也很苦恼。” “那奉銮真是要好好想想办法了,若是古曲,只能找曾经家蕴深厚的女子问问了。”席阳中肯的提了个建议。 赵奉銮听了席阳的话,顿时想起了管素卿,心里升上来一点希望,“多谢大人提醒,下官一会就去问问看。” 既然是接风宴,自然要卫闲庭做东,他早早的就带着苍松翠柏来了月素楼,坐在包厢里等着温锦若。 卫闲庭坐在窗户边,单手撑着下巴往下看,随意和两个下属闲聊,“苍松翠柏啊,你家大人今天碰到仇人啦。” 说着,他还皱起了眉,颇为苦恼的样子。 翠柏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大人,您的仇人多了去了,随便在大街上走走都能碰见,有什么可发愁的呀。” 苍松轻轻踢了翠柏一脚,训他,“别和大人没大没小的!” 卫闲庭倒是不在意,“翠柏说的是实话,苍松你不要那么严肃,你们家大人我在皇都迎面都能碰上一两个仇敌,这都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他入绣衣直指头一年,还有人在街上看见他喊打喊杀,破口大骂,后来被卫闲庭抓了一批下了大狱,才逐渐没人敢对他不恭敬了,卫闲庭只需要别人害怕他就可以了,至于尊重是什么,他表示不知道。 “大人,您怎么也和翠柏一起胡闹。”苍松无力到了极点,遇上这样一位喜怒无常的主子,平日里就要操心不少。 “我这怎么能叫胡闹呢,我说的是实话呀,你家大人我今天遇到的,真是大大的仇敌,几乎算的上血海深仇了。”卫闲庭长叹一声。 这事倒是稀奇,翠柏凑近了一点,一脸好事的样子,“大人,血海深仇你还能让人活着?说说呗,怎么放过仇人的。” 卫闲庭伸出一只手,把他这张娃娃脸推远了一点,“别凑这么近,知道你年轻,哎,当年年纪小,没本事啊,光是找仇人就花了不少时间呢。” 翠柏一脸受伤的看着卫闲庭,他家大人不愿意看他的脸了,好伤心,嘴上还不忘问着:“那大人愁什么,直接抓来杀了就是了。” “粗暴,简单,毫无艺术感。”卫闲庭忧郁的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深深的觉得两个属下不懂他的心思。 苍松想了想,试探的问:“大人的意思,是肯定要报仇的了,那您还愁什么呢?” 卫闲庭也很烦恼的样子,“你们家大人想了好几个方案,实在是难以抉择,觉得哪一个都不能解我心头之恨啊。” “那就一起试试呗,咱们绣衣使的手段多了去了,大人都试一圈,没准心头恨就解了呢。”翠柏倒是不太在意。 卫闲庭眼睛一亮,拍了下手,“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翠柏,你真是聪明,下个月多给你一个月俸禄。” “谢大人!”翠柏喜笑颜开。 苍松无力的向天翻了个白眼,真不想说话了。 “翠柏这是和你家大人说什么了,这么开心。”温锦若打开门,看到翠柏乐开花的脸,笑着问他。 “当然是好事啦。”翠柏只是笑,口风倒是紧得很。 卫闲庭看到他站起来,脸上笑意满满,“你来的倒是准时,看样子陛下没为难你。” “陛下也没什么可为难我的,我尽力了就可以了。”温锦若走进来,让出身子,露出跟在身后的那人。 卫闲庭一看来人就变了脸色,满脸的嫌弃,“你怎么把他找来了,真是,听他说教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91.第91章 接风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破雪公子商雪柏。 商雪柏听到卫闲庭嫌弃的话语,不太高兴的顶了一句,“要不是锦若非拉着我,你以为我会来?” “你也可以不来。”卫闲庭翻着白眼,小声哼哼。 商雪柏被他的态度激出了火气,对温锦若说:“温兄,我和他实在无话可说,今天先告辞了,改日再叙。” 自从卫闲庭进入了绣衣直指,两人见面除了争吵就是争吵,根本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上几句话。 温锦若一直想办法从中调和两人,无奈成效不显。 “来了就别走了,闲庭就是说说。”温锦若拉住商雪柏,回头瞪了卫闲庭一眼,“你也少说两句,就你嘴皮子利索。” 卫闲庭撇撇嘴,倒真是不说话了。 商雪柏不能真驳了温锦若的面子,在卫闲庭对面坐下来,撇过脸不看他。 温锦若见这两位表兄弟总算是做到了一起,才松了一口气。 苍松翠柏很有眼色的对他们行了礼,直接退了出去。 “我才从良州回来,你们今天给我个面子,别再吵了,我在良州已经累得够呛,可不想再看你们打架了。”温锦若坐在两个人中间,到了三杯茶水,分别推到两人面前一杯。 卫闲庭很关心良州的情况,“良州有什么变化吗?” “还是那样,陈将军的军队和宫言知对峙,谁也不能拿下谁,卫明在曲沙关做皇帝做的开心着呢,所有事都是宫言知一手经办的。”温锦若面色疲惫,看来良州一行真的耗费了他不少精力。 卫闲庭都快想不起卫明的样子了,感叹了一句,“卫明运气好啊,要是没有宫言知,他早就死了好几个来回了。” “你比卫明运气好多了,要是没有他,你也早就死了好几个来回了,还能在这滥杀无辜?”商雪柏说的是十足的嘲讽。 卫闲庭最受不了他的就是这副正直的面孔,虽然道不同,可他的人生也不愿意总有这么个人来指手画脚。 “我那有商统领运气好,祖父还是正二品的尚书令,压着陈章一头呢,做什么事都有人保驾护航,不用担心出了错。” 眼看两个人又要吵起来,温锦若连忙伸出手搁在两人中间,“行了,别吵了,管太傅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事我还想听闲庭说说,先让小二上菜,咱们边吃边说。” 温锦若在他们之中最年长,他说的话,两人还都算听得进去。 菜很快就上来了,刚才苍松翠柏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吩咐过小二了。 温锦若知道了,夸了他们一句,“你这两个属下真是了不得,什么时候我身边要是也有这么机灵的下属就好了。” 卫闲庭最喜欢听别人夸他的下属好,闻言得意的晃晃头,“那得你自己去挑呀,夸得再多我也不会让给你。” 温锦若失笑,“我就算想要,他们也不会跟我走,说说管太傅的事吧,谁下的手?” 卫闲庭反问:“你就不认为是我下的手?” 没想到温锦若摇摇头,“你还没丧心病狂到那个程度。” “我真不知道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商雪柏在一边听着,渐渐听出了门道,“管太傅不是你杀的?” 卫闲庭不理他,看着温锦若说:“你看,这就是差别,你认为肯定不是我做的,他觉得一定是我做的。” 他言词之间带了一点怨恨。 这是他的表兄弟,可是还没有一个认识了两年的好朋友相信他,他的表哥总认为,所有的恶事一定都是他做的,他就是那样心狠手辣的人。 “他只是不了解你。”温锦若脾气好,安慰他。 “到底是谁,管太傅那么好的一个人,谁暗害了他!”商雪柏想起菜市口血红的地面,怒气上涌。 卫闲庭已经过了愤怒的时候,现在平静的看着他,说:“别想了,君要臣死,你还能真去杀了谁去,黑锅我背了,你就当是我杀的吧。” “既然不是你做的,你担了这骂名就是不妥,谁做的就抓出来,你的名声已经不剩多少了,真的要全败光吗?”商雪柏并不傻,他只是想找到凶手,洗脱卫闲庭的污名。 “别多管闲事,这话商大人应该和你说过了,你做你的禁军统领,别来搅和我们的浑水,我今天最后再和你说一次,离我远一点。”卫闲庭虽然看商雪柏不顺眼,但也不希望他和自己走的近,让林永忌惮。 林永希望他永远一个人,身边没有同行者,最好都是仇敌,他一直在悬崖边上搏一条出路,这条荆棘路不适合任何人同行。 商雪柏沉默下来,半晌突然说了一句,“这官场真憋屈,老子还不如回江湖!” 卫闲庭没想到他也有说粗话的一天,感觉这个一直贵公子气十足的表哥突然和人间靠近了不少。 他摇摇头,问:“你最近也挺忙的吧,马上中秋宴了,宫里的防卫都要交给你。” “还好,你们绣衣使替我分担一部分压力,我要轻松一些了。” 卫闲庭没听说绣衣使还要负责一部分巡逻,用疑问的眼神看向温锦若。 温锦若点点头,“今天陛下刚说的,商雪柏负责宫内的安全,咱们带着绣衣使负责皇都的安全,禁卫军人数一直都不太够,这次正好让他们减轻点压力。” 卫闲庭若有所思,“前两年也没用的上咱们,今年怎么就放心用咱们了。” “陛下也不想,只不过最近绣衣使发现,进皇都的江湖人有点多,陛下怕出乱子。”说到这事,温锦若也奇怪,“今年是怎么了,突然就都往皇都来,要是惹出什么事,估计陛下又会对江湖起心思。” “江湖人的想法,咱们哪能知道。”卫闲庭笑笑,状似不经意的问商雪柏,“今天我在永明宫外面看到几个熟人,都是你的手下,当年还曾经在西山做过护军,感觉好久没见了,他们这是去哪了?” 商雪柏略一回忆,想起来了,“他们啊,前两年禁卫军有一批要外调,他们主动要求走的,这不刚回来述职吗,我还记得当年他们欺负你,被我打了军棍。” “你说话他们还真听,要是我,肯定找借口蒙混过去。”卫闲庭端起酒杯,掩住唇角森冷的笑。 温锦若感觉到一点不对劲,看了看卫闲庭,卫闲庭挑了下眉,什么都没说。   ☆、92.第92章 夜宴 午夜,宵禁之后,除了巡逻的禁卫军,街上已经找不到一个行人,几条黑影身形灵巧的躲过禁卫军,向着卫闲庭的宅邸而去。 “这姓卫的住的地方倒是偏僻,便宜咱们了。”一个粗噶的声音嘿嘿笑了两声。 “别大意,孙大侠不是都没讨了好去吗,有恕人谷保着他呢。”另一个声音稍显谨慎。 “恕人谷算个屁!这么多年一直龟缩在子都山,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虚张声势。”另一人说的十分嚣张。 “说话小心着点!” “你就是太小心了,做事畏畏缩缩,这么多年,你在江湖上还听过恕人谷吗,前两年他们的堂口突然就减少了,没准已经没落了。”他也不是信口雌黄,恕人谷的堂口两年时间骤减,很可能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人这么惦记我们恕人谷呢。”裴音那独有的慵懒嗓音幽幽的出现在几个人前方。 几个人听到声音,立刻停下来,警惕的看着前方。 “是哪位侠女,请现身一见,大家都是为了卫闲庭而来,没有什么是不能商量的。”几个人对视片刻,为首的男子站出来道。 裴音手里拎着一小坛酒,慢慢从角落里走出来。 “几位,前面的路可是去不得了,还是请回吧。” 为首的男子打量了裴音片刻,突然对裴音一抱拳,客气了几分,“在下不知道恕人谷的裴姑娘在此,叨扰了。” 那刚才说的嚣张的男人听见,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如临大敌的看着裴音。 裴音喝了一小口酒,眯眯眼睛,似乎在回味,“好说,你们也不是第一波来打扰我的人,总有人不相信,想来挑战一下我恕人谷的威严,几位是准备打道回府,还是和我切磋一下?” 裴音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眸子里染上嗜血的光。 她身上的杀气在一瞬间浓烈的有如实质,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几个人不受控制的倒退一步,为首的男人权衡片刻,决定离开。“今夜打扰裴姑娘了,是我们几个的不对,以后若有机会,我等再给姑娘赔罪。” 裴音没说话,只摆摆手,然后指着那个言辞嚣张的男子说:“这位壮士还是留下吧,既然你对恕人谷有些疑虑,我正好可以为你答疑解惑。” 裴音的意思很明显,是不准备放过这个人了。 为首的男子把手按在了刀鞘上,沉声道:“裴姑娘,我等今夜可以退去,但请裴姑娘放我兄弟一马。” “真好笑,我放你们走你们就应该感恩戴德,竟然妄想和我谈条件,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再不走,可就一个都走不了了!”裴音眼睛里红光一闪,指甲在尖利和正常之间变换。她的喉咙有些渴,想杀人。 “老大和她费什么话,她就一个人,还能把咱们全杀了?咱们先杀了他,再去杀了卫闲庭,十万两黄金到手,又能扬名江湖,两全其美!”嚣张男子受不了裴音狂妄的态度,率先出了手。 几个人知道今夜必然无法善了,运起全身内力朝裴音攻了过去。 “无知蝼蚁,不自量力!”裴音冷哼一声,把手里的酒坛朝嚣张男子砸过去,正好砸在他的胸口。 裴音的力量只用了五分,那男人就被砸吐了血。 紧接着,裴音欺身而上,掐住男人的肩,控制住他的行动,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男人只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惨叫声,随后神情迷离,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任凭裴音施为。 剩下的几个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全部停下来呆愣的看着,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寂静的夜色里,打更的声音一声接一声,遥遥的传过来,比打更声音更清晰的,是裴音一口一口吞咽的声音。 几个呼吸之后,裴音终于抬起头,神情无比满足的长叹一声,松开手里的人。 那人已经没了呼吸,“噗通”一声重重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裴音嘴角唇上全是鲜红的血液,两颗尖利的獠牙在血红色的衬托下,格外清晰。 “你,你到底是什么妖怪!”眼前的一切太超乎他们的常识,他们根本控住不住心里的恐惧,连兵器的握不住,咣当咣当落在地上,一步步向后退。 裴音伸出手擦擦嘴上的鲜血,妖冶的笑了笑,“妖怪和我怎么能比呢,几位送上门来的食物,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不用裴音多言,他们就知道,所谓的食物就是他们自己。 “跑!跑啊!” “救命啊,有妖怪啊!” 几个人边跑边喊,希望引来巡逻的禁卫军。 裴音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的追着,脸上是猫捉老鼠一般快意残忍的笑,每隔一段时间,就抓住一个人,片刻之后,丢下一具没有血液的尸体。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一刻钟之后,只剩下为首的男子还活着,他崩溃的看着逐渐逼近的裴音,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怎么可能会有人呢,我出现的时候,你们就已经在我的结界里了呀。”裴音笑吟吟的出现在他面前,毫不犹豫的咬开他的喉咙。 “嗬嗬!”男子只发出两声短促的风箱破了一样的声音,就再也没了声息。 裴音毫不留情的丢开尸体,喉咙里干渴的感觉终于减轻了一些。 “裴音,你竟然在贫道眼皮下杀人!”罗忘机破开结界,看到倒在地上的五具尸体,怒气上涌,反手就是一张符箓。 这一次符箓还没到裴音眼前,离裴音还有半尺距离的时候,裴音轻轻抬了抬手,符箓就化成了粉末。 “小道士,现在想来和我过招,是非常不明智的。”裴音的獠牙逐渐收回,双目退回纯黑色,变成正常人的模样。 罗忘机有些不屑的看着她,“这就是你修的道?滥杀无辜,草菅人命,你永远也不可能修成大道!” 裴音嗤笑一声,“我的道是什么用不着你置喙,江湖事江湖了,你好好在占星台观你的天象,别来打搅我!” 罗忘机一甩拂尘,“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告诉陛下,杀星已出,乱象将起,天象指向了卫闲庭。” 裴音的眼睛逐渐变红,她勾起一个没有感情的笑,冷冰冰的说:“小道士,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卫闲庭的命我留下了,谁动,死!”   ☆、93.第93章 夜话 “隔着大老远就能听见你们在这吵,有什么事不能心平气和说一说,小道长,卫闲庭对阿音重要着呢,你看看,就不能高抬贵手一下?”萤雨言笑晏晏的走出来,眼珠子左右乱转,不知道在想什么坏主意。 “她在天子脚下杀人,还想我客气吗!”罗忘机面色极坏。 萤雨呵呵一笑,“小道长这话说的,阿音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江湖事江湖了,她用了江湖的手段,怎么能算滥杀无辜呢。” “巧言令色!”罗忘机警惕的看着她,两年多没见,她的修为涨了不少。 萤雨也不生气,只走到裴音身边,安抚性的拍拍裴音的肩,“好啦,人都杀了,气也该消了是不是,别和小道长计较了,他死心眼嘛。” 裴音破了戒,功力涨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再来一个罗忘机都不可能奈何的了她,还是快快把她带走最安全。 “把这处理了吧,你知道去哪找我。”裴音还算给萤雨面子,眼睛的颜色恢复了正常,对罗忘机说:“小道士,别多管闲事,你和罗宁还有一段差距呢。” 萤雨苦恼的望着地上的尸体,长叹一声,“唉,又要我处理,我已经沦落到只能处理尸体的地步了吗。” 没有人回答,裴音早就消失在原地了。 “助纣为虐!”罗忘机冷冷的斥责她。 萤雨忍不住笑出来,“你就不能和我多说几个字?每次见你,你都对人家冷冰冰的。” 到了最后,看着罗忘机的眼神还带了些哀怨。 罗忘机心虚的避开她的目光,语气倒是温和了不少,“你看着她一点吧,天道轮回,因果循环,无论修的是什么道,都要注意些。” 他只是态度好了一些,萤雨心里就乐开了花,她掐了个决,把地上几具尸体全部销毁了,嘴里说道:“没事的,阿音做事有分寸,我知道你担心她插手皇权之争,我了解她,她不会做的。” “她对卫闲庭的态度不一般。”罗忘机的眼睛看事情还是很准的。 萤雨倒是不太在意,“只是稍微特别了一些,也就比子都山那小子好一点。” 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什么大事,剁了下脚,哎呀了一声,“光顾着和你说话了,子都山那边有消息了,我都忘记告诉阿音了。” 裴音的行踪非常好找,她哪都没去,就在卫闲庭现在的府邸。 她隐藏在黑暗里,安静的看着卫闲庭的一举一动,眼神里是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专注。 卫闲庭如今感觉更加敏锐,她必须要小心一些,才不会被卫闲庭发现。 “你来看看他,还需要给自己展开个结界吗?”萤雨破开结界走进来,觉得裴音有点小题大做了。 “上一次,我在人群里藏得好好的,就被他发现了,后来虽然甩开了他的追踪,但是我也不敢再小瞧他。”裴音的眼神没有离开卫闲庭。 卫闲庭今晚和温锦若,商雪柏一起喝了一点酒,此时正坐在桌子边喝着茶水,若非必要,卫闲庭几乎不饮酒,他需要时刻保持自己的头脑清醒,不能给其他人可乘之机。 “你这么关心他,为什么不出去见他,我听说他这两年找你找得都快疯了。”萤雨在冰夷山都听到了不少消息。 卫闲庭从有了自己的势力和情报来源之后,就一直在寻找裴音,好几次他都找到了恕人谷的堂口,要不是裴音发现的快,及时把堂口里的人撤出来,少不得被卫闲庭套去多少情报。 “你真的是教了一个好徒弟。”萤雨都佩服卫闲庭的毅力。 “他可不能算是我的弟子,我只是闲来无事,教了他一点保命的东西罢了。”裴音想到卫闲庭这两年来做的事情,面上也有一点骄傲。 恕人谷的堂口开始收缩,和卫闲庭也有一部分关系,裴音每次通知恕人谷的弟子撤离的时候,既生气弟子不小心,又自豪卫闲庭心细如发。 萤雨只得感叹卫闲庭了不得,“我没想到你竟然为了他,可以破了自己的戒律,我以为……” 剩下的她没说出口。 当年见到裴音之时,萤雨差点被她身上萦绕的血腥气吓到,她破戒之后,像是放开枷锁的野兽,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疯狂和清醒之间挣扎,食欲和人性折磨她,裴音左冲右突找不到一条救赎的出路。 最后没办法,她把自己关在了冰夷山的寒霜洞里,把自己冻成了冰人,用了半年时间才找回本心。 卫闲庭要去浴室了,裴音的眼睛终于看向萤雨,小孩子长大了,她也不太好意思做这种暗搓搓偷窥的事情。 “你以为什么?我会永远守着戒律?当初和我定下戒律的人,都没能想让我永远遵守。” 萤雨始终对裴音的事情好奇,她只知道其中的一小部分,剩下的一大部分她都不知道,裴音对自己的事情永远讳莫如深,她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所有的感情和秘密都埋葬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 “还有人能和你定下规矩?能有人比你还强吗?”萤雨是真的好奇。 裴音的手又不自觉的摸到莹白的玉佩上,摘下来握在手中细细摩挲,“当然,我又不是真的无敌,你是修道之人,更应该知道这一点。” 萤雨确实深有感触,修道之人尚在天道之下,处处要受到制约,否则将来天劫来了,曾经的事情一一清算,做的恶事一件都跑不了,除非真的是活腻了,否则他们是不敢为恶的。 萤雨看着她手里的玉佩,玉佩质地上乘,雕工细致,样式她从来没见过,而且一看就是古物了,“你最近经常拿着这玉佩,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裴音张开手里的玉佩,仔细看了看,“是,故人所赠,时刻提醒我要自省。” “自省什么?” “不要被感情左右,不要被欲望左右,时刻牢记曾经的苦楚。”裴音慢慢念出来,这是那人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她牢记于心,不敢有片刻忘却。 萤雨听的莫名心酸。 她沉默下来,裴音也不说话,只反复摸着玉佩上的纹路。 “啊呀,差点把正事忘了!”萤雨突然喊了一嗓子。 裴音简直想掐死她,她的听力太好,萤雨这叫声差点让她耳鸣。 “你们恕人谷出事情啦,钟玄铭被人捅了个对穿,要不是他机灵,这时候你回去就只能看见他的尸体了。”   ☆、94.第94章 闭谷 裴音摸着玉佩的手一顿,“他怎么出的事,谁传出的消息?” “除了闭心,谁还会对你这么关注呀。钟玄铭是怎么受的伤他不清楚,据说他受伤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封闭了恕人谷,现在伤情到底怎么样,我们也不清楚。”萤雨替闭心说了一句好话。 当年裴音回到恕人谷,第一件事就是来冰夷山抓了闭心,把闭心打回原形捆起来,在树上吊了三天,告诉所有人都不能把闭心放下来,否则就和闭心一样挂上去。 闭心倒是不怕被裴音揍,但是他怕丢面子啊,他挂在冰夷山山顶最高的那棵树上,来来往往的徒子徒孙都能看见他,他真是丢脸丢到祖宗那里,隔着厚厚的毛,都能看出他羞红的脸。 裴音没伤他性命,也没损他修为,只让他挂了三天,族长和长老也挑不出错来,只能由着裴音发泄。 要是问为什么?联合萤雨骗她让她挨了雷劈是其一,拖延时间知情不报害的卫闲庭得了风寒时其二,以裴音对卫闲庭的重视,只挂他三天算是轻的。 后来闭心被族人从树上解下来,怎么缠着裴音,裴音也不肯施舍一个眼神了。 萤雨希望这次闭心报信,能让裴音对他好一点。 裴音岂能不明白萤雨的意思,“恕人谷有我布下的结界,闭心进不去,你在这帮我看着点,我先回一趟恕人谷,这次谢谢闭心了。” “去吧,你们家小孩这边,我帮你看着。”萤雨痛快的答应下来。 恕人谷许久没出这么大的事情了。 总教习的关门弟子,在恕人谷里被人重伤,说出去简直没人相信。 “公子,您打开门,让老夫进去看看吧,您的伤势拖不得。”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站在钟玄铭的院子里,焦急的劝他。 钟玄铭在自家地盘被人捅了个对穿,要不是他躲得快,估计就不是腰下这一道伤口了,可是他也不敢随意移动,杀手的那一剑伤了他的脏腑,他只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裴音回来。 恕人谷出了事,他相信裴音无论在哪里,都一定会赶回来。 刑堂堂主和钟玄铭还算熟悉,此刻也劝他打开门,“公子,您让碧江老先生看看吧。” “不必!”钟玄铭说话都费劲,只能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封闭恕人谷,一个人都不准许进出,我师父没回来之前,各司其职,不许乱!” 碧江急得直跳脚,“你再这样硬撑着,裴姑娘没回来,你自己的命就先没了!” “那也是我命不好,老先生不必自责。”钟玄铭的声音轻的吹口气都能散了,还能笑得出来。 “你这小娃娃!”碧江可不管钟玄铭心里怎么想的,对沈杨说:“把门撞开,我就不信他还能顶着门!” 钟玄铭一听,立刻急了,“谁敢!今天谁要是撞开这门,我就直接把他挂在杆子上做旗!” 本来在沈杨指挥下准备撞门的弟子全都犹豫的停下来,钟玄铭的威胁可不是说说而已,万一他好了,真的会把他们挂在杆子上。 “你们不上,我自己上,我就不信他还真敢把我怎么样!”碧江气的挽起袖子,准备自己去撞门。 然而他还没有动,一只苍白冰冷的手就搭在他的肩上,把他按住了。 碧江侧头一看,立刻跪下来,“参见裴姑娘。” 沈杨等一众弟子全部跪地,齐声道:“参见裴姑娘!” “起来吧,老先生和我进去,你们都散了吧,恕人谷暂时封闭,要是让我知道谁出去了,别怪我无情。” 里面的钟玄铭听到声音,终于松了一口气,面上带了点轻松的笑意,安心昏了过去。 碧江进屋子一看,钟玄铭只简单在伤口上撒了点止血药,用绷带缠了两圈,伤口贯穿身体,那点止血药根本不顶用,腰间缠着的绷带都被血染红了,已经透过衣服,渗到了床褥上。 他快步上前,从药箱里取出金针吊着钟玄铭的性命,剪开他的衣服开始处理伤口。 “这孩子的脏腑被伤了,能不能养的回来,就看命喽。”碧江气愤的看了裴音一眼,“你到底是怎么教的,他连命都不要非得等你回来!老夫医术再好,也救不了这种不要命的!” 碧江在恕人谷的时间几乎和裴音是相同的,他年轻的时候和师弟一起名扬江湖,被人尊称鬼手神医,后来裴音找到他们师兄弟二人,邀请两人加入恕人谷。 他与裴音相识多年,说起话来也就格外不客气。 裴音也没想到钟玄铭伤的这样重,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关门弟子,默默的听碧江训斥她。 “这次是我的错,我一定好好反省。”裴音认错认得干脆。 “哼!”碧江瞪了她一眼,“你需要反省的事情多了,好好的孩子被你教育成这样,我看着都心疼!” “老先生教训的是。”裴音认错态度诚恳。 “别叫我老先生,你和我差不多大!装什么装!”碧江手下动作飞快,看裴音却是哪哪都不顺眼。 裴音无声的苦笑,也不再说话了,省得还得挨骂。 钟玄铭的伤势确实很重,碧江废了一个时辰才把他的伤口处理好,最后给他上药包扎的时候,碧江额头上都是汗。 “我来吧。”裴音接过手,让碧江去一边休息,自己亲自给钟玄铭包扎伤口。 在她的印象里,钟玄铭已经多年不受伤了,更别提伤及性命。 这孩子勤奋刻苦,可以说比卫闲庭还要努力,自己吩咐的事情他会做到最好,从不让她多费口舌。 他不太爱说话,只沉默的跟随裴音的脚步,一点点从弱质孩童变成独当一面的英俊青年。 裴音突然在心里反问了自己一句:是不是因为他不需要别人操心,所以自己对他的关注反而少了? “这药我放在这里,一会别忘了给他服下,他今晚可能会高烧,你注意一些,一切都等他醒了再说吧。”碧江留下一个瓷白的细颈小瓶,心里清楚,等钟玄铭醒过来,恕人谷估计又会是一阵腥风血雨。 钟玄铭昏睡中也不踏实,额头上全是冷汗,可能是伤口太疼了,他的手总是不自觉的往腰上放,裴音怕他乱动伤口裂开,只好上前压住他的一只手,限制他的行动。 半夜的时候,钟玄铭果然起了高热,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裴音见他实在是痛苦,左右权衡之后,站起来走到桌子边,倒了半杯水,划开右手食指,挤了两滴血在水杯里,然后端着水杯走到钟玄铭床边,扶着他抬起头,把那半杯水给他喂了下去。   ☆、95.第95章 请君 混着裴音血液的半杯水喂下去之后,钟玄铭的身体也不冒汗了,呼吸也平稳下来,裴音解开他腰上的绷带看了一眼,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裴音放心下来,现在钟玄铭只要睡一觉,明天起来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恕人谷除了巡逻的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任何杂音了,裴音站在窗户边,望着恕人谷外群山影影绰绰,心思已经不知道飘到何处。 恕人谷已经很久没出现过这种事情了,到底是为什么呢? 裴音的目光从钟玄铭苍白的脸色滑过他被血浸透的衣服,然后看到桌案上染着血迹的账册。 裴音走过去,拿起那几本沾了血的账册,慢慢翻看起来。 她很久没处理恕人谷的事务了,可不代表她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裴音看着账本上那些漂亮的数目,嘴角勾起一个冷笑。 她看账本的速度很快,不到一个时辰,恕人谷对外几个月的生意账目往来收入已经全部记在了心里。 裴音放下账册,从手中变出一只小蝙蝠,说:“看着他,任何人不准进来。” 小蝙蝠拍拍翅膀,表示听懂了。然后它慢悠悠的飞到房梁上,倒挂着,一双血红的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盯着门口的方向。 裴音推开门,走出去。 “裴姑娘!”巡逻的弟子见到她,立刻恭敬的问好。 裴音挥手示意他们去忙,独自一人踏入茫茫夜色中。 “裴姑娘怎么出来了,不是说公子伤的很重吗?”一个小弟子摸摸头,满是困惑。 旁边的人立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裴姑娘回来一趟,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公子在谷里受了伤,明天指不定要什么样呢,别乱说话!” 小弟子摸摸头,想想几年前杨权护法的惨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咱们还是去巡逻吧,把眼睛睁大点。” 待巡逻的弟子走后,远处的假山后面闪出一个黑影,看着钟玄铭的房屋方向,沉吟片刻,悄悄潜了过去。 裴音没走多远,直接去了刑堂堂主沈杨的住处。 沈杨也没睡着。 恕人谷出了这么大事,他又是负责安排巡逻守卫的人,一旦追究起来,他是第一个被怀疑的。 偏偏他还没有证人,今天他确实是单独走的。 “沈堂主睡了吗,裴音打扰了。”裴音站在院子外,看到沈杨的住处还亮着光,知道他还没有睡。 片刻之后,沈杨衣着整齐的走出来,见到裴音抱拳道:“属下见过裴姑娘,裴姑娘里面请。” 他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裴音颌首先行,沈杨跟在她身后进了书房。 裴音四下看了一圈,笑着说:“沈堂主也太简朴了一些。” 沈杨的书房装饰极少,只有一些基本的桌案书本,多了一些沉闷,少了些风雅。 “裴姑娘就别取笑属下了,裴姑娘请喝茶。”沈杨递过茶盏。 裴音一挑眉,“我可是听说沈堂主这里有一些好酒,怎么,见我来反而舍不得拿出来了?” 裴音好酒,恕人谷几乎人人知晓,沈杨只是没想到她关门弟子重伤的时候,竟然还有心情喝酒。 怔楞了一瞬,沈杨立刻收回茶盏,“哪里,知道裴姑娘喜好美酒,属下特意留了两坛。” 他转身在墙边的柜子里拿出两坛酒。 裴音鼻子略微耸动了一下,笑了,“秋露白。” 沈杨拍开泥封,给裴音倒了一杯,“裴姑娘果然是好酒之人。” 裴音端起来喝了一口,惬意的眯了下眼睛,“生平无多大乐趣,唯好杯中物尔。” 沈杨也坐下来,与裴音对饮,道:“裴姑娘这话说的,您管理整个恕人谷,怎么还能没乐趣呢。” 裴音右手食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神色淡淡,“乐趣这东西可说不准的,恕人谷再大,管理了多年也没什么乐趣了,倒是手底下的人越来越不安分,让我不省心。” 沈杨心中一凛,正色道:“裴姑娘就这样对属下说,不怕属下怀有二心吗?” 裴音不在乎的笑了笑,“沈堂主是怎样的人,我心里还是清楚一二的,你当年来谷中的情形,我记忆犹新。” 沈杨想起当日情景,心中感慨万千,“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属下都已经老了,裴姑娘却依然年轻如斯。” “当着女人的面说年龄,沈堂主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换个人,怕是要和沈堂主翻脸了。”裴音打趣他,倒是不在意自己的年龄。 刑堂堂主沈杨,当年刚入恕人谷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还是一位弱质书生,他满身伤痕出现在恕人谷外的时候,连裴音都惊讶了。 恕人谷来过江洋大盗,来过连环杀手,还从来没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找到此处,裴音不禁多留意了他两眼。 沈杨在恕人谷养好了伤,沉默寡言的习武练功,几乎不和别人交流,五年之后他武艺大成请求出谷,裴音也轻松的放行了。 后来裴音知道,沈杨全家被一贪官诬陷入狱,重刑死在牢狱之中,他杀了贪官报了灭门之仇,复又回到恕人谷,裴音略一思索,让他做了刑堂堂主。 “裴姑娘恐怕最不在意的就是年龄了。”沈杨本质毕竟还是个书生,他比其他人知道的多一点,对裴音的身份也有一些猜测。 裴音笑而不语。 沈杨突然站起来,对裴音鞠躬行礼道:“公子受伤,乃是属下失职,裴姑娘不怀疑属下,属下感激在心,请裴姑娘责罚属下失职之过。” “有了二心的人,你再怎么防,也是防不住的,我怪你做什么?”裴音示意他起来。 沈杨站起来,神情凝重,“裴姑娘既然知道谷中有叛徒,那公子那边的护卫问题。” “护卫?哪有什么护卫。”裴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若是有了护卫,哪还会有人上钩呢?” 裴音的笑容带着欲择人而噬的寒意,“本以为杨权的事情能让众人引以为戒,没想到还是不够重啊,我多年不出手,他们都忘了我的手段了。” 沈杨低下头,不敢看裴音的表情,十几年前,他见过裴音这样的笑容,但是后来发生的事,他已经不想再回想了。 裴音站起来,笑着说:“沈堂主和我一起去吧,不听话的小虫子已经飞进来了。”   ☆、96.第96章 入瓮 黑影潜入钟玄铭房间的过程非常顺利,他心里也有些打鼓,这般顺利,莫非是有什么埋伏吗? 思及此,他的脚步又慢了下来,踟蹰不前,有了撤退的念头。 但是一想到那人的承诺,他的心头又热了起来,咬咬牙,目光坚定了不少,哪怕是龙潭虎穴,他都要闯一闯了。 他悄悄的翻窗而入,钟玄铭的房间静悄悄的,隐约能听见钟玄铭呼吸的声音,他仔细听了听,只有一个人的呼吸声,心里不禁大喜,顿时觉得上天助他。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是淬过了剧毒的,他今晚一定要解决了钟玄铭,不能让他活到第二天。 黑影一步步小心靠近钟玄铭的床边,警惕的看着四周,担心有什么陷阱,让他意外的是,钟玄铭的房间里什么机关都没有,裴音真的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把钟玄铭自己留在房间里。 他面上情不自禁露出笑容,面对沉睡的钟玄铭,高高的举起手里的匕首,对准钟玄铭的胸口,准备狠狠的刺下去。 就在他下手的那一瞬间,一个不明物体冲着他的面门呼啸而来,他灵巧的一翻身,避开这次袭击。 “什么东西!”他一开口,竟然是婉转娇媚的女声,今晚来偷袭钟玄铭的,竟然是一个女人。 没有声音回应她,那不明物体在空中扑闪着翅膀,一对血红色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 她借着月光依稀看清,半空中飞舞的是一只小蝙蝠。 她差点笑出来,无比轻蔑的看着蝙蝠,“就你也想阻拦我!” 她右手翻转,一把淬了剧毒的银针以铺天盖地之势对着蝙蝠罩下去,小蝙蝠左右躲闪不及,身上中了几针,很快就落到了地上,再也不动了。 她得意的笑着,走到钟玄铭身边,再次举起匕首,“公子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吧!” 可是她没能得意多久,话音刚落,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刚才落在地上的那只小蝙蝠竟然又起来了,以迅雷之势对着她的匕首撞过去,直接撞掉了她手里的凶器。 “这不可能!”她惊骇的看着蝙蝠,蝙蝠的身上还插着银针,可是和没事了一样,她银针上的毒素能使人在瞬息间毙命,没道理毒不死一只小蝙蝠。 小蝙蝠血红色的小眼睛毫无感情的盯着她,然后咧开了嘴。 她觉得自己疯了,她竟然认为这只蝙蝠在嘲笑她。 紧接着,蝙蝠突然开口说话了,“梁莎堂主,你真让我失望,我怎么也没想到,背叛者竟然会是你。” 那是裴音的声音。 “你你你……”梁莎指着蝙蝠,脸色惊恐,说不出话来。 “梁堂主就乖乖待在这里吧,我一会就到,想来梁堂主有很多话要对我说。” 听到裴音一会就到,梁莎突然冷静下来,眼睛里闪过一丝狠色,运起轻功快速抓起地上的匕首,对着蝙蝠狠狠的掷过去,“装神弄鬼,休想困住我!” 蝙蝠被匕首扎了个对穿,力道之大,直接钉在了地上,瞬间没了生息。 梁莎干涩的笑了两声,“哼,不过一个畜生罢了,真以为有什么大本事呢!” 她见今晚已经暴露了,当机立断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地上被贯穿的蝙蝠突然分裂开来,变成了两个,快速的朝着梁莎飞过来。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梁莎觉得自己多年来的认知正在崩塌,她无法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两只蝙蝠速度极快的扰乱她的步伐,让她根本无法找到正确的路离开这里。 “梁堂主这句话算是说对了,不过就是个鬼东西而已。”两只蝙蝠用裴音的声音同时说话,并且在飞行中再次分裂,很快就有二十只蝙蝠充斥了钟玄铭的房间。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救命,有鬼啊,有鬼!”梁莎尖声叫起来,奇怪的是,钟玄铭安静的躺在床上,像是对梁莎的叫声一点也听不见。 这些蝙蝠极其凶狠的张开嘴,对着梁莎的身体张口就咬下去,梁莎痛的喊叫,却怎么也甩不掉它们。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头脑眩晕,还有些冷,她意识到,这些蝙蝠是吸血的。 “梁堂主的血,味道还真不错,可惜我还得留你一条小命,不能把你吃了。” 那些蝙蝠的声音四面八方的扑向梁莎,她的意识已经出现空白,只嘴里不停的说着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沈杨推开房门,就看到飞花堂堂主梁莎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意识已经不清楚了。 “裴姑娘,这……”沈杨让出身子,让裴音看到里面的情况。 一直小蝙蝠在沈杨看不到的角度飞入裴音的身体,消失不见,裴音伸出舌头舔舔嘴角,满足的看了一眼地上的梁莎,眼瞳底下,有红光一闪而过。 “梁堂主深夜好雅兴,可惜选错了地方赏月了,沈堂主,去把她扶起来吧,我还有些事情想问问梁堂主。”裴音直接越过梁莎,在房间的椅子上坐下来。 沈杨见裴音一点都不惊讶,就知道她一定是用了什么办法困住了梁莎,他上前架住梁莎,把她从地上提起来,喂了一颗提神的药丸让她清醒过来,压着她的肩让她跪在裴音面前。 “梁堂主,现在醒醒吧,我已经回来了。”裴音弯下腰,伸出手掐住梁莎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梁莎不由自主的看向裴音深邃的眼眸,片刻之后,眼睛里渐渐有了神采,醒了过来。 “鬼!鬼呀!”哪知道她一见到裴音,立刻抖如筛糠,冷汗大颗大颗的从额头冒出来。 沈杨眼观鼻鼻观心,就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裴音勾勾唇角,“看来梁堂主是醒了,那么可以和我说一说,你背叛恕人谷的理由了吗?” “我没有背叛恕人谷,我只是来看看公子的伤势!”清醒过来之后,梁莎嘴硬不承认。 除非裴音承认刚才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否则人证物证都没有,根本无法证明是她背叛恕人谷。 而裴音要是承认了,那么就会立刻被人当成怪物抓起来烧死。 裴音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她低下头,在沈杨看不到的角度看着梁莎,一双眼睛逐渐变红,毫无感情的说:“梁堂主觉得没有证据就可以不承认,也太小看我了,在这恕人谷里是我裴音说了算!敢背叛者杀无赦,需要证据吗?”   ☆、97.第97章 叛徒 梁莎看到裴音红色的眼睛,和刚才的小蝙蝠一模一样,哆嗦着说:“你,你是妖怪,我要去告诉,告诉拂衣公子。” 裴音敛去眼睛里的红光,逐渐恢复成黑色,嘲笑的看着梁莎,“梁堂主,请告诉我,你知道拂衣公子在哪吗?” 梁莎梗住了,她确实不知道拂衣公子的住处,虽然都是在恕人谷里,但拂衣公子到底在哪居住,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还在恕人谷,除了裴音没人知道。 她挣扎着要站起来,沈杨手下用力,把她压在地上。 “沈杨,裴音说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就听着吗!”梁莎转头怒视沈杨,想给自己找一个帮手。 拂衣公子当年名震江湖,不可能任由裴音一个女人在恕人谷里兴风作浪,只要有人把裴音今晚的狂言放出去,拂衣公子必然会出来处置裴音,她现在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要能让裴音死,她不惜任何代价。 可惜她完全是抛媚眼给瞎子看,沈杨对她的话无动于衷,板着一张脸,死气沉沉的说:“刚才裴姑娘说什么,我没听见,你对裴姑娘不敬,还妄图谋害钟公子,其罪当诛。” “你是不是疯了!恕人谷是拂衣公子的,不是裴音的,你要跟着裴音?!”梁莎震惊的看着沈杨,感觉他是被裴音洗脑了。 裴音微笑着听梁莎在那自说自话,末了还十分给面子的拍了两下手,“梁堂主有一句话说对了,恕人谷是拂衣公子的,你凭什么认为拂衣会相信一个叛徒,而不相信我呢?” 她饶有兴趣的看着梁莎。 “我根本就不是叛徒,裴音,你说话要讲证据!”梁莎决定死撑到底。 裴音幽幽叹了一口,“梁堂主的嘴是真硬啊,看来之前的惩罚还不够重,梁堂主醒了就忘了之前的疼了。” 听到裴音说“惩罚”,梁莎眼睛里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恐惧。 那些不死的,可以分化的吸血蝙蝠简直就是她的噩梦。 “你,你根本就是个妖怪!说不准拂衣公子已经被你害死了!” “哈!梁堂主的想象力真是丰富,我原来怎么没发现呢?让你掌管恕人谷的青楼生意,真是屈才了。”裴音边笑边摇头,好像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 笑过之后,她好奇的看着梁莎,突然道:“梁堂主来恕人谷也有十年了吧,我记得比沈堂主晚一点。” 沈杨见裴音提到自己,立刻回道:“是,梁莎来恕人谷整十年了,当年是属下接她入的谷。” 梁莎也想起自己入恕人谷时的回忆,那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沉默下去。 裴音点点头,表示记得,她站起来,走到角落的柜子面前,打开来翻找了一番,拿出一个小酒坛,又走了回来。 钟玄铭的屋子里总是要放一些酒的,有时候是为了让裴音少喝一点,他给裴音送饭菜的时候,就会留下一些,裴音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意说破。 今晚夜色还很长,没有酒只干巴巴的和梁莎说话,裴音会觉得无聊的很。 她打开酒坛喝了一口,顿时觉得浑身顺畅,继续刚才的话题,说:“我记得你刚来恕人谷的时候,也不过双十年华的小姑娘,浑身的伤,直接倒在恕人谷外头,要不是沈杨那天刚执行完任务回来,也不可能直接把你捡回来。” 裴音自己也不过双十年华的样子,她叫别人小姑娘,听的人觉得分外违和。 “你被自己的情人所骗,卖入青楼,不堪折辱逃了出来,阴差阳错来到恕人谷,我找人教你武艺,让你去找旧情人复仇,提你做飞花堂堂主,我觉得你曾在青楼吃了苦,必然会公正对待手下的姑娘。” “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做的很好,恕人谷的情报,除了鸿雁堂那边,就属你的飞花堂收集的最多,其他堂主也都敬重你,你在恕人谷有地位有权势,和十年前相比脱胎换骨,梁莎,为什么背叛恕人谷?” 裴音只想要梁莎背叛的理由,沈杨发现,她对于恕人谷出了叛徒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在乎。 梁莎最不愿意听到别人提起她的过去,她怒视裴音,恨声道:“别再说了!我从来没背叛过恕人谷,今天晚上,我不过是来看看钟公子的伤势,却被你们如此对待,裴音,你有失公允!” 裴音突然失了耐心,她抬起手一巴掌甩到梁莎的脸上,梁莎白嫩的脸立刻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了血。 “梁莎,你以为我不会把你怎么样,对吗?”裴音抬起下巴,俯视梁莎,用她独有的缓慢慵懒的语气说:“我就是想听你说个理由,你觉得没有证据我会在这等着你?” 她轻蔑的看了梁莎一眼,拿出沾了钟玄铭鲜血的账册扔到桌子上,说:“你们以为,钟玄铭只要死了,我就永远不是知道,是谁背叛了恕人谷,你是拿我当傻子吗!” 她揪起梁莎的头发,看到她因为吃痛皱起眉头,说:“钟玄铭是我关门大弟子,一身本事都是我教的,你们趁着我不在恕人谷,起了歹毒的心思,还妄想瞒天过海?梁莎,你的情人有没有告诉你,曾经我裴音是怎么管理恕人谷的!” 她那无感情的像是琉璃一样的眼睛看着梁莎,一点点说破她心里深藏的秘密,“他要是真对你好,怎么不见他来救你?梁莎,我看你可怜,飞花堂管理的不错,想给你个机会,结果你太让我失望了,十年前和十年后,竟然都载在男人身上!”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梁莎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她不明白,裴音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他们的事情,应该没有人知道的。 “恕人谷里到处都是我的眼睛,你的情人知道的清楚着呢,可惜他没告诉你吧,他是怎么说的,此间事了,就和你远走高飞?想知道你的情人现在在做什么吗?我给你看看!” 裴音抬起手,桌上的茶杯立刻飞到她手里,裴音拿开杯盖,把带着茶水的水杯递到梁莎面前。 梁莎不明所以的看着,片刻之后,水面荡起涟漪,渐渐的幻化出景象,那是恕人谷的一处隘口,一个男人正思考着怎么突破层层守卫离开。 梁莎瞪大了眼睛,一方面是为了这神奇的术法,另一方面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东西。 “看清楚了?可惜,他把你推出来送死,自己一样出不去,再往前走一步,他就会被机关困死,只有你愚蠢的相信他能带你远走高飞!”裴音收回手,茶杯里的茶水又变回正常的样子。 梁莎呆愣愣的,已经没有之前的嚣张。 裴音已经没有兴致和她继续说下去,摆摆手,“带她下去吧,明天早上所有人在演武集合。”   ☆、98.第98章 杀鸡 第二天一大早,钟玄铭恍惚着醒过来,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直到他侧头看到窗户边站着的裴音,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活着。 奇怪,他的腰上有一个贯穿的伤口,怎么现在一点疼的感觉都没有。钟玄铭快速解开绷带,却发现自己的腰上除了有一个粉嫩的伤疤,什么伤口都没有了。 “师父!”钟玄铭吃惊的叫裴音,“我的伤……” 裴音竖起右手食指挡在唇边,让他成功禁声之后,才说:“你现在还受着重伤,勉强可以行动。” 钟玄铭立刻明白了,裴音用了一些不能说的方法让他的伤口快速好了起来,他点点头,重新把绷带缠好。 “您在这里站了一夜吗?”钟玄铭注意到她被露水打湿的双肩。 裴音笑笑,没回答他,只问道:“怎么受伤的?” 听到这话,钟玄铭面色立刻严峻起来,“师父,我怀疑恕人谷里有叛徒!” 裴音姿势不变,“说说看。” “我昨天巡视恕人谷,和几位堂主商议好这个月下面分堂口报上来的账册,察看了一遍恕人谷这个月的生意之后,带着整理好的账册回来的路上,被一个蒙面人袭击了。” 钟玄铭仔细回忆那人的武功招式,“他用的是左手剑,好像怕被我看出来底细,本来我对付他应该很轻松,谁知旁边的假山有人,我中了那人的暗器,暗器上有那人麻痹肢体的药物,这才被伤了。”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是我长期不在恕人谷,有些人心思活动了,左手剑,最普通的麻痹肢体的药物,都是怕被人发现底细,没事,为师会处理此事,你好好在这躺着就行了。”裴音走上前俯身摸摸钟玄铭的头,宽慰他不要沮丧。 钟玄铭看着裴音离开时的背影,总觉得他师父像是已经处理过什么事情了。 八月十四的早上,距离中秋节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恕人谷轻易不响的钟声响了起来。 所有弟子立刻来到执事堂外面的演武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以为裴音是要宣布什么事情,可是到了之后他们才发现自己错了,除了刑堂堂主沈杨,留在谷中的各个堂主护法没有一个坐在椅子上,全在裴音面前跪了下来。 裴音一个人坐在最高位子的太师椅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的人群。 沈杨站在她的下首,对下面堂主护法悄悄打量的目光视而不见。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弟子小声的交谈,可是不一会接触到裴音冰冷的眼神,交谈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不见,整个演武场鸦雀无声。 一刻钟之后,所有人都到齐了。 “人都齐了,那我就说说昨天发生的事。”裴音的声音不大不小,可是像在耳边一样,听的清晰无比。 “昨天,我的大弟子钟玄铭,在恕人谷被人伤了,差点丢了性命,我非常不理解,凶手是怎么通过层层守卫和巡逻,进入恕人谷深处伤人的。” 没有人回答,现场静的落根针都能听得到声音。 “都哑巴了是不是!平时一个个口吐莲花,现在怎么都沉默是金了?!”裴音突然发怒,狠狠一拍桌子,她手边的小木桌应声四分五裂。 裴音已经太久没出手了,久到几乎所有人都忘了她到底有多强。 下面的十几位堂主护法心中都是一抖,互相用余光看看对方,裴音的意思很明显,恕人谷出了叛徒,就在他们中间。 “你们告诉我,昨天钟玄铭出事的时候,为什么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连巡逻的弟子都不在那里,嗯?”裴音最后的尾音拖得很长,杀气四溢。 “裴姑娘息怒,昨天我们几位堂主和公子商议过事务,就一起离开了,后来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等知道的时候,公子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沈杨先开了口,昨夜他一直和裴音在处理梁莎的事情,见下面的人都不说话,他决定先开个头。 裴音点点头,表示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裴姑娘,属下昨天在后山和崔堂主切磋武艺啊。” “裴姑娘,属下在鸿雁堂和弟子处理情报,您可以问我的弟子。” “裴姑娘,属下自己在房间里休息,并没有出过房门,我门口的弟子可以作证。” 沈杨开了头,所有人都七嘴八舌的开始解释自己昨天的去向,等到所有人都说完,没有一个人值得怀疑,他们都有证人证明自己的清白。 裴音就像在看一场滑稽可笑的表演,听着他们各自解释清楚之后,无声的勾起唇角。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本薄薄的书册,慢慢展开来,不急不缓的说:“这是昨天你们报给玄铭的账册中的其中一本,我闲来无事翻开看了看,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裴音手里的账册,那账册上还有干掉的暗红色的血迹。 裴音低头看着账本,语速缓慢的说:“恕人谷的生意遍布东大陆,就连十万大山里,也有我们的堂口,除了朝廷的,和伤天害理的生意之外,我们有各种各样的买卖,买卖多起来,有盈利自然就会有亏损。” 裴音抬起头,锋利的目光从他们身上刮过,“我从不问盈亏,拂衣公子也不在乎,恕人谷吃肉,自然要让底下的人有汤喝,你们的账本每年有多少猫腻,我看出来了,都没说破。” 很多堂主护法都不自然的低下头,眼神闪烁。 “可是这人啊,最怕贪心不足。”裴音合上账本,感叹了一句,突然问道:“周护法,我说的对不对?” 周护法的冷汗立刻流了下来,紧张的说:“裴姑娘说的是。” “你认同,我就放心了,那么请周护法再解释一次,昨天钟玄铭出事的时候,你在做什么?”裴音的眼睛死死盯着周护法。 “回裴姑娘的话,属下,属下在房间休息。”周护法的身体不自觉的发抖。 裴音有些可惜的看着他,“是吗,那周护法还真是可怜啊,身边连个证人都没有了,你为什么不找一个好一点的借口呢?” “属下门外的弟子可以证明,属下真的是在房间休息。” “那还真是不巧,我昨晚刚逮到个人,她的说法可是和周护法不一样的。”裴音拍了两下手,“带上来!” 两个弟子架着一个妆容凌乱的女子上来,将那女子直接扔在地上。 周护法一看那女子样貌,顿时面如死灰,双唇抖动说不出话来。   ☆、99.第99章 儆猴 梁莎看到周护法,原本无神的眼睛立刻恢复神采,幽怨的看着他。 周护法避开梁莎的目光,对着裴音磕了一个头,说:“裴姑娘,属下昨天真的在卧房休息,您不要听信奸人的谗言,属下是无辜的啊!” 周护法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但相貌儒雅,常年带着折扇,谈吐之间也幽默风趣,见识广博,很是讨恕人谷的女弟子喜欢,就连几个女堂主和护法,见到他,面上也会带两分笑。 梁莎听到他这么说,想起昨晚在茶杯中看到的景象,咬着银牙说:“周阳,你说清楚,我到底是谁!” 哪料周阳真的客气的皱着眉,不悦的看着梁莎,说:“梁堂主,你我共事多年,又是我的上官,此等事情怎能随意开玩笑呢,昨天和钟公子核对好了账目,我就因为身体不适回房休息了,您不能随意诬蔑属下啊!” 说到这里,他还略有些寒心的捂着胸口,“梁堂主,属下护卫您多年,你要属下赴汤蹈火,属下义不容辞,但背叛恕人谷这等罪名,恕属下不能替您背负了。” 梁莎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来,三言两语间已经替她承认,她背叛了恕人谷,把所有罪名都推给她。 她身上还是昨晚那件染了血的裙子,颤抖着抬起手,指着周阳,“周阳,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吗!” “梁堂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属下对恕人谷的忠心天地可鉴!”周阳挪了下身体,离梁莎远了一点,像是要和她划清界限一样。 裴音坐在上首,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两个反目。 其他的堂主护法都是人精,看到这情形,立刻明白昨天的事情就是这两个人搞的鬼,见没自己什么事,他们也都安安心心的看戏。 看梁莎这个表情,其他人互相递了眼色,心照不宣,知道梁莎这是陷入情网,可惜情人却想让她一个人领罪呢。 梁莎没想到曾经温声软语的恋人能这样狠心,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睛里一片狠绝的光,她对着裴音低下头,朗声说:“回裴姑娘,昨天钟公子在谷中遭人暗害,确实是我和周护法所为,周护法因为贪墨大量银两,怕钟公子查出来,决定先下手为强,让我在暗处偷袭,想取了钟公子性命。” “昨夜我潜入钟公子的卧房,也是周护法唆使,他说已经找到了出恕人谷的方法,等钟公子死了,就带我离开恕人谷,自由自在的过日子。” “梁莎,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这些话了!”周阳吓得脸都白了,对着裴音不住的磕头,说:“裴姑娘,您千万要明察啊,分明是梁莎她自己贪墨银子,想栽赃到我身上啊!” 裴音的脸上带着困倦,有气无力的说了两个字,“继续。” 周阳以为裴音是信了他的话,顿时面露喜色,“裴姑娘,属下有梁莎多年贪墨公款的证据,她这是怕我拿出来定了她的罪,才想托着我一起受刑的啊。”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本子,高举过头顶,说:“裴姑娘,这是梁莎贪墨银两的证据,是我冒死留下来的,请裴姑娘过目!” “周阳,你个混蛋,我要杀了你!”梁莎面色狰狞的向周阳扑过去。 “拦下她。”裴音抬抬下巴,淡淡的吩咐。 两名弟子上前一步,把梁莎按在地上。 梁莎此刻恨透了周阳,不断的骂着他,“周阳,你这个负心人,你不得好死!” 沈杨走下去,接过周阳手里的账本,拿上去递给裴音。 裴音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接过账本细细的看。 账本里把每一笔贪墨的银子都记录的清清楚楚,每一笔下面都有梁莎的签名和印章,里面没有周阳一点事。 裴音扬扬手里的账本,面上带了点笑意,对梁莎说:“梁堂主,你的笔迹和印章在这上面清清楚楚,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梁莎抬起头看着周阳,那眼神恨不得把周阳生吞活剥,听了裴音的话,立刻说:“裴姑娘,那账本只是一部分,确实是我盖了印章的,但周阳手里还有一份,是我没发现之前,他贪污的银子。” “哦?”裴音来了一点兴趣,示意梁莎说下去。 梁莎此时就想周阳和她一起死,把所有事情都吐了出来,“裴姑娘,周阳已经贪了恕人谷大笔的银子,有一次我查账目发现了,周阳就来恳求我,还说早就仰慕了我,才冒险存下银子想求娶我,他说的情意绵绵,我鬼迷心窍信了他,他还说,恕人谷以后必定不能长久,要攒够银子带我远走高飞,我才帮他隐瞒下来。” “他说早就有人盯上了恕人谷,要尽早脱身,脱身之前,那人说要让他把恕人谷搅乱,钟玄铭是你最得意的弟子,又发现了我们贪墨的事情,只要钟玄铭死了,恕人谷一乱,我们离开轻而易举。” 裴音没想到简单一个贪墨银子杀人的事情,竟然还另有隐情,她目光如电的看着周阳,也失去了戏耍他的心思,寒声道:“周阳,梁莎说的可否属实?!” 周阳心里一抖,他比梁莎早进恕人谷好多年,知道裴音的手段,现在梁莎把所有事都说出来,他必然难逃一死。 他的手摸到胸口,想起那人的话,决定放手一搏。 “裴姑娘,梁莎是在诬蔑属下,属下还有一样证据,能证明清白,梁莎有一次说漏了嘴,恕人谷还有她的同伙,请让属下亲自把证据呈给您。”周阳恭敬的说。 “裴姑娘,这样是否不安全。”沈杨担心裴音的安危。 裴音摇摇头,让沈杨站得远一些,对周护法说:“呈上来。” 周阳的心跳得飞快,还要保持冷静,一步步向裴音走过去,待走到裴音面前的时候,他突然从胸前抽出一把匕首,对着裴音的胸口扎过去,说道:“裴姑娘,故人问您安好呐!” 裴音看到那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瞬间失了神,眼看着匕首就要扎下来,沈杨高喊了一声:“裴姑娘!” 裴音立刻清醒过来,左手抬起握住匕首,右手穿过周阳的心口,掏出了他的心脏。 “这种藏头露尾的故人,我可没有!”裴音冷笑一声。 周阳还维持着刺向裴音的动作,看着裴音手上血淋淋的心脏,似乎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他全身突然失去力气,轰的一声倒在地上。 裴音手上的心脏还在跳动着,可是心脏的主人已经死了。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其他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周阳已经死在裴音手下。 裴音把手里的心脏往地上一扔,拔下穿透她左手的匕首,厌恶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处理了,最近杆子上缺旗子,一个两个倒是上赶着凑,正好一对,到了下面也做对同命鸳鸯。” 至于梁莎愿不愿意,就不是她关心的了。   ☆、100.第100章 拜访 她拿着匕首走的时候,沈杨眼力好,已经看到她手上的伤口愈合了。 沈杨转过头,权当做没看见。 梁莎呆呆的看着高台上的尸体,心里五味杂陈,听到裴音宣布她的死期,竟然也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那个说要和她远走高飞,永远在一起的人,刚才和她反目成仇的人,就这样倒在那里,再也起不来了。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开压着她的两个弟子,抽出其中一个腰间的长刀,飞快的抹了自己的脖子。 两名弟子不知所措的看着沈杨,生怕他责怪自己没看好犯人。 沈杨愣了一下,倒是也没说什么,只道:“挂上去吧。” 恕人谷最近几年一直不太平,希望这次可以震慑的时间长久一些。 “沈堂主,昨天……”鸿雁堂的堂主和沈杨关系好,凑上来想问一些消息。 裴音离开了,他们也能松一口气,多少年不见裴音出手,确实都快忘了裴音的手段了,他们这些人也不是没见过血腥场面,但像这样单手就能掏出心脏的,除了裴音他们还没见别人能做到。 “没事,别问,恕人谷里都听裴姑娘的,不会有错。”沈杨惜字如金,对竖着耳朵听的众人只撂下这么一句话,算是忠告。 裴音有一句话是没错的,恕人谷里,她就是天。 你问拂衣公子?沈杨只能笑着告诉你,从他来到恕人谷那天开始,就是裴音在管事,拂衣公子没出现之前,裴音才是最可怕的。 “师父,您盯着那匕首半天了,这匕首有什么来历吗?”裴音回到钟玄铭的房间,就一直在看着匕首发呆。 那匕首做工精美,柄上镶嵌了三颗红宝石,色泽和质地一看就是上品,匕首的样式钟玄铭没见过,看着并不像是本朝的东西。 钟玄铭发现他师父身上有很多古物,拿出去个顶个的值钱,偏她自己对这些没怎么放在心上。 裴音让匕首在她指间翻飞,一点也不怕被割伤了,她五指灵活,皮肤白皙,陪着不停闪烁的红宝石光泽,煞是好看。 此时可以看出,钟玄铭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飞刀,确实是她传授的。 听到钟玄铭的问话,裴音轻描淡写的说:“一个老朋友的东西,为师就是想起了一些旧事,无妨,倒是你,还得躺几天。” 钟玄铭笑了,“徒儿躺几天倒是不要紧的,倒是辛苦师父要处理谷中事务了。” “你这是变相埋怨我把事情都推给你做吗?”裴音挑挑眉。 “徒儿不敢。”钟玄铭嘴上说着不敢,不过那表情就是在控诉裴音虐待徒弟。 裴音越发觉得小孩子越大越不可爱,就连卫闲庭也是,长大了就有主意不听话了,她在心里感慨了一番,站起来说:“行了,这段时间为师都会留在恕人谷,让你清闲清闲,好好躺着吧,为师出去转转。” 刚处理了两个叛徒,恕人谷的弟子们都紧张起来,对裴音也越发敬畏,一个个见裴音走过来,都恭敬的行礼,目送裴音离开之后,才敢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裴音慢悠悠的往恕人谷的深处走,谷中弟子都传言,恕人谷深处,被称为禁地的地方,是拂衣公子的住处,那里除了裴音,没人能进去。 曾经有胆子大的弟子想往里走,结果还没走到地方就迷了路,被困在阵法里三天才被裴音带出来。 其实恕人谷的深处并不是什么拂衣公子的住所,那里有一条狭窄的通到,连接到另一座山脉。 子都山其实是一座双子山,它的背面还有一座山峰,那里常年被障眼法遮盖,这山有另一个名字,叫冰夷山。 裴音沿着山路往上走,路过的男女老少都瞪大眼睛看着她,像是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物,还有一些直接就跑开了,活像屁股后面有怪兽在追。 等她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就听到一个洪亮的嗓门大喊了一声,“闭心,你最喜欢的女暴君来了!” 裴音没绷住脸,直接笑了出来,简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自己还有了个暴君的称号。 那声音在山里回荡了半天,结果裴音还不等继续往上走,闭心已经扑到她面前,两眼放着光,着迷的看着她,“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再看到您来,您是来看闭心的吗?”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妖媚滑腻,像蛇一样缠绕在裴音耳边。 “我来拜见族长。”裴音对他的目光视而不见,半闭着眼睛,懒洋洋的说。 闭心被她打击的次数多了,早就不知道失望是什么东西了,闻言又靠近了一点,就差没贴在裴音的身上,妖娆的笑,“在下给您带路。” 躲在草丛里,树枝上看热闹的一众小辈,没想到平时严肃的闭心还有这么一面,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闭心一转身,眼神像刀子一样扫了一眼四周,警告他们都别出现,坏了他的好事,后果可承担不起。 “走吧。”裴音看到旁边草丛里还有一个带着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的小男孩正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看着她,一时心情好,也对着小男孩眨了一下眼,没想到小男孩反而吓了一跳,转个身就往草丛深处钻。 莫非我长的很可怕吗?裴音对自己的样貌产生了怀疑,虽然她这一族都没有丑陋的。 “您身上的血腥气太重了。”闭心像是后面长了眼睛,给裴音解惑,“我隔着很远就闻到了,他们还小,自然会害怕。” “是吗,我还以为自己长的不好看,吓到他了。” “怎么可能,在下从没见过比您好看的人了。”闭心发自肺腑的说 “玄铭的事情,谢谢你。”裴音看得出来,钟玄铭重伤濒死的时候,是闭心用术法护住他的心脉和肺腑,才没让伤情继续加重。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两个人随意的闲聊了几句,就走到了山顶。闭心先走上去,在山顶的那个小屋子前的院子里站定,恭谨的说:“族长,裴音姑娘前来拜见。” 小屋子里半天没有声音,就在闭心以为族长不想见裴音的时候,屋子里传出了族长的声音。 “我可是很久没见过裴姑娘了,你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那声音非常年轻,甚至十分悦耳。 “是,我有些事情,想请教族长。”裴音对着屋子的方向,十分礼貌的施礼。   ☆、101.第101章 交谈 “裴姑娘请进吧。”族长倒也直接,并没有为难裴音。 闭心让开请裴音进去,道:“在下去沏茶,裴姑娘稍等片刻。” “有劳。” 裴音信步走进屋子,族长已经在里面等她了。 “拜见若玉族长。”裴音弯腰行礼。 若玉千水伸出手,示意裴音坐下来,“裴姑娘不必多礼,请坐。” 她的面前是一个小茶几,若玉千水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裴音走道她面前,在另一个蒲团上跪坐下来,和她面对面。 若玉千水非常年轻,容貌姣好,隐约带着一丝媚气,她要是和萤雨站在一起,说是姐妹也是有人信的。 但是无人敢小看若玉千水的实力,至少在裴音认识她以前,她就已经带领族人在冰夷山隐居下来,认真算下来,还是裴音占了子都山,扰了她们的清净。 “裴姑娘心中有困惑,来此是找我解惑的吗?”若玉千水笑得温和。 裴音拿出那柄匕首,放在桌子上,对她说:“我想知道这匕首从哪来到东陆的。” 若玉千水有占卜之能,只要接触了某样东西的气息,就能知道这东西的主人的来历,裴音就是因此来找她的。 可是她并不接匕首,只看了一眼,就笑着对裴音说:“裴姑娘心里清楚它从何处而来,来我这里也不过是求个认同,何必呢。” 裴音依旧是那副疲倦的样子,仔细看,似乎还带着一些厌倦,她说:“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这东西辗转多人之手,又回到我的手中,我不确定最后送给我的那个人是谁。” “你觉得可能是谁,那就是谁,其实你并不怕来的人,你只是害怕面对自己的过去。”若玉千水一眼就看穿裴音。 裴音无言以对。 恰好闭心敲门而入,算是解了裴音的尴尬。 闭心将两杯清茶放在两人面前,临走之前好奇的看了一眼桌上的匕首,立刻被匕首上的气息吓住了。 他从没见过圣洁和邪恶两种气息可以并存在一样事物上,一般两种对立的气息同时存在一样物体上,必然有一方会被另一方吞噬,可是在这匕首上,两股气息竟然分庭抗礼,而且丝毫没有消失的迹象。 若玉千水抬头看了他一眼,闭心立刻收回目光,快速离开房间。 “往事不堪回首,让族长见笑了。”裴音拿起腰间的玉佩,不停的盘弄着。 若玉千水看着她手里的玉佩,目光里露出怀念之色,说:“赠你玉佩那个人我也多年未见了。” 裴音看着手里的玉佩,说:“我也是,后来她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了。” 说起来,她和若玉千水也算是因为玉佩才真正相交起来。 裴音刚到子都山的时候,不知道这山还另有玄机,在子都山住下之后,因着总能感觉到有人窥伺的目光,她设了个套,抓了几个若玉千水的子孙。 当时裴音没想到这些小东西是个什么物种,只想关两天就放了,没想到萤雨偏偏杀出来,要和她一决高下,裴音心高气傲怎能受得了这个挑衅,当时就把萤雨打的哭爹喊娘,回去找族长了。 好在若玉千水讲道理,才没和裴音继续打起来,裴音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子都上原来另有乾坤。 那时候裴音刚刚恢复正常,有个人样,经常失控,也是若玉千水看着她,她才没酿成大错。 后来有一次,裴音在满月的时候发了狂,和若玉千水打斗中玉佩掉了出来,才发现赠送玉佩的人,是若玉千水的故人。 “她那个人,随性的很,这点你们倒是很像,也许这也是她当年帮你的原因。”若玉千水提起故人,心情总是很复杂。 裴音笑笑,她对若玉千水和那人的事情知道一些,不过也不想对她们之间的恩怨多做置喙。 “我只是心中不安,无论是谁来了东陆,对我而言,都不是好事。”她就想安静的过自己的日子,好的坏的,哪个来了,都会破坏她现在平静的生活。 “裴姑娘,你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了,你会对前路感到不安,这和我认识你的时候可不一样。”若玉千水意有所指的看着她,说:“你的情绪在不稳定。” 裴音心中一惊,手上一个用力,茶杯应声而碎。 滚烫的茶水顺着她的手滴到桌面上,裴音的手却依旧苍白,没有一丝变化,甚至那茶水留在手上的时候,裴音的手还起了缕缕白雾。 “不好意思。”裴音回过神,抱歉的笑了笑。 若玉千水掐了一个诀,桌面的茶杯立刻聚拢起来,恢复原状,连茶水都重新回到了杯子里。 “裴姑娘,你在乎的并不是你现在的生活,恕人谷出了叛乱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你根本就不在意不是吗,既然如此,你看到匕首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 裴音沉默了,她看到匕首的时候,竟然想到了卫闲庭,这是不应该的,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在那个瞬间,会想到那个小鬼。 她重新拿起桌子上的匕首,匕首上圣洁的气息割裂着她的手掌,那气息渗入她的皮肤,沿着她的血脉游走,让她感觉到骨头缝里都被净化的疼痛。 邪恶的气息却一直在试图唤起她的本性,让她按照本能行事。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被分割成两半,每一半都试图占领她的大脑,让她听从自己的指挥。 可是瞬间她又觉得这是一种错觉,因为她早就没有灵魂了。 若玉千水看着她的眼睛渐渐漫上红光,轻轻敲击桌面,她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像是一首不知名的曲子,一下下砸进裴音的耳朵里。 裴音慢慢松开手,把匕首放在桌子上,恢复了正常。 “多谢族长。”她知道,自己刚才又差点失控。 若玉千水对她的失控多少有些担忧,“你自从破戒之后,自律能力似乎变得差了一些,长此以往,我担心你又会变成当年的样子。” “不会。”裴音掐掐眉心,神色比以往都疲惫一些,“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今天来找您,只是心里摇摆不定,突然见到这东西,我有些乱了分寸。” “等这件事了了,你可以去皇都看看,萤雨倒是给我传来一些有意思的消息,我相信你会很感兴趣,再者我希望你帮我看着萤雨一些,让她不要和罗家那个小道士走的太近。”若玉千水轻轻招手,一张薄纸落在裴音面前。 裴音拿起来细细看了一遍,不由得笑了,“这个小鬼……”   ☆、102.第102章 宴席 卫闲庭今天过得甚是不舒服,他板着个脸,活像谁欠了他五百两银子没还似的。 “我的大人呀,您能给个笑模样吗?您这要是拉着脸去参加今晚的中秋宴,肯定会被人说道的,您最近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翠柏替卫闲庭整理着官服,看他一脸阴沉的样子,不禁感到上火。 卫闲庭冷笑一声,“谁敢找我麻烦,我就让他永远变成麻烦,本大人今天心情不好,千万别让哪个不长眼的犯在我手里。” 翠柏无语望苍天,完全不理解,这秋高气爽的,他家大人是哪门子的肝火旺盛。 “大人,您今天到底怎么了?您这样子,和深闺怨妇没区别了。”翠柏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心里好奇的小火苗。 卫闲庭被他“深闺怨妇”的形容噎了一下,完全不知道自己身上哪点透露出如此信息。 他刚想和翠柏解释一下,看到翠柏一脸期待的看着他,又颓丧的一摆手,“你不懂,一边凉快去!” 翠柏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卫闲庭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心情不好,原因很简单,他感觉不到裴音的气息了。 前天晚上,他和温锦若、商雪柏喝完酒回来,还能感觉到裴音在他周围没离开,结果第二天早上,那种感觉就不见了。 如果只是来看他一眼,那么又为什么多留了那几天,如果她是想和他见面,为什么又要离开了? 裴音真的以为他无所不能吗?他只是可以感觉到裴音的气息,并不能真的找到她。 她觉得这样戏耍自己很好玩吗? 裴音!裴音!卫闲庭每次念到这个名字,都恨不得把名字的主人嚼碎了吃到自己肚子里,这样她就永远不会有机会离开他,永远不会不告而别。 卫闲庭就这样顶着一脑门的乌云在衙门里处理事情,一众绣衣使连报告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触了卫闲庭的霉头,被他修理一顿。 绣衣直指总衙门今天的办事效率出奇的高,总算是给卫闲庭不痛快的心里放了一丝安慰。 这一点点安慰让他的面色得以和缓到正常水准,翠柏观察了一天,总算能放下心,看来今晚的中秋宴,他家大人至少还能保持一个正常人的脸色。 话说林永的中秋宴似乎办成了传统,从那一年卫闲庭身份尴尬的参加之后,每一年林永都要办那么一次,每一次大殿里的座位都要换上一些新面孔。 林永借用此事不断的告诫百官,要是不小心做事,哪一天大殿里就没有你的位置了。 只是今年中秋宴,大殿里的新面孔格外多了一些,卫闲庭前几天抓人抓的太狠,很多都还没补上来,甚至缺了那么几桌,已经到了的官员只敢和相熟的说几句话,就怕一不小心,被无孔不入的绣衣使抓到把柄。 “绣衣直指指挥同知卫闲庭到!”太监拔高了的声音响起来,大殿里的窃窃私语立刻小了一半,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盯着门口,等卫闲庭走进来。 卫闲庭不是没注意到群臣的变化,他进来的时候,朝臣立刻和他拉开距离,好像他是什么可怕的怪兽一样。 他也不在意,反正他也不准备和这些人搞好关系,等到哪天他们进了那落迦,他自然就和他们熟了。 温锦若对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旁边来。 卫闲庭这才带着笑走过去。 “昨天就见你心情不太好,怎么了?”温锦若最近也忙,林永一天召见他两次,说的都是曲沙关那边的事情,和宫言知战事胶着,一直都是林永的一块心病。 “没什么,最近事情太多,我压力有点大。”卫闲庭随口就扯了个谎,一点没有欺骗好朋友的愧疚感。 温锦若拍拍他的肩,说:“那你过段时间更有的忙了,陈将军要回朝了。” 卫闲庭反问他,“陈熙哲?他回来做什么,曲沙关的仗打完了?” 温锦若简直被他这直言不讳给打败了,无奈的看着他,说:“好歹也比你大两级,能说话恭敬点吗,曲沙关的仗打不完他就不回来了?陛下说陈将军几年没回家了,要让他回来看看老父,换个人去替他一阵子。” 林永的话说的好听,其实就是看陈熙哲多年也拿不下宫言知,心中不满了,他多年在外,林永害怕他拥兵自重,恐怕此时都怀疑,陈熙哲多年来未立寸功,也许是和宫言知暗地里商量好的。 林永可没忘记自己是怎么登上皇位的,他心里忌讳着呢。 卫闲庭和温锦若心照不宣的笑笑,没再说什么。 “陛下驾到,大皇子驾到!”他们两个还没说两句话,林永带着林思明就来了。 百官跪下来迎接。 “平身吧,今日中秋佳节,别那么拘礼。”林永面上一团和气,对陈章和颜悦色的说,“陈阁老,几年的中秋节您都没和子鸿一起过了,是朕的过错,等过两天让子鸿从前线回来,多陪陪您。” “老臣谢陛下恩典,为大邺尽忠是臣等应尽的职责,只要天下太平,哪怕少过几个中秋也无妨啊。”陈章说的漂亮,林永听的舒心。 不过他心里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 陈熙哲要回来,那么就要有新的将军去前线。 虽然宫言知是天生的将才,但也只有三个州可以供给粮草和兵马,一旦打败了宫言知,名声官位随之而来,一些心思活络的大臣已经开始想,自己家的儿子子侄有谁可以胜任这一职,代替陈熙哲了,哪怕是随军当个偏将也是好的。 这个中秋宴大家吃的心不在焉,也就只有卫闲庭和温锦若两个人一身轻松,他们是情报部门,打仗的事和他们不沾边。 直到一阵激昂的曲调想起来,朝臣们飘远的心思才被拉回来一些。 这是一首古曲,讲述的是边关将士浴血奋战的故事,曲风昂扬激烈,非常能感染人的情绪,据说这支曲子已经失传了,林永当日看到礼部呈上来的章程也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的有人能弹奏出来。 弹琴的女子专注认真,只有一个姣好的侧脸,林永看着眼熟,问道:“乐师乃是何人?” 三喜看了一眼,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说:“回陛下,那是管素卿。” 林永立刻明白过来,叹道:“难怪,也只有管太傅家的孙女,能弹奏出如此曲调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管素卿吸引过去,看着的眼神里不免带了两分可惜。 卫闲庭不着痕迹的扫了一圈,发现大皇子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管素卿看,他拿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遮住微微翘起的嘴角。   ☆、103.第103章 独处 卫闲庭吃了个八分饱,看了一场歌舞,待中秋宴散了之后,自己一个人往宫门外走。 “卫闲庭!”商雪柏在后面叫住他。 卫闲庭转身看着他,不知道他叫住自己做什么。 商雪柏也有些犹豫,半晌才说:“祖父问你要不要来府上坐一坐。” 今天毕竟是中秋节,中秋宴散的比较早,众位大臣还能回家和家人一起赏赏月,吃个月饼什么的。 商雪柏想到卫闲庭一直孤单一人,便和商润商量了一下,准备邀请他来府上过节。 “不必了,我也不是很喜欢过中秋。”卫闲庭带着淡淡的笑意拒绝,随后又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没准过两天你还得找我打架,我还是别和你走太近比较好。” 商雪柏听的直皱眉,这是什么话? “我每天都想教训你,不用过两天才想找你打架。” 卫闲庭转身就走,笑容加深了一些,“是吗,那就好。我回去了,你不要烦我,今天我已经够闹心的了。” 宫门外,苍松翠柏见他出来,立刻牵着马迎了上去,“大人!” “走吧,回府!”卫闲庭跃上马背,一甩鞭子,先行一步。 回到府中,他先洗漱一番,换下官服,等他来到院子里的时候,苍松翠柏已经摆好了两样小菜,一碟月饼,一壶酒,然后离开了。 卫闲庭的府邸没有什么人,苍松翠柏几乎什么活都做了,三进三出的宅子里只有他们三个,怎么说也有点过分。 萤雨隐身站在房顶看着卫闲庭,不知道他这是做什么,不是说他不喜欢过中秋节吗? “啧,裴音养出来的小孩子就是难猜心思。”她撇撇嘴,拉拉站在旁边的罗忘机,寻求认同,“小道长,你说是不是?”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罗忘机说动的,竟然能让罗忘机走出占星楼,陪她在这里看着别人的一举一动。 罗忘机拽过衣摆,面上严肃,但语气还算温和,“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他自幼命途坎坷,心思莫测也是自然,你看着就好了。” “小道长,你怎么还是这般无趣。”萤雨抱怨了他一句,但真的安静的看下去了。 卫闲庭斟了一杯酒喝下去,兀自对着空酒杯发了会呆,喃喃自语,“这么难喝的东西,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 他只喝了一杯,就不再动酒壶了,反而拿起一块月饼,掰开来,咬了一口细细的嚼。 卫闲庭吃的很仔细,那月饼也做的精致,小小的一块,没一会就被吃完了。 随后,卫闲庭就坐在石凳上出了神,像是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萤雨转头看着罗忘机,奇怪的问:“他这是……” 她话还没说完,院子里的卫闲庭就笑了起来。 开始的时候,他的笑声很低,然后越来越大,笑出了眼泪,到最后连身体都止不住颤抖。 空旷的院子里只有卫闲庭的笑声,他双手扶着石桌,低着头,萤雨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只听笑声就觉得分外渗人。 萤雨听到一声细微的“咔嚓”声,运足目力仔细看过去,发现石桌上,他双手放着的地方出现了细小的裂缝。 “他的内力,什么时候这么强了?”萤雨震惊不已。 罗忘机的脸色也不太好,“那要问裴音到底教给他的是什么心法,她就这样放出一头野兽,竟然也不想给他戴上枷锁!” 渐渐地,卫闲庭的笑声消失了,他深情的看着前方,仿佛裴音就站在那里,语气温柔到可怕,说:“阿音,今年的月饼依然没有你带来的好吃,我找了你两年了,你始终不出现,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真是寂寞啊,阿音,下一个中秋节一定要和我一起过,好不好?” 寂静的夜空下,没有人回答他。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阿音,明年的中秋节,你要是再不出现,我真的会拿镣铐把你锁起来的哦,阿音,你千万不要让我生气。”自说自话了一番之后,卫闲庭方才站起来回了屋子,只留下一桌冷掉的酒菜孤零零的放在石桌上。 一阵夜风吹过,萤雨无端的打了一个寒颤,刚才的卫闲庭就和走火入魔了一样,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觉得卫闲庭能把裴音关起来。 她不自觉的搓了搓胳膊,分明是一个凡人,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气势。 “你别觉得凡人无能,有时候他们能做出非常可怕的事情。”罗忘机低头看了一眼萤雨,就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了。 “他……你……”萤雨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该怎么说,索性放弃,“算了,我先给裴音提个醒吧,就他这样,还需要裴音保护吗?” 萤雨现在深深的怀疑,卫闲庭的恐怖程度比裴音高多了,至少裴音没有发疯到一个人自说自话还要囚禁谁。 可惜萤雨的提醒裴音没收到,她的信送到冰夷山的时候,裴音已经离开子都山前往英州了。 林思明带着一肚子心思回了成平宫,脑子里一直想着今晚弹琴的乐师。 他年岁渐长,身边也不是没有人伺候,但就觉得今晚那个姑娘清冷的神色,专注弹琴时的孤寂格外吸引人,越想越着迷,都要无法入眠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晌,最后还是忍不住叫了人,“李辉!李辉!” “老奴在,殿下有什么吩咐。”话音刚落,李辉就进来了。 “你过来,本宫有话问你。”林思明让他靠的近一点,才问,“今晚上弹琴的那个乐师,是谁?” 李辉心里咯噔一下,小心看着林思明的脸色,琢磨着怎么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林思明不认识管素卿,他却是知道一二的,前一天卫闲庭才把人送进云韶府,那是通敌的大罪,不管真假,陛下定了罪,自然让林思明离得远一点好。 林思明看他目光闪烁,就知道这奴才定是知道什么不敢说,他心里焦急,一脚踹了过去,“那你说就说,吞吞吐吐,信不信本宫抽你几棍子!” “哎哟!”李辉被这一脚踢的什么犹豫都没了,林思明闯了再大的祸也是陛下的儿子,自己可还得指着林思明活呢,当下把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回殿下,那是管太傅的女儿管素卿,前个儿才被卫大人送进云韶府的,听说卫大人特意关照过。” “卫闲庭。”林思明本以为就是一个看的喜欢的美人,没想到还和卫闲庭扯上了关系,他的心思立刻活络起来,略一思索,有了主意,“明天本宫去一趟云韶府!”   ☆、104.第104章 偶遇 云韶府叫的虽然好听,但也不过是官家女眷犯了错,进的囚笼而已,做的还是以色侍人的活计,名声好听了些,努努力没准还有个职位,可没有陛下恩典,依然要老死在这里,一辈子也出不去。 管素卿知道自己家犯的是大罪,估计也没有出去的一天,心灰意懒之下,除了照顾堂弟,也不做他想,倒是因着卫闲庭的面子,云韶府的人对她颇有照顾。 小孩子不知人间疾苦,倒是过得比她自在多了。 “昨天你演奏的曲子很好,我看陛下很满意,想来不会太为难你。”卫闲庭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穿着,发现奉銮她们确实没有亏待她,心里放心了不少。 管素卿的心情十分复杂,她的全家死于卫闲庭之手,可是自己能在云韶府生活的轻松也多亏了卫闲庭的吩咐,她不想承他的情,可是也得承认,离开卫闲庭的照拂,她自己带着个孩子根本无法生活。 “是吗,陛下这么满意,我会以为是因为没人会弹奏古曲,陛下才命令卫大人抄了我的家。”管素卿语带嘲讽。 卫闲庭站在窗边,听了她的话朝窗户外看了一眼,笑了笑,“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可不能让旁人听了去,否则我还得想办法灭口。” 他说的轻描淡写,管素卿却听的心惊肉跳。 她咬着唇,忍不住问:“除了杀人,卫大人难道就不能做点别的事情吗?” 卫闲庭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反问她:“我的职责就是杀人,为什么要做别的事情?” “杀害无辜的人,也是你的职责吗?”管素卿对他怒目而视。 “管姑娘这话说的有失偏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有人威胁到我的安全,那么在我眼里,他自然就不无辜。”卫闲庭说的毫不犹豫,他就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不杀人,难道等着别人来杀他吗? 管素卿被他的歪理呛的说不出反驳的话,明明他说的不对,她却找不出不对的地方。 卫闲庭转过头看着窗外,说:“其实管姑娘也信奉弱肉强食的道理,不然也不至于没法反驳我的话了。” 苍松在院子里对他做了个手势,卫闲庭站起来和管素卿道别,“今日打扰管姑娘了,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以后有时间再来探望姑娘。” 他示意苍松翠柏先到外面等着他,自己一个人准备先去谢一下赵奉銮,算是承了她照顾管素卿的人情。 只不过他来的不是时候,正好在路上撞上了林思明。 林思明身着常服,只带了李辉一个在身边伺候,神色还有些紧张。 见到卫闲庭的时候,林思明立刻瞪圆了眼睛,“你怎么在这?!” “臣参见殿下,殿下万福。”卫闲庭先行了礼,才回答林思明的问题,“臣来这里探望故人罢了,看殿下的样子,好像臣不能来这里似的。” “既然如此,本宫也不打扰卫大人做事了,以后有时间再和卫大人闲谈。”林思明怕卫闲庭反问他来做什么,只想快点打发走他。 卫闲庭也不说破,反而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既然如此,臣就告退了。” 林思明心里有事,胡乱点点头,就希望卫闲庭快点走。 其实林思明来云韶府大可不必这么小心,奈何林永这些年只有林思明一子,对他要求严格,更不会准许他沉迷美色,要是知道林思明来了云韶府,估计就不是一顿禁闭能了事的。 见到卫闲庭的时候,他确实是怕卫闲庭把这件事告诉林永,但转念一想,林永要是知道了,那肯定是卫闲庭告的密,他不至于为了一件事再和林思明结仇。 林思明想的不错,卫闲庭确实不会因此在林永面前告他一状,他今天走的痛快,也是因此。 待卫闲庭走后,林思明立刻对李辉说:“愣着做什么,叫赵奉銮出来见驾!” 赵奉銮最近心里真是苦,平日里见不到的上官,最近一个接一个的往云韶府来,分明不是什么黄道吉日,他们都是来凑的什么热闹。 “臣参见殿下!” “平身吧,本宫今日无事过来看看,刚刚在外面碰到卫大人了,他是来做什么了?”林思明问道。 “回殿下,卫大人是来探望管素卿的。”赵奉銮不敢有丝毫隐瞒。 “管素卿,就是昨天晚宴弹琴的那位乐师?”林思明假意思考了一下。 “是。”赵奉銮不知道林思明是什么意思,莫非昨晚管素卿的古曲弹错了,陛下不满意了?若真是这样,她得想办法补救,否则丢了官职就不好了。 林思明笑了,“巧了,父皇非常喜欢她弹得曲子,本宫今日来看看她,若是真有才华,过些时日母后生日,也让她来吧。” 赵奉銮心里松了口气,对林思明道:“既然如此,臣为殿下引路。” 管素卿刚送走卫闲庭,正在屋子里逗弄堂弟,就听外面有人说林思明来了。 她心中惊讶,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遇到过大皇子,但还是整理了一下衣服,出去见驾。 林思明昨晚见到管素卿的时候,大殿里的灯光毕竟有偏差,她坐的位置又不起眼,只能看到一个美好的侧影,今天在阳光下,可以仔细看一看了,越发觉得管素卿美丽动人。 李辉见状,立刻挥退众人,留下管素卿和林思明独处。 “咳,外面风大,管姑娘和本宫进去吧。” 管素卿本不想和林思明独自在屋子里,奈何周围没有人,她一个罪臣之女也只能点头应允,和林思明一起回了屋。 她一进来,堂弟立刻张开手要抱抱。 现在堂弟就是她的命,几乎想要什么,管素卿都会给,立刻上前抱起他。 林思明见那孩子玉雪可爱,也上前两步,抬手逗弄他,小孩子不怕生,立刻咯咯的笑起来。 “殿下请坐,不知殿下今日来,所为何事?”管素卿把林思明让到椅子上,为林思明递上茶水。 “你昨日弹奏的曲子父皇很喜欢,所以本宫今日来见见,想听听姑娘弹琴,若是好,本宫想让你在母后的生日时,为她弹奏一曲。”林思明早就想好了借口,他将茶水接过来,放在一边并不喝。 管素卿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只说:“若娘娘需要,只要一道懿旨便可,劳殿下跑一趟,民女惶恐。” “你不必害怕,本宫知你擅弹奏古曲,母后最为喜欢的一首曲子已经很久没找到会弹奏的乐师了,所以本宫才来问一问你。”林思明从袖袋里拿出一卷琴谱递给管素卿。 管素卿接过来看了看,道:“回殿下,民女会弹的。” “太好了!”林思明大喜过望,他此次来虽然是为了见见佳人,但也希望找到会弹奏此曲子的人,母后心情一直不好,要是听了这曲子,没准会开怀一些,“本宫近日会打扰姑娘,来听姑娘弹琴,还请姑娘辛苦一些了。”   ☆、105.第105章 插曲 林思明找到了借口来云韶府,此后每隔一天都要想办法偷溜出来听管素卿弹琴。 刚开始的时候,管素卿只为林思明弹奏那支古曲,后来林思明突然觉得她弹奏的已经很好了,就要求听一听其他的乐曲,管素卿无法,只能变换着曲子弹给林思明听。 云韶府的人不免有心里吃味的,管素卿来了之后,前有卫闲庭吩咐照拂,后有大皇子垂青,眼看着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若不是赵奉銮发现底下的人情绪不对,先一步用卫闲庭威胁警告了一番,指不定管素卿要受到多少欺负。 管素卿隐约知道林思明的意思,但她现在就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小乐师,要是被皇上知道了林思明的想法,林思明没事,就怕她会被当成狐媚子打死。 自从林思明经常来云韶府之后,卫闲庭已经不过来了,他和林思明相看两相厌,碰上了谁心里都堵得慌。 他每天在衙门里处理事务,没事就带着苍松翠柏出去溜达溜达,找温锦若聊聊天,日子过的倒也惬意。 “大人,您最近总这么在街上溜达,就不怕有人突然冲出来拿刀子捅你吗?”翠柏口无遮拦,看着四下里百姓怒视的目光,小声问卫闲庭,这都晚上了,真要出来个刺客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啊。 卫闲庭乜了他一眼,苍松上前踹了翠柏一脚,“说点好听的,否则……” 他还没说完,就听见旁边有人哭喊,“打人了打人了!官爷打人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卫闲庭一下来了兴趣,“走,去看看。” 苍松瞪了翠柏一眼,意思是乌鸦嘴,刚说完就来事了。 翠柏撇撇嘴,觉得甚是冤枉。 卫闲庭顺着声音走过去一看,才发现隔街竟然是烟花柳巷,一群人围在一个青楼门前看热闹。 卫闲庭这张脸太出名,怕走过去被人认出来,便悄悄寻了个僻静的角落,站的稍微高一些,往人群里看。 四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站在青楼门口,一脸晦气,他们脚底下躺了几个打手打扮的人,正哀哀地叫着。 这四个都是卫闲庭的老熟人了,曾经在西山的时候,没少喝卫闲庭打交道。 “真是丧气,出门喝个酒都能碰到麻烦事!这是爷陪你的医药费,别叫了!”老张从怀里摸出块碎银子,扔到地上。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更何况这几个一看就不好惹,也不知道老鸨发了什么疯,见到银子依旧在门口拍着腿哭,大叫着,“几位官爷,您打伤了我们楼里头牌姑娘的脸面,可怎么让她见客呀,我这生意可怎么办呀!” “怎么叫我们打伤的,爷几个就想听她弹个曲儿,你们姑娘就推三阻四,说什么一会要见客,怎么,爷几个就不是客了?不过是推了她一下,她自己站不稳撞到了桌角破了相,和我们有什么干系!”老张越想越有气,狠狠的踢了地上的打手一脚。 好不容易回京了,和几个兄弟准备乐一乐,来青楼里听个曲喝喝酒,没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头牌也敢拿乔,说什么一会有贵客,贵客个屁!他们也是贵客! 卫闲庭听明白了,他对着苍松招招手,“去,把商雪柏找来,他的兵出了事他来收拾,可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这个时候,商雪柏应该还在带着禁卫军巡逻。 “是。”苍松领命而去。 “大人,您为什么不收拾了这几个呀,不是您风格。”翠柏不解。 卫闲庭被他逗笑了,“我什么风格,见人就抓?这几个也不归我管,这要是绣衣使,我倒是还能管一管。” 卫闲庭负手而立,吹着夜风在原地看热闹,可翠柏总觉得他心里藏着什么,否则以卫闲庭的性格,不可能在这看热闹。 苍松速度很快,没一会就带着商雪柏来了。 商雪柏一见到闹哄哄的场面,立刻呵斥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散开散开!” 老张等人一见商雪柏来了,嚣张的气焰立刻蔫了下去,“统领。” “刚回来就惹事,你们胆子越来越大了是不是,回去一人领三十军棍!”商雪柏带了人来,把他们四个押起来。 众人一见官差来了,立刻做鸟兽散,生怕走的晚一点,再被怀疑个什么。 那老鸨也不喊了,战战兢兢的看着商雪柏,只想拿着地上的碎银子赶快进去,可别碍了商雪柏的眼。 “您别害怕,他们打坏了什么东西,您报个数,和医药费一起,我照价赔偿。”商雪柏倒是很讲道理。 “不用不用,大人您把他们带走就行了,他们已经赔钱了,只要不耽误我做生意就行。”老鸨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赶紧招呼里面的人,把受伤的几个抬进去,就要回去。 商雪柏一见老鸨吓成这样,无奈之下只好掏出一锭银子递过去,“既然如此,这些银两权作赔偿吧,还请您不要推辞。” 老鸨使劲推拒,愣是不敢收下,最后被商雪柏硬塞到手里,才带着人离开。 从始至终,他没发现站在角落的卫闲庭。 卫闲庭围观了全过程,得承认这么处理事情,也只有商雪柏能做得出来。 “大人。”苍松等人都离开了,才回到卫闲庭身边。 “怎么和商雪柏说的?”卫闲庭倒是不担心苍松的口才,就是随便问一问,以免以后遇到商雪柏,两厢对不上。 “正要去您府上,路过,发现是禁卫军出了事。”好在去卫闲庭府上都经过这几条街道,这借口也很自然。 卫闲庭满意的点点头,“回吧,过两天还有的忙呢。” 另一边老张几个又挨了三十军棍,心里的火气简直憋闷的不行。 “这日子过得,喝个酒都不顺心,早知道还不如在下面呆着呢,回皇城干嘛!”他趴在床上,恨恨的锤了一下床榻。 “行了,不回来还有什么前途!哎哟,今天到底是谁把统领找来的,让我知道非得揍他一顿不可。”另一个也是一脸愤怒。 倒是旁边给他们伤药的同僚听了,笑了出来,“我说你们可真是,几年不回来,连规矩都给忘了是不是,想听曲儿哪用那么麻烦,去云韶府不就成了,听说最近云韶府有一个新乐师,弹奏的曲子好听着呢。” 老张的眼睛立刻亮了,“此话当真?” 同僚点点头,“那是自然,这种事情骗你作甚。” “那倒好,等哥几个伤好了,也去云韶府听听那乐师的曲子。”   ☆、106.第106章 遇刺 老张几人挨了军棍,老实了几天,等身上的伤一好,就惦记着云韶府里的乐师,傍晚不到,几个人就来了。 他们事先打听过,新的乐师叫管素卿,也是犯官之女,立刻来了兴致,直嚷嚷着要见管素卿。 “几位,不好意思,管姑娘现在不见客的。”小丫头拦在门口,一脸为难的看着几个人。 这几个肌肉虬结,目光凶狠,一看就不好惹啊。 “小丫头忒多事,就是一个弹琴的,有什么见不见的,快快让开!”云韶府到底是官家之地,老张几个还不敢太放肆。 小丫头急了,嚷了出来,“里面有贵客,吩咐了不得打扰的。” 老张几个前几天才因为“贵客”挨了一顿板子,心里最讨厌的就是这两个字,听了这话立刻倒竖着眉毛,拨开小丫头就要往里闯。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在此地放肆!”林思明听到吵闹声走出来,见到几个不认识的大老粗站在外面,顿时一脸不悦。 “就这么个小白脸,也敢说自己是贵客,笑死人了!”老张没见过林思明,见他白白嫩嫩弱不禁风的样子,立刻嘲笑起来,“爷几个要听曲,你速速滚开!” 林思明气的涨红了脸,“你们是哪里来的,如此放肆,我定要治你们的罪!” 他也是偷偷溜出来的,恨不能立刻表明身份拿下这几个狂妄之徒,就地砍了了事。 老张不屑的撇嘴,上前一把推开林思明,“滚开,还治罪,当自己是皇子是不是!” 林思明被推了个踉跄,管素卿走出来正好看到,连忙上前扶住他,“您没事吧。” 说来也奇怪,管素卿这里闹了半天,竟然没有人过来,四周安安静静的,只能听到他们几个在争执。 林思明在喜欢的人面前丢了脸,自然要找回面子,立刻挽袖子就要和他们打上一架,他自幼习武,不见得会输给几个大老粗。 老张见到管素卿,眼睛就直了,立刻嚷着,“爷几个来听曲,你快把这小白脸赶了,给我们演奏!”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林思明气到不行,甩开管素卿就要上前去揍他们。 管素卿连忙拉住林思明,事情要是闹大了,吃亏的还是她,“算了,公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啊,您先回去吧,天色也晚了,别让家人等急了。” “你别拦着我,我今天一定要教训教训他们!” “哟,就你这小身板还想教训爷,爷倒是要试试呢!” “公子,算了吧,您不为别的,也请为民女考虑一下,万一出事了,民女也得遭殃啊。”管素卿使劲拉着林思明,眼睛里泛着泪花。 美人流泪最是动人,林思明想到林永的手段,犹豫了片刻,对老张说:“本公子今天就放过你们,下次别遇到本公子手里!” 他撂下狠话,转头柔声对管素卿说:“今天委屈你了,明日我再来看你。” 他今天是独自来的,最近林永不知道他的去向,已经起了疑心,他只能留李辉在宫里应对,自己溜出来。 想到明天还能见到管素卿,他心里就无限欢喜。 可是第二天林思明并没有能去见管素卿,因为他被人打了。 林思明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受了伤的。 他和自己宫里的小太监悄悄往宫里走,眼看着就要到宫门口了,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伙人,套上麻袋就把他往死里打。 身边的小太监也是倒霉,跟着林思明出来,好处没捞着,先挨了顿揍。 林思明分不清到底有多少人打他,那些人和商量好的一样,一句话也不说,专挑人体脆弱的地方打。 后来要不是巡逻的禁卫军来了,林思明怀疑他能被那些人打死。 经过太医的诊治,林思明断了两根肋骨,左手手臂被外力击打以致骨折,右腿已经断了,脏腑有点破裂,万幸禁卫军发现的早,没有性命之忧,但伤筋动骨一百天,林思明少不得要在床上躺着了。 脏腑破裂有点伤了根本,太医说以后林思明习武方面可能会受到影响。 “这就是你管理的禁卫军,朕的皇都你就是这么保卫了?!”林永在政事堂里大发雷霆,随手拿起茶杯摔到地上。 步三昧和卫闲庭分别站在林永的左右,冷眼看着商雪柏挨训。 商雪柏跪在地上低头听训,茶杯的碎片溅起来,划伤了商雪柏的手背,他的手背上立刻渗出细小的血珠。 卫闲庭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垂下眼睫敛去眼里的情绪。 “上一次,大皇子宫里的小太监死了,没抓到凶手,现在,大皇子直接在皇都被人打成重伤,你的禁卫军就是这么巡逻的?!”林永指着商雪柏,恨不得把他撕了。 他子嗣单薄,目前也就只有一子一女,大皇子以后可能就是太子,现在被人打得伤了根本,还是在宫门的不远处,歹徒简直胆大包天,不把皇威放在眼里! 商雪柏磕了一个头,“此事是臣的失职,请陛下责罚。” 大皇子不带侍卫就出宫,本来就是不对,然而他现在受了伤,所有的责任就要禁军统领来承担。 林永冷笑,“责罚?朕怎么责罚你?也把你打成重伤扔在床上吗?” “此事是臣巡查不到位,臣必定将歹徒绳之以法,以儆效尤!” “朕可信不过你,你的禁卫军也该换一换了!卫闲庭!”林永叫他。 卫闲庭上前一步,“臣在!” “朕命你彻查此事,找出凶手,无论用什么方法!”说到最后,林永的面容浮现起戾气。 此案既然交给卫闲庭处理,那就说明林永已经不在乎手段了。 卫闲庭低下头,“臣遵旨。” 步三昧的目光从商雪柏滑到卫闲庭,最后看了一眼林永,略略皱眉,林永最近把越来越多的事情交给卫闲庭来做,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商雪柏还想说什么,就看卫闲庭眼角余光看过他,眼中的警告显而易见,他只好咽下想要说出口的话。 “商雪柏失职护卫不利,杖责三十,罚俸半年,等陈将军回来之后,重新挑选禁卫军,你的官职先留着,要是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别怪朕不念商阁老的情面。” “谢陛下。”商雪柏只能领旨谢恩,总算是捡回一条命。 卫闲庭在心里笑笑,对林永的决定不置一词。   ☆、107.第107章 探病 两个人一起出了政事堂。 待走了一段路之后,卫闲庭看着商雪柏受伤的手,说:“你还是回去包扎一下吧,免得家人担心。” 商雪柏低头看了一眼手背,瓷片划开的不深,这时候血早就止住了,他不在意的摇摇头,“小伤,不碍事,倒是大殿下被打了,着实让我心里不安。” 卫闲庭嗤笑一声,“他被打了你不安个什么劲儿,你那禁卫军来的真够快的,怎么不再晚一会儿,直接把他打死呢。” “慎言!”商雪柏紧张的看了一眼周围,发现四下无人才松了一口气,低声斥责他,“你怎么说话还这么没轻重,要是被陛下听见了,你还有命在吗!” 卫闲庭懒洋洋的掀起眼皮,睨了商雪柏一眼,“就算是听见了,哪个敢凑到陛下面前说?想要踩着我的脑袋往上爬,我怕他们没那个命啊。” 他悠悠然的长叹一声,闲适的语调下是掩藏不住的血腥杀气。 商雪柏不赞同的皱眉。 “大殿下被打这件事,我觉得有蹊跷,你仔细查查,别到时候掉到了别人的套里,平白无故的,他单独出宫做什么。”这些话他不好在林永面前说,否则有推卸责任的嫌疑。 卫闲庭摆摆手,“你以为陛下不知道?要是他没事,陛下自然会追问他私自出宫的事,现在他被打了,天大的过错也都算了,否则刚才在里面,陛下就得让我去问问他了。” 他把这一切看得通透,倒是觉得商雪柏天真的可爱,林永的心思最是好猜,偏偏他们对林永敬畏太过,都不敢多想一点。 商雪柏神色复杂的看了卫闲庭一眼,他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他的表弟心思敏锐,洞察人心到了可怕的地步,若不是大宁当时已经没有兵马和林永一战,天下究竟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行了,我得去看看大皇子的伤,你还是回去想想,等陈熙哲回来之后,你那些禁卫军怎么办吧。”卫闲庭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想什么,也不愿意多说,只给他提了个醒,转身走了另一条岔路。 商雪柏想起政事堂里,林永说的话,也没空想卫闲庭的事情,面色凝重的出了宫。 商雪柏在禁卫军里威望极高,林永对此早就心有不满,他有心撤掉商雪柏,然而还要顾虑商润和朝中旧臣的情绪,只能让绣衣直指分担一部分皇都的守卫,想慢慢的替换掉这些禁卫军,架空商雪柏。 没想到他打瞌睡上天就送枕头,大皇子在宫门口遇刺,商雪柏的禁卫军巡护不利,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把禁卫军撤换掉,换成他自己的亲信。 因此,大皇子到底为了什么单独出宫,他也可以不追究了。 步三昧总觉得林思明遇刺另有阴谋,他提醒林永,“陛下,臣去问问大殿下为何出宫吧,臣总觉得大殿下出宫和遇刺有联系。” “不用了。”林永闭目养神,一口回绝了步三昧,“让卫闲庭把凶手找出来就行,他为什么出宫,我就不过问了,有了这次教训,他以后也能长长记性。” 见林永如此信任卫闲庭,步三昧对卫闲庭的警惕再一次升高,准备下了职,私下去问问林思明,卫闲庭今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猫腻。 林思明确实长记性了,他被打的去了半条命,现在别说宫外有美女,就是有天仙,他都不敢出去了。 他幼年在英州的时候,是世子,没有人敢对他不敬,后来他父亲做了皇帝,他却被一群穷凶极恶的歹徒差点打死。 “殿下,卫大人求见。”李辉悄声走进来禀报。 “他来做什么,看本宫笑话吗,不见!”林思明提起卫闲庭就皱眉,如今自己这么凄惨的躺在床上,才不能让卫闲庭看到。 “臣自然是来看看殿下的伤势的,陛下命臣彻查此案,臣总要先看看殿下的情况。”卫闲庭人未至声先到,不经林思明同意,自己踱步进来。 他的语气慵懒,仔细听还有点幸灾乐祸,真不像是关心林思明的伤情。 “大胆!殿下还未同意,卫大人怎可私闯殿下寝宫!”李辉面容一肃,掐着嗓子训斥卫闲庭。 卫闲庭一个眼风扫过去,对林思明笑着说:“殿下身边不懂事的人还是这么多。” 他的眼睛里毫无感情,看着李辉就像看一个死人,李辉被他的眼神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忙低下头,跪下来惶恐的说:“小的该死,请卫大人饶命,殿下饶命!” “念在你伺候殿下多年的份上,本大人不予追究了,下去吧!”卫闲庭神色淡淡的看着他。 “谢大人,小的告退。”李辉松了一口气,连忙小跑着离开寝殿。 林思明瞪大眼睛看着李辉像老鼠躲猫一样跑下去,甚至都没看他这个正主子一眼。 “这是本宫的宫殿,那是本宫的人,你凭什么……”林思明肋骨生疼,气的话都说不全,直抽冷气。 卫闲庭抬起下巴,俯视林思明,“殿下这宫殿的人都太放肆了,我替殿下管教管教,还望殿下不要见怪。” 他嘴里说的抱歉,可神色却一点都不在乎,满满的写着傲慢。 “你!本宫要去告诉父皇!”林思明气的都要晕过去了,明明他比卫闲庭要大几岁,可是这两年见面,却总被卫闲庭压制。 “殿下可以去啊。”卫闲庭毫不在意,意味深长的看了林思明一眼,看的林思明心中一抖,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才慢慢的说:“陛下正等着问你为什么私自出宫不带侍卫呢,你去了正好解释解释。” 林思明浑身僵硬的看着卫闲庭,脸色惨白。 他大可以直说,每次出宫都是去了云韶府,到时候父皇一定会追问去做什么,他说出来肯定是要连累管素卿的,不说,父皇也会去查,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到时候父皇一定会把怒气撒在管素卿身上,管素卿难逃一死。 林思明想起管素卿秀美的容颜,心就一阵绞痛。 卫闲庭察言观色的本领一流,见他眼神变换就知道他肯定想到管素卿的生死,他慢悠悠的说:“到时候殿下没事,可是要连累无故人丧命啦。” “你有办法的对不对!”林思明看他气定神闲的样子,不情不愿的请求他,“管姑娘是你亲自送进去的,你对不起她们家,你一定有办法让她逃过一劫的,算我求你,想想办法。” 卫闲庭诧异的看了林思明一眼,真没想到林思明还是个深情的种子,他确实关心管素卿的安危,于是点点头,“我是有办法,不过我为什么要帮忙呢?她的一家都死于我手,她要是死了,我就不用担心日后的报复了。”   ☆、108.第108章 交易 林思明此人,骄纵太过,不知人间疾苦,纵然有一些小智慧,为君之道还差得很远,起码,他还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卫闲庭的话说的太理所当然,林思明一时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语言,目瞪口呆的看着卫闲庭,讷讷的说:“她的家人因你而死,你难道没有愧疚吗?” 卫闲庭瞥了林思明一眼,想知道他这话说的经没经过大脑,“殿下这话说的,我要是有愧疚,还能做绣衣使吗?” 他弯下腰,在林思明受伤的肋骨上轻轻一按,“臣的良心啊,早就丢到万丈深渊去了。” “啊!卫闲庭你大胆!”林思明被疼痛攉住全部心神,也思考不了卫闲庭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殿下可是伤口疼痛了?小的这就去叫太医!”李辉听到声音,匆匆跑进来。 “出去!本大人在查看殿下的伤口,追踪歹徒的来历,慌慌张张跑进来做什么!”卫闲庭冷下一张脸,呵斥李辉。 李辉被卫闲庭冷若冰霜的样子吓得说不出来,只能快步的跑出去,连林思明的安危都不顾了。 林思明现在是真的恨卫闲庭到咬牙切齿了,“卫闲庭,你这是忤逆犯上,本宫可以问罪于你!” 他现在是真的想叫人把卫闲庭拖出去砍了。 卫闲庭站的有些累了,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在林思明面前坐下,笑着看他,“殿下还是省省力气吧,你爱慕管素卿,与我有什么干系,你还是想想一会步大人来了,怎么回话的好。” 林思明看着他气定神闲的样子,磨着牙低声说:“你有办法保住她的命,你为什么不做!” “没有好处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做?”卫闲庭反问。 林思明定定的看了他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说:“你帮本宫保下管姑娘,你让本宫做什么,本宫都愿意!” 卫闲庭眯了眯眼睛,“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本宫言出必行,只要能保下管姑娘,本宫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林思明举起手,对天发誓,“若是我将来做不到,天打雷劈!” 卫闲庭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这个交易的可行性,林思明紧张的看着他,生怕他一会就反悔了。 林永的控制欲太强,他几乎没有自己的势力,根本就不能保护什么人,否则也不会求到卫闲庭头上。 “好吧,我答应了。”良久,卫闲庭终于点头。 林思明的心放到了肚子里,立刻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做?” 卫闲庭思考片刻,道:“步大人一定会来问你的,你要一口咬定那天是想出宫逛逛,害怕陛下说你玩物丧志,所以才没带侍卫悄悄出去。” 林思明迟疑了,“这种理由,步三昧能信吗?” 卫闲庭笑笑,“他不信还能掐着你的脖子让你说真话吗?云韶府那边我会打点好,必然不会牵连到管素卿的。” “本宫信你一次,还望卫大人不要让本宫失望。”林思明躺在床上,盯着卫闲庭的眼睛说道。 “这个自然,臣一定为殿下办好此事。”卫闲庭站起来,对林思明欠了欠身,说:“臣还要去抓捕犯人,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请殿下放心,臣一定会抓住歹徒,为殿下报仇。” “退下吧。”林思明说了这么多话,也已经累了。太医让他多休息,和卫闲庭说话,太耗费精力。 卫闲庭施施然走出寝宫,看到守在外面的李辉,寒气森森的笑了一下,“公公照顾殿下辛苦了,本官看了看,殿下的伤势要将养一段时间了。” “小的一定照顾好殿下,卫大人慢走。”李辉的额头都沁出了冷汗,弯腰恭送卫闲庭离开。 从始至终,卫闲庭除了按了一下林思明的肋骨,压根没看什么伤势。 回到绣衣直指总衙门,卫闲庭叫来苍松翠柏和一众绣衣使,面容带了几分严肃,沉声说道:“陛下对于大殿下遇刺的事情非常震怒,你们都把眼睛擦亮了,给我把凶手抓回来,做得好了,本大人重重有赏!” “大人您说,我们抓人就是了,看您的样子,根本就是心中已经有线索了嘛!”翠柏笑嘻嘻的看着卫闲庭。 他和苍松在绣衣直指的位置很高,虽然跟着卫闲庭没有官职,但权力很大,几乎等同于镇抚使。步三昧疑心重,绣衣直指的官职并不是满的,绣衣使众多,但升迁极为困难,通常林永不点头,基本没可能。 平日里都是卫闲庭管着他们,已经习惯了和卫闲庭玩笑。 “鬼机灵,就指着你家大人,自己不动脑子!”卫闲庭笑骂了他一句,也不是真的生气,“你们下去查,歹徒不止一人,拳脚功夫厉害,应该入过伍,但功夫不精深,也就是寻常武夫,查查最近皇都的外来人口,和大殿下有冲突的着重查!” “是!” 一众绣衣使在苍松翠柏的带领下,全部出了衙门去抓人了,卫闲庭悠闲的坐在太师椅上,只等着他们带结果回来就好。 “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卫闲庭仰头看着大堂顶上的雕刻纹理,几不可闻的自言自语了一句。 而另一边,卫闲庭刚离开成平宫没多久,步三昧就来了。 “殿下,臣怀疑您遇刺事件另有隐情,能否冒昧的问一句,您昨日为何出宫吗?”步三昧开门见山。 “本宫就是想去宫外转转,又怕父皇责备,放才微服出行。”林思明照着卫闲庭教的,一句不多说。 步三昧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他,面上满是怀疑,“殿下出宫去做什么?” 林思明被他看的有点心虚,挪开目光看着桌子上的茶杯,说:“本宫就是想出去看看热闹,怎么,步大人觉得本宫在说谎?” “不敢,臣就是怕殿下被奸人所惑,吃了亏还不自知。”步三昧意有所指。 林思明面上露出几分疲惫,“大人多虑了,本宫出去的时候,成平宫上下都不知道,不可能是有人提前安排好,要暗害于本宫的。” 步三昧看到林思明明显不愿意再谈的样子,只得告退,“既如此,臣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臣告退。” 待出了门,步三昧对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说:“听说和殿下一起遇刺的还有一个人,在哪?” “他,他在养伤呢,小的带您去。“小太监紧张的走在前面,领步三昧去见那个受伤的倒霉蛋。 那人伤的明显比林思明轻许多,见到步三昧还有些惊讶,急忙要起来给步三昧行礼。 “行了,你受伤了就免了,本官问你,昨日殿下出宫去了哪里?”步三昧阻止了他行礼。 “回大人,殿下去了云韶府。”   ☆、109.第109章 抓人 步三昧的嘴角勾起一个深沉的笑。 他立刻快马赶到云韶府。 “不知步大人到访,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赵奉銮接到消息,立刻赶到门口迎接。 “免礼了,本官是为大殿下遇刺一事前来的。”步三昧边说边往里走,问,“大殿下昨天从你这里出去就遇刺了,他来云韶府做什么?” 赵奉銮有些讶异,“出去就遇刺了?那不可能啊!” 步三昧停下脚步,皱眉看着她,“奉銮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包庇犯人隐藏实情吗!” 话到最后,他的面容已经沉下来。 “大人恕罪,下官并非隐藏实情,实在是大殿下来我这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走了啊,下官听闻殿下是在傍晚遇刺的,可是殿下离开的时候,天还亮着呢。” 步三昧闭了闭眼。 他想起不久之前才问过小太监的话。 “你们去云韶府做什么,几时离开的?” “殿下说想看看中秋宴上跳舞的舞姬,说是皇后娘娘生辰快到了,不过小的没大听懂,一会我们就离开了,走的时候天还亮着呢。” 莫非真的是我想多了?步三昧不禁怀疑自己。 他追问道:“不知殿下来此做什么,还请赵奉銮据实已告。” 赵奉銮苦笑了一下,“步大人,殿下就是来看看舞姬,想在皇后娘娘的生辰宴上献礼,您可别回去告诉殿下说您知道了,殿下命令下官保密的,下官头顶的乌纱帽还想保住啊。” “本官知道了,不会出卖奉銮的,今日多有打扰了,本官在云韶府转转就走,奉銮不用陪着了。”步三昧心里还有疑惑,准备先遣走赵奉銮,四下问问,看有没有新线索。 “那就不打扰大人了,若是有事,大人尽可派人去找我。”赵奉銮行礼告退。 步三昧在云韶府转了一圈,问了几个人,除了不知道不清楚的,就是说林思明待了一会就走了,看样子都不像是说谎。 若是一两个人,步三昧还会怀疑卫闲庭买通了她们,但是问了这么多人,回答的都差不多,看样子林思明遇刺真的不是卫闲庭的手笔了。 毕竟他不可能买通整个云韶府的人。 卫闲庭可不关心步三昧在他后面是不是等着揪他的小辫子,他这几日悠闲的很,除了上朝,被林永问一问抓歹徒的进度,就一直在衙门里呆着,哪都不去。 皇都的百姓被满街凶神恶煞的绣衣使吓得不敢出门,可是谁也不敢在林永面前抱怨一句,生怕被林永怀疑,和大皇子遇刺的事件联系在一起。 绣衣使着实在皇都里威风了几天。 “这些狐假虎威的走狗,早晚有一天得被陛下厌弃!”老张坐在酒楼里,看着下面绣衣使,啐了一口。 他的朋友听到这话,吓得白了脸色,“老张,你这嘴上没把门的,说什么呢!不要命了是不是!” 老张咧咧嘴,满不在乎的一笑,“我说的是实话,要不是姓卫的进了绣衣直指,咱们也不至于跑到边陲吃沙子!”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 卫闲庭从西山行宫出来,入了绣衣直指之后,老张他们几个害怕被报复,先一步和商雪柏请命外调,在边陲吃了两年多的沙子,直到调令下来,他们回了皇都。 “那能怎么办,他现在权利可不小,惹了他,还是咱们遭殃。”他的朋友劝了他一句,也没想到再次回来,卫闲庭的势力已经这般大了。 “咱们和他可没什么交集,只要不惹事,他还能把咱们怎么样。”老张倒是看得明白。 他们几个正闲聊着,就见一队绣衣使走进了酒楼,奔着二楼就来了。 “这是要抓谁了吧。”一个人说。 没想到他的话音还没落呢,绣衣使就走到了他们面前。 苍松翠柏看了看老张一干人等,对视一眼,一挥手,“带走!” 后面的绣衣使拿着绳子上来,就要往他们身上套。 老张不知道自己怎么喝个酒就得罪这些人了,自然不肯被带走,他长的本来就壮,这时候站起来就挥开了绣衣使,粗声粗气的嚷,“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什么都没做,凭什么拿我们!” 翠柏冷笑一声,“凭什么!我们怀疑你们和大殿下遇刺有关,拿你们回去审问!” “什么大殿下,我们都没见过呢!你们不能乱给我们扣罪名,我要见我们统领!”老张几个不肯就范,和绣衣使厮打起来。 苍松看的不耐烦,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等着把他们带回去了,这样拖下去,万一真引来了商雪柏或者步三昧,就不好收场了。 “都让开!”他高喊一声,绣衣使训练有素的飞快闪开。 他和翠柏两个人迅速冲到老张面前,一人伸出一只手,对着老张的两肩按下去,只听“咔嚓”一声,直接捏碎了老张的肩胛骨。 老张的几个朋友一拥而上,却三两下就被苍松翠柏踢了出去,乒乒乓乓跌在地上。 “绑了带走,拒捕伤人,罪加一等!”苍松冷声道。 待把人绑走之后,苍松摸出一锭银子扔到战战兢兢的掌柜怀里,“上面的东西砸坏了,店家修一修吧。” 他们把人带回了衙门,由翠柏压着去了那落迦,苍松去向卫闲庭禀报。 卫闲庭正在后院午睡,他在两棵树之间做了一个吊床,此刻正躺在上面,用书本盖住脸遮挡阳光。 “大人,那几个人都抓住了,已经送到那落迦了。”苍松道。 “几个?”卫闲庭声音清明,看样子根本没睡着。 “六个。有两个在家休沐,四个在酒楼,几乎同一时间带回来了。” 卫闲庭一跃而起,随后把刚才看了两眼的杂记扔在吊床上,笑容带了点血腥气,“走吧,去看看我的老朋友,这案子拖了五天,也该结了。” 那落迦自从中秋节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进来了,今天听到里面传来中气十足的叫骂声,卫闲庭还有些怀念。 “卫闲庭,我们根本没有刺杀大殿下,你根本就是诬蔑!”老张被人吊在刑房里,看着几个行刑官破口大骂,“你们这些走狗,不得好死!” 几个行刑官面无表情的准备各色刑具,像是没听到他的叫骂一样。 “张爷这喊声真是有力,我在门口就听到了,看样子是我们那落迦招待不周啊。”卫闲庭站在刑房门口,微笑看着老张。   ☆、110.第110章 行刑 “大人!”几个刑官看见卫闲庭,全部停下手里的东西,躬身行礼。 翠柏早就准备好了茶水,见到卫闲庭来了,立刻凑上前,“大人,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您来了。” 卫闲庭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来,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赞赏的看了翠柏一眼,“不错,本大人回去有赏。” 翠柏立刻眉开眼笑,他还是少年心性,卫闲庭夸他一句,能高兴半天,哪怕不给封赏都行。 老张看着卫闲庭冷笑一声,对着他的方向唾了一口,“走狗!” 卫闲庭面色不变,放下茶盏,淡声道:“张爷还这么有精神,你们几个是怎么招待的。” 翠柏立刻上前,拿起蘸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在老张身上,只一下就把老张打的皮开肉绽。 老张倒也硬气,愣是哼都没哼一声。 “先打十鞭子,打完了再问。”卫闲庭吩咐道。 翠柏咧开嘴高兴的笑了,拿起鞭子在老张身上一下下抽起来。 他是惯常喜欢刑讯的,鞭子抽的也有技巧,十鞭子下去,老张的身上已经鲜血淋漓,不能见人了。 “大人,您看我这鞭子抽的可好?”翠柏抽了老张十鞭子,就跳到卫闲庭身边,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卫闲庭求表扬。 卫闲庭摸摸他的头,算是对他的奖励,“很好,但力道掌握的不太好,有两鞭子抽的轻了,一会拿其他人再练练。” “卫闲庭,你冤枉好人,商统领知道了,不会放过你的!”老张一张口,吐出一口血来,翠柏的鞭子打伤了他的脏腑。 卫闲庭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张爷两年多不见,怎么变得天真起来了?” 随后他又像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也是,你们都两年多没回来了,自然不知晓的多一些,张爷可能不知道,进了我这那落迦,基本没有活着出去的。商统领也是管不了的。” “你陷害好人,随意抓人治罪,我要见陛下,我要伸冤!”老张身体挣扎了一下,吊着他的锁链哗啦啦的响。 “张爷是见不到陛下了,你行刺大皇子已经成了事实,你的同伙都已经招了,本大人劝你别挣扎了,免得多受皮肉之苦。”卫闲庭那面带微笑的样子,分明是希望他多辩解一番。 老张盯着卫闲庭,恨不得咬死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伎俩,我朋友什么都没做过,招什么!卫闲庭,你就是公报私仇!你根本就是给桂海报仇来了!” 卫闲庭本来还耐心的听着,可是最后听到桂海的名字,他的眸色一沉,以迅雷之势抽出腰间的鞭子,狠狠的挥向老张。 一鞭子就抽开了老张的左半边脸,抽瞎了他的眼珠。 老张惨叫一声,嘶哑着嗓子张狂的笑了两声,“怎么样,说到你的痛处了是不是!卫闲庭,你就是公报私仇!老子只恨当年怎么没多踢那老太监两脚呢!哈哈哈!” 这老张也是一个狂妄之人,否则不可能做出以下犯上的事情。 卫闲庭神色不变,把鞭子挂回腰间,云淡风轻的说:“张爷哪只眼睛看到我公报私仇了?这种事得讲究证据,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张爷狂放惯了,得罪一两个贵人也不是没可能的。您可不能什么事都往我身上赖啊。” 老张穿着粗气,低声道:“卫大人好记性,我当年说的话,您全都还记得。” “好说。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记性比一般人好一点,尤其是仇人,记得更是牢固。”卫闲庭笑笑。 他还记得当年哭求老张他们去请大夫,指责老张草菅人命的时候,老张那凉薄的口吻:“公子哪只眼睛看到我打伤的桂海公公,这种事得讲究证据,桂海公公年纪大了有个病有个灾多正常,你可不能什么都往我这老实人身上赖。” 这话他记了多年,就为了有朝一日还给他们。 “要是知道今日会落在你的手里,当年我必然想办法弄死你!” 卫闲庭做出一个十分夸张的惊恐表情,“张爷这话说的我是胆战心惊,您这心思都有了,我今天更不能让您活着走出去了。” “卫闲庭,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你抓了我也没有,我根本没行刺大殿下,无凭无据,我看你怎么交差!”老张扯出一个狰狞的笑,配着他血淋淋的脸,分外惊悚。 “张爷还不知道,进了我的地方,我想让你有什么罪名,你就能有什么罪名,哪怕死了,我都能让你永世不得翻身。”卫闲庭的眼神居高临下的俯视老张,声音不算多大,却带着绝对的自信和冷酷。 “去,好好招待张爷,别怠慢了,咱们那落迦这么多手段,得一样样给张爷试试,省得他以后下地狱了,把我忘了就亏了。”卫闲庭面上带着淡淡的笑,轻声吩咐。 他单手支颐看着老张,说:“张爷可能还不知道吧,那落迦的的刑具有七十种,前两天进来的那三个,可是连一半都没熬过去,您可一定要争气点啊。” 他转头吩咐苍松,“去,熬点提神的汤药来给咱们张爷,这要是一会昏过去了可就不美了。” 苍松领命出去。 “卫闲庭,你不得好死!”老张咒骂他。 卫闲庭不耐烦的掏掏耳朵,“你们翻来覆去就只会骂这一句,我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那落迦的刑官经验丰富,听卫闲庭的话就知道,他准备让这人把所有刑具都体会一遍。 他们一边在他身上用各色刑具,一边还能保证他的头脑清醒。 刚开始,老张还能咒骂卫闲庭,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刑官想把他的嘴堵上,却被卫闲庭阻止了,“让他骂吧,要是能一直骂到最后,我也佩服他。” 可是行刑到一半的时候,老张已经昏迷过去,眼看着就要人事不知了,苍松把熬好的提神药一股脑的给他灌进去,强迫他保持清醒。 到第五十种刑具的时候,老张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他无意识的求饶道:“卫大人,饶了我吧,你说什么我都认,我错了,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大人饶命……” “啧,还以为你能有多硬气呢。”卫闲庭厌恶的看了他一眼,“真是让我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一个绣衣使在门口探头探脑,苍松走过去,绣衣使对他耳语了一番。 苍松摆摆手,示意他先去拦着,自己走回卫闲庭身边,俯下身子小声说:“大人,商雪柏来了。”   ☆、111.第111章 争吵 卫闲庭皱眉,“他怎么来了?谁把消息传出去了?” “咱们是在酒楼抓的人,想是被什么人看到,告到商雪柏那里去了。”苍松道。 “真是麻烦,人到哪了?”卫闲庭现在没什么心情见这位表哥。 “我让他们把人引到您的院子里了,没让他往这边来。” 卫闲庭思索片刻,站起来往外走,“我去见见。”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老张,对苍松道:“不用留活的了,画了押就都处理掉!” “是!” “翠柏,过来。”卫闲庭对翠柏招招手。 “属下在!”翠柏快步上前,听候吩咐。 “我记得今天温锦若应该在衙门里,你去把他找来,让他去找我。”卫闲庭想起商雪柏的性格,准备给自己找个能解决他人。 商雪柏站在卫闲庭的小院子里,四处观望,发现树下的吊床上放着一本书,他好奇的走过去,拿起来翻看了几页,发现是一本山川杂记。 “你一个禁军统领,堂而皇之的来我这绣衣直指,就是为了看书的?”卫闲庭站在入口处,看着商雪柏微笑。 商雪柏抬起头,举起手里的书晃了两下,“没想到你喜欢看这种书。” “那你觉得我应该看什么?如何刑讯的?我又不能随意走动,自然要看多看看这书了。”卫闲庭走过来,引他坐到不远处的石凳上,对守在外面的绣衣使道:“泡茶!” “不用了,我来是有急事的,问完我就走。”商雪柏阻止他,把书放在石桌上,问,“你是不是抓了我手底下的几个人。” 卫闲庭眯着眼睛打量了他片刻,别有深意的说:“表哥,你这话若是问了我之外的人,少不得要被报到陛下那里去。” 身为禁军统领,掌握京畿防卫的人,竟然就这么跑到绣衣直指的总衙门,来询问绣衣使的事情,哪怕真的抓的是他的手下,这件事他都不该问。 商雪柏愣了一下,没想到卫闲庭会这么说。 “我就是过来问一下,有什么关系?”商雪柏的回答让卫闲庭心里直摇头。 他不知道商润是怎么教育他的,但看现在,商雪柏这耿直的性格,能在禁军统领的位子上坐这么多年,商润绝对功不可没。 “你是从哪过来的?”卫闲庭心里更想知道是谁给商雪柏通的信儿。 “当然是衙门,你抓了我的人也不和我说一声,老张他们的性格我了解,绝对不会做出行刺的事情来。”商雪柏给自己的属下辩解。 卫闲庭拿起手边的杂记慢慢翻看,并不理会商雪柏,嘴里说出的话冷漠无比,“绣衣使拿人,什么时候和谁知会过?你了解?话别说的这么肯定,你手下几千人,这话说的有点大了。” 商雪柏极不喜欢卫闲庭现在说话的方式,“你这意思是说我识人不清?我就是过来问一句,你同我说句实话很难吗?” 近两年,他这个表弟说话越来越拐弯抹角,让人不喜了。 卫闲庭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很难。绣衣使办案属于机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看到他这副无赖样子,商雪柏就想起这两年绣衣使残害朝臣,草菅人命的时候,想起管太傅死的那天,东街区那哭天抢地的悲号。 他心中火气,一拍桌子,提高了音量,“因为你身上背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命,你办案子的时候,拿到证据了吗?认真查了吗?什么都没做,你就抓了几个人下狱,你这就是屈打成招!” 卫闲庭翻过一页书继续看,闲闲的说:“我查没查不用你管,你还是离我这里远一点吧,别明天被御史台参上一本结交外臣,连累了我。” “卫闲庭,你现在,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真是太让人失望了!”商雪柏气的站起来来回走了两步,指着卫闲庭骂他,“你就是这么为陛下办事的?放着歹徒不抓,专门拿无辜人的性命充你的功绩!” 卫闲庭这本杂记正看到关键时刻,关于子都山的记载太少了,好不容易找到一本,还语焉不详。 闻言他复又将杂记放到桌子上,略微抬起头看着商雪柏,神情冷了两分,反问道:“这是你第二次说对我失望了,你怎么那么肯定我会在乎你们对我的期望?” 商雪柏语塞,他是卫闲庭的表兄,卫闲庭的母妃毕竟还是商家人,卫闲庭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商家的形象,他不自觉的就想让卫闲庭多做一些符合身份的事情,却忘了,卫闲庭也许并不喜欢他的劝说。 “商润都不管我,你没事总要对我指手画脚一番做什么?商润没告诉你要离我远一点吗?”卫闲庭嗤笑。 “卫闲庭,你莫不是连长幼尊卑都不懂了吗?”商雪柏不在意卫闲庭对他的嘲笑,但是他此生最敬爱祖父,听到卫闲庭直呼其名,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卫闲庭面沉如水,语气隐隐带了些警告,“别管我,现在按着原路走回去,就当你今天没来过我这里,陛下等着要结果呢,他不会想听到你不顾后果,追到绣衣直指的衙门来要人的事情。” 若是商雪柏今天的事情传到林永耳朵里,林永就会怀疑此次行刺与商雪柏有关,那么也许就会与商润有关联,商雪柏为了几个下属跑来质问他,真是做了一件没长脑子的事情。 商雪柏本来就是想问问情况,可是他和卫闲庭两人真的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碰到一起就会吵起来,此刻他也犯了倔脾气,明明卫闲庭是好意,他就是不走了,“我行的正坐得直,即使陛下过问,我也能答得上来!今天我必须见见那几个人!否则决不罢休!” 卫闲庭最不怕的就是别人威胁,他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抬脚往外走,“那你自己留在这吧,到时候陛下问起来,你就这么和他说,我也把话放这,今天你别想见到那几个人。” 这时候,估计那几个人已经被草席子卷着,直接扔到乱葬岗去了。 “卫闲庭,你别逼我!”商雪柏在他身后大喊一声,手指一动,破雪剑出鞘,直指卫闲庭的后背。 卫闲庭听到长剑出鞘的声音转过身,看到商雪柏拿剑指着他,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个危险的笑,声音却平淡好无起伏,慢慢的问:“你这是要和我动手?” “你们绣衣使做什么,我大概知道一二,万一他们被冤枉了,在你这里多呆一刻都容易性命不保。”显然,商雪柏也对绣衣使的手段略有耳闻,卫闲庭不让他见人,他这也是无奈之举。 “那你就试试……” “你们这是做什么,雪柏兄,把剑放下,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 卫闲庭话还没说完,温锦若就出现在了小院门口。   ☆、112.第112章 调解 卫闲庭微微偏过头,看向温锦若,眼睛里的寒霜总算褪去了一些,稍微有了点暖意,对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也不说话。 温锦若看了卫闲庭一眼,直接冲过来按住商雪柏的手腕,把他的破雪剑压下去,神色严厉,“表兄弟有什么话说不开的,你是兄长,竟然还对弟弟动剑,这里是绣衣直指的总衙门,你是不是昏了头了!” 温锦若很少用这样严厉的语气和商雪柏说话,他们毕竟是朋友,也用不到像敌人一样的态度,但今天商雪柏做的实在是过头了,他心里都有了点火气。 他训斥道:“是不是早上睡了多,脑子都睡糊涂了!为了那么几个人不计后果,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老张曾经救过我的命!”商雪柏低声辩解,面色痛苦。 他退出江湖,做禁军统领的第一年,有江湖上的仇家找上门来,那时候他刚接手禁军,每日忙得昏天黑地,一时没有防备,中了对方的暗算,是老张出现救了他一命,老张确实有些粗鲁,性子还不好,但他始终记得老张的恩情,在禁军中也多有护持。 温锦若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他欣赏商雪柏的重情重义,但这件事无论从哪个角度,都不可能把老张放走或者从轻发落。 他叹了口气,拍拍商雪柏的肩,“那你也救不了他了,证据确凿,他根本就不可能活。” 商雪柏摇摇头,依旧固执,“我不相信,老张这人心眼不坏,不可能做的出这种事,温兄,你让我见一见他,我就问他一句,也好死心。” 卫闲庭抱臂而立,嘲讽的看着他,“你对他倒是有情有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兄弟呢!” 温锦若瞪他一眼,“你也少说一句,让弓箭手都退下去,陛下不是还等着你回话吗,还不快去!” 他这是找借口把卫闲庭支走,那几个人商雪柏是不用见了,到了卫闲庭手里的,几乎没有活着出去的,温锦若知道卫闲庭的手段,让他直接带着几个人的认罪画押的口供进宫。 卫闲庭撇撇嘴,算是听从了温锦若的吩咐,略一抬手,只听一阵细小的沙沙声之后,小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没人能在绣衣直指的地盘撒野,无论来的是多大品级的官员,刚才只要商雪柏的剑动了,他立刻就能被射成筛子,卫闲庭训练出来的人,眼睛里除了他的安危,什么都没有。 他转身往外走,苍松翠柏已经拿着口供在外面等着他了,这里交给温锦若解决就好。 商雪柏耳力不差,听声音就能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惊疑不定的看了温锦若一眼,无法想象绣衣使真的能做出射杀朝廷大员的事情。 温锦若觉得遇上这两兄弟,自己真是耗费了不少心力,感觉头发都要白了,他再次叹气,说:“走吧,我送你出去。” “可是……” “没什么可是!绣衣使就是再惨无人道,遇到这种事,没证据也不会随便抓人!别说什么他救过你的命,你的命有殿下的命金贵吗!身为禁卫军统领,我们前脚抓了人,你后脚就过来了,你让陛下怎么想你?”温锦若真想把他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是不是都被恩情堆满了。 商雪柏被说的哑口无言。 “谁告诉你人被我们抓了?”温锦若怎么想怎么觉得蹊跷,老张也不是什么大人物,穿着便服去的酒楼,谁能认出来,还告诉了商雪柏。 商雪柏仔细一想,也发现了不对,他是救人心切冲昏了头,并不是真的傻,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说:“我的下属说是一个年轻人慌慌张张来说的,说完就跑了,好像后面有什么追一样,他也没抓住人。” 温锦若一听,就知道这后面有人在监视卫闲庭,专门要找他麻烦的,不过这话就不好和商雪柏说了,只能等卫闲庭回来,悄悄提醒了一下。 “我说句不好听的,他就算对你有再大的恩情,你也得想想其他的,这么多年你也算还了他的恩情了,剩下的你别管了。”温锦若不能把话说透,只能侧面提点他一番。 他这个性子,真的不适合官场,当年还不如留在江湖。 商雪柏沉默下来,两个人安静的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商雪柏听到一阵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刚才抓进来那几个人,哎哟已经不行了,卫大人那里真是手段太狠了。” “可不是嘛,就卫大人那手段,没罪的也能变有罪了,你是没看见啊,几个草席子直接卷了扔出去了,我不小心看到一眼,都看不出人样了。” 商雪柏脸色一变。 温锦若心道不好,一转头,看到两个绣衣使正在墙角闲聊,压根没看见他们过来,他面色一沉,呵道:“不好好值守,闲聊什么,皮子又紧了是不是,步大人不在,管不了你们了吗!” 他暗示商雪柏,那两个是步三昧的手下,也许是故意抹黑卫闲庭的。 没想到商雪柏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他看着温锦若,目光如电,“温兄,你实话告诉我,老张是不是等不到陛下审讯了?” 温锦若平时那套张口就来的官场话突然卡壳了,看着商雪柏的眼睛一句都说不出来,商雪柏的眼睛太清澈了,倒影着他已经被磨砺的圆滑的模样,他只好沉默下来。 商雪柏和他相交多年,一看便知,他目光渐渐染上悲凉,脸上乌云密布,冷声道:“温兄不必多言了,我直接去问卫闲庭吧。” 说罢,他也不管温锦若怎么想,快步走出去牵过自己的马,往永明宫方向疾驰而去。 本来可以糊弄过去的事情,中间硬是出了差错,温锦若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两个闲聊的绣衣使身上。 他看着那两个人,提高了声音说:“来人,值守时间闲聊,泄露衙门内机密,拖下去,一人八十大板,重重的打!” 那两人变了脸色,跪下来磕头,哭求道:“温大人饶命啊,饶命啊,属下不敢了!” 八十大板,还要重刑,这是直接要他们的命。 “拖下去!”温锦若不想听他们的啰嗦。 真当他是傻的吗,他和卫闲庭的手下哪个不是口风严的,更何况他记性也不差,哪些人是自己的,哪些是步三昧的,他记得清清楚楚。 正好让步三昧的人看看,以后都管好自己嘴。   ☆、113.第113章 缘由 政事堂里,林永皱紧双眉,在桌案前来回踱步,走了两圈之后,才看着步三昧问:“什么时候发生的事,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说着,他又拿起桌案上的密报重新看了一遍,算上这次,他已经前前后后看了五遍了,却始终是一副无法相信的样子。 步三昧也是一脸的匪夷所思,那样子就像是在说,怎么可能呢,不应该有这种事一样。 “绣衣使的密报都很快,基本三天左右就能送到我这里,他们都会在密报上署上时间,可是今天这密报来的时候,已经是八天了,英州的绣衣使再也没有消息传过来,我估计是出事了。” 步三昧接到密报的时候完全不敢相信,直接呈上来交给了林永。 那密报只有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寥寥几句却尽显写信之人的慌乱和恐惧,纸上还有几滴干涸的血迹,想来那位绣衣使已经殉职了。 “英州出现凶案,尸体血液不翼而飞,百姓惶恐,属下等查到线索追踪而去,然凶手力量恐怖实属罕见,属下等力不能敌,请求大人支援!” 八天,这封密报才到,证明它在出英州的时候就被拦截了下来,现在又送出来,凶手是在挑衅吗? 步三昧一想到力量恐怖,莫名的就想起当年成平宫里,那个被人撤掉脑袋的小太监。 “英州绝不能乱,你立刻就启程,马上去英州探查情况,务必小心,朕多给你派些人手,抓住凶手之后不用带回来,就地正法!”林永准备拟旨。 英州是他原来的封地,现在出现这种凶案,若是处理不好,被有心人利用,散步谣言,他的江山就会出现其他变故。 卫明还在曲沙关虎视眈眈,传国玉玺现在都没找到,他的大皇子还遇刺重伤,卫闲庭最近杀的人又太多,很多朝臣都补充不上来,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麻烦的事情。 “陛下,卫闲庭大人求见,说是谋害大皇子的刺客抓到了。”三喜进来禀报。 林永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到了刺客,把手里的毛笔放下来,收起桌子上的密报,道:“宣!” “臣卫闲庭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卫闲庭进来,跪下行礼。 “平身吧。” “谢陛下。”卫闲庭站起来,拿出已经画押的口供,双手托起,道:“回陛下,谋害大皇子的刺客臣已经抓到了,经过审讯,他们已经承认了,这是口供。” 三喜立刻上前,拿过口供呈给林永。 林永展开一目十行的看过去,颇有些惊讶,“刺客是商雪柏手下的人?” “是。”卫闲庭不慌不忙的禀报,“就是几个粗人,在云韶府和大殿下发生了口角,心里气不过,几个人商议了一番,尾随大殿下,找了个僻静的地方下手。” “这几个人什么来历?”林永面色不太好,似乎想不到,自己的皇子是被几个兵痞子打了。 “没什么来历。”卫闲庭说,“臣仔细调查过了,他们几个前两年调去了边关,刚回来没多久,故不认识大殿下,边关民风剽悍,他们放肆惯了。” 听到外调,边关,禁军,步三昧心下狐疑,余光看了眼林永手上的口供,看到老张的名字,眸色逐渐加深。 林永狠狠一拍桌子,面上怒气聚集,“放肆惯了!在天子脚下也敢放肆!商雪柏到底是怎么带的兵,把商雪柏叫来!” 卫闲庭不咸不淡的劝慰,“陛下息怒,禁卫军几千人,有一两个渣滓也不奇怪。” 商雪柏手底下的人出了事,他难辞其咎,今天哪怕不丢官,责罚是免不了的。 步三昧深深的看了一眼卫闲庭,卫闲庭似有所感,抬起头,正好和他的目光撞上,步三昧的眼睛里带着深切的怀疑,卫闲庭像是没看见一样,又慢慢垂下眼帘,沉默的站着。 商雪柏来的很快,他进来之后先对林永见礼,什么人都不看,等着林永问话。 卫闲庭敏锐的感觉到他身上带着压抑的怒火,略奇怪的扫了他一眼,商雪柏抬头看了看他,眼睛里隐藏着风暴。 他的怒气是冲着卫闲庭的。卫闲庭略一思索,大概知道他的怒气是因为什么。 卫闲庭也不放在心上,只要不是他在乎的,就无法伤害他。 “商雪柏,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兵?连大皇子都敢打,你的兵很厉害啊,以后是不是也想连朕一起打!”林永把口供摔到商雪柏脸上。 商雪柏跪下来直接请罪,“臣该死,没有管束好手下的士兵,导致他们狂妄自大,肆意妄为,藐视皇威,请陛下降罪!” “降罪?!朕就是把他们剐了,都不解心头之恨!要不是看在商阁老的面子上,朕现在就把你扔进天牢里!”林永拍案而起,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政事堂鸦雀无声,卫闲庭只负责查案,林永的怒气他可不管。 “臣御下不严,致使大皇子受伤,甘愿辞去统领一职。”商雪柏叩首道。 卫闲庭用余光看了一眼林永的脸色,这事确实是商雪柏能做出来的,但现在林永为了安抚各大世家和朝臣,不会轻易动商雪柏,否则世家人心惶惶,还怎么为他效力。 不过商雪柏这话说的太直,林永少不得要觉得他这是将自己一军。 果然,林永冷笑一声,“你这是威胁朕?!觉得朕错怪了你?!” “臣不敢。”商雪柏干巴巴的解释。 “朕看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林永闭闭眼睛,努力压下心里的火气,“商雪柏御下不严,责令停职,待陈将军回朝后,选出新的禁卫军再行训练整合,京畿防卫交给绣衣直指,禁卫军协助。” 这就是变相的夺权了。 商雪柏缓缓吐出一口气,“谢陛下恩典。” “退下吧。”林永揉揉发痛的额角,“卫闲庭查案有功,赏黄金千两。” “谢陛下。”卫闲庭不惊不喜的谢恩,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林永还要解决英州的凶案,没时间和他们多说话。 卫闲庭和商雪柏一起离开政事堂,卫闲庭快商雪柏两步,和这位表哥,他一直没什么可说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宫。 “卫闲庭。”商雪柏叫住他。 卫闲庭转过身,就看到商雪柏寒霜密布的脸,他视而不见,问:“有事?” 商雪柏咬着牙,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愤恨的问:“你告诉我,老张他们是不是死了?”   ☆、114.第114章 决裂 卫闲庭的嘴角扯出一个稍纵即逝的嘲弄笑容。 他对这个表哥的评价一直是方正,谨慎,如今看样子还得加上天真。 “是谁告诉你的?哦,是不是我们衙门的哪个绣衣使说漏嘴了。”卫闲庭张嘴就把事情猜到了,那满不在乎的态度足以说明一切。 商雪柏再也压不住心理的怒火,上前一步狠狠的挥出拳头,“卫闲庭,你怎么敢!” 他的拳头压根没打到卫闲庭,就被卫闲庭抓住了。 他只抬起一只手就拦住了商雪柏的拳头,神色之轻松让人怀疑他拦下的只是一团纸。 “表哥,在宫门前动拳脚,你是疯了吗?”卫闲庭的眼睛扫过周围的侍卫,被他目光看过去的人全部低下头,权当自己是瞎子。 他的手上稍稍用力,商雪柏立刻觉得手骨要碎裂了。他痛苦的皱眉,卫闲庭松开手向前一推,让商雪柏成功的收回手。 卫闲庭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力气了?!商雪柏握着自己的手,惊疑不定的看着卫闲庭。 “你简直是丧心病狂,那是活生生的人,你说实话,大皇子遇刺的事,到底是不是他们做的!”商雪柏的理智总算还在,只压低了声音问他。 卫闲庭挑起一边眉梢,“表哥这话说的,口供都是他们亲自画押的,你刚才不是已经看见了吗?” “他们都已经死了!你能保证你不是屈打成招吗!”商雪柏的眼睛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我当然能。”因为他们画押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卫闲庭毫无心理负担的说着谎话,看着商雪柏的眼睛格外真诚。 谁知道商雪柏只是看了他片刻,便摇摇头,用肯定的语气说:“你根本不能保证,卫闲庭,两年多来,你夜里不会梦到冤魂索命吗?” 卫闲庭脸色一沉,“商雪柏,别以为你比我大就能对我说教,你还差得远呢!我做什么不用你置喙!” “不容我置喙!我今天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尊重兄长!”商雪柏从来没生过这么大火气,挥着拳头就向卫闲庭打过来。 卫闲庭也不会真的和自己的表兄动手,只能空手格挡商雪柏的拳头。 哪知道商雪柏的拳头越挥越密,攻势也越来越伶俐。 卫闲庭毕竟习武起步晚,加之年少时体弱,尽管多年苦练不辍,可是近身功夫并没有商雪柏好,也没有商雪柏体力持久,一个不留神,肩膀上挨了一拳。 看守宫门的侍卫倒是看的津津有味,他们和商雪柏熟,关系也还不错,看不上卫闲庭这种佞臣,这时候要不是顾着卫闲庭绣衣使的身份,恐怕都要高声喝彩了。 卫闲庭也被打出了火,他借着商雪柏拳头的力气,提气向后一跃,快速抽出腰间的鞭子,对着商雪柏挥舞过去。 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没什么耐心和商雪柏在这缠斗。 商雪柏敏捷的避开一道鞭子,冷笑一声,“好好,你竟然和我兵戎相见,我也就不和你客气什么了!” 商雪柏破雪剑出鞘,直指卫闲庭。 禁军统领和绣衣直指指挥同知两个人在宫门前大打出手,这消息第二天就能传遍皇城的大街小巷,可是这二人像是不管不顾了一般,全力攻击对方,那脸上的神情,像是不把对方打趴下誓不罢休。 “别说的好像是我先动手一样!”卫闲庭打斗之余还不忘还嘴,他向来不是吃亏的主。 卫闲庭真正动手的机会没几次,是以没人知道他到底实力如何,但商雪柏的武功是大家都认可的,能和他打成平手,可见卫闲庭本身武功不弱。 然而卫闲庭并没有真的被商雪柏激怒,哪怕他真的有实力把商雪柏打趴下,这事也是不能做的。 宫里宫外多少眼睛看着他呢,他要是强到让人忌惮的地步了,肯定是要活不久的。 只不过他杀了商雪柏的人,要是和商雪柏再没点冲突,林永肯定是要怀疑他们之间有猫腻,他这人疑心太重,绝对不喜欢卫闲庭和商雪柏乃至商润的关系好。 打了片刻之后,卫闲庭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卖了个破绽,佯装自己体力不支,让商雪柏的剑划开了自己衣袖,万幸他角度掌握的不错,没伤到皮肉。 商雪柏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真的伤了卫闲庭。 卫闲庭却不放过他,怒道:“商雪柏,你这是想直接让我死吗!就为了几个犯人!” “他们是不是犯人你心里清楚!”商雪柏原本的一点伤了表弟的内疚被他这句“犯人”弄得消失无踪。 他挥剑在自己和卫闲庭之间划下一道痕迹,剑痕之清晰,足以证明他用了多大的力气,他心里的愤怒和心灰意冷交织着,说出话冷漠无比,“我本以为能劝诫你,现在看来,你本就是丧心病狂之徒,根本不值得别人关心和同情,从今天起,我与你恩断义绝!” 苍松翠柏牵着马过来找卫闲庭的时候,正好听到商雪柏的一席话,两人对视一眼,都难掩惊讶。 场面一瞬间沉默下来,谁都没有先说话。 几个呼吸之后,卫闲庭一声轻笑打破僵局,盯着地上的剑痕,压抑着从心底里泛出来的杀意,慢慢的说:“说的好像咱们两个之间有过恩义一样。” 他抬起头,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笑,可是眼睛里没有丝毫感情,那勾魂的凤眼里此刻像一潭死水,却是看得人心惊肉跳。 可是除了站在他面前的商雪柏,谁都看不清他此时的眼神。 他用一种和裴音一样懒散的,还有些玩味的语气说:“既然如此,请商统领谨记今天的话,别哪天又反悔了,自打耳光可就不好看了,在下还有事在身,就不多留了。” 他转身就走,走了两步之后突然又停下来,举起被商雪柏划坏的那只衣袖,说:“这件衣服我就不让商统领赔偿了,回头我好好收藏起来,也算个纪念。” 苍松翠柏见卫闲庭走过来,急忙牵着马上前,刚叫了一声:“大人。”就被卫闲庭眼睛里的情绪惊住了,所有想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的眼睛深处翻腾着巨大的杀意,可是嘴角却带着笑。 最后,他们只能跟在卫闲庭身后,安静的往衙门走。 宫门口的争吵和打斗很快就传到了林永的耳朵里,林永只是不在意的笑了笑,对步三昧说:“这表兄弟还能翻脸成这样,也不知道商阁老是怎么把商雪柏教育成这性子的。” “他这性子压卫闲庭是正好,卫闲庭越是孤立无援,就越要站在陛下这边。”步三昧也对这种结果喜闻乐见。 他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口供,谨慎的对林永说:“陛下,臣怀疑大殿下遇刺案有隐情,臣怀疑这可能都是卫闲庭设计的。”   ☆、115.第115章 推测 林永没说话,他把那几张口供重新拿起来看了一遍,然后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茶水,然后对站在一旁的三喜说:“茶水凉了,去换一盏。” 三喜应下,端着茶盏走出政事堂。 林永靠着椅背,微闭双眼,右手放在桌案上,食指有节奏的轻轻敲击,并不说话。 步三昧不再说话,等着林永的态度。 其实他心里也拿不准林永的态度,关于这件事他也只是怀疑,根本拿不出切实的证据,但是林永对卫闲庭永远存了两分怀疑,哪怕有一点蹊跷的可能,林永都可能想到十分。 林永给卫闲庭放权太过了,他这个指挥使已经开始感觉卫闲庭在和他分庭抗礼,可是他不能直接对林永提出意见,以林永现在越来越重的疑心,会怀疑他在夺权。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有猫腻的?”林永沉思片刻,方才缓缓问道。 步三昧小心的回答,“陛下,卫闲庭抓到的这几个人,就是当年在西山行宫里,害死了桂海的那几个。” 林永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的看向步三昧,“你是说,这件事是卫闲庭策划,要来报复他们的?” “是。” 林永仔细思索片刻,“以他现在的能力,抓几个禁卫军还是没问题的,谁都不会过问,他拐了这么大一个弯,甚至和商雪柏撕破脸,是为什么?” 他的问题也是步三昧在想的,说实话,他也不明白卫闲庭为什么要转了一大圈抓这么几个人,还搭进去了大皇子。 大皇子?大皇子! 步三昧突然想起来,当年林思明可是把卫闲庭推到水里去过的啊! 他不敢隐瞒,立刻对林永说:“陛下,当年大殿下曾经害卫闲庭落过水的,他回去就得了伤寒了。” 林永敲击桌面的手指突然停下来,他也想到了这件事,如果卫闲庭真的把林思明也算计进去了,那么他的命也不用留了,一箭双雕,还能做得不留痕迹,这种有二心的人才,林永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他站起来,“走,去成平宫!” 他要去问问林思明,这两个人一直互相看不顺眼,林思明是没有可能会帮卫闲庭隐瞒的,只要见过林思明,就知道整件事是不是卫闲庭设计的了。 林思明百无聊赖的在成平宫里养病,他这次真是伤了根本,太医说,即使骨头好了,他也会落下病根,以后没准阴天下雨就会疼,至于习武也会受到影响。 林思明恨得牙咬切齿,要是让他知道是谁暗算了他,他非得把那些人千刀万剐了不可! “皇上驾到!” 父皇来了?!林思明眼睛一亮,挣扎着要起来接驾。 好在林永走的快,看到他在床上不老实的想起来,开口道:“你受着伤呢,起来作什么,躺下歇着!” 那语气虽然是严厉的,但有着不加掩饰的关心。 “儿臣参见父皇!”林思明确实起不来了,只能在床上躺着说了一声。 林永已经见过好几次林思明的受伤之后的样子,但是每一次都心疼又愤怒,若这件事真的都是卫闲庭的手笔,他就让卫闲庭尝一尝他自己设下的刑罚! “父皇今日怎么来了?” “伤你的刺客抓到了,朕过来告诉你一声。”林永仔细观察林思明的表情。 林思明磨着牙,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憎恨,问:“抓到了,是谁?” “商雪柏手底下的几个禁卫军,他们说在云韶府和你起了口角,气不过,想办法尾随你,人少的时候下了黑手。”林思明按着口供上的供词说,并没有提名字。 “啊,竟然是他们!我就知道他们不是好人!”林思明一下子想起了那么几个人,紧紧地握住拳头,对林永说:“父皇您可千万不能放过他们,他们藐视皇权,当诛九族!” 林永看他的神色不像作假,问:“你记得他们?是怎么和他们起冲突的?” 林思明突然有点尴尬,小心的看了林永一眼,才说:“儿臣那日去云韶府本想看看舞姬,给母后在寿辰的时候献礼的,结果那几个人进来就吵着要舞姬先陪他们,我就和他们争辩了几句,谁曾想他们仗着人多蛮不讲理。” 林永神色平淡,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就带了一个小内侍悄悄跑出去,本来想给母后个惊喜,就没表明身份,不欲惹事就走了,谁曾想!”他看着自己手上的胳膊和腿,气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父皇,您一定不能放过他们!这种人就应该都斩了,以儆效尤!否则以后谁都能藐视皇威吗!”林思明真想将他们碎尸万段。 “你放心,这件事朕会处理,以后必然不会再出这种事情了。”林永对他保证。 “还有商雪柏,这事他御下不严,也应该负责任!”林思明一想起商雪柏是卫闲庭的表哥,连商雪柏也不想放过。 林永笑了,第一次没有斥责儿子戾气太过,没有仁君气度,而是点点头,对他说:“朕已经罚了他了,你好好养伤,别让你母后担心。” 从成平宫出来,林永一直在软轿中沉思,直到进入了承明殿。 步三昧跟在他身后,想着刚才林思明的话,心里的疑虑却一点没消失。 林永没有说卫闲庭的事情,而是拿起毛笔写下谕令,准备派步三昧前往英州办案,他在圣旨上停留片刻,又加了一个人的名字,才对步三昧说:“此次英州之行,朕派卫闲庭和你同去。” 步三昧双手接过圣旨。 “如果卫闲庭在外面有任何异动,你就便宜行事,必要的时候,可以不让他回来。”这意思就是说,如果卫闲庭有一点点不对劲,就当场杀了他。 步三昧听懂了,沉声应道:“臣遵旨。” 卫闲庭带着苍松翠柏回了衙门,来到自己的小院子里,翠柏才小心的说:“大人,陛下和步大人没怀疑吧。” 卫闲庭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回头看了他一眼,反问:“你家大人设计的,你们亲自执行的,对自己没信心,还对本大人没信心?” 听他的口气就知道他现在没事了,翠柏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不着痕迹的拍马屁,“大人安排的事情怎么可能出错呢,属下这不是关心您嘛!” 步三昧猜测的没错,大皇子遇刺事件,确实都是卫闲庭设计的。   ☆、116.第116章 复仇 卫闲庭并没有忘记桂海的死。 确切的说,自从桂海死的那天开始,老张他们几个的脸就一直出现在卫闲庭的眼前,卫闲庭能仔细说出他们每一张脸上的任何细节。 桂海的死时刻提醒着他,当年他无权无势,任人欺凌的日子。 他从西山行宫出来的第一天就想把老张几个抓起来,用最残忍的方式折磨他们,也让他们感受到当时他的那种绝望,可是没想到这几个人跑的倒是快,知道他做了绣衣使,第一时间就申请外调了。 卫闲庭一边扩大自己的势力,一边寻找他们的踪迹,他本以为要等到林永放心让他离开皇都之后,他才能亲自去手刃这几个仇人,没想到老天爷开眼啊,竟然让他在皇城里看到了这几个人! “大人,您这样做太冒险了,万一大皇子说了实话怎么办。”苍松虽然亲自执行了卫闲庭的计划,但是现在还是不赞同。 卫闲庭躺到吊床上,拿起那本山川杂记翻看,自信的说:“他现在正喜欢管素卿呢,就算为了保管素卿的命,也不会说实话的。” “大人,您怎么知道老张他们一定会惹事呢。”翠柏上前请教,也不怕卫闲庭鄙视他。 “他们几个的性格我当年就见识过。”卫闲庭想起过去不太好的回忆,脸色沉了沉,“那种天老大我老二的性格,走哪都是刺头,也只有商雪柏会因为恩情忍受着用他们。” 翠柏想想老张在那落迦里嚣张的态度,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卫闲庭赞赏的看了他们一眼,表扬道:“你们做的不错,我看了林思明身上的伤,以后都得留下病根,没枉费我当年特意把你们扔给行刑官教导。” “他总喜欢找大人麻烦,属下自然要下手狠一点。”苍松难得的露出一点情绪。 “他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找咱们麻烦了。”卫闲庭笑着说。 苍松翠柏敬畏的看着卫闲庭。 那场歌舞宴,林思明看上了管素卿算是个意外之喜,省了卫闲庭接下来的一番部署,引着林思明去见管素卿简直是件最轻松的事。 他料想到老张回了京就会惹事,那种性子怎么可能忍受得住别人的轻视怠慢呢,他只要多在烟花柳巷的街口走几天就能发现,之后让商雪柏给他们一顿板子,让同僚说云韶府的姑娘温柔似水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等两拨人在云韶府见了面,发生了口角,他只要去敲打赵奉銮一番,赵奉銮为了自己的官位和性命,也不会和步三昧说实话的。 带着人打了林思明,林永震怒之下依然会交给他来处理这件案子,之后白的怎么说成黑的,就是他最擅长的事情了。 这种事情听起来倒是简单,这要把所有人的每一步都算计进去,还不让人抓住自己的把柄,不可谓不艰难。 卫闲庭报了仇,心里压着的阴云总算去掉了一些,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我今天在政事堂看到了地方绣衣使呈上的密报,你们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吗?”林永掩饰的挺好,奈何他对密报太敏感,一进门就看到了一堆奏折下露出的那一角纸。 绣衣使的密报用的纸是特殊材质,颜色不是雪白的,而且极其柔软,这是为了让密报可以以各种方式夹带,仔细观察的话,是很好识别的。 苍松拿出刚进门时,手下悄悄递上来的消息,递给卫闲庭。 “咱们还是比步大人的绣衣使晚了一些,密报没有截下来,这是刚从宫里传出来的。” 卫闲庭放下杂记,拿起来快速看了一遍,神色凝重了两分,对他们说:“英州出现了凶案,我估计,陛下和步三昧得让我去了。” 这种全身血液不翼而飞,凶手力大无穷的事情,莫名的让他想起了裴音,他甚至怀疑,裴音现在就在英州。 苍松皱眉,显然是不放心,“大人,陛下会让您出京吗?他对您颇为忌惮,难道不怕您直接跑了?” 翠柏点点头,显然是有同样的担心。 卫闲庭摇摇头,“我阿姐还在皇宫,我是怎么都不会跑的,这次的事情做的隐蔽,但步三昧肯定是会怀疑的,他告诉陛下,陛下必然疑心于我,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很可能会让我跟着步三昧一起去,让步三昧暗中观察我。” 卫闲庭有一句话没说,即使林永不让他去,他哪怕拼着暴露一点线索,也是要让林永想让他去的。 裴音很可能在那里,这是一个找到她的机会,他绝对不能失去。 卫闲庭的手逐渐握紧,那张纸被他抓出了褶皱。 两个属下上前一步,“大人,请带着我们同去吧。” 他们听出来了,卫闲庭话里竟然没有带他们同去的意思。 卫闲庭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拒绝了他们的请命,“你们留下来,我离开皇都,你们就是我的眼睛,今天的密报咱们没能先拿到,就证明还是人手不足,我需要你们掌握京中的变化。” 苍松翠柏对视一眼,知道卫闲庭说的都是事实,他们行事虽然嚣张,看着几次都占了上风,可是很多消息并不能及时的得知,人手不足始终是他们的弊病。 知道消息才能掌握先机,他们家大人一直在悬崖边行走,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属下不在身边,还请大人保护自己,我等在皇都搜集消息,必不让大人忧心。”两人保证。 苍松翠柏是心甘情愿跟在卫闲庭身边出生入死的,明明投靠步三昧才有更好的前途,可是当年卫闲庭来挑人的时候,很多人都被他坚定地神情,波澜不惊的眼神折服,誓死效忠于他。 卫闲庭心里有一点小感动,笑了,“说的好像你们家大人这是去刀山火海一样,没那么可怕,就算是为了你们的命,我都会好好活着的。” 得到了卫闲庭的保证,两个人才算真的松口气。 林永放卫闲庭离开皇都,这算是一个信号,表示他对卫闲庭的信任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允许他做更多的事情,但也意味着卫闲庭更加危险,多做多错,万一哪天被林永厌弃,随时都会找到借口杀了他。 若是裴音在此处,一定不会让他去英州冒险,哪怕是萤雨,都会通知裴音这件事,可惜两个人都不在,裴音在英州遇到了一点小麻烦,甚至不怕暴露,一只蝙蝠把萤雨召到了英州。 于是第二日,在裴音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步三昧和卫闲庭带着一小队绣衣使,快马加鞭的赶往英州。   ☆、117.第117章 猎杀 英州,寒元城,平月镇,深夜。 这里本应该炊烟袅袅,人声鼎沸,现如今,却如同一座鬼镇般,毫无人烟。 方圆十里已经见不到活人,镇上弥漫着一股死气,房门,地面到处都有鲜血喷溅的痕迹,时间长了,血液凝结成黑色,看着格外阴森。 裴音漫步在这座鬼镇里,表情凝重,全神贯注。 平月镇里已经没有一个活物了,家禽走兽的尸体随处可见,它们死状凄惨,几乎都是被什么猛兽咬死的。 按理说,如果出现猛兽,至少应该看到人的尸体,但这里没有一具死尸,像是一夜之间就被人为的处理掉了。 “啪”,极其细微的一声轻响,裴音踩断了一截枯树枝,她慢慢收回脚,盯着地上被踩断的树枝发呆,像是那上面有什么武林秘籍。 说时迟那时快,裴音低头还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旁边突然窜出一个黑影,佝偻着身形,看着像某种野兽,含糊不清的低吼着,朝裴音冲过来,眼看着就要抓到她。 电光石火间,裴音伸出手,准确无误的掐住黑影的脖子,不让它再靠近一分。 “吼……吼……”那黑影威胁似的低吼。 “已经没有人的神智了吗?”裴音看着他,声音里充满惋惜。 没错,袭击她的是一个人,或者说,曾经是一个人。 裴音钳制住的怪物身体肌肉已经萎缩,看着像是一具干尸,两眼血红,隐约能看见嘴里两颗锋利的獠牙,怪物的指甲尖利细长,像是野兽的爪子,此刻毫无理智的抓着裴音的胳膊。 裴音岿然不动的任它挣扎,尖利的爪子抓破裴音的胳膊,渗出点点血迹,这点血腥味好像更刺激了那个怪物,它眼睛里已经完全被鲜血和饥饿控制,不顾一切的想要咬破面前女子的喉咙。 裴音的眼睛逐渐变红,一直压抑的杀气和威压慢慢释放出来,身为上位者的绝对统治铺天盖地的涌现出来,一股脑的砸向那个还在挣扎的怪物。 本来还被饥饿控制的怪物静默了一瞬,突然开始更疯狂的扭动,这一次,它的眼睛里出现了恐惧,也不敢再抓伤裴音,只是不断的想逃离那铁钳一般的手,离这个可怕的女人远远的。 它野兽的直觉告诉它,再不跑,会很惨。 可是裴音没有给它机会,她骤然发力,把怪物稍微拉近了一些,另一只手快速洞穿它的胸口,掏出了那颗不再跳动的心脏。 那怪物瞬间变成细沙,扑簌簌的落到了地上,一阵风吹过后,地面上再无痕迹。 “生而为人,死后连具全尸都留不住,真是可悲。”裴音把半腐烂的心脏丢在地上,神情悲悯,可是那双嫣红色的眼睛却无悲无喜,像两颗晶莹剔透的红宝石,美丽而冰冷。 “我有时候实在是害怕你们,随时可以变得毫无理智暴起杀人。”萤雨从不远处的屋顶上跳下来,拍着胸脯娇嗔的看了她一眼,“把你身上那恐怖的威压收起来,就算还有什么,都得被你吓跑啦。” 她被裴音一只蝙蝠召到寒元城,陪着她从东跑到西,尽看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了。 “别把我和这些低级的东西混为一谈。”裴音皱皱眉,甚是不满。 “好吧好吧,这些……应该叫什么?”萤雨实在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称呼,“你都追着杀了半个月了,就算全城都是,也该被你杀光了吧,还留在这做什么?” “怪物。”裴音给了她一个普通的叫法,她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松开,“有人故意引导这些东西避开我,咱们只杀了一小部分,虽然我控制英州刺史关闭了寒元城的城门,但如果不找到凶手,寒元城也会变成一座死城。” 萤雨对裴音丢给她的敷衍叫法略有点不满,“你就糊弄我吧,这到底是谁造成的,你就一点头绪都没有?不都是你的同类吗?” 裴音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反问:“你能记住东陆所有同族的脸和行事方式吗?” 萤雨被噎了一下,悲愤的发现,她被裴音嘲讽了。 “东陆平静已久,我已经有近三百年没有遇到过同族了。”说到这里,裴音突然停顿了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事。 “怎么了,想起什么了?”萤雨眼尖,看了出来。 裴音摇摇头,“没有。我现在找不到源头,不知道第一个发生异变的到底在哪,这附近的村落都没有活人了,找起来太麻烦。” “我不觉得你对付不了它们,你找我来做什么,不怕你家小孩没人看着,再出什么变故?”萤雨知道裴音的厉害,东陆能和她旗鼓相当的人几乎不存在,估计也就她家族长能切磋两下。 裴音没说话,她顺着刚才那怪物出现的方向走过去,绕过一座小房子,看到有一块地面洇湿了。 她走过去,蹲下来捏起一撮泥土放到鼻子下,闻了闻。 萤雨跟在她身后,好奇的看着她古怪的动作。 刚才那怪物身上的衣服是湿的,身上还有烧灼的痕迹,它倒不是刻意等在这里准备袭击裴音的,更像是躲避什么,慌不择路之下,出现在此处。 那怪物应该经过了一条小溪,水比较浅,但是它已经兽化,走路不稳便,又受了伤,在溪水里摔了一下,然后爬起来继续走。它来到这里发现了裴音,站在原地等候最佳的偷袭机会,身上的水落下来,洇湿了地面。 那小溪应该距离平月镇不远,否则一路走过来,它身上的衣服早就干了,怪物能逃到这里来,说明不远处有一场屠杀,这种兽化的怪物非常多,对方根本杀不过来,才让一两只逃掉了。 裴音可一点都不准备去帮一帮这个正义人士,因为她在它身上闻到了一股非常淡的,但极其讨厌的味道。她要确认一下,才走过来。 片刻之后裴音站起来,非常果断的说:“走,离开这里,进寒元城。” 萤雨不明所以,刚才不是还说要再找找吗,不是说要保护城里的百姓,杀光这些怪物的吗,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怎么了?突然就改了主意?”萤雨脚下不停的跟着裴音往寒元城的方向走,嘴里追问。 裴音的脸色说不上来好看,“圣殿骑士来了。” 没错,那怪物身上有圣水的味道,烧灼的痕迹是圣水造成的。 真是见鬼!裴音在心里咒骂,这些骑士没事吃饱了撑的,跑东陆来做什么?!他们个顶个的难缠,被发现了,说不准还会认为这场惨剧是她造成的! 她可是在那边有案底的!   ☆、118.第118章 到达 “圣……什么玩意儿?”祖先啊,原谅她孤陋寡闻吧,她还只是一只没过三百岁生日的小狐狸,真没听说这这些人,就连裴音,要不是自己表露身份,她都不知道世间还有这么一个种族存在。 “圣殿骑士。”裴音语气恶劣,甚至有点牙咬切齿,“一群守着骑士宣言,死板的,自诩道德高尚的,难缠的家伙!” 萤雨发誓她从“难缠的家伙”里听出了一点八卦的味道。 商雪柏已经算是道德标准很高的人了,和这些骑士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他们平时死守教义,根本不会出现在东大陆,这次不远万里漂洋过海,到底是做什么来了? 裴音不确定这次来了几个人,希望自己认识的那几个都死了,甭管是老死的还是战死的,只要不是他们,一切都好说,如果只有一个的话,裴音眯眼舔了舔唇角,她很久没尝过骑士的血了,还有点怀念。 跟在她后面的萤雨莫名觉得一冷。 裴音刚才放出了威压,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那些人发现,她现在只想离这地方越远越好,有骑士在,英州的凶案她也不用担心了。 明天就回皇都。裴音在心里做下决定,离那些人远远的。 她不怕冲突,但是被缠住了又会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安生日子,她现在还想继续看着卫闲庭,不想被别人打乱。 “裴音!裴音!”萤雨提高了声音叫了她两声。 裴音回过神,“什么?”她刚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压根没听见萤雨说了什么。 萤雨笑得一脸不怀好意,“说说呗,你和那些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见他们来了就跑?咱们和西陆通商已经几百年了,那些西夷人没少见,你怎么跑的这么快?” 这种转身就走的做法太不符合裴音的作风了。 裴音斜乜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我曾经差点咬死了他们的骑士长,不避的远一点,等着他们来翻旧账吗?” 萤雨一呆,略有些敬佩的看着她,“你还真是勇于挑战。” 她虽然不知道圣殿骑士到底有什么能力,但按照正常思维,这就和裴音伤了她家族长,干掉步三昧一样,属于得罪了一整个势力啊。 萤雨觉得裴音年轻的时候,这种事应该没少干,怪不得她后来那么低调,原来是害怕仇家找上门啊。 裴音敷衍的扯扯嘴角,算是当萤雨的话是夸奖了,“他要不对我穷追不舍,我也不会动他,我那时候又没有戒食,他没死就应该感激我还有点理智。” 她对自己的当年不欲多说,要不是路上实在无聊都不会和萤雨讲这些,眼看着寒元城高大的城墙出现在视野里,裴音说了一句,“到了。” “裴音,你当年就能打得过他们的骑士长,所以你根本就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吧。”萤雨问。 裴音想起当年不太好的回忆,瞳色暗了下去,背对着萤雨,语焉不详的说了一句,“算是吧。” 城门已经关闭,这段时间寒元城实行了宵禁,嘱咐百姓夜晚家家紧闭门窗,不要随意外出。 寒元城城墙厚实,只要关好城门,那些死人是进不来的。 当然,这一切拦不住萤雨和裴音。 萤雨捏了个诀,直接带着裴音出现在她们租借的宅子里。 “休息,这的事不用管了,圣殿骑士来了,消息送出去,林永自然就会派人来解决,我们明天回皇都。”裴音拿起一坛玉露春走了出去。 萤雨喜得眉开眼笑,半个月没见到罗忘机了,她早就想他了,看裴音的态度,估计要回子都山避世到圣殿骑士离开,那么她不放心卫闲庭,自然要留自己看着,只要裴音去个族长说,她就能一直留在皇都。 裴音没心情去猜萤雨的小算盘,她一想到圣殿骑士,就会想到她那些不太美好的记忆,本来就沉重的心更加阴郁。 她捏捏眉心,提起酒坛喝了一大口。 夜晚是她的时间,她甚至都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压下烦心事睡一觉,只能不停地喝酒,一直一直,看着天空泛起鱼肚白,看着太阳升起来,天光大亮。 卫闲庭一行人日夜兼程,用了九天时间赶到寒元城。 其实他们可以更快一些,但是进入英州地界之后,步三昧就勒令他们放慢速度,见过当地的绣衣使,交换了信息之后再继续赶路。 步三昧的谨慎是对的。 他们和当地的绣衣使交谈之后才发现,竟然没有人知道寒元城附近发生了凶案,直到他们靠近寒元城的时候,才从一个绣衣使那里得知一点,据说也是听到了一点风声,但是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 英州刺史控制了消息的流散,但是绣衣使的密报却多天以后才到达皇都,到底是刺史杀了绣衣使,想隐瞒此事,还是刺史已经被控制了。 如果是后者,那么事情就麻烦了。 英州刺史就在寒元城中,本来他并不住在此处,但这附近发生凶案,百姓惶恐,他担心百姓惊慌之下乱生谣言,才独身一人来到此处坐镇。 从这方面说,英州刺史还算是以为负责任的父母官,这也方便了步三昧他们,直接在寒元城就能见到他。 英州刺史姓周,做事认真踏实,否则不可能在这位置这么多年,林永不管其他地方,自己封地里的官员,他还是会挑选最好的,反正他换他的,宁武帝当年也管不着。 他治下发生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凶案,凶手还抓不到,已经让他把头发都要愁白了,现在听说京城里的绣衣直指指挥使来了,简直是大喜过望,对来报的属下说:“请,快开城门,请他们进来!” 就这样,已经进半月不曾开启的城门在百姓惊慌又好奇的目光中缓缓打开了。 卫闲庭跟在步三昧身后,御马缓步进入寒元城,他抬起右手按在心口上,嘴角微微勾起,眼睛深处隐藏着兴奋和激动,他能感觉到,裴音就在这里。 裴音一大早就听见外面闹哄哄的,萤雨揉着眼睛走出房间,小声咕哝着,“外面怎么了,那些怪物杀进来了?” 裴音摇摇头,踢开一地的酒坛子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说:“我出去看看,没事的话,咱们一会就走。” 她走到街上找了个隐蔽的位置站好,往百姓指点的方向看过去,瞬间目瞪口呆,谁能告诉她,本来应该在皇都,不可能被允许出去的卫闲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119.第119章 信息 裴音毕竟不是万能的。 萤雨来之后一直在和她东奔西走,压根没时间告诉她,卫闲庭都做了什么,更何况后来萤雨不在皇都,更不知道卫闲庭做下的“丰功伟绩”,否则哪怕只要说了一点,裴音也能猜个大概。 她拦下了寒元城绣衣使发给皇都的密报,就是想自己解决掉这些怪物之后,再把消息送出去。 这些怪物毕竟不好对付,以凡人之躯硬要和它们对抗,结果也不过是被它们变成同类而已。 若不是圣殿骑士出现,裴音还会继续追踪这些怪物的踪迹,直到把它们都消灭为止。 在她的计划里,圣殿骑士会和周刺史商议出解决的办法,由周刺史上报给朝廷,然后林永会派步三昧过来协助。 而卫闲庭完全不在裴音的考虑范围之内,林永恨不得把他关天牢里了,怎么可能同意他出京呢?他不怕卫闲庭心狠手辣抛弃胞姐,直接招兵买马反了他吗?这些年拥护卫闲庭的声音可没少多少。 所以裴音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卫闲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音盯着卫闲庭,脑子里思绪纷杂,想不出个所以然,结果卫闲庭突然转过头,眼睛直接看向她所在的位置。 她心中一凛,悄无声息的向后退出人群,向着自己租借的宅子走去。 步三昧注意到卫闲庭的动作,笑问道:“怎么,你在这里有认识的人?” “不,没有。”卫闲庭悠悠然的收回目光,眼睛里露出点成竹在胸的笑,语气还是淡淡的,说:“属下只是觉得,百姓见到我们的眼神有点奇怪。” 卫闲庭倒不是生硬的转开话题,寒元城的百姓看到他们一队人进来,眼神确实不对劲。 百姓看着他们很惊奇,也很防备,倒像是长时间没见到外人,乍见之下的反应。 “一会去打探下消息。”步三昧对身边一个绣衣使说。 他这次带来的都是自己的心腹,反而是卫闲庭,一个自己人都没带,孤身一人跟着他们就来了,好像也不怕自己突然就暗害了他。 “大人,还是属下去吧。”卫闲庭亲自请命。 步三昧只思索了片刻,就点头同意了。 一直把他放在身边,卫闲庭就会小心谨慎,自己不会抓到他的把柄,虽然林永的意思是若有异动,就地处理,但是步三昧自己却很想现在就把他处理了,近两年,他越来越感觉到卫闲庭对他的威胁。 一行人策马来到周刺史的衙门,周刺史已经在门口等候了。 “下官见过步大人。”周刺史行了礼,神色还很激动。 “周大人不必多礼。”步三昧下了马来,上前扶起他,“我们进去谈吧。” 周刺史带他们来到正堂,命下人奉上茶水,看着步三昧如今一身官服威风凛凛,心中还有些感慨。 当初,步三昧也不过是林永身边一介普通护卫,谁曾想能有今天的风光呢? “寒暄就免了吧,周大人,你和我说说凶案的情况。”步三昧惦记着林永交代下的差事,看到寒元城城门紧闭的样子,他心里已经估算出情况大概不算好。 周刺史一提起这件事就脑仁疼,面带苦色的看着步三昧说:“大人有所不知,这凶案根本找不到凶手,这些人不止狡猾,而且……”他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似乎十分想不通的样子,“而且也找不到尸体。” “这些人?找不到尸体?”步三昧抓住了两个关键词,严肃起来,“请周大人详细说一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周大人摇着头,长叹一口气,“凶案本来发生在平月镇附近,当天早上村民来报案,说村里一个人被咬死了,脖子上有獠牙咬过的痕迹,看着像是被什么野兽咬死了。” “我派了衙役和仵作去,本想看看是不是什么大型的野兽,到时候直接让衙役把它打死也就好了,您知道的,英州一带都是平原,要是真出了什么野兽,也是藏不住的。” “仵作回来说,那伤口看着确实像野兽咬的,但是,尸体的血液却几乎都没了,步大人,下官说句实话,下官从来没见过吸血的野兽。后来我让衙役在那附近搜寻野兽的痕迹,叮嘱村民把尸体埋了。” 周刺史歇了片刻,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眼睛里流露出恐惧之色,好像下面要说的话,他自己都不愿意说出口,他带着颤音说:“接下来的事情才是最恐怖的,过了两天,夜里的时候,那具尸体竟然活过来了!” “怎么可能?!”步三昧不相信的看着周刺史。 “确实是活过来了,我手下的衙役亲眼所见,说那尸体的血肉已经不见了,完全是皮包着骨头,两眼血红,见人就咬,他们听到村民的惨叫,想杀了那怪物救人,可是那东西力大无穷,而且速度还很快,我的几个衙役都被抓伤了。” 听到速度快,力气大,眼睛是红色的时候,卫闲庭的眉心一跳,他一直怀疑裴音不是人类,但从没把她归到野兽的范围之内,他认为裴音可能是个精怪什么的,但要是吸血,那还能是精怪吗? 周刺史还在说着,“衙役也只逃回来了几个,他们说被那怪物咬了之后,就会变成怪物,下官无法,只能关闭了城门,不让这些怪物流窜出去。” 步三昧知道这件事棘手了,很可能需要国师出马,他还想多了解一些情况再报给林永,便问道:“那几个逃回来的衙役呢?我想再问他们一些事情。” 周刺史苦笑,“大人恐怕问不了了,那几个衙役回来的第二天就死了,那些怪物身上有毒,被抓到了根本救不了,我害怕他们也会突然诈尸伤人,当即就让人把他们烧了。” 周刺史还算是当机立断,才没让寒元城的百姓遭殃。 “周大人,照你这么说,寒元城外的几个镇子现在应该都是怪物,为何我们来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到一个。”步三昧思考的很仔细。 “那些怪物只在第一天晚上来过,当天我紧闭大门,它们只在外嚎叫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就离开了,后来的这段时间,也是晚上才能隐约听到它们叫喊,下官猜测,这些怪物是怕阳光的。” “也就是说,只要白天出去探查,是没有危险的。”步三昧看了眼天色,还不到中午,时间还很充裕,他下令道:“休整一个时辰,然后我们去外面看看。” “是!” 步三昧看了卫闲庭一眼,卫闲庭心领神会的悄悄退了出去。   ☆、120.第120章 打探 “你告诉我,卫闲庭在皇都做了什么,怎么就被派到这来了?”裴音恨不得上前掐住萤雨的脖子,她从街上离开之后,立刻回来找萤雨询问情况。 萤雨也很惊讶,“什么,他来寒元城了?” 裴音心情不好,踢开挡在身前的空酒坛,坐在石凳上,睨了萤雨一眼,“是,来了,就在刚才,跟着步三昧一起进了城,我想知道,你离开京城之前,他做了什么让林永舍得把他放出来。” 她在“舍得”和“放出来”上加重了语气。 “瞧你说的,好像卫闲庭是林永养的小宠物一样。”萤雨取笑了一句。 裴音面色不善的看着她。 萤雨立刻收回笑,严肃正经的回答问题,“他也没做什么啊,参加个宴会,和同僚喝喝酒聊聊天,去看看管素卿,哦,顺便还和神经病一样自言自语要把你铐起来。” 想到中秋夜当晚,卫闲庭疯魔的样子,萤雨面色古怪的看着裴音,说:“阿音,我觉得卫闲庭可能精神不太正常,他找你找得都疯了,你要真出现了,他指不定做点什么事出来。” 裴音觉得好笑,“我要是不想,他根本做不了什么,我要是想,他做什么我都不会拦着。” 萤雨觉得她这话说的真是内涵丰富,让人遐想连篇。 裴音真的想不出卫闲庭都做了什么。 萤雨后来就离开了皇都,再发生什么她根本就不知道,现在问恕人谷,消息传过来也要一天的时间,更何况人已经到这里了,说再多都没用。 裴音站起来,烦躁的开始来回踱步。 萤雨从没见过裴音烦躁的样子,她看着走来走去的裴音,小心翼翼的问:“阿音,你不觉得你现在的心情不太正常吗?” 裴音愣住了,停下来看着萤雨,反问了一句:“什么?” 萤雨指了指她,又指了指外面,说:“卫闲庭有自保的能力,他来了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圣殿骑士也在这里,你担心什么呢?退一万步讲,他真的有危险,圣殿骑士也来不及施救,不是还有你呢吗?你怎么还坐立不安呢?” 萤雨一连三个问题砸的裴音眼睛都有点花,当然这肯定是错觉,她的身体好的人神共愤,她重新坐下来,挥挥手,欲言又止,最后只汇聚成万能的三个字,“你不懂。” “……”萤雨发誓,要不是打不过裴音,她现在一定动手了。 她仔细看了看裴音的脸色,心里很可惜,看来想回皇都是不可能了,裴音这样子,根本是不会走的。 萤雨本想说点什么,但想想自己,又咽了回去。 “奶奶,这米太重,我帮您拿着吧。”卫闲庭脱下自己的一身官服,换了一件靛蓝色的衣服,笑眯眯的帮以为老人家拿粮食。 他在街上转了一圈,看到这位刚从米铺出来的老人,决定上前说说话。 刚才进城的动静太大,他又是一张生面孔,贸然上前交谈,恐怕还要引人戒备,这位老人腿脚不灵便,也不像是会看热闹的样子,应该还是可以攀谈一番的。 “您年纪大了,怎么家里人放心您自己出来呢。” “家里就剩下奶奶一个人了,我的儿子和孙儿都在保卫曲沙关呢。”老人家说到子孙保家卫国,一脸自豪。 卫闲庭心里沉了沉,曲沙关那里已经是卫明的地盘了,老人家的儿子和孙儿能不能回来,是不是还活着都是问题了。 “那也应该让邻居帮忙的嘛。”卫闲庭面上不显,依然亲切的笑。 “能自己做,就不麻烦别人啦。小伙子心地很好啊。”老人家看到他漂亮的脸,很自然的就认为这不是坏人,“成家了没有啊。” 卫闲庭尴尬的抓抓头,一脸害羞的样子,“还没呢还没呢。” “哦哟,成家立业是人生大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没成家可要抓紧啊,晚了,好姑娘就都被别人挑走了。” “您说的是。”卫闲庭笑笑。 “小伙子看着面生的很呀,不是本地人吧。”老人家很久没遇到一个可以聊天的人了,又比较喜欢卫闲庭,随意的和他聊了起来。 “是啊,我进来费了好大的劲呢,和城门口的大哥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呢。”卫闲庭大吐苦水,就像真有这么回事似的。 老人家表示理解,“现在进来可不容易喽,听说外面有野兽呢,厉害得很。” “很厉害吗?我来的路上怎么没看见呀。”卫闲庭惊讶的问。 “你是白天来的吧,那些野兽白天不出来的,等到了晚上你仔细听,那叫声可渗人了。”老人家想起这段时间城门紧闭,人心惶恐的日子,叹气道:“也不知哪里来的野兽啊,官爷们都抓不住,哎,总关着城门也不是个办法呀。” “您知道是什么样的野兽吗,万一我出去了,也好避着点。” 老人家摇摇头,“传什么的都有呢,青面獠牙啊,血盆大口啊的,我看啊,都是他们自己吓唬自己的,你也别总想着往外跑,尤其是平月镇,可千万别去,我昨天晚上睡不着,还听到那边有叫声呢,数量不少。” 卫闲庭想到周刺史的话,近来已经少了,那昨晚的叫声又是怎么回事?看老人家的样子,应该不是说谎。 他放下心中疑惑,状似不经意的问:“奶奶,您知道这里哪有空房子可以租住吗,我初来乍到的,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老人家想了想,说:“你去西街那边看一看,那边有房牙子,可以带你找找房子。” 卫闲庭笑着道谢。 “哎,谢什么,你陪着老婆子走了一路,也累了吧,我这也到家了,进来喝口水歇歇脚吧。” 两个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老人的家门口。 “不用了。”卫闲庭放下米袋,婉拒道:“我还要去看看房子,就不多留了。” “那好,那好,小伙子找到住的地方,有时间过来坐。” “好。”卫闲庭应下来。 他辨好方向朝着西街走,也不去房牙子那里,只散步似的从街头走过去,像看风景一样,沿路看着两边的房屋。 等他走到街尾之后,卫闲庭又折返回来,在一户不起眼的房屋前站定,抬起头礼貌的敲了三下。 他面上带着笃定的笑,无声的说:阿音,我找到你了呢。   ☆、121.第121章 分析 敲门声骤然响起。 萤雨惊奇的看了裴音一眼,裴音的面色很复杂,像是自豪,又像是无奈。 两个人都不是人类,自然知道外面站着的是谁,裴音走进屋,丢下一句“你去开门”就不管了,完全把卫闲庭交给萤雨处理。 萤雨想起卫闲庭当初那疯狂的样子,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走过去开了门。 卫闲庭是没有见过萤雨的,见到开门的是一个妖媚的女子,他小心的收好眼睛里的探寻,笑得无害又单纯,“打扰了,这位姑娘,请问这户人家是姓于吗?” 萤雨摇摇头,“不是,这位公子您走错了。” “哎?”卫闲庭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后退了一步看了一眼左右,又把目光转回来看着萤雨,问:“我是按着地址找过来的呀,这里应该有一位姓于的书生呀。” 要不是见识过卫闲庭变脸的功夫,萤雨说不得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住错了地方,这家主人真的姓于了。 她掩唇一笑,“公子真的找错了,妾身住在这里很久了,您说的人家,也许之前后搬走了。” 卫闲庭失望的垂下肩,看起来十分沮丧,“竟然是这样吗,我还以为可以来投奔叔叔呢,没想到他已经搬走了。” “公子可以去前面打探打探,说不准您叔叔还没搬出寒元城,可以找到的。”萤雨安慰道。 “也只得如此了。”卫闲庭看起来颇为无奈。 萤雨见他这么好打发,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关上房门,却见卫闲庭又看着她,面色为难,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公子还有事?” “是这样的。”卫闲庭像是不太好意思开口,吱吱呜呜的说:“小生初到寒元城,本想找到叔父家落脚之后再歇息,没想到叔父已经搬走,小生又实在是口渴,想与姑娘讨一碗水喝。” 他的耳根慢慢红了,眼神飘忽不定,左右张望,就是不看萤雨的脸,看着倒真像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萤雨不禁在心里大赞卫闲庭的演技。 这种耳朵说红就红的本事,她还真的想和卫闲庭讨教讨教,自己以后也可以缠着罗忘机的时候,多有几个手段,真不知道裴音是怎么教出这么个奇才的。 她知道,今天要是不让卫闲庭进来看个究竟,卫闲庭还得找各种借口直到达到目的不可。 萤雨嫣然一笑,同意了卫闲庭的请求,“公子口渴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不过您这么站在妾身家门外有些不好,冒昧的请您进来等一等,妾身去屋里给您拿水。” 她让开身子,让卫闲庭进来。 此时卫闲庭倒是干脆,大大方方的走进来,还对萤雨行了个礼,礼貌的说:“如此,劳烦姑娘了。” 院子里干干净净的,刚才还散落在地上的空酒坛都已经不见了,整个宅子也看不出第二个人的痕迹。 萤雨转身进屋给卫闲庭拿水喝。 卫闲庭站在庭院里,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四周。 整栋宅子干净整洁,只院子里飘着一些落叶,墙角的一小块地方种着应季的花草,青石路面只有萤雨一个人的脚印。 卫闲庭目力很好,屋子的窗户开着,能看到萤雨正在给他倒水,房间里陈设简单,一览无余,只有萤雨一个人。 他看着萤雨端着茶杯小心翼翼的走出来,生怕水洒出来,一直走到他面前,把茶杯递给他,“公子请。” 卫闲庭接过茶杯的时候看了一眼,萤雨的手白嫩纤细,不是做重活的手,她端着茶杯出来,说明她的教养很好,若是普通人家,这时候应该递过一个碗或者瓢才对。 一个独居的教养很好不做重活和家务的女子。 卫闲庭再尝一口茶水,上好的冻顶乌龙。 卫闲庭在萤雨的身上又加了一项:家境富裕。 喝过了茶水,卫闲庭把杯子递给萤雨,行礼道:“感谢姑娘,在下还要去找叔父,就不打扰了,叨扰姑娘这么久,希望姑娘别见怪。” “不会,妾身送公子出去。” 萤雨把卫闲庭送到门口,道了再见,卫闲庭即将转身之际,一阵微风飘过,他敏锐的闻到一股微弱的酒香。 萤雨身上没有酒味,眼睛里也没有血丝,脸色红润,看着可不像是喝了酒的样子,那么,宅子里若有若无的酒香是从哪来的呢? 卫闲庭临走之前,意味深长的对萤雨笑了笑。 萤雨被他的目光弄得忐忑不安,一直目送卫闲庭出了西街,直到再也看不到为止。 她关上门,放开神识感受到卫闲庭已经走了,才转身回了房间。 裴音正坐在桌子边,气定神闲的喝着冻顶乌龙。 萤雨把手里的杯子放下来,说:“总算是把他糊弄走了,这次应该没事了吧,不过你是没看见,他最后走的时候,那个眼神可真是……” 裴音拿起卫闲庭用过的杯子把玩起来,反问道:“谁说糊弄过去了?” 萤雨差点惊的跳起来,“什么?他发现什么了?” “很多。”裴音想到刚才卫闲庭的动作,说:“本来他不确定,很可能要再找机会回来探查的,但是刚才那阵风倒是帮了他一把。” 她放下手里的杯子,长叹一声,“天意啊……” “你话别说的这么模棱两可啊,到底是怎么露馅的,你总得告诉我吧。”萤雨追问。 “我没想到他成长的这样快。”裴音先夸了他一句,指着庭院里刚才卫闲庭站的地方,说:“他确实是想进来看看,你同意了,其实是正确的。他进来之后先看了一遍宅子的格局,然后才把目光落到你身上。” “你端着茶杯出去的。”裴音有指了指她,说:“独居的有教养的富裕的年轻女子。” “院子里这么整洁,那是谁收拾的呢?肯定不是你,你不做重活。”裴音自问自答,“我喝了一夜的酒,酒坛子直到他来了才收拾好,洒落出来的渗进泥土里,那酒都是陈酿,一夜可是散不干净的。” “刚才起的那阵风带起了酒香,哪怕只有一点点,以卫闲庭的敏锐,也是可以闻到的,你没喝酒,那么价值不菲的陈酿是谁喝的?” 萤雨只是不擅长观察,听到裴音说完,立刻就明白了,“宅子里还有人,可是避而不见,嫌疑更大。” 裴音点点头。 萤雨觉得自己的舌头有点打结,她已经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卫闲庭了,“我怎么觉得……不是,你不觉得他比我还像妖怪吗?” 裴音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个青花瓷的茶杯出神。 半晌,她才说:“今天就别出去了,他们一会要出城去平月镇,等晚上他们回来了,城门关闭之后咱们再出去。” 裴音说的不错,步三昧的队伍很快就出了城去,在太阳落山之前就返回来了。 待到夜幕降临,裴音等寒元城里的百姓差不多都睡去之后,才准备和萤雨出去狩猎。 萤雨还在那边纠结穿哪件衣服,裴音也不着急,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等着她,反正她穿的再好看,除了自己就是怪物,也没人会欣赏。 “阿音,你就不会帮我挑一挑嘛!”萤雨得不到意见,娇嗔的看了裴音一眼。 “哪件都一……”裴音的话还没说完,就闻到一阵香甜的血腥气,她猛地站起来,拉过萤雨就往外走,面色冷峻的吓人。 “哎,哎,你干嘛这么急!”萤雨把衣服扔在地上,眼神还有几分惋惜。 “快走,卫闲庭受伤了!”裴音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眼睛已经不由自主的红了。   ☆、122.第122章 诱敌 卫闲庭知道此行凶险,但没想到能险到这个程度。 白天他打探完消息,从西街那女子的宅子里离开,确定裴音一定在寒元城,而且九成九在那宅子里之后,他反倒是不着急了。 裴音是先他到这里的,今早他确实感觉到了裴音注视他的目光,说明裴音看到他了。 以裴音的性格,若是想真正避开一个人,当时就会走了,怎么可能给他找到的机会呢,所以答案只有一个,她不能走,因为自己在这里。 这个答案真是让他又感动又气愤。 裴音担心自己,这说明自己一直在她心里,可是她却对自己避而不见,他是什么猛兽吗,能伤了她吗?当初不告而别,现在不见面,到底是愧疚,她还是心虚? 卫闲庭真想当面问个清楚。 好在他还知道自己来英州是做什么的,维持了理智的细弦不断,回到衙门给步三昧报告。 随后,他跟着步三昧,带着绣衣使一同出城,往平月镇这里来。 他们在平月镇什么都没查到,除了看到一地的家禽家畜,猫猫狗狗被咬死的尸体之外,一点有价值的东西都没发现。 步三昧的脸色很难看,他手下的绣衣使办案无数,偏偏在这件案子上,连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找不到吗? 卫闲庭觑着他的脸色,提出了意见,“大人,刚才来的时候,属下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村子,周大人说案件发生在平月镇附近,属下觉得,可以去那边找一找。” 步三昧看了他一眼,确定他不是故意找事,点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 那村子确实距离平月镇不远,骑马也才一盏茶的时间,步三昧记得这里原来应该是许家村,他曾随着林永走遍英州探访民情,地点还算记得清楚。 结果一来到这里,他们就愣住了。 倒不是许家村有多惨烈,而是相比较平月镇,这里简直是太干净了,地面上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干涸的血迹,房屋保持的比较完好,而且家禽的尸体也太少了一点。 步三昧觉得,他们可能找到了案件的源头。 许家村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他们把许家村从头搜索了一遍,恨不得地皮都掀起来看一看,确实发现了不同。 这里的人像是一夕之间全部遇害的,飞溅的血液很少,说明凶手速度很快,这些人死后可能也变成了周刺史口中的怪物,但是全村都没有活人了,他们只能往外走。 卫闲庭站在村子里一处视野比较好的地方,望着平月镇的方向,眉头轻轻皱起,陷入了沉思。 “闲庭,你想到什么了吗?”步三昧时刻注意着卫闲庭,此时见到他似乎有什么想法的样子,便问了出来,顺带的,他也想知道卫闲庭到底能想到多少。 卫闲庭思索片刻,不太确定的说:“周大人说过,平月镇只有一个人死了,之后是那个人引起了全镇的异变。这里人家这么多,就算是一人一口,那人也不可能完好无缺,这说明,袭击人的,只有一两个怪物而已,那剩下的怪物都去哪了?”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方圆百里荒无人烟,这可不是一点半点的人数,这么多的人,就算他们自相残杀死了一部分,剩下的又去哪了呢? 不过这话他不会说出来,有些事情点到即止,说多了,反而引起别人忌惮。 卫闲庭不着痕迹的看了步三昧一眼,发现他神色平静,并无赞赏之意,心下明了,他说的,步三昧也是想到了的。 “你说的没错,这有可能是最初异变的地点,可是白天也找不到它们的痕迹,不能寻到它们的藏身地。”步三昧觉得,它们若是有智慧,那么应该是藏起来了,若是没有,就说明有人把它们藏起来了。 前者还好一些,再有智慧,他们也可以用数量取胜,若是后者,有这种异能的人,他们大抵是打不过的。 “再仔细看看,把有用的线索都收集起来,太阳快落山了,咱们要尽快回去。”步三昧吩咐道。 大家应了一声。 卫闲庭也跟着准备探查一圈,不过他心里的警惕始终没放下,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步三昧能就什么都不做的带他回去? 这时候一个绣衣使突然站了出来,对步三昧道:“大人,恕属下直言,就算咱们找到线索拿回去了,抓不到怪物,找不到应对之法也是无济于事啊。” 步三昧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反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咱们也只能这样啊,周大人不是说了吗,那怪物可是速度快力气大,被抓了一下都会死啊!”旁边的绣衣使瞪了同僚一眼,像是不太满意他的突然发言。 最开始的那人却对他轻蔑一下,和步三昧说:“大人,周大人的衙役办不到的事情,咱们绣衣使可不一定,绣衣使不就是要为陛下分忧吗,咱们这么拿着几个苍白的消息回去,皇上反而会更焦虑啊。” 挑选绣衣使不管看武艺,还要看出身,起码都是读过书的,这话说的可是真漂亮。 卫闲庭看了一眼那人,心里称赞了一句。 步三昧似被他的话说到了心里的痒处,笑着说:“怎么,你要自告奋勇?不怕真出了事,让家中老父母伤心吗?” 他虽这样说,但面上是掩不住的赞赏。 那男子倒是不在意,只道:“保家卫国是属下的本分,属下请命留下来会一会那怪物!” 步三昧拍了两下手,也不看周围极力掩饰不满的其他人,“有胆气,若是活着回来了,本大人必定在陛下面前为你请功,不过,只留下你一个还是不妥。” 卫闲庭心道:来了! 步三昧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在卫闲庭的神色停的格外长久,沉声问道:“还有谁愿意留下来与他并肩作战?你们放心,陛下那里,都少不了你们的功劳。” 说完,他就死死的盯着卫闲庭。 卫闲庭知道自己肯定是避不过的,索性站了出来,说:“大人,属下请求留下来。” 步三昧满意的笑了,“那既然这样……” “大人!”卫闲庭提高了声音打断步三昧的话。 步三昧不悦的看着卫闲庭,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可是想反悔?” 卫闲庭又不傻,此时要是出尔反尔,步三昧指不定给他扣个什么帽子呢,他说道:“大人,属下请求单独留下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他,最开始的那个绣衣使更是震惊,就好像在说:不对啊,这和商量好的不一样啊! “什么?”步三昧也不太相信,就算怪物的事有夸张的成分,他也不相信卫闲庭能对抗的了,莫非他真的不想活了? “属下请求单独留下。”卫闲庭又重复了一遍,还看了一眼请命的绣衣使,笑容里隐隐有些嘲讽,“这位兄弟家中还有父母,不便执行如此凶险的任务,而且——” 卫闲庭慢悠悠的说:“以他的功夫,留下来,也只是拖我后腿而已。”   ☆、123.第123章 对敌 卫闲庭完美的嘲讽了所有人。 留下来,承认了他们确实会拖后腿,离开,也证明了他们功夫不济,还是拖后腿。 所有人都怒视卫闲庭。 可是卫闲庭不在乎,他知道今天这出戏就是演给他看的,自己不提出来,步三昧也会想办法让他留下,他估计那个自告奋勇的也肯定是步三昧承诺了什么。 无外乎就是活着就在皇上面前给你请功,死了就照顾你家人衣食无忧这种话,这么糊弄人的东西,竟然还真的有人信,真是忘了当初从那落迦里抬出去的那三具尸体了。 “卫闲庭,你什么意思!”那人不乐意了。 “字面上的意思。”卫闲庭不怕得罪他们,反正都是步三昧的心腹,难道还能指望自己和他一起留下来,就能赢得他的推心置腹吗,别开玩笑了。 “你!咱们比划比划,看看到底是谁拖后腿!”看那绣衣使的表情,可不是想一决高下,分明就是想和卫闲庭一决生死。 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种侮辱! 卫闲庭也不说话,直接把他当空气忽略掉了,他知道,步三昧一定会出言阻止。 他这目中无人的态度激怒了那人,那人举着刀就要冲他砍过来,结果被步三昧呵止了,“行了!大敌当前起内讧,也不嫌丢人!把刀收起来!” 步三昧瞪了那人一眼,那人只好悻悻的收起长刀。 他又把脸转向卫闲庭,训了一句,“你这话说的也不对,哪有同僚之间这么说话的。” 步三昧倒是好,不偏不倚,各打五十大板。 卫闲庭从善如流的认错,“属下说话直接了点,请大人恕罪。” “好了,我也知道你自负武功高强,既然这样,你就留下来吧,切记不可逞强,收集了情报就走,我在寒元城等你的捷报。”步三昧看似无奈的把他一个人留下来。 卫闲庭觉得好笑,这话说的,不可逞强,还得收集情报,要是情报没收集到呢,难道他就死外面吗? 他腹诽着,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应下来。 就这样,卫闲庭在得罪了一整个小队绣衣使之后,孤单一人留在了许家村。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卫闲庭找了一个还算干净的房屋休息,恢复体力。他今天奔波不停,还没有彻底休整耗,若真遇到怪物,没有最好的状态,他也是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的。 前半夜的时候还算太平,卫闲庭也没听到周刺史说的什么野兽的嚎叫声,他认为在屋子里等着不是个办法,于是走出来,准备四处走走看看情况。 结果卫闲庭这一出来,事情就不好了。 他刚走到许家村的中央的小广场上,今天白天他四处观察就发现,这里的血迹要密集一些,可能出事的地点就是这了。 他低着头仔细寻找凶手可能遗留下的东西,才走了一半就感觉后脖颈的汗毛倒竖起来。 他对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曾几何时,他初见裴音的时候,裴音就给他这种感觉,卫闲庭敢肯定,他遇到了和裴音一样的人。 他慢慢的直起身子,顺着那种恐怖的感觉转过来,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但是他能感觉到有人在暗处盯着他看,那种恶意的目光简直如芒在背,卫闲庭的手悄悄的放到了腰间,全神贯注的戒备着。 他不敢轻举妄动,这人如果是裴音的同类,那么以他的能力,先出手肯定会死的很难看,而且,那人可能也不太会给他出手的机会。 大概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卫闲庭后脖颈的汗毛才乖顺的躺平了,他暗自松了口气,知道那人是走了。 结果卫闲庭这口气还没松到一半,就又抽了回去,在他的四周,不知何时,多出了四五个人形的怪物,皮包着骨头,赤红的眼睛,尖利的獠牙,此刻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该死的!”卫闲庭低声咒骂了一句,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等着它们攻过来肯定没好处,卫闲庭抽出腰间的鞭子,手腕一抖,一道鞭影奔着最近的怪物而去。 以卫闲庭的腕力和速度,这鞭子十成十可以打到它的,然而那怪物的速度比他的鞭子还快,只一个呼吸就避开了,朝着他扑过来。 这怪物的动作就像一个信号,剩下的四个也一拥而上,低吼着,向他攻过来。 卫闲庭清晰的在它们眼中看到了食欲,这些怪物要生啖他的血肉,最后把他也变成同类。 “不好意思,你们太丑了,我实在不想和你们作伴。”卫闲庭还有心情说笑,脚下动作不停,一边闪避一边攻击他们。 他的武功的确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现在就连步三昧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但前提是,他的对手是人类。 卫闲庭手里的鞭子还是能打到它们的身上,可是大多数都被避开了,而且,即使被伤到了,也能很快愈合。 它们也不管不顾的攻击,没有疼痛,没有惧怕,人类的武器对它们能造成的伤害九牛一毛。 卫闲庭见手里的鞭子不管用,果断把它扔在了地上,抽出腰间藏着的银丝软鞭,对着敌人抽过去。 他惊喜的发现,裴音所赠的武器竟然可以对怪物造成有效的伤害,那五个怪物似乎有些害怕着鞭子,在他刚拿出来的时候,竟然还向后退了退。 卫闲庭大喜过望,趁着它们害怕的时候,欺身而上,直接就卷上了一个怪物的脖子。 他用力一扯,生生把那怪物的头拉了下来,随即,那怪物化成一堆细沙,和地上的沙石混在一起。 卫闲庭勾起唇角,阴狠的笑了,“刚才追着我跑是不是,我这就送你们超度!” 他的攻势越来越凌厉,很快又有两个怪物被他揪掉了脑袋。 卫闲庭缓了一口气,准备直接解决剩下的两个离开这鬼地方,哪料到旁边飞出一柄匕首,径直扎在了他的右肩上,他疼痛之下鞭子险些掉在地上。 卫闲庭的右肩瞬间被穿透,那匕首上开了血槽,鲜血顺着血槽流出来。 闻到了鲜血的味道,那两只怪物突然就发了狂,用更加快的速度朝着他冲过来。 卫闲庭只失神了片刻时间,就被它们欺到了身前,再想躲避之际,其中一个抬起手,尖利的爪子直接抓破他衣服的前襟,带起了他胸前一大块血肉。 他痛的踉跄了一下,眼前一阵阵发黑,呼吸也开是困难,卫闲庭知道,他这是中毒了。 莫非今天真要死在这了?卫闲庭苦笑一下,心里却十分不甘愿,他挣扎着想站起来,结果也只是徒劳。 那两个怪物兴奋的低叫着朝他扑过来,只想吸干他身上的血!   ☆、124.第124章 疗伤 “你们敢!”远处传来一声暴喝,直接把两个怪物定在了原地。 卫闲庭觉得他听到了裴音的声音。也许是幻觉吧。卫闲庭想想,昏了过去。 裴音瞬间就来到了卫闲庭身边,暴怒直接砸在两个一动不敢动的怪物身上。 她扶起昏迷过去的卫闲庭,冰冷的嗓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区区最下等的臭虫,竟然妄想染指他的血肉。” 她的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可身上弥散出来的杀气,连萤雨都站在十丈远的地方不敢过来。 那两个怪物喉咙里呜咽着听不清的声音,竟然在裴音面前跪了下来。 萤雨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即使在最初狩猎的时候,这些怪物也会攻击裴音,她本以为没有神智的东西是靠着本能行动,原来,那是因为裴音根本没有展现出什么实力。 她一直都在压抑自己的力量。 裴音根本不为所动,只用那双殷红的眼睛扫了一眼,两个怪物瞬间化成细沙,再也找不到踪迹。 她甚至不需要动手,只靠本身的力量,就可以消灭这些东西。 萤雨有点害怕的看着裴音的背影,在过去的半个月里,裴音只是拿这些东西当做消遣吗,那么她是不是也知道怪物们都躲在哪里,却从不去寻找呢?她在给林永的王朝制造混乱,为什么呢? 她发现,她从一开始就没看懂裴音,尽管她一直迁就自己,随口和自己说一些过去的事。 “傻站在那里做什么,找个干净的地方,我要给卫闲庭治伤。”裴音捡起掉在地上的两条鞭子,抱着卫闲庭走了两步,发现萤雨竟然没有跟上来,回头叫了她一声。 卫闲庭已经比裴音高了,这样被裴音抱在怀里,看起来说不出的怪异,可萤雨不敢取笑裴音,含混的应了一声,马上追了上去。 裴音没有回平月镇,她带着萤雨走到了另外一个偏远的村落。这里也已经没有了人烟,不过却是裴音到达英州之后,第一个清理的地方,很干净,而且距离寒元城很远。 裴音随意找了一间屋子走进去,把卫闲庭放到床上,准备检查他的伤口。 “我,我去外面打点水。”萤雨丢下一句,端着水盆匆匆离开。 卫闲庭的脸上还有点打斗时流下的汗水,几缕头发已经被打湿了,贴着他的脸颊,他肩上还插着匕首,胸前少了一块肉,嘴唇青紫,已经中了尸毒。 萤雨打好水端进来,放在裴音手边,对她说:“我去外面守着,你有事就叫我。” 裴音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卫闲庭,闻言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萤雨走后,体贴的关上了房门。 裴音的眼睛还没有恢复正常,卫闲庭的血液对她有莫大的吸引力,她必须十分克制,才能让自己不扑过去咬他。 除了尸毒,卫闲庭受的都是皮肉伤,尽管没有伤药,治疗这种伤对裴音来说也不难。 她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按住卫闲庭的肩,另一只手握住匕首,果断的拔了出来。 匕首离开的时候,卫闲庭因为疼痛,身体抽搐了一下。 裴音看的心疼不已,可是她也没有好的方法,她抬起手,锋利的獠牙咬破手腕,血液流出来,裴音趁着伤口还没愈合的时候,把淌着血的手腕递到卫闲庭嘴边,让自己的血液流进去。 她的血液可以加快伤口的愈合,控制尸毒蔓延,但却不能彻底清除尸毒,卫闲庭现在身体的虚弱程度,也是禁不起裴音其他的拔毒办法的。 她找来一块干净的布巾,沾湿了水给卫闲庭擦脸,这种事情她做的太多,即使几年不做,也没有丝毫生疏。 她把卫闲庭洇湿的头发拨到脸颊两边,仔细的从额头擦到脖子,直到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没有汗水之后,她才把布巾扔回水盆里。 紧接着,她毫不犹豫的解下卫闲庭的衣服,让他光着上半身躺在床上,好在她还记得卫闲庭已经大了,得给他留点脸面,才留下了裤子。 卫闲庭的身体精壮瘦削,可以轻易看出每一块肌肉下蕴含的爆发力,裴音带着些赞叹的看着他的身体,第一次明白的体会到,当初那个才到他腰际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可以挡风遮雨的男人。 他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只有受伤时候流下的血迹干涸在皮肤上,裴音拧干布巾,继续擦拭他的身体,待到他身上没有血迹之后,裴音才停下手里的动作,找出一床干净的被子,盖在卫闲庭身上。 做完这些之后,裴音才靠在床边,安静的打量卫闲庭。 他长大了。裴音对自己说。 五官已经完全长开,俊美逼人,若不是名声不好,也不知多少女儿家要为他动了春心。 他变得更高也更强壮了,更有自己的想法,就算自己不在身边,他也能做成想要做的事情,除掉眼中钉。 以他现在的心智,根本不用裴音担心了。 “我曾经说过,别再受伤了,怎么还如此不小心呢?这鬼地方有什么好的,你偏偏要留下来。”裴音越想越气,抬起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 “阿音——”一声微弱的呼唤从卫闲庭嘴里说出来,他的语气还很虚弱,但莫名的有一种刻骨的思念。 裴音怔楞了一瞬,差点以为卫闲庭醒过来了,随后她发现自己想多了,卫闲庭紧闭着双眼,眉头皱在一起,倒像是梦到了什么事情。 裴音自语道:“念着我做什么,你的人生还长着呢,别和我这种没未来的人混在一起,小鬼,多不值得。”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话被卫闲庭听到了,卫闲庭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黎明之前,裴音估算着卫闲庭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准备拔除他身上的尸毒。 她没有片刻犹豫的掀开卫闲庭身上的锦被,冰凉苍白的手从卫闲庭的左肩滑到右肩,慢慢的停留在心口的位置。 “毒气攻心,就是大罗金仙来了,都救不了你了,小鬼头,以后少做点这种事吧,多来几次,我就得在你前面去见阎罗王了。”裴音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她慢慢俯下身,冰冷的嘴唇贴在卫闲庭的心口上。 萤雨在外面守了半宿,连里面发生什么都不敢探听一二,眼看着天就要亮了,她才准备进来看看情况,结果她刚进来,就看到裴音伏在卫闲庭的心口上,獠牙马上就要刺破卫闲庭的皮肤。 “阿音,你想干什么!”萤雨紧张的声调都变了。   ☆、125.第125章 拔毒 裴音不悦的直起身子,看了萤雨一眼,“我要拔除他身体里的尸毒,否则让他也变成外面那些怪物吗?” 萤雨一副不赞同的样子,“阿音,拔除尸毒的方法有很多,你不必非得用这种,咱们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 “毒气很快就会进入心脏,我这时候上哪再去找别的办法。”裴音拧眉,转身就要继续。 萤雨三两步上前抓住裴音的胳膊,用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把裴音拽起来,让她看着自己,提高的声音问道:“你是不是不要命了!这种事能随便做的吗!” 她并非胡搅蛮缠,延误裴音救人的时机,事实上,她也知道,多耽搁一点时间,卫闲庭的身体就往那不人不鬼的方向靠近一点,现在他的身上就开始泛出死人的青灰色了。 可是这种救人的方法,不是用裴音的安危去交换的。 裴音是她几百年的好朋友,她怎么能看着裴音冒一点点风险呢?圣殿骑士就在附近,万一真像裴音说的,还记得她呢,发现她,杀过来,难道就让裴音眼睁睁的等死吗?萤雨做不到。 “你准备怎么拔毒,把他身体里的毒血吸出来是不是,你难道忘了那毒血对你的影响了吗?!”萤雨害怕的声音颤抖着。 随着那怪物抓掉卫闲庭血肉的,顺着卫闲庭的血液流进身体里的,其实并不是什么毒气,而是一种毒血。 既然是血,就有来源,那来源就是本来已经死亡的人。 裴音的食物和力量来源是血液,但只限于新鲜的,死人的血液她是万万碰不得的,那就像鹤顶红之于凡人,天劫之于修真者,都是抗不过去就会要命的东西。 萤雨掐着她的手不自觉的用力,“你以为我忘了当年你对我说的话了是不是?” 她与裴音初相识,天性好玩,东大陆游了个遍,偶尔也能碰到一些奇人异士,山川精怪。 记得有一次,她和裴音被一位异士盛情款待,推杯换盏几巡之后,那人端上一坛好酒,说是从西陆传来的不可多得的佳酿。 等到那色泽鲜红的液体倒入夜光杯之后,裴音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说:“死人的血,我可是不喝的。” 看到那异士面色大变,萤雨才意识到,那人是要害她们。 后来她们解决了那人,萤雨问她,她才说:“死人的血会让我的力量衰弱,身体从内部溃烂,而且几乎不会愈合,哪怕只有一点都不行。” 裴音眼睛里的红光一直都没有消退,她用了更大的力气把萤雨的手从她的胳膊上拉扯下去,不容置喙的说:“萤雨,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我不可能看着卫闲庭死,他比我的命还重要!” “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冒险!”萤雨掐指成诀,眼看就要用出术法。 裴音略带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只轻轻的抬抬手指。 萤雨发现,她根本就动不了了,裴音用自己的力量控制了她。 她看着裴音俯身在卫闲庭的心口上,在自毁的道路上义无反顾,脱口而出道:“裴音,你别乱来,人生短短百年,你将来有无尽的时间找寻他的转世,这么做不值得!” 裴音得承认,就道心而言,萤雨比自己坚定太多,可是她决定的事情,断没有悔改的时候! “我只求他这一世平安!”裴音斩钉截铁的说。 她的獠牙毫不犹豫的刺破卫闲庭的皮肤。 毒血顺着伤口滑进裴音的嘴里,那血液像是有意识一样,自动的滑过裴音的喉咙,流进她的身体里。 裴音感觉到随着毒血的进入,她的五脏六腑已经开始烧灼的疼痛,力量逐渐流失,她的脸色已经不是苍白如纸,而是苍白下带着青色。 没进入一滴毒血,裴音就痛苦一分,她血红色的眼睛理智渐失,疯狂混乱的光芒在眼中时隐时现,裴音趁着自己还清醒的时候,解开了束缚萤雨的力量。 萤雨除了安静的等卫闲庭获救,不能做任何事。 裴音的身体已经被毒血侵蚀了,这种时候,她只能让卫闲庭无事,两个人中,总要活下来一个。 萤雨对裴音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裴音既然隐居避世,那就还是有一些仇家的,如果她受伤的消息走漏出去,那等待裴音的,就会使铺天盖地的追杀。 等到卫闲庭的呼吸平稳下来,脸色恢复正常之后,裴音方才摇摇晃晃的坐直身子。 她扶着床沿,眼睛都没了焦距,脑子里嗡嗡作响,乱成了一团。 “裴音!裴音!”萤雨不断地叫着她的名字。 这么近的距离,裴音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裴音感觉大脑和五感隔了一层,萤雨叫她的声音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样,朦胧着听不清楚。 她按着记忆里的方向转过头,想对萤雨说她没事,别担心,结果她刚张开嘴,腹部便是一阵翻江倒海,她“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吐了什么,但能听到萤雨冲过来抓着她的双肩,声音里带了哭腔。 “阿音,你别吓唬我,你还能听到我说话吗,你回答我一下啊,我这就带你回去找族长,对,咱们找族长去。”萤雨慌慌张张的架起裴音的胳膊就想带着她走。 裴音刚才当着她的面吐了一口血,血里面还能隐约看到内脏的碎块,她的身体真的被侵蚀的厉害,否则自己怎么可能轻松的就把她带起来呢? 一口血吐出去之后,裴音感觉自己好多了,五脏六腑虽然还在疼,但已经是她可以忍受的程度了。 她的五感和大脑终于接轨,恢复正常的第一件事就是稳住萤雨,安慰她,“我没事,别哭了,过段时间就长好了。”她趴在萤雨肩上,拍拍萤雨的背。 “咱们回冰夷山,回去养病,再也不下来了,我不去见罗忘机了,你也不要管这个混小子了。”萤雨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狠狠的瞪了人事不知的卫闲庭一眼,她现在看到这小子就讨厌! 裴音感动萤雨对她的友情,可还是虚弱的拒绝了,“你帮我看着他,等他好了咱们就回去,我肯定回去养病好不好,外面还有那么多怪物,他自己对付不来。” “他现在一点事都没有,可比你健康多了,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想要权利,还怕这点磨难吗?!”萤雨愤愤不平,“你呢,你伤成这样,有想过告诉他吗?” 裴音沉默了片刻,轻描淡写的说:“告诉他做什么,只要他在我面前,我总不忍心让他受苦的。”   ☆、126.第126章 寻找 “你说卫闲庭失踪了?”步三昧早上起来,正准备和周刺史商议解决凶案的办法,只派了两个属下去找卫闲庭回来,没想到属下带回来的消息竟然是卫闲庭不见了。 “是,许家村有打斗的痕迹,但是找不到卫大人。”两名绣衣使也觉得奇怪,“那地面的血是昨天才留下的,属下还无法断定,卫大人是重伤离开了,还是已经遇害了。” 步三昧只想了片刻,立刻下命令,“你们所有人都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把卫闲庭找到!” 他不过是把卫闲庭单独放出去一晚上,就闹了个失踪,光留下一地血有什么用,他怎么不直接躺在那,等着自己人去收尸呢! 步三昧心烦意乱的在房间里踱步。 林永的意思是要么杀了他,要么带回去,可绝不包括失踪这个选择。若是卫闲庭找不到,到时候林永追究下来,这责任可是要落到自己头上的。 “来人,备马,去许家村!”步三昧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找。 他带着绣衣使把许家村里外翻了个遍,除了中央小广场上有一点血迹之外,确实没有其他发现。 “大人,卫大人的武器不在这附近,会不会他只是受伤了,躲在哪里疗伤。”一名绣衣使提出了猜测。 对于他们来说,武器是绝对不能丢弃的,他们好事坏事都做尽了,万一真有个偷袭暗杀什么的,武器不在身边,保命就失去了一份把握,可以说,这个绣衣使的推测也是合理的。 步三昧有自己的看法,他阴沉着脸,伸出一只手,“把地图拿过来。” 他接过下属递上来的地图,展开来沿着寒元城看了一遍,指着周边的村镇说:“按着周刺史说的,这些地方现在都没有人了,分散开,挨个地方找,以卫闲庭受伤的程度,不可能走太远。” 他嘴上是这么说,但依然把搜索范围扩大了一倍。 一队绣衣使也才三十几个人,还要两人一组互相有个照应,这么分配下来,人手就不太充足,按照搜查速度来看,少不得要一天了。 “天黑之前必须回到这里。”步三昧很珍惜他带出来的属下,情况不明的时候,折损一个就是一种浪费。 “大人,卫闲庭既然已经找不到了,您何不报给皇上,就算以后把他找回来了,也可以增加皇上对他的怀疑啊。”留下来保护步三昧的绣衣使想不明白。 步三昧笑了笑,“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这么做的前提,需要的是咱们已经找过了。” 他在“找过了”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昨天咱们才到寒元城,留下了卫闲庭诱敌,今天他就不见了,我找都不找直接上报给皇上,你觉得皇上会怎么想?”林永近两年越发多疑独断,他若是什么都不做就禀报林永,少不得要让林永怀疑,他这是为了巩固势力排除异己。 下属不以为然,说:“大人,您是皇上最信任的人,您说的,皇上哪有不相信的道理,他还能去信随时可能造反的废帝吗?” “陛下现在讲究制衡之道,朝堂中争斗不休,也是他乐见其成的,绣衣直指一直是皇上的耳目,他把卫闲庭安插在绣衣直指,让卫闲庭快速晋升,也是为了制衡我。” 步三昧看的很明白,也许最开始,林永的意思是想让卫闲庭变成最听话的狗,可是当卫闲庭的能力逐渐展露,绣衣直指进一步扩大之后,林永就害怕把持绣衣直指的步三昧有一天会背叛他。 所以他直接让卫闲庭做了绣衣直指的指挥同知,放任卫闲庭培养自己的势力,和步三昧分庭抗礼。 他给步三昧设立了一个随时可能夺权的敌人,步三昧只要还想继续控制绣衣直指,就必须忠心耿耿的跟着林永。 温锦若就是个拉出来平衡步三昧和卫闲庭争斗的和事老,不要让两方有一天真的撕破了脸而已。 “你以为我为什么不经常呆在衙门里,一直留在林永身边?”步三昧对下属说:“我监视卫闲庭,陛下监视我。” “你以为卫闲庭杀了我三个心腹,陛下真的不知道吗?那天事情闹得那么大,陛下却没过问一句。他是在有意放纵啊。”步三昧长叹一声。 下属的确没想到皇上是这种心思,他犹犹豫豫的问:“那万一卫闲庭势力真的过大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步三昧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遗憾,卫闲庭杀了他最得心应手的三个属下,剩下的都是刚刚提拔上来的,还不能堪以大用,即使他有心培养,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提高。 有几次他真的非常后悔,把自己三个得意的属下派出去处理管太傅,给了卫闲庭机会砍掉他的臂膀。 他是真心喜欢卫闲庭手下的苍松翠柏,不仅身手好,脑子也好,他曾经想过拉拢他们,结果两个人的忠心超过他的想象,就连想除掉他们,都找不到机会。 “谁的势力过大了,陛下就会打压谁,尤其卫闲庭的身份还敏感,陛下对他的防备比我还是要多一些。”步三昧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他们这边说着,那边的绣衣使已经按照地图,将搜索进行了一半。 他们的探查能力都是一等一的,谨慎细致的同时,效率也还算快,可是看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心里也有点忐忑。 他们想想卫闲庭留下的那一大滩血,不约而同的做下决定:快点,再快点,卫闲庭都打不过的东西,他们肯定不够塞牙缝。 于是,一些偏远的地方,他们甚至只是走了个过场,连村子都没进。 卫闲庭要是知道他们因为恐惧只囫囵搜索了个大概,估计都能笑死,步三昧有这样的属下,何愁绣衣直指的大权不旁落。 日头即将落山之际,出去探查的绣衣使断断续续的回来了,都说自己没有发现。 步三昧的眉头皱的死紧,他把范围划出去那么大,依然找不到人,莫非卫闲庭人间蒸发了?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地面干涸的血迹上,慢慢的说:“如此,我们也只能做出最坏的猜测,卫闲庭已经变成那些怪物的同类的。” 所有人立刻面色紧张,下意识的握紧手里的兵器。 步三昧缓缓扫视一圈,沉声说:“诸位,今晚咱们少不得要留在这里,一探究竟了。”   ☆、127.第127章 虎口 步三昧只能想到最坏的结果。 若卫闲庭已经被同化了,他只能等在这里,割掉卫闲庭的脑袋带回去,给林永有个交代。 在未知敌人实力的前提下,这种做法着实冒险,但步三昧也不想回去被林永怀疑,只能铤而走险了。 “时刻提高警惕,原地休息,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今晚咱们要会一会这些怪物了。”步三昧说的信心十足,给绣衣使增添了些许底气。 他的武功在卫闲庭之上,想来想要全身而退还是可以保证的。 绣衣使被步三昧的镇定所感染,也逐渐放松下来,豪迈的笑道:“有大人在,这些东西来一个咱们杀一个,来两个就杀一双,还能怕了它们不成!” “就你们话多,快点休息恢复体力!”步三昧笑骂了一句,和他们一起原地休整,拿出干粮吃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人多的关系,一直等到午夜,许家村都是安安静静的,连周刺史说的野兽的嚎叫都没听到。 众人围着火堆席地而坐,随时保持着可以暴起攻击的状态,紧张的戒备。 “大人,你说那些怪物是不是看咱们人多,不敢过来了?”等了半宿什么都没发现,绣衣使心里多少放松了一些。 纵然豪气万千想杀怪物个人仰马翻,但面对未知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恐惧。 眼看着半夜过去毫无动静,大家都侥幸的希望,怪物们不会出现了。 “不要放松警惕,看好周围!”步三昧心里的弦始终紧绷着,他的心脏跳动的飞快,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步三昧相信自己的直觉,他的直觉曾经救过他很多次。 他感觉到暗中有人窥视着他们,但找不到那人的位置,这个人是个隐匿的高手,就不知道是敌是友了。 “大,大人!”没过多久,西北方位一个绣衣使结结巴巴的叫了一声,声音还不大,听着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有情况!” 他一说有情况,大家立刻朝他看过去,就看他盯着前方,嘴唇都发抖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了。 西北方位的阴暗处,有一双双红色的眼睛放着光,恶狠狠的看着他们。 这些怪物来的悄无声息,若不是那人发现有红光一闪而过,根本发现不了。 “警戒!注意周围,别让它们围攻了!”步三昧一声令下,所有人都站起来,拿出武器对着敌人。 那些人形的怪物步履蹒跚的从阴影里走出来,步三昧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这些事什么东西,死人还能动吗?”一众绣衣使看的头皮发麻,怪物们看食物一样的眼光让人心里忍不住直哆嗦。 步三昧也算见多识广,可这种活死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观察到,它们的脚步明显不稳,不禁怀疑它们真的会行动迅速吗? “嗬嗬!”怪物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叫,看着血肉之躯的人们,像是看到了盛宴。 飘散在空气中的血液香味让它们无法控制自己,一个怪物率先朝着人群扑过去,随后,四面八方的怪物们蜂拥而至。 “奶奶的,老子可不怕你们!”一个绣衣使高喊着,举着刀朝怪物砍过去。 可是他的刀没有怪物的速度快,刀还没落到怪物身上,那怪物就以更快的速度避开了。 绣衣使愣了一下,就在他分神的时候,怪物从侧面扑过来,抓着他的手臂,张口就咬伤了他的脖子。 “啊!”他只来得及喊出一声,瞬间就没了声息。 血腥味刺激了怪物的凶性,让它们进攻的更加猛烈了。 所有人都在艰难的抵挡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部被他们看在眼里,他们偶尔落在怪物身上的刀,造成的伤口也很快愈合。 “大人,这些东西咱们打不过啊!”几息之间,他们又折损了几个同伴。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那些同伴在死去片刻之后,突然又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成为怪物的一份子,加入到攻击里来。 “小孙!小孙!你醒醒,我是你二哥啊,醒醒!”面对自己的同僚,他们根本下不去手。 已经被怪物同化的同伴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刚刚醒来的它们,眼睛里只有食物,它们的脑子里就一个想法,杀了这些人,吃了他们,填饱肚子! 那绣衣使只是犹豫的不忍心下杀手,就直接被咬断了喉咙。 “不要心软,它们现在听不到你说什么,不想变成怪物,就下手果断点!”步三昧看到此景,立刻高声提醒。 绣衣使咬着牙,握紧手里的刀,对着曾经的伙伴砍过去。 可是他们的武器也不是神兵利器,对怪物造成的伤害实在有限,而且和怪物相比,他们的体力也在慢慢减少。 步三昧身手灵活,尽量躲避不被它们抓伤,眼看着自己人越来越少,当机立断下令道:“撤!想办法向外突围!” 所有人都开始往村口的方向移动。 这些怪物像是知道他们的想法一样,拼命的拦截,非要把这些人全部留下不可。 以人之力对抗不死不伤的怪物,结果总是不那么美妙的,三十几人的小队如今只剩下五六个,还忠心的围在步三昧周围,替他抵挡攻击。 “大人,您先跑吧,我们给您断后!”其中一个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视死如归的说:“属下保护大人离开!” “这怎么可以!”步三昧心痛不已,这些都是他培养出来的人,也都是有感情的! “大人您还是走吧!” “大人您先撤吧!将来回来给我们报仇!” “大人,别犹豫了,您要回去想办法,彻底消灭它们!” 其他人也都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只想劝着步三昧先走。 他们心里清楚,步三昧活着还有报仇的机会,要真的全部折损在这里,就更没人知道怎么解决怪物了。 步三昧快速看了一眼周围的下属,咬了咬牙,“好!” 今晚逃出去之后,他要立刻上报朝廷,派国师过来处理此事,这件事已经不是普通人可以解决的了。 “咦?这里竟然还有活人吗?”一个奇异的,略带着一点卷音的男子声音突然响起。 步三昧的心乍起乍落,高声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此时要是来了敌人,他可就真的逃生无望了。   ☆、128.第128章 理由 卫闲庭可不知道,步三昧为了找他差点死在怪物堆里。 他记得受伤昏迷之前,听到了裴音的声音。他从昏睡中醒过来之后,惊讶的发现身上的伤口都已经不见了,除了身体使不上力气之外,已经完全没事了。 卫闲庭赤/裸着上身坐起来,内力在体内游走了一圈,没有发现受内伤的痕迹,心里松了一口气,只除了心口的位置,多了两个小洞,已经不流血也不疼了,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 卫闲庭研究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东西咬了他。 “哟,醒了,恢复的挺快啊!”萤雨端着汤进来,就看到卫闲庭已经坐起来了,正看着心口上的咬痕发呆,立刻翻了个白眼。 卫闲庭抬起头,发现是昨天在西街看到的女子,知道她肯定和裴音有关系,立刻笑道:“请问是姑娘救了在下性命吗?” 萤雨粗暴的把汤碗放到卫闲庭床前,言简意赅的说:“喝了!” 卫闲庭自问自己还算温和有礼,就不知道这是哪做的不对了,怎么才一天时间,这姑娘对自己就这么敌视。 “这位姑娘……”卫闲庭刚开口,就被萤雨打断了。 “萤雨!”她不耐烦的看着卫闲庭,“姑娘姑娘的听着真别扭,喝汤!我不想听你说话!” “好吧,萤雨姑娘,在喝汤之前,我只问一个问题,裴音在哪?”卫闲庭发现萤雨对他是真的讨厌,也不废话,直接问出心中所想。 萤雨眯着眼睛俯视他,勾起嘴角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没有否认,就是直接承认了。 确认裴音和萤雨确实相视,而且很可能在一起之后,卫闲庭放心下来,他认真的说:“她对在下有恩,两年多前她不告而别,在下还有许多话想对她说,烦请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他说的很诚恳,若是没有拔毒那件事,萤雨乐见其成的带着他去找裴音,可是现在,裴音的力量骤然衰弱,身体也很难恢复,她没有进来的时候,直接把碗扣在卫闲庭脸上,就是给他面子了。 “你还是死了心吧,阿音不会见你的,你这次以身犯险,她为了救你付的代价不小,短期之内,你是不用见她了。” 裴音是不希望卫闲庭知道她受伤了,但是她可看不过去,现在裴音不在,她想怎么说是她的事情。 “她受伤了?!”卫闲庭的面色一下紧张起来,焦急的问:“严重吗?她在哪?我要去见她!” 他直接就要下床出去找裴音。 萤雨见他的焦急不是作假,神色总算和缓了一些,语气也温和了一点,拦在他面前,说:“不用找了,阿音要养伤,早就不在这了,等你好了,我也得回去看她。” “萤雨姑娘,您能带我去找她妈,我已经好了,不用再等了。”卫闲庭恳求她,他现在只想见到裴音,只要能见到她,做什么都行。 萤雨摇头,“我不会带你去找她的,她如果想见你,早就留下来了,还用把我留在这吗?卫闲庭,你死心吧,裴音不会见你的。” 萤雨觉得卫闲庭对裴音的影响太大了,就连钟玄铭她都没有这么关心过,她们和卫闲庭不是一类人,她们有自己的道,裴音为了钟玄铭放弃戒食,已经破了杀戒,道心受损,如此下去,对她自己没有好处。 她迷恋人间情/爱,迷恋罗忘机,但心里从来都是清醒的,道心和感情从不混为一谈,更不会为了感情损伤道心。 裴音离开卫闲庭,应该也是发现了自己内心出现的变化,萤雨视裴音为挚友,不可能看着裴音多年努力付诸流水。 卫闲庭闭闭眼睛,因为裴音不告而别,背弃誓言一直压抑的怒火不断地翻涌,他咬着牙,声音嘶哑的问:“她为什么不肯见我?为什么?为什么!” 问到最后,他突然喊了出来。 他愤怒的看着萤雨,就像透过萤雨看到裴音一样,质问道:“十三岁,我被软禁在西山行宫,孤立无援受人欺凌,裴音突然出现,悉心教导我四年,却在我离开西山行宫的时候不告而别,她明明承诺过永远陪着我的,如果做不到,当初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要出现帮我!” “你还没到二十岁,知道永远是什么意思吗?没人能做到永远。”萤雨嘲笑道,她们的时光足够漫长,都不敢轻易说出永远,更别说一介凡人了。 “我可以!”卫闲庭的眼睛亮的骇人,压抑的嗓音里带着悚人的疯狂,慢慢的说:“我活着,我可以对裴音好,献上我的真心我的血肉,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我死了,我也会留下足够多的权利,替我守着她。我是肯定活不过裴音的,但是我可以永世不得超生,让我的灵魂一直伴她左右!” 不得不说,这是萤雨听过的最吓人的告白了。 萤雨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喜欢她吗?” 卫闲庭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坚定的说:“是,我喜欢裴音。” 他曾经以为自己只是生气裴音的不告而别,习惯裴音无微不至的照顾,亦师亦友的教导。 最开始他寻找裴音只是为了问一个不告而别的理由,当年那种刚刚萌芽的情丝让他以为那只是依恋的错觉。 直到他不断在寻找中失望,想要见裴音的执念越来越重,想把裴音永远留在身边,想让裴音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时候,他才发现,那不是依恋,那是喜欢,他是如此深刻的执着的喜欢那个女子。 他的成功想和她分享,他的失败想和她面对,他的人生想一直和她相伴。 “裴音伴我四载怎么够,我要让她伴我一生一世,永生永世。”卫闲庭慢慢的说。 “那只是你的想法,阿音未必是这么想的。”萤雨觉得卫闲庭的感情太疯狂了,如果裴音真的被这种感情感动,那么几百年的努力必然会功亏一篑,所以,她宁愿来做这个恶人。 卫闲庭不在意的笑了,看着萤雨的眼神犀利如刀,又恢复了那个谈笑风云的指挥同知,他说:“我自然有把握让裴音接受我,而且,除了我也从来没有人和裴音靠的这么近过,否则她当年为什么走呢?” 他打量着萤雨,一阵见血的说:“倒是萤雨姑娘的话着实听着像是心虚,通常只有底气不足的人,才会这么模棱两可的说话。” 萤雨的脸瞬间拉的老长,直接拂袖而去,把房门摔得震天响,用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要和裴音说,讨厌卫闲庭一百年,说话太伤人了!   ☆、129.第129章 处理 裴音为了控制住身体内部的腐坏速度,不得已喝了两个人的血,她的杀戒犯的越来越多,距离她本来的目的越来越远,明知不是好事,也别无他法。 身体没有大碍之后,裴音根据那天晚上在许家村一扫而过的情况,以许家村为中心,沿着许家村一点点扩大搜索范围,最后把目光停留在五里之外的一座山上。 英州峻山不多,而且草木稀疏,连个野兽都没有,裴音也没有从这山上感觉到同族的气息,搜索了一遍就放过去了,现在看来,她倒是中了别人的障眼法了。 “找到你们了。”裴音站在山脚下,仰望山顶,露出一抹血腥的笑。 她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耍弄,愤怒倒是没有多少,就是想看看,这种能瞒过她眼睛的高人到底是谁。 裴音一步步慢慢往山上走,她现在力量大不如前,能保留就要保留,以设下这个迷局的人来看,对方也不是心地善良之辈,一会少不得还有一场恶战。 此山险峻,距离寒元城较远,裴音确实没想过那些怪物可以远距离跑到这里来躲避。它们几乎没有智慧,只是靠着本能行动,除了攻击人的时候,行动速度都不是很快,是以走到这里的时候,天光都要大亮了。 裴音知道,她这次疏忽是错在自己以为对它们很了解,想来也是,她又没转化过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真的了解它们。 也许是知道自己隐瞒不过去了,躲在暗处控制的人放开了山上的禁制,羊肠小道的左右两边不断冒出眼泛红光的怪物。 知道山上可能隐藏着一个同族,裴音看着前方,缓缓吐出两个字,“贱民。” 她没有对萤雨说出实话,只是不好解释这种称呼的由来,以萤雨那好奇的心性,不问到原因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此时没有外人,裴音无所顾忌的说出这个词。 凡是犯了错被自己的氏族驱逐和流放的,就会被称为贱民,因为他们将被剥夺身份和地位,只能在各个领地流浪,不会再被收留。 那声“贱民”好像激怒了幕后人,周围的怪物争先恐后的扑过来。 裴音轻蔑的笑笑,也不理睬,依然按着自己的节奏往山顶走,那些怪物在还没有扑到裴音身上之前就化作了齑粉。 等她走到山顶的时候,已经再没有怪物出现了。 “看来剩下的都在这里了,倒是方便我一次清理了,你耍了我半个月,也该出来了。”裴音的声音很平静,也不见被设计的愤怒。 “啪啪啪”,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拍着巴掌从阴影里走出来,颇为赞赏的看着裴音,“始祖的直系后裔,力量果然非同一般。” 那男子的穿着一袭黑风衣,戴着一个黑色的礼帽,手上一副白手套,他说话的时候,略微带着点卷音。 “西陆人。”裴音对他的穿着毫不意外,像是见过一样。 那男人抬起头,他的五官深邃,高鼻深目,眼睛湛蓝,散落在两颊的头发是耀眼的金色,他脱下礼帽衡于胸前,行了一个绅士礼,非常礼帽的说:“久仰大名,不知裴小姐对我的礼物满意吗?” “闯入他人领地竟然不来引荐自己,你的长辈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裴音没有回答他的话,反问道。 那男子被裴音的问题堵住了。 裴音的身份比他高出太多,根本没必要回答他的话自贬身份,反而从言语上蔑视了他。 那男子的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显然认为自己是被侮辱了,但还是不得不压下火气,恭敬的回答道:“我乃茨密希族迪恩,见过裴小姐。” “难怪我在你身上闻到了熟悉的讨厌味道。”裴音眼神不善的看着迪恩,显然对这个氏族没有好印象,“圣殿骑士是追着你来的?” 迪恩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裴小姐要知道,那些教廷的狗向来追的很紧,来这里的时候,不小心带了一些小麻烦。” 裴音抱臂嗤笑,“我认为你残害我东陆子民这件事,比圣殿骑士可麻烦大多了。” “裴小姐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人类一直都是我族的家畜,对待家畜,怎么能用残害这个词呢?”迪恩笑吟吟的说,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区区贱民竟然妄议我东陆之事,谁给你的胆子!”裴音的脸色瞬间沉下来。 迪恩被她三番两次的“贱民”激怒,“裴音,我尊重你也是血族一员,才对你客气,你不要太过分!” “被氏族放逐的丧家犬竟然也敢在我面前乱吠,你的长老没告诉过你,不要随便挑衅我吗!”裴音身上的威压砸在迪恩身上,压得他忍不住弯下了腰,“我当年就说过,不允许你们踏足东大陆,否则,死!” 这是绝对的力量控制,在更强大的力量面前,任何同族都不可能反抗。 迪恩成为血族的时间不足百年,要不是犯了错被氏族驱逐,也不可能一直流亡。 裴音的事情在血族之间口耳相传,经过她那个时代的血族提起她来都是敬畏之色,他被圣殿骑士追杀的走投无路,经人提醒想起裴音所在的东大陆,这才辗转来到这里。 迪恩挣扎着想直起身子,试了几次之后,汗水都浸湿了衣服,也没能成功。 “杀我东陆子民数百人,对尊长不敬,就算你是魔党,我也照样处决你!”裴音杀机以起。 “你……不……能……”迪恩艰难的说,“杀害同族,不遵守六戒,即使你是始祖后裔,也不可能被放过!” 裴音靠近他,毫不在乎他的威胁,“那是密党的东西,我想让它和我有关系,它才能和我有关系,现在我要杀你,它就是一团空气!” 本以为是个强大的同族,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轻易就被她的力量压制,那么他是怎么做到隐瞒踪迹的? “我来这山上探查过,你是怎么瞒过我的眼睛的?”裴音问道。 迪恩挑衅的笑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裴音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按在身后的树干上,毫无感情的红宝石色眼睛注视着迪恩,平静如水的说:“我也只是问问,说来还要感谢你,我正发愁之际,你就送上门了。” “别以为你躲在东大陆就没事了,他们都念着你呢,总有一天还会来找你的!” “这就不劳阁下费心了,等你死后,我会把消息送到西陆去的,想来,足以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引以为戒了。” 她要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敢打东陆的主意!   ☆、130.第130章 圣殿骑士 裴音处理了罪魁祸首,想到蝙蝠从寒元城里带回来的消息,知道自己势必要去见一见圣殿骑士了。 “小鬼头,真让人不省心。”裴音自言自语说了一句,可神色没有一点不高兴。 她召出蝙蝠飞出去,寻找圣殿骑士的踪迹,那么浓郁的神圣气息,在这片死地应该很好找。 小蝙蝠很快就回来了,圣殿骑士的位置很好找,他现在就在许家村。 裴音看看快要亮的天色,心里有点可惜,“步三昧也算是捡回一条命了。” 裴音一直很关心步三昧的动向,当得知他找了卫闲庭一天无果,准备留在许家村守株待兔的时候,裴音不禁感慨步三昧的鲁莽。 这种不过脑子就想挑战未知敌人的做法,真是太容易丧命了。 不过裴音也没好心到要去给步三昧提个醒,怪物夜晚才会出现,一定不是从地下直接冒出来的,有步三昧留下的这么多诱饵,她要是不利用一下,岂不是太对不起步三昧的一片苦心了。 果然,前半夜毫无动静,后半夜的时候,迪恩制造的傀儡就忍受不了活人的血腥气了。 裴音看到怪物出现的地方,很快就将目标锁定在这座山上。 步三昧如果知道他被人螳螂捕蝉了,估计现在心情就没这么放松了。 他手下的绣衣使本来都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没想到从天而降了救兵,直接捡回一条命,现在他们瘫软在地上,毫无形象的互相靠在一起,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步三昧没有和属下们在一起,而是强撑着站到救兵面前,行礼道谢,“在下步三昧,感谢阁下救命之恩,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此等恩情他日必报。” 说完,他悄悄打量着那人。 这是典型的西陆人,金发碧眼,身材高大,他面貌英俊,穿着一身软甲,背后背着一把大剑,看着就很有分量,步三昧想起他杀掉那些怪物时,森冷的剑风,看了一眼把衣服撑得鼓胀的肌肉,面上客气,心里的戒备丝毫没有松懈。 东西陆通商已经几百年,西夷人在东陆随处可见,但是寒元城附近的凶案发生之后,这里已经成了死地,没有人敢来此了,这个人毫无顾忌的在死地行走,就足以引起他的怀疑。 “我叫文森,是一名骑士,我一直在追杀这些活死人,救人只是举手之劳,阁下不必客气。”他的东陆语说的还算流畅,双方交流倒是少了麻烦。 “活死人?”步三昧听到一个新称呼。 “是。”文森对他解释道:“被吸血的怪物咬了之后,它们就会变成活死人,普通的武器是伤不到它们的,只有被祝福过的武器才可以杀死它们。” 步三昧想到他砍掉怪物脑袋的时候,这些怪物立刻就化成细沙。 “听阁下的意思,像是对这些怪物很了解。”步三昧不动声色的说。 文森笑得耿直,有问必答,“圣殿骑士一直与黑暗生物为敌,我们对付它们的方法很多,其实我也是追着一个黑暗生物来这里的,顺便寻找故人。” 步三昧友好的看着他,“阁下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在此地还算有点人脉,阁下要寻找谁,可以和我说一说,我可以帮帮忙。” 步三昧还是不信任他,觉得这是他找的托词。 文森倒是没看出来步三昧对他的不信任,他笑得有点怀念,说:“不必了,你们东陆人讲究缘分,我也想靠着缘分找找她。” 看他的样子,步三昧觉得他想找的应该是个女人。 文森对付这种怪物得心应手,步三昧觉得可以靠文森解决掉这里的危机,不必报给朝廷,他想了想,准备留下文森直到事情结束。 “既如此,我也就不多问了,但是救命之恩还是要报答的,请阁下和我回寒元城,我必要答谢一番的。” 文森想了想,左右他现在要一直停留在英州,直到找出迪恩,和步三昧进城也是可以的,看步三昧的气度,应该还是个官,若是和他合作,找出迪恩也能更快一点。 文森点点头,算是答应了,“等下我护送各位回城,若是阁下能帮我找到那个逃犯就更好了,这里发生的事,多半是他的手笔。” 听到事情有了转机,步三昧立刻道:“义不容辞!” 他本想再问问关于这些怪物的事情,没想到文森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跑了出去,完全不给他出声的机会。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步三昧完全搞不懂文森的做法了。 文森只看到了一只蝙蝠一闪而过,来不及和步三昧多说,立刻拔腿追了上去。 他认得那蝙蝠,只有强大的血族才能随意蝠化,把自己的身体变成一只只蝙蝠,从而在遇到强敌的时候,增加保命逃命的机会。 迪恩还是个小吸血鬼,根本不可能做到蝠化,据他了解,没有任何亲王离开领地来到东陆,那么就只剩一个答案了,这只蝙蝠是属于裴音的。 他追着那只小蝙蝠走出很远的距离之后,蝙蝠突然再一个小村落前停了下来,倒挂在村口大树的树枝上,血红色的小眼睛盯着文森,发出裴音的声音,说:“没想到追杀迪恩的竟然是大骑士长,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文森嘴角含笑,看到故人心情很好,“一切都好,我是特意接下任务来到西陆,想要带你回去的。” 蝙蝠的眼睛里露出无奈的情绪,“骑士长大人,当年伤了你是我的不对,你若是心气难平,我可以和你决斗,你为什么非得带我回教廷呢?” 文森显得很认真,而且自觉被误解,一定要和裴音解释清楚,“裴音小姐,我只是想带你回去接受洗礼,我知道你和你残忍嗜血的同族不一样。” “我和你也不一样,骑士长大人。”裴音委婉的提醒了一句。 “在我眼里,你和我是一样的,教皇已经答应我,只要你肯接受洗礼,教廷就会欢迎你。”文森固执的说。 裴音觉得和他说不明白,谁见过光明和黑暗共存的时候?也就只有这位大骑士长才会认为,她可以被拯救了。 “我只是想告诉你,迪恩已经被我处决了,剩下的怪物也已经处理了,许家村里的应该是最后一部分,你可以回去交差了。”小蝙蝠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再也不见,骑士长大人。” “裴音!”文森喊了一声,然而小蝙蝠并没有理会,直接飞走了。 “冒昧的打扰了,阁下认识裴音?” 文森转过身,一个身形颀长的青年男子站在他身后,眼神探究的看着他。   ☆、131.第131章 情敌 卫闲庭见萤雨摔门而去,直接从屋子里翻出一套粗布衣服套在身上追出去,没想到萤雨没找到,倒是听到村口的方向,有人在喊“裴音”。 他立刻朝村口跑过去,结果没看到裴音,倒是看到了一个背着重剑的西夷人。 文森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西陆也有漂亮的男子,但是当他们的容颜比女子娇媚的时候,言行举止上自然有一点女气,可是眼前这个人却不会让人错把他误认为女子。 他的美貌不是重点,反而是惊人的气势和止水般的眼睛更吸引人的目光,容貌的美丽只是一种锦上添花的点缀。 文森总觉得他那双没有波澜的眼睛很像一个人。 “在下卫闲庭,刚才听到阁下喊裴音的名字,请问您认识裴音吗?”见文森不说话,卫闲庭又自报家门问了一遍。 文森回过神,为自己的不礼貌向他道歉,“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是的,我和裴音是旧识。” 卫闲庭不着痕迹的看着文森,笑容温和有礼,“听您刚才喊得那么急切,莫非您刚才见到她了?” 没有接触过卫闲庭的人,总会被他的笑容欺骗,正直的大骑士长也不例外,毫无防人之心的说了实话,“她没有露面,只是通过其他途径和我说了两句话。” 他看着卫闲庭一身粗布衣服也遮掩不住的贵气,说:“阁下怎么独身在此,这附近不安全,容易被怪物袭击。” 文森出现是个好机会,卫闲庭可以借此机会直接回寒元城见步三昧,看文森很好骗的样子,只要自己和他说一番遭遇,想来他也不会怀疑,自己在步三昧那里也好交代。 卫闲庭心念急转,面上分毫不显,只做出为难的样子,“阁下有所不知,我本来奉命调查此地怪事,结果遇到那些杀不死的怪物,被它们伤了,侥幸逃到此地,本想等天亮再回去,没想到先遇到了阁下。” “你被它们伤了?那你没中尸毒?”文森惊奇的看着他。 卫闲庭想到他被抓伤之后的直接昏迷,知道自己应该是中了尸毒的,看文森的样子,这尸毒应该很难拔除,萤雨对他态度恶劣,根本不告诉他尸毒是怎么祛除的,他觉得可以从文森这问问。 “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尸毒,我当时身体确实不舒服,就把随身带的解毒丸吃了。”卫闲庭装无知。 文森佩服的看着他,感叹,“那你可太幸运了,估计尸毒不深,才会被你的解毒丸轻易的祛除了。” “这尸毒很难拔除吗?一般都有什么方法?会有什么后遗症吗?”卫闲庭皱眉,好像很担心身体受到影响。 文森颌首,“确实很难,轻微的教廷一般会用圣水,但是重一点的只能等着同化成活死人,然后被我们杀掉了。” “竟然如此麻烦吗?”他可是被直接抓掉了一大块肉,怎么也不能算轻伤吧。 文森犹豫了一下,“重一点的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没听过有人用而已。” “还请阁下告知,也许在东陆,可以找到解决方法。” 文森笑了,笃定的说:“那是不可能的。” 他看卫闲庭不相信,想到这件事告诉他也没什么,就说:“如果有一个力量强大的,和活死人是同族的人愿意把尸毒吸出来,重伤的人还是可以活下来的。” “不过尸毒对他们本身伤害很大,几乎可以让他们直接死去,而且不可痊愈,失去力量就等于保护,很快就会被仇家杀掉的。” 卫闲庭的手不自觉的按在心口上,想到那里的两个小洞,脸色十分难看,如此说来,裴音以伤害己身为代价,救活了他。 文森看到他脸色难看,还以为他是觉得这方法太难儿忧心,赶紧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说你也是调查这件事的?那你认不认识一个姓步的男人?” “步三昧大人?”卫闲庭反问。 文森点点头。 “那是我的上峰。” “既然如此,我带你去找他吧,他们现在就在许家村,估计还没走呢。”文森热情的准备护送卫闲庭去和步三昧汇合。 “许家村?他们可是遇险了?”卫闲庭面上担忧,心里却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是啊,他们遇到了怪物,差点全军覆没了。”文森感慨,“还好我到的快,否则真不一定能救下他们。” 心理上,卫闲庭蛮可惜步三昧没死的,可理智上,他也明白步三昧不死才是个好结果,若他自己回了皇都,林永必然更加忌惮打压他,一个自己了解的敌人总比新的敌人要好对付一些。 “既如此,我们快些回去吧,我也好和步大人商议下对付这些怪物的方法。”卫闲庭跑出来的时候就带着武器,此刻什么都不用收拾,直接就能走。 文森想到刚才裴音说的话,安慰道:“不必着急了,那些怪物已经都被我朋友收拾了,你们放心吧。” 卫闲庭直觉他说的朋友就是裴音。 天光已经破晓,此时上路没有什么需要担忧的,卫闲庭说:“既然这样,咱们就快回去吧。” “听阁下的语气,对这种怪物应该很了解,它们是怎么来的?”卫闲庭和他边走边聊,他对裴音知之甚少,而眼前这个人,很有可能知道的很多。 文森觉得卫闲庭礼貌,进退有度,也很想和他交朋友,便说:“这只是最低等的活死人,它们被咬死之后,尸毒入体就会变成这样,这种东西只有食欲,没有理智和思考能力。” “你刚才说起裴音的语气很熟稔,莫非你也认识裴音?”文森想到最开始他问自己的问题,反问。 “有过数面之缘。”卫闲庭含混的带过去,笑着调侃他,“倒是阁下,刚才的神情感觉你对裴音不止是朋友。” 文森爽朗的笑了,大方的承认,“我是很喜欢裴音的,这次来东陆有一半原因也是为了找她,可是她现在都不接受我啊。” 他握着拳头做加油状,说:“我还得继续努力!” 努力个鬼,阿音才不会接受你,她喜欢长的漂亮的!卫闲庭心里的小人气的直跳脚,面上还得微笑着,不断告诉自己别抽死这个壮汉。 情敌!这是大大的情敌!他绝对不能让这个情敌把裴音带走,两个人都不是一个种族,怎么谈情说爱! 卫闲庭好像忘了,他和裴音也不是一个种族的。   ☆、132.第132章 回城 文森一句话没说就跑出了许家村,再回来的时候还带着卫闲庭。 步三昧也没走,他就等着带文森回城呢,观文森的谈吐举止,也不像是可以丢下伤员弱小自己离开的人。 见到毫发无伤的卫闲庭,步三昧惊讶不已。 “擅自离队,连个讯息都没留下,你跑哪去了!”步三昧先批了他一通,好像当初让他独自留下诱敌的不是自己一样。 卫闲庭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步三昧,夹枪带棒的说:“大人这话说的,属下以身犯险险些折在这里,若不是跑得快,您现在只能看到我的尸体了,怪物的速度和力量想必大人已经体会过了,属下是没什么能力留下讯息了。” “这么说,还是我的过错了?你安然无恙不回来报告,本大人不能不多想啊。” 卫闲庭敷衍的行个礼,“不敢埋怨大人,打架都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罢了,属下也是受了伤逃走的,若大人想验伤,属下现在就任大人检查。” 步三昧气结。 卫闲庭这是把他架起来了,文森还在旁边,他难道真能让卫闲庭脱衣检查吗?这不是直接告诉人家,他是个小心眼的上司,看到属下没有受伤就起疑了。 他烦躁的摆摆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提醒你,下次一定要想办法通知我们,这次情况凶险,我们折损了不少人手。 卫闲庭越过他的肩往后看了一眼,只有五个一身狼狈和血污的绣衣使歪在地上。 “属下明白了。”卫闲庭应付了一句。 步三昧这人谨慎小心,观察敏锐,就是有一点不好,疑心重,什么都信不过别人,他这缺点和林永有的一拼。 这次来英州,他怕卫闲庭有什么诡计,全部带的自己的心腹,卫闲庭看着倒是高兴,他连苍松翠柏都不带,直接跟着步三昧来英州。 有人愿意牺牲自己的属下,他何乐而不为呢? 现在和他说损失惨重,损失的又不是他的人马,他反正是一点不心疼。 文森在旁边听着他们你来我往,压根没听出什么名堂,只感慨东陆人说话就是文邹邹的,不像他和同伴们说话那么爽利。 “天已经亮了,我们这就回去休整吧,总在这里也不是个事。”文森调整了一下背后的重剑,和他们说。 众人点点头,由文森带路,卫闲庭和步三昧随后,几个绣衣使互相搀扶着往村外走。 “咱们在村外还有马,可以骑着回城,省些力气。”一个绣衣使想到拴在村口的几匹马,恨不得能走快一点。 文森回头惋惜的说:“你是说你们的那些马?不用想了,已经死掉了。” 正说着,他们就走到了村口,果然,几匹骏马已经死在了原地,看身上的伤口,是被怪物咬死的。 步三昧叹道:“可惜了这几匹好马。” 几个人无法,只能徒步走回寒元城。 周刺史得知他们回来了,赶紧出来迎接,哪料看到他们一身血污,立刻吓了一跳,“步大人有没有受伤,我这就派人去请郎中来!” “有劳了,烦请周大人准备热水,再替我备一桌好菜,我要答谢救命恩人。”步三昧指着文森说。 周刺史看着身形高大的西夷人,见他衣着整洁,步三昧又如此客气,知道不能怠慢,立刻吩咐下人带他下去休息。 步三昧这一夜惊险刺激,差点把命都丢在英州了,现在真没什么力气和周刺史攀谈,直接奔着客房而去,先给自己洗了个澡,他这一夜又困又累,偏偏还不能休息,强打着精神要去答谢文森。 卫闲庭对文森只是表面客气,想到这人还是自己情敌,心情又阴郁几分,直接和他说自己要休息,回到房间洗了澡倒头就睡。 天塌下来还有步三昧顶着,自己只是个从三品的小官,这种寒暄答谢的场合就让周刺史和步三昧去做好了。 他洗澡的时候发现自己心口上的咬伤按着已经不疼了,只剩下两个暗红色的点,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疤痕。 卫闲庭闭着眼睛坐在浴桶里,靠着浴桶,把手放在心口上。 常言道心口朱砂痣,掌上白月光。 裴音这次也算是在他心口留下两颗朱砂痣了吧。 卫闲庭苦中作乐的想:你虽然不愿意见我,但还是念着我的,我就当这两颗朱砂痣是你我了。 他心中苦涩,却连个说心事的人都没有。 裴音避而不见,他甚至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是不是因为自己这次擅作主张受了伤恼了自己,他想对她好,想把一片真心全都奉给她,可是却不知道她在哪里。 “阿音,哪里有你这样的,给了我这么多,却一点机会都不给我,若是你想用这种方法让我念着你一辈子,那你真的成功了,我下辈子都不可能忘了你。”他小声的呢喃自语。 “这下放心了?看着他现在活蹦乱跳的念着你,还能和步三昧唇枪舌剑,你是不是可以跟我回冰夷山了。”萤雨看着脸色泛青的裴音,一脸的心气不顺。 她们两个隐匿了身形一路跟着卫闲庭一行回到寒元城,裴音解决那个同族之后,回来的时候脸色好了一些,但依然掩不住她身体的虚弱。 “好在这次这个不厉害,要是来个更强的,你是不是直接就成了别人的食物了!有你这么逞强的吗!”萤雨瞪着眼睛训斥她,一副长姐的样子。 裴音知道她这是关心,也不恼火,好言语的说:“是,是,这次我错了,下次我绝对不逞强了,咱们现在就回冰夷山好不好,子都山我都不去看,直接在你那养伤,养不好不出山。” 萤雨的面色和缓了一些,抓着裴音的胳膊说:“走吧,你现在身体不好,也承受不了太快的术法,咱们回去还要一些时间呢。” 她掐指成诀,带着裴音离开寒元城。 那边步三昧答谢了文森,得知此地的凶案已经解决,不禁大喜过望。 文森答应他多留在寒元城一段时间,以防有漏网之鱼。 步三昧要回去向林永给他请功,也被文森婉言拒绝了,于是他让周刺史务必尽心招待文森,带着幸存的几个人回了京城向林永复命。 卫闲庭离京一个月,回到京城就想好好歇口气,没想到苍松翠柏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他了,他们两个也算是卫闲庭的家将,来接他无可厚非,不会引人诟病。 “你们怎么来了。”他不需要随着步三昧去复命,直接下了马带着两个人往府邸走。 苍松翠柏脸色都不太好,苍松小声说:“温大人被人抓了,现在已经下了大理寺了。”   ☆、133.第133章 询问 卫闲庭一惊,“温锦若犯了什么事了,怎么就被拿进大理寺了?” 大理寺和绣衣直指一直是死对头,自从绣衣直指势力越大,管的越来越宽,大理寺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提到绣衣直指的人都恨得咬牙切齿。 他们现在常年连个案子都办不上,大理寺现在简直门口罗雀,温锦若进了他们手里,还能有待遇吗! 提到这个两个人也是为难,翠柏说:“听说是和陈家长孙在云韶府打起来了,陈章告到了皇上那里,皇上亲自下的命令,让大理寺把温大人抓起来的。” 温锦若为人稳重脾气好,平时对谁都和和气气的,不会无故动手,卫闲庭继续问:“多久之前的事情了,什么原因打起来的,打听到了吗?” “有个五六天了,皇上也没说审,就是关着。” 苍松看了他一眼,支吾着说:“这事说来还和大人有点关系。温大人去云韶府本来是看望管素卿的,结果陈家长孙也在那里,正说你的坏话,温大人听不下去,过去争辩了几句,陈家长孙说的越发过分,温大人忍无可忍,就打了他。” 卫闲庭明了,林永之所以这么生气,是温锦若犯了他的忌讳。 林永希望卫闲庭臭名昭彰,有几个亲信手下那是为了方便办事情,但是绝对不允许有官员维护他,管太傅不就是个例子吗。 他这是典型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 尤其温锦若是平衡他和步三昧之间紧张的关系存在的,平时拉拉架也就算了,这种时候竟然维护他,林永当然会生气。 “陈家长孙,是叫陈良吧。”卫闲庭回忆了一下陈良的样貌。 “是。”苍松回道:“陈熙哲常年带兵在边关,留下陈良入宫给大皇子做伴读,也算是个人质,他是陈家嫡长嫡孙,陈章也很宠着他。” “这一家子势力这么大,也不怕哪天被林永找机会平了。”翠柏在旁边小声添了一句。 卫闲庭提醒的看了他一眼,“这话和我说说也就算了,我先进宫去看望阿姐,探探皇上的口风,你们盯着点大理寺,别让温锦若被人用了刑。” 两个人点头应诺,卫闲庭翻身上马,奔着皇宫而去。 他向宫里递了牌子,立刻被放了行,林永给他的这块牌子省了不少事。 卫闲庭一路直奔阳嘉宫,问清羲昭妃在哪里,不等宫人通报,直接走进去。 温锦若是他的好朋友,这次为了他打抱不平下了狱,他说什么也要保他平安。 “阿姐!”他推门而入,才发现里面还有人在。 一个淑嫔打扮的宫妃正坐在羲昭妃对面无声的抹着眼泪,见到卫闲庭进来吓了一大跳,立刻胡乱的擦擦脸,站起来说:“臣妾先回去了,不打扰娘娘和卫大人了。” “你坐下,你兄长的事还得他去办,你在这也能说个明白。”羲昭妃拉住淑嫔的手,示意她坐下来,转头瞪着卫闲庭训了一句,“多大的人了,还莽莽撞撞的。” 卫闲庭也有些不好意思,在原地站着不过去,小声辩解,“我这不是有急事吗,不知道您这里还有外人啊。” “出去一个月,连个口信都不带回来,让我在宫里提心吊胆的,现在还敢说有急事才来,怎么着,没急事你就准备闲着了再来看我是不是!”尽管卫闲庭已经快二十岁了,羲昭妃训起他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长姐如母,卫闲庭是真怕羲昭妃训他,他小时候被羲昭妃管着,后来被裴音管着,好不容易入仕了,裴音不见了,羲昭妃训他还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阿姐,我真的是有急事。”卫闲庭恨不得给羲昭妃跪下认错,只求她别再说了。 他好歹也是个指挥同知了,在外面也是很威严的,阿姐就不能给他留点脸吗。 “你的事能有我的事着急吗?要不是你今天来,我少不得要去找人给你报信了!”羲昭妃拉过旁边的淑嫔,说:“她兄长被陛下抓进了大理寺,你想办法救一救。” 卫闲庭这才正眼打量了那宫妃,这一看倒是看出些名堂,他看着那相似的轮廓,面色古怪,试探的问:“家兄姓温?” 温淑嫔轻轻点点头,垂下眼睛不敢看他。 卫闲庭朝羲昭妃笑,说:“巧了,我也是为了她兄长来的,温锦若因为我被陈章告了一状,下了狱,我要是不救他出来,也太无情无义了点。” 羲昭妃倒是有些奇怪,“温锦若就没提过,他家有个妹妹进宫了吗?” 卫闲庭挠挠头,看着屋顶,不太确定的说:“啊,大概好像说了吧,我也没太注意,我交朋友又不看出身,也没想到他妹妹和你住一起啊。” 不过说来也好笑,他确实从没问过温锦若的家事,只知道他家有个妹妹进宫了,却从没打听过,温锦若一家也不指望妹妹带来荣华富贵,在他面前提的都很少,久而久之,卫闲庭也就想不起来了。 “你们两个真是,平时都聊什么呢。”羲昭妃想想就觉得好笑。 他们两个闲聊了两句,温淑嫔的脸色渐渐和缓了很多,没有刚开始那么愁苦了,也跟着露出一抹笑意。 她想起了在家时和兄长相处的时光,那种日子,比深宫里快乐多了。 见温淑嫔放松下来,卫闲庭方才说起正事,他和羲昭妃闲扯了几句,也是怕温淑嫔郁结于心,别兄长没救回来,她先病倒了。 “陛下只关着,也不审问,我就是来问问,陛下是个什么意思,我现在贸然去问,反而对温锦若不好。“ 这两天林永总往阳嘉宫跑,羲昭妃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也有些奇怪,“我看陛下并不像是真的很生气,但也不想就这么轻易的放过此事。” 卫闲庭低头思索了片刻,猜测林永的想法,“他不能处理温锦若,这种为了我打抱不平的事情,说出来不是罪名,还可以用好朋友搪塞过去,五六天之前,我还在路上,他抓了不审不判,为了什么呢?” 他闭上眼睛,假设自己是林永,思考林永的想法。 片刻之后,卫闲庭睁开眼睛,胸有成竹的笑了,“我知道他的想法了,你们放心吧。” 羲昭妃知道卫闲庭不是个说大话的人,他这么说,就真的是有办法了,她展眉一笑,声音里带了点轻松,“既然这样就去办吧,别让温大人在牢里受了苦。” 卫闲庭点点头,看到温淑嫔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立刻笑着安抚她,温声道:“娘娘放心,我必然还给你一个完好无损的兄长。”   ☆、134.第134章 立储 “温锦若的事情你们别着急,我回去还要再想想,不过我保证他不会受苦的,我让人看着大理寺那边了。”卫闲庭安慰道。 他想事情还算周全,至少苍松翠柏留下来确实让他省心不少。 他看着温淑嫔,歉意的笑了笑,说:“说来,臣还要和娘娘道个歉,我走之前拜托温兄帮我去看看管素卿,才会除了后来这等事,我在这里给娘娘陪个不是了。” 卫闲庭弯腰鞠躬,算是给温淑嫔道了歉。 “卫大人太客气了。”温淑嫔连连摆手,一副受不得他大礼的样子。 从进来开始,卫闲庭就站在远处没过来,此时,在羲昭妃这里了解完情况了,又想起其他的事情。 他看着羲昭妃说:“阿姐,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单独谈谈。” 温淑嫔很有眼色的站起来,和羲昭妃告礼,“臣妾今天让娘娘见笑了,臣妾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要是心情不好,随时来找我,我这阳嘉宫就咱们两个人,互相做个伴还是可以的。”羲昭妃站起来,目送她出去。 温淑嫔经过卫闲庭身边的时候,福了个身,卫闲庭心里还有些奇怪,这位娘娘对自己也太客气了一些。 等到宫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卫闲庭放才走过来,在羲昭妃对面坐下。 “你走了差不多一个月,都做什么去了?”羲昭妃问道。 “跟着步三昧后面卖命,还能做什么。”卫闲庭三言两语的把事情说了,自己受伤的事倒是一句没提。 羲昭妃眉头微微蹙起,略有愁色,“他这样放你出去,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了,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总归是好事吧,说的定我以后能出去的时候就多了呢。”卫闲庭抓起手边的棋子把玩着,“他最近总来你这里,对你还好吗?” 羲昭妃倒是不太在意,“他那可不是来看我的,那是来看温淑嫔的,温淑嫔有喜了。” 卫闲庭把玩棋子的手一顿,“我还奇怪呢,上次跟在你后面的时候还是婉仪打扮,这次就成了淑嫔,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就更要让她放心了,陛下现在是不会动温锦若的。” “皇后娘娘本来想让温淑嫔迁宫的,被我劝阻了下来,宫里这些个捧高踩低的,看到温锦若进了大理寺,对她也不是好脸色,在我这里,我还是护她两分,真出去了,我的手也就不能护着她了。” 羲昭妃想起前两天去给陈皇后请安的时候,陈皇后暗藏嫉妒的眼神,眸色沉了沉。 “陛下迟迟不立太子,想来陈皇后心里不舒服。”羲昭妃道。 卫闲庭嗤笑,“大皇子那不堪大用的样子,陛下不立他也是应该,陛下正值壮年,害怕子嗣问题吗。” 他看着羲昭妃,压低了声音说:“阿姐多护着温淑嫔一点吧,这宫里也该有个新生命了。” “那是自然的,在我身边,总不会让你朋友的妹妹吃亏的。” 卫闲庭把棋子扔进棋笥里,站了起来,“我也不能久留,步三昧这次损失惨重,陛下这会不知道怎么想着打压我呢,等过段时间我再来看阿姐。” “万事小心。”自从卫闲庭进了绣衣直指,羲昭妃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就怕卫闲庭哪天被人暗杀了,朝堂诡谲,林永心思多变,不做都是错,何况他还做了这么多呢。 “你那宅子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实在冷清了点,起码多带几个护卫,只靠苍松翠柏保护,毕竟少了点。”羲昭妃叮嘱他。 “放心吧,我会的。”卫闲庭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之前,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阿姐,该准备的也准备起来吧,咱们等的时间够久了。” 卫闲庭手里提着羲昭妃给他准备的小糕点,晃晃荡荡的往阳嘉宫外面走,一会被步三昧的眼线看到了,也好是个借口,就是不知道林永是相信他真来看阿姐聊家常,还是为了救温锦若想办法了。 反正林永怎么想,他都是不在意的。 阳嘉宫景色很好,随处可见郁郁葱葱的时令花草,羲昭妃有闲情逸致伺候它们,林永看到的时候也免不了夸几句。 卫闲庭走过一片花木的时候,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他停下脚步,非常有礼的说:“参见娘娘。” 温淑嫔站在树下,绞着手帕紧张的看着他。 卫闲庭向左右看了看,只有她的贴身宫女站在不远处,倒是再没见到别人,温淑嫔还知道避开人。 “见过卫大人。”温淑嫔的声音还是不太大,倒像是不太敢和他说话。 卫闲庭以为她是不放心兄长的安慰,柔声劝慰道:“娘娘不必忧心,臣说到做到,温兄必然可以平安出来的,臣保证他一根汗毛都不会掉。” “您误会了,我是相信卫大人的能力的。”温淑嫔咬着唇,细声细气的说:“我就是想当面谢谢你,当年,卫大人让我免于挨公主的鞭子,想来,卫大人是忘了这件事了吧。” 她垂下眼睫,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卫闲庭的记忆其实很好,可是当年莫名其妙的被林江雁缠上了,简直头痛的要死,根本不想回忆任何和林江雁有关的记忆,连带着,把当时的那个小宫妃都忘了。 更何况他当年连人家长什么样都没仔细看,怎么可能记得住。 “娘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他欠欠身,准备离开,“臣还有事,先行一步了,娘娘保重身体,想来温兄也不想看到您担心他而病倒。” 出阳嘉宫要走这条路,卫闲庭只能从温淑嫔身边走,他刚和温淑嫔擦肩而过的时候,就听到她几不可闻的说了一句,“陛下想立太子。” “谢谢。”卫闲庭脚下不停,轻声道了谢。 他刚回来连一天都没到,就接到了两个大消息,老天对他还真是好,一点都不准备让他休息。 林永想立太子还能立谁,总不能立温淑嫔肚子里没出世的小娃娃,只能是林思明,他可能已经想到了,太子不定,说不准他会一直没有其他子嗣。 不过这几年他都顶着压力不立太子,怎么突然就改主意了。 卫闲庭估计,林永的变化可能和远在边关的陈熙哲有关系。 他一边梳理思路,一边往商府去,商雪柏被停职在家,此时去府上,正好可以找到他。 卫闲庭礼貌的叩开商府的大门,在门房戒备的眼神中表明来意,要见一见商雪柏。 门房派人前去禀报,结果没一会就跑了回来,为难的看着卫闲庭,说:“卫大人,我家公子说,他现在正闭门思过,不宜见客,请您回去。”   ☆、135.第135章 拜访 门房说完,紧张的看着卫闲庭的脸色,两只手紧紧的抓着门,看那神态动作,像是一旦发现卫闲庭脸色有一点点不对劲,就立刻关上大门。 卫闲庭被门房如临大敌的模样逗笑了,结果他刚刚笑出来,门房更加害怕了,恨不得立刻把大门关上了。 “既然商雪柏不方便会客,那我求见商阁老吧。”卫闲庭笑眯眯的说。 商雪柏是和他决裂了,但商润是不会把他拒之门外的。 门房可能没见过这么锲而不舍的,只好再次回报去了。 结果这一次,商润亲自出来迎接了他。 “让阁老亲自出来迎接,倒是我的不是了。”卫闲庭见到胡子花白的商润走出来,连忙见礼。 “卫大人客气了,下人怠慢了还请大人不要见怪。”商润和卫闲庭一起进入府邸。 商润把卫闲庭领进书房。 这一次不是当年他和林永来的时候,商润院子里的那一个,想来是会客的地方。 “来人,去叫大公子过来。”商润倒是看得明白,知道卫闲庭不睡来找他的。 “麻烦阁老了,本来只想找商统领说两句话,倒是惊动了您,实在抱歉。”卫闲庭端起仆从奉上的茶水,和商润寒暄着。 商润抚着胡子笑着说:“无妨,让卫大人在门外站了许久,是商雪柏的过错,听闻卫大人刚刚从英州回来,看样子案子应该是办完了吧。” 英州的凶案详细情况朝臣并不知道,要不是卫闲庭跟着步三昧一起出了京城,大臣们还不知道那边发生了命案。 卫闲庭走的那天,御史台就上书表示不应该放他离开,容易造成祸患,全被林永压了下来。 朝中很多大臣都怀疑卫闲庭会直接跑掉,你说羲昭妃还在宫里?拜托,他阿姐现在是皇上的宫妃,女人嫁了人还会和弟弟一条心吗?卫闲庭根本不用顾着羲昭妃的性命。 结果他今天跟随步三昧回来了,着实惊掉了大臣们的眼珠子,商润听到他们私下里议论,说卫闲庭可能脑子有毛病。 商润从不和他们谈论卫闲庭的事情,首先两个人有血缘关系,总是要避嫌的,其次也谈不到一起去,卫闲庭比他们想的有脑子多了。 在商润看来,卫闲庭没有直接逃跑才是明智的选择。他没有根基没有势力,卫明还在曲沙关虎视眈眈惦记着杀了他,他此时跑了,就需要面对林永和卫明两个人的追杀,到时候他怎么办,亡命天涯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除非卫闲庭逃到南蛮子的十万大山里躲一辈子,否则总会被找到的。 他以前总觉得卫闲庭没有担当,软弱没主意,现在看来,卫闲庭比自家孙儿强的不止一点。 商润在心里叹了口气,可惜卫闲庭的身份,他和商家注定是不会有什么大的牵连了,否则靠着卫闲庭的能力,商家至少还能兴盛五十年。 卫闲庭可不知道商润对他的评价这么高,他言简意赅的说:“很顺利,就是歹徒凶残了些,步大人折损了一些人手。” 他刚说完,就看到商雪柏不情不愿的走进来,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对商润行礼,“祖父,您叫我何事?” 商润站起来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卫大人找你,你避而不见是做什么,你们两个是表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说清楚的!万一耽误了事情怎么办!” 他又转头对卫闲庭说:“卫大人,老夫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少陪了。” “阁老慢走。” 待商润走后,商雪柏立刻瞪着卫闲庭,态度恶劣的问:“你来我这做什么,商府不欢迎你!” 卫闲庭没理会他的不客气,开门见山的说:“你以为我想来找你?温锦若被人拿进了大理寺,我要不是不方便出面,会来找你吗。” “什么,温兄怎么进大理寺了?!”商雪柏一脸惊讶。 卫闲庭看了他片刻,发现他的惊讶不是作伪,讥讽的笑着说:“温锦若进大理寺已经五六天了,我这在路上奔波的不知道,你这闲赋在家的统领大人也不知道吗?” “我,我确实不知。”商雪柏有些尴尬,温锦若是他的好友,好友进了大理寺,他竟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实在是惭愧,“我一直在家闭门读书练武,外面的事情都不甚关心。” “别说的那么好听,不甚关心,我看你是一点都不关心!”卫闲庭语气很冲,“我今天刚回到京城,到现在刚喝上一口茶水,就想找个人问问他的情况,结果你还给我来了一句不知道!” 商雪柏羞愧的说不出话来,也顾不上和卫闲庭置气了,连连问道:“他现在要不要紧,因为什么被抓的,他不是绣衣使吗,出了事也应该绣衣使过问吧?” “绣衣使多什么,抓进哪里还不是上面说了算。”卫闲庭朝天上一拱手,“温锦若和陈良打起来了,陈章告状把他抓了起来,我和大理寺不对付,不能出面,只能来找你。” 商雪柏正色道:“我现在就去大理寺问情况,若是温兄被人冤枉了,我就去求见陛下。” 卫闲庭哪敢让他去见林永,林永不审不判不罚就是摆明了态度,商雪柏一求情,指不定会被误会和卫闲庭有牵扯,到时候不罚也得罚了。 “不用去见陛下,我只想让你去探探大理寺卿的口风,顺便看看温锦若好不好,陈良到底被打成什么样我还没看呢,我怕陈章暗地里让人用私刑。” 他交代给商雪柏,“问好了就找人告诉我,算我承你一个情。” 商雪柏面色不好看,“温锦若也是我朋友,救朋友天经地义,用不着你承我情。” 他还是不能原谅卫闲庭。 卫闲庭也没指望因为一起搭救温锦若就能和商雪柏和好,他注定要走奸臣的路,商雪柏离他远一点更好。 “那就算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卫闲庭也不和他客气,商雪柏不要他的人情更好。 他从商府出来,这才回了自己的宅子。 苍松翠柏已经在府里等着他了,一见他回来,立刻就要报告自己查到的消息。 卫闲庭准备先去沐浴洗洗路上的尘土,拦住了他们两个,说:“先不着急,看你们的样子,温锦若现在应该没事,你们先去给我查查,温锦若被抓进大理寺之前,皇上是不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他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这讯息应该是从英州方向来的,但是很隐秘,可能是瞒着绣衣使的,查到来源和途径,我要知道详细的。”   ☆、136.第136章 信息 卫闲庭在接受裴音教导的时候,有两件事记得很清楚: 第一件,不要总用“你以为”的方式思考问题,要让自己站在对方的角度想事情,这样才能知道对方的想法。 第二件,要把事情的所有情况都想到,最好的和最坏的,并且相处应对之法,才不至于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别太乐观,老天爷很喜欢和凡人开玩笑。 近三年的时间里,卫闲庭无时无刻不记得裴音的忠告,才能在变幻莫测的局势里走到现在。 步三昧压根没想提前和林永汇报英州发生的事情,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三言两语根本解释不清楚,他最可能的就是直接和林永汇报,而且,步三昧要是发了密报,他是一定会知道的。 平时,温锦若这种情况,顶多挨几板子罚罚俸禄,他的妹妹现在还有了身孕,林永不会有什么大举措,何至于就进了大理寺呢? 卫闲庭只能想到最不可能的一种情况,林永还有一部分耳目,避开了绣衣直指直达天听。 苍松翠柏虽然不知道卫闲庭的用意,但还是一丝不苟的执行命令去了。 卫闲庭坐在浴池了,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长长出了一口气,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果然,还是在自己家里的时候更自在一些。 他习惯性的低头去看心口上的伤疤。那两个咬痕已经结痂脱落了,但是并没有消失,而是留下了两个嫣红的印记,看起来就像两颗与生俱来的朱砂痣。 卫闲庭按着心口,看起来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他要一直留着两个伤疤,永远提醒自己,裴音为了他,做过些什么。 他沐浴之后换了常服走出来,苍松正在外面等候,他比翠柏快一点,先回来报告了。 “大人,皇上几天前确实收到了一份密报,走的不是绣衣使的渠道,只是普通的驿站,所以我们的人才没有注意到。” 卫闲庭想了想,“那估计是夹在周刺史的奏折里送过来的,做了加急处理,密报说了什么?” “步大人的绣衣使损失惨重,您曾经失踪了一天。” 卫闲庭笑了笑,意味不明的说:“这密报真是简短,连个原因都没说,倒像是我估计失踪的一样。” “是,属下恐怕此人故意这么写的,想要陷害您。” 卫闲庭倒是对这种陷害不太在意,“他怎么写,步三昧都损失了人马,现在我隐隐有压他一头的趋势,皇上恐怕会不高兴。” 两个人正说着,翠柏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说:“大人,属下查到谁写的密报了。就是和你们一起回来的绣衣使中的一个,姓李,他原来是英州的佃户,后来进了陈将军的军队,然后被选进了绣衣直指。” 翠柏查的倒是详细。 卫闲庭仔细想了想这个姓李的绣衣使,突然想起来,那不就是那天晚上和步三昧唱双簧,把他留下来那个人吗! 当时他回去看到这个人没死,还可惜了好久。 “不是冤家不聚头啊。”卫闲庭感慨了一句。 他对翠柏说:“去查查这人平时和什么人有来往,关系紧密和一般的都查。” “大人,您是怀疑皇上对绣衣直指不信任?”苍松思索片刻,问道。 他和翠柏分别负责不同的地方,苍松为人严谨,更适合处理明面上的一些东西,翠柏性子跳脱但是个笑面虎,主要替卫闲庭处理暗处的事情。 所以苍松查渠道,翠柏查人,然后再报给卫闲庭,卫闲庭就会根据他们两个的情报,推测出事情的起因和走向。 不过说林永在绣衣直指外还有能监视的人,他和翠柏是都不大相信的。 卫闲庭对他们两个倒是不隐瞒,直接说:“皇上不是不信任绣衣直指,他是不相信任何人。翠柏不是说,这人原来在陈熙哲的军队里,后来才被调到绣衣直指的吗。” “军队的晋升空间比绣衣直指大多了,而且现在陈熙哲正和卫明胶着这,是最适合立军功的时候,绣衣直指选人也讲究个你情我愿,他二话没说直接同意来绣衣直指,本身就不正常。” 卫闲庭说:“我怀疑,陈熙哲的军队里,早就有皇上的眼线了,只不过他现在把这些眼线从军队里分出一部分,放入了绣衣直指,监视我和步三昧。” “那我们以后做事情更要小心了。”翠柏想到这里,觉得越来越麻烦了。 卫闲庭点点头,说道陈熙哲,他突然问:“陈熙哲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陈熙哲最近在平州大败了宫言知的军队,宫言知丢了平州,现在只能据守良州和琼州了。”苍松说道。 卫闲庭坐在椅子上,右手食指敲击着桌面,边思索边说:“平州之后就是平原,陈熙哲的军队骑兵多,机动性好,攻击力强,这战事持续多年,宫言知的粮草补给应该是出现了问题,否则不可能失败。” “捷报送过来的时候,皇上是不是让陈熙哲回京了。”他虽然是问句,说的倒是笃定。 翠柏点点头,“是,陈中书非常不满意,说此时应该乘胜追击,夺回疆土,不过被皇上驳回了。” 卫闲庭倒是很了解林永的想法,“他当然不同意,陈熙哲现在已经是骠骑大将军了,宫言知已是强弩之末,陈熙哲真要擒了卫明回来,让皇上怎么封赏,封王吗?他自己的皇位怎么来的他不会忘了的,更不可能给子孙留下这个后患。” 天下人皆知林永以异姓王身份夺下属于卫闲庭的江山,他当然害怕将来有一天,也有人用这样的方法夺了他子孙后代的江山,所以从最开始,就不会给别人这个机会。 这个话题就太敏感了,苍松翠柏不敢说话,倒不是不敢议论林永,他们是顾虑到卫闲庭的心情。 卫闲庭一看两个人低着头不说话,就知道他们肯定想多了,不过他就算解释不在意拱手让出江山,估计他们也不会信的,于是换了话题。 “不过陈熙哲回京,对我倒是一件好事,朝廷可以和宫言知势均力敌的将军可再没有了,想来宫言知还能保护卫明一段时间。他可要活的长一点啊,我这条小命,还得靠他这个护身符呢。” “准备准备,明天和本大人一起去会会陈良,听说那可是个有名的纨绔呢。” 卫闲庭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充满兴味的笑。   ☆、137.第137章 生死 裴音确实很听话。 萤雨带着她回来之后,她只在恕人谷里看了一圈,就直接跑到了冰夷山养病。 说是养病,其实也就是每天睡睡觉,清醒的时候和若玉族长下下棋,用言语打击闭心。 她这个伤情时好时坏,不过通常坏的时候多一些。脏腑总在破裂和恢复中折腾,直让她昏昏欲睡。 裴音现在对阳光的抵抗力也没有那么,稍微炽热一点的太阳都能让她的皮肤直冒烟,简直退化到了最开始的阶段。 萤雨焦急的找族长寻求解决的办法,没想到若玉千水也是爱莫能助,说是没有什么机遇的话,恐怕要一直这样下去了。 “闭心,你这不声不响闯进别人房间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今天外面是个艳阳天,裴音躲在房间里睡觉,窗户上贴着暗色的纱窗,让照射进来的阳光不那么猛烈。 她睡得昏沉,几乎不辨时间,每日里这样颓废着,几乎生出一种厌世的情绪。 她的五感已经大不如前,直到闭心进来才发现他的存在。 闭心一改往日痴迷的神态,颇为严肃的看着倒在床上的裴音,认真的问:“族长说你的伤可能一辈子也好不了了,是吗?” 裴音掀开眼皮瞅了他一眼,立刻恹恹的闭上了,有气无力的说:“你是人间的话本子看多了吗,一辈子用在我们这些人身上合适吗?” 闭心咬着下唇,不依不饶的又问了一遍,“你的伤真的永远也好不了了吗?” “也许吧。”裴音回答的模棱两可,她今天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闭心的表情很难过,看着像是要哭出来了,“你怎么可以,怎么可能不会好呢。你一定会好的,你那么强大啊。” 闭心也就一百多岁,裴音看他就像看小孩子似的,听到闭心这孩子气的话,忍不住笑了,“谁说强大的人就不会受伤的,你没事少看些话本子,多把心思放在修炼上,你这么年轻就修成了三尾妖狐,已经是很有天赋的了。” “如果把我的修为换给你呢,你能好起来吗?”闭心问。 裴音突然睁开眼睛,无悲无喜的目光落在闭心身上,发现他不是在说笑,闭心琉璃色的眼睛倒影着她泛着青色和死气的脸,看起来像是不久于人世。 闭心的目光清澈见底,是少有的郑重,他的眼神告诉裴音,他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真的这么想的,放弃修为给她续命。 “别随便说这种话,哪有这么轻松就放弃修炼的。”裴音训斥了他一句。 “只要你可以好起来,放弃修为有什么关系!”闭心很固执。 “为什么?就因为我曾经在子都山上误救了你一命?” 闭心像是被人看穿了什么心事一样跳起来,向后退了一步,“你,你知道当时我在子都上?!” 他一直以为,裴音当时只喜欢杀人,根本没注意到他这只还不会化形的小狐狸。 “我自然是知道的,我又不是那些肉眼凡胎的人,怎么可能认为你就是一只普通的走兽。”裴音又闭上了眼睛,“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说而已,我又不需要你的报答。我累了,你走的时候轻一点,别把我吵醒了。” 闭心眼神复杂的看着裴音,走之前最后问了一句,“裴音,你会死吗?” 他等了很久,房间里安安静静的,裴音并不准备回答他。闭心只好离开。 等他走了之后,裴音才小声的说了一句,“谁知道呢。” 她的声音轻的像是吹口气就能散了,却没有担心自己可能会死去的恐惧和不甘,倒是带了些期待,好像真的死了也是一种解脱。 第二天是个阴雨天,裴音晃晃悠悠的从茅草屋里走出来,准备回恕人谷。 她回到子都山就像闭关似的不露面始终不好,偶尔还是要回去处理些事务。 裴音拿着个酒壶从羊肠小道走下来,正好看到钟玄铭捧着一大堆东西往政事堂走。 “师父。”钟玄铭看到她从禁地的方向走出来,立刻站在路边等她。 裴音点点头,仰头喝了一口酒,看到他手上的东西,问道:“最近事情很多吗?” “没有,咱们的生意还算顺利。”钟玄铭一直是个省心又能干的弟子,他仔细看了眼裴音的脸色,发现她精神状态更差了,立刻不赞同的皱眉道:“师父,您最近身体不好的话,还是不要喝酒了。” “师父就这么点爱好,不喝酒更难受。”裴音本来想揉他的头发,可是钟玄铭已经比她还高了,这个动作做起来着实有难度,只能转而拍拍他的肩,说:“走吧,我和你去政事堂。” 她突然想起了卫闲庭,那小鬼也已经比她高了,以后不能揉他的脑袋了,想想还有点惆怅。 可能是最近力量衰退的太过严重,裴音开始多愁善感起来。 执事堂里等候的人见到裴音和钟玄铭一起过来了,立刻起身行礼。 “见过裴姑娘!” 裴音走到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下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说:“免了吧。” 钟玄铭把手里的纸张放到她手边,方便裴音翻看。 “说说吧,最近都发生什么事了。”裴音随手拿起一份情报看着,问道。 “咱们恕人谷的生意都很好,只在平州一地,现在有些受损。”青蚨堂的堂主回道。 他负责恕人谷的日常开销,对各地报给他的账册明细烂熟于心。 裴音找出平州这个月的账册看了一眼,发现确实少了很多,问:“怎么回事,平州,良州,琼州虽然在宫言知的地盘上,但是对咱们是没有影响的。” “是的,前几年一直如此,可是这个月陈熙哲的军队攻下的平州,宫言知现在退到良州了。陈熙哲要肃清平州,咱们的生意就受到了影响。” 裴音没想到自己几天没关心外面的动静,竟然就发生这么大变化,稍微认真了一些,“陈熙哲没乘胜追击?” 青蚨堂堂主看了一眼裴音,不太理解她问这个问题做什么,但还是回道:“没有,听说皇上召陈熙哲回京,要另外派人来剿灭宫言知。” 裴音听到陈熙哲要回京了,总算稍微放松了一些,宫言知是天生的将才,换了陈熙哲之外的人来,宫言知根本就不会担忧。 卫明不死,卫闲庭就很安全,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和林永抗衡,需要卫明来牵制林永。 “既然陈熙哲影响了咱们的生意,那总要从其他地方讨回来一点才是,玄铭,你去见一见宫将军吧,想来他现在应该需要咱们的帮助了。”裴音觉得应该帮宫言知一把,让卫明活的时间长一点。 “裴姑娘,咱们恕人谷向来是不和朝廷有来往的。”沈杨觉得不妥。 “林永的人几次坏我的事情,恕人谷总要讨回一两分利息的。”裴音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合适,“他们的争斗咱们管不着,不过宫言知也算是当世英杰,死了就可惜了。”   ☆、138.第138章 道歉 第二日早上,卫闲庭还在吃早膳,苍松来报,说商雪柏已经去过大理寺了,温锦若没有受到一点虐待,除了住的地方不太好,其他的都没什么。 商雪柏和大理寺的关系还不错,陈章就算想做点什么,商雪柏走这一趟,大理寺的人也得掂量掂量,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商润还是可以和陈章分庭抗礼的。 “唔,商雪柏这次是事情办得倒是挺靠谱,咱们的拜帖送到温府了吗?”卫闲庭问道。 “送过去了,温府已经接了,咱们可以去拜访了。”苍松回道。 翠柏今天被派出去做事情,只有他跟着卫闲庭。 “那一会就去吧。”卫闲庭决定用了早膳就走,今天休沐,想来温大人正在家担心温锦若呢。 卫闲庭一点也不着急去救温锦若,这时候他去林永面前求情只会火上浇油,而且后果要比商雪柏求情更严重。 温锦若是为了他进的大理寺,于情于理他是要去拜见一下温大人的。 不过温晋明对他的态度可说不上好。 “卫大人今天怎么有时间光临寒舍呢,犬子还在大理寺受苦,可看大人还有心思四处访友,本官真替犬子不平!”温晋明得知他的到访,没有迎接他进去,倒是自己先在门口堵着他冷嘲热讽了一番。 温晋明是从二品的兵部尚书,比他整整高了两级,根本不用站在门口见他,会做出如此不顾身份的事情,想来真的是气急了。 卫闲庭弯腰赔礼道歉,诚恳的说:“下官才听说温兄竟然因为我出事了,心中实在惭愧,特来登门道歉。” 后面的苍松立刻奉上赔礼。 卫闲庭道:“小小心意,还请温大人原谅则个。” 温晋明扫了一眼苍松手里的东西,并不接,甩了一下衣袖说:“赔礼就不必了,家中老夫人近日一直没有见到犬子,甚是想念,本官实在找不出一个好的说辞,犬子此次鲁莽行事全是我管教不严,本官自会到陛下面前请罪,卫大人请回吧!” 他转身就回了府里,不客气的把卫闲庭留在门外,对还在发呆的门房说:“关门!” 门房小心的看了一眼卫闲庭,最后还是把门关上了,毕竟他的月钱还是温大人给的。 卫闲庭直接被拒之门外,和苍松面面相觑,最后只能无奈的一笑,“走吧,温大人现在估计讨厌死我了。” 东街区都是朝臣,别以为他没看见其他人家偷偷打开大门,朝这边探头探脑,他这脸现在是丢的差不多了。 卫闲庭深吸一口气,对苍松说:“走吧,和你家大人去散散心,我做绣衣使以来,还是第一次丢这么大脸。” 哪个见到他不是战战兢兢的,温晋明这种直接把他晾在门外的还是第一个,原来就听说温大人脾气臭,谁的面子都不给,今天他算是领教了。 “那天在云韶府,陈良到底被温锦若打成什么样了?”卫闲庭本想昨夜去探探陈良的情况,哪知道陈府的守卫异常的森严,简直不是正常官员该有的家将数量。 “温大人知道分寸,哪能真的把陈良打伤了,陈良带着那么多随从,能挨到什么打。”苍松说的讽刺。 “我记得陈良的名声很不好。”卫闲庭想起那些传闻,他入绣衣直指的时候,把朝廷上的这些官员亲属记了个遍,陈良是个纨绔子弟,很是做了一些让陈熙哲和陈章头疼的事情,不过他和这人扯不上关系,一直没见过他。 “是。他原来一直跟着陈将军在英州,和大皇子的关系很好,他是家中独子,陈将军常年在军中,陈夫人就娇惯着他。” 苍松想着他曾经做的荒唐事,捡了几件典型的报给卫闲庭,“当年在英州的时候,他看中一个姑娘,强纳人家做妾,那姑娘性子烈,当晚就撞柱而死,后来他家赔了银两了事。” 卫闲庭挑挑眉,显然是想到了林思明为了管素卿神魂颠倒的事,那表情就像在说:啊,难怪两人能成为朋友,原来都好色啊。 苍松瞬间领会了自己大人的意思,点点头表示赞同,继续说道:“后来他和别人赌银子输了,仗着自己是陈将军的儿子反咬一口,说对方欠了他的钱,闹到官府判了他赢。” “他平时在英州也是个霸王,陈将军有几次要打他,陈夫人都护着不让打,来了京城之后可能是被警告过了,很是老实了一段时间,属下猜测,可能是陈将军打了胜仗,他又嚣张起来了。” “他当年在英州横行无忌,那是皇上还要用陈熙哲,忍让些而已,就他这个四处惹祸的性子,不用咱们设计,就能抓住一堆把柄。皇上既然忌惮陈熙哲,我身为臣子自然要给皇上解忧,走吧,给皇上找锤子去。”卫闲庭早就调查好了陈良的行踪,今天来温府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陈良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面向有些刻薄,眼神带着狠毒,他身形很壮,走路生风,不说话的时候,有一分陈熙哲的风采。 卫闲庭和苍松找到陈良的时候,他正在调戏一个良家子。 邺朝和前朝一样,民风还算开放,女子上街只要戴好面纱,有家仆跟着就没事,天子脚下的百姓更是放心一些,有的连面纱都不戴,也不怕遇到登徒子。 可是今天那姑娘可算是倒了霉了,出门就遇到这么个登徒子。 那女子的衣着装扮无不细致精贵,看着就不是普通的百姓,也不知道陈良是怎么就看不出来。 人生最大的错觉:我能行。 陈良带来的家丁围了一圈,凶神恶煞的看着周围的百姓,“看什么看!再看小心你们的眼珠子,都快滚!” “狗仗人势。”卫闲庭站在远处,回头对苍松说:“我看那女子眼熟,谁家的小姐?” 苍松面上露出一点笑意,“御史台姚大人家的千金。” “你们可以啊,怎么把他们凑到一起去的。”卫闲庭赞赏的看了苍松一眼。 苍松摇摇头,压低了声音说:“这可不是我们做的,绝对是巧合,我们本来想安排人撞他一下的,闹到大理寺去的。” 卫闲庭道:“姚小姐的家仆是被翠柏引走的吧。” 苍松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卫闲庭看那边越闹越大,知道这事算是成了,转身悠哉的说:“走吧,热闹看看也就成了,替我定一桌酒席,明天我要请温锦若吃饭。” 第二日早朝时候,御史台姚大人状告陈良目无王法,横行无忌,藐视皇威。   ☆、139.第139章 处罚 自从林永设立绣衣直指监察百官之后,御史台几乎形同虚设,无法起到纠举,弹劾百官的目的,通常他们还没发现百官的言行有什么不妥之时,就被绣衣使抓走了。 后来御史台做的最多的,就是弹劾绣衣直指。 可是百官依然害怕被御史抓到错处,遭到弹劾,这些谏官就和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根本无法好言相劝和沟通。 林永正因为怕这些人的口笔,独立设立一个受自己掌控的监察机构。 这些谏官不怕死,对他们来说,最高的荣誉就是死谏,而人要是连命都能不要,还能还怕什么。 “姚大人,你不要血口喷人,陈良一直安分守己,怎么可能做出藐视皇威的事情!”陈章跳了出来,藐视皇威是多大的罪过,这罪名要是落实了,林永必然会对陈家不满。 姚御史看着陈章冷笑,说:“难道昨天是我听错了吗?是我的家丁听错了吗?您家的孙儿真是好啊,当街调戏良家子,仗着自己的身份为非作歹,天子脚下,你还有没有王法了!” 陈章一愣,昨天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其实这事不怪陈章。 昨天卫闲庭走后,家丁很快就找来了姚大人,姚大人也是沉得住气,和和气气的和陈良说了是误会,把这件事就带了过去,陈良也不敢回家和祖父说,才让陈章一点准备都没有。 “陈阁老,可有此事?”林永的脸色已经阴沉下去。 陈章反应也快,立刻道:“陛下,此事可能有什么误会啊,陈良从小乖巧,断不会做这些事的。” “是啊,您家孙儿确实乖巧,我赶到的时候,您的家仆凶神恶煞的看着周围的百姓,陈良正高声威胁人呢。”姚御史在旁边添了一句。 “陈良可是说了,他是太子的兄弟,他父亲是骠骑大将军,谁敢不听他的,他就要把谁抓起来砍了呢。”姚御史把昨天听到的话,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林永狠狠拍了一下龙椅的扶手,居高临下看着陈章,不辨喜怒的说:“陈阁老,您的孙儿权利真是大得很,还想砍了别人,哪天他是不是也准备砍了我啊!” 他了解陈良的为人,其实刚才姚御史说的时候,他就是信了的。 卫闲庭站在殿上,看着林永面无表情的脸,就知道他的真的生气了。 林永还在英州的时候,只是个王爷,对自己手下爱将的儿子,自己的侄儿还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过他现在是皇帝,不可能再容忍陈良。 天家无父子,更何况是一个侄子。 卫闲庭心中冷笑,暗道陈章活该。他昨天可没看到陈良身上有什么伤痛,想到前几天陈章进宫哭诉,害的温锦若在狱里受苦,他就有气,现在也让陈章感受一下,什么叫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吧。 “陛下明鉴,陛下明鉴,良儿绝对不会这么说的啊,一定是有奸人误导了他。”陈章使劲的哭诉。 “陈阁老是说我无中生有,诬蔑他了?”姚御史今天势必要让陈良受苦,想到昨天女儿受的委屈,姚御史打死陈良的心都有了,“我人微言轻,那要不要把街坊的百姓叫过来,和陈良对峙一下?” “还想把百姓带到这里来,你当紫薇殿是菜市场吗?!”陈章道:“我看姚大人才是无视皇威!” 姚御史“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朗声道:“陛下,臣无视皇威甘愿受罚,但陈良昨日言语大逆不道,街坊的百姓都可以作证,臣女昨日被陈良羞辱,现在一病不起,请陛下为臣做主!” 御史台的谏官的确都是硬骨头,卫闲庭颇为敬佩的看着姚御史,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 “陛下,姚御史这是在以自身相要挟,威胁陛下!”陈章看到林永的脸上阴云密布,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 林永咬着牙,一字一句都从牙缝里挤出来,听着就直冒寒气,“你的意思是说,姚御史用安危看玩笑,诬蔑陈良了?” “老臣不敢。”陈章连忙也跪下来。 “陈阁老真是教育的好孙儿啊!”林永恨不得把陈良现在就抓起来,他给陈家几分脸面,陈家还飘乎起来了,“朕的江山,还姓林呢!” 林永一拍椅子站了起来。 “陛下息怒。”众大臣一起跪了下去。 陈章跪在地上,忍住心中的惊惧,说:“臣管教无方,请陛下责罚。” “念在陈良年纪小,口无遮拦,杖二十,闭门思过,陈章管教无方,罚俸一年。”林永面沉如水,看样子还觉得这处罚轻了。 “谢陛下开恩。” 林永退了朝都会在政事堂处理朝政,卫闲庭估摸着林永今天应该没心情见朝臣,直接来政事堂见他。 “你小子,回来了不先来复命,倒是先去看羲昭妃,还把朕放在眼里吗?”林永说的严重,可看神情根本就没生气。 卫闲庭笑得有些无赖,“步大人都来复命了,臣跟着凑什么热闹啊,您可别提我阿姐啊,我去的时候,她差点把我耳朵念掉了。” 他愁眉苦脸的和林永诉苦。 林永的心情本来不太好,看他这赖皮的样子也缓解了不少,笑骂道:“你少在朕这里哭惨,羲昭妃性情温柔,说你两句还能把你耳朵说掉了!” 卫闲庭朝他挤挤眼,哀叹,“陛下,您是没见过啊,要不下次我进去见阿姐的时候,您在外面听听,阿姐在我面前可凶了,一点都不温柔。” “朕堂堂一国之君,还能做出听壁脚的事情吗!”林永抓起一支毛笔砸到他头上。 你可是没少做。卫闲庭心里想着,脸上没什么变化,笑嘻嘻的把砸到脑袋上的毛笔递还回去,反正也是不疼的。 “朕听说,你昨天早上在温府门口,被温晋明下了面子。”林永边说着,边仔细观察他的神色。 卫闲庭哭笑不得的看着林永,在脸上抹了一把,长叹一声,“我这丢人事都传到陛下耳朵里了,以后还怎么做威严的绣衣使啊!” “温晋明的脾气臭,你没事跑他那里挨骂去做什么。”林永问道,好像真的不知道卫闲庭挨骂的原因似的。 卫闲庭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刚回来就听说温锦若因为打了陈家的公子被拿进大理寺了,同僚们说,温锦若是为了我抱不平才打他的,我也不好意思来求您网开一面,只能先去给温大人赔不是了。” 林永抓了温锦若本来就是想敲打敲打他,顺便给卫闲庭提个醒,别得意忘形了,此时却说:“什么因为你打抱不平,他打了陈良,我要是不罚罚他,以后众子弟效仿怎么办。” “早知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就不去赔不是了,这人可丢大了。”卫闲庭长嚎一声。 林永看他的哭丧脸闹心,挥挥手赶他走,“去去,上大理寺传我口谕,把温锦若放出来吧,你也别在我面前碍眼,看得我脑仁疼。”   ☆、140.第140章 缘由 卫闲庭得了林永的口谕,大摇大摆的去大理寺把温锦若带了出来。 他在酒楼订了菜,直接和温锦若出去吃饭,算是给他去去晦气。 “这次多谢你了。”温锦若对他举起酒杯,诚恳的道谢。 他在牢里确实没受什么虐待,除了关了太多天,精神没有特别好之外,没有受伤,衣着也很整洁,看来大理寺的官员确实很善待他。 卫闲庭拿酒杯和他碰了一下,笑道:“你和我道谢做什么,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能被大理寺抓了。” 温锦若想到那日陈良的污言秽语,脸色沉了沉,“陈良说的实在是难听,我要不是顾忌着身份,他那几个家丁哪能拦住我,没想到他汗毛都没掉一根,倒是跑到陛下面前告了我一状。” “你俩要是因为风月之事争执起来,皇上顶多说一句年少风流,你为我打抱不平,他心里能好受吗。下次可千万别做这种事了,管太傅前车之鉴,我可不想哪天看你进了那落迦。” 说起管太傅,卫闲庭的心情有些沉重。 温锦若也想到管太傅家的惨案,心有戚戚,见卫闲庭如此消沉,连忙安慰他,“君要臣死,你也是身不由己,别太自责,想来管太傅也不会希望看到你如此悲伤。” “总归还是因为我。”卫闲庭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温锦若想起在大理寺时,听到旁人议论的一件事,问道:“我听说你去见了家父,家父没有让你进门,是真的吗?” 他父亲的脾气自己最了解,卫闲庭九成讨不到好果子吃。 “真的。”卫闲庭摊摊手,“就在门口,都没让我进去,温大人真的是气急了,东街区那么多官宦人家,我可是把脸都快丢光了。” 温锦若很抱歉的看着卫闲庭,非常过意不去,“这顿饭我请了,算我代家父给你陪个不是,你别往心里去,他其实对你印象还是很好的。” “对我印象好?我名声都差的快人人喊打了,你父亲对我是从哪来的好印象。”卫闲庭本来就是想逗弄一下温锦若,现在倒是真的奇怪了。 “当年中秋宴,你帮了家妹一次,我母亲进宫的时候,家妹和母亲说了,后来我们才知道的。” “原来如此。”卫闲庭曾经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这次都想明白了。 他退位之前,温家只是一介不起眼的小官员,温锦若更是还没有入仕,他对温家几乎没什么印象,可以说,他们完全是改朝换代以后,由林永提拔起来的。 他刚入绣衣直指的时候,孤立无援,四处碰壁,只有温锦若悄悄的帮了他不少,后来他发现温锦若人品很好,两个人逐渐熟悉起来,才成为朋友。 他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个有人格魅力的人,对于温锦若的倾心相交,总有积分奇怪,但身为好朋友,他不会去探朋友的隐私,这事才一直没了解。 “我那只是举手之劳,你们不必如此。”卫闲庭不敢居功,“我当时恰好遇到,害怕牵连到自己,才帮了舍妹一把。” “你帮了忙,就是一份恩情,我们家会一直记得,我当年本想着,如果你是个追名逐利的小人,我就还了这份恩情,咱俩两不相欠,以后也不会和你深交,可是你和朝臣们说的不一样,我才起了结交的心思。”温锦若和他推心置腹的说。 卫闲庭却被他的话逗笑了,连说愧不敢当,他说:“我真的就是个追名逐利的小人,你别把我想的太高尚了。” “你可千万别记恨家父,他只是太生气了。”温锦若连忙挽回他父亲的形象。 卫闲庭神秘的笑了笑,说:“你以为我真的就只是去你家门前挨了骂吗,我去之前可是递了拜帖的,你父亲接了拜帖,难道就为了站在门口训我一顿?” 温锦若看他笑得狡猾,立刻猜到这其中有什么内情,问:“你做了什么?” 卫闲庭夹起一块慢条斯理的豆腐吃了下去,又喝了一口茶水,在温锦若催促的眼神中,慢吞吞的说:“我那拜帖里夹了东西,拜托你父亲和我演了一场戏。” 他说:“咱们绣衣使的手段你还不知道吗,想光明正大送点东西简直轻而易举。你入狱的消息,我会来当天就知道了,我要是直接去找皇上求情,他只会更生气,可能真的要处罚你了。” “我去找商雪柏,拜托他和大理寺打招呼,只是做给皇上看的,苍松翠柏早就在那盯着了,你父亲把我拒之门外,皇上知道了才会消气,若温大人把我迎进府里了,皇上少不得要怀疑你家和我过从甚密。” 温锦若想到其中观窍,摇摇头,少有的评价了林永一句,“皇上雄才大略,就是太多疑了一点。” “良州,琼州还在卫明手里,曲沙关后面就是南蛮子的十万大山,他拿不回疆土,自然焦虑,我身份特殊,他更是要提防的。”卫闲庭倒是想的明白。 “你以后注意着一些,陈熙哲回京之后,恐怕朝局还会有变化,他当年就看你不顺眼,你可千万别被他拿住把柄。”温锦若提醒了他一句。 武将和文臣总归还是不一样的,文臣喜欢说话做事拐几个弯,武将没那么多想法,真的看不顺眼,先斩后奏都是有可能的,卫闲庭万一吃了亏,可就不好了。 “我省得。”卫闲庭点点头,“这次英州之行,步三昧损失了一些人手,我看他暂时是找不出替代的人了,咱们可以趁此机会,多安插一些自己人。” 温锦若始终认为,步三昧做事太过算计,不如卫闲庭干脆直接,他又始终对好友有敌意,在内部倾轧中,温锦若选择和卫闲庭联合。 于是,两个人仔细合计了一番。 温锦若顺利的从大理寺出来了,陈良却挨了顿打,直接被关在了家里,除了林永罚的那二十杖,陈章又抽了他十鞭子,根本不让陈夫人护着,势必要让他长长记性。 陈章想到卫闲庭刚回来,他家就出了事,虽然什么线索都没找到,但就是说什么都不相信卫闲庭没在其中搞鬼,他一直就觉得卫闲庭阴险狡诈,这次更是把梁子结下了。 好在这事卫闲庭确实插手了,若卫闲庭什么都没做,就让陈章记恨上了,他恐怕就要冤死了。 秋去冬来,时间在卫闲庭和步三昧的夺权拉锯战中过去了,眼看着就要进入年关了,陈熙哲终于带着他的军队回京了。   ☆、141.第141章 观察 陈熙哲只带了几千亲兵回京。 他的人马还没到京城之前,林永就下旨让他的亲兵直接留在京畿大营里,只带几位亲随入京即可。 圣旨下来之后,百官们心里都转了很多心思。 陈熙哲此次夺下平州,是大功一件,可林永却只让他带着几个亲随入京,多少有些防备的意思。 “陛下这是对我不满吗?临阵换将我都没抱怨一句,怎么现在还要我单独进京!”陈熙哲是个武将,性子也直一些,看到圣旨当即就生气了。 他是陛下的大舅子,难道陛下还信不过他吗! “大将军息怒,陛下这么做也可能是考虑到避嫌的事情,您若真带着几千人进京,少不得谏官又要说您恃宠而骄了。”身旁的参军一看陈熙哲脸色不好,立刻使了个眼色,让亲卫去帐篷外守着,怕陈熙哲一时气恼之言再传到陛下耳朵里。 陈熙哲的怒火来的又快又猛,根本注意不到说出的话是不是妥当,他一拍桌子,眼睛瞪得像铜铃,说:“我在边关掌十万大军,都没恃宠而骄,现在就这么几千人,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参军心里直叫苦,大将军打仗的时候智计百出,有勇有谋,怎么现在反而听不懂别人的劝告了呢。 “您这么想,可是朝臣不会这么想啊,陛下此举必然有他的用意的。”其实参军的心里是想说,皇上也不会这么想,不过他怕说出来,陈熙哲更火大。 他想的比陈熙哲多一点,陈良挨打的事情早就传到了陈熙哲这里,他也略有耳闻,皇上虽然没有重罚,但已经是在敲打陈熙哲了。 大将军当时面有不满,但还是什么都没说,谢过皇上的宽恕,可是这心里还是有一点疙瘩的。 “我看朝中就是多出了那么多奸佞小人,才在陛下耳边进了那么多谗言!”陈熙哲想起父亲的来信,更是气愤。 参军没再说话,陈熙哲认为绣衣直指都是奸邪之人,他可不会随意附和,他人微言轻,万一传到绣衣使耳朵里,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好在林永还没忘记骠骑大将军是自己的大舅哥,曾经帮助自己夺了天下,虽然不让他的亲兵进城,但欢迎的场面做的很大,算是抚平了陈熙哲心中小小的不满。 陈熙哲进城的那日,百姓夹道欢迎,礼官吹着乐曲,礼部尚书亲自迎接,人山人海,极为壮观。 陈熙哲骑着高头骏马,在百姓和官员的欢迎中走进来。 卫闲庭找了一处视野很好的酒楼,在酒楼临街的方向定了个包间,带着苍松翠柏和温锦若在里面喝酒吃菜,看着陈熙哲进京。 “这场面做的倒是很大,陛下这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面子算是给足了。”翠柏趴在窗户口往外看,感叹了一句。 苍松不赞同的看着翠柏,“慎言,口无遮拦,小心给大人惹祸!” 翠柏白了他一眼,“大人都没说我呢,你这么小心干什么,年纪不大和个小老头似的,小心未老先衰。” 温锦若听着两个人的对话笑了出来,看着卫闲庭说:“你当初挑中他们两个,是不是就为了天天听他们斗嘴解闷。” “岂止呢。”卫闲庭也开起了玩笑,“他们两个洗衣做饭操持家务,样样全能,平时还能解闷,给我省了不少银子。” “大人您太抠门了,你那身家丰富的,我们看着都眼红,还忍心压榨我们,我们好惨啊。”翠柏扑到苍松身上,趴在他肩膀上假哭。 苍松皱着眉想把他拽下去,翠柏早有防备,死死抓着他的衣服就是不松手。 卫闲庭捡起盘子里的一颗花生米扔到翠柏头上,“行了行了,回去给你们涨月钱,从苍松身上下来,你没看到他都要拔刀了。” “大人您不用惯着他,我们的月钱都涨到十两银子了,他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翠柏好不容易听话的从苍松身上下来,苍松抬脚就要踹他,被翠柏灵巧的躲开了。 “大人的家底丰富,我可是要攒钱娶媳妇的。”翠柏笑嘻嘻的说。 “说的就好像你家大人我不用娶媳妇似的。”卫闲庭也想揍他了。 温锦若听他这话的意思含义听丰富的,凑过来好奇的问道:“怎么,听你这口气,是有意中人了?” 能从卫闲庭嘴里听到一句关于成家的话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啊,算是吧。”卫闲庭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瞟了一眼窗户外面,陈熙哲已经走过去了,看样子准备直接进宫面圣。 温锦若也顾不得看陈熙哲了,接着问道:“是什么样的人?” “很好的女子,行了别问了,陈熙哲估计心里对皇上应该有不满的。”他换了个话题。 温锦若坏心眼的猜测,那姑娘应该是不喜欢他的,否则卫闲庭能说的这么模糊,不过能不喜欢卫闲庭的女人,他是真的好奇,卫闲庭的名声虽然不好,可还是有不少姑娘哭着喊着要嫁给他的。 说到底,他那张脸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 温锦若想着,以后得多往卫闲庭的府邸跑一跑,万一哪天有意外发现了呢。 “他再不满意能怎么办,还不是得乖乖听旨,把十万大军让出来交给别人。”温锦若道。 卫闲庭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说:“他正是因为不满意,这才年关将近才回来,否则圣旨下出去,到曲沙关会有那么长时间?我估计这是眼看年关拖不住了,他才不情愿的回来。” 其实,陈熙哲未尝没有收复疆土,立下盖世功勋,封王加爵的念头。陈家这外戚势力逐渐大起来,总想要更进一步。 “陈熙哲这次回来,恐怕很难再回去了,说不得就只能在京畿大营里练练兵了,这个骠骑大将军做的也没什么意思。”温锦若站起来,“咱们也回去吧,年关将至,事情太多,我还得去看看商雪柏,陈熙哲一回来,他的禁卫军就要换一批人了。” 陈熙哲带着亲兵回来,就算交到商雪柏手里,恐怕也是麻烦的,这些人的心向着陈熙哲,不是那么好收服的。 卫闲庭点点头,“我也去看看阿姐,你有什么话要带给你妹妹的吗?” 商雪柏和他决裂之后,除了救温锦若那次两个人暂时合作了一次,真的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温锦若要去探望商雪柏,他是不会跟着的。 “你们俩怎么就不能和好呢。”温锦若这和事老做的也是心累,“你让她好好注意身体就行了,家里的事情不用担心,有机会我母亲再进宫看她。” 卫闲庭有随时进宫的权利,看完羲昭妃的时候,顺带给温淑嫔带两句话还是很方便的,阳嘉宫的宫人嘴严,他也不怕泄露出去什么给林永知道。 “那行,这段时间京城的防卫可能会乱,咱们得看好自己人。”卫闲庭和他说了一句,两个人决定回头再商议此事,便离开了酒楼。   ☆、142.第142章 述职 “臣参见皇上,还请皇上恕臣延时回京之罪。”陈熙哲来到政事堂,先跪下来请罪。 他对临阵换将确实不满,圣旨下到平州的时候,他用平州需要肃清和整顿为理由,延迟回京述职。 林永自然知道,陈熙哲是用此种方式表达他心里的不满意,他也没什么表示,毕竟平州刚刚夺回来,陈熙哲留在那里安顿军民,整顿防务也好,省得他一走,宫言知趁机反扑就不好了。 “无妨,平州刚刚夺回来,正是人心慌乱的时候,那边的情况可还好。”林永走下来,亲自扶起陈熙哲,问道。 “都好,臣走之前已经安排好了,宫言知的军队人困马乏,已经没有反扑之力了,只要乘胜追击,就可以夺回疆土,抓回卫明。”陈熙哲显得很有自信,显然是希望林永继续让自己回去领兵作战。 林永倒是不着急安排平州的事宜,陈熙哲回来了,他确实不打算再让他回去领兵,既然宫言知已经人困马乏,那么派谁过去都可以了。 “不忙,你这几年一直在外面领兵,陈阁老想念的紧,他嘴上不说,朕还是看得出来的,朕只最信任你,让你一直在外面,有家不能归,是朕的不对。”林永很自责的说。 陈熙哲心中感动,“保家卫国本就是军人的职责,陛下日理万机,身边可用的人太少,臣甘愿为陛下分忧,疆土守住了,百姓才安定,家父心里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林永欣慰的笑了,拍着他的肩说:“今年子鸿可以留下,和陈阁老一起过个好年了。” “陛下,平州刚刚安顿下来,臣害怕宫言知趁着年关进攻,将士们再出什么变故。”陈熙哲想起边关的军队,很是担忧。 林永倒是不甚在意,“你手下的将领的能力,朕还是知道一些的,断不会因为你不在边关,就守不住了,你就放心留在京城吧,一切都等过了年再说。” “陈阁老还在家中等着你,朕就不多留你,做这个恶人了,快点回去吧。”林永回头对步三昧说,“你送陈将军出宫吧,等过两天,再商议禁卫军的事情。” 陈熙哲知道林永是不想和自己提回边关的问题了,他按下不提,谢了恩和步三昧一起出宫。 “边关艰苦,陈将军领兵作战辛苦了。”步三昧和陈熙哲并肩而行,随意的闲聊着。 离开政事堂,陈熙哲的眉拧了起来,意有所指的说:“边关再艰苦,都是些真刀真枪,直来直往,不用费心,比不得朝堂上的勾心斗角。” 步三昧笑容深邃了两分,说:“各位大人都为了陛下鞠躬尽瘁,君臣一心,没有将军说的那么严重。” 陈熙哲看了他一眼,有点为他打抱不平的意思,“步大人这话说的,您现在都被挤兑成这个样子了,还能这么洒脱,此等心胸另在下佩服。” 步三昧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小人蒙蔽圣听,在下势单力薄,偶尔也是会出现力有不逮的时候。” “步大人掌管着一整个绣衣直指,说势单力薄有些夸张了。”陈熙哲的神色淡淡的,显然是不怎么相信步三昧的话。 “在下要随侍陛下左右,就算想掌控整个绣衣直指,也是有心无力啊,一些狡猾的小人趁机在我头上作乱,抓不住把柄,我也莫可奈何。”步三昧说的十分诚恳。 陈熙哲哼了一声,显然不认为这是个问题,“步大人就是心慈手软,在军营里,这等跳梁小丑直接宰了就是,何必如此麻烦看着他做大呢!” “陈将军在军中杀伐果断,在下佩服,但是朝中形势略有复杂,没有什么过错,就算是我,也不能直接抓人的。”步三昧拱拱手,恭维了他一句。 “步大人行事太过小心了些,过错这种东西,只要有心,总会抓住的,你只是在陛下身边,很多事情不方便做,才让某些人得意忘形。”陈熙哲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 步三昧也不争辩,只是笑着附和他,“大将军说的是,陛下最信任您,想来有您在身边,那些奸佞之徒也会惧怕两分。” 说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叹息道:“可惜大将军回来的晚了一些,才让贵公子和大殿下受了那么多苦。” 陈熙哲宠爱林思明比自己的儿子多一点,陈良挨了顿打他没觉得有什么,自己的儿子总被夫人护着,早就该管管了,但是听到林思明受了苦,他却把脸色沉了下来,“步大人说清楚些,大殿下怎么了,陈良桀骜不驯,早该管教,但是大殿下一直谦逊待人,怎么出事了?” 林思明遇刺,在床上躺了三个月的事,林永没让人说,这种事情说来也是丢人,没得什么好宣传的,是以陈熙哲并不知道。 步三昧始终怀疑林思明遇刺的事情是卫闲庭搞的鬼,奈何实在没有证据,几个行刺的人也死了,根本抓不到卫闲庭的马脚。 陈良和温锦若争执一番,温锦若入了大狱五六天,陈良都没事,怎么卫闲庭一回来,陈良就被御史台参了一本呢。 步三昧从来不相信巧合,这世上所有的巧合,都是有意而为。 他和卫闲庭的夺权之争不能有大动作,闹到明面上来,林永会不满,但是现在陈熙哲回来了,事情就有了转机。 陈熙哲几乎是看着林思明长大的,林思明的武功也是陈熙哲亲自传授的,两个人感情很深厚,知道了林思明受伤的消息,他不相信陈熙哲还能坐得住。 “将军不知道,几个月之前大殿下遇刺,受了重伤,在床上躺了好久才能走动,太医说大殿下伤了根本,以后可能会留下什么病痛。” 步三昧想起此事显得十分恼火,“我没时间,这事就交给了手下去处理,结果抓了几个人审讯一番就了了,我一直觉得此时有蹊跷,奈何找不到证据,说给陛下听,难免有嚼舌之嫌。” 陈熙哲怒气上涌,马上就想冲出去把卫闲庭揪出来砍了,好在他还有点理智,忍了下来,“我早就看出那小子是个祸患,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他宰了了事,这事你不用管了,我势必要处理了他!” 步三昧笑着对他行了一礼,“如此,就辛苦将军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在下做的,请将军不要客气。”   ☆、143.第143章 告状 卫闲庭策马来到宫门口,正好和准备出宫的陈熙哲遇见了。 他翻身下马,恭敬的行礼道:“下官见过大将军。” “卫大人不必多礼,您的礼我可受不起。”陈熙哲冷哼一声,“卫大人在京城的事迹我也是略有耳闻,像您这样恩将仇报,以怨报德的人,本将军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看陈熙哲的神色,要不是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就会直接说他是个无情无义的白眼狼了。 卫闲庭一天要听见多少骂他的话,早就练成一身水火不侵的铜皮铁骨,脸皮厚的堪比城墙,面不改色的笑着说:“大将军过誉了,下官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已。” 他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句,拿话堵了陈熙哲。 卫闲庭做的引人诟病的大事确实都是林永授意的,陈熙哲不敢反驳,否则就是把林永一起骂了。 他只能冷冷的警告卫闲庭,“卫大人口才一向很好,陈某今日算是领教了,不过陈某也有一句话要送给卫大人,多行不义必自毙,望卫大人好自为之!” 他结果侍卫递过来的缰绳,准备离开。 “下官必将铭记于心。”卫闲庭躬身送他,“大将军慢走。” 陈熙哲回来之后很快就和商雪柏完成了禁卫军替换的相关事宜。 根据林永的旨意,原来的禁卫军进入京畿大营,交给陈熙哲训练一段时间,等过了年就去平州。 禁卫军里有一部分世家子弟,都是在里面混混日子,留个名声的,一听说要去边关和宫言知打仗,直接辞官,说什么也不要去前线遭罪。 一时之间,京城里随处可见一些无事乱溜达的公子哥,他们平时还有个地方需要点卯报道,这回直接没事做了,给京城的治安添了不少麻烦。 新的禁卫军对商雪柏并不是那么信服和敬重,商雪柏还需要一段时间收拢人心,虽然这在卫闲庭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他的禁卫军不顶事,只能靠着绣衣直指维持京中安稳,卫闲庭和温锦若忙得焦头烂额,谁也没心情去关心商雪柏的情况。 林永将皇宫的防卫交给了绣衣直指,又增添了绣衣直指的压力,卫闲庭趁机上书,请求增加绣衣使,林永只想了一天就同意了。 绣衣直指原来只有三千人,除去安排在各地的,在京中的人手不足两千,林永一次给他们扩充到五千,大大的增加了绣衣直指的实力。 再次挑选绣衣使的时候,卫闲庭一点都没插手,完全交给了步三昧。这种容易让林永怀疑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就让步三昧头痛去吧。 不过绣衣直指的扩充,证明卫闲庭的权利又大了两分,这下百官看到卫闲庭更加客气了。 “大哥,你看看卫闲庭现在嚣张成什么样子,陛下这样宠信他,早晚要出事!”陈熙哲请旨进宫探望陈皇后,陈皇后一见到兄长,眼圈就红了。 她在宫里过得辛苦,空有皇后的身份,可是说出去的话就和空气一样,根本没什么分量。 羲昭妃流产之后,林永对她就更是宠爱,后来又看上了她宫里的那个小婉仪,现在那婉仪有了身孕,直接就升了淑嫔,这要是生下了皇子,还不得骑到她头上去! “明儿被打折了腿,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才好,现在都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骑马,我心疼他,去找皇上要求严惩凶手,皇上呢,轻飘飘一句卫闲庭已经办好了就完了。” 陈皇后一想起林思明躺在床上的时候,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她一边拿手帕抹着泪,一边说:“明儿从小就和卫闲庭不对付,卫闲庭怎么可能真心替明儿找凶手呢!” “还有他姐姐,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温淑嫔迁宫本就是按着规矩办事的,她一句不同意,陛下竟然也由着她去,以后是不是这皇后的位子她要是喜欢了,我也要拱手让给她!” 陈熙哲不喜欢听后宫这些妇人之见的小事,不过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他心中不耐烦,还是温和的安慰她,“你才是皇后,只要家里还有我和父亲在,陛下是不会动你的,你且放宽心。” “陛下对我越来越冷淡,我担心他是看咱们陈家不顺心了。”陈皇后想起林永对她冷淡的态度,就一阵心慌意乱。 陈熙哲此次被临阵换将,她比陈熙哲本人还忧心,生怕陈家被林永夺了兵权,“陛下迟迟不立太子,我心里总是吊着的,不安生。” “陛下自有打算,明儿还可以再历练两年,你不用焦心,咱们陈家不会倒的。”他觉得今天进宫来就是个错误,自己的妹妹成为皇后了,竟然变得患得患失起来,实在是让他不喜。 他今天来是有正事要问一问陈皇后的,“明儿遇刺之前去了云韶府,他真的只是去看看舞姬,没遇到别人吗?” “我后来问他,他说有一次遇到了卫闲庭,他当时还担心卫闲庭会告诉陛下,威胁了他两句,没想到卫闲庭真的没有说给陛下听。”事关自己的儿子,陈皇后记得很仔细。 陈熙哲认真的思索起来,反复确认,“卫闲庭真的没有说?” 陈皇后摇摇头,“明儿也觉得奇怪,后来他说,那天卫闲庭是去看管素卿的,管素卿是戴罪之身,我想,卫闲庭可能也怕陛下知道不喜,才顺势答应的。” 陈熙哲觉得不太可能,当年卫闲庭禁止州府驻军抵抗,自请退位的时候,他就认为此子是个有决断之人,将来必定要成大事,当时他劝陛下杀了卫闲庭,陛下心软不肯。 前两天他在宫门口和卫闲庭遇到,说了几句,卫闲庭明显就不是一个害怕别人威胁的人,他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怎么会害怕林思明把他探望管素卿的事情告诉陛下呢? 哪怕陛下知道了真的不高兴,他相信卫闲庭都是有办法解释的。 “这件事不大对劲。”陈熙哲决定再去查一查。 他随意安慰了陈皇后两句,起身告辞。 陈熙哲在京中探查了数日,一点痕迹都没找到,无论是林思明遇刺受伤,还是陈良当街调戏良家子,两件事人证物证都显示和卫闲庭没有关系。 至此,陈熙哲反倒断定,卫闲庭和这两件都有关系了。 他匆匆行至书房,对陈章说:“父亲,卫闲庭不能留了。”   ☆、144.第144章 巡夜 除夕宴当晚,卫闲庭要负责皇宫的安全,反而不能参加宫宴,温锦若本想和他一起巡逻,也被他拒绝了。 “温大人就你一个儿子,你今晚要跟着我在外面吹冷风,以后他真的会把我关在大门外面的。”卫闲庭嫌弃的对他摆摆手,“快走吧,别在这碍我的眼了。” 今晚在朝中有品级的官员都会出席,卫闲庭是提前打了招呼不准备去的,他和那些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商雪柏因为和新的禁军没有磨合好,今晚也只能委屈一点,和他的新下属们一起在外面吹冷风了。 温锦若还是有点担心他,但他确实不能缺席,只好对苍松翠柏说:“一旦有事情你们就来找我。” 他这心始终不踏实,总感觉有事情要发生。 “快走吧,再不走一会陛下就到了。” 林永是皇帝,可以最后一个到场,百官可以等他,但是不能让他等。 卫闲庭和温锦若在衙门门口分开,他们虽然都是要进宫的,但是温锦若是直接从南门进太和殿参加宴会。 卫闲庭要先巡视皇宫,所以从西门进入。 永明宫的西面比较荒僻,冷宫就在不远的地方,没有谁喜欢住这附近。 卫闲庭习惯从最冷清的地方开始巡视,他时间计算的很好,差不多等他把皇宫看过一遍之后,太和殿的宴会也就开始了。 “大人!”往来巡逻的绣衣使见到卫闲庭,都停下来恭敬的问好。 “弟兄们今晚辛苦点,打起精神来,咱们第一次独自负责陛下的安全,不要给步大人丢脸。”这次人员安排都是临时的,把他和步三昧的人混在了一起,卫闲庭这么做,是有点互相监视的意思。 双方都有各自拥护的人,总喜欢找出对方的错处,让对方的大人落面子,这样一起办事的时候,才会更加用心。 不过卫闲庭这点小心思是和自己人说过的就是了,他以真心对待自己的下属,这种安排的深意也会提前和他们说。 上下一心总比下属不理解,给你拖后腿好多了。 “大人放心吧,我们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到太和殿。”一个绣衣使笑嘻嘻的说。 “滚蛋,大冬天哪来的苍蝇,就会说瞎话!”卫闲庭笑着骂了他一句,一点架子都没有,他和属下打趣了两句,双方才分开。 卫闲庭不紧不慢的巡视了大半个永明宫,对今晚的防卫很满意。 其实林永也算物尽其用,要是真论对永明宫的了解程度,可能卫闲庭姐弟才是数一数二的,他安排之下,任何可能藏人的地方都不会有。 “大人,您对自己的安排还不放心吗,不用这么尽力的走个遍吧。”翠柏抽了抽鼻子,今晚刚下过大雪,天寒地冻的,真把永明宫走一遍他们就冻死了。 “我当然放心,本大人不过是带你们认认路,别以后哪天自己进来再走错了。”卫闲庭和他们开着玩笑。 “大人您这是假公济私啊,您看看你走的这些路,平时陛下娘娘们真不一定走呢,这么偏僻,您也不怕我们记混了。”翠柏胆子大,接着卫闲庭的话就往下说。 苍松看了他一眼,轻飘飘的来了一句,“记混了就是你脑子笨!” 翠柏瞪圆了眼睛看着苍松,对卫闲庭说:“大人,苍松竟然和我开玩笑了,我没看错吧。” “嗯,不仅没看错,也没听错,你可得把今晚记住了,以后能当故事讲给孩子听。”卫闲庭回答的很认真,带着他们走出这片林子。 这个方向离着太和殿那边就近了,隐约能听到那边吵闹的人声。 “哎,这可真是同人不同命。”翠柏显然也听到了,很是感慨的说了一句。 卫闲庭本来也想和他说两句,一路上带着翠柏很是解闷,就听到远处有悉悉索索的说话声,他立刻做了个手势,带着苍松翠柏悄悄靠过去。 “哎,你这胆子真是小,这件事要是办成了,少不得你的好处,犹豫个什么!”说话的这个尖声细气的,是个太监。 “可是,可是这事关人命呢,我,我不敢!”另一个小宫女带着颤音回答。 宫里腌臜的事情多,卫闲庭一听就知道这是要害谁呢,不过这事得林永来管,和他没什么关系。 卫闲庭向两人使了个眼色,转身准备走了。 “你这事办成了,以后荣华富贵还能少了吗!这副催产的药给她喝下去,后面的事就都不用你管了!” 卫闲庭脚步一顿,又留了下来,事关温锦若的妹妹,她要是出事了,羲昭妃也逃不了责难,温锦若还要难过的。 “万一真出事了呢!你,你别以为我不懂,催产容易闹出人命的!”那小宫女听声音都要哭了。 卫闲庭听明白了,宫里有人算计着要温淑嫔早产呢,早产的孩子容易养不活,买通了太医把催产的事一瞒下来,将来孩子真死了,也怪不到别人头上。 宫里这些女人争斗起来,真是杀人不见血,比他们绣衣使狠多了。 “你不照办现在就没命!也是那温淑嫔运气好,和羲昭妃住一起这么久,还能生的出孩子!”太监啐了一口。 卫闲庭听的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他阿姐已经生不出孩子了?! 若说卫闲庭至今有什么遗憾的事情,一件就是桂海的死,一件就是他阿姐当年的小产,这在他心里是两块心病,平时想一想都要彻夜难眠,桂海的仇他还可以报,可是他阿姐的仇,他现在根本报不了。 羲昭妃这两年没有孩子,卫闲庭本来没怎么多想,他做的事树敌太多,阿姐没有孩子,反而对两个人都是轻松的,他们只要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 卫闲庭也想过,等以后他越来越好,可以给阿姐足够多的保障之后,阿姐再有了孩子,他也是可以保护的了,不会再发生当年的憾事,现如今是怎么回事,莫非他阿姐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吗? 卫闲庭深吸一口气,轻轻的吐出来,对身边的苍松翠柏做了个手势,示意两个人离开这里。 两个人看着卫闲庭,说什么都不敢走。 卫闲庭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静如死水,周身所有的气息都收敛了起来,这是他怒到极致的表现,通常这个时候,卫闲庭都会弄出人命来。 苍松翠柏摇摇头,根本不敢离开卫闲庭,皇宫里杀人,林永再喜欢卫闲庭,都不会姑息他。 卫闲庭脑子里理智的那根弦马上就要断掉了,他知道自己可能中了别人的圈套,不过事关羲昭妃,他必须要问清楚。 但是苍松翠柏必须走,万一一会真的有人来了,会连他们两个一起问罪。 卫闲庭再次抬起手,极其缓慢的,不容拒绝的让他们离开,他的眼神明确的告诉两个人,违命者死。 苍松翠柏无法,只好悄悄离开这里。 这里发生的事情只在瞬息之间,那边的宫人还没有离开,卫闲庭待属下走远之后,露出一个恐怖的笑容,慢慢的走了过去。 “你们刚才说了什么?”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尾音拉长,勾出一点缠绵的味道。   ☆、145.第145章 秘辛 两个宫人被突然出现的卫闲庭吓了一跳,根本没想到这么僻静的地方还会有人出现,还就是他们刚刚讨论的人的弟弟。 “参见卫大人,小的,小的刚才什么都没说啊。”那太监反应很快,马上就跪下来行礼。 宫女也反应过来,跪了下去,惶恐的看着卫闲庭。 “我听了有断时间了,实在是不忍心打扰你们。”卫闲庭说的非常温柔,“不过你刚才说的话,有一句我不太明白,麻烦你给我解释解释。” 太监抖如筛糠,没想到说的话全被卫闲庭听见了。 “什么叫做和羲昭妃住一起这么久,能生的出孩子也是命大,嗯?”卫闲庭尾音上扬,嘴角还带着笑。 “大人,大人,那是小的胡说的,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太监砰砰的给卫闲庭磕头。 卫闲庭也不阻止,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磕头,右手轻轻搭在腰间挂着的鞭子上,来回摩挲。 那太监磕的非常用力,不一会就见了血,卫闲庭这才出声道:“行了,公公别磕了,您对我磕头算怎么个事呢,你还没回来我的问题,一会晕过去了,我还得把你带回那落迦,怪麻烦的。” 太监惊恐的求饶,“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 卫闲庭非常心痛的看着他,似乎对他的冥顽不灵很苦恼,幽幽的说:“公公怎么这么固执呢,我就是想要一个答案,这么难吗?” “大人饶命啊,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不管卫闲庭怎么问,那人都是这一句话回答他。 卫闲庭忽然抽出腰间的鞭子,对着太监的抽了过去,一声闷响之后,太监捂着右肩趴伏在地上打滚。 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来。 卫闲庭一鞭子就抽的他皮开肉绽,直接看见了森白的骨头。 浓烈的血腥气飘进旁边小宫女的鼻子里,她被眼前的场景刺激的直翻白眼,眼看着就要昏过去。 “你要是现在就昏过去,本大人保证让你再也醒不过来!”卫闲庭威胁的看了她一眼。 小宫女直接被他吓到了,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睛里迸出泪花,依靠疼痛保持清醒。 她刚才并没有答应要害人,卫闲庭见她还算善良,胆子也出奇的小,并不想杀她。 “我现在给你个选择的机会。”卫闲庭的嗓音柔柔的,“你现在沿着这条路往外走,找到我的人,让我明天早上在府里看到你,或者,今晚死在这。” 小宫女颤抖着不假思索的选择了活下去,“奴婢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很好,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否则……”后面的话他没说完。 “奴婢懂得,奴婢保证不会逃的。”小宫女连忙保证。 卫闲庭侧了侧身,把身后那条路让出来。他知道苍松翠柏应该不会走的太远,正好用这小宫女把两个人引走,一会出了事也不会连累到他们两个。 小宫女跌跌撞撞的爬起来,一路小跑着离开了。 卫闲庭又看向那个太监,笑容满面,“现在没有外人了,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公公这次可以回答我了吗?” 他做出了十足的虚心请教态度。 疼痛和寒冷两种感觉交替冲击着太监的感官,他咬着牙,沙哑着嗓子说:“卫大人,小的真的不知道。” “你对你的主子还真的忠心呢!我真是太感动了!”卫闲庭扬起手,毫不犹豫的抽了第二鞭。 “卫大人就算杀了我,我的答案也是一样的。”第二鞭抽在了后背上,太监疼的眼前直发黑。 卫闲庭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叹息了一句,“像你这么忠诚的人,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就是不知道你的主子会不会可惜你了。” 他抚弄着鞭子,维持着嘴角上扬的弧度,声音又温柔了两分,“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还是你觉得会有人来救你?” 他的鞭子又快又急的落下去,打到最后,那太监已经连哼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这段路上的积雪还没有清扫,鲜红的血液从太监的身上淌出来,流到地上,和洁白的积雪混在一起,醒目而刺眼,扎的人眼珠疼。 卫闲庭走过去,抬起脚把那太监翻过来,踩在他的胸口上,说:“公公还是回答问题吧,我这人一生气,下手就没轻没重的,你看看,这把你伤的,得休养好一阵子呢。” 太监这时才感到了害怕。 卫闲庭真是不顾一切的要杀人,万一救兵不到,自己就死在他手里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我说实话,你,你真的能放过我?”他断断续续的问。 “自然。”卫闲庭颌首。 太监狠狠咬了一下舌尖保持清醒,说:“羲昭妃小产之后,皇后娘娘买通了负责熬药的宫女,给羲昭妃的药里下了大寒的药,让她永远生不出孩子。” 卫闲庭眯着眼睛,声音没有一丝波动,继续问:“那温淑嫔还能生孩子,是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给,给宫妃们,赏赐,赏赐的东西里,都掺了不能生育的药。” 卫闲庭沉默下来。 太监见卫闲庭似有悔改之意,立刻说:“大人,您,您保证过,饶我不死的!” 卫闲庭看着他,刚要说话,就听到身后林永怒喝他,“卫闲庭,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回头,林永正站在他身后,一脸怒容,步三昧,陈熙哲随侍左右,三喜站在远处,眼神担忧的看着他。 “参见陛下。”卫闲庭神色不变,给林永行礼。 他的笑容就像刻在脸上了似的,根本没有一丝变化。 “敢在宫里行凶,你好大的胆子!”林永额头青筋直跳,“你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 “陛下恕罪,臣巡视到此,见到这太监鬼鬼祟祟,审问之下才知道他要谋害皇嗣,臣一时心急下了重手。”卫闲庭不卑不亢的和林永请罪。 那太监突然叫起来,“陛下,陛下救命,小的是冤枉的,卫大人,卫大人根本就是,就是故意伤人啊!” 林永眼神锋利的看着卫闲庭,“这人说的可和你说的不一样,你作何解释!” “陛下可以审问一番,便知臣说的是真是假了。” “陛下,此事有蹊跷,当务之急应该把这太监带回去,好好看管起来,等伤好了再行审问。”步三昧在林永身边小声说,“臣认为,卫大人不会无故伤人的。” 此时,他倒是站在了卫闲庭那边。 林永沉吟片刻,说:“既然步三昧为你求情,朕就暂且不治你的罪,还不快让开,让步三昧去把人扶起来。” 卫闲庭听话的把脚从太监身上拿开。 步三昧走过去,尽量抓着太监身上完好无损的地方,把他扶起来,那太监在林永看不到的地方,对着卫闲庭得意的笑了一下。 转过脸,看着林永的时候,他又是满脸痛苦。 然后,他看到林永震怒的高喊了一句:“卫闲庭!” 什么?怎么了?太监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脖子一痛,视线飘了起来,随后失去了知觉。 一腔热血从失去头颅的颈部喷溅出来,步三昧避闪不及,被淋了一身,他连忙松开手,跳到了一边。 “噗通”,尸体重重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146.第146章 杖责 卫闲庭甩掉鞭子上的血,重新把鞭子收回腰间。 这时候,太监的头颅才落在地上,不明所以的表情凝固在失去血色的脸上,成为永远的定格。 林永指着卫闲庭,手都在抖,“在朕的面前还敢行凶,反了你了!” 卫闲庭略微弯了弯腰,没什么诚意的说:“臣莽撞了。” 步三昧脸上身上的鲜血已经凉了下来,他和陈熙哲隐晦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全都惊讶的看着卫闲庭。 莫非他真的疯了吗,竟然就这样在皇上面前杀人!步三昧简直觉得他不可理喻。 此子心性凶残,必须要除掉!陈熙哲想的更多,卫闲庭连一个知道内情的太监都能不顾一切的杀了,那么罪魁祸首呢! 卫闲庭的目光从步三昧的身上滑过,看了一眼三喜,略过林永,最后落在陈熙哲脸上。 我知道这是你们的阴谋,我成全你们,不过希望你们祈祷皇上现在就杀了我。他的眼神如是说。 卫闲庭的眼睛里没有感情,他的眼神深邃冰冷,是一种看穿了一切,却全然不在意的神色。 那是千帆过尽的沉寂,平静,淡薄,寡情,这一刻,他的目光终于和裴音重叠,无限的接近她。 随后,卫闲庭垂下眼睫,以一种非常谦逊的姿态等着林永得到处罚,好像刚才一闪而过的渗人眼神只是陈熙哲的错觉。 “你莽撞?朕看你谨慎的很啊!”林永冷笑,“朕要来的晚一点,是不是连这太监的尸体都看不见了!” “臣不敢。” “朕是最近太宠着你了,你眼里连朕都没有了!” “臣不敢!” 无论林永说什么,卫闲庭永远用这三个字回答他。 他这消极抵抗的态度更加激怒林永,林永高声说:“绣衣直指指挥同知卫闲庭,在宫内行凶,藐视皇权,杖一百,降为指挥佥事,罚俸三个月!” 好在他还记得卫明还没抓到,不能直接把卫闲庭拖出去砍了。 “谢陛下不杀之恩。”卫闲庭跪下谢恩。 陈熙哲心里松了口气,一百杖下去,卫闲庭不死人也废了。 他看了步三昧一眼,步三昧表示明白,一会让侍卫重重的打。 元寿七年,大年初一,大家都在喜迎新年的时候,卫闲庭在皇宫里冲撞圣驾,擅杀宫人,被侍卫狠狠打了一百杖,有出气没进气的被苍松翠柏抬回了宅邸。 “闲庭被打了?!什么时候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羲昭妃一早就接到了消息,温淑嫔小厨房里少了一个宫女,她过来报给羲昭妃,就听到这么悚人的消息。 “卫大人出事了?怎么回事?”她紧张的绞着手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两双眼睛一起看着柳绿,柳绿心里也是慌的,“说是在陛下面前杀了一个宫人,陛下打了他一百杖,降了职。” “一百杖!这是要活活打死他吗!”羲昭妃跌坐回椅子上。 温淑嫔也摇摇欲坠,要不是扶着桌子,这会恐怕和羲昭妃一样了。 “听说被抬出去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了,现在谁都不知道情况,卫府大门紧闭,拒不见客。”柳绿在宫里也打探不到太多消息。 “娘娘,卫大人会不会有危险。”温淑嫔太担心了,一百杖,不死也残啊,那样气度风华又骄傲的人,要是就这样废了,恐怕会比死还难受吧。 羲昭妃逐渐冷静下来,“咱们先别慌,悄悄打探到底怎么回事,陛下面前谁都别说话,都别哭丧着脸,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咱们别自己吓唬自己。” 柳绿擦了擦眼睛,止住眼泪。 “那个小宫女这时候失踪,恐怕也有蹊跷,别声张,先从咱们自己这里查,没有内鬼还好,有了的话……”羲昭妃目露寒光,她今年手段温和了,都让人忘了,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温淑嫔抓着桌子的手指用力到泛白,用力点点头。 冰夷山上,一只蝙蝠扑闪着翅膀钻进裴音的房间,萤雨在外面使劲阻拦,愣是没拦住,眼睁睁看着它飞了进去。 小蝙蝠越过萤雨的结界之后甚至回身看了她一眼,豆大的红色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显而易见的嘲笑,气的萤雨直跳脚。 没一会,裴音的房门“砰”的一声打开了,裴音神色肃穆的站在门口,哑着嗓子对萤雨说:“让开!” “我就知道那小子受伤了,你就会忍不住去见他,他还没死呢,你急什么!”萤雨今早就知道了卫闲庭受伤的消息,她瞒着裴音在她房屋外面等着,就是想拦下这个消息。 “等他死了就晚了!你隐瞒消息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现在让开!”裴音眼睛里隐隐有了些不耐。 萤雨坚定的站在原地,誓死不让开,“不行!卫闲庭命中劫难虽多,但没有性命之忧,是长寿之相,你就是关心则乱!这次只是皮肉伤,你根本不用去!” 裴音抓着门框的手稍微收紧,木质的门框肉眼可见的碎裂了一条缝,她的眉心跳了跳,显然快控制不住情绪。 “你现在情绪如此容易失控,还费心分出力量监视卫闲庭本就不智,没有冰夷山的灵气灵药养着,你的身体很容易崩坏!”萤雨寸步不让。 自从裴音回来,为了维持她脏腑的完好,萤雨和千水族长炼制了不少灵药,其中掺杂了灵兽的血,好不容易才控制住她不断碎裂的五脏六腑。 可是裴音担心卫闲庭的安危,必然要每日损耗精神和力量分出一只蝙蝠飞往京城监视卫闲庭的一举一动,以便在他有危险的时候,可以及时知道和救他。 裴音深吸一口气,“萤雨,我不想和你打架,我今天想出这个门,谁也拦不住我,就算我虚弱至此,也不是你区区六尾灵狐就能拦住的!” 她的指甲已经逐渐变长,双目泛红,警告的看着萤雨。 “萤雨,顺其自然,你的执念太重了!” 就在萤雨都做好准备要和裴音打一架的时候,若玉千水突然出现,拦在萤雨面前,对裴音说:“裴姑娘随时都可以下山,若是身体支撑不过,一定要记得回来找我。” 裴音弯腰,略鞠了一躬,对若玉千水表示感谢,“多谢族长成全。” 她走到萤雨身边,停了下来,低声对萤雨保证道:“放心,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147.第147章 药石罔效 “你倒是想想办法啊,这药灌不进去可怎么办!”翠柏摇晃着苍松的肩,急的团团转。 昨天晚上他们本来是站在小路的尽头等着的,看到那个小宫女慌慌张张的跑出来,一问之下才知道卫闲庭的意思。 卫闲庭不放心他们两个,用这种方法让他们先回去了。 等两个人避开耳目悄悄的送小宫女回到卫府,再折回去的时候,就得到卫闲庭被杖责一百的消息。 两个人胆子都要吓破了,急匆匆的往行刑的地方跑,等他们到的时候,杖刑已经打完了,步三昧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们在门外,就让他们把人抬回去。 步三昧和他们家大人是死对头,他看着行刑,那是会往死里打的! 苍松翠柏的心里拔凉拔凉的,都已经做好准备看到的是卫闲庭的尸体了,没想到进去发现,卫闲庭还有一口气。 他们两个急忙把卫闲庭抬出皇宫,连夜敲开张太医的家门,请求张太医给卫闲庭诊治。 张太医看到卫闲庭的伤势惊得不行,“这伤简直太重了,我这里只有几瓶金疮药,你们一会剪开他的衣服,给他伤药,我再开一副内服的药剂给他服下。” “张太医,我家大人会不会有事?”翠柏不敢说死字,只能换了种方式问。 张太医摇摇头,也不敢保证,“卫大人这伤太凶险了,就算好了,身体也是废了,以后都练不得武了。” 翠柏承受不住的向后退了一步,“那怎么行呢,大人他没有武功自保,以后怎么办,他怎么接受得了。” “大人还有我们保护,别慌,只要大人醒过来,一切都不是问题。”苍松还算沉得住气,接过张太医手里的药方,准备抓药煎药。 卫府没有侍从婢女,一切都要他们两个亲力亲为。 “奴,奴婢去吧。”小宫女站在旁边,怯怯的开口。 两个人都急昏了头,压根没发现这小宫女什么时候进来的。 好在张太医不多事,仿佛没看见那女子一身宫装打扮似的,全然当她不存在。 “外面有人敲门。”她一直在外面,听的真切,见那敲门的人一直没走,她只好进来找人。 “我去看看。”苍松侧耳听了一下,的确有敲门声,他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转头看着小宫女,“你会煎药?” 小宫女点点头,“奴婢原来一直在小厨房做活。” 苍松思索片刻,把药方递给小宫女,“那你去煎了药端过来,你最好别动别的心思,若是被我发现你心怀不轨,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他沉着脸,威胁意味十足。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小宫女吓得连连摇头,她早就见识过卫闲庭的凶残了,能在卫闲庭手下做事,这些人想来也很凶残。 “那你去吧,你,你……”苍松想起来,到现在,他们还没问过这小宫女叫什么。 “奴婢兰心。”小宫女立刻领会了苍松的意思。 苍松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身往外走。 敲门的不是别人,正是今晚得到消息的温锦若,一百杖是什么概念他们都清楚,绣衣使掌管刑讯,对杖刑的手段知道的更详细,轻点打都是重伤,重点打就会死人的。 “温大人,您还是回去吧,留在这也没什么用。”苍松站在门外,不让温锦若进去。 温锦若急的额头上都是汗,“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危险。” 苍松苦笑了一下,“温大人,我若说是没危险,恐怕您也是不信的,大人已经昏过去的,能不能醒过来,完全看天意了,属下今天不能招待您了,您请回吧。” “说的什么话,我来这还用你们招待吗!我今天要是不看看他,着实放心不下。”温锦若拧眉。 “温大人,您和我家大人交好,我才更不能放您进去,今天的事情说起来复杂,您还是请回吧,想想大理寺的事情,您别冲动。”苍松委婉的提醒了他一句。 温锦若逐渐冷静下来,知道他这是说,林永可能还在监视这个宅子,于是只好点点头,说:“他若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叫我。” “您放心,我们会的。卫府从现在起闭门谢客,只等大人清醒。”苍松点点头,目送温锦若离开之后才推门回府。 张太医留下伤药和药方之后也离开了,走的时候他不停的叹气,为这对姐弟的命途多舛感到心疼。 苍松翠柏可以给卫闲庭治外伤,可是在喂药这一步却遇到了困难。 卫闲庭牙关咬得死紧,根本一点汤药都喂不进去。 “我也没有办法啊。”苍松对这种情况也是束手无策。 两个人平时审讯犯人的时候,没少清醒灌药,偏偏到了自家大人这里,什么方法都不起作用。 好在卫闲庭还没起高烧,否则更是危险。 “要不,用麦秆试试吧。”兰心在旁边提了意见。 苍松翠柏齐齐回头看她,异口同声的问:“有用吗?!” 兰心摇摇头,也不敢保证,嘴唇嗫嚅了两下没出声,不过看表情似乎在说,死马当活马医吧。 翠柏出去找个了干净的麦秆,几个人又是一番折腾,最后以失败告终。 翠柏一脸颓丧的坐在地上,单手捂着脸,不让别人看到他的表情,闷声说:“大人喝不下药,清醒不过来怎么办。” 苍松也是一脸难掩的焦灼,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卫闲庭,说:“再试!总有喝下去的时候,不到最后关头,绝对不能放弃!” 三个人轮流试了一夜,终于灌进去一点点汤药。 第二日天亮的时候,几个人都精疲力尽,一点力气也用不出来了。他们瘫成一团,又困又累,什么都不想做。 最后还是苍松挣扎着爬起来,说:“翠柏去做饭,我去抓药,兰心留在这里照顾大人。” 另外两个点点头。 卫府的药房几乎等于没有,昨天是勉强凑齐了一副药,今天就没这么幸运了。 苍松出门之前用冰水洗了把脸,瞬间清醒了不少,做出一副精神不错的样子出了门。 今天外面应该就谣言满天飞了,他还得去安抚绣衣使的人心,不能让他们乱起来。 翠柏出去之后,兰心给卫闲庭擦了擦汗,最后实在抵不住困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根本没睡多久就打着哆嗦醒过来,兰心记得屋子里的门窗是关着的,怎么还会感觉到冷呢? 结果她这一醒不要紧,却直接叫了出来。 卫闲庭的床前站着一个身穿湖蓝色高腰襦裙的女子,正俯身仔细看着卫闲庭的脸。 那女子听到她的尖叫转过头,她有一张很好看的脸,就是脸色不太好,白里带青,隐隐透着死气。 “嘘,小声一点,不要吵到他。”裴音轻声说。   ☆、148.第148章 梦境 “你是什么人,怎么出现在大人的房间里!”翠柏听到兰心的尖叫声跑进来,看到站在床边的裴音。 卫府大门紧锁,这女子是怎么进来的? 翠柏看着兰心,兰心小幅度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裴音并没有理会他们。她转过头继续看着卫闲庭,他的脸色苍白,双眉紧锁的趴在床上,身上只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 房间里充斥着浓重的草药味,苦涩的味道下是掩藏不住的血腥气。 裴音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描绘着卫闲庭的脸部轮廓,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姑娘这样悄无声息的闯进来,若是再不说明来意,休怪在下不客气了。”翠柏示意兰心往他身边靠一靠,右手悄悄摸上腰间。 他的长刀留在了外间,此时只有一把防身的短匕还带在身上。翠柏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此人是敌是友,必须先让她离开大人身边。 裴音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没有回头,略带倦意的说:“我劝你不要动,我心情不太好。”顿了顿,她又说:“我知道他受伤了,特意来看看他。” 听裴音的语气,和卫闲庭应该是相识的,可卫闲庭从来没在他们面前说过,翠柏狐疑的看着裴音的背影,并不放松警惕。 “怎么总是受伤呢。”裴音点点他的额头,直起身子走到桌子边,拿起已经冷掉的药碗看了看。 那碗里还剩下一点汤药,裴音端起碗凑近鼻子闻了闻,对翠柏说:“把这汤药倒了吧,你家大人用不着这东西。” “姑娘,恕我直言,这是太医开出的药方,大人此次伤情凶险,您并不是大夫,这样做恕我无法苟同。”在卫闲庭的安危面前,翠柏寸步不让。 “没事的,会好起来的,他会比原来更好的。”裴音信誓旦旦的保证。 她在椅子上坐下来,抬起手轻轻捏了两下眉心,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 “姑娘,我家大人还在昏迷中,若您真是大人的好友,在下可以等大人清醒之后去告诉您,在下会为姑娘准备客房。”翠柏言下之意是请她出去。 “我叫裴音。”裴音自报姓名,“我就在这等他醒过来。” “裴姑娘,这恐怕不妥。”在没弄清楚裴音的底细之前,翠柏可不敢放着她留在卫闲庭的房间里,现在卫闲庭可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兰心突然用力扯了两下他的衣袖,指了指门外,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翠柏瞪了她一眼:没事不要添乱! 咱们去门口守着吧。兰心做了个口型。 “你们两个有事可以出去商量,我真的很累,没有精力和你们说话。”裴音背对着他们注视着卫闲庭,头也不回的说。 两个人搞不懂裴音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小动作的,翠柏想了想,还是同意了兰心的话,两个人一起去门口守着。 若裴音真的心怀不轨,刚才他进来之前,卫闲庭就已经死了。 “你刚才拉扯我做什么?”出了门,翠柏立刻问兰心。 兰心指指里面,小声说:“你看不出来吗,裴姑娘喜欢卫大人呢!” 翠柏被惊到了,压低了声音问:“喜欢?那种喜欢?你确定?” 兰心坚定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看错。 翠柏摸摸下巴,要不是他家大人此刻重伤未愈昏迷不醒,他势必要冲进去问个明白的。 两个人自以为说的是悄悄话,没想到裴音在房间里听的一清二楚。 她好笑的摇摇头,看着人事不知的卫闲庭说:“你选的人性子都这么奇怪。” 裴音真的太累了,她为了可以快点到京城,耗费了不少力量,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维持身体的完整了。 她默默咽下喉咙里的腥甜,强忍着卫闲庭身上散发出的诱人的血气,靠在桌子边,单手支撑着额头,睡了过去。 卫闲庭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回到幼年时,在宫里挣扎求存的情景。 卫闲庭的母亲商贵妃在他幼年的时候,精神就已经不大稳定了,卫闲庭逐渐大一些的时候,就发现商贵妃看他的眼神很渗人,那不是母亲对孩子的慈爱目光,倒有点像是卫君正看他的眼神。 “你为什么不是他的儿子呢?为什么你没有一丁点的地方像他?你要是不出生该多好啊!”商贵妃总是抱着他,在他耳边柔声细语的说着这种话。 最开始卫闲庭并不是很明白,但是孩子的本能让他害怕自己的母亲,总要离她远远的。 直到后来有一次,林永进京来看望商贵妃,他躲在角落里发现,商贵妃在林永的怀里痛哭流涕,他才直到,商贵妃一直念念不忘的人是林永,他的邺王叔。 难怪卫君正要掐死他,难怪林永无条件的对他好。 卫君正以为他是林永的孩子,所以讨厌他,商贵妃希望他是林永的孩子,可是卫闲庭不是,所以也讨厌他。 他的父母亲互相仇视,都不爱他,也许商贵妃说得对,他要是不出生该多好啊。 那么卫明就不会欺负他,他也就得不到大宁的江山,不会自请退位,不会被囚禁在西山,不会遇到——裴音。 裴音。这两个光是在舌尖上缠绕一圈,就能从心底里泛出无数美好。 商贵妃临死的时候突然清醒了过来,遣退身边所有人,拉着他的手,目光平静,笑容温暖,说出的话却是恶毒无比,“闲庭,母妃一生都没能得到最爱的人,你长的这么像母妃,也逃不掉孤单一世的命运的。” 商贵妃疯狂的话语让卫闲庭打心底里恐惧,他拼命的要挣脱商贵妃的手哪知道她手劲奇大,掐的他隐隐作痛,就是挣不开。 “闲庭,母妃的好孩子,不要爱上任何人,放弃你爱人的能力,无爱无心无痛才会无所畏惧,闲庭,记得母妃的话,不要爱别人,母妃在天上看着你呢。” 她死死掐着卫闲庭的手,尖叫着大笑,说:“闲庭,母妃看着你永失所爱,哈哈哈……” 最后一声笑卡在了她的喉咙里,商贵妃维持着那个疯狂快意的笑,神情诡异的离开了人世。 她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是给自己的儿子的最恶毒的诅咒。 卫闲庭蓦地睁开眼睛,他醒了。   ☆、149.第149章 重逢 卫闲庭是趴在床上的,他的脸面朝着门的方向,醒过来的时候,眼前还有点模糊,脑子不太清楚。 他看到桌子边那个身着湖蓝色衣裙,正在小憩的女子时,使劲眨了两下眼睛,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的脑子里还回荡着商贵妃临死前恶毒的诅咒和疯狂的大笑,一时间有点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阿音。”他试探着,费力的喊了一声。 他的嗓子沙哑干涩,声音轻的吹口气就能散掉,可是裴音立刻就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清明透彻,像是刚才并没有睡着一样。 看到卫闲庭醒过来,裴音反倒不着急了,她坐在原处对他浅浅的笑了一下,欣慰的说:“你醒了。” “嗯,还做了个梦。”卫闲庭虚弱的笑容下是难掩的欣喜,“我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了。” “孩子话。”裴音慢慢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抓起他搭在床沿的手,冰凉的手指搭在手腕上,片刻之后说:“皮肉伤,伤不到你的根本。” “我可是被打了一百杖呢。”卫闲庭幽怨的看着她,你眼神像是在说,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卫闲庭全身上下无一不痛。 步三昧当时亲自监刑,每一棍子落下来,都用了十二分的力气,他硬是咬着牙,一声都没吭。 打到最后,他后背的脊梁骨没有碎掉,他自己都觉得是个奇迹。 裴音在他床边坐下来,握着他的手说:“你也知道会被打一百杖,那么明显的圈套你还往里钻。” “我忍不住。”卫闲庭反手把裴音的手抓的更紧,这种能把人全身血液都冻住的寒冷触感熟悉又怀念,卫闲庭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感受着裴音的寒冷。 “要是知道你只有这样才会出现,别说一百杖,两百杖我都愿意挨。”卫闲庭的表情很认真。 裴音下意识的避开卫闲庭的目光,看着地面说:“别说傻话,你原来是怎么答应我的,不是保证过不会再受伤了吗?三番两次让我着急,这就是你的承诺?” “阿音你也没有遵守承诺。”卫闲庭抓着她的手,非常委屈的说:“你明明说过要永远陪着我的,可是你一声不响的就走了,你抛弃了我!” 裴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最后只干巴巴的说了一句,“我没有。”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没有违约,还是没有抛弃他。 “你明明就有!”卫闲庭提高了声音,结果一不小心呛了一下,咳嗽了两声。 裴音一惊,立刻松开他的手,走到桌子边给他倒了杯水,小心翼翼的喂他喝了两口。 “你刚醒过来,不要说这么多话,你的下属还在外面等着呢,我去叫他们进来。”裴音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赶紧放下水杯去外面叫人。 刚刚交握的手一瞬间失去了另一半,卫闲庭立刻感觉心里空了一块,忐忑不安起来,他看着裴音匆匆离去的背影,眸色沉了沉。 不一会,苍松翠柏和那个他从宫里弄出来的小宫女就一起扑了进来。 “大人,您终于醒了!”翠柏激动的看着卫闲庭,吊了一夜的心终于回到了肚子里。 卫闲庭点点头,他确实精力不济,刚才勉强打着精神和裴音说了那么多话,现在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大人放心,弟兄们一切安好,就是都担心着您呢。”苍松知道卫闲庭惦记着什么,先说了他最想知道的话。 他的眼圈隐隐有些红,可见心里也是不平静的。 卫闲庭点点头,只要绣衣直指不乱,步三昧就动不了他的人。 “闭门谢客,把我醒了的消息散出去。”卫闲庭冷笑一声,“我倒是要看看,直到我没死,那些人坐不坐得住。” 翠柏翘起嘴角,阴森的笑了,“等大人好了,这笔账咱们再慢慢算。” 兰心被他的杀气惊的打了个哆嗦,生怕他们再说什么机密的事情,自己可不想知道啊,只好胆战心惊的插嘴,“大人,您该换药了。” 张太医吩咐过,前五天的伤药换的频繁,不能断了,否则容易留下病根。 “大人,我们伺候您换药。”翠柏上前一步,准备和苍松一起给卫闲庭换药。 结果卫闲庭抬抬手,阻止了他们。 他看着站在三个人身后的裴音,可怜巴巴的说:“阿音,我想你给我换药。” 苍松翠柏诧异的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可从没见过自己大人这么软弱的时候,这是什么情况? “不是有人给你换药吗。”裴音有些无奈。 “他们笨手笨脚的,万一把我的伤口弄裂了怎么办。”卫闲庭厚颜无耻的当着属下的面抹黑他们。 大人我们还在这呢,您这样真的好吗?苍松翠柏在心里咆哮,敢怒不敢言的看着卫闲庭。 裴音叹了口气,真不想告诉他,现在他的伤口应该也是裂开的,一晚上就能结痂吗,当张太医给的是神药吗。 见到裴音不为所动,卫闲庭一个眼风扫过苍松翠柏。 “裴姑娘,我等确实还有事情要处理,劳烦您了。”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还是要领会上司的意图的,苍松对着裴音客气的说。 裴音可没忽略卫闲庭刚才看他们的眼神。 “阿音,我全身都疼,你还不关心我。”卫闲庭泫然欲泣的看着裴音,“你是不想管我了吗?” 有生之年能看到自家大人撒娇,苍松翠柏表示,这简直就是奇迹。 兰心也傻住了,卫闲庭这个画风变得太快,和昨天晚上的变态杀人狂差的可太远了啊。 裴音在他的眼神里败下阵来,说:“好——” 她的确是越来越无法狠心拒绝卫闲庭的请求。 等所有人都出去之后,裴音掀开卫闲庭身上的薄毯,小心的揭开他背上的纱布,露出下面纵横交错的狰狞伤口来。 卫闲庭的背上没有一块好皮肤,皮肉外翻,狰狞的吓人。 裴音眼睛里的红光一闪而逝,快的像是别人的错觉,她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方才可以专心的给卫闲庭换药。 卫闲庭原来的皮肤光洁如玉,连个伤疤都没有,哪怕裴音训练的再狠,都会给他用最好的伤药,不让他留下伤痕。 这些伤口就像是一块完美无瑕的玉石突然被人打破,留下了纵横的纹路,破坏了原有的美感。 裴音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力气,感到指尖都在颤抖。 房间里的空气凝重起来,卫闲庭敏锐的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他无法看到她的表情,只能小声问她,“是不是很难看?” “没有。”裴音再一次深呼吸,对卫闲庭说:“别再受伤了,小鬼,我承受不起。”   ☆、150.第150章 猜疑 “你确定卫闲庭清醒过来了?身体情况呢?”卫闲庭第二天就醒了的消息没多久就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陈熙哲简直坐立难安。 “小的确定,消息是卫闲庭的下属传出来的,说人没事了。”仆从跪在地上,说着自己打探来的消息。 陈熙哲不明白,一百杖在军中都能打死一个人了,卫闲庭怎么还能有命活下来呢? “悄悄的去找步大人,就说我有事和他商议。”陈熙哲左思右想,还是决定问问步三昧。 怜香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每一年的花魁必然都是怜香楼里的姑娘。怜香楼里的女子精通琴棋书画,才情也不错,更兼风情万种,京城里喜欢附庸风雅的公子老爷们,都喜欢来这里听听曲,消遣一下。 “哎哟陈爷,可好久没见您来了,咱们怜香楼里新来了姑娘,您要不要瞧瞧?”鸨母一看到陈熙哲来了,眼睛立刻亮起来。 陈熙哲主要是来和步三昧谈事情,约在这个地方被人看到也就算个风流雅趣,不会被人说什么,他今天又没什么心情,只说:“挑个安静不多话的就行。” 随后递给老鸨两片金叶子,老鸨笑得见牙不见眼,喜滋滋的去安排了。 陈熙哲在房间里坐下没多久,步三昧就来了。 “将军这么着急的找我来,所为何事?”步三昧刚和陈熙哲联手,阴了卫闲庭一次,这时候正应该避嫌,“羲昭妃把阳嘉宫里的小宫女失踪的消息报给陛下了,陛下正在查此事,我们两个现在见面不太合适。” “卫闲庭刚挨了板子,陛下还能对羲昭妃和颜悦色?”陈熙哲多年不回京,不了解后宫局势。 步三昧简单的给他解释了两句,“陛下对羲昭妃心中有愧,最开始卫闲庭得以保命也是羲昭妃的功劳,卫闲庭出了事,陛下一般都不会责怪到羲昭妃头上。” “有愧?”陈熙哲更奇怪了,林永就算对别人有愧疚,也应该是他的妹妹才对吧。 “当年他看着羲昭妃失去了孩子。”步三昧含糊的说。 他不能妄议天家事,羲昭妃小产到再也生不出孩子来,其中多少都有林永的授意,所以林永对羲昭妃一直存在着一份愧疚,至于林永对羲昭妃那出乎意料的包容和耐心都从哪里来,步三昧隐隐有个猜测,但是不太敢想,更不会对陈熙哲说。 陈熙哲也对这些旧事不感兴趣,在他看来羲昭妃就是一个深宫女子,怎么也不可能兴风作浪,还是她的弟弟更具有危险性,他说:“我今早听说卫闲庭已经醒过来了,身体也没什么损伤,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你确定当天那一百杖是你看着侍卫们打的?” 步三昧皱着眉,眼中隐有不悦,“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能手下留情不成?” “步大人误会了。”陈熙哲面色也沉了一分,两个人均是位高权重的人,心气也高,对方这样不客气的说话,心里都不太高兴。 “一百杖是个什么概念,你我都清楚,卫闲庭没死就是个奇事,现在还说,将养一段时间就能康复,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陈熙哲百思不解。 步三昧也收到了属下送来的消息,也觉得此事太过诡异,“那几个侍卫都是我自己的人,每一下都是尽全力打的,我亲自在旁边看着的,没可能放水,打完的时候,卫闲庭就剩下一口气了。” 步三昧仔细想了想,倒是想起一件怪事来,“说来也是不可思议,正常一百杖下去,人不仅死了,脊梁骨都得碎了,卫闲庭却只皮开肉绽,其他一点事都没有。” “难道他还能是个妖怪不成。”陈熙哲也想不明白。 步三昧摇摇头,“这事得仔细查查,当年卫闲庭刚从西山行宫出来,用折损寿数的方式换了一身武功,没准他还做了其他什么事,否则不至于就把那几个人灭了口。” 他站起来,“咱俩不宜碰面太久,我先走了,卫闲庭的事情我会去查,有消息就通知将军。” “步大人辛苦。”陈熙哲站起来目送他,“卫闲庭是个祸害,这次没有打死他,以后他势必要和我们作对的,必须要想办法杀了他。” 步三昧点点头,“大将军放心。” 卫闲庭在林永的逼迫下,做了那么多恶事,很多都是他不情愿的,后来甚至杀了自己的老师,步三昧可不相信卫闲庭心中没有怨恨。 林永还要用他做事,一旦卫明被抓,卫闲庭的死期也就不远了,想来卫闲庭心中也清楚,也在想办法自保,甚至反扑。 而让卫闲庭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反扑成功,后果都不是他们想看到的。 待步三昧走了之后,陈熙哲又坐回来,他会等一段时间再出去,正好听听小曲,放松一下心情。 老鸨刚送来的这个女子琵琶弹的不错,纤纤玉手灵巧柔软,拨弄着琴弦的时候,最是赏心悦目。 不过她从进来开始就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楚模样,让陈熙哲不太满意。 “为何不抬起头来,我长的很可怕吗?”陈熙哲问道。 “老爷误会了,奴家只是见到老爷丰神俊朗,一时害羞而已。”那女子声音柔美,端的勾人。 “把头抬起来。”陈熙哲皱眉命令道。 那女子无奈的抬起头,露出一张国色天香的脸,发如鸦羽,眉似远山,唇若朱砂,眼神楚楚动人的看向陈熙哲。 陈熙哲瞬间呆住了,很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奴名君兰。” “大人,大人,陈府闹出了一件大事呢。”翠柏满脸幸灾乐祸的跑进书房里,去找卫闲庭说自己听到的八卦。 卫闲庭正在书房里和裴音对弈。 他在床上躺了七八天,已经可以下床了,只要小心一些不要使力,走路慢一些,就可以在院子里走走。 裴音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在西山行宫的时候,卫闲庭的日子过得惬意舒心。 “陈府又出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了?”卫闲庭落下一颗黑子,懊恼的说:“哎呀,又输了呢。” “可惜什么,你又没赢过。”裴音笑笑,把棋子收起来,“伤还没好透,天气这么冷,书房里没有地龙,你一会就回房间躺着去吧。” 她看了翠柏一眼,笑问:“你又听到什么好消息了?” 翠柏现在对裴音很是尊敬,主要他真没见过卫闲庭这么听话的时候,见到一个能降服住卫闲庭的人,足以让他肃然起敬。 “陈熙哲从怜香楼里赎了个女子带回府,抬了姨娘,陈夫人知道了,现在还在和他闹呢。”   ☆、151.第151章 去意 京城的百姓觉得今年的新年最是热闹,先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卫闲庭被打得重伤不起,大快人心,后来又有骠骑大将军被自家夫人抓花了脸,两件事凑在一起,够京城的百姓津津乐道一个月了。 这等高质量的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是不常见的。 翠柏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跑回来和卫闲庭讲,他现在可是恨死陈熙哲了,一回来就差点要了他家大人的命,此仇不报非君子! “您是没看到啊,陈熙哲那脸上的伤口可好看了,早就听说陈夫人是女中豪杰,我算是见识了,陈熙哲出门的时候都阴沉着脸呢,早知道他好这口,我就多找几个绝色女子给他送到府上去,让陈夫人多抓他两道。” “看你那幸灾乐祸的样子,陈熙哲都被伤了脸面了,怎么还要出门呢。”卫闲庭也没想到陈熙哲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不过当个笑话听听也就算了,伤了脸算什么,不疼不痒的,他将来要是不打陈熙哲两百杖,都对不起他身上的伤。 “陛下召见他怎么敢不去呢。”翠柏对外面的消息倒是知道的详细,“禁卫军私底下械斗,砸了一家店铺,店家闹到了商雪柏那里,商雪柏直接把人交给了皇上。” “商雪柏倒是机灵了一次。”卫闲庭轻笑了一声。 新军都是陈熙哲的亲兵,对商雪柏自然不服,商雪柏还以为能凭德行收服他们,以真心相待,却不想会让这些纵横沙场的士兵觉得他太过仁善。 禁卫军闹了几次事,都是商雪柏私底下摆平的,士兵们更是不怕他了,这次商雪柏应该是恼了,才会直接和林永告状。 禁卫军才是保护皇宫安危的主力,林永希望看到主将和士兵不合,但也不是这种不合,绣衣直指以后还是要去做脏活的,哪有时间保护林永。 “林永这次必然要狠狠训斥陈熙哲一顿了。他可不放心用这种禁卫军来保护自己的安危。”卫闲庭不太在意陈熙哲,问起了另外一件事,“宫里有什么消息吗?” “羲昭妃娘娘把兰心失踪的消息报给皇上的,牵扯出了有人想害温淑嫔的事情,不过没查到皇后那里。” “就算查到了,也会把事情遮掩过去,陈家现在势大,皇上还不准备动他们。”卫闲庭看的分明,“让阳嘉宫警惕起来就好,温淑嫔的孩子得平安出世才好啊。” 翠柏感觉卫闲庭这话说的别有深意。 裴音就在旁边静静的听着,也不发表什么意见,她从不插手卫闲庭的事情,她相信卫闲庭可以做的很好。 一只翠绿色的小鸟扑棱着翅膀飞进来,它落在棋盘上极其人性化的跳了两下脚,好像对寒冷的天气不太适应。 翠柏很有眼色的告退。 这只小鸟每隔两天就要来一次卫府,卫闲庭简直讨厌死它了,因为它总说一些卫闲庭不愿意听的话。 “阿音,你什么时候从这个讨厌鬼身边回来!”小鸟尖尖的小嘴一张一合,还看了卫闲庭一眼,充分表达了自己对他的厌恶。 这只传信的鸟每次来都是这一句话,而裴音回答的也很干脆,都说自己不会回去。 “阿音不会回去了,你死心吧!”卫闲庭哼了一声,真想直接把它扔锅里炖汤。 可是这次裴音说的话却出乎卫闲庭意料,裴音沉默片刻,说:“再等两天吧,他好了我就回去。” 小鸟得到了确切的答案,趾高气扬的看了卫闲庭一眼,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你要走?”卫闲庭面色不太好,紧张的看着裴音。 裴音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很自然的说:“我本来就是看看你的伤,你既然已经快好了,我也该走了。” “我要是不受伤,你就准备一辈子都不见了我了是吗?”卫闲庭心里渐渐涌上怒气。 裴音点点头,“你已经成长的很好了,不需要我再指导些什么了,我留在你身边也没有任何意义。” 卫闲庭沉默片刻,低声问:“阿音,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随时可以抛弃的小猫小狗吗?” 他低着头,不让裴音看到他此时的表情。 “当然不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裴音很诧异他的想法,“我教导你,看着你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在云波诡谲的朝堂里站稳脚跟,逐渐拥有自己的力量,我很欣慰,你和我的另一个弟子都成长到不再需要我了,我当然不会留下来阻碍你们。” 卫闲庭依然低着头,他压抑住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总结了裴音的话,“所以,在你心里,我一直都是个孩子,是吗?” “是的。” 卫闲庭没有再说话,起身披上狐裘转身离开,他怕他再留下来,会忍不住把心里那些疯狂的想法一一付诸实践。 还不到时候,他对自己说。 裴音没觉得自己有哪里说错了,她对卫闲庭的关心,更多的都是出自于一种本能,也不要求卫闲庭回报自己,人类短短百年,能回报给自己什么呢? 在卫闲庭单方面和裴音不欢而散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凝重起来,其实基本都是卫闲庭不和裴音说话,裴音也不是个会调节气氛的人,两个人的关系就一直僵硬着。 眼看着卫闲庭的伤势一天天见好,裴音也准备回冰夷山养病了,这段时间她用力量压制了身体的腐坏,卫闲庭才没有看出端倪。 不过裴音的力量来自于血液,这样无节制的耗费力量,却得不到血液的补充,力量总有枯竭的时候,裴音估算着以目前的能力,她坚持到冰夷山是没有问题的,遂准备离开。 苍松翠柏他们早就发现了两个人之间的古怪,可是裴音不面对卫闲庭的时候,那冰冷的眼神比卫闲庭的还可怕,他们就是想帮助自家大人都没什么勇气。 大人不是属下不尽心哇,实在是对方太强大了。两个属下在心里叫苦。 “裴姑娘,您一定要走吗,大人的伤还没好呢。” 裴音今天要走,翠柏左等右等的拖延时间,叫苍松赶紧去叫卫闲庭过来拦一下,可是等了半天,苍松都没回来。 “伤口都要结痂了,很快就会好的,你们平时注意着点就好。”裴音看他焦急的绞尽脑汁想话题的样子,笑了出来,“别想了,你家大人估计心情不好呢,我走了,你们这两天别惹他。” “裴姑娘,您可以等大人好了再走啊,不差这几天了吧。” “我还有……” 裴音的话被匆匆赶来的苍松打断了。 “裴姑娘,大人,大人身上的伤口崩裂开了,但就是不让属下上药!”苍松跑的气喘吁吁。   ☆、152.第152章 心意 “什么,伤口不是已经愈合了吗,怎么突然就崩开了!”裴音面色一变,直接往卫闲庭的房间走。 “你行啊,竟然想出这个办法骗裴姑娘留下来。”翠柏对苍松翘起大拇指,“这办法我怎么没想到呢。” “不是开玩笑。”苍松苦笑,面上难掩担忧之色,“大人的伤口是真的崩裂开了。” 卫闲庭身上的杖伤不容易好,伤口深可见骨,触目惊心,裴音为了不让他后背留下疤痕,从萤雨那里要了很多金贵的伤药,加快伤口的愈合。 萤雨送过来的伤药见效确实很快,但是也有弊病,那就是这药先治外伤,就是说表面虽然长好了,内里还是伤着的,动作稍微大一点,都能把伤口崩开。 裴音之所以留了近半个月之久,就是要看着卫闲庭,不让他有任何大幅度的动作,眼看着里外都要好了,哪想到伤口竟然裂开了。 裴音到他房间的时候,卫闲庭正趴在床上,他赤/裸着上身,后背的伤口裂开了几道,鲜血顺着伤口淌了下来。 “公子,您让奴婢给你伤药吧,这样容易让伤口恶化的啊。”兰心拿着裴音准备的要,站在边上不敢动,只能不停的劝。 “滚开!不就是两道口子吗,一会就好了,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听着闹心。”卫闲庭把脸转到床的内侧,没好气的说。 裴音悄声走过去,拍拍兰心的肩。 兰心见到她来了,福身就要给她行礼,摆摆手,接过她手里的瓷瓶,示意她出去。 兰心松了一口气,把药瓶交给裴音,悄悄退了出去。 卫大人的脾气实在是不算太好,也就只有裴姑娘能忍受了。 裴音走路是没有声音的,直到她的手落在卫闲庭的后背上时,卫闲庭才感觉到她来了。 “不是说今天要走吗?”卫闲庭赌气的不看她。 “你都成这样了,我放心走吗。”裴音的眼神暗了暗,那血太刺目了,“别闹脾气了,我给你上药。” 没想到卫闲庭突然翻了个身,往床里一躲,“不上,这么两道口子死不了人!” 裴音的脸色沉下来,她最近和颜悦色,卫闲庭是忘了她的脾气了,“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糟蹋自己的身体是给谁看的!” 卫闲庭看着裴音阴沉的脸,心底里也有一些打怵,他小时候没少挨裴音的打,裴音余威犹存,他还是害怕的。 后背的血都沾到了锦被上,卫闲庭心里发抖,还是梗着脖子喊,“我想给谁看,也得看有没有心疼啊!” “你!”裴音的脾气压制不住了,她伸出手就要去抓卫闲庭,这要不是还记得他身上带伤,裴音现在就能把他甩到地上去。 卫闲庭像不知道疼似的拼命往里躲,他这个床比较大,真的躲到床里面去,裴音还真的抓不到。 裴音气急,上前一步单膝跪在床边,伸出手就去抓他的胳膊。 结果这一凑近了,裴音就看到卫闲庭心口上的那两点伤疤。 殷红的疤痕像两颗天生的朱砂痣,印在卫闲庭的心口上。 裴音怔了片刻,忘记了该做什么,只盯着那疤痕出神。 卫闲庭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随后像是不太好意思一样,抬起手盖在了心口上。 刺眼的红色从视线里消失,裴音回过神来,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她才说:“我记得这里不应该有疤痕的。” 血族的咬痕一旦愈合,是不会留下痕迹的。 “是我自己想留下的。绣衣直指里有秘药,可以加重疤痕的印记。”卫闲庭的眼睛看着别处,慢慢的说:“我要记得你为我做过什么事情,因为我的自不量力,你付出了什么。” 他看着裴音的眼睛,问:“文森说我中了尸毒,是你把尸毒吸出来救了我,这对你的身体会造成损害,我一直不敢问你,总觉得无法面对你,你的身体还好吗?” 裴音轻描淡写的说:“早就好了,你别担心。” “萤雨急着叫你回冰夷山,是不是因为你的身体根本没有好。”卫闲庭不是傻子,萤雨对他的态度一直没有改变,还如此焦急的催促裴音回去,十有八九是担心裴音的身体。 他身体略微前倾,抓着裴音的手,说:“阿音,你不要骗我,我只是想关心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对我说实话呢?” “没有的事,你不要担心,萤雨就是不喜欢我太关心你。”裴音低头看着两个人覆在一起的手。 卫闲庭的手指修长,皮肤细腻,手下有一些薄茧,他的掌心略微泛着潮湿,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缘故。 他的手掌已经比裴音的大了,可以轻松的包住她的手,这个事实提醒着裴音,他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 卫闲庭的手十分温暖,和她的冰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裴音总是无时无刻不感觉到自己和他的差异。 确切的说,是她和这个人世的差异。 卫闲庭有些急切,“那你为什么非要走呢?阿音,你不能留在我身边,陪我说说话吗?这朝堂里我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就连这宅子,都不敢轻易选进仆从,生怕哪天被人出卖,你真的不能留下来陪着我吗?” 裴音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她沉思良久,低声拒绝了卫闲庭的请求,“小鬼,我不可能一直陪着你,你和我这种没有未来的人混在一起做什么呢?” “不要叫我小鬼!我今年已经二十了,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小孩子了!”卫闲庭抓起裴音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强迫裴音看着自己的眼睛,高声问她,“阿音,你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吗?你真的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裴音的手一抖,掌下那两点伤疤像是有温度一样,烫的她心中一跳。 可是裴音知道这只是错觉,她的心脏早几百年就不再跳动了。 “公主殿下,卫大人身体不舒服,正在休息,您现在进去打扰不太合适。”苍松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我不管,这么多天我都没见到卫闲庭了,他是不是身体不大好,我必须要进去看看他!”林江雁还是这么刁蛮 苍松根本不敢真的阻拦她,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他可不敢碰她,万一林江雁再随便给他安个罪名,他家大人就要费心了。 林江雁身形小巧,从苍松胳膊底下钻了过去,径直推开房门走进去。 结果,她看到床上的卫闲庭和裴音,直接尖叫出来,“你们在作什么!”   ☆、153.第153章 无情 床,这是一个暧昧的词语,一个字就能让人想入非非,更何况这床上还有两个人,性别一男一女。 裴音和卫闲庭的姿势确实有点让人浮想联翩。 卫闲庭光裸着上半身,坐在床的里侧,裴音跪坐在床边上,手搭在卫闲庭的心口,卫闲庭握着裴音的手腕,两个人“深情”对视。 他们两个自然是不会感觉有什么不妥的。 裴音是个几百岁的老女人了,还不至于看到青春小伙子的身体就面红心跳的,卫闲庭又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即使他今年已经二十了,在裴音眼里依然是个小屁孩。 谁会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有什么其他心思啊。 卫闲庭更不会想到了,他小时候都被裴音扒光过,光露个上身怕什么,如果裴音真的不好意思看了,他心里才会高兴。 不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这么个状态,一般正常人都不会觉得有哪里妥当。 苍松跟着进来就看到这个场景,真想直接抓着林江雁把她拖出去,万一这是坏了大人的好事,大人会不会抽死他啊。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卫闲庭的房间里,还不快点放开他!”林江雁的眼睛不小心飘到了卫闲庭身上,脸颊一下就红了,还不忘记对着裴音怒目而视。 卫闲庭一分神,裴音立刻抽回手,收到了袖子里。 “出去!”裴音的眼神冷下来,干脆的吐出两个字。 她从床边站起来,收在袖子里的那只手悄悄的握成拳,掌心的灼烫感依然清晰,简直要烧穿她的手。 裴音毫无感情的目光落在林江雁身上,吓得林江雁瑟缩了一下,随后又仰着头喊,“你竟然敢对我不敬,我让我父皇砍了你的头!” 裴音脸上嘲弄之意明显,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那得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我再说一遍,出去!” 此时,她看着林江雁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卫闲庭也非常不满,他对苍松说:“带公主殿下去正堂,我包扎好伤口再去见她。” “你的伤还没好吗?”林江雁这才看到锦被上的血迹,不禁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自责。 她早就听说了卫闲庭被杖责的消息,吵闹着要出宫看他,可是平时和颜悦色的父皇第一次训斥了她,说什么都不让她出宫。 林江雁在宫里不吃不喝吵闹了三天,林永实在是心疼,才让她出来。 “劳公主挂念,臣还要上药,请公主先出去吧。”卫闲庭递了一个眼色给苍松。 苍松上前一步,低声劝道:“公主先跟属下去休息吧,大人的伤确实很严重。” “那我去前面等你,你一会一定要来啊,我费了好大功夫才能出来看你的。”林江雁依依不舍的跟着苍松离开卧房,一步一回头的看卫闲庭,期间,还不忘瞪裴音一眼。 裴音只当看不见,她没心情和一个小孩计较。 “这下可以上药了吧。”裴音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按在床上,看着伤口直皱眉,“没事瞎折腾什么,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她的手从卫闲庭的伤口上抚过去,声音冷了下来。 “小鬼,你后背的伤口是怎么裂开的?” 卫闲庭心头一跳,瞳孔不自然的缩了一下,他趴在床上,不动声色的说:“还能是怎么伤的,想到你要走,我心里一着急,不小心就裂开了。” “是吗?”裴音拉长了音调,慢慢的说:“看你这伤口,需要非常的不小心,才能裂开吧。” 她在“非常”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卫闲庭面上露出一丝紧张之色,好在裴音看不见,他勉强维持着语气平稳,尽量装作不在意的说:“步三昧可是把我往死里打的,伤口愈合的慢,不小心之下会裂开也是正常的。” “卫闲庭,你觉得是我傻子吗!这种鬼话你也敢说出来骗我!”裴音疾言厉色的呵斥他。 可是手下的动作却很轻柔,很快就把他的伤口处理好了。 裴音随手把药瓶扔在一边,面色冷肃的看着卫闲庭,“我看我也不用多留了,你都有力气折腾自己的身体了,应该是好的差不多了。” 裴音很少叫卫闲庭的名字,她通常都会叫他“小鬼头”“小家伙”,这是一种比较亲昵的称呼,带着一种宠爱和宽容。 卫闲庭曾经很喜欢裴音这么叫他,这表示他在裴音心里是特别的,可是后来他对裴音的心思变了,就发现裴音对他的这种称呼里,包含的是一种长辈的疼惜。 他想做她的男人,而不是什么见鬼的晚辈。 卫闲庭做梦都希望裴音改变对他的称呼,可是却不是用这种严厉的语气叫出他的名字。 他心里一沉,只有一个念头,裴音发现他故意崩开伤口,用这样的方式挽留她。 “你让我怎么办,你执意要走,我万般恳求你都不肯留下来!若是只有我受伤你才能留下,那我宁愿在床上躺一辈子!”卫闲庭心中苦涩,坐起来抬高了声音和裴音争吵。 裴音毫不犹豫的抬起手给了卫闲庭一个耳光。 卫闲庭被这一巴掌打的偏过头去,白皙的脸上很快就浮出了一个通红的掌印,裴音下手一点都没留情。 “我就是这么教你的?自残己身,自暴自弃,竟然还说出这种软弱的话来!”裴音感到自己的冷静和理智都已经快从脑子里飞出去了,她竟然又重新体会到愤怒的感情。 “外面有数不清的人都希望你永远躺下来!只要你有一点疏漏,他们就会像饿狼一样扑上来把你撕碎!我教导你四年,难道是为了让你自甘堕落,像个女人一样,乞求一份无用的感情吗!” 裴音的声音还算平静,看着卫闲庭的眼神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卫闲庭在她失望的眼神里瑟缩了一下,随后又被她无情的话语伤到了心,他咬着牙反问:“喜欢你,难道就是无用的感情吗?” “是。”裴音毫不犹豫的说:“任何会让人变得卑微软弱的感情,都是无用的,需要舍弃的。” 她说的斩钉截铁,不知道是在劝卫闲庭,还是在劝她自己。 “那么喜怒哀乐呢?你也要摒弃吗?”卫闲庭不死心的问,“如果连这些感情都没有,你当年为什么尽心教我武艺,照顾我,难道是因为无聊吗?” “是。”裴音不假思索的回答显得格外不近人情。   ☆、154.第154章 醋意 “你去给我看看,卫闲庭怎么还不来。”林江雁等了半个多时辰,茶水喝了几杯,卫闲庭却连个影子都没有出现。 她在宫里的时候,从来都是别人等她,哪有让她等这么久的时候。 刚才在卫闲庭房间里出现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那么古怪?林江雁敢肯定,两个人之间绝对有事情。 半个时辰,就算把全身都包上也该包好了。林江雁越等越心慌,决定去把卫闲庭找过来。 “是,小的这就去请卫大人过来。”旁边的内侍立刻准备走。 刚才公主不让他们跟着进房间服侍,只能听见里面隐约有女人的声音,这些宫人都是得了林永的吩咐,要看看卫闲庭的伤势的,现在发现卫闲庭可能在府里藏了女人,他们更得仔细找找了。 翠柏伸出一只手,把那太监拦了下来,“公公请留步,卫府格局复杂,还是在下去请大人吧。” 内侍不太高兴的看着翠柏,“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公主的命令,你想违背吗?” 翠柏面上带着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依然和和气气的说:“公公误会了,在下没有想违背命令的意思,只不过在下对府中路径熟悉,可以节省一些时间。” 内侍瞪着他,意有所指的说:“你拦着不让咱家去找,难不成有什么不方便公主知道的事情吗?” 翠柏心想,这话换个说法是不是就是说他们府里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还真想回答个是,看看这太监的反应。 别以为他没看这些人刚进来的时候,偷偷打量四周的眼神。 翠柏想再说两句拖拖时间,刚才苍松已经出去了,想来大人很快就能来,这些人来了卫府,休想带一点有用的消息回去。 结果他还没说话,卫闲庭已经走到了正堂的门口,刚好听到那内侍的责问。 “公公言重了,翠柏之所以不让您随意的进出,乃是不太放心您的安全,我这府中机关密布,稍有不注意就会掉进陷阱里。”卫闲庭信步走进来,暗沉的眸子注视着那个内侍,面上带着一丝讥讽的笑,说:“若是公公在我这里丢了性命,我可就有嘴都说不清了。” 卫闲庭的眼睛里带着警告和杀气,看的那内侍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 “卫闲庭,你可算是来了,我喝茶水都要喝饱了。”林江雁没有感到卫闲庭身上的杀气,高高兴兴的走过来就要拽他的衣袖,软声和他抱怨着。 卫闲庭灵巧的往翠柏的方向一闪,避开了林江雁的手,微笑着看她,说:“公主这话是责怪我府里招待不周啊。” 他侧头看着翠柏,责备了他一句,“怎么也不知道给公主上个点心?” “是,属下思虑不周,怠慢公主了。”翠柏从善如流的低头认错,反正卫闲庭也不是真的要训他。 不过大人来的还真够快的,莫非苍松是用轻功飞的吗? 翠柏心中有疑惑,看了一眼跟着卫闲庭身后进来的苍松,却见对方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对他打了个手势:大人心情不好。 翠柏立刻打起精神来。 林江雁手里落了空,幽怨的看着卫闲庭,娇嗔着说:“我又不是来你这吃东西的,你的伤怎么样了?父皇母后都没和我说,要不是我宫里的人说漏嘴了,我还不知道你被打了。” 她看着卫闲庭的眼睛里是真心实意的关切。 “多谢公主关心,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陛下不告诉您也许是不想您多想。”卫闲庭没什么诚意的道了谢。 林江雁倒是气愤的一跺脚,“父皇真是太过分了,他怎么能罚你呢,不就是个宫人嘛,打死就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冒犯天威,不遵皇命本就是臣的过错,臣理应受罚。”卫闲庭说的很自然,没有一丝怨气。 林江雁小心的看着卫闲庭,攥着手帕说:“你不要怪我父皇啊,他就是太生气了,我已经和他吵过了。” “公主说笑了,臣怎么会怪陛下呢。”卫闲庭没什么感情的说。 林江雁总觉得他哪里有些奇怪,可是又说不上来,她今天来就是看看卫闲庭的身体怎么样了,再试探一下卫闲庭对她父皇的态度,万一卫闲庭对她父皇有怨气,进而对整个皇室都不满意,以后不和她说话了怎么办。 不过通过刚才的聊天,林江雁觉得卫闲庭的情绪还算好的。 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试探着问:“刚才在你房间里的是谁?药师吗?” “她是臣的旧识,略通医术,得知臣受了伤,特意过来探望臣的。”卫闲庭面上的笑容淡去两分,语气淡淡的说。 “那你们刚才是在做什么?”林江雁追问。 卫闲庭心中不悦,他现在最不想提起的就是裴音,他抬起手捏了捏眉心,耐着性子回答,“臣的伤口崩开了,她在给臣上药。” 林江雁看他脸色确实不太好,有心想继续问,又不舍得他劳神,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公主,臣重伤未愈,身体还有些不舒服,就不招待公主了,怠慢之处,还请公主恕罪。”言下之意,他要送客了。 “那,那好吧。”林江雁不甚情愿的说:“那我先回去了,有时间再来看你吧,你好好养伤。” 就是不知道她下次还能不能出来了。 “臣谨记。”卫闲庭恭敬的送林江雁出府。 林江雁出宫看了一趟卫闲庭,心情没有高兴多少,反而更加抑郁,回宫之后就砸了宫殿里的摆设饰品。 伺候林江雁的宫人都被她赶到了外面,林永带着步三昧来的时候,正看到数十个人紧张的站在门外,顿时觉得奇怪。 “你们都站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进去伺候公主?”林永不满的看着他们。 “陛下恕罪,实在是公主不让奴婢们伺候啊!”一众宫女内侍见到林永立刻跪下来。 宫殿里面噼啪的瓷器碎裂声音不绝于耳,林永皱起眉头,“公主这是怎么了,在卫闲庭那里受气了?” “没有没有,公主今天在卫大人府上见到一个姑娘,所以心情不太好。”跟着林江雁去了卫府的宫女连忙解释。 卫闲庭府上有女人?林永立刻好奇起来,摆摆手示意众人退下,带着步三昧推开殿门。 “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么大火啊?”林永笑着问她,“是不是在卫闲庭那里受了欺负,说出来,父皇给你做主。” 见到林永来了,林江雁放下手里的镇纸,朝林永扑了过来,委屈的红了眼眶,说:“父皇,卫闲庭骗人,他明明喜欢那女人的,还和我说什么是旧识!” “竟有这种事情,不哭不哭,父皇替你去问问他。”林永心疼的给她擦眼泪,心里倒是挺开心,他最担心的就是卫闲庭哪天把他女儿拐跑了,现在卫闲庭有了喜欢的人,就可以断了他女儿的心思了。 不过卫闲庭这件事还是需要仔细查查,普通人家的女子也就算了,万一他是联合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势力,要来对付自己就不妙了。 “你去查一查,查清楚了来报给朕。”林永吩咐步三昧。 没准,这个女人还能成为一个弱点,用来牵制卫闲庭。   ☆、155.第155章 冷战 卫闲庭和裴音正式进入冷战中。 确切说,是卫闲庭单方面不再和裴音说话。裴音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这种情况,于是也沉默的任由卫闲庭去了。 裴音虽然活的久,但对于处理这种情况的经验实在是极少,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除了卫闲庭,真的再没什么人敢这样和她发脾气耍性子,她又不能像对待其他人一样,直接用武力解决问题,实在是难办的很。 那天她和卫闲庭不欢而散。 “阿音,就算是阿猫阿狗,养在身边时间久了都会有感情的,你在西山行宫陪了我四年,真的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卫闲庭双手紧紧的握成拳,他觉得自己现在还能心平气和的和裴音说话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有的。”裴音沉默片刻,还是不忍心伤害卫闲庭,说了句真心话。 卫闲庭眼睛一亮,脸上又多了希望的色彩,可是裴音下一番话,又将他的心打入冰窖。 “我关心你,照顾你,和我关心钟玄铭没有什么区别,你们都是我教导出来的孩子,我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你还太年轻,才会错把依赖当成爱情。” 卫闲庭辩解道:“我对我自己的感情很了解,我已经不小了,我分辨的清楚依赖和爱情。” “不小是多大,二十岁?”裴音决定断了卫闲庭的念想,“在我眼里,你和小孩子没区别,而且,我不会接受你的感情,卫闲庭,你的未来还很长,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她说的冷漠绝情,不给卫闲庭一点机会。 卫闲庭感到自己的指尖都在发抖,他又伤心又难过的问:“所以,无论我做什么,在你眼里都是小孩子的闹剧是吗?无论我走到哪一步,都无法和你比肩是吗?” 裴音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她已经足够强大了,可以漠视一切法则,怎么会在乎别人的感情。她高高在上的俯视芸芸众生,偶尔发发慈悲拯救一两个自己感兴趣的人,也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关心,已经是她能给的最多的感情。 卫闲庭觉得他在留下来简直是自取其辱。 他站起来飞快的穿好衣服往外走,根本不想和裴音讲话。 “小鬼。”裴音叫了他一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莫名的,她看着卫闲庭沉默的样子有些不忍和心虚。 “阿音,我不想和你吵,我现在觉得很难堪,能让我冷静一会吗?”卫闲庭背对她,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表情。 卫闲庭的脸色堪称狰狞,眼光凶狠,像是一匹捕食的恶狼,他害怕自己再停留一刻,都会忍不住想把裴音杀掉,把她的尸体留下来陪着自己。 裴音也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点重,她同意了卫闲庭的请求,让他冷静一下。 可是没想到,卫闲庭的冷静一下直接变成了冷战。 卫闲庭不在自残己身,他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可是裴音害怕她离开之后,卫闲庭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所以只能留下来,等卫闲庭彻底好了之后再离开,为此,萤雨已经快把她的耳朵念聋了。 但是卫闲庭也不再和她说话,除了吃饭的时候两个人能见到一面,平时卫闲庭都要躲着她走,即使真的碰见了,也会目不斜视的和她擦肩而过。 裴音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要么那小子在和你冷战,要么就是他想明白,放弃你了呗。”翠绿色的小鸟在房间的窗台上跳上跳下,心情很好。 裴音心情有些烦躁,一巴掌把它拍在窗棱上,说:“别蹦了,蹦的我心烦,这种情况怎么解决?” 鸟儿莫名挨了一巴掌,简直委屈极了,瞪着小眼睛表示不满,“有什么可解决的,他冷战,你不搭理他就好了,他要是放弃你了,那你应该高兴啊,以后你就不用管那个小鬼了,安心回冰夷山养伤就得了。” “萤雨!”裴音警告的看了它一眼,“再说这些没用的废话,我也把你打回原形挂在树上。” 萤雨才不怕她的威胁,鸟儿扑闪着翅膀上蹿下跳的看着她,说:“说的就好像你现在能把我打回原形似的,怕你啊,来战啊!” 裴音忍无可忍的站起来,准备先把这个媒介扔出去,眼不见心不烦,一只小鸟还敢和她叫嚣,就算是受萤雨控制的她都不能忍! 萤雨很了解裴音的性格,挑衅完了就立刻控制小鸟飞起来,在房顶上打转,不让裴音抓到它。 她看着裴音暴躁的样子,终于不再逗弄她,语气也认真起来,“阿音,你什么时候回冰夷山,你难道没发现你现在的情况不对劲吗?你的情绪在失控。” 裴音沉默着重新坐回窗边的软榻,盯着窗户外的雪景出神。 昨天夜里又下了一场雪,苍松翠柏还没来级的打扫,她半夜坐在窗户边看着外面,雪下得又大又急,很快就把院子里变成了银白色,裴音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那雪花一直停留在裴音的手上,直到风把它吹走。 她和外面的冰雪一样冷,她行走于人世间,可人世间的一切都在提醒她,她和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裴音突然感到孤独。 “我知道。”裴音的声音略沙哑,是难以掩藏的疲惫。 “你的感情封闭了两百多年,没可能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可是一旦遇到卫闲庭的事情,你就会失去理智,裴音,你应该远离他,你做不到游戏人间,我不想看到你在几十年之后,用永远去怀念他。”萤雨说了一番肺腑之言。 “你能给卫闲庭初拥吗?”萤雨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我不能。”裴音果断的说:“永生从来都不是祝福,那是一种诅咒,我不能让卫闲庭忍受这种没有未来的日子,他应该享受他现在拥有的宝贵的人生。” 没经历过永生的人,会希望长生不老,只有感受过那种死气沉沉的日子的人,才会知道永生的痛苦。 萤雨下了结论,“那么,你更不能留在这了,你还是回到冰夷山比较好。” 裴音是个重感情的人,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在经历了伤害和背叛之后选择封闭自己的感情,如果她真的对卫闲庭动了情,那么很可能在卫闲庭死后,就会用永生的时间去怀念他了。 “等他好了我就回去。”裴音还是很担心卫闲庭的身体。 “你的身体也很重要!”萤雨气的直跳脚,小鸟在房间里上下翻飞的发脾气莫名有几分滑稽,裴音看着鸟儿,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恕人谷人心浮动,把迪恩送到东大陆来的人还没有找到,文森还在四处找你,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万一真的来了敌人,光靠着我们涂山氏和罗忘机,能赢得了吗!” 裴音被萤雨念得实在是头疼,再也不想听她聒噪,直接摔门离开,把萤雨的传讯鸟关在了房间里。   ☆、156.第156章 调和 “你怎么来了,我在闭门谢客,你不知道吗,是哪个没眼力的放你进来的!”卫闲庭近日心情不好,他的精神在疯狂和理智中挣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分裂了,苍松翠柏见到他都要绕路走,兰心更不用说,本来就怕他,恨不能永远躲在厨房里,不出现在他面前。 自从兰心来到卫府之后,苍松翠柏饭不用做了,衣服不用洗了,简直幸福的想哭。 两个人没事做,时间也多了起来,自然就喜欢想闲事,看到卫闲庭近日心情不好,苍松翠柏一合计,决定找个能解决问题的人来。 温锦若丝毫不恼,好脾气的笑笑,说:“怎么在家养伤,还把脾气养的这么大呢?你受伤的时候我没法来看你,现在衙门都开了,我再来看你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 说起来也挺好笑,他来看自己的好朋友还得顾忌时间和别人的心情,简直比话本子里的书生小姐幽会更小心,搞得自己好像是卫闲庭的情人似的。 正月十五过后,衙门就开了,官员们陆续开始去衙门里点卯,等着第一次大朝就好,卫闲庭依然闭门不出,不禁让有心人多想了几分。 若是他在大朝的时候都不去,那事情可就精彩了,想来他的脑袋也就保不住了。 多少人猜测卫闲庭其实还没好,大朝的时候很可能会告假,一百杖下去,即使有一条命在,以后可能也与仕途无缘了。 温锦若这些天没少听到这种恶意的猜测,他在衙门里处理事务都不专心,最后毅然决定放下手里的事情,先去探望卫闲庭。 没想到他刚走出衙门,就看到苍松站在外面,看到他连忙迎上来,请他去卫府。 路上,苍松委婉的说了卫闲庭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就是心情不太好,和裴姑娘吵架了。 温锦若这两天就听宫里传出消息,卫闲庭府上多了一个女人,把公主气的回宫之后就开始砸东西,早就好奇的想见一见了,这刚打瞌睡,苍松就给送来了枕头。 “多少人可盼着我死呢,这次他们可是要失望了,我这次大难不死,有人就要倒霉了!”卫闲庭磨着牙冷笑。 “你这脾气确实是大了,养伤还能不顺心?”温锦若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卫闲庭面色还有些苍白,没有血色,看来这次杖刑也让他伤了元气。 “我能有什么不顺心的啊,每日除了吃就是睡,鞭子都没挥一下,感觉胳膊上都有赘肉了。”卫闲庭瘫在软垫里,阴阳怪气的长叹。 他在火炕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和要死了一样瘫着。 温锦若瞥了他一眼,拉长了音调揶揄他,“是吗,难道不是美人在怀,乐的不思进取了吗?温柔乡是英雄冢啊,闲庭。” 卫闲庭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哟,现在说实话了啊,你是来看我还是来看八卦的啊,苍松翠柏最近是皮子紧了,竟然背着我搞小动作。” 他稍稍提高了音调,守在外面的苍松翠柏对视一眼,觉得此时可以找裴音来救火。 他们把温锦若请来,就是想借机让裴音来见卫闲庭,有温锦若在,裴音怎么也不会驳了卫闲庭的面子,只要两个人说话了,就有和好的机会。 可怜的苍松翠柏根本没想过,这次冷战不是裴音先开始的,完全是他们家大人心气不顺,耍脾气啊。 “你不要把脾气往别人身上撒,看你这个样子,是和那位姑娘吵架了?”温锦若关切的问,如果把脸上那八卦的神情收一收,还真是能让卫闲庭感动那么一二分的。 卫闲庭扯过旁边的薄毯往身上一盖,闭着眼睛准备睡觉,他跟本不想搭理温锦若。 “不说话是个什么意思啊,你这什么都不说,我很难受啊。”温锦若探身过来扯他的毯子。 “人家姑娘要是生气,你就说两句好话哄一哄呗,姑娘脸皮薄,你再不先说话,什么时候能和好啊,这过日子啊……”温锦若絮絮的和卫闲庭念叨起来,最后说:“你平时审犯人的时候都和颜悦色的,怎么一到了喜欢的人身上,反而还耍起脾气了呢。” 卫闲庭被他烦的要死。 他从来都不知道温锦若这么能唠叨,原来劝他和商雪柏和好的时候也没这么老妈子啊,莫非当时都去念商雪柏了? 其实卫闲庭没猜错,温锦若确实都去念商雪柏了,也多亏商雪柏耐心好,现在卫闲庭真想把他丢出去,如果他身体条件允许的话。 “你真应该庆幸我这伤口前两天裂了,否则我今天一定把你扔出去。”卫闲庭睁开眼睛瞪着他,把茶水往他面前推了推,“快喝一口吧温嬷嬷,累着了吧。” 温锦若神色自若的把茶水接过来喝掉了,他确实有点渴,可还是不忘记和卫闲庭碎碎念,“怎么,你还不服气了?哪家姑娘喜欢看冷脸子,你长的再好看都不行。” “要是我这赏心悦目的脸能起到作用,别说冷脸子,我天天笑着都没问题。”卫闲庭烦躁的说。 温锦若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怎么着,感情你还没戏啊,还有能不接受你的姑娘?”温锦若被他话里的信息惊到了,卫闲庭这张脸的杀伤力他可是见识过的,和他走在大街上,基本姑娘都看卫闲庭去了,竟然有人能狠心拒绝卫闲庭?! 此等高人,温锦若表示必须要见一见。 “你不要再说一遍刺激我了,我最近都要变成神经病了!”卫闲庭把身上的毯子卷起来扔到他身上,“岂止是不接受,那是拒绝的很干脆,完全不给我希望!” 温锦若眼明手快的把毯子接过来放在一边,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一脸严肃状的说:“然后你就转身走了?你也没再努力一下?万一只是姑娘害羞呢?” “从我认识她开始,就不觉得她有害羞这种感情。”卫闲庭又想起了当年在西山的事,咬牙切齿的小声嘀咕,“当年把我衣服都扒光了,看光了还不负责任,一句小孩子就搪塞过去了,年纪大了不起吗!” 他说的声音太小,温锦若没听清楚,只听到什么“扒光”“负责”,顿时觉得卫闲庭和这位姑娘的事情很是精彩。 “算了,你把那姑娘请过来吧,就说你有事情和她说,有旁人在,你道个歉,她一定不会拒绝你的,无论什么事,你们不和好,你都没机会啊。”温锦若看热闹归看热闹,还是很为朋友考虑的。 卫闲庭仔细思考了一下温锦若的话,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点头,准备让苍松翠柏去把裴音找来。 没想到他还没叫人,翠柏就一脸慌张的跑进来说:“不好了啊大人,裴姑娘不见了!”   ☆、157.第157章 崇国寺 卫闲庭猛地坐起来,用力过猛扯得伤口隐隐作痛,他不自觉的抬高了声音,“什么叫不见了?” “属下刚才去找裴姑娘,她不在房间里,属下一开门,一只鸟飞了出去,属下以为裴姑娘是在府里,可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人。”翠柏也是一脸慌张。 他和苍松找来温锦若就是为了让大人和裴姑娘和好的,现在裴姑娘直接不见人影,这要是不告而别了,大人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的身体可经不起折腾了。 卫闲庭眼前发黑,脑子里只有两个词不断交织出现,“裴音不见了”和“一只鸟从她房间飞出去了”。 那只鸟肯定就是萤雨用来和裴音传信的,萤雨多次当着他的面让裴音回去,难道裴音已经被劝服了,离开京城了吗? 她真的就连等自己痊愈这点时间都等不得了吗?他不过是刚刚对她表示出一点好感,她就迫不及待的要离开了吗?他卫闲庭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这么让她避之唯恐不及! 六年前,她也是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的。 卫闲庭用力抓着桌角,强迫自己清醒一点,往好的方面想一想,没准裴音只是出去散散心。 “咔嚓”一声,温锦若迅速低下头,看到卫闲庭抓着的桌角已经隐隐有了裂痕,他立刻抓着卫闲庭的肩用力摇了一下,大声叫他,“卫闲庭!” 卫闲庭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掌心被桌面的棱角硌的隐隐发痛,他抱歉的对温锦若笑笑,“刚才走神了,你说什么?” 温锦若担忧的看着他,“我什么都还没说,你别着急,也许裴姑娘只是出门了,你若实在放心不下,可以派人去找。” 卫闲庭掐着眉心,强迫自己不去想当年裴音离开时候的情景,“对,找人,翠柏,去调绣衣使来,把京城里里外外的给我找一遍,务必要找到人。” 他抓起狐裘披在身上往外走,对苍松说:“去把我的马牵过来,我亲自带着人去找!” “大人,您的伤……”苍松不赞同他也去,“我和翠柏带着一对绣衣使去就行了,外面天寒地冻的,对您的身体不好。” “一队人怎么够,裴音速度快,要是真的走了,你们根本就找不到,去把咱们的绣衣使都叫来,她不见了我怎么能安心在家里等着,快去!”卫闲庭呵斥他,执意要出门。 温锦若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拦住他,“你跟着出去凑什么热闹,把咱们的人马全叫上,你让皇上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你是想造反,没有皇令,你派出一队绣衣使已经是最多的了。” 他看着翠柏,问:“裴姑娘的东西都还在吗?” “在的。”翠柏点点头,他进去的时候仔细看了一圈,裴音房间里的衣物首饰都还在原处,应该只是一时兴起出去散心了。 温锦若又把目光落回卫闲庭身上,“你看,裴姑娘的东西都还在,你着急什么,我看你是关心则乱。在家里等着,我带着苍松去找人,让翠柏留下来看着你。” “你不明白。”卫闲庭眼睛里风云密布,“她要走,还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吗?皇上要是以为我造反要拿我,那我只好真的遂了他的愿了!” 卫闲庭说着大逆不道的话,把手搭在温锦若的胳膊上,用力推向一边,“这江山本来就是我的!” 他推开温锦若,对呆立在两边的属下说:“愣着做什么,和我出府找人!” 说完,他不管别人怎么想,先一步走出去。 阿音,五年前我拦不住你,如今,你休想就这样走掉! 裴音压根不知道卫闲庭已经把京城掀了个人仰马翻,就为了找她。 她心里实在是烦躁,又不想听萤雨念叨,便一个人出府散散心。 可是来到街上之后,她反而更没什么好去处。京城和三百多年前一个样子,她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再故地重游一遍,也没什么新奇的地方。 今天街上格外的热闹,人来人往,裴音跟着人群不知不觉就出了城,等她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在半山腰上了。 “我来这做什么?”裴音完全弄不清楚自己现在身处何处,她看到身边的人都在往山上走,于是便温声问身边的妇人,“大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旁边衣着朴素的妇人一侧头,看到一个衣着精美的漂亮姑娘,以为是哪家小姐出来玩,和家人走散了,立刻柔声说:“今天是信言大师讲佛法的日子,我们都是要去听的,姑娘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那你跟着我走吧,想来你的家人也是来听大师讲经的,在寺里可以碰见。” 信言,这名字还真是耳熟。 裴音无事可做,于是点点头,默认了妇人的说法,跟在她身边往山上走。 “姑娘跟着家人来的时候,他们没和你说是来做什么吗?看姑娘的样子,不像是京城人啊。”妇人很热情的和裴音聊天。 “我是悦州人,来和父母来京城探亲的,他们今天是说过要来拜见高僧的,是我没仔细听。”裴音羞涩的笑了笑,好像十分的不好意思。 妇人和蔼的笑了,觉得裴音和自家女人一般大,可是这性子却和个小姑娘似的,说话都细声细气的,恐怕平日里家人宠着,也不怎么接触外人,现在在这人生地不熟的,没有人和她说话,怕她会害怕的。 “咱们一会就到了,信言大师佛法精深,只不过不经常讲经了,大师讲经总能让人受益匪浅,心境平和,你来的正是时候呢。” “是,早在悦州的时候就听人说了,崇国寺的信言大师是得道高僧,深居简出,想见一面都很困难,今日也是有缘。”裴音眼里有一点浅浅的怀念。 东陆百姓笃信佛教,虽然他们的国师是道家人,但国师不常见啊,罗家世代侍奉君王,从不传道,和佛门倒是没什么冲突,两派相安无事,倒也祥和。 两个人边走边说这话,一会就到了崇国寺。 妇人带着裴音来到大殿里,百姓密密的坐了一地,那妇人也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招呼裴音过来。 裴音看了一眼四周神色虔诚的百姓,对那妇人温和的笑笑,说:“大娘,我去外面等等家人,一会再进来。” 妇人点点头,怕她一会回来找不到地方,特意说了一句,“我就在这里坐着,你要是没碰到家人就再过来找我。” “好的。”裴音笑着答应下来。 她刚走出大殿,就有一个小沙弥等在门口,见她出来了,双手合十冲她行礼,念了一句佛号,说:“这位女施主,我师父有请。” 裴音一点也不意外,点点头客气的说:“有劳小师父带路了。”   ☆、158.第158章 拜佛 小沙弥领着裴音来到一处安静的禅房,对裴音说:“还请施主稍等片刻,师父讲过佛法后就会来。” 说完,他给裴音奉上茶水。 裴音在蒲团上坐下来,笑笑道:“不妨事,小师父自去忙吧,我这里无事的。” 小沙弥念了一句佛号,转身告退了。 许是佛法真的可以让人心境平和,裴音只是坐在这里,就觉得心里的烦躁消去了不少,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是粗茶,只能入口而已,想来信言大师过的还是那样简朴。 裴音左右无事,随手拿起一卷经书翻看起来。 她不知不觉看入了神,直到门口有声音才醒过神来,正巧看到信言大师走进来。 裴音把经书放回原处,站起来对大师双手合十行礼。 “让裴施主久等了。”信言大师客气的还礼。 信言大师今年已经八十岁了,慈眉善目,一双眼睛充满智慧,仿佛能看穿一切,神色宁静淡泊,言行之间谦逊有礼。 “应该的。”裴音神态谦和。 “裴施主请坐。”信言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在裴音对面的蒲团上坐下来。 裴音坐下来后,说:“今日叨扰大师了。” “哪里的话,可以再见到裴施主,是贫僧的幸事。”信言斟满一杯茶水,推到裴音面前,说:“多年不见,裴施主风采依旧。” “大师说笑了,能再见到大师也是我的缘分。”裴音握着茶杯,笑着说,“大师果然是精通佛法的人,看来我当年没有看走眼。” “只是心向佛祖而已,裴施主谬赞了。”信言谦逊的念了一句佛号,“我与裴施主也有几十年未见了,此次见到裴施主的时候,蓦然有恍如隔世之感。” 裴音回忆了片刻,感叹道:“是,快七十年了,能够得见故人,也是裴音之幸事。” 确切的说,她和信言已经六十八年没有见过了。六十八年,有些人的一生都已经走完了,故人老去,只有她还停留在原地。 “幸而有缘,贫僧回归佛祖身边之前,还能再见裴施主,施主容颜如昨,只气色不太好,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若是可以,我倒希望可以老去,近日身体不适,多谢大师关心。”裴音低了一下头表示谢意。 “这是时间的恩赐,裴施主可不必自苦。”信言劝了她一句。 六十八年前,信言只是崇国寺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和尚,每日负责寺庙大殿的扫洒,跟着师兄弟们一起听主持讲经,看着寺院里来往的善男信女,并不知道自己今后的成就。 一日清晨,天光刚蒙蒙亮的时候,寺院的大门还没有开,信言照例早起,拿着大扫帚准备扫净院中落叶,就看到大雄宝殿里站着一个女人,仰着头,看着佛祖的金身出神。 寺院的大门都没有开呢,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信言想不明白,但也没有急着叫师兄弟过来,他觉得这个人不像是歹人,他走过去轻声说:“女施主,寺门还未开,还不到主持讲经的时候,您若是想听,需要等一会再来。” 那女子闻言转过身,看到门口穿着灰色僧衣的小沙弥,笑了,她的笑容慵懒,夹杂着一丝疲惫,说:“我知道,我就是来看看佛祖,你在这里做什么?” 信言被她的容貌惊艳了一瞬,垂下眼睫看着地面,说:“小僧是打扫院子的,看到施主在此处,好奇过来看看。” 他停顿了片刻,想到她刚才的回答,问道:“女施主为什么要来看佛祖呢,可是心中有疑惑?” “不,我只是想寻求个解脱。”裴音看着佛祖慈悲为怀的眼睛,说:“佛祖可以普度众生,我想来看看,佛祖可否度我。” “阿弥陀佛,女施主着相了。您心中有疑惑,人不自度,佛祖也无能为力。”信言认真的说。 他感觉到这女子身上有很深沉的绝望和黑暗,她站在庄严的大雄宝殿里,可身上的阴暗气息并没有被正气掩盖,反而愈发浓厚。 信言想,有这样深重的黑暗气息,一般都是凶神恶煞之徒,可这女子却面色平和,身上更是没有半点血腥气。 她身处黑暗,却心向光明。 女子回头很是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问:“小师父叫什么名字?” “贫僧信言。”信言双手合十一弯腰。 “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位高僧的。”女子勾起唇,绽开一个懒散的笑,也对他行了个礼,说:“在下裴音,多谢小师父今日为我解惑,希望我们来日有缘得以再见。” 裴音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大雄宝殿之中,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若不是确定刚才真的和裴音说了话,信言就要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女施主当日的疑惑,不知可找到答案了?”信言想起两人初见时,裴音说的话,问道。 裴音摇摇头,面上露出一抹遗憾,“让大师见笑了,我度不了自己。” “施主困囿于心中四方天地,不想走出来,自然是度不得自己的。”信言直言不讳的说:“我观施主面色,似乎有了新的困惑。” “大师慧眼。”裴音没有否认。 “当年初见,施主对世间冷眼旁观,今日再见,施主似乎已经开始眷恋人世,故而有了新的困惑,也许在人世走一遭,施主的困惑就解开了。”信言倒是对她的变化感到欣慰。 “十丈红尘皆是虚幻,我好不容易跳脱于外,不再受红尘之苦,大师倒是劝着我回去。”裴音笑着摇头,颇为无奈的样子。 “施主不经历红尘,怎么能看破红尘。冷眼旁观固然不伤己身,可也无法有所顿悟。” “大师四大皆空,心无一挂,倒是想让我沾七情,染六欲,在凡尘中受苦。”裴音话虽这样说,却没有一丝埋怨的意思,倒像是老友之间互相玩笑。 “施主若是不能感受到尘世的美好,只是恐惧和排斥,怎么能破除迷障,度化己身呢?非是贫僧劝慰,而是施主已经身处红尘,正在犹豫而已。”信言目光如炬。 裴音沉默片刻,缓缓问:“大师觉得我等邪魔之身,可能度化?” “我佛慈悲,众生平等。” “我杀人无数,罪孽深重。” “佛亦有怒目金刚,回头即是岸。” “岸离我太远,我怕我是回不去了。” “岸在施主心中。”   ☆、159.第159章 寻人 京城的百姓刚刚过了年,新年的喜气还没散去,就又感受了一次恐慌。 卫闲庭带着绣衣使,浩浩荡荡的在京城里跑了一圈又一圈,拿着裴音的画像,逢人就问见没见过她。 京城百姓最怕见到绣衣使,那一身褐色斜纹花罗直衣穿梭于大街小巷,每个被抓来问话的人都战战兢兢。 他们以为绣衣使这是又要抓什么人了,看着画像上漂亮的姑娘,心里真的是想着看到也要说没看到,可不能让这些不干好事的绣衣使给抓了去。 抱着这种心态,卫闲庭带着人把京城一寸寸的翻了个遍,都没找到裴音。 天寒地冻,卫闲庭身体还没好,穿着狐裘也不能一直保暖,奔波了一圈之后,体力明显不济,呼吸急促了几分,脸色也白了。 “大人,您必须要休息了,再走下去您的身体会受不了的。”苍松劝道。 卫闲庭后背的伤口很疼,感觉又要重新裂开了似的,他摇摇头,“不行,必须找到她。” 他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一间间屋子翻遍了,从最开始的希望到最后的绝望,无能为力,徒劳的去追寻那个影子。 苍松还想再劝,旁边温锦若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卫闲庭现在根本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若是不能找到人,他可能真的会发疯。他认识卫闲庭,还是第一次见到卫闲庭这样失态。 卫闲庭在京城里弄出这么大动静,人人自危,很快就被有心人传到了林永的耳朵里。 “卫闲庭这是在搞什么鬼,他想造反吗,没有我的命令,就带着人随便在京城里抓人,谁给他的胆子!”林永一拍桌子,面色阴沉。 步三昧想着刚才下属报上来的消息,倒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他说:“陛下,卫闲庭好像并不是在抓人,他好像是在找人。” 林永皱眉,“找人?他找什么人?” “好像是一个女人。” 林永想到前两天林江雁在宫里砸东西发脾气,问:“就是在卫闲庭府里的那个女人?” “好像是的,听说是不见了,卫闲庭正在找她。”步三昧一直没有查出这个女人的消息,那女人足不出户,卫闲庭身边的人嘴又严,找不到突破口。 林永依然不满,“找不到人也不能弄出这么大动静,当这京城里他说的算了吗!” 步三昧倒是觉得可以趁这个机会去看看,万一卫闲庭已经把人找到了呢,只要有一点信息,步三昧就能把她的底细查清楚。 “陛下,臣觉得可以去看看,卫闲庭这么焦急,显然这女子对他很重要,咱们可以趁机探探那女子的来历。”步三昧建议道。 林永思忖片刻,道:“你去看看,让他把人手收回来,把京城里弄得鸡飞狗跳的,这是给我添堵吗?” 前段时间查出宫里有人想害温淑嫔,的确和卫闲庭当日说的一样,林永虽然恼火卫闲庭当日的做法,但想到他也是为了保护羲昭妃,怒火平息了一些,只要卫闲庭不做的太过分,林永可以放他一马。 卫闲庭找人无果之后,周身的低气压越来越重,连苍松翠柏都稍微离他远了一些,生怕一不小心惹得他不高兴了,自己倒霉。 温锦若见状,小心的说:“没准,她是出城了呢,要不要去城门口的士兵那里问一问?” 卫闲庭眼睛一亮,“对,没准她是出城了,我们去城门口问一问!” 没想到这一问之下还真的有了消息,东城门的守卫说,看到这个姑娘今天出了城。 城东不是去悦州子都山的方向。卫闲庭不知道裴音往城东的方向走是要做什么,不过既然知道了她的去向,卫闲庭一刻都等不下去,扯过缰绳就准备骑马出城。 “卫闲庭,你带着这么多人是要去做什么!”他还没上马,步三昧已经骑马赶了过来。 卫闲庭对他没什么好脸色,闻言随意的拱拱手,敷衍的说:“见过步大人,属下有些私事要处理,现在要出城,有什么事情可以等属下回来再说。” 步三昧呵了一声,“站住,你闹得百姓不得安宁,陛下已经知道了消息,现在又想带着这么多人出去,还有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 “大人,属下急着找人,此间事了属下必然会去向陛下请罪,不劳大人费心了!”卫闲庭压根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卫闲庭,我看你是板子挨少了是不是!”步三昧厉喝一声。 卫闲庭没时间和他在这缠磨,他觉得多耽误一会,裴音就离他远一些,若是追不回来了怎么办? 温锦若看步三昧的脸色很难看,担心他记恨卫闲庭,上前陪着笑脸说:“大人请勿见怪,他现在找人心里着急,有得罪大人的地方,我给大人赔不是了。” “怎么,什么时候你都能代表卫闲庭了?”步三昧心气不顺,讽刺了温锦若一句。 卫闲庭心情焦躁,听到步三昧讽刺自己的好朋友,张口就要替好友说话。 苍松翠柏暗道不好,这是要在城门口打起来啊。 “这是怎么了,小鬼,你伤还没好跑出来折腾什么呢?”清冷的慵懒的嗓音穿过绣衣使的人墙,落在卫闲庭的耳朵里。 卫闲庭脸上是难掩的惊喜,顺着声音看过去,叫了一声,“阿音!” 围在一起的绣衣使立刻散开,给两个人让出路来。 裴音和信言大师说了一番话,心里的犹豫并没有放下,只得带着原来的烦恼下了山,哪成想刚走到城门这就看到门口围了一群人,而且她还闻到了熟悉的血液的味道。 “阿音!”卫闲庭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裴音身边,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仔细看了她片刻,确定不是自己在做梦,满脸的喜悦之色,“你没走?!” “我……”裴音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一股大力拉扯着,跌入卫闲庭的怀抱。 裴音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卫闲庭的胳膊紧紧的拥着她,昭示着不曾宣之于口的紧张,裴音有心拍拍他的头,像小时候一样安慰他,抬起胳膊才发现,卫闲庭已经高出她一个头了。 裴音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拍拍卫闲庭的胳膊,“你的伤还没好呢,我就是出城散散心,你带着这么多人在做什么?” 卫闲庭略微松开她一点,低着头委屈的看着她,“我以为你走了。” 裴音在心里叹了口气,温柔的安慰他,“没有的事,我走了会告诉你的,你身体还没好,受不得冻,快点回府吧。” “好,我们一起回去。”卫闲庭放开怀抱,扯过裴音的手,乖巧的应下。 周围的人群都惊住了,卫闲庭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拥抱一个女人,这简直是不能想象的事情,还有些绣衣使当场就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一众京城的姑娘们愤恨的咬着手帕,恨不得直接用目光在裴音身上扎两个窟窿。 苍松翠柏一看裴音回来了,也松了口气,上前给裴音见礼,“裴姑娘。” “他胡闹你们就由着他,也不知道拦着一点。”裴音瞥了他们一眼,“都回去吧。” 苍松翠柏乖乖听训,麻利的跟在卫闲庭和裴音身后回府,丢下一干在寒风中惊呆的人。   ☆、160.第160章 暴露 “人都走了,还看什么呢,快点收队回去了!”温锦若喊了一声,示意绣衣使收队回衙门。 “温大人,那姑娘是谁啊,和咱们说说呗!” “就是啊温大人,说说呗,这是哪家闺秀这么厉害,能拿下卫大人啊!” 绣衣使们七嘴八舌的凑上来,一脸八卦之色。 温锦若哭笑不得,一巴掌拍上凑的最近的一颗脑袋,“你们问我我问谁去,快点回去了回去了,一会我去给你们问问行了吧。” 他被这些人吵得头疼,八卦成这样,真是没白入绣衣直指。 于是,在一群人闹哄哄的“温大人,你可说话算话啊”“众兄弟就等着了”的声音中,温锦若带着他们回了总衙门。 步三昧早在裴音出现的时候就退到了人群里,他看着绣衣使远去的身影,想着刚才苍松翠柏的那一声“裴姑娘”,把自己知道的闺秀在脑子里过了个遍,也没想起来谁家姑娘是姓裴的。 他骑上马慢慢往皇宫的方向走,回想着刚才卫闲庭和裴音相见的情景。 卫闲庭脸上的惊喜和后怕不是作伪,他的确对那位裴姓女子有很深的感情,看那女子的反应,感觉两个人已经认识很长时间了。 步三昧觉得不可能,卫闲庭从西山行宫出来之后一直留在京城,处于林永的监视之下,若卫闲庭有一丁点表现出喜欢哪家女子的苗头,林永一定会扼杀他的念想。 那是什么时候?卫闲庭最近一次离开京城就是上次去英州,莫非是在那里认识的? 步三昧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卫闲庭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还是有一点数的。卫闲庭重感情,所以桂海和管太傅死了之后,他才会疯狂的报复。英州之行只有短短几天,根本不够卫闲庭喜欢一个人的。 步三昧的神情严肃起来。莫名的,他想到了羲昭妃流产的时候,自己去西山行宫接卫闲庭那天,卫闲庭回头看的那一眼。 他当时怀疑西山行宫还有别人,百般试探和调查之后无果,只得重新将卫闲庭放回西山行宫。 如果这个人真的存在,不是他一时的错觉,疑神疑鬼呢? 卫闲庭那时候多大?十二?十三?如果这个人从那时候起就一直在卫闲庭身边,那么长久的时间,足以让卫闲庭付出感情。 能躲开他的搜查,此人武功应该很高。 如果这位裴姓女子是江湖人的话,那么就能很好的解释卫闲庭对她的感情如此深厚的问题。 步三昧细细思索,江湖上哪一位武功高强的女子姓裴。一般这样的女子在江湖都应该赫赫有名,可是步三昧却对她的容貌很陌生。 很快的,他心里不敢置信自己的推测,姓裴,武功深不可测,江湖上见过其真容的人很少,这样的女人,只有一个符合——恕人谷的总教习,那位人人都要尊称一声“裴姑娘”的女子! 步三昧觉得事情严重了,他快马加鞭直奔皇宫而去,要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林永。 卫闲庭不知道步三昧仅从一个称呼一个表情就猜到了这么多,估计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太在乎,现在他眼里除了裴音什么都装不下,脑子里更是想不了别的事情。 他一路上并没有骑马,而是紧紧握着裴音的手,和她并肩而行,散步往卫府走。 苍松在后面牵着卫闲庭的马,和前面的一对男女拉开一些距离,听着翠柏的唠叨。 “哎哟你说咱们大人今天可是出了名了,明天是不是整个京城都得传开了,咱们大人当街抱着一个女子。”翠柏表情担忧,可语气却是十足十的兴奋,显然是很想看这个热闹的。 苍松横了他一眼,实在不明白他兴奋个什么劲儿,“你这么高兴做什么,又不是你找姑娘?” 大龄单身男青年翠柏的心口中了一刀。 他捂着胸口做痛苦状,哀怨的看了苍松一眼,“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你没听说过吗?咱们两个可是兄弟啊,相煎何太急,大人头一次这么惊慌失措,我乐呵乐呵还不行吗?” 苍松听他这话越说越没边,牵着马往旁边挪了两步,离他远了一点,不想和他说话。 倒是走在前面的卫闲庭转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翠柏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我听见了,等我以后有时间再收拾你。 翠柏暗叫一声糟糕,一时得意忘形没控制好音量,回去他家大人不知道要怎么折腾他呢。 他绞尽脑汁想办法,希望回去之后,大人放他一马。他的眼珠转来转去,最后落到了裴音的身上。 不知道现在讨好裴姑娘还来不来得及。翠柏严肃的想。 裴音的感觉何等敏锐,翠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 她好笑的扯了一下卫闲庭的手,轻声说:“别吓唬他了,你这两个下属跟着你可真是受苦。” 卫闲庭不以为意,“吓唬他们也是我的人生乐趣,你可不能就这么剥夺了。”随后他话锋一转,以一种伤心欲绝的语气说:“阿音,你做人可真偏心,对我的属下都这么好,偏偏对我就如此狠心呢。” 说完,卫闲庭把脸转向另一边,咬着下唇,一副难过的样子。 裴音对卫闲庭这变脸的功夫叹为观止,她原来怎么就没发现卫闲庭还有这么情绪化的时候。 “我什么时候对你狠心了?若是按照我原来的脾气,知道你自己扯裂伤口,我少不得要打你一顿的,只不过训了你几句,你就说我狠心了?”裴音摇了摇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换了话题,“松开吧,你堂堂绣衣使,当街扯着一个女子的手招摇而过,像什么样子呢。” 裴音着实不太习惯和别人太亲密的接触,卫闲庭一直拉着她的手,她最开始没有反对,只不过是安慰他担忧的心,可是眼看着走出这么远了,卫闲庭还一直不放手,裴音心里觉得蛮奇怪的。 卫闲庭的手很温暖,和她的冰冷形成鲜明的对比,裴音都担心自己别把他的手冻坏了。 她有心松开手,没想到卫闲庭反而握的更紧了。 “阿音,你刚才说,我的伤好了你就要走,你真的不能留下来吗?”卫闲庭在心里唾弃这样的自己,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羞耻,他竟然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只能用言语来挽留面前的这个人。 “不能,我在恕人谷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裴音想到那些堆积如山的问题,没有注意到卫闲庭变化的小情绪。   ☆、161.第161章 挣扎 卫闲庭没再说什么,裴音暗自松了口气,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卫闲庭的请求。 如果她想留在卫闲庭身边,当年就不会不告而别,今天再回来看他,也不过是担心他的伤势。 她希望卫闲庭心无挂碍,不受任何人影响,而不是陷在一种求而不得的儿女情长里,更何况感情这种东西,她的确是没有的。 裴音已经虚弱太多,她用自身的力量压制伤势的蔓延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她本身渴血的欲望也越来越严重,长此以往,理智压不住兽性,会做出什么事情,裴音自己都不敢保证。 所以上上之策就是离开京城,远遁冰夷山,有萤雨她们看着,自己即使失去理智,也不会伤及无辜。 不过这些话裴音都没有和卫闲庭说过,她独来独往习惯了,卫闲庭这种小鬼还需要她的照顾,等过几年他年岁渐长,自然就会忘了这份感情,她不必烦恼。 裴音在某些方面敏感的惊人,对人心洞察到可怕的地步,可偏偏事情牵扯到自己的时候,她想的就不是那么明白,若此刻是萤雨跟在身边,想来会给她更多建议。 卫闲庭拉着裴音的手一直没有放开,两个人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走回卫府。门口看守的绣衣使见到卫闲庭牵着一个姑娘的手回来,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他们是卫闲庭离开的时候留在府中的。 卫闲庭伤势渐好,府里又藏了一个从宫里带出来的小宫女,考虑到不能像原来一样,带着苍松翠柏就往外跑,于是调了十几个绣衣使来看守宅邸,这些人还没见过裴音,此时的惊讶可想而知。 裴音一看到了府邸,就想松开卫闲庭的手。谁想到她还没把这件事付诸行动,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上。 “阿音!”卫闲庭眼疾手快的拉住她,被她突如其来的脆弱吓了一跳,把她拉到自己眼前,仔细的看了一遍,问:“你怎么了,哪不舒服?” 裴音想摇头告诉他自己没事,可是心口一阵绞痛的说不出话来,她另一只空闲的手搭在卫闲庭肩上,用力的抓紧,勉强挤出一句话,“让我休息一会。” 卫闲庭的肩膀被裴音抓的隐隐作痛,心里更加焦急,裴音从来都是强大的,他没见过裴音如此脆弱的样子。 他当机立断的弯腰抱起裴音往府里走,柔声安慰她,“阿音,马上就到房间了,你躺一下,我去给你找大夫。” 裴音觉得整颗心脏都要裂开了,其他脏腑更不用提,早就破碎的不成样子,她只能勉力维持心脏的完整,任由五脏六腑在破碎和愈合之间交替。 此时,血族强大的愈合力展现出了自己的优势,不断的修复裴音的身体,压制毒血的蔓延。 没有多少力量了。裴音自己心里清楚,她满脑子都要被食欲和血液掌控住了。她的头正枕在卫闲庭的肩上,目之所及就是他修长的脖颈,以及清晰可见的血管。 裴音能看到血管里正在欢快流淌的血液,它们好像在无声的邀请她,诱惑她。 “看啊,只要轻轻一咬,你就得救了,你何必忍受这种折磨呢,他们都是食物,你才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别犹豫了,咬下去吧,你的心脏要是裂开了,你就真的会死的。”一个声音诱惑着裴音,扰乱她的思绪。 “裴音,你活了这么久,难道真的想死吗?想想你身上背负的责任,想想你的仇恨,不要舍不得一个卫闲庭,以后你还可以培养更多像他这样的孩子呢,你的生命漫长悠久,你是高贵的血族,怎么能和低贱的人类为伍。”那个声音不断在她的脑子里出现,蚕食着裴音的理智。 裴音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了,她的喉咙干渴的叫嚣着,鲜血鲜血鲜血,她想要进食,她想要鲜血,她想要吃了眼前的这个人。 好香,好甜美的血气。裴音无意识的抱着卫闲庭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阿音,你还好吗,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卫闲庭大步走进府邸,一脚踢开房门,把裴音放在床上,结果裴音抱着他的脖子不让他离开。 卫闲庭此刻也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想赶紧给裴音找个大夫看一看,他轻声和裴音说:“阿音,你松开我,我去找个大夫来好不好?你的身体不太好,不能这样任性。” 裴音快要被自己的兽性打败了,她睁着一双涣散的眸子,无意识的喊着卫闲庭的名字,“卫闲庭?” “是,我在呢。”卫闲庭耐心的回答着裴音的话,想把裴音的两条胳膊从自己脖子上拽下去,“阿音,我去给你找大夫好不好?” 裴音努力摒弃脑子里的声音,找回自己的理智,她的视力逐渐恢复正常,发现自己搂着卫闲庭的脖子,立刻松开手把他推开。 “阿音?”卫闲庭没有防备,被推得后退了一步,他心中疑惑,想上前看看裴音的状况。 “我没事,别找大夫,你让我一个人躺一会。”裴音阻止卫闲庭的靠近,“小鬼,你离我远一点,把房门关上,别让任何人进来。” 她的脸色白里泛青,卫闲庭根本不敢让她独处。 “不行,你这样子自己呆着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他非常坚决的要留下来。 “离我远点!”裴音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担心再过一会就要维持不住人类的样子,“别留在这让我分心!” 她明明可以用更加锋利的语言让卫闲庭离开,可是她却害怕伤害到卫闲庭,只能不断的重复一句话,“离开这,离我远点。” 裴音已经痛的蜷缩成一团,但还是下意识的远离卫闲庭,忍耐着心中的渴望。 “阿音。”卫闲庭有心上前抱住她,可是却止步于她拒人千里的样子,这样脆弱的时候,她却选择一言不发的单独承受,是不是说明,在她心里,自己并不是可以依靠的人? 卫闲庭不敢走,他只能选择站在窗子边,无助的看着裴音痛苦难捱的样子。文森说过尸毒对血族的伤害,可是裴音出现以来,一直很健康,他没想到裴音的只是在独自忍受。 “大人,温大人来了,说想见一见您和裴姑娘。”苍松站在门外传话。 “让他等一等,天色晚了,留温锦若吃顿饭,你们去准备吧。”卫闲庭的语气很平静。 苍松有些担心裴音的身体,刚才她突然倒下去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大人,可需要给裴姑娘请个大夫?” 卫闲庭看着已经逐渐恢复正常的裴音,说:“不用了,这件事不要说出去,一会她就会好了。” 想来,大夫也治不了裴音的病。 裴音再一次控制住伤势恶化的时候,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她清醒过来之后就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要走了,再留下去她第一个就会咬死卫闲庭。 “阿音,身体好受一些了吗?”卫闲庭站在原地没动,轻声问了一句。 裴音慢了两个呼吸才反应过来,她诧异的看着黑暗里,站在窗户边的模糊身影,“小鬼,你没走?” 力量流失太多,她的视力都没原来好了。 “我担心你。”卫闲庭柔和了声音,可还是没过去,“你刚才醒过来就在发呆,在想什么?” 裴音看到卫闲庭不打算过来,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她现在最害怕卫闲庭靠近,隔着些距离,还能好好的说话,“我在想,我该走了。” 一反常态的,卫闲庭没有挽留,他在黑暗里弯起唇角,带着一点笑意的说:“是,你身体不好,应该回去养伤了,不过还是要难为你先见一见温锦若,他对你很好奇。” “你的朋友,我自是该见一见的。”裴音也笑了,感觉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就从床上坐起来,“走吧,想来他应该很着急了。”   ☆、162.第162章 宴客 温锦若夕阳西下一直等到夜幕降临,茶水都不知道喝了多少,才等到卫闲庭的出现。 他有心把手里的茶杯直接扔到卫闲庭的脑袋上,对着他咆哮:“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问苍松翠柏你做什么去了,一个个和锯嘴葫芦似的,只一句有事在和裴姑娘商议,你们这是商议的架势吗!” 不过他即将破口而出的抱怨在看到跟在卫闲庭身后的裴音之后,全部咽回肚子里,这口气梗在胸口里,憋得他脸红脖子粗,活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没办法,他二十几年的教育让他在女子面前要做一个君子,平时怎么和卫闲庭唠叨都行,一旦有姑娘在场,温锦若大人还是可以维持住他人模狗样的君子风范的。 卫闲庭先一步进来,越过门槛,然后回过身,把手伸出去,等裴音的手搭在他的手上之后,他才握着慢慢的牵着她,看着她小心的迈过门槛之后,才放心的和她一起进来。 温锦若简直不敢看这一幕,他觉得卫闲庭脸上的柔情简直是太伤人眼睛了,你没看见苍松翠柏都低下头,不敢再看了吗? 有伤风化,太有伤风化了!温锦若在心里腹诽卫闲庭的做派,面上还是微笑着给裴音见礼。 “裴姑娘,在下温锦若,卫闲庭的好友,此番来府上叨扰,还望裴姑娘不要见怪。” “温大人客气了,白天有劳温大人跟着卫闲庭奔波了,是我的不是了。”裴音对今天白天的事情很歉意,“惊动百姓和朝臣,希望没有给你们带来麻烦。” 温锦若不在意的笑了笑,“哪里的事,卫闲庭是我的好友,帮这点忙不麻烦。” 裴音对温锦若的印象一直很好,不光欣赏温锦若君子般的气质,也欣赏他可以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卫闲庭得此好友,她的确欣慰。 温锦若倒是觉得裴音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而且很熟悉。他仔细想了一下,裴音看他的眼神和他父亲有点像,完全是那种长辈式的关爱,如果她对着卫闲庭也是这个态度,那卫闲庭的口味了真够怪异的。 温锦若看了一眼卫闲庭,本是想揶揄他一下,结果被他看着裴音的目光震惊了一瞬。 卫闲庭嘴角带笑,神色专注的看着裴音的侧脸。 温锦若不止一次听说过旁人议论卫闲庭的容貌和行事手段,尽管大家都对卫闲庭的行事作风看不顺眼,但是在卫闲庭的长相这一点上,大家的认知都是一致的。 好看! 卫闲庭有一副风流俊秀的好皮囊,非常容易迷惑不熟悉他的人,可是他的五官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眼睛。 卫闲庭有一双内勾外翘的双凤眼,他的瞳孔很黑,平日里看人的时候,不经意的就会带出一些欲说还休的味道,非常勾人,你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不觉就会被吸引了注意力,跟着他的思绪走。 曾经就有朝臣谏言,说卫闲庭心思不正,是佞幸之臣,就可以知道他的眼睛到底吸引人到什么程度。 卫闲庭也知道自己的眼睛的特点,他从来不自卑,相反的,他很会利用眼睛的优势,不过通常他的眼神都是笑中带着一些锋利,看着人的时候,有一种刀锋般的冷冽气息。 他逢人就三分笑,一张面具挂在脸上,足以让人放松警惕,下意识的和他好言交谈。 几乎没人见过卫闲庭的眼睛不笑的时候,确切的说,是没见过卫闲庭的眼睛里毫无情绪的时候。 当卫闲庭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时,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像两颗黑珍珠一样,华美有余,人性不足。 上一次他看到卫闲庭这种眼神的时候,卫闲庭被一个老大臣在大朝上,当着文武百官和皇上的面,大骂一通,还唾了他一口。 当时卫闲庭就是微笑着,用这种幽深的眼神看着那位老臣离开。 第二日,温锦若就在那落迦里看到了那位老臣和他的家小,那是卫闲庭第一次没有得到林永的命令,自作主张罗织罪名,给人定了罪。 温锦若现在简直是心惊肉跳,他不明白卫闲庭这是什么意思。 卫闲庭似乎对他的情绪变化有所感觉,那双寡情的眼睛在温锦若的面上一扫而过,好像是看了他,又像是没有看过他。 温锦若本来想说的话全部在这一眼的时间里忘光了,他像岸边缺水干涸的鱼一样,嘴唇无意识的开合,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你们别站在这客气了,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有什么话一会再说吧。”卫闲庭打断他们的交谈,笑容满面的带着他们来到左室。 多年相交,温锦若知道卫闲庭这是不想让他追问的意思,他只是劝告的看了卫闲庭一眼,就不再多言。 裴音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她现在保持清醒和理智就已经要耗费大量心神,卫闲庭又不会害她,她在卫闲庭这里还是很放松的。 “你府上是请了厨子吗,这手艺不像是苍松翠柏能做出来的啊。”温锦若看到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笑着问了一句。 “的确不是,最近从外面弄回来一小姑娘,做饭挺好吃的。”卫闲庭引他们落座,轻描淡写的说。 温锦若立刻想到了前段时间宫里失踪的宫女,话里有话的说:“那你可得照顾好人家啊,免得家人找上门来,再说你强抢民女。” 说着,他瞄了一眼裴音,发现裴音神色自若,也不知道是早就清楚,还是压根就被瞒着呢。 “咦,裴姑娘面前怎么没有碗筷?”温锦若这一看,发现裴音面前只有一坛酒和一个酒杯,桌上的另外两副碗筷是他和卫闲庭的。 “我没胃口。”裴音随口说了一句。 温锦若发现卫闲庭并不在意,想来应该是知道的,也就聪明的没再多问,坐下来和卫闲庭随意的闲聊了起来。 裴音偶尔说一两句,其余时间只安静的听他们交谈,品着卫闲庭拿过来的好酒。 自从来到京城,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痛快的喝一次酒了,卫闲庭身上有伤,她心中记挂,也没什么心思喝酒。 这次卫闲庭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上好的千日春,倒是让裴音饱了口福。 一整坛酒喝下去之后,裴音觉得她的头有些晕,她在心里自嘲的一笑,身体不好之后,连酒都喝不得多少了,若是原来,哪能才一坛就晕呢。 “阿音?阿音?”卫闲庭看到裴音眼神涣散,立刻上前扶着她的肩,轻轻叫了两声。 裴音听得到卫闲庭的声音,但是头重脚轻,没法和他说话。 卫闲庭的神带着些无奈的宠溺,“才一坛就醉了,你的酒量可比原来差多了。” 他转头,抱歉的看着温锦若,“我先把她送回房间去,她有点喝醉了。” 温锦若眼神犀利的看着卫闲庭,拿起空酒坛闻了闻,神色淡淡的问:“梦魂迷,这药自从青阳先生配出来,还没在自己人身上用过,你把它掺在酒里是想做什么?” 梦魂迷,绣衣使用来对付一些棘手的犯人时候用的,下在酒水饭菜里,无色无味,任你武功再高强,内力再深厚,也是一样会倒。 卫闲庭也没想瞒过温锦若,他笑得从容安静,“我的人品还没恶劣到一定程度,你不用多想,她总想着要走,我只好想点办法,把她留下来了。”   ☆、163.第163章 囚禁 卫闲庭抱着裴音回了房间,叫来苍松翠柏替他送温锦若出府。 温锦若离开卫府,被寒冷的冬风吹了一吹之后,回过神来,猛然想起一件事:卫闲庭有人品这东西吗? 他深切的觉得裴音遇到卫闲庭,也可能算是一件不幸的事情了。 不过他也没想多管,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他不了解内情,管了反而坏事。 “相信你也做不出什么坏事来。”温锦若自言自语了一句,快马往温府的方向走。 裴音认为,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卫闲庭。 她教了那孩子四年,从来没想过,当年在自己手里搓圆捏扁的小家伙,有一天会算计到她的身上,是她的威慑力不够了,还是卫闲庭已经不害怕了? 裴音醒的很快,她醒过来的时候全身都没有力气,四肢软绵绵的,一点都不受控制。 她稍微转了下手腕,听到了铁链“哗哗”作响的声音。 怎么回事?裴音躺在床上,垂下眼睛顺着胳膊往下看,借着微弱的亮光看到自己的手腕上有黑色的镣铐,因为她本身没有温度,才没有在醒过来的时候就感觉到。 她这是被人给拷了?裴音觉得不可思议,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除了当年遇到那女人,在她的帮助下恢复神智之外,她还没被谁给拷上过。 裴音对于目前的处境一点都不紧张,她的记忆停留在卫闲庭在她耳边说话,她的酒量再差,也没有一坛就人事不知的道理,所以问题应该出在那坛酒上面。 那么把她弄成现在这样的就应该是卫闲庭了。 自己教出来的孩子自己知道,想从卫闲庭手上抢人,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卫闲庭在角落里观察了很久,发现裴音平静异常。 裴音循着声音看过去,见到卫闲庭站在阴影里,笑了一下,“你不说话我都没发现你在那里,除了你谁还能把我弄成这个样子。” “也许是你的敌人呢?”卫闲庭从阴影里走出来,眉眼弯弯,面上是温柔的笑,只一双眼睛寂寥苍茫,平静无波的看着她。 “我的敌人都不能杀死我。”裴音被他的眼睛吸引去了注意力,很久之后,她似欣慰似叹息的说:“我把你教的太好了。” 她看着卫闲庭的眼睛,就像看着她自己一样。 “你教了我很多东西,的确让我受用无穷。”卫闲庭俯下身,伸出食指慢慢描绘裴音的五官,轻声说:“我多想让你看看我的成绩啊,好的坏的都想让你知道,可是你一点机会都不给我呢。” 他的尾音略略拉长,语调上扬,抑扬顿挫的话语听着像是优美的曲子,可是结尾处那一声叹息,又像是情人的细语,勾的人心里痒痒的。 裴音同样用无波无澜的眼睛看着他,“我一直在看着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裴音,你就是个小骗子。”卫闲庭那根食指停在裴音的鼻尖上,轻轻点了两下,笑容宠溺的看着她,就像在看自己家淘气的孩子,“你看过我在那落迦里审讯犯人的时候吗?你看过我在朝廷上和大臣勾心斗角的时候吗?你看过我和步三昧争权夺利的时候吗?” 裴音语塞,卫闲庭的三个问题她一个都回答不上来,她的小蝙蝠也不可能时时跟着卫闲庭,很多时候都是远远的看着,大事她会知道,这些事情的细节,裴音却是不知道。 “你看,你答不出来了吧。”卫闲庭的手指慢慢向下滑,停在她的脖子上,指尖落在她的领口,“阿音,你一点都不了解我,你这样我很伤心。” 他的神情是十足的难过,仿佛下一瞬就会哭出来,卫闲庭就像一个努力做好事情,寻求大人表扬的孩子一样,他努力了半天,发现表扬他的人不在了,那种茫然失措的感觉,无法对他人诉说。 裴音安静的看着他,一点都不担心停在自己领口上的那只手,即使那只手只要稍微动作一下,就能解开她衣服的口子。 “你说得对,我很不了解你。”裴音叹了口气,自从遇到卫闲庭,她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我的确不知道你这些年都做了什么。” “如果你当年没有离开,你就会知道我做了什么!”卫闲庭突然掐住裴音的脖子,神色怨恨的看着她,“裴音,你知道当年你走之后,我找了你多久吗?!我把西山行宫都找遍了,连个角落都没放过,可是你真的就那么绝情的不告而别!” 卫闲庭的手逐渐收紧,“阿音,那天你留下的早饭真的很可口,可是等我去吃的时候已经凉掉了,从那之后,我最恨中秋节,最讨厌吃的就是如意糕和莲叶羹!” 他的眼神逐渐狂乱,轻声说:“阿音,我找了你很多年,我努力做好每件事,我想要功成名就,这样我就有资格站在你身边了,可是你为什么要推开我?就连受伤你都不告诉我,不让我帮你,阿音,我真的有那么无能吗,竟然让你连真心话都不能和我讲一句?!” “我很多次都想,你要是死掉就好了,你死了就能永远陪着我了,再也不会拒绝我,想要离开我。阿音,你去死好不好,这样你就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了。” “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对你很好的,阿音。”卫闲庭的眼神迷离,手劲逐渐加大,饶是裴音没有呼吸,都有一种窒息的错觉。 裴音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卫闲庭,轻轻说了一句,“好。” 她抬起手,冰凉的手指摩挲着卫闲庭的脸颊,伴随着铁链“哗啦”的声音,疼惜的看着卫闲庭,“是我不好,我竟然把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以为你可以承受的,我都没有注意到你的感受。” 冰凉的触感唤回卫闲庭的神智,他飞快的收回手,像是被蝎子蛰到一样,看着裴音白皙的脖颈上清晰的指印,卫闲庭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做的。 他惊慌失措的摸着裴音的脸,一迭声的问:“阿音,阿音,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我有没有伤到你,你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疼不疼,难不难受?” 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来,砸在裴音脸上。 裴音错愕的抬手摸了下脸,无法相信,卫闲庭竟然哭了。 卫闲庭的双手支在裴音头部的两侧,低下头,慌乱的看着裴音,眼泪接二连三的砸在裴音脸上。 看上去,就像两个人一同在哭泣。 裴音抬起手去擦卫闲庭的眼泪,被他一把抓住手放在脸颊上,不断的道歉,“阿音,我错了,我真的没想杀你,你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看着裴音。 裴音的手没法再动作,只能轻声说:“莫哭了,我原谅你,无论你做什么事情,我都原谅你。” 她的目光宁静深远,无限包容的看着卫闲庭。 卫闲庭希望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一些情感,哪怕是对他的愤怒和厌恶,然而他失望的发现,裴音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恨没有,爱,也没有。   ☆、164.第164章 心跳 卫闲庭感觉心如刀绞。 他无法承受裴音包容的眼神,抬起手盖在裴音的眼睛上,轻声说:“不要这样看我,裴音,不要这样看我。” 卫闲庭的掌心温暖,略带了一点潮湿,像是紧张。 裴音在黑暗中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刮着卫闲庭的掌心,酥麻感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脏。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有些恍惚。 上次距离这么近好像还是四年前,卫闲庭耍了个小心眼把裴音扑倒在地上的时候。 卫闲庭眼神挣扎,看着裴音如胭脂般艳丽的唇,像是被诱惑了一般,慢慢的俯下身。 裴音的五感比常人敏锐,即使卫闲庭的手掌覆在她的眼睛上,也不妨碍她对外界的感知。 她能感觉到卫闲庭的气息越来越近,心里朦胧的有一点猜测,知道卫闲庭可能要做什么。 裴音有一点慌乱,下意识的偏了一下头。 黑暗中,她没有看见卫闲庭瞬间变色的眼眸。 裴音的动作像是刺激了卫闲庭,本来还算平静的神色瞬间就变得暴戾起来,他用另外一只手捏住裴音的下巴,低下头毫不犹豫的吻下去。 卫闲庭的吻凶狠激烈,裴音紧闭双唇不去回应,她想抬起手去推开卫闲庭,突如其来的刺痛感瞬间让裴音的心思从手回到了唇上,卫闲庭狠狠的咬破了她的嘴唇。 裴音只是不死,并不是感知不到疼痛,她疼的倒抽一口冷气,双唇张开的瞬间,卫闲庭趁机而入。 卫闲庭的舌头灵活的在她的口腔里扫荡,捏着她下巴的两根手指微微用力的往上抬了抬,强迫裴音抬起头回应他的吻。 他的手法熟练的就像经常这样做似的,裴音迫不得已的和他缠吻在一起,脑子里突然飘过一个念头:这小鬼的技术什么时候这么好的?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心脏处出乎意外的震动了一下。 “砰!” 裴音觉得耳边像是响起了一个惊雷,哪怕卫闲庭的强吻都没有这一声轻微的响动来的震撼。 她抬起手用力的推开卫闲庭,忽略掉两个人分开的时候,嘴角暧昧的银丝,半坐起来向后退了两下,捂着心脏的位置,惊恐的看着卫闲庭。 然而当她的手放在心口上的时候,心脏一片平静,就像刚才的震动只是她神志不清产生的幻觉,但是裴音发誓,她绝对不会感知错误,她的心脏在刚刚那一瞬间,真的跳动了一下。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裴音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冷静,看着卫闲庭的眼神就像看着什么妖魔鬼怪,她从没听说过哪个血族的心脏还能跳动的,这算什么,佛祖和她开的玩笑吗? 她用了两百多年的时间去寻找的救赎,所有人都嘲笑她的异想天开,她已经放弃了不切实际的想法,甚至想借着毒血侵蚀的机会安静的死去,然后呢?上苍告诉她,她所追求的不是虚妄! 裴音不知道自己应该放声大笑还是失声痛哭,她不敢做出一丁点激烈的情绪,在没有确定之前,她不敢有太多妄想,如果这只是希望之后的绝望,那么裴音觉得她可能承受不起。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发现卫闲庭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危险。 “裴音。”卫闲庭轻轻叫了她一声,声音温柔似水,柔情缱倦。 裴音应声看向他。 卫闲庭眉眼含笑,深情脉脉的看着她。 他伸出一只手,对裴音说:“阿音,过来,你离我太远了。” 裴音活了三百多年,还是第一次感觉到恐惧,她看着卫闲庭言笑晏晏的脸,脑子里警报的弦瞬间拉响,叫嚣着让她离卫闲庭远一点。 分明是她教出来的孩子,可是这一刻,她竟然不知道卫闲庭心里想的是什么。 她现在大部分的力量都用来控制毒血不蔓延到心脏,力气和反应速度已经和卫闲庭差不多了,虽说势均力敌,她也没有绝对把握可以制住卫闲庭。 “裴音,你总是这样,总要离我远远的。”卫闲庭叹了一口气,蹙起双眉,一副苦恼的样子,神色说不出的忧郁,“如果最开始的相遇就注定是别离,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呢?” 说到最后的时候,卫闲庭的眼睛里再次充满怨恨。 他上前一步,抓住裴音的手腕,把裴音从床里侧拽过来,单手控制住裴音的两只手,固定在她的头顶,把她压在床上,俯身笑眯眯的问:“阿音,我有那么可怕吗?” 如果忽略卫闲庭充满怨尤的眼睛,裴音可以肯定,她再没见过比卫闲庭更好看的人。 卫闲庭抬起空闲的那只手抚着裴音的眼睛,微笑着问:“阿音,你刚才为什么要用那种恐惧的眼神看着我?” 裴音害怕的不是卫闲庭本身,而是自身那突然跳动的心脏,她沉默的摇摇头,激动地心情已经恢复平静,双眸无悲无喜的看着卫闲庭。 她依旧把卫闲庭排除在自己的生活之外。 她心里还是有一些震惊的,卫闲庭在她面前素来乖巧听话,裴音还是第一次见到卫闲庭疯狂的一面,她看着卫闲庭,心绪复杂。 “裴音,你实在太能跑了,心肠也太狠了。”卫闲庭现在处于一种清醒的疯狂状态,眼神狂热的看着裴音,“我本来想着处理完京城的事情就去子都山找你,那时候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把你绑在我身边,谁曾想,陈熙哲一个小圈套,你就急匆匆的来看我了。” “既然你这么关心我的死活,为什么就不能留在我身边呢?无论我是发脾气还是装乖讨好你,你都执意要走,为什么呢?”卫闲庭的喉咙间溢出一声轻笑,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一样愉悦,他洞若观火的看着裴音,慢慢的说:“裴音,你在害怕我,在你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你就在害怕我了。” 裴音的瞳孔不自然的收缩了一下。 卫闲庭放声大笑,状若疯魔。 大笑过后,他看着默然不语的裴音,轻声问:“阿音,现在你还能说出,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原谅我吗?” 片刻的沉默后,裴音那波澜不惊的声音再度响起,“是,我原谅你。” “那就留下来陪我吧。”卫闲庭捏了捏裴音的脸颊,宠溺的说:“别再想着走了,我不想最后只能留下你的尸体,裴音,我还是喜欢看你活着和我说话呢。” 他的眼神十分认真,肯定的表示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裴音嘴角突然扬起一个笑,十分赞赏的看着他,吐出一个字,“好!”   ☆、165.第165章 疯魔 卫闲庭并不知道裴音是出于什么心理答应了他的要求,不过他也并不在意裴音此时说的话是真是假了。 “阿音,你不用想着离开了,这镣铐是玄铁打造的,我本来没想给你用的,可是你太不听话了。”卫闲庭抚摸着透着寒意的镣铐,惋惜的看着裴音。 “什么时候准备的?”裴音看得出来,这镣铐打造起来费了一番功夫,起了和卫闲庭闲聊的兴致。 “从英州回来的时候呀。”卫闲庭把玩着裴音的手指,说:“我当时就想,这个东西要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就用上了。” “本来我不确定能不能把你困住的,可是阿音,你简直虚弱到一定程度了,一份迷药就能把你放倒了,倒是给了我机会。”卫闲庭皱着眉,心疼的看着她,“是我不好,才让你受伤的,我会想办法让你好起来的。” “那要是治不好了呢?”裴音歪着头问他,面上带了点笑,言辞间像是在和他开玩笑一般。 卫闲庭倒是没有半分犹豫,“那我就陪你去死好了。” 裴音也想放声大笑了。 她仿佛看到了两百年前的自己一样,卫闲庭真是从心性、行事风格上都像极了她。 真好啊。裴音心想,还有什么能比得过教出来的孩子如此的像自己好呢?她真的是没有看错人。 “大人,裴姑娘呢?”第二日早上,翠柏发现只有卫闲庭一个人出现,奇怪的问了一句。 卫闲庭坐下来,随手拿起一个包子,慢条斯理的吃掉之后,方说:“走了啊,没和你们告别吗?” 翠柏不太相信,“不是吧,昨天您还抱着人家不让人走呢,今天裴姑娘走了,您竟然这么平静,不太……呜呜……” 他还没说完,苍松拿起一个馒头塞到他嘴里,“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了是吧,就你能说!” 卫闲庭单手支着下颌,笑眯眯的看着翠柏,说:“哎呀,苍松,你把他的嘴堵上做什么,大人我听的这高兴呢。” 苍松虽然不喜欢说话,但是心里和明镜似的,他跟着卫闲庭的时间不算短,昨天裴姑娘都答应卫闲庭暂时不走了,怎么今天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他家大人看人离开了还能笑容满面的,本身就不正常。 翠柏也不是傻子,一看卫闲庭狐狸一样奸诈的笑,立刻打了个哆嗦,三两口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说:“属下去给您牵马。” 说完,跳起来就往外跑,生怕卫闲庭下句话就是让他留下来,再想点奇怪的点子折腾他。 “属下也去看看吧,翠柏做事毛躁,别再出什么问题。”苍松也站起来,和卫闲庭说。 卫闲庭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你没事就不能少说两句吗,平时大人放纵你,你怎么还说话不经脑子了。”苍松来找翠柏,开口就是一顿教训。 翠柏苦着脸看他,“大人这高兴的不正常,我才奇怪的啊,你说咱们家大人不会真做了点什么吧,那裴姑娘不得恨死他啊。” 苍松的眼神极其耐人寻味,“你还记得从英州回来的时候,大人让咱们打造的那副玄铁的镣铐吗?” “不是吧?!”翠柏简直不敢相信,或者说他没敢往那方面想,他不知所措的想找个合适的词,结果大脑全被镣铐和囚禁两个字占领了,只得破罐子破摔的问:“大人是不是疯了?” “你觉得大人正常吗?”苍松反问了一句,牵着马走出去。 绣衣使做到卫闲庭这个份上,杀恩师,斩忠良,背骂名,他若还能正常才是怪事,他们这些跟着卫闲庭的人,多少也有点疯癫,否则谁能不计前程的跟着一个随时可能会被砍头的大人呢? 他们都是赌徒,过的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好不容易得到一点温暖,想尽办法也要抓在手里。 苍松想的清楚,他相信翠柏也明白,所以现在才能一脸若无其事的跟在他身边,等着和卫闲庭一起去衙门。 今天是卫闲庭伤愈之后,第一天去衙门,无数人都等着看他的回复状况,可是他还没等和手下说上两句话,就被随后而来的温锦若拉到了一边。 “你这是做什么,一脸紧张兮兮的,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你做了坏事呢。”卫闲庭看着他眉头紧锁,打趣了他一句。 温锦若不理会他的玩笑,一脸严肃的看他,“你把裴姑娘怎么样了,苍松他们说裴姑娘走了?” 卫闲庭双手一摊,从容不迫的看着他说:“你们一个个的,以为我会吃人吗,怎么都这么担心阿音,她还有事要办,难道留在我府中不做事了吗?” 温锦若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还是不太信他,“裴姑娘是做什么的,走的这么着急?” 他可没忘记,昨天卫闲庭还给人下药了呢。 “她是江湖人,自然有很多事要做。”卫闲庭不愿意和他多说,含混了一句,找了个借口就跑。 “卫闲庭,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来!”温锦若在他身后喊了一句。 卫闲庭头也不回的挥挥手,实在不想听他唠叨了,他什么时候做过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了?真是太好笑了,从他离开西山行宫的时候,他就和后悔这件事无缘了。 温锦若想到昨天,卫闲庭看着裴音那让人毛骨悚然的独占欲一样的眼神,实在担心卫闲庭做出什么不能挽回的事情来。 他本想今天开导卫闲庭一番,可看卫闲庭的样子,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若是劝告有用的话,卫闲庭也就不会做出那么多让人惧怕的事情了。 卫闲庭这一天过得非常充实,每个人见到他,都要拉着他的闲聊一番,其实也就是不太相信,卫闲庭真的可以恢复的很好。 卫闲庭无法,为了证明自己彻底没事了,他在绣衣直指总衙门的演武场上和手下比试了一通,直把他们抽的嗷嗷直叫,彻底相信自家大人已经一点事都没有了。 即使卫闲庭现在被降了职,他们对卫闲庭的尊重也没有少一丝一毫,这些绣衣使对卫闲庭有盲目的自信,相信不久他们大人还会再官复原职的。 他这边把自己的手下蹂躏了一番,神清气爽的回了府,那边就有人把这件事告诉给步三昧了。 “你看的仔细了?卫闲庭的武功没有废,整个人一点事都没有?”步三昧皱起了眉,觉得无法相信。 若不是当晚他亲自监刑,他自己都要怀疑那个只剩一口气的人不是卫闲庭了。 昨天见到卫闲庭的时候,他心里就有疑惑,当时他还怀疑卫闲庭只是强撑着一口气,不让人看出虚实来而已,现在看来,卫闲庭一点表演的成分都没有,他真的是恢复了。 看来他要更快的查出昨日见到的女子是不是恕人谷的裴姑娘了。 “来人!”步三昧高喊了一声,奋笔疾书。 等仆从进来之后,步三昧拿着写好的书信,仔细封好,道:“把这封信送出去。”   ☆、166.第166章 去查 “我听说卫闲庭那小子当街抱着一个姑娘,你去看了,那姑娘长什么模样?”林永在承明殿里专心画着一幅画,不经意的开口问步三昧。 步三昧看林永专心运着笔,倒真像是随口问起来的一样,于是笑着说:“臣不好多评论,不过和卫闲庭站在一起,颇为般配。” 他对女子的样貌还是不好多说的。步三昧只是针对卫闲庭,自身的风度和休养还是在的,自然不会失礼的对一位姑娘评头论足。 林永仔仔细细的画完最后一笔,重新看了一遍,似乎对自己的画作颇为满意,说:“卫闲庭那相貌就是万中挑一,你既然会这么说,想来是不差,改日我们去拜访拜访。” 林永说拜访,那肯定不是随便说一说的,这是要去看看卫闲庭的态度,对那女子好不好,对皇上有没有怨怼。 还有两天就要大朝了,林永到时候自然就可以见到卫闲庭,那么这拜访就由不得步三昧不多想了。 林永在画作旁边提了诗,又想起一事,问步三昧,“可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吗?” “这个……”步三昧面露难色。 林永扫了他一眼,“怎么,没查出来?”话里听不出喜怒。 “臣探查了一番,确实不是世家女子,臣猜测,这女子可能是江湖人。”步三昧想了想,捡了些重点说给林永听。 “江湖人?”林永皱起了眉,似有不满,“江湖人是怎么和卫闲庭碰到一起去的?” 卫闲庭自从出了西山行宫就在京城,哪有什么机会接触江湖人。 “臣现在还有一点猜测,但是不太确定,等臣调查清楚了再来回禀陛下。”步三昧说:“卫闲庭在此事上的疑点颇多,臣不敢妄下结论。” “什么猜测?”林永觉得奇怪,步三昧如此谨慎的时候实在少见。 “臣听那女子姓裴,还是个江湖人,臣怀疑那女子和恕人谷有关系。”步三昧观察着林永的脸色,小心的说:“不过这只是臣的猜测,臣还要去找些证据。” 林永的眉心轻轻一跳,面色略有些阴沉,沉吟片刻,问:“当年混入恕人谷的杨权,是不是再也没有消息了。” “是。”提起杨权,步三昧也很可惜。 那是他手下的暗卫,头脑灵活,反应机敏,本来可以大有前途的,当年自请去恕人谷做卧底,本想着回来就给他安排更好的职位,哪曾想后来就没了音讯。 林永惦记恕人谷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他还是异姓王的时候,本想着把恕人谷纳入自己的掌控,恕人谷多能人异士,若能为他所用,对争夺天下也是一大助力。 可惜先不说子都山那复杂的地形,就算他放出风声要礼贤下士,表示出他想招安恕人谷,恕人谷的当家都没有见他的意思。 林永心高气傲,哪受得起这种轻视,当即决定派人潜入恕人谷做内应,从内部瓦解恕人谷,再用些手段把这些人收服。 刚开始杨权潜入恕人谷之后,真的带回了一些消息,他自己也争气,在恕人谷里做到了护法,接触的核心事务也变得多了起来,可是再后来,他就没有消息传出来了。 林永本想再派人潜进去,哪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南蛮子叩关,卫闲庭下旨让陈熙哲解曲沙关之围,倒是给了他机会。 “杨权的消息后来打听到了吗?”林永面沉如水,想到恕人谷的不识抬举,心情阴郁。 “听说,恕人谷当年处理了一个叛徒,但是不知道名字。”步三昧也对恕人谷没什么好印象,主要是无论他是当年的暗卫首领还是如今的绣衣直指指挥使,恕人谷里的情报是探不出一星半点的。 他们严密的像是一个国中国,所有人都围着恕人谷的当家转,对于谷里的事情是从来不说的。甚至在江湖行走的时候,他们都不说自己是恕人谷的弟子。 “你认为卫闲庭身边的女子是恕人谷的人,有什么依据吗?”林永坐下来,右手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神色淡淡的。 步三昧谨慎的说:“臣也是毫无根据的猜测,据当年杨权传出来的情报看,恕人谷的总教习,就被人尊称一声裴姑娘,臣只是想,这女子看着气度不凡,在江湖上应该不是无名之辈,可是臣从来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一号人。” 他仔细的分析,“江湖人一般都心高气傲,很在乎自己的声名,尤其这样的女子,就算她自己不在乎,那些个江湖人也会津津乐道一些,声名不显才是怪事。” “去查,一定要查清楚这女子的底细,若只是普通人也就罢了,若真的来自恕人谷……”林永后面的话没有说,脸上却露出杀机。 步三昧知道,林永这是要铲平恕人谷了。 当年他希望恕人谷为己所用,恕人谷不从,今日他已经登基为帝,恕人谷就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如此一个严密的宛如国家的帮派在他的疆土上,他是不会允许的。 步三昧在当天向陈府递了拜帖,拜访陈熙哲。 “你这样堂而皇之的来找我,看来是陛下允许的了。”陈熙哲领步三昧来到他的书房。 陈章得知步三昧要来,已经早早的出去拜访同僚了,他不想林永怀疑他们陈家和步三昧过从甚密,只拜访他儿子,还可以说两人之前在英州是旧识,,他留下来可就不太好了。 “我现在在调查一些事情,借着这个机会就来见见你。”步三昧打量了一圈他的书房,发现真的是军人的风格,简洁粗狂。 陈熙哲观他神色,似有难事,问道:“最近是有什么事情难倒你了?我可很少见你愁眉不展的时候。” 他和步三昧虽然都效忠林永,但两个人交往并不深,若不是因为卫闲庭的事情有合作,可能还要陈章和步三昧更熟悉一些。 步三昧一般都是高深莫测的镇定模样,办事也是胸有成竹,很少遇到他为难的事情,倒是让陈熙哲很稀奇。 “我前两天在街上见到卫闲庭了。”步三昧慢慢说道。 提到卫闲庭,陈熙哲慎重了几分,问:“他的伤势怎么样?真的完全恢复了?我听说前两天他在街上找一个姑娘,真的有这样的事情?” 别怪他怀疑,他觉得哪怕卫闲庭说在街上抓什么犯人,都比他找姑娘正常。 “不止恢复了,昨天从绣衣直指衙门里传出来的消息,卫闲庭一点后遗症都没留下,而且功力似乎比原来还要强一些。” 陈熙哲想不明白,“卫闲庭莫非生了一副铜皮铁骨吗?” “也许他身边有高人呢!”步三昧冷笑一声,“他身边的那个女子,我怀疑,她来自恕人谷!” “啪!” 门外一声清脆的茶盏坠落的破碎声。 步三昧和陈熙哲对视一眼,陈熙哲一个箭步冲出去,打开了书房的门,喝道:“谁!”   ☆、167.第167章 知道 门外,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正梨花带雨的看着陈熙哲,她的脚下碎裂了两只茶盏,茶水淌了一地。 “妾身,妾身就是来送茶水的。”君兰瑟瑟发抖的看着陈熙哲,含着泪的眼睛里都着恐惧。 陈熙哲见到是自己的爱妾,面上冷峻的神色缓和了下来,但依然严肃,沉声问道:“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不准任何人来打扰吗?” “妾身,妾身不知道,夫人说,有客人来,让我给您奉茶。”君兰的眼泪顺着脸颊留下来,怯怯的问:“妾身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陈熙哲对她总是要心软几分,抬起手替她擦掉眼泪,柔声说:“没事,叫下人把碎茶杯收拾一下,你先回去吧,等我谈完事情去看你。” “还是妾身来收拾吧。”君兰说完,就自己蹲了下去要捡那些碎片。 陈熙哲眼明手快的拉住她,小声训斥道:“胡闹,万一割伤了手怎么办!” 步三昧本来还在书房里等着,听到陈熙哲和那妾侍的对话,不禁想起前段时间京城里的笑谈。 想来这女子的姿容出众,否则陈熙哲这样的铁血将军,也不会如此轻声细语的和别人说话。 可是步三昧更有一点怀疑,这妾侍是怎么就摔了茶盏的?他们在书房里也没讨论什么危险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害怕? 步三昧走出来,站在陈熙哲身后,找了一个可以看清君兰神态动作的角度,隐蔽的观察她,和陈熙哲笑着说:“从没见过将军如此温柔的时候,在下今日也算来的是时候了,我在里面等将军,还有些关于恕人谷的事情,想要和将军商议一下。” 说完,步三昧清楚的看到,君兰的身子抖了一下。 提到恕人谷,君兰为什么会害怕呢?她只是一个青楼女子,怎么会对江湖事了解?除非…… 步三昧眯了眯眼睛,突然玩笑似的说:“将军,我看如夫人神色惊恐,像是在害怕什么?莫非在下相貌如此骇人吗?” 步三昧很少做出失礼的事情,陈熙哲仔细看了一下,君兰确实很害怕的样子,他心里有了点疑惑,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事,妾身这就走。”君兰慌慌张张的就要推开陈熙哲离开这里。 陈熙哲心里的怀疑逐渐加深,钳住君兰白皙细嫩的手,沉声问:“刚才你听到了什么,才打碎了茶盏的?” 他也不是傻子,真的要给他们奉茶,怎么在门口就打碎茶盏了,他和步三昧也没说什么紧要的事情,就谈及了卫闲庭和恕人谷,君兰一个青楼女子,和卫闲庭根本没什么交集,她能害怕什么? 步三昧从陈熙哲身后走出来,面上带着笑,目光犀利的看着君兰,“看来,少不得要如夫人解释一下了,还望如夫人见谅。” 他虽然彬彬有礼的道歉,可盯着君兰的目光就没那么温和了,他的目光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几乎要从君兰的身上刮掉一层皮,获得他想知道的秘密。 君兰被他看的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妾身真的什么都没听到,老爷您相信我啊。”君兰的眼泪又留了下来,她知道自己挣脱无望,只能抱着陈熙哲的手默默流泪。 陈熙哲把她拽进书房,关上了门。 他不能和君兰在门口讨论事情,先不说他和步三昧谈论的事情要防备隔墙有耳,就君兰这泣不成声的样子,也不能被别人看到。 “书房在前院,你来这里本来就是不对,我姑且相信你是不清楚情况,但是你听到了什么,才会惊慌至极呢?”陈熙哲步步紧逼,一点也不放过她。 君兰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双手绞着手帕,楚楚可怜的看着陈熙哲,“将军明鉴,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真的是失手才打翻茶盏的。” 君兰的确是一个我见犹怜的女子,凡是女子长的好看总要多占几分便宜的,步三昧看到陈熙哲明显软下去的心肠,只好自己逼问下去。 “如夫人还请见谅,在下实在是好奇,您如此惊慌的原因,到底是因为卫闲庭,还是恕人谷呢?”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君兰。 君兰从未见过感觉如此敏锐的男子,只觉得心里的秘密都被他的一双眼睛看穿了,这男子其貌不扬,偏偏在探查人心上是少有的高手。 他提到恕人谷的时候,君兰眼睛里控制不住的流露出恐惧之色。 步三昧叹了口气,下了结论,“看来如夫人害怕的是恕人谷了。恕在下冒昧,如夫人莫非和恕人谷有什么渊源吗?” 君兰面色惨白,摇摇欲坠,若不是扶住了手边的椅背,就要栽倒下去。 陈熙哲的目光已经带了戒备,“你来自恕人谷?!说,来我陈府有什么目的!” 看他的样子,若是君兰有一个回答不好,陈熙哲就会立刻处决了她。 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君兰仔细观察陈熙哲的眼睛,发现他真的是没有半点温情了,只要涉及到他的仕途和家族,自己就是随时可以被牺牲的那一个。 君兰知道自己今天要是不解释清楚,可能就要命丧于此了,她恨恨的看了步三昧一眼,低声说:“妾身确实是害怕恕人谷的,但是妾身并不是恕人谷的人,曾经管理妾身所在青楼的女子,才是恕人谷的人。” “恕在下多嘴,如夫人不是恕人谷的人,为何如此害怕恕人谷?”步三昧追问。 在审讯一事上,步三昧是行家,陈熙哲也不多话,直接把审问的事情交给步三昧。 “谁不害怕恕人谷!”君兰突然失控似的尖叫一声,“妾身承认,恕人谷管理的青楼对伶人最好,可是那是在我们收集情报,不背叛恕人谷的前提下的!背叛恕人谷,背叛恕人谷……” 她揪着自己的衣领,用力到指关节泛白,才断断续续的说:“就会像梁姑娘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步三昧听到了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如夫人的意思是,恕人谷要求他管理的青楼收集情报,若是背叛恕人谷,就会被处死?那恕人谷都要什么情报?” “是。”君兰身体颤抖着,“妾身不知道,一般都是将一天里听到的消息上报,剩下的事情就不是我们能问的了,梁姑娘死了之后,妾身从那青楼里逃了出来,改名换姓来到京城,才遇到了老爷。” 说罢,她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陈熙哲,“老爷,您相信我,我真的和恕人谷没有关系啊,我也害怕被他们找到抓回去。” “恕人谷里有多少裴姓女子?”步三昧突然问。 君兰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听说,只有一个,梁姑娘说起过,那是恕人谷的总教习。” “叫什么名字?”步三昧也只是试试,并不相信君兰真的知道全名。 半晌,君兰嘴里吐出两个字,“裴音。”   ☆、168.第168章 传言 步三昧目光如电,“你确定?你怎么知道的?” 君兰不知道他为何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解的说:“梁姑娘说过的,是我不小心听到的,在恕人谷,裴姑娘的事情不能开玩笑。” 步三昧想到杨权当年传出来的消息,加上卫闲庭的那一声“阿音”,在联系苍松翠柏称呼的裴姑娘,心里对裴音的来历肯定了个八九分。 “如果见到裴音,你能认出她吗?”步三昧试着问。 君兰摇摇头,“裴姑娘几乎不出恕人谷的,我从来没见过裴姑娘的样子。” 步三昧也不失望,等他送出去的信有了回音,他就可以去林永那里复命了。 他给陈熙哲使了个眼色。 陈熙哲会意,上前扶住君兰,柔声说:“刚才吓到你了吧,你知道的事情对我,对步大人都很重要,我们说话严厉了些,你不要往心里去。” 君兰拿起手帕抹了抹眼泪,柔柔的笑了,小声说:“妾身明白,还请老爷不要把妾身的来历说出去,妾身能遇到老爷,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妾身害怕恕人谷的人会找过来。” 说到恕人谷,君兰又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陈熙哲把君兰揽在怀里,轻声抚慰,“你放心,你的事情只有我和步大人知道,步大人也不是多嘴的人,不会说出去的。” 说完,他看了步三昧一眼。 “这个自然,在下是绣衣直指的指挥使,今天问了如夫人这么多,也只是为了调查些事情,自然不会连累如夫人的。”步三昧笑着保证。 得了两个人的保证,君兰才稍微放下心来,她从陈熙哲怀里退出来,对着陈熙哲福了一礼,说:“妾身不打搅老爷和步大人谈话了,妾身先告退了。” “去吧,等我有时间再去看你,前院不要来了,如果夫人为难你了,你就差人来告诉我。”陈熙哲仔细叮嘱了一句,才让她离开。 等到君兰离开,陈熙哲关好房门,吩咐了小厮在外面看守,回来之后发现步三昧的心情已经很不错了,刚来的时候微微皱起的双眉也已经舒展开了。 “卫闲庭身边的女人,真的来自恕人谷吗?”陈熙哲还是不太敢相信,他们在恕人谷这里折损了太多人手和财力,一时无法接受也是正常的。 步三昧谨慎的说:“我还不能确定,不过如夫人的话的确对咱们有很大帮助,我还要再去查证一下。” “我也会去查一查她的底细的。”陈熙哲没有说人名,步三昧已经心领神会。 他们都是林永的左右手,知道林永一直对恕人谷虎视眈眈,只要确定君兰的身份,那么她的话对将来攻破恕人谷也是有一定帮助的。 他们都不会轻易相信什么人,很多情报都要自己确定一番才会放心,君兰虽然说的详细,他们依然是不放心的。 “恕人谷的裴姑娘,今年也得四十余岁了吧。”陈熙哲想起江湖上的传闻,不太确定的问了一句。 步三昧回忆起那日见到的裴音的相貌,对她的年龄也不是很确定,“我那日见过她,她的样子看着也就是桃李年华,根本不像是四十岁。” 他想起裴音冰冷的眼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又加了一句,“不过她身上的气势很惊人,看着倒像是平日里生杀予夺的掌权者。” “我在平州的时候也听到了一些传闻,这裴音据说是拂衣公子的情人,怎么和卫闲庭扯上关系的?”陈熙哲好奇。 步三昧倒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拂衣公子的情人?这消息可靠吗?” 他们对于恕人谷的情报掌握的实在太少了,很多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杨权当年探入恕人谷,也没有说过这等事情,或许是觉得这种风流事算不得情报吧。 陈熙哲咧嘴一笑,男人对这种事情多少都会感兴趣一些,“自然是真的,我曾经听几个江湖人闲谈的时候说起的,说是恕人谷的裴姑娘在保什么人,那些人说,她是拂衣公子的情人,从恕人谷建立之后,就一直代替拂衣公子管理恕人谷了。” “这样厉害的人物,为什么不在江湖上走动呢?”步三昧不解。 “谁知道呢,也许是为了神秘吧,这些江湖人不就喜欢把自己搞的神神秘秘的吗。”陈熙哲倒是不太在意。 步三昧觉得可能不是这个原因,他也不想和陈熙哲多谈,起身告辞,“今日打扰将军了,等到事情有了眉目,可能少不得要将军协助了。” 他指的是林永准备铲除恕人谷的事情。万一事情真的和步三昧想的一样,林永只会信任陈熙哲的军队。 “哪里的话,义不容辞。”陈熙哲道。 两日后的大朝,卫闲庭的出现惊掉了一干大臣的眼珠子,若不是那一晚卫闲庭确实是被抬回府中,苍松翠柏连夜敲了太医府邸的门,他们都要认为步三昧其实已经和卫闲庭和好了,才会手下留情没有打他那一百杖。 林永在朝上只是扫了卫闲庭一眼,什么也没说,叫众大臣摸不着头脑。 这到底是失去林永的宠信了还是没有啊,皇上您倒是给个痛快啊!大臣们在心里咆哮,面上不敢显露出来。 其实林永心里也纠结,他每当想起除夕夜当晚,卫闲庭不管不顾的凶残手法,直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杀人,就想马上了解了卫闲庭。 可是卫闲庭办事情实在是深得他的心,曲沙关又有卫明虎视眈眈,他若真的把卫闲庭斩了,少不得要被卫明抓住空隙,江山不稳,他手里的军队还没有全部收拢起来,朝廷上可用的将军太少了,林永有些投鼠忌器。 他只能这样晾着卫闲庭,多余的还真的做不了。 一定要想办法除掉卫明,这样拖着邺朝的江山,人力财力投入进去了不少,早晚有一天会和宁朝落得同样下场。 散朝之后,温锦若和他一道往外走。 “陛下把商雪柏的禁卫军收拢回来了,以后皇宫的护卫不归咱们了。”温锦若和他说着林永的吩咐,他现在比卫闲庭的官大一级,很多事情都是先和他说,然后他再告诉卫闲庭。 卫闲庭不以为意,“早就该撤下来了,总用咱们算是个什么事,绣衣使也不是看门的,总在宫里当侍卫,会养废了他们,皇上不说,我也是要你去上奏的,我怕在过段时间,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潜藏,怎么打探情报了。” 他对自己手下的绣衣使还是很珍惜的,每一个都是他费心思训练出来的,他一直反感林永用他的人做护卫,只是不好提出来,他若是表现的对手下太过关切,他就该步商雪柏的后尘了。 “今日衙门无事,要不要出去喝一杯?”温锦若也是难得的放松。 卫闲庭笑着拒绝,“算了,哪次喝酒不是你喝酒我喝茶的,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卫闲庭,裴姑娘怎么样了?”温锦若出其不意的问。 卫闲庭略诧异的看着他,“她还没回来,你问我,我可没法回答你。” 他的神情太自然,根本看不出一点破绽。 “是吗。”温锦若语重心长的说:“那等她回来了,你可要好好对待人家,我看得出来,裴姑娘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这是他的习惯了,每天都要劝一劝卫闲庭,两人心照不宣的都知道裴音去了哪里,偏偏都装作不知道。 温锦若是想到裴音冷肃的神情,担心卫闲庭做的太过,裴音真的抛弃卫闲庭,那女子看着就是很果断的人。 “啊,我知道。”卫闲庭的回答很敷衍。 他能如此的肆无忌惮的对待她,只因为她会无限的包容他,原谅他。   ☆、169.第169章 帮你 “阿音,我回来了。”卫闲庭推开密室的门,轻声说了一句。 这是他最近的习惯,每天回来,换了常服之后会先来看裴音,和她说一说一天都做了什么,每天只是聊天,就能让他心里无限欢喜。 裴音也不生气,即使被卫闲庭这样囚禁着,她依然很温和的和卫闲庭闲聊,偶尔还会指点卫闲庭几句,和卫闲庭分析局势。 往常他回来的时候,裴音都会回应他一句,可是今天,密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 卫闲庭心中一沉,快步走进去,直到看见裴音闭着眼睛安静的躺在床上,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专注的看着裴音沉睡的面容。 裴音有一张很好看的脸,清醒的时候,那张脸上的表情很丰富,一嗔一笑都吸引人的目光,可是她好像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她的容貌,她的心里好像装了很多东西,所以女子最在乎的反而没有装在心里。 可是卫闲庭并不喜欢裴音清醒的时候,裴音的表情再怎么丰富,她的眼睛都是冰冷的,空无一物的,什么东西都入不了她的眼睛,她始终和人世保持着距离,即使身在其中。 裴音睡着的时候神情意外的柔和,那双冰冷的眼睛闭上之后,她身上冷凝的气质好像也消失了,整个人都显得温暖了不少。 裴音永远是冷冰冰的,不近人情的,卫闲庭曾经极其有幸的见到过裴音温情的时候。 这个冷漠的女子一旦展现出一点柔情时,就会让人移不开眼睛,想把那份柔情永远的留在自己身边,保护起来,只有自己才能看见。 可是裴音却总想离开。 她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可以毫不留情的斩断与他人的羁绊和感情,天下之大,只有她孑然一身,踽踽独行。 真是个残忍的人啊,裴音。卫闲庭在心里叹息,极尽所能的对自己喜欢的人好,然后再毫不犹豫的抛弃,你的喜欢和我们所有人都不同。也许你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却让我付出了一生的感情。 裴音感觉到身边有人,身体多年养成的习惯把她从睡梦中叫醒,醒过来的时候她还有片刻的恍惚,毕竟成为血族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觉了。 她眨了两下眼睛,先闻到了一阵甜美的血气,差点控制不住的露出獠牙,好在她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强硬的压下了身体里嗜血的欲望。 她微微侧过头,就看到卫闲庭正站在床边,深情的注视着她。 “什么时候回来的?”裴音温和的问了一句。 “刚刚,看你睡着就没打扰,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休息。”卫闲庭在床边坐下来,和裴音闲谈,他没告诉裴音,裴音现在的眼睛不是人类的模样,而是野兽似的竖瞳。 裴音的笑容稍显疲惫,但语气还算平和,“原来不需要休息,睡着了容易做梦,现在倒是反过来了,醒着容易做梦。” 卫闲庭挑了挑眉,对她的话很感兴趣,“怎么醒着还会做梦了,梦见什么了?” “一些幻觉罢了。”裴音含糊的回答。 卫闲庭不太满意,“阿音,你总是这样,遇到自己的事情就一带而过。” “真的只是一些幻觉。”裴音笑了笑,手指略微动了一下,似乎还想像小时候一样摸摸他的头,但是想到卫闲庭已经长大了,这个心思又放下了,“会想起一些故人,还有原来的事情,太久了,我都快忘记了。” “我很想见见阿音的朋友,你从来都不和我提他们。”卫闲庭眨眨眼眼睛,很是期盼的看着她。 裴音沉默了一下,随后笑笑,“以后有机会的。” “说好了哦,阿音可不能反悔。”卫闲庭很开心。 “你今天的心情很好,有什么好事情发生了吗?”裴音的观察很细致,卫闲庭今天的神色很轻松,看样子朝廷上没有什么烦心事,否则刚才自己的含糊其辞,他应该就恼了。 “啊,不算什么好事情,不过我的属下们终于不用再守着林永了,我很高兴。京畿防卫就应该交给商雪柏,我可不想将来出事情了,林永再找借口惩处我。”卫闲庭孩子气的撇撇嘴。 他在裴音面前,表情总是要丰富真实一些,不再那么阴阳怪气的。 “这次降职,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升回去,你还是太冲动了一点。”裴音对他的做法依然不是很赞同,“你当着林永的面杀人,他会更防备你。” “那就让他害怕我一点吧。”卫闲庭倒是不太在乎,他想起另外一件事,很有兴趣的对裴音说:“阿音,步三昧在调查你的身份呢。” “那你是想让他知道,还是不想让他知道呢?”裴音反问。 卫闲庭倒是不觉得步三昧有能力查出裴音的身份,“我觉得他是查不出来的。” 裴音对步三昧的评价还是比较高的,闻言道:“永远不要小看你的敌人,小鬼。”她停顿了片刻,又问:“你觉得你现在的权利够了吗?” 卫闲庭眯着眼睛摇摇头,面上浮现出一丝冷酷,那是他平时在绣衣直指衙门里才会出现的神态,他轻声说:“怎么可能够呢,我想要很多权利,我要再也没有人可以随意威胁我,取我性命。” “那你只能再做回皇帝了。”裴音笑。 “我才不要呢。”卫闲庭对那个位置敬谢不敏,“天下至尊可没什么好的,累死累活的也得不到一句夸奖。” 裴音没想到他拒绝做皇帝这么干脆,问了一句,“你那最想做到什么程度?” 卫闲庭的薄唇轻轻开合,吐出一句话,“挟天子以令诸侯。” “那你要努力的还有很多呢。”裴音说:“权利一旦握在手里,你就会喜欢上那种感觉,但是首先,你不能只做一个指挥佥事。” “总会再升回去的,步三昧的那个位置,早晚也会是我的。”卫闲庭握着裴音的手,笑得温柔,“你教了我那么多,总应该相信自己的,再不济,哪怕我真的扶不上墙,你也会帮我的。” 裴音对卫闲庭总是有无限的容忍,她看着卫闲庭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白皙修长,温暖有力,低声说了一句,“是,我会一直帮你。” 她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卫闲庭看她的眼神,直白的,充满占有欲,即使他笑得再温柔,都无法掩饰他内心的疯狂和不安。 卫闲庭要想办法,让裴音永远都不能离开他,而不是只能这样把她用镣铐困在一个密室里。 再坚硬的外物也有被破坏的一天,但是从内在控制一个人,才能永久。   ☆、170.第170章 吸引 “我就知道你这么多天没有消息,一定是出事了。”萤雨带着点妩媚的声音在裴音耳边响起来,搅扰了裴音的好眠。 裴音也不睁眼睛,就能想象到那只翠绿色的小鸟在头顶非的样子,有气无力的说:“这么隐蔽的地方你也能找得到,还真是难为你了。” 她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倒真的像是和萤雨聊天一般。 若不是萤雨认识她百十来年,也会被她这种平淡的态度骗过去。 小鸟扑棱着翅膀找了一个可以方便观察裴音的地方落下去,眨着眼睛观察闭着眼睛假寐的裴音,小心的问:“你的心情不太好,怎么了?” 她想问问是不是被那小鬼关的心情烦躁,想想还是没问出口,她虽然不太喜欢卫闲庭,但还是不敢太对裴音的生活多置喙,很多事情她都等着裴音说。 “幻觉。”裴音闭着眼睛说,眉间爬上一些烦躁,“我的眼前会出现很多幻觉,越来越频繁。” 萤雨知道问题严重了,“那你更应该马上回冰夷山,你留在这里做什么,陪着卫闲庭玩家家酒吗?你什么时候这么嗜睡过?什么时候这么疲惫过?” 她的三个问题简单直接。裴音的确没有如此的喜欢睡眠,她本身那种慵懒和疲倦感并不是来自身体上的,那是她近三百年流浪之后,内心的孤寂产生的倦怠感。 她的身体一直处于强盛的阶段,哪怕是遵守戒律的那段时间,也没有如现在一般,连卫闲庭都能把她制住。 萤雨听到她开始出现幻觉,立刻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恨不得现在就捏个法术,直接把裴音打包回冰夷山。 “人有旦夕祸福,不要那么紧张。”裴音反倒是安慰她。 “别说的那么轻松,出现幻觉代表什么,你身为血族应该比我更清楚,你到底为什么要留在这里,任由卫闲庭把你锁起来!”萤雨气的直跳脚,小鸟在架子上来回的蹦跶,说不出的滑稽,裴音要是睁眼看到,估计都会笑出来。 血族在东陆本就不常见,他们是西陆的子民,天生就是黑暗的宠儿,对自身的后裔挑选也是极其严格的,怎么都不会喜欢东陆人。 裴音机缘巧合成为血族,也不知道该说自己幸运还是不幸,可怜她还有生而为人的自觉,心中总有些荒谬的期盼和不切实际的幻想,辛苦压抑自己黑暗的本性,时间久了,心中的阴暗无法排解,自然就会累积成隐患。 平时她靠着自身强大无匹的力量,可以不在乎这一点小隐患,可是现在她处于虚弱状态,那点小隐患就开始蠢蠢欲动,引诱她堕入黑暗的深渊。 裴音也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会不会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幻觉中,突然失去理智,成为食欲的俘虏。 不过她不准备把这些担忧说给萤雨听,没有解决之法,说出来也不过是多一个人焦心,她心中还有犹疑,有些事情还不想去做。 可是听到萤雨说卫闲庭,裴音还是露出了笑容,她睁开眼睛看着鸟儿的眼睛,就像和萤雨对视一样,抬手晃了晃腕上的镣铐,语带赞赏的说:“很厉害是不是,我从来没想到,那孩子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她的眼睛已经无法维持人类的样子,恢复成了野兽的竖瞳,好在还能保持黑色的眼瞳,不至于吓到卫闲庭。 萤雨震惊的看着她,一大串的训斥和劝告就要吐口而出,奈何想说的话太多,根本分不出个先后顺序,结果一股脑的堆在了舌尖上,讷讷不成言。 好半晌,她才勉强把舌尖上的话都咽回肚子里,憋的自己都想翻白眼,然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裴音,你是不是脑子不清楚了!” “我清醒的很,你不要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了。”裴音觉得好笑,看萤雨要反驳,紧跟着加了一句,“别不承认,我在你眼睛里都看出来了。” “你清醒个屁!”萤雨愤怒之下吐出一句粗话,她要是整个人在裴音面前,一定要指着裴音的额头训她,“我看你分明就是被那小子迷晕了头了!这两条破链子能困住你吗?你说能我都不信!你留在这里不走,是不是看到卫闲庭疯魔的样子了?你觉得愧疚,觉得要补偿他?” 萤雨觉得刚才咽回肚子里的话又找到了出路,滔滔不绝的说出来,“他是个人,总有一天会死,他现在这状态也没什么不好,林永都拿他没办法,你跟着忧心什么?你留在这里就是个死,连补充力量进食都做不到,长此以往下去,没等卫闲庭死,我看你就得先死在这!” 说到这里,萤雨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恐怖的念头,小鸟豆大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她,带着点逼视的意味,说:“裴音,你不会就是想死吧!” 裴音垂下眼睛,避开萤雨的目光,有点怀念当年她马虎的性子,口中还辩解,“你别乱想,我要是想死,早就死了,不至于等到今天。” 萤雨没有被她轻描淡写的话糊弄过去,直接的说:“若是你真的不想死,那你就喝了卫闲庭的血啊!以他对你执着的程度,放点血给你喝,他是千百个愿意的!只要有血液的补充,你就还能继续坚持下去,我正和族长寻找祛除毒血的方法,你坚持到我们找到办法,就能恢复到全盛时期。” 萤雨这一记将军实在用的太好,隐约可以看出一点未来族长的风采,裴音都想为她喝彩,可惜她逼迫的人是自己。 “我不能。”裴音沉默了片刻,决定据实已告,“世间千万人的血我都能喝,唯独卫闲庭的不行。” “不可能!血族对人类的血液百无禁忌,从没有哪一种是不能喝的!”萤雨不相信,“你不要用这种借口搪塞我!” 裴音抬起眼睛,异常严肃的看着她。 萤雨剩下的话都在这肃穆的眼神下消失无踪,裴音的眼神明确的告诉她,她没有在开玩笑。 萤雨暴躁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开始回忆曾经看过的有关血族的典籍。 血族在东大陆记载甚少,萤雨当年不爱读书,为了了解裴音的身份也算费了不少心,好在典籍少,她看起来也就快一些,记得自然牢固。 很快她就想起一种可能,不确定的看着裴音,说:“不,不会吧。”她的舌头都有点不利索了。 “我不知道。”裴音首次露出迷茫的神色,“他的血对我的吸引力更大一些,闻起来也更香甜,我不敢赌,哪怕只有一点可能也不行。” “也许只是错觉呢!你要是害怕,就换其他人好了。”萤雨也不敢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看着裴音,小心翼翼的说:“阿音,天道之下,万物平等,你就算心里再有什么想法,也不能自暴自弃啊。” 裴音知道她想说什么,安慰的笑笑,“你放心,我还没那么脆弱,我只是有些担心他的精神状态,等他好一些了,我就回去养病。” 萤雨稍微松了口气,又想起一件事,说:“有人在调查你的身份,信我们截下来了,你想怎么做?” “告诉他也无妨,你们不用担心,让玄铭就当做没看见就好。”裴音眉眼弯弯,似乎在算计着什么。   ☆、171.第171章 交代 萤雨看裴音胸有成竹的样子,知道此事她大半是知晓的,可能还有其他安排,也就应了下来。 裴音才是恕人谷的主人,她既然已经有了打算,萤雨只要替她把话带到就可以了。 她们两个人分别居住在双子山的两端,时至今日萤雨仍然想不明白,裴音为什么要建立恕人谷,在她眼里,人类都是狡猾的,心思莫测的,裴音若是想入世,也不必非得弄个门派出来体会。 恕人谷这些年势力渐大,隐隐有江湖第一大帮派的势头,如果继续隐居山林,避世不出,先不说其他门派怎么想,恐怕恕人谷内部就会有很多想法。 当年恕人谷遗世独立,寥寥数人,只为躲避乱世祸患,现如今恕人谷人多势众,每个人的心思也就都不一样了。 萤雨会在裴音离开恕人谷的时候,替她照看一下。毕竟裴音不是人类,万一被她的仇家发现找了过来,血肉之躯是无法抵挡的。 她这次来找裴音,除了两人长时间失去联系,她担心裴音的伤势之外,也是因为那封探查裴音身份的密信。 “你的身份泄露出去,不怕给卫闲庭带来麻烦吗?”萤雨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 按裴音对卫闲庭的保护,应该是一丁点麻烦都不愿意带给他的。 裴音眼波流转,言笑之间带出一丝魅人之色,问:“怎么,你不是一直看他不顺眼吗,怎么突然关心起来了?” “我明明是怕你出事!”萤雨尖叫一声,小鸟拍打着翅膀,表现出自己的愤怒,“子都山总算安静这些年,万一你的恕人谷再出什么乱子,又来一群山匪打家劫舍吵闹不休,我还得分出精力去照看徒子徒孙!” 当年子都山上那一群山匪着实让萤雨她们头疼,修道者不管凡间事,然而子都山那浓重的血腥气太影响她们修炼,她们不能插手此事,只能告诫同族人严禁往子都山去。 闭心要不是命大,最后遇到了裴音,估计早就是一条围脖了,哪里还能修炼成三尾妖狐。 裴音很喜欢萤雨直率的性格,和她聊天总是轻松一些,多日被幻觉折磨之后,沉重的心情也有所缓解,便说:“你放心吧,恕人谷的事情不用担心,总会处理好的,既然我还在子都山,就能保证你的冰夷山安安静静的。” 她想起自己派给钟玄铭的事情,问:“玄铭是什么时候回的恕人谷?” “就在三天前,我去见他的时候,他刚和你的刑堂堂主在执事堂交接了恕人谷事务,重新打理恕人谷。”萤雨对钟玄铭的印象非常好,概因他沉默寡言,但是办事效率高,也没有卫闲庭那么多花花肠子。 萤雨身为狐族天性狡诈多疑,更喜欢钟玄铭这种默不作声,只埋头做事的人,更何况钟玄铭从来没让裴音费这么多心思,几乎就是自己一个人成长的。 裴音对钟玄铭很放心,听说他回到恕人谷了,不消说,那一定是自己交代的事情办妥了,她不担心钟玄铭的办事能力,就是害怕他在路上遇到意外。 “你帮我看着点他,他身体里有我的血,东大陆最近不太平,万一真的有哪个血族找来了,循着我的味道找到钟玄铭,他是抵挡不了的。”裴音还没忘记尽师父的义务。 萤雨倒是奇怪,“他什么时候喝了你的血了?你的血可不能随便给别人的,濒死的人能起死回生,普通人也能获得巨大的力量。” 裴音乃是始祖后裔,血液中蕴含的力量要比普通血族强大,平日里单靠威压便能压制一众亲王,西陆不少人垂涎裴音的血液,都在裴音强大的力量面前止步。 她的血液有无数好处,但是显而易见的坏处也是有的,那就是喝下她血液的人,身上就像打了裴音的烙印,会引来无数人追捕,若是能安全的活到寿终正寝也是幸运,若不幸死了,那才是悲剧的开始。 “上次他被谷里的叛徒重伤的时候。”裴音的眸色沉了沉,“他身上的伤口太大,伤了根本,我担心他以后无法恢复,就给他喝了我的血。” 萤雨后来听闭心提起了上次恕人谷出现叛徒的事情,知道裴音一怒之下生生掏出了叛徒的心脏,此刻看裴音心情不太好,只能安慰她,“我替你看着他就是了,想来也没有谁能不长眼的伤他。” “你辛苦一些,等我回到恕人谷,这些事情就不用你替我看着了。”裴音面上露出淡淡的笑。 萤雨听到她说还会回恕人谷,就不担心她再有轻生的念头,小鸟扑腾着翅膀飞起来,准备离开,离开之前,萤雨又叮嘱了她一句,“阿音,卫闲庭变成现在这样与你无关,你不需要自责。” 裴音简直要被她啰嗦的性格打败了,也不知道她从哪来这么多话,她抬起手搭在额头上,长叹一声,“哎哟你快走吧,你的小道长还等着你呢,别在这烦我了。” “就你会乱说!”萤雨啐了她一下,拍拍翅膀飞走了。 等她顺着密室的门的缝隙飞出去的时候,才想起来,从她进去开始,裴音就一直躺在那里,她究竟是不想坐起来,还是已经不能坐起来了? 萤雨有心想回去问个究竟,可是又担心卫闲庭回来,据她这几天的观察,卫闲庭这个时间快要下衙门了,她也没法再回去问一问裴音,只能先取找罗忘机再说。 罗氏祖先二百七十四年前就和裴音相识,也许他那里有救治裴音的方法。 翠绿的小鸟在房间里找进来时的窗户,准备顺着那扇没关的窗户直接飞走,结果她在卧室转了一圈,发现窗户都关的严严实实的,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哪个勤快的把卫闲庭的卧室窗户都关上了!”萤雨懊恼的嘟囔了一句。 说来她也佩服卫闲庭,竟然在自己的卧室里开了个密室,就为了关着裴音,方便自己守着她。 萤雨想象了一下,假如罗忘机也这么想办法的关着她,她是不会想裴音一样安静的呆着的,她是肯定要逃跑的,而且一定是再也不回来不见他的那种。 这样变态的爱恋,也就只有裴音才能受得了吧。 小鸟在卧室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出去的路,没办法,只能沿着打开的房门往外间飞,看看能不能从外间的窗户出去。 可是萤雨才飞到外间,就看到卫闲庭正坐在桌子边,好整以暇的喝着茶水,看她飞出来,还礼貌的笑了笑。 萤雨差点没控制住传讯的鸟儿,让它栽倒地上去。 她如临大敌的看着卫闲庭,戒备的问:“你怎么在这?!”   ☆、172.第172章 说破 “萤雨姑娘这话说的好生奇怪,这是我的房间,我在这里不是很正常吗?”卫闲庭从容不迫的放下茶杯,慢吞吞的说。 说完,他锐利的目光打量了鸟儿片刻,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反问:“在下倒是很奇怪,萤雨姑娘怎么在我的房间里,莫非是替阿音来看着我的?” 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萤雨觉得自己是做不来这么自然的,她控制着小鸟离卫闲庭远一点,警惕的看着卫闲庭,生怕距离近了,就被他的厚颜无耻传染了。 萤雨冷哼一声,没好气的说:“我为什么出现在你的房间里,你心里清楚,阿音很久没和我联系了,我来找找不行吗!” 既然卫闲庭和她装糊涂,萤雨也就顺着卫闲庭的话往下说,看谁先沉不住气,抵死不承认自己见过裴音,对裴音也有好处。 她是见过卫闲庭疯魔的时候的,那时候裴音还不在身边,他就失常到可以毁掉一个石桌,现在裴音被他囚禁起来,他要是知道裴音还是准备走,估计就会想办法毁掉裴音了。 裴音对卫闲庭宽容的超乎想象,万一真的一言不发的任由卫闲庭折腾,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那萤雨姑娘可是来错地方了,在下的房间干干净净,空空如也,连点姑娘家的脂粉气都没有,您就算有心来替阿音监督我,都是找不到我的毛病的。”卫闲庭两手一摊,笑吟吟的看着萤雨。 就算萤雨对他恶言相向,他也不恼。 其实萤雨最开始对卫闲庭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先不说卫闲庭坎坷的身世,就是卫闲庭那坚韧不拔的性子,也是萤雨喜欢的。卫闲庭从皇帝的位子上被人赶下来不说,现在替林永做着败坏声名的脏活,还能想办法反击,为自己争取最大的权益,就足以让萤雨佩服。 哪怕卫闲庭的性子因此偏激了一些,喜怒无常了一点,萤雨都是不在意的,妖族想来敬佩强者,卫闲庭先不说武艺,就这无双的智计和谋略就让萤雨佩服。 如果不是裴音为他付出太多,最后连健康和力量都去了个七七八八,他又对裴音的心神产生巨大的影响,萤雨对他也会像对钟玄铭一样好脾气。 可是萤雨一想到裴音带着镣铐躺在床上的样子,什么好修养好脾气就全都没了。 “我不用监督你,阿音也没那个心思,她巴不得你娶媳生子过平凡人的生活呢,要是知道你喜欢了哪家姑娘,估计她就开心死了。”萤雨这句话说得倒是不是气话,裴音确实很希望卫闲庭娶妻生子,放弃对她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卫闲庭听到这话,面色沉了沉,但还是好脾气的笑了,仰头看着飞在屋顶的小鸟,温和的说:“麻烦萤雨姑娘让这鸟儿降低一些和我说话吧,我不太喜欢仰着头看别人。” 他的语气虽然平和,但里面却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萤雨考虑了片刻,虽然很想冲着卫闲庭喊一句:“我就不下来,你仰头看我吧!”但想到卫闲庭那笑面虎的手段,决定还是不惹怒他的好。 她在不远处的花架子上落下来,离卫闲庭远远的,但正好是可以和卫闲庭平视的高度。 卫闲庭抱歉的对她笑笑,“麻烦萤雨姑娘迁就我了。” 萤雨觉得卫闲庭的可怕就在于,他对人永远都是礼貌的,前提是你不要招惹他,面对一个礼貌的人,你一旦发了脾气,就会显得你很没修养。 萤雨现在就是这种感觉,她很想在卫闲庭那张笑脸上踩两个鸟爪子印,可为了不让自己显得没风度,只能硬生生忍下来,还得别扭着和卫闲庭客气,“哪里,每个人习惯不同。” “萤雨姑娘真是善解人意。”卫闲庭小小的赞美了她一句,随后问道:“阿音已经离开我这里多时,她分明急着回子都山,您确定没在子都山看到她吗?” 卫闲庭的声音带了点焦急,面色担忧,如果萤雨不是知道裴音被他关在了密室里,也要相信卫闲庭的演技了。 萤雨不想让卫闲庭好过,他想演戏,自己就陪他演一演好了。 “阿音身上有伤,我在子都山找了一圈都没见到她,没人见过阿音,她根本没回来,我担心她伤势过重再出什么意外。”萤雨说到最后,心中的忧虑流露出来,她真的担心裴音的身体。 卫闲庭低头看着茶杯的纹路,沉声问:“她的伤势很重吗?” 他低着头,萤雨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根据声音猜测他可能很担心,于是很严肃的说:“是,她的伤势很严重,而且有逐渐扩大的趋势,每耽误治疗一刻,都是向死亡迈进一步。” 卫闲庭的手指摩挲着杯沿,他的手指修长细嫩,指甲短而干净,看着像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才有的手。 他轻轻敲了两下杯沿,发出清脆的声音,问道:“萤雨姑娘,裴音会死吗?” 萤雨看着他的目光带了研判的色彩,不知道自己回答“会”的话,卫闲庭能不能放了裴音。她知道裴音想离开轻而易举,但还是希望卫闲庭是自愿放开裴音。 自愿和被迫,从字面的意思解释,前者才是萤雨希望的。 可是卫闲庭的性格她也有了解,最后权衡了一番,萤雨决定实话实说,“我不太知道,目前还没有死于毒血的血族,但那只是东陆的记载,我不知道在西陆有没有,但是我不希望裴音是东陆历史记载的第一个。” “血族?” “是的。裴音这一族被称为血族,东陆里,我们称为邪魔。”萤雨说完,小心的观察着卫闲庭的神色。 然而卫闲庭神色并无变化,好像已经提前知晓了一般,他仿佛陷入了沉思,很久之后才问道:“萤雨姑娘,如果阿音的伤势过重,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 “血液啊。”萤雨脱口而出,“血族的力量来自血液,只要裴音能喝血,就可以延缓伤势的加重了。” 卫闲庭的嘴角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勾起一个满意的笑,慢慢的问:“什么人的血液都可以吗?” 萤雨警觉的看了卫闲庭一眼,发现他专注的看着茶杯上的图案纹路,好像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于是含糊的说:“啊,当然,你以为还有什么需要禁忌的东西吗?” 卫闲庭抬起眼睛,深邃的眼眸扫过萤雨,萤雨瞬间觉得自己好像被他看透了心思,随后卫闲庭又低下头,怅然的说道:“是我想多了,只是阿音从来不和我说她的事情,我只好多问一问萤雨姑娘了。” “啊呀,等她喜欢说的时候,就会告诉你了。”萤雨觉得别扭,小鸟在花架上跳了两下,说:“我还要去找阿音,不和你多说了。” 她找了个借口,不等卫闲庭告别,先一步飞走了。 萤雨不想和卫闲庭多说,她怕再说下去,自己会露馅,这个小鬼的心思实在太难猜了。 卫闲庭没有多留,他看着小鸟离开的方向,唇边是一抹暗沉的,阴森的笑意,就像是猎人,已经掌握了猎物的弱点一般。   ☆、173.第173章 控制 卫闲庭今日进来的时候,裴音心中莫名一突。 她沉默的看着站在门口偏头打量自己的卫闲庭,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裴音的感觉一向都是准的。 卫闲庭的眼神清明,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还有一点淡淡的笑意,和前两天那种强装出来的镇定和隐藏的惶恐不同。 裴音教过卫闲庭四年,不能说完全了解,但也自信了解卫闲庭个七八分,比起他现在这种沉默的状态,裴音倒更希望,卫闲庭还是前几天那种半疯癫的状态。 疯子不可怕,裴音自己就是个疯子,她当然知道疯子是怎么想的,所以当她看到卫闲庭竟然把她锁起来的时候,才会那么开心。 一个人如果疯了,那么只能有两种情况,清醒的疯和混沌的疯。 裴音不怕后者,一个浑浑噩噩的疯子能做出的事情实在是有限,只要细心观察,轻声软语就能哄骗过去。 裴音最怕清醒的疯子。 他知道自己已经疯了,但是依然能控制自己,甚至要做的每一件事都已经思量好了,可以说,清醒的疯子在想什么,裴音也不知道。 她曾经以为卫闲庭在她面前也就是个混沌的疯子,因为求而不得做出了一点极端的事情,没关系,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去处,可以陪着他疯一段时间。 可是现在看来,她好像评价错了,卫闲庭根本就是个清醒的疯子,他从最开始就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并且还有更大的事情要做。 裴音千思万绪在心头飘过,面上不显分毫,平静的看着卫闲庭,说:“今天衙门里的事情不顺心吗?怎么就站在那边不说话?” “不,很顺心,我今天做的一切事情都非常顺心。”卫闲庭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漆黑深邃的眼睛盯着裴音,说:“阿音,我真的非常喜欢你。” 裴音安静的看着他不说话。 卫闲庭也根本没想要裴音回应,他像是回忆着什么,自言自语的说:“我有时候也在想,你脾气不好,还总是喜欢打我,我到底喜欢你什么呢?找不到你的那几年,我总是对自己说,算了吧,她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才能走的毫不犹豫,别想了,放弃她吧。” “我反反复复的在自我怀疑和劝说中思考挣扎,后来我想明白一件事。”卫闲庭的目光落到裴音身上,唇角的笑意深刻了一些。 裴音被他的眼神看的心惊肉跳。 “我这二十年很少有什么是我自己想要的,大多数都是他们强塞给我的或者从我身边拿走的,只有你。”卫闲庭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只有阿音你一直在给我我想要的,武艺,谋略,温饱和相依为命。” 卫闲庭慢慢的向裴音走过去,从门口到床的距离不过十来步,卫闲庭硬是走出了二十步,他走的越慢,裴音的压力就越大,甚至要强迫自己不挪动身体,避开卫闲庭。 卫闲庭走到裴音的床前,俯下身抬起手抚摸裴音的脸颊,笑容不变的说:“人心不足啊裴音,你给我了我这多我想要的,为什么就不能最后再给我一样呢?你的脾气不好又怎么样呢?我的脾气很好;你喜欢打我又怎么样呢?反正我比较耐打是不是?” “我所希望的都会得到,我所厌恶的都会消失。”卫闲庭说着裴音当年见面的时候,对他的承诺,说道:“我现在就想要你呢,阿音,我此生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对我好的人了。” 最后一句话,轻的像是呓语。 卫闲庭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想着和裴音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不断的问自己,为什么就非她不可呢? 当年孤立无援的小孩子,突然识得人间冷暖,贫贱富贵,茫然无措的时候,是这个女人出现在他面前,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了他。 她见过自己最狼狈的时候,最笨拙的时候,最无理取闹的时候,最肆无忌惮的时候,从十三岁到十七岁,自己可以在她面前毫无顾忌的嬉笑怒骂,不用担心会有什么祸患。 现在他是卫大人,身上担负的是效忠于他的一干人等的性命和责任,哪怕再惶惑,也不能露出一丝一毫,没有人再懂他了,他把最单纯的一个自己留给了裴音,再也不能分出去给别的女人,更何况,也不会有别的女人喜欢曾经的自己。 这样一个人,如果就轻易的放走了,以后他又要去哪里找呢?他又要怎么安放自己这颗腐朽的黑暗的心呢? 裴音带走的,不光是他的感情,还有曾经那个软弱无助但是简单的少年。 裴音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是看着卫闲庭的眼睛,她的伶牙俐齿全都不见了,那一瞬间已经忘记了言语。 她无法承受这样深重的感情,想向后一点,躲过卫闲庭的手指,可是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 可能是她的震惊表现的太明显,卫闲庭轻笑一声,意味深长的说:“不要那么奇怪,阿音,绣衣使秘药有三十多种,总能找到一个制住你的。” 裴音沉默了一下,问:“怎么做到的?” “一点小把戏。”卫闲庭轻描淡写的说:“我知道你是没有呼吸的,普通的药物控制不了你,这种药可以从皮肤渗透到身体里。” “不错。”裴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他这点算计人的本事要是别用到自己身上,裴音就更高兴了,这孩子怎么养大了专门对付自己呢。 卫闲庭直起身子,走到桌子边,拿起一只倒扣的空茶杯,翻过来,说:“我刚才是见过了萤雨的,和她聊了两句。” 裴音直觉他所谓的“聊两句”后面的含义不是自己想知道的。 萤雨机敏,反应快,口风紧,但是卫闲庭这个人说话的时候总喜欢拐弯抹角,天南海北的聊一通之后,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能萤雨还会觉得什么都没说出去。 卫闲庭不知道从衣服的哪里拿出一把匕首,他把匕首放在烛火上烤了两下之后,挽起另一只手的袖子,露出一截削瘦的手腕,把手腕放在了茶杯的正上方。 “萤雨说,她也对你的身体束手无策,不过你的力量来源于血液,喝了血,就可以缓解伤势。”卫闲庭拿起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比划着,说:“我只是很奇怪,既然喝血就能解决的问题,那你为什么从来不和我说呢?难道我会吝啬自己的一点血吗?哪怕把我全身的血都抽干了,能救你的命,我也在所不惜。” “除非有一个可能……” 裴音知道卫闲庭要做什么,眼睛倏地瞪大,提高了声音喊了一嗓子,“卫七!” 卫闲庭行七,小时候羲昭妃这么叫他,后来他大了,再也没人这么亲昵的叫过他这个称呼。 他利落的划来自己的手腕,看着鲜血流淌到瓷白的茶杯里,把剩下的半句话说完,“你不能喝我的血。”   ☆、174.第174章 毒药 甜美的血气瞬间充满整个密室,裴音的瞳孔骤然一缩,獠牙控制不住的伸了出来,又被裴音强制收了回去。 她努力维持着人的形态,思绪都被满室的血腥气带走,不知道飘散到何方。她不敢看卫闲庭那边,但是耳朵还能清晰的捕捉到,血液滴入茶杯的时候,细微的“嘀嗒”声,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一场酷刑。 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正上方,闭着嘴巴不肯再说话。 “文森和我说过,你不能喝死人的血,萤雨说过,活人的血都可以。”卫闲庭专注的看着茶杯里的血液逐渐多起来,慢慢的说:“你来到京城之后,我没有听到一件百姓失踪的案子,也没有什么野兽袭击的案子。当时我什么都没想,只以为你不想给我惹麻烦,可是那天你在家门口摔倒了。” “你知道我看到你倒下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 裴音没有回答他。 卫闲庭自顾自的说下去,“我很震惊,很难过。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会倒下去,在我心里你无所不能,如果已经是可以让你昏过去的重伤程度,你为什么控制自己不去进食呢?你应该知道,哪怕你把京城里闹个人仰马翻,我也可以把事情掩盖住的,甚至祸水东引。” 说到这的时候,卫闲庭不知道想起了谁,笑容里带了一丝凶狠。 “可是你都没这么做,甚至在你倒下去之后,你竟然让我离你远一点。我想我在你心里还构不成什么威胁,那么你让我离开,害怕的是控制不住咬了我,还是我的血呢?” 茶杯里的血很快就满了,卫闲庭抬起手腕放到自己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伤口,把伤口上的血液添了个干净之后,从柜子里翻出一卷绷带,一瓶金疮药,快速的给自己包扎好。 卫闲庭走回桌子边端起茶杯,来到裴音面前,发现裴音不看他,不满的皱皱眉,伸出手掐住裴音的下巴,强迫裴音把脸转向他,看着他,然后温柔的以一种商量的口吻说:“阿音,我们来试一试,如果我的血液对你没有影响,正好可以帮助你恢复一些力量,大不了我用迷药留住你,如果它对你有影响,我想这副镣铐可能就用不到了。” 这个结果对卫闲庭来说,没有一点损失,无论哪种,他都能得到想要的。 裴音第一次正视自己教出来的小弟子,虽然她不让卫闲庭叫她师父,但是从某种程度来讲,他的确是自己的徒弟。 她总觉得教导卫闲庭的方向和钟玄铭是不一样的,所以不能算是他的师父,受不得他的礼。 卫闲庭刚刚抓住她的时候,她感慨自己把卫闲庭教的太好了,可是现在,裴音又觉得,不是她把卫闲庭教的太好了,是卫闲庭自己成长的太好了,说来,她还真不能算是卫闲庭的师父了。 裴音想说点什么,可是一番感慨之言没能理出个顺序来,就先被另外一盆伤春悲秋的水冲了个一干二净,最后只能长叹一声,“卫七啊!” 卫闲庭弯了弯眼睛,显然非常喜欢这个称呼,他嘴上和裴音商量,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伸出一条胳膊把裴音半抱起来,小心翼翼的把那杯鲜血喂给裴音。 人饿了要吃饭,血族饿了也得吃饭,就算裴音心里千百个不愿意,鲜血递到嘴边的时候,她还是本能的张开嘴,接受了这一杯可能是最甜蜜的毒药。 尚带着温度的血液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已经枯竭的力量在血液的召唤下重新苏醒,裴音轻轻动了一下小手指,身体再次被自己掌控。 裴音这辈子都没喝过如此甜美的血液。 一杯鲜血见了底,裴音意犹未尽的舔舔唇角。 卫闲庭看着她的眼睛,轻轻笑了,“果然,阿音比刚才有精神多了。” “是啊。”裴音长舒一口气,眼睛从卫闲庭的脖子上滑过去,落在他带笑的眼睛上,诡秘的一笑。 卫闲庭直觉不好,刚要松开手远离裴音,一口气还没提上来,就听一声“哗啦”,锁链轻响,他眼前一花,已经被裴音掐着喉咙,扣在了床上。 裴音冰凉的手指摩挲着他颈部的血管,感受皮肤下温暖的血液,眯着眼睛低头看着他,懒洋洋的说:“小鬼,没人告诉你,给野兽进食要小心一点吗?” 一旦恢复力量,她就不再那么亲密的称呼卫闲庭。 卫闲庭小小的惊讶了一下,随后放松身体躺在床上,摊开四肢,笑吟吟的说:“那野兽现在要做什么,吃了我吗?” 那个“吃”字被他说得千回百转,暧昧的让人抓不着尾巴。 裴音目光危险的看着他,轻声道:“从来没有一个人类妄图控制我,我现在不止想吃了你,我还想把你撕碎了,连皮带骨的全都吃下去。” “那就动手吧,阿音,我就躺在这,根本就没打算反抗,你怎么还不动手呢?”卫闲庭面上笑意不减,慢吞吞的反问:“还是一杯血液的分量不太够呢?” 说罢,他抬起手来握着裴音的手腕,稍微用力,将裴音掐着他脖子的那只手从自己的身上拿开。 卫闲庭没有用多少力气,尽管他知道裴音根本不怕这么点力道,也还是担心会伤了她。 裴音无法,随着卫闲庭的用力,只能放开对他的钳制。 “阿音,下次再恢复力量了,千万别先来抓我出气,先把镣铐打开,我可能还会比较担心。”卫闲庭那得意的语调简直让裴音想直接把他丢出去。 龙困浅滩,虎落平阳,竟然让卫闲庭占了便宜,裴音心里姑且再记一笔,此仇来日再报。 一杯鲜血的分量的确不够,撑死了能让裴音不受那迷药的控制,想弄断手上的镣铐,还是难了一点。 她的眼睛不断扫过卫闲庭的脖颈,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神。 卫闲庭注意到裴音不断游移的眼睛,对心里的猜测又肯定了两分,他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裴音绯色的唇瓣,笑问道:“阿音,你怎么不敢看我呢?” 我怕我再看一眼就咬死你了。裴音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没由来的一阵烦躁,甩开卫闲庭的手,靠坐在床头,拿脚踢了踢他,没好气的说:“滚蛋,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卫闲庭此人,略微有一点小贱,只体现在裴音身上,许是小时候被裴音磋磨的太过,只要裴音没好气的和他说话,他心里就会有窃喜,觉得裴音待自己还是和其他人不同。 这毛病过了几年都没改过来,哪怕和裴音之间再你来我往言语犀利,只要裴音拿出这种不耐烦嫌弃他的口吻说话,他立刻就化身神经病,保证按着裴音说的做,不会有一丝犹豫。 现在,卫闲庭就带着这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喜滋滋的心情,从床上一跃而起,离开了密室。 裴音在他走后,拿起腰间的纯白玉佩,抚摸着,默念了两遍那人的话,方才压下心头涌上来的欲望。   ☆、175.第175章 提醒 “让你打听卫闲庭府上的姑娘的底细,这都多少天了,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吗?”恰逢休沐,林永闲来无事和步三昧过了几招,一边问。 步三昧小心避开林永的拳脚,和皇帝陪练就这点不好,他不能赢,还得输的自然,实在是一个考验。 “臣探查这许多天,初步有了个猜测,今天外面的消息到了才能确定下来,否则臣实在不敢拿着模棱两可的信息来回复陛下啊。”步三昧向后跃了一步,避开林永的扫堂腿。 “这么说是确定了?”林永收回招式,招了不远处等候的内侍过来,拿过湿手巾开始擦脸擦手。 “是。”不用继续和皇帝过招,步三昧心里松了一口气。 林永挥挥手,示意周围的人都退到远处,等到四周无人之后,方对步三昧颌首。 步三昧这才答道:“那边传来信息,卫闲庭府上的女子,就是恕人谷的总教习,裴音。” “消息真实吗?”林永对于固若金汤的恕人谷印象深刻,不太相信这么方便就能拿到讯息。 步三昧笑了一下,“可靠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淡泊名利。随着这个消息传过来的,还有一些小细节,臣觉得很有意思。” 一般步三昧说有意思的事情,都会和卫闲庭有关系,林永喜欢看他们争权夺利,所以这种时候就会宽容上那么一两分,原谅步三昧小小的卖关子。 他面上不辨喜怒,淡淡的说:“说说看。” 步三昧小卖了一下关子,现在林永那里提了个醒,也不敢拿乔,快速道:“那人说,七年前,裴音曾经离开恕人谷不知去向,直到三年前才回去,她平时在谷中说一不二,也没有人敢质问她到底去了哪里。” “朕记得……”林永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步三昧不敢说话,沉默的站在一边。 片刻之后,林永继续刚才的动作,缓缓道:“七年前,正是卫闲庭被软禁在西山行宫的时候,三年前,正是他离开西山行宫的时候。” “陛下说的是。”步三昧见皇帝面色还算平静,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卫闲庭这个人重感情,少年坎坷波折,为人警惕性高,不可能随便付出感情,臣那天的城中所见,卫闲庭的情绪当真激动。” 步三昧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词语,林永好猜测,自己说的含蓄一些反而好,就他那天看见的,卫闲庭对裴音的感情,绝对不是只见了两三面就能有的。 “休沐的时候,卫闲庭应该在府上吧。”林永突然说了一句无关的话。 步三昧估计林永可能是要去卫闲庭府上,“是,休沐的时候,卫闲庭如果不是进宫探望羲昭妃,就会呆在自己的府邸,他从不出去交际应酬,和所有朝臣都保持距离。” 林永短促的笑了一下,“自从除夕夜过后,朕还没和卫闲庭说过话,正好今日休沐,咱们也去卫闲庭府上走走,权作散心了。” 此时的卫闲庭还不知道林永准备来他的宅子“散心”,今日休沐,他抓紧时间在家里陪着裴音,都不想去宫里看望阿姐。 若是羲昭妃知道了卫闲庭在做什么,少不得要说一句“有了媳妇忘了娘”,长姐如母,羲昭妃说的也不算错。 卫闲庭保持着两天一杯鲜血的频率供给裴音,帮助裴音恢复少许力量和体内的毒血抗衡。刚开始的时候,他还需要用迷药控制裴音,强制给裴音喂血,等到后来,裴音已经可以自觉的接过茶杯就一饮而尽了。 今天正好是卫闲庭放血的日子,裴音端过茶杯喝干了里面温热的血液,莹白的手指轻轻动了两下,那茶杯就打了个旋,轻飘飘的落在了不远处的桌子上,连个声音都没发出来。 卫闲庭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裴音近乎艺术的动作,颇为可惜的说:“不能亲自喂你,我感觉自己的人生少了很多乐趣。” 裴音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角,意味深长的看着卫闲庭,说:“你应该庆幸我没有把你咬死。” “能死在你手上,我也是死得其所了。”卫闲庭满不在乎的笑笑,突然问道:“阿音,你原来是什么样子的?” 他说的模棱两可,却相信裴音一定听得懂。 裴音抬头快速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摩挲着那块白玉佩,含糊的说:“和你在英州看到的一样。” 卫闲庭显然对这个敷衍的回答不太满意,而且不太相信,“才不会,阿音一定比他们好看。” 裴音专注的看着玉佩,闻言扯了扯嘴角,不带感情的说:“一个种族的生物,能好到哪里去。” 她无时无刻都在自我贬低,不敢有一瞬间忘记自己和人类的差别,以此来提醒自己。 卫闲庭悄无声息的在床边坐下来,伸出手覆盖在裴音拿着玉佩的那只手上,也抚摸了两下裴音的玉佩,发现那竟然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触手细腻温润,可上面的纹路似乎不是本朝所绘,卫闲庭总觉得玉佩的纹路有些熟悉,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总见你抚摸这块玉佩,是有什么来历吗?”卫闲庭看着裴音姣好的脸庞,温润的笑。 卫闲庭不发疯的时候,还是很有那么点谦谦君子的风范。 裴音的手一握一收,从卫闲庭的手掌中抽出来,面上的笑容真实了一两分,道:“这玉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风飘雪,乃是一位故人赠与我的礼物。” 卫闲庭的掌心空空,莫名觉得心里也空了一块,不大喜欢裴音的躲避,然而他面上不显,只看着那纹路熟悉的玉佩,问道:“我很少听你说起自己的事情,每次从你嘴里知道一点,都觉得分外惊喜。” 他低垂眼睫,在眼睛下方落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有几分落寞之像,看着就让人心软了两分。 裴音移开目光,觉得卫闲庭应该是投错了胎,他要是生在冰夷山,和一群狐狸精混在一起,大抵能和萤雨平分秋色,一男一女,各领风骚半壁江山。 她心里虽然这样想,嘴上还是说道:“那故人你可能是见不到了,估计我都不可能再见到她,只能看着她留下的玉佩以自省罢了。” “自省什么?”卫闲庭问了和萤雨当年一样的问题。 裴音沉默下来,不打算回答卫闲庭,她知道,卫闲庭是不会喜欢她的答案的。 卫闲庭看她沉默的样子,心里就猜到了几分,阴郁之色瞬间涌上眼眸,然而还没等他和裴音再说什么,苍松通过特殊的传声通道,和卫闲庭说了一个不那么美妙的消息。 “大人,圣驾到了,步大人随行。”   ☆、176.第176章 来问 卫闲庭还没狂妄到可以不用迎接圣驾的地步。 他掐了掐眉心,显然不怎么欢迎皇帝来自己的家。他在京城落脚这么多年,皇帝都没关心过他住的地方,除夕夜刚用一百杖差点让他一命归西,现在怎么想起来他家了。 他的目光和裴音相对,心知肚明林永这是听说了裴音的事情,找过来了。那么林永知道裴音的身份吗?对于他和裴音之间的事情又知道多少? 裴音的神色倒是很淡然,没觉得林永来了能对她造成什么影响,她专心把玩手中的玉佩,等着卫闲庭出去处理这些琐事。 “去把兰心叫进来,陪着裴姑娘说说话。”卫闲庭吩咐道。 他这密室本来也不是为了藏什么东西或者人准备的,多一个人知道根本就无所谓,反倒是兰心不能让步三昧发现了,阳嘉宫里失踪多时的小宫女出现在他的府上,足够他喝一壶的。 “阿音,我去去就回。”卫闲庭俯身摸了摸她的脸,柔声说道。 裴音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微微挑起,瞥了卫闲庭一眼,轻笑一声,“去吧,林永还等着呢。” 卫闲庭总觉得她这话有什么别的意思,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兰心已经推开密室的门进来了,紧张的看着他。 兰心也是害怕的,她知道自己这时候要是不藏好了,被发现可就真的要丢了小命了。 “在这里和裴姑娘说说话,都别出去。”卫闲庭吩咐了她一句,圣驾马上就到了,他抛下心中那点忐忑不安,先去迎接圣驾了。 “裴,裴姑娘。”兰心站在远处,怯怯的福了个身。 她害怕裴音,比当初卫闲庭第一次见裴音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也没有苍松翠柏的胆色,只是从直觉里害怕这个整日里淡定从容的女子,更何况,她还看到了桌子上那个血迹干涸的茶杯。 裴音看到她的眼睛在茶杯上打转,心知她在恐惧什么,也不说破,只道:“不用那么拘束,随便找个地方坐就成了。我喜欢安静,你别闹出太大的声音就可以。” 兰心得了吩咐,在离裴音最远的角落里找了个凳子,小心的坐下来。 林永这还是第一次到卫闲庭府上,没想到他的府邸如此寒酸,除了随侍的苍松翠柏,宅子里就几个绣衣使看家护院,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 要不是前两天他刚在大街上报了一个姑娘,就冲他这清心寡欲的劲儿,林永对他的防备都得再多一分。 林永从不害怕有欲望的人,有欲望的人好控制,给他一点想要的,他就会乖乖听话,反而是那些没有欲望的,根本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的人,才不好控制。 “你这宅子也太安静了些,从朕进来到现在,朕就看到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怎么不多添几个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过的这么简朴,莫非是朕给的俸禄不够吗?”林永在正堂坐下,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关切的说。 刚刚奉上茶水,安静随侍在卫闲庭身侧的“五大三粗”的翠柏悄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们府里的绣衣使就算不英俊好看,也绝不会五大三粗好不好,自从大人开始选拔绣衣使之后,相貌也是一项考核的! “陛下给的俸禄够多了,臣实在没什么花的地方,很多事情自己都做习惯了,想不到劳烦别人,实在不行,还有苍松翠柏能做呢。”卫闲庭恭敬的站在下首,不太好意思的说:“臣喜欢安静,人一多了,臣看着就眼睛疼。” 林永看到卫闲庭还在下面站着,摆摆手让他也坐,“坐下吧,你的伤刚好,身体还是要多养一养。” 如果当初那一百杖不是他下令让人打的,林永这话听着还真有那么几分真诚。 卫闲庭也不含糊,他在自己的地盘上就是个懒骨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和裴音学的,能躺着不坐着,能坐着不站着,现下皇帝来了他只能憋屈的站着,已经觉得自己腰酸背痛了,好不容易皇帝松了口,他立刻蛇随棍上。 “谢陛下恩典。”卫闲庭叩头谢恩。 “起来吧。”林永道,“除夕夜那晚的事情朕后来也了解了,知道你是一时气急,不过这一百杖打得你也不冤,敢在朕面前杀人,若是被御史台知道了,少不得就得参你到下大狱。” “陛下教训的是,臣冲动了。”卫闲庭从善如流的认错,心中冷笑,一百杖下去这是他没死,林永才能说出来不冤,他要是当时就死在宫里了,也就没有后来的事情了。 林永打量了他片刻,看到卫闲庭低眉顺眼的坐在下首,突然说道:“可是朕看这一百杖也没把你的冲动劲儿给打下去,前段时间京兆尹来报,你为了找一个姑娘家,把京城闹得鸡飞狗跳的。” 卫闲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臣着急了,步大人当时已经训斥过臣了,惊动了京城的百姓是臣的罪过。” 说罢,他还看了步三昧一眼。卫闲庭知道今天林永来就是为了裴音的事情,与其等着林永拐弯抹角的问,他不如递个梯子给步三昧,让两个人唱唱双簧,也算是娱乐了自己。 一直在旁边装木桩子的步三昧闻言,只好说道:“臣当时就说了他,可还没等臣说上两句,这小子就抱着人家姑娘不松手了。” 说到最后,脸上还带了点促狭的笑。 林永倒是颇感兴趣,单手支着下巴,问道:“哦?这么说你当时还见过那姑娘了?是哪家的人,让咱们迷倒京城少女的卫大人反被迷了去?” 步三昧一弯腰,请罪道:“说来惭愧,臣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林永也不责怪他,示意他起来之后道:“不怪你,你要是打听人家姑娘家的事情才叫不对。” 他转过头看着卫闲庭,带着一点长辈的训斥口吻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有喜欢的姑娘怎么不和朕说,也不和你阿姐说,这么多年她都操心你的婚事,你倒好,瞒了个滴水不漏。” 卫闲庭挠挠头,带着一股少年人提到婚事的窘迫,“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陛下您可千万别和我阿姐说。” 林永从他这话里听出了一点别的意思,“怎么着?莫非那姑娘还不喜欢你?” 卫闲庭低下头去,一脸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林永突然一拍桌子,面上带出一点不满来,说:“岂有此理,朕的侄子还有人不喜欢的,你去把那姑娘叫来,朕替你当面问问她!”   ☆、177.第177章 出去 卫闲庭连连摇头拒绝,“不不不,陛下您千万别,臣求您了,您这要问出来,估计臣就更没戏了。” 他一脸的惊恐和担忧,若不是在帝王面前要注意形象,估计这时候手都能用上了,完全用事实给林永演绎了一出何谓“怂”的彻底。 卫闲庭心里那点不安还没散去,眼前总浮现出临走的时候,裴音似笑非笑的面孔,他现在还想不明白裴音要做什么,但一定不能如了林永的愿,林永想见裴音另有目的,他是不会让林永如愿的。 林永被他这不知是真是假的怂样气笑了,指着他骂道:“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看你这样,以后就算人家答应了,你在家里也不会有什么地位,我听说那姑娘就在你府上,这么些天感情就你一片赤血丹心,人家压根没什么表示?” 林永心里不大舒服,他想见见裴音,看看是否真的是恕人谷的人,没想到上来就让卫闲庭怂的拒绝了。 卫闲庭不管怎样还叫过他一声叔叔,往日里他偶尔还会疼惜那么两次,见到卫闲庭患得患失到这种程度,真的恨不得拎个棍子先打他两下,男子汉大丈夫的,竟然怕一个姑娘家,说出去还有没有脸了! 林永心里越想越气,最后站起来走到卫闲庭面前,在卫闲庭忐忑不安的眼神中,抬起一脚,毫不犹豫的踹了过去,“朕先替你阿姐踹你一脚,真是气死朕了,去把那姑娘找来,朕倒要看看,是什么天仙,能把你迷成个怂蛋!” 他这一番作为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逼迫,估计也就只有林永自己知道了。 卫闲庭没敢躲,让林永踹了一脚之后,哭丧着脸揉着被踹疼的小腿肚子,嘴里还小声的嘀咕着,“臣要是真去了,估计还得挨揍,陛下您真是的,早知道那天找到人臣就绑回来了,现在还能充充胖子,哎。” 他这一番碎语声音不大,正好让林永听了个正着,林永斜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怎么着,觉得朕踹的不对,朕把你今天这怂样回去告诉你阿姐,保准你今天还得挨揍。” “陛下您别啊。”卫闲庭听罢大惊失色,“杀人不过头点地,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您不能让我阿姐揍我啊,那是连打带训的,我出来非得丢半条命不可。” 林永被他这番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说的直皱眉,完全看不出这人是装的还是真害怕,羲昭妃小时候没少教训卫闲庭,不会真给他弄出什么心理阴影了吧。 卫闲庭小心的觑着林永的脸色和他东拉西扯,就是不想让他想起来还有裴音这个人,能拖一会是一会,哪怕一会装模作样的找找,再说一句裴音出去逛街了,林永总不能还要见吧,一个皇帝非得见个臣子的心上人,说出去是不好的。 步三昧在一边轻轻笑着说:“卫大人实在妄自菲薄了,估计那姑娘要是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可能就不会拒绝了。” 他朝林永行了个礼,说:“臣觉得那姑娘会拒绝卫大人,说不得是害怕卫大人绣衣使的身份,倒不如趁此机会好好说一说,有陛下在这里,想来什么误解都能解开的。” 步三昧一席话说的漂亮,简直把卫闲庭所有的路都给堵死了。 裴音悠闲的躺在床上玩着玉佩,墙角里兰心无聊的昏昏欲睡,要不是还惦记着屋子里有别人,估计这时候都已经睡着了。 突然,裴音握着玉佩的手一紧,轻轻说道:“兰心姑娘,麻烦给我拿条湿手巾来,我想梳洗一下。” 兰心打了个激灵,抬头就看到裴音已经坐起来,立刻站起来端着水盆走到裴音面前,“裴姑娘恕罪,奴婢失职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别紧张。”裴音不是很在意,在兰心的伺候下仔细梳洗了一番。 兰心不知道裴音一番梳洗是什么意思,只能小心的询问,“裴姑娘,可需要上妆吗?” 裴音摇摇头,“不必。” 兰心仔细看了看裴音的脸色,发现她除了脸色苍白了些,皮肤倒是好的惊人,眉目如画,的确不需要上妆,而且她的气色已经比自己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要好多了,不再是那种带着死气的青色了。 她安静的退到一边,就听到裴音自言自语的说道:“让那小鬼养了这么多天,今天可不和他继续玩下去了。” 兰心还没弄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裴音细嫩莹白的手交叉搭在了自己手腕的镣铐上。 只见裴音轻轻一捏,那副看着就沉重的镣铐轻易的就碎开了。 这是怪物吗?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兰心控制不住的向后退了一步,正好撞在了桌子上,桌子上的茶杯晃了晃,发出了一点声音。 裴音捏碎了镣铐,正在活动手腕,就听到身后一点茶杯晃动的声音,她转过头就看到兰心正颤抖的看着她,勉力扶着桌子才能站稳。 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指了指桌子边的凳子,说:“坐下吧,别害怕了,以后见习惯就好了。” 她的手指像是有什么法力,兰心真的按照她说的,在凳子上坐下去。 裴音也不管她,径自走到柜子前,打开来挑选了一套大红色的衣裙,当着兰心的面,旁若无人的更换起来。 兰心的眼睛不受控制的看向裴音。 裴音的身体很完美,线条流畅,没有一丝赘肉,她不止面上的皮肤很好,她整个人就像腰间挂的羊脂白玉一般,洁白细腻,没有一点瑕疵,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她很快就换好了衣服,兰心看到她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对这套衣服很满意。 兰心觉得她太适合穿红色的衣服了,唯一美中不足就是这套衣服太单薄,不太适合现在的季节。 裴音感受到兰心的注视,慢慢走到兰心面前,抬起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着说:“好好在密室里呆着,我没回来之前,可千万别出去。” 听到“出去”两个字,兰心那颗被裴音迷得找不着北的心总算归位,她想伸出手去拦裴音,又想到刚才裴音轻易捏开镣铐的力量,连忙收回大逆不道的爪子,小声的劝阻,“裴姑娘,大人说了,您也不能出去的。” “他说的话也就能让你们听听,你们啊听他的,他啊得听我的。”裴音笑着直起身子,身姿飘逸的转身离开密室。 走到门前的时候,裴音转过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小姑娘,在这呆好了,你要是出去了,我会杀了你哟。” 伴随着她玩笑似的话语一起扑在兰心身上的,还有那如实质一般的杀气。兰心僵硬在原地,完全无法移动,只好眨眨眼睛,表示自己一定听话。 “乖。”裴音夸了她一句,拿走旁边柜子上的小酒壶,优雅的离开了密室。   ☆、178.第178章 来见 正堂里的气氛有点凝重。 步三昧目光逼人的看着卫闲庭,势必要让他今天退无可退,卫闲庭面上还带着笑,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笑意,含着一点警告的看着步三昧。 “步大人果然擅察人心,寥寥数语就解了我多日的疑惑。”卫闲庭皮笑肉不笑,暗自讽刺了步三昧一句。 绣衣使的脸皮都厚如城墙,这点言语就和拿着小针扎了一下城墙似的,没什么感觉,听了卫闲庭讽刺也不恼,颇为谦逊的说:“卫大人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我估计那位姑娘也许也是这种情况,有什么误会,还是要早日说开的好,万一真的有情人天各一方,反而不美。” 这到底是祝福他还是诅咒他呢!卫闲庭心里磨了磨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多谢步大人关心。” 林永接着说道:“步三昧说的有道理,闲庭,你阿姐在宫中无法出来,朕就替你问一问,有什么问题也好早解决。” 他以长辈的身份自居,显然是一定要见一见卫闲庭中意的女子了。 卫闲庭此时不敢说不,再拒绝下去,就是自己告诉林永他心中有鬼,这女子身份不适合面圣了。 他不能忤逆了林永,皇上说出的话再怎么随意,也是圣旨,卫闲庭无法,只得道:“臣这就派人去找,阿音随性,臣也不知道她此时在何处,陛下恐怕要久等了。” “无妨,还是你的终身大事重要一些。”林永紧绷的面孔终于松下来,面上露出一点笑意。 卫闲庭抬手招了翠柏过来,“去找找姑娘,就说家中长辈来了,想见一见。” 翠柏机灵,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翠柏领命出去之后,卫闲庭对重新坐回上首的林永告罪道:“臣僭越了,还望陛下恕罪。” 他说的是自己刚才称呼林永为长辈的事情。 林永达到了目的,此时心情正好,直接就原谅了他,“无妨,你这样说很对,别吓到人家姑娘家,再说,朕也的确是你的长辈。” 这种总惦记着晚辈性命的长辈,卫闲庭还真是头一次见到。 他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林永闲聊,心里计算着时间,翠柏应该会真的在府中走一圈,假装找人,等找不到之后再回来复命,到时候想来林永也没什么话说。 谁料到他一盏茶还没喝完,翠柏已经回来了。 他的卫府已经小到不到一盏茶就能逛完了吗?卫闲庭心中诧异,面上还得平静的问:“人找到了?” 翠柏的面色有点怪异,僵硬的点点头,说:“回陛下,大人,裴姑娘已经来了。” 卫闲庭差点一激动捏碎手里的茶杯,来了?怎么来的?她不是在密室里戴着镣铐锁着呢吗?镣铐的钥匙还在他身上,裴音是怎么出来的?! 还没等他把这事想出个所以然来,一袭红衣已经款款走进来,对着林永盈盈一拜,道:“民女裴音叩见陛下。” 林永和步三昧都被裴音惊艳了一瞬,随后林永看了步三昧一眼,那意思是:这是恕人谷的裴音?如此年轻,与传闻不符。 步三昧也是第一次见到裴音的朕面貌,原来在密信中,杨权提到裴音,言语中总带了两分推崇,按照江湖传言,裴音至少四十岁了,怎么看着和二十岁的姑娘似的! “起来吧。”林永不能等着步三昧想出个所以然来再说话,先让裴音平身了,“朕叫你过来是因为他实在不争气,希望你不要见怪。” 他倒是真把自己当成卫闲庭的长辈了。 裴音抿唇一笑,“陛下言重了,卫公子芝兰玉树,哪里不争气呢,民女刚才去街上走了走,没能及时见驾,还望陛下恕罪。” “他可是担心了很久,要知道你对他的评价这么高,估计他睡着了都能乐醒呢。”林永指了指卫闲庭旁边的椅子,“坐吧,你看那小子看你都看直眼了。” 林永这话不假,自从裴音进来之后,卫闲庭就用一种堪称呆滞的神情看着裴音,连林永说了什么都不知道,看着的确像是直了眼睛。 裴音自然知道卫闲庭心中想的是什么,这小子都能以下犯上把她关起来,这会心里肯定九转十八弯的想着自己是怎么出来的,深情款款都不必做出来,直接就像。 林永看到卫闲庭的眼珠子跟着裴音转,便知裴音在他心中分量不一般,他心里还想着恕人谷的事情,便道:“他从小没什么亲人,朕算是他半个长辈,上次朕听说他身上带着伤还在京城里找你,心中就不太高兴,你们之间闹了矛盾没什么,怎么也得注意点分寸。” 裴音立刻认错,“是民女的错了,民女初到京城,那日心血来潮出去逛逛,没曾想倒是让卫公子误会了。” “裴姑娘是哪里人?”林永问道。 “民女悦州人,年前阴差阳错在英州救了卫公子一命。”裴音简直称得上是知无不言。 步三昧怀疑的目光不断打量着裴音,悦州,那是子都山恕人谷的所在地,裴音就这么说出来,是有恃无恐,还是真的只是和恕人谷里的那一位重名呢? 林永也实在看不出这女子的深浅,她一直都在笑,问什么答什么,好像你现在问她是不是恕人谷的那一位,她也能笑意盈盈的回答你一样。 好在林永还没傻到那个程度,只道:“闲庭的阿姐在宫里,一直操心他的婚姻大事,朕听说了你们的事情,来看看,提到想见一见你,把他吓得和见了猫的耗子似的。” 裴音看了已经从呆滞中恢复正常的卫闲庭一眼,笑道:“可能是卫公子不好意思了吧,民女觉得卫公子的脸皮还是很薄的。” 分明是一句取笑的话,卫闲庭竟然真的红了耳根,转过眼睛不去看裴音了。 林永看他们俩眉目传情的样子,也觉得卫闲庭可能在男女之事上的确害羞了些,“朕看你的样子,倒和闲庭说的有些出入,少不得是他想多了。” 裴音低下头,算是默认了林永的话。 林永转头看了一眼步三昧,发现他皱着眉深思,于是转过脸,不经意的说了一句,“朕记得悦州的子都山一直很有名,你们那里的人都很喜欢子都山的风景,朕一直遗憾没时间去呢。” 卫闲庭的心略微提了一提。 裴音从容不迫的回答道:“子都山风景秀美,的确常被人提起,不过民女是一次都没去过呢。” 她在林永不解的目光里说完了下半句,“子都山太过陡峭,民女身子又弱,实在是上不去,也只能遥遥看几眼罢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如此美景近在眼前,裴姑娘不能欣赏一二,实在可惜。”林永摇摇头。 “民女也觉得遗憾呢,想着以后若是卫公子得了空闲,没准能带民女去看一看,有卫公子陪同,民女还是放心的。”裴音意味不明的看了卫闲庭一眼。 林永深深的看了一眼裴音,也道:“想来,这个机会还是有的。”   ☆、179.第179章 要走 卫闲庭好不容易熬到林永离开,待到林永一离开卫府,他立刻关紧大门,回身抓住裴音的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裴音轻松的就把手从卫闲庭的桎梏中拿了出来,轻巧的笑了一声,道:“莫非我是变丑了,你怎么一副不认识我的样子了?” 卫闲庭目不转睛的看着裴音,脑子里走马灯一样把裴音倒在卫府门前开始的一幕幕过了一遍,方才沉声说道:“我的确不太认识你,我总觉得自己青出于蓝,没想到最后还是那只在如来佛手心的孙猴子。” “别这么妄自菲薄,你做的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小鬼,就连钟玄铭都没这么大逆不道过。”裴音拿出小酒壶喝了一口,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来,懒洋洋的靠着石桌,也不在乎寒冷的天气。 卫闲庭就站在她面前,沉默的看着她。 苍松翠柏敏锐的感觉的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好,他们是知道裴音被卫闲庭关起来的事情的,虽然从来没进密室里见过,但凭借着想象也能知道裴音的处境肯定不太好,莫非因为这个,裴姑娘和他们家大人闹脾气了? 裴音喝了一口气,眯着眼睛细细的回味了一番,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苍松翠柏说:“去把密室里的兰心放出来吧,你们就说我说的,让她别害怕,我让她出来了。” 苍松翠柏对视一眼,显然是在商量谁去比较合适,看卫闲庭他们俩现在这气氛,保不准一会是要打起来的。 裴音不耐烦的摆摆手,“都去都去,别在这碍眼,小心我一会先收拾了你们俩。” 苍松翠柏一听这话,知道裴音是要和卫闲庭算账,立刻决定不在这当池鱼,都没请示卫闲庭,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听你这意思,你是想怎么收拾我呢,阿音?”事到临头,卫闲庭突然就不慌了,刚才在正堂看到裴音的时候那种惶恐不安一瞬间离他远去,他抱着一种生死置之度外的态度,等着裴音的判决。 他得承认,刚才见到裴音的时候,他心里除了思考裴音是怎么离开密室的之外,另外一种担忧其实是怕裴音就这样一走了之,他做这些都是为了把裴音留下来而已,如果最后她还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那么自己之前的作为又有什么意义呢? 纯粹是犯了一场疯病给裴音看,得到她的同情吗?她是因为同情才留下来,和自己玩这种你好我好的游戏吗? 卫闲庭觉得周围的空气有些稀薄,他的呼吸都开始困难了,所以刚才他紧紧抓着裴音,甚至想就这样直接用力量把裴音留下来。 异想天开罢了。卫闲庭自嘲的想,裴音已经可以捏碎玄铁的镣铐,怎么会被他困在这小小的宅子里。 他的脑子里千头万绪的闪过去,终于在此刻,裴音真的说要收拾他的时候,所有的念头都散了去,他要是认命一般坐下来,等着裴音的惩罚。 哪曾想裴音先笑了出来,抬起手点点他,说:“看你的样子,像是马上就会哭出来似的,我就那么吓人?” 卫闲庭有点茫然,他的脸上竟然是泫然欲泣的表情吗?裴音一点都不吓人,只不过要离开他的时候,才会让他如此难过。 裴音的身子稍微向前倾,凑近了卫闲庭一些,抬起手摸了摸卫闲庭温暖的脸颊,说:“卫七啊,你真的是出师了,青出于蓝,好得很。” 卫闲庭抓着她的手不放,心中的茫然渐渐散去,逐渐恢复成了杀伐决断的卫大人,勾唇一笑,道:“你都已经从密室出来了,说我青出于蓝,我总觉得你是在损我呢。” “哪有,的确是夸奖你。”裴音收回自己的手,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懒得就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再喝一口酒,看着远处,说:“若不是仗着非人的力量和多年的阅历,我得承认,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是没有你厉害的。” 她瞟了一眼卫闲庭,似乎是安慰的说了一句,“你不用难过,你只是活的没我久罢了。” “这我可没办法。”卫闲庭扶了一下狐裘上的毛领,无奈的笑笑,“我才二十岁,估计这辈子怎么追,都不可能有你大了。” 裴音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听你这么说,总觉得不舒服,好在我这张脸看着还年轻点。”说完,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一下。 裴音就在冷风里,坐在小院子里一口一口的喝着酒,卫闲庭也不走,只在旁边看着她,沉默的作陪,裴音感觉不到冷,好像他也不知道冷一样。 眼看着裴音的一壶酒就要见底了,卫闲庭突然说:“阿音,你中了迷药被我擒住,是不是也是你提前算计好的?” 终于,他还是问了出来。 卫闲庭不傻,裴音是何许人也,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一点迷药撂倒了呢,醒了之后,她竟然还不反抗的留下来,真的和卫闲庭闲话家常。 他想到告诉裴音步三昧在调查她身份的时候,裴音不在意的态度,想到给裴音喂血的时候,裴音后来坦然的接受,想到苍松说林永到了的时候,裴音那含义深刻的眼神。 他无法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他自己就是绣衣使,知道一切巧合都是人为安排的,天意有时候都是人意而已。 卫闲庭想,裴音应该很快就走了,否则不会这么心平气和的和自己讲话,他太了解裴音了,每一次裴音想做什么的时候,就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什么都入不了眼,进不了心。 裴音食指轻轻敲着石桌,垂下眼睑似乎在思考,片刻沉默之后,说道:“一部分是巧合,另外一部分,是顺势而为。” 她解下腰间玉佩拿在手里,说:“今天的话还没说完,你不是想知道,那位故人赠我玉佩的用意吗,我可以告诉你。” “这是让我时刻自省。”她看着卫闲庭的眼睛,慢慢的说:“不要被感情左右,不要被欲望左右。” 卫闲庭想,他的直觉是正确的,这块玉佩里的含义真的不是他那么希望知道的,果然,这用意让他非常不喜欢。 裴音站起来,走到卫闲庭身边,摸摸他的头,说:“你很好了,卫七,我其实很喜欢你。” 可惜你的喜欢和我的喜欢不是一个意思啊。卫闲庭心里长叹一声,枯坐在原地没有动。 裴音走向自己在卫府的房间,离开小院子的时候,门口看到了等候的苍松翠柏和兰心,见她走过来,三个人面上都有点不安。 “你们等会再过去吧,他现在心情不太好。”裴音温和的笑了笑。 三个人中,属翠柏胆子最大,看到裴音马上就要从他们身边走过去,问道:“裴姑娘,你是要走了吗?” 无论如何,他也得替大人问一句。 裴音眨眨眼睛,说:“是啊,出来的太久,我还是要回去看看的。”出了那间密室,卫闲庭伤好之后,裴音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只是她这样子的时候几个人都不认识,乍看之下颇觉得陌生,总觉得没有刚见到的时候那么好亲近了,不过现在看来,苍松倒是觉得裴音有点像那个统领恕人谷的裴姑娘了。 翠柏还想问问他家大人怎么办,苍松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不让他说话了,待到裴音远去之后,苍松才说道:“别问了,裴姑娘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180.第180章 恕谁 林永和步三昧回到宫中,脑子里还在想着见到裴音时候的情景,他在承明殿半天没批阅进去一个奏折,步三昧就知道他有心事。 “你看那个裴音是恕人谷的总教习吗?”最后,林永还是放下了朱砂笔,专心想裴音的事情。 步三昧也拿不准主意,早知道他当时写信的时候就多写一句了,现在这个女人这么年轻,看着真不像是恕人谷的总教习。 恕人谷那个地方,江湖人提起来,都是需要仰望的,虽然他们都说,进了恕人谷,天王老子都管不了你,俨然是另外一个势力,根本不受朝廷管制。 “朕记得年轻的时候,恕人谷刚成立不久,那时候我父亲每次说起恕人谷,都大为头疼,他说,分明是个立足不稳的势力,看着随便来个门派就能铲除掉,可是谁都动不了,只因为那里有一个人。”林永想起老邺王每次写奏折上书,要求铲除恕人谷的时候,那副慎重的样子。 恕人谷成立时间和拂衣公子成名时间差不多,他们小的时候多少都听过拂衣公子退隐江湖,隐居恕人谷的消息。 拂衣公子是个符号,代表江湖上不可超越的一个标志,他隐入恕人谷的时候,恕人谷就变成了这个符号,后来,裴姑娘变成拂衣公子的代言人,她又变成这个符号。 “恕人谷,恕人,宽恕人罪孽的地方。”林永靠近椅子里,轻声道:“当年朕的父亲说,乱世当道,连上苍都管不了的事,拂衣公子怎么能管得了呢,他想恕的未必是黎民百姓。” 步三昧悚然一惊。他从来没想过恕人谷这个名称背后的含义,只以为那是乱世之中,拂衣公子给走投无路的人开的一个世外桃源罢了,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其他隐情吗? “臣愚钝。”步三昧想不明白。 林永不带笑意的笑了笑,“别说你,朕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的,拂衣公子若真的想救黎民于水火,为什么还要在子都山上建立恕人谷呢?子都山多是悬崖峭壁,普通百姓哪怕想找,都困难吧,能找到恕人谷的,多少都是有几分本事的。” “陛下的意思是,恕人谷在想办法扩充人手,他们莫非想……”后面的话他没敢说。 林永从桌上拿起一份地图,那是杨权手绘的恕人谷的内部地图,这地图很多地方都不全面,只能参考着用一用,但只露出的这一星半点,就够让林永心惊的了。 “朕当年真的想过招安恕人谷,知道父亲几次想剿灭它都没能如愿,朕想试试能不能收服,结果这个江湖门派,可能还是能人异士最多的江湖门派,拒绝了招安,干脆的,毫不犹豫。”林永的手慢慢抚过地图。 他的神色晦涩难辨,“一个生意遍布东陆,哪怕十万大山里也能安插下子弟的门派,拒绝做朝廷的生意,拒绝和官府合作,到底是真的憎恶官府,还是欲盖弥彰呢?” 他的一席话让步三昧背后的冷汗都要流下来了,然而他还有些不理解,“陛下,若他们真想做什么,卫君正死的时候正好啊,何必等到现在还不动手呢?” 林永回头看了步三昧一眼,意味深长的问:“你说,恕人谷里隐居的拂衣公子,厌恶的到底是一个朝廷呢?还是所有统治江山的人?” 步三昧低下头,不敢再想下去。 林永突然跳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步三昧对于裴音的印象,“你今天也见过了裴音,你对她是怎么看的?” 步三昧仔细想了想,慎重的回答,“臣觉得她很冷静,一点不像是平民百姓,可是她的确有年轻女子的眼神动作,臣实在判断不出来,若她不是恕人谷的总教习,她的身份也一定是不简单的。” 林永对步三昧的谨慎很赞赏,“你很谨慎,这很好。朕无论和她说什么,她都能对答如流,甚至还能抽空调侃一下卫闲庭,朕的确有点相信,卫闲庭的感情应该是一头热了。” “莫非那女子对卫闲庭真的没有什么想法?”步三昧不懂这些情情爱爱的,他的人生里也没有感情这回事。 林永倒是对裴音很有兴趣,他说:“那女子对卫闲庭也是有点感情的,不过朕看来,倒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一种。” 步三昧想象无能,那么一张不过二十岁的脸,对卫闲庭的感情,是一种长辈的疼爱?他必须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才能不扭曲。 林永抬手点了点自己的眼睛,说:“朕倒觉得,那位裴姑娘的眼睛很有意思。” 步三昧回忆了一下裴音的眼睛,倒没看出什么不同来。 林永对此也不见怪,如果步三昧真的看出来了,他才会心有忌惮,他解释道:“她的眼睛太善于伪装了,天真,羞涩,谨慎,什么都能表现出来,唯独有一样。”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位裴姑娘的眼睛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对皇权的敬畏。” 说罢,他反问步三昧,“你说,一个平民百姓,哪怕身份大有来头,她是怎么做到对皇权一点都不敬畏的呢?她看朕的眼神,还不如看卫闲庭的时候,来的诚恳。” 言下之意,裴音压根就没把林永放在眼里。 步三昧听明白了,在他还没做出判定之前,林永似乎已经认为,裴音的确是恕人谷的总教习了。 “陛下圣明。”步三昧低头道。 林永看着手里这张恕人谷的地图,似赞叹似嘲讽的说:“恕人谷依山而立,地势险要,你看他们的防卫做的密不透风,比陈熙哲的军队也不遑多让,这样一个地方,关着一群对朝廷没有什么敬畏之心的人,竟然还会有人觉得他们只是一个江湖门派,实在是很有意思。” 步三昧没敢说话。 林永将地图轻轻扔在桌子上,平淡的说了一句,“恕人谷是不能再留了啊。” 步三昧发现,从始至终,林永都没表现出对卫闲庭的看法,他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裴音身上,仿佛卫闲庭在他心里已经无足轻重。 林永的确没想卫闲庭和裴音是怎么相识的,有生之年得见恕人谷的总教习,就这一点,他就比他父亲好多了,也许,他还能做得更好一点。 林永的手指摩挲着椅子的扶手,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卫闲庭准备上朝的时候,苍松面色不佳的进来,对他说:“大人,陛下遇刺了。”   ☆、181.第181章 不等 林永这次遇刺的事情,说起来还有点凶险和玄幻。据宫里的侍卫说,刺客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而且武功高强,若不是当夜步三昧随驾,估计单凭禁卫军是不可能挡住刺客的,绕是如此,林永腰上还是中了一剑。 “林永真的受伤了?昨夜什么情况?”卫闲庭不着急着进宫,反而先问起了昨晚的情况。 苍松道:“是真的,太医在承明殿里守了一夜,据说皇后大皇子和各宫娘娘都在,刺客一剑贯穿了腰腹,要不是步三昧挡了一下,可能当时就得被腰斩了。” 卫闲庭觉得这事有点蹊跷,昨天林永刚见过裴音,晚上他就遇刺了,这遇刺到底是巧合还是人为? “裴音呢?”卫闲庭突然问。 昨天两个人在院子里分开之后,裴音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步都没再出来,晚饭的时候,卫闲庭见到裴音没来,也只是平静的让大家坐下来吃饭,完全看不出喜怒。 不过他和翠柏私下里说过,还是认为两个人是吵架了。 “裴姑娘还在房间里,早上倒是出来,在院子里站了一会,这会儿估计又回去了。”苍松和翠柏都格外注意裴音的动向,他家大人面上不显,心里估计还不知道多在乎人家呢。 卫闲庭觉得裴音的身上就想笼罩着一团雾,每当他认为自己看透了裴音的时候,裴音又会做出一些让他出乎意料的事情,告诉他,他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是裴音想让他看见的。 裴音就像是一座看不到尽头的高山,可以仰望,可以追赶,但是永远都看不到山顶。 真是一件让人挫败的事情啊。卫闲庭在心里叹息。 “去找裴姑娘过来,我有事和她说。”卫闲庭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自己披上狐裘往外走,“算了,我过去找她。” “大人,宫里的事情……”苍松在后面提醒了他一句。 卫闲庭倒是不那么在意,“早朝不是停了吗,皇上又没传唤,我巴巴的往前凑什么,让咱们的人都老实在衙门里呆着,少议论这件事。” 他直觉这事还会找他,所以他也不用上赶着往前凑,若真有事,林永会传唤他的。 卫闲庭来到裴音的院子里时,发现兰心正站在院门口,看到他来,福了个身,道:“裴姑娘请大人去东厢一叙。” 不过一个晚上,兰心倒是对裴音的命令更服从了。 卫闲庭也不意外,点点头就去了东厢,他走进去之后,就看到裴音坐在桌子边,她的面前摆了一壶酒两个杯子,看样子倒像是专门等他的。 裴音指了指她面前的椅子,“坐吧。”然后她对站在卫闲庭身后的苍松说:“去外面等着吧,我和你家大人说说话。” 苍松看着卫闲庭,得到他的许可之后,才退出房间。他不是对裴音不尊重,只不过是清楚,卫闲庭才是他的主子。 等到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之后,卫闲庭拿过酒壶,为裴音和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酒,说:“我不太喜欢喝酒,希望这酒不太烈。” 裴音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还好,这是我特意准备的,总不能真的把你喝的一身酒气,一会进宫面圣再被参个殿前失仪就不美了。” “我倒是不太怕御史台参我一本,想来他们现在也没时间。”卫闲庭也喝了一口酒,随后看着裴音的眼睛,说:“听你的话,好像我一会就得进宫一样,我想这时候皇上应该还没清醒呢。” 裴音自顾自的小酌起来,淡定的说:“没事,总有清醒的时候。” 卫闲庭喝了一杯之后就不再继续了,他把玩着酒杯,问道:“阿音认识昨晚的刺客吗?” 裴音失笑,“怎么可能,天下能人异士无数,我怎么能都认得出来。” “我也觉得阿音不可能认识的,毕竟你不做朝廷的生意。”卫闲庭低垂眼睫,这话也听不出是不是出自真心。“那你为什么要特意等我呢?算准了我会来找你吗?” 裴音撩了他一眼,“我猜你心中会有疑惑,所以特意在这等着你。” 卫闲庭淡然一笑,自己的一点小心思都被裴音看的一清二楚,“你总是这样,我每次看到你镇定的坐在一边的时候,就会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被你算好了,就好像世上没有你不能看透的事。” “活的太久,人生就没什么精彩和期待了。”裴音的食指有节奏的敲了敲桌面,“你呢,想明白了吗?” 卫闲庭平静的摇摇头,一点看不出迷茫和失望,语气非常平和的说:“我还从来没把刀面向自己人过,我害怕我下不了手,我觉得我会心软。” “妇人之仁。”裴音嗤笑一声,右手突然握成拳,掌心的酒杯应声碎裂,等裴音松开手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了碎末,她没什么感情的说:“权力之路上没有自己人,你想得越多,你的刀就越钝,最后就会被别人取了性命。” 卫闲庭看着桌上那一小撮细白的碎末,问道:“阿音从来都不犹豫吗?” 裴音没说话,只伸手拿过他手上的空酒杯自斟自饮,似乎觉得卫闲庭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阿音真是个心狠的人。”卫闲庭垂眸一笑,似是叹息。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裴音突然说了一句不相关的话,反问道:“这么多年,你真的没再这样想过吗?” 这个问题他们已经谈论过一次了,这一次,裴音只能说是为了确定。 “做青帝太累了,我可不觉得自己是个勤快的人。”卫闲庭摇摇头,平静的说:“我倒是觉得,若是有个人代我做了青帝,我只管百花齐放,那才是好的。” “真是个没追求的,从我这没学点别的去,倒是把我这懒骨头学会了。”裴音笑骂了他一句,倒也不真的生气。 她耳朵微微动了一下,指了指门外,说:“出去吧,翠柏马上就要到了。” 卫闲庭站起来准备往外走,临走之前问道:“阿音,你能等我回来再走吗?” 裴音白了他一眼,毫不犹豫的说:“不等,有本事你就自己上恕人谷找我啊。” 卫闲庭此时倒不再纠结裴音去留的问题了,看起来像是已经放弃让裴音留下来,至少他的疯病藏得很好,裴音看不出来,听了裴音的拒绝,他也没有生气,真的系好狐裘就推门而出了。 翠柏刚刚走到门前,还没来得及和苍松说话,敲门请示,就看到卫闲庭自己打开了门。 “……”这是凑巧还就是专门等他的啊。 “愣着做什么,宫里不是来人传召了吗,随我进宫吧。”卫闲庭看了他一眼,不用翠柏开口,就知道他找过来是什么事。 苍松翠柏跟在卫闲庭身后,翠柏还冲着苍松挤挤眼睛,那意思是,他们家大人都快赶上半仙了,什么都知道。 苍松扭过头不看他。 等到卫闲庭一行人离开府邸之后,裴音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扔在桌子上,轻轻说了一句,“小鬼头,给你指个明路吧,别到时候迷路了哭鼻子。” 那张纸轻飘飘的落在桌子上的时候,裴音已经无声的消失在房间里。   ☆、182.第182章 玉珏 卫闲庭来到宫门口递了牌子,旁边的内侍立刻上前来,说道:“小的见过卫大人,皇上刚刚才清醒过来,就叫小的来这里等着,接卫大人进宫。” “公公辛苦了。”卫闲庭客气的笑了笑,看了一眼身后跟随的两个下属,翠柏立刻上前,往那内侍手中塞了一锭银子。 “天寒地冻的,公公喝喝茶暖暖身子。”卫闲庭不等内侍拒绝,便说道:“别让陛下久等,咱们还是快走吧。” 内侍把银子放进袖子里,欢喜的摸了两下,若不是皇上遇刺宫中一片沉重,他心里的喜悦劲儿可能就要带到脸上来了。卫闲庭出手向来大方,凡是给他办事的,过后他都不会亏待。 “大人请随小的来,您身子刚好,更要仔细着一些。”内侍得了银子,嘴上也甜了几分。 “谢公公关心。”卫闲庭对这些小人物也颇为礼貌,他从不小看这些宫人,一般这些做奴仆的,都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砂砾堆积成了高山,高山上坐着统治者,殊不知,一个不小心,砂砾晃动了几下,统治者的宝座可能就不太稳当。 卫闲庭永远都不会忘记,归海公公是怎么死的。不起眼的小人物,才是最不能得罪的。 他跟在内侍身后往承明殿走,看到宫里的护卫比平时多了一些,甚至还有几个绣衣使夹杂其中,他今天没有接到手下人的人员调动命令,想来这些都是步三昧的人,看来,林永确实伤的不轻。 承明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卫闲庭走进来的时候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几乎有点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他对于承明殿始终有一点抵触的情绪,尤其是充满药味的承明殿。这种带着苦涩的药味总会让卫闲庭想起卫君正那张枯黄的病入膏肓的脸,想起承明殿里冰冷坚硬的地砖,想起卫君正临死之前对他的算计,塞给他一个千疮百孔的江山。 若不是每个路过的太医和宫人都要对他行礼,他几乎就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了。 我现在是邺朝绣衣直指指挥佥事卫闲庭,不是宁朝的七皇子了。卫闲庭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自己的身份,才逐渐找回神智,渐渐镇定下来。 三喜看到卫闲庭进来,先无声的给卫闲庭行了个礼,然后才进到内室对林永小声说:“陛下,卫大人来了。” 林永刚刚苏醒没多久,昨晚在鬼门关转了一圈,现在反应还有点迟缓,闻言先是眨了眨眼睛,才沙哑着嗓子说:“叫他进来,你们都出去守着,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 卫闲庭的耳力好,站在外面就把林永的话听了个清楚,他记得卫君正当年也是这么吩咐归海公公的,据他的经验,一般只让他一个人进去,通常都没什么好事。 里面得了命令,所有宫人鱼贯的推出去,走在最后的三喜不着痕迹的对卫闲庭点点头,卫闲庭心领神会的走进去。 “臣卫闲庭参见陛下。”卫闲庭并没有走过去,站在一个比较远的地方,先拜见了林永。 “过来一点,朕现在没什么力气说话。”林永有气无力的冲他招招手。 卫闲庭得了命令,方才走近了一些,但依然不靠的太近。林永好猜忌,他要是站的近了,还得担心林永觉得他图谋不轨,倒不如站一个合适点的距离,林永不用费什么力气提高声音说话,他也听得清楚。 林永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罢了。” 卫闲庭仔细看了看林永的脸色,发现他脸颊苍白,嘴唇干裂,的确虚弱的很,每说两句话,都要喘几次,想到苍松说的,要不是步三昧眼疾手快,林永就被腰斩了,可能还是真的。 这出戏林永可真是费尽心力了,差点把自己都搭上了。卫闲庭垂下眼睛,心里想。 “还望皇上保重龙体,关于刺客的事情,臣会和步大人好好商议,定会将凶手擒拿归案。”他有心说两句关切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干巴巴的公事公办。 林永艰难的笑了一下,断断续续的说:“刺客的事,估计步三昧是帮不上你了,他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卫闲庭这下是真的吃惊了,不就是一场戏吗,需要下这么大的血本吗,步三昧的武功已经是顶尖了,竟然还没林永醒的快,怎么了,莫非是被刺客一掌打死了吗? 其实卫闲庭猜的还真挺对的,步三昧救驾的时候,刺客那一掌打断了他两根肋骨,还附带送了他一个极难治愈的内伤,好了之后他想在武学上更进一步,几乎是不可能了。 不过这些步三昧现在还不知道,估计他要是醒来之后知道了,又会活生生的再气晕过去一次。 林永眼睛不眨的观察着卫闲庭的反应,发现卫闲庭脸上惊讶不像是作伪,心中也一阵奇怪,莫不是昨晚的刺客他也不认识? “不知步大人何时能醒过来,也好给臣提供一点刺客的线索。”卫闲庭神色认真起来,倒真像是要抓住刺客一般。 林永摇摇头,又喘了两下,才说:“那就不用步三昧给你提供线索了,朕现在就能给你提供一点。” 卫闲庭心中怀疑,他说步三昧可以,那是因为步三昧对江湖上的人和武功都有些了解,林永原来是个王爷,后来做了皇帝,就算那刺客真的有盖世神功,属于哪一派估计他也是看不出来的。 林永费力的抬起手,指了指卫闲庭身后的桌子,说:“那桌子上有半块玉珏,你拿起来看看。” 卫闲庭走过去,桌子上果然有半块玉珏,玉珏通体洁白,倒让卫闲庭想起了裴音身上的那块玉佩。 不过他翻来覆去看了半天,都没看出这半块玉珏哪里有特别之处。 “恕臣愚钝。”卫闲庭放下玉珏,完全找不到线索。 他甚至觉得这是林永特意放在这里戏耍他的,本来他遇刺事件就是一出戏,放个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就可以了,这玉珏无论他看不看得出来历,林永都会告诉他的,他何必还费那个脑子。 “也难怪你看不出来,你把那玉珏对着光线看一看,应该能看到一片山峦。”林永皱着眉,伸手按着腹部,可能刚才抬手的时候不小心扯到了伤口。 卫闲庭依言把玉珏重新拿起来对着光线看了片刻,果然隐约可以看到一片起伏的山峦,不过他还是不明白这有什么用。 “这块玉珏你没见过很正常。”林永见卫闲庭还是一脸迷茫,慢慢的说:“朕也是曾经有幸见过一次,这是恕人谷堂主以上才能佩戴的物品,那刺客临走之前挨了步三昧一掌,这是从他怀里掉出来的。”   ☆、183.第183章 谁去 卫闲庭面上一片空白,他差点就把玉珏甩到林永脸上,对林永咆哮:你在逗我吗?你自己设个局让我往里钻,还真的找了个恕人谷的堂主来演一出苦肉计,你是想告诉我,阿音的恕人谷已经被你们透成筛子了吗! 好在他的理智及时拉住了脑子里冲动的野马,卫闲庭不可置信的看着林永,说:“陛下的意思是,刺客是恕人谷的堂主?!” 林永自己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 他昨天和步三昧回来,的确是谋划了一番,想趁着这个机会,谋划一个行刺的假象,引出刺客是恕人谷的人,派卫闲庭前去剿灭恕人谷。 既然卫闲庭和裴音相识,无论从哪种角度而言,卫闲庭围剿恕人谷都是最好的人选,林永担心他和恕人谷联合起来,但是一旦卫闲庭去剿灭恕人谷,那么裴音和恕人谷的众人就会和卫闲庭反目成仇,弄不好,卫闲庭还要遭到无止境的追杀。 林永本来也想到,昨日才见过裴音,晚上就遭遇刺客有点太巧合,他本意是等两天再上演这出大戏,哪成想,昨晚他和步三昧正在商讨这件事的时候,刺客从天而降。 这真不是他找来演戏的,刺客黑衣蒙面,招招都是杀招,他今天闭上眼睛还能记得昨晚的刀光剑影,刺客看着他的时候,轻蔑冰冷的眼神以及森冷的杀气。 林永第一次感觉到,如果他身边不是有一个顶尖的高手,他真的就会命丧承明殿,什么无双智计精谋伟略都是笑话,绝对的力量面前,其他都是陪衬。 步三昧那一掌撤开了刺客的衣襟,玉珏掉出来的时候,他看到刺客的眼神一下就变了,上前就要不顾一切的夺回来,林永强忍着伤势命令禁卫军不顾一切的围攻他,最后见玉珏无法夺回来,那人才遁去。 百人中杀进杀出,禁卫军也不乏好手,都是沙场上下来的老兵,竟也被他杀了个七七八八。 林永轻轻点点头,“为了把这块玉珏留下来,禁卫军死伤惨重,真没想到,来人竟然是恕人谷的堂主。” 说完,林永冷笑一声。 卫闲庭看林永真的恨恕人谷到骨子里了,也不禁怀疑,莫非昨天真的是恕人谷的人来了?那么阿音为什么不知道呢? 他想到进宫之前裴音的回答,裴音那懒洋洋无所谓的态度,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又被裴音给戏弄了。 他暗自磨了磨牙,面上还是平静的,“臣见识浅薄,竟不知道恕人谷还有此等信物。” 林永盯着自己的腰腹位置,那里以后会留一个很长的伤疤,他眼神有些阴郁,说道:“这种东西,我少年时见过一次,恕人谷的弟子没有身份象征,只有堂主以上还有这种玉珏,你知道为什么是半块吗?” 卫闲庭摇摇头。 林永强提着精神说道:“另外半块在谷主手里,若有大事件,需要谷主拿出另外一半,凑成完整的才可以执行命令。” 卫闲庭发现,林永对恕人谷倒是很了解,“陛下圣明,臣今日才对恕人谷了解一二。” 林永冷声道:“朕也就了解这一点,这样一个江湖门派,竟然敢行刺圣驾,若不剿灭了恕人谷,难解朕心头之恨!” 卫闲庭心道:来了。 无论这次行刺事件的过程是怎么样的,最终结果都不会改变,林永都一定要剿灭了恕人谷,这才是他叫来卫闲庭的目的。 只不过林永这次失了算,步三昧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自己也差点被开膛破肚。 “卫闲庭,朕命你不惜一切办法,剿灭恕人谷,朕赐你令符一块,可方便你调动当地军队,一定要把子都山荡平,把这群匪徒斩草除根!”林永紧盯着卫闲庭的眼睛,不放过他的一丝变化。 卫闲庭沉默下来。 林永眼神危险的看着他,寒声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看得出来,只要卫闲庭有一点犹豫,林永立刻就让外面的禁卫军抓他进天牢。 卫闲庭摇摇头,面上一片凝重之色,谨慎的说:“非臣不愿意,恕人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我们对恕人谷的内部布局并不了解,臣担心贸然出兵,会事倍功半。” 林永眯着眼睛看了他片刻,突然说道:“依你之见,什么方法比较妥当呢?” 卫闲庭一边思考一边说:“臣觉得,倒不如派个人混入恕人谷,了解恕人谷布局之后,里应外合更为妥当,不过臣知道恕人谷谷规森严,轻易进不去人,若是想做内应,少不得要浪费很多时间。” 说罢,他对林永行礼道:“臣的一点拙见,还望陛下不要笑话。” 林永倒像是对他这个回答很满意,“朕觉得你的想法非常好,也很谨慎,你心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内应人选。” 卫闲庭最讨厌林永的一点,就是永远都让别人说出他心里的想法,营造出一种我完全没有逼迫你,是你自己想这么做的局面。 往常卫闲庭也就顺着林永的话往下说了,可是今天他突然想恶心恶心林永,分明要去九死一生的人是他,万一真的被裴音恕人谷的那些弟子生吞活剥了,他就算以后想恶心林永都办不到了。 卫闲庭颇为苦恼的说:“内应必须机敏,胆大心细,还得对朝廷忠心,本来臣打算推荐步大人的,可是谁曾想,步大人昏迷不醒,臣也实在没人选了。” 林永觉得他的伤口更疼了,恨不得从床上爬起来抽卫闲庭两巴掌,把这个耍滑头的混蛋小子直接关进天牢让他去长长记性。 不过他实在没精力和卫闲庭扯皮了,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掐着大腿提精神的,再和卫闲庭扯下去,估计还得是他先昏过去,林永按着伤口忍着疼,说道:“不用找步三昧了,你亲自去做这件事,无论用多少时间,一定要将恕人谷斩草除根。” 卫闲庭跪下来,道:“臣必定不负陛下,不负朝廷。” 林永勉强笑了笑,额头已经沁出了冷汗,说:“朕相信你能做的很好,剿灭恕人谷之后,你就恢复指挥同知,羲昭妃升贵妃。” “谢陛下。”卫闲庭领旨谢恩,他虽然不稀罕一个指挥同知,不过能给他姐姐再争一个位份,这事情他还是很喜欢做的。 “你下去布置吧,尽快出京。”林永疲惫的闭上眼睛。   ☆、184.第184章 安排 卫闲庭领了命令离开承明殿,并没有立刻出宫,而是转了个弯去了阳嘉宫。 羲昭妃一夜没合眼,刚准备眯一会,就听到外面来报,卫闲庭来了。 她叫来绿柳给自己更衣梳洗,出去见卫闲庭。 “今天来的不太是时候,阿姐别见怪。”卫闲庭看到羲昭妃眼睛下面的阴影,抱歉的笑了笑。 羲昭妃无所谓的摆摆手,“我听说皇上一醒就找你进宫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你去做,来什么事,说吧。” 从某种程度而言,羲昭妃是一个非常拎得清事的女人,也很理智,平时喜欢训斥卫闲庭两句,关键的时候,从来不说废话,卫闲庭始终认为他阿姐留在宫里可惜了。 卫闲庭挥挥手,柳绿带着众人退下去。 他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水,漫不经心的说:“阿姐,我可能要出京了。” “你出京……”羲昭妃刚说了三个字,立刻反应过来,说:“和昨晚的刺客有关系?皇上让你出京的?你自己单独离开?” 卫闲庭扣上杯盖,把茶杯轻轻放在桌子上,笑着看羲昭妃,说:“阿姐,看你紧张的样子,自然是皇命在身不得不走啊,人多了不好做事,还是我自己方便些。” 羲昭妃基本得到了答案,“果然和刺客有关系,皇上这么放心你出京,不怕你生出其他心思。” “当然是不怕的。”卫闲庭敲了敲茶杯,说:“皇上允诺,我会来就会升官,给你升贵妃呢。” 说完,他自己先笑出声来,好像说的是个很有意思的笑话。 羲昭妃皱眉,“升贵妃有什么意思,就算我现在只是侧一品,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侧一品哪有正一品好啊,我当然希望阿姐的位子越来越高,这样做什么都方便一点。”卫闲庭说完,突然换了个话题,“算算日子,温淑嫔也快生了吧。” 其实这话他一个外臣来说,是没有规矩的,可惜阳嘉宫里外都是卫闲庭和羲昭妃的人,什么话都可以说。 “是。”羲昭妃道。 “那可以定要保护好啊,这是陛下登基来的第一个孩子,我还想看着他健康长大呢,不过可惜,我马上就要走了,估计也不能给温锦若点贺礼了。”卫闲庭略惋惜的说。 羲昭妃笑笑,从他手里抢过那个被当乐器敲着的茶杯,把他往外赶,“哪哪都有你了是不是,你快放心的走吧,保证回来的时候一切都还安好。” 卫闲庭也不能多留,羲昭妃一夜没睡,他得照顾羲昭妃的身体,他站起来说:“阿姐,我这次去的时间可能长一点,只要不是经过苍松翠柏的消息,你都不要信。” 羲昭妃从他这话里听出了一点慎重和紧张,不禁担忧的问:“你究竟要去哪,也不能说吗?” “这个嘛。”卫闲庭不太正经的说:“我要去趟恕人谷。” “你怎么不直接一瓶鹤顶红了结了自己呢!”羲昭妃闻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阴森森的看着卫闲庭,看她的架势,下一瞬估计卫闲庭要是不说点什么让她顺心的,她就要直接动手了。 卫闲庭装模作样的两只手放在胸前,陪着笑脸,说:“阿姐,你别生气啊,我这不得去找媳妇吗,我得把弟媳给你带回来啊。” 据说,后来卫闲庭是连蹦带跳的离开阳嘉宫的,他跑出去的时候,一只茶杯飞出来,准确的在他的脚边变成碎片。 “阿姐的脾气可真是越来越差了。”卫闲庭摇头晃脑的往宫外走,脑子里还想着羲昭妃刚才暴跳如雷的样子。 等到他出了宫门,苍松立刻迎了上去,低声说:“步大人的确昏迷不醒,听说这次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估计是伤了习武的根基,以后再难后寸进了。” 卫闲庭的心情不错,听着苍松的汇报也没有什么意外,裴音出手,没直接弄死他就是客气了,他假装惋惜的说:“哎,步大人遭此大变,希望心绪不要有变化,以免伤上加伤。” 苍松觉得他家大人这话听着更像是诅咒。 翠柏已经先一步去衙门给卫闲庭准备要带走的药品,等卫闲庭回府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抱着一个包裹走进来。 他惊讶的看着翠柏手里的大包裹,说:“你这是把青阳先生的家底都搬来了?我又不是要去刀山油锅,你拿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卫闲庭这人喜欢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没事逗自己的下属,尤其看他们一脸紧张的时候,自己就越不正经,非得让两个下属生生呕出一口血,才能心满意足。 “大人,您去阳嘉宫之前光派人来和我们说了一句,您要去恕人谷,我们当然要有万全的准备。这么多年恕人谷都是铜墙铁壁,连根针都插不进去,如此凶险,您觉得我们会放心吗?”翠柏简直想把这一包东西扔在他家大人脸上,不过他没那个胆子,只能隐晦的翻翻白眼。 卫闲庭接过他手里的包袱打开来翻翻捡捡,挑出几样自己有用的,其他全都扔在一边,“又不是刀山油锅,再凶险也比不过京城,怕什么,你们在京城看好就成了,步三昧昏迷不醒,绣衣直指就得听温锦若的,让温锦若守好咱们的人,别被陈熙哲钻了空子。” 说完,卫闲庭走到裴音的房间里,拿起桌上的那张纸,轻轻笑了一声,对跟过来的苍松说:“查一查步三昧的身世来历。” “属下明白了。大人您这次要去很久吗?”苍松问道,面上也有点担忧之色。 卫闲庭还没来得及和他说,温锦若已经来了。 “你这直接往我家里跑,是生怕皇上不知道你清楚我的去向是吗?”卫闲庭打趣了一句,虽然就是他让温锦若来的。 温锦若没有他那么轻松,双眉紧锁的看着他,“恕人谷比宫言知的曲沙关还要难渗透,你知道上一个在恕人谷发现的叛徒最后怎么样了吗?” 卫闲庭颇为认真的想了想,按照裴音的思路去琢磨,然后回答道:“我猜凌迟了吧,要不就直接弄死了,但是最后肯定是得暴尸的。” “你都知道你还要去!”温锦若简直想敲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装的都是水。 卫闲庭走过去拍拍温锦若的肩,镇定的说:“皇上都已经决定好了,他看恕人谷不顺眼已久,除了我,估计也没有谁能潜入恕人谷了。” 温锦若依然担忧,卫闲庭这些年一直在悬崖边搏命,但是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让他担心。 “没事,少则一年,多则两年,我必然会回来的。”卫闲庭安慰他。 可惜卫闲庭不知道,当年裴音离开恕人谷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   ☆、185.第185章 回来 裴音在晨曦微光中回到恕人谷。 山里的气温比外面还要低一点,天光亮起来之后,弟子们都在广场上练武,还有各位堂主护法给下面的弟子一点指点,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裴姑娘神出鬼没,还真没有那一次是正百八经的站在山门前,等着守门弟子来给自己开门的,她侧耳听着山谷里的嘈杂人声,面上带出一点怀念的笑容来。 “裴姑娘安好!”守门弟子还真没怎么见过裴音,确切的说,只要不是靠近山谷最内部巡逻的那部分弟子,几乎都见不到裴音几面,也就只有裴音在处理叛徒的时候,他们才能在演武场上,远远的看一眼裴姑娘的长相。 裴姑娘是从来不走山门的,乍一出现,守门弟子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辛苦了,仔细巡逻,切不可马虎。”裴音点点头算作回应,淡淡的吩咐了一句,越过守门弟子进了恕人谷。 她不需要任何证明,站在那里没人怀疑会有人假扮她。 钟玄铭得到消息连忙跑出来迎接,就见到裴音不急不缓的走进来,三两步上前行弟子礼,道:“弟子拜见师父。” 裴音沿路看着谷中往来的弟子,间或往广场的方向瞄一眼,随意的一挥手让钟玄铭起来,说:“不用这么多礼了,我看今天在广场上指导弟子的堂主有四个,护法五个,其他人呢?” “平州那边生意还要重新开张,青蚨堂主和手下的护法一起去了,玄武堂的堂主担心路上不安全,也跟着去了。”钟玄铭立刻说道。 那边沈杨几个人已经看到了裴音,要过来行礼,被裴音抬手制止了,示意他们继续看着弟子练武。 这是她当年定下的规矩,凡是进入恕人谷的弟子,没有武功的或者觉得自己当时的武功不好的,都可以重新学习,随意请教其他前辈,裴音要求所有人不得藏私,必须知无不言,要求恕人谷的每一个弟子都要有功夫傍身。 这种规矩的好处就是,第一批进入恕人谷的几乎都是本领高强之辈,一代代传承下来,每一个人走出恕人谷,不能说在江湖上数一数二,至少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什么事都没有练武大,裴音也用不着他们那些虚礼,做点实事倒是好的。 “青蚨堂的堂主就是看着像个文弱书生,哪里真的是了,玄武堂主也未免太紧张了一些。”裴音倒是不见得多生气,听着还有些调笑的意味。 钟玄铭知道她这么说的原因,概因玄武堂的堂主是个女的,而且是个大美女,风花雪月的事情他虽然不太喜欢,奈何身边的师父实在喜欢看八卦,总是不免听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师父对于这些小秘密格外热衷。 “去南边遇到什么困难了没有。”裴音带着钟玄铭往山谷深处走。 钟玄铭摇摇头,言简意赅的说:“一切安好,不曾遇到麻烦,就是得到将军信任稍微浪费了点时间。” 裴音想起宫言知严肃刻板的样子,对钟玄铭的话不怎么意外,“他那个人很谨慎,没和你说什么?” “倒是说了一些。”钟玄铭想到当日与宫言知会面的时候,对方问他的问题,微微蹙起眉头,略有些不悦,“宫将军问我,分疆裂土之事,生灵涂炭之举,怎能做的如此心安理得。” 裴音听后失笑,回头看到钟玄铭不高兴的样子,停下来拍拍他的肩算是安慰,说道:“你怎么回答的?” 钟玄铭硬邦邦的说:“祸水东引之策,百姓凄苦之态将军看在眼里,然而依然同意了我的意见。” 裴音忍不住哈哈大笑,说:“你们两个没打起来真是奇迹啊,行了别生气了,天下苍生用不着我们操心,沈杨他们那边练武快结束了,为师要去一趟禁地,让他们有什么事就和你商量着来。” “师父,您的伤势怎么样了?”钟玄铭倒是不介意什么百姓家国和天下,他的人生是裴音带来的,没有裴音他早就饿死在外面了,恕人谷才是他的家,顶撞宫言知不过是因为看不过他那副假仁义的样子,对他来说,什么事都没裴音重要。 “很快就会好的,别担心。”裴音眯了眯眼睛,把恕人谷的事务再次甩给小徒弟,自己偷闲去了。 她再次来到冰夷山的时候,心情已经很好了。 “哟,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还以为你在京城玩的不亦乐乎,都忘了自己快死了的事实呢。”萤雨知道她上山来了,站在山顶上睨着她,冷嘲热讽的说。 裴音露出半颗尖牙,危险的笑了笑,说:“你这语气真幽怨,我还以为自己和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呢,要不要我回去说给罗忘机听一听?” “裴音你个没良心的,就会威胁人!我要是个男的也不会看上你!”萤雨气的炸毛,不过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裴音既然有力气和她说笑了,想来对自己的身体是有什么想法了。 想到这里,她眼珠子转了转,贼笑着问:“怎么样,卫闲庭的血好不好喝啊?” 裴音装模作样的回味了一番,说:“甚是美味。” 萤雨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摇头叹息,着实替卫闲庭不值得,说:“我有时候就觉得卫闲庭真可怜,你不过几句含糊不清的话,他竟然就巴巴的放血给你喝,还以为可以用自己的血控制你,殊不知你自己下不了手,就等着他的自觉呢。” 裴音倒是没什么愧疚,两手一摊,耸耸肩,无所谓的说:“他如果不那么小心,没准就真能用自己的血控制我,毕竟他的血液对我的吸引力太大,然而他担心我恢复力量,每天只给我喝一点,适应了也就没什么了。” 卫闲庭总以为萤雨是和裴音失去联系已久才找上门来的,根本想不到裴音有别的办法可以联系到萤雨,她老实的留在卫闲庭身边,只不过想看看卫闲庭做什么,能做到什么程度,顺便想想自己未来的去处。 可怜卫闲庭以为自己算无遗策了一次,还是没能逃出裴音的算计。 萤雨不敢苟同的摇摇头,怎么也想不出有人可以冷静的算计别人的真心,她虽然把天道看的通透,但喜欢罗忘机,也是拿出十分真心的,根本想不到去算计他。 裴音不想和她继续卫闲庭的话题,她的想法很无耻,我养大的孩子,怎么对待是我的事情,不用别人插手。 她越过裴音来到若玉千水的房间,恭敬的说:“若玉族长,在下想借贵地的冰牢一用。”   ☆、186.第186章 逃生 若玉千水一点都不意外她的造访,九尾天狐已经可以窥得天机,知晓过去未来,即便对于力量过于强大的人看的不是很清楚,近况还是可以得知的。 “你要借冰牢我是没有意见的,不过有一条,那些血腥的事情不能带到地面上来,不能让我的族人看到。你想修哪条道我都不阻拦,不过不能影响她们的修炼,天道之下,没有慈悲。”若玉千水面色淡然,已经知道裴音要做什么了。 裴音一口应承下来,“这是自然,族长帮我良多,我必然不会给您添麻烦。” 裴音的信誉还是好的,若玉千水也就是要她一个承诺,冰牢在冰夷山的中心,修炼不到家的人也是进不去的,何况那里面还有诸多禁止。 她从头上取下一支翡翠发簪交给裴音,算是同意了裴音的请求。 “多谢族长。”裴音诚恳的道了谢,拿着发簪出了房间。 子都山层峦叠嶂,地势险峻,因为鲜少有人能走到子都山的半山腰,所以这里的走兽很多,而且过的安逸,比一般高山上的走兽要肥美健壮。 不过很少有猎人来子都山狩猎,一是爬不上来,二是野兔野鸡野猪什么的再多,野熊野狼也不少,万一命不好,真的碰上野熊,逃起命来,可能还没有这坐地户熟悉山路,搞不好就要掉下悬崖。 野味再好吃,也得有命吃是不是。 不过也有意外的时候,比如百姓活不下去了,家里没什么粮食的时候,就会想办法来子都山碰碰运气,老猎手都知道,冬天来子都山才是最好的季节,不说山上的草木都秃了七七八八,那些野兽也是不怎么出来溜达了,总之活命的机会大一点。 周猎户深知子都山的险要,来之前也做了完全的准备,结果没想到运气不好,惊动了深山里的野熊。 子都山的熊基本不冬眠,因为食物太充足了,不过周猎户没想到,他还没往深处走,就惊动了一头熊。 周猎户就算有些本事也不可能和野熊搏斗,只能看准方向往山下逃命,一边跑一边哀叹自己流年不利,日子过不下去进山碰碰运气,这是要把命丢在这里吗? 深山里的雪不容易化,积的很厚,周猎户跑的艰难,而且他分明是按着下山的路跑的,却发现怎么都出不了子都山。 “这是撞邪了吗?”周猎户在心里嘀咕着,脚下一个不小心,踩了个空,直接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天要亡我啊。”周猎户哀叹一声,抱住脑袋尽量蜷缩成一个球减少伤害,心里祈祷可千万别是往悬崖那边滚,是个缓坡还好,要是悬崖,他今天这条命可就交代在子都山了。 这是子都山另一个可怕之处,只要你迷了路,走不好可能就会掉下悬崖尸骨无存。 可能是周猎户的祈祷起了作用,他滚了片刻之后,装上一棵树停了下来,他揉着被撞疼的四肢爬起来,发现自己还算幸运,真的是一个斜坡。 赶快走吧,今天真的不适合来子都山打猎啊。周猎户拍拍身上的雪,眯着眼睛准备找方向,想办法离开子都山,一顿不吃饭没什么,要是没了命,以后都没饭吃了。 可是还没等周猎户找准方向,他身后就传来一阵“嘎吱”声,那是什么东西踩在雪地里才会发出来的声音,周猎户觉得自己如果没有听错,他身后那东西应该是头熊。 他僵硬着身子转过去,在他不远处,的确有一只巨大的黑熊,正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周猎户发誓,他此生没见过如此巨大的熊,而且他觉得他还从那黑熊的眼睛里看到一点轻蔑的笑意,不知道是他眼花了,还是这里的野兽真的都成精了。 “吼!”那黑熊低低叫了一声,抖落了一下身上落下的积雪,突然一跃而起,朝着周猎户扑过去。 许是濒临死地,周猎户突然被激发起了胆气,拿出手里的弓箭,一边向后跑,一边朝黑熊射出去。 猎户自制的弓箭用来打个野鸡野兔子完全没问题,然而黑熊皮糙肉厚,这东西扎在它身上不疼不痒,反而让它发怒了。 黑熊一个高高跃起,抬起熊爪朝着手脚并用往前跑的周猎户后背拍过去,力道之大,只一下,周猎户就被拍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吐出了一口血。 天亡我也啊。周猎户昏过去之前,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了。 哪料那黑熊把周猎户拍晕过去之后并没有上前,而是乖乖坐在原地,像是在等着什么。 不一会,密林深处走出一个衣着单薄的女子,她经过黑熊的时候,伸手拍拍它以示夸奖,随后才走到昏迷的周猎户身边。 她蹲下去把面朝下的周猎户翻了个身,大致看了一下他的伤势,略微皱了下眉,瞟了黑熊一眼,懒懒的说:“你这下手也太重了,这人不死也去掉了半条命,还得浪费我的药材。” 黑熊蜷缩个脑袋,一副做错了事情的委屈样子,低低呜咽了一声。 “行了,去玩吧,人还活着就行。”她也不太在意的摆摆手。 黑熊得了吩咐,立刻跑进深山里不见了踪影。 周猎户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洞穴,除了感觉后背有点疼之外,身上完全没有其他伤口。他躺在干草上看着洞顶发呆,还没从死里逃生的惊喜中回过神来。 不远处的火堆“哔啵”作响,还传来一阵烤肉的香味,周猎户转过头,发现火堆旁边坐着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正专心的烤一只兔子。 “姑娘,敢问是姑娘救了我吗?”周猎户靠着石壁坐起来问道,虽然他不觉得这弱柳扶风一般的姑娘像是能打过黑熊的人。 女子闻言抬起头,淡淡笑了笑,说:“不是,我是路过那里把你捡回来的,你昏倒了,不过我没看到什么熊。” 周猎户想,总算捡回一条命,甭管熊是怎么不见的,他还活着,他露出一个憨厚的笑,说:“那也谢谢姑娘把我捡回来,否则我可能就冻死在山里了。” “举手之劳而已。”女子看着兔子已经烤好了,走过去递给周猎户,“子都山险峻,冬日更不好走,大叔你怎么还进山来冒险呢。” 周猎户连忙推拒,“姑娘先吃吧,我还不饿。” “我已经吃过了。”女子把那只兔子塞到周猎户手里,在远处坐下来闭目养神。 周猎户感激的看了女子一眼,低声叹气道:“世道艰难,要不是活不下去了,谁会进山冒险呢。对了,我姓周,大家都叫我周猎户,还没请教姑娘姓名,改日也好报答姑娘救命之恩。” 那女子听了,唇角牵起一个寡淡的笑,声音里带着点冷淡和懒散,慢慢的说:“我叫裴音。”   ☆、187.第187章 好人 “好名字啊。”周猎户年近四十,因为家中生活艰难,妻子带着女儿离开了他,看着裴音年轻的面孔,想到了自己的女儿,此时不禁心中有些伤感,眼圈红了红,连忙低头扯下一块兔肉慢慢吃。 裴音对人的情绪变化很敏感,只用余光扫了一眼周猎户,带着点关切的问:“大叔你怎么了?” “啊?没事,我就是想到了我的女儿,世道艰难,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说完,他发现自己这话说的可能有点不太合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看我,净说些不合适的,让你笑话了。” 裴音面上没什么波动,只挂着一点浅淡的笑容,说:“听大叔的话,你女儿不和你住一起了?” 周猎户长叹一口气,也许是面对救命恩人没多大防备,也许是刚刚死里逃生心有感慨,突然就想把满腔愁绪和别人说一说,“家里穷,我那婆娘过不下去,带着女儿走了。” “你怎么没拦着呢?”裴音问了一句。 周猎户抓抓头,有些不好意的说:“是我自己没本事,何苦拽着她们娘俩受苦呢,倒不如走得好,也许还能找到一条活路。” 裴音微微闭着眼睛,说:“可是你怎么能保证她们一定会过的好呢,就不怕她们在外面遇到匪徒什么的吗?” 周猎户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到这个问题,讷讷的说:“我没想到,我那婆娘只说要回老家去,我就没拦着。” “照我看,你当时还不如拦着,你看生活再困难,你现在不也活的好好的吗?日子过得苦一点,总比没了性命好。”裴音就事论事的说。 周猎户觉得这个年纪和他女儿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想的真多,听了她的话,只觉得她还是有点天真,好脾气的说:“我要是活的下去,哪还会冒险进山呢。子都山的险峻是悦州出了名的了,除了那个什么什么谷,那还有人敢来,要是她们娘俩还在家里,估计都过不了冬了啊。” “世道已经这么艰难了吗?”裴音突然问。 “姑娘的家境很好吧。”周猎户脸上带了些沧桑和愁绪,觉得手中的兔子都有点难以下咽了,他长叹一声,说:“曲沙关那边在打仗呢,官老爷们拼命的征税征粮,前两天,我家里的最后一点米也被拿走了,村里的乡亲们好多都逃命去了,我还算是有点本事,这才上山来。” 他看看裴音干净单薄的衣裙,看得出来她身上穿的都是好料子,不禁有点好奇她怎么会来子都山,便问道:“姑娘是怎么来子都山的,这山上走兽很多很危险的,就没有家人跟着你吗?” “我嫌家里人太啰嗦,才出来走走的。”裴音扯出一个借口。 正在处理恕人谷事务的啰嗦的家里人钟玄铭又打了个喷嚏。 “你不告诉家里人一声,他们会担心的,他们的啰嗦其实也是关心你。”周猎户用一种长辈的语气劝告她。 “我经常出来跑,他们都习惯了。”裴音转头深深看了一眼周猎户,突然说:“大叔,你人很好。” 冷不丁得了一句夸赞,周猎户还有些窘迫,他连忙低下头去吃手里有些冷掉的兔子。 裴音曲起一条腿,以一个颇为随意的姿势靠做在山洞里,偶尔往火堆里扔一截枯树枝,望着燃烧的火堆出神。 过了片刻,周猎户手里的兔子吃的差不多了,裴音扫了一眼,漫不经心的问:“官府压榨百姓,就没人管管吗?” 周猎户苦笑,“怎么管,县老爷征得钱都交给州老爷了,这些都是给朝廷打仗用的,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往哪去求救呢。” “以我看啊,现在的朝廷和前朝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原来是皇帝昏庸,现在皇帝不昏庸了,我们的日子依旧过的不好。”最后,他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也不知道这种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听到“前朝”两个字的时候,裴音还反应了片刻,后来才明白周猎户说的是宁朝,她的时间过的太慢,短短七八年的时间,宁朝都已经变成前朝了。 那再往前更久的朝代,是不是已经变成厚重历史里几页菲薄的文字,再过几代人,是不是宁朝也就变成了一个冰冷的历史,除了偶尔可以从史书里窥到曾经的辉煌和没落,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了。 刹那间,裴音心里涌起一点悲凉之意。 但是她很快就将这点多愁善感压了下去,时间太久,她早就没了多余的感情可以浪费。 她看着一边满面愁苦的周猎户,突然说:“大叔,我看你虽然总说世道艰难,但也没有灰心丧气呢,还能来子都山冒险。” “日子再难过,也总得过下去不是,人啊,还是活着的好。”周猎户憨憨一下,带着点豪爽和淳朴,说:“万一真的等到苦尽甘来了呢。” 裴音的笑容里带了一点赞赏,说:“大叔的心性真好,我很喜欢这样的性格呢,看到你冲着黑熊射箭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肯定是那种乐观坚强的人。” 周猎户愣住了,她刚才说什么,看到他和熊搏斗,她不是说,她出现的时候,周围已经没有黑熊了吗? “啊,大叔听出来了啊,你人实在太好了,就一点都不奇怪,我是怎么出现在子都山的吗?”裴音抬起眼睛看着周猎户,这是她从周猎户醒了开始,第一次正视他。 周猎户发现,裴音的眼睛很好看,可是更让周猎户害怕的,是她的眼睛里没有感情,冰冷的,和子都山茫茫冰雪相映成辉。 “你……”周猎户拿着那根烤兔子用的树枝挡在自己面前,害怕的说不出话来。 裴音站起来,身上一直压抑的杀气扑向周猎户,轻声说:“我本来想下山去一趟的,没想到先看到了大叔,我真想知道,大叔心地这么好的人,突然变成魔鬼会怎么样呢。” 她的话十足的恶劣,带着对人性的不信任和唾弃,一步步走向早就动弹不得的周猎户,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多谢大叔陪我聊天,我会多找一些人来和大叔作伴的。” 再后来的事情,周猎户就不知道了,他最后只感觉到全身血液都快速的流失掉。 真冷啊,不是春天快到了吗,为什么他还像在三九寒天一样的冷。   ☆、188.第188章 邪魔 周猎户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喉咙干渴的厉害,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喝水,于是从地上爬起来想找点水喝。 可是等他真的看清楚周围的环境的时候,不自觉的反问自己,我这是在哪? 他被关在一个牢房里,可是牢房的栅栏却是用冰雪做的,周猎户试着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没有感觉到一点寒冷,他想,也许是冰做的栅栏中看不中用呢,于是他向后退了几步,然后侧过身子,加快速度用一侧肩膀去撞冰栅栏,除了把自己撞的向后退了两步之外,那看似花哨的栅栏连个裂缝都没有。 裴音漫步走进来,就看到周猎户正揉着肩膀,瞪大眼睛看着栅栏。 “大叔醒了啊,身体有没有觉得不舒服?”裴音在牢房外的椅子上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周猎户看到她怒目圆瞪,喝道:“妖女,你做了什么,快放我出去!” 他就算再失忆,也还记得裴音嘴里两颗尖利的牙齿咬进了自己的脖子。 裴音皱皱眉头,颇为感慨的说:“我最不喜欢人类这一点,不了解你的时候,总要客客气气的,一旦自己受了点什么伤害,立刻就妖怪妖女的叫唤,分明在那之前,两个人还相谈甚欢。” 周猎户不客气的冷笑道:“我对你也算坦诚了,可是你却有害我之心,难道我还要笑脸相迎吗,这是什么道理!” “我怎么会是害你呢,大叔。”裴音抬起一根手指在面前摇了摇,说:“世道艰难,我从黑熊嘴里救下你,还给了你一个安身的地方,让你再也不用担心官老爷的压榨,你非但不感谢我,竟然还呵斥我,是何道理?” 周猎户盯着她手里的酒杯,喉咙不受控制的滚动了一下,他想喝一口酒解渴,又不想求面前这个妖女,只能艰难的移开眼睛,说:“巧言善辩,你和我说了那么多,也只是为了博取信任,囚禁人也算是给个安身的地方吗?” 裴音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变化,看到他盯着自己的酒杯又移开眼睛,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理会他的嘲讽,手指微动,还有多半美酒的酒壶就平稳的移动到周猎户面前。 “大叔应该是渴了吧,可惜我这里没有水,只能给大叔一点酒润润嗓子了,不过我想你可能未必需要的是这个。”最后一句话,她说的若有所指。 周猎户有点不可置信,完全不明白酒壶是怎么凭空飘在半空中的,不过他的嗓子的确干渴的太严重了,也顾不得裴音是不是在酒中下了药,伸出手去抓过酒壶大口喝起来,没一会,一壶酒就见了底。 可是他干渴的症状不禁没有减少,就连胃里都开始烧灼起来,他焦躁的把手里的酒壶摔在地上。 裴音歪着头,饶有兴趣的看着周猎户的变化,说:“看样子大叔还是很渴呢,一壶酒都没有缓解。” 周猎户已经听不见裴音在说什么了,他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牢房里走来走去,身体像是被那壶酒唤醒了一样,感觉胃里空空如也,就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缓解一下。 “我想,大叔现在可能需要这个吧。”裴音说完,把手里一只活蹦乱跳的大兔子扔进了牢房里。 周猎户的目光立刻被兔子吸引了,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叫声,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扑向兔子,在兔子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他已经抓住了兔子,一口咬断了兔子的脖子。 温热的鲜血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周猎户终于有了一点饱腹感,他像是饿了几天几夜的人一样,大口大口的喝着兔子的血,很快那只兔子就一命呜呼。 饥饿感缓解,理智回归大脑,当周猎户看到自己抓着一直鲜血淋漓的死兔子的时候,他一甩手把兔子的尸体扔到角落,完全不相信这只兔子是自己咬死的。 “大叔,兔子血好喝吗?”裴音的声音堪称邪恶。 周猎户明白过来,直接朝裴音扑过来,两手抓着栅栏,哑着嗓子问:“你把我变成了什么!我怎么会……怎么会……”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他没想到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 裴音不知道又从哪变出一个酒壶,小酌一口才慢慢的说:“自古有一种怪物,他们昼伏夜出,不人不鬼,分明已经死了,却还能像活人一样行走说话,靠吸食别人的血液为生,东大陆的典籍里,称这种怪物为邪魔,不过西陆的说法更好听一点,他们称自己为血族,其他人叫他们吸血鬼。” “如果他们想创造后裔,就先把那个人身上的血吸干,然后再给他喝下自己的血,就能把那个人变成同族,这个过程,称为初拥。” 周猎户只是一个市井小民,根本没读过几本书,也不听不懂裴音说的什么邪魔吸血鬼,他只知道自己变成了一个吸血的怪物,这个认知让他恐慌不已。 突然,他抬起头憎恨的看着裴音,说:“是你!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变成这样!” 裴音轻轻笑了两声,说:“自然是因为我需要啊,大叔不觉得换一种人生挺好的吗,你看,你再也不用为食物发愁了,因为你已经死了。” “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我还站在这里,我还能说话,我根本就没死!”周猎户大喊道。 裴音看着他的目光带了点怜悯,“大叔,你刚才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你现在就是一个活死人了,不信你摸摸自己的胸口,你觉得你的心脏还在跳吗,你还有呼吸吗?”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周猎户失控一样伸出手要去抓裴音,他的手指甲已经变得尖利,眼睛变成了血红色,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但是裴音说破了,一点都没给他自欺欺人的机会。 “大叔的脾气倒是变坏了。”裴音摇摇头,感慨的说。 她喝光了酒壶里的酒,懒懒的站起来,对周猎户说:“大叔还是在这里呆着吧,这些冰柱上有符文,任你有天大的本事都是出不来的,等过两天,我再找人来陪你。” “你放我出去,我不是吸血的怪物,我不是怪我,我是人,我是人!”周猎户在她身后大吼,好像用此种方式欺骗自己已经不能改变的事实。   ☆、189.第189章 本能 裴音再次出现在冰牢里的时候,已经是十天之后了,这次她不是一个人进来的,还带来了一个瑟瑟发抖的女人。 周猎户十天没有吸血进食,已经虚弱下去,他根本没看清楚裴音做了什么,那个女人就进了牢房。 周猎户一眼看过去,先看到的是那个女人脖子上的皮肤下,欢快流淌的血液,他差点遵循本能朝那个女人扑过去,好在最后即使刹住脚步。 那是个人。他这样告诉自己。 “大叔,我十天没来,不知道你饿了没有啊。”裴音明知故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猎户厌憎的看着她。 “给你带吃的啊。”裴音指了指蜷缩成一团的女人,说:“我从青楼里赎回来的呢,花了银子的。” 她那个口气就像是在说,我从酒楼里买的菜,花了银子呢。 周猎户简直忍无可忍,“这是个人,那是想让我杀人吗!” “大叔,别说的你现在好像还是人类一样。”裴音嗤笑。 “我是人!我才不是你这样冷血的怪物!”周猎户一遍遍的重复着。 那女人好像被他们的对话刺激到了,突然扑过来,哀求的看着裴音,说:“求您,放我出去吧,您让我做什么都行,不要杀我。” 她是血肉之躯,双手抓在冰柱上的时候,立刻被冰柱的寒气冻伤了,白嫩的手指覆上青色。 裴音抬抬手指,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出去,把那女子的身体推离了冰柱,“好好的漂亮姑娘,别毁了一双手,这冰柱可不是随便抓的。” 饶是如此,那女子的手离开的时候,还是有几处掉了皮,立刻有血渗出来。 血腥味刺激了周猎户,他用一双腥红的兽瞳看着那女子的手,低低的吼叫了一声。 女人被他的变化吓了一跳,立刻往角落里缩了缩。 裴音看着他的变化,露出个意料之中的笑容,略微带了点嘲弄的说:“大叔,你心里再怎么想,你的身体也是遵从本能的。” 周猎户把眼睛艰难的从那受伤的女子身上挪开,两只手抓着冰柱,低声说:“你自己没从做过抉择,就觉得所有人都不会吗。” 裴音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她倏地站起来,寒声道:“你的抉择就是不伤人吗,人就高贵了吗,在我眼里,你们还不如一只兔子!” 周猎户笑了,脸上是那种小百姓独有的憨厚,说的话却一针见血,“我若是早知道自己变成什么,自然不会伤及无辜,你一直劝我遵从本能,不就是你当初就遵从了本能吗,你想让别人也和你一样,这样你会得到安慰吗?” 裴音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我当然会得到安慰,既然你执意不肯,我就让你看看别人是不是也和你一样高贵!” 她掐了个诀,把那女子抓在手中,毫不犹豫的咬开了那女人的喉咙,那女人最开始挣扎了两下,到后来,脸上就出现了迷蒙的笑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 裴音吸干了那女子身上的血,割开自己的手腕,把自己的血灌进那女人的嘴里,然后毫不犹豫的把那昏迷的女人扔进冰牢,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坚决不承认自己是恼羞成怒了。 承认了吧,你就是被看透之后生气了。心里另外一个声音对她说。 裴音深吸一口气,虽然她已经不能呼吸了,但是还是借着这个动作来平复心情,她希望自己是个人,又明白自己不是人类才最好。 那明明只是一个猎户,却能看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莫非她的掩藏那么拙劣吗,拙劣到一个普通百姓也能看透的地步。 裴音冷笑一声,心想,都是野兽,谁比谁高贵呢,本能和生存面前,高贵的灵魂永远要被磨灭,卑劣者才会活的更久。 后来的几天,裴音陆续往冰牢里塞了几个人,周猎户看得出来,这几个人都被裴音改造过了,但是他们清醒过来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好在周猎户有耐心,不厌其烦的给大家解释。 若是裴音知道了,少不得要嘲笑他这种老好人的性格。 当冰牢里有十个人之后,裴音就不再带新人进来了,她给了这些人一点接受的时间,算计着他们差不多接受了现实之后,裴音才重新出现在冰牢。 “各位,晚上好。”裴音站在牢房外,好整以暇和他们打招呼。 可是牢里的十个人至少被关了十五天,什么好脾气都被磨没了,看到罪魁祸首,根本没有好脸色,“你把我们关这里到底要做什么,你把我们变成什么了!” 说话的是一个白面书生。 “在下对各位没什么恶意,想来各位也发现了,你们和平时已经不一样了,我想各位初入我族,应该很饿才对。”裴音说到饿的时候,众人的喉咙都动了一下。 裴音扫了一眼,周猎户正在角落里,他是所有人中唯一进食过的,想的自然也多一些。 “在下在人世行走,孤单一人稍感寂寞,想找个同伴相陪,不过在下有些挑剔,只喜欢最强大的。”裴音观察着众人的神色,慢慢的说。 那名青楼女子娇媚的笑了笑,掩唇道:“姑娘这意思,是希望我们自相残杀喽。” 她神态自然,眼波横流的时候尽显媚态,已经看不出当日进来时,惊慌恐惧的样子。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里也没什么食物可给大家果腹,自然是最强大的人才能吃饱肚子,弱肉强食,从古至今不都是这样的吗?”裴音笑得很无辜,“同族的血液可是大补啊。” 她的话带了点尾音,悠悠然的还没落在地上,就见到里面的人眼神已经变得凶狠,盯着自己的同伴。 也有些人不相信,冷笑着说:“你说什么我们都要相信吗,万一最后你不放我们出去怎么办!” 裴音很无所谓的说:“各位也可以试试啊,看看你们能不能出的了这个冰牢,不过我想诸位应该都试过了吧,这牢房凭你们的力量,根本没法打开。” 众人眼神闪烁,显然是被裴音说中了。 裴音笑而不语,转身离开了冰牢,临走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周猎户,发现他用一种很淡然的目光看着自己,那种看透生死的眼神,让裴音讨厌极了。   ☆、190.第190章 杀亲 等到裴音再回冰牢的时候,冰牢里只剩下三个人,让裴音意外的是,那名青楼女子竟然也在其中。 “周猎户呢?”裴音问道。 许是进食了的缘故,三个人比原来有精神了许多,青楼女子掩唇轻笑,问道:“我们都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实在不知道姑娘你说的是哪个。” 裴音眯了眯眼睛,“就是你进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个人。” 青楼女子对周猎户显然有印象,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他啊……”然后就不在说了。 裴音不耐烦的皱眉,冷声道:“有话快说,别用对付恩客的语气和我说话!” 青楼女子瑟缩了一下,她还记得裴音只动了动手指就把自己推开的力量,确实害怕裴音一个心情不好就直接杀了她,于是乖乖的说道:“那位大叔早就死了呢。” “你杀的?”裴音的语气很肯定。 青楼女子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其实裴音离开冰牢的时候,大家就动了起来,寻找可以下手的人互相攻击,她还记得那天被裴音抓进来的时候,裴音和周猎户的对话,想来周猎户是进食过的,她猜测进食过的应该力量更大一些,所以果断朝周猎户扑过去。 本来她还担心周猎户会反抗,没想到周猎户只是看了她一眼,竟然乖乖的让她袭击了个正着,一口气喝干了他的血。 她想的没有错,周猎户血液里的力量着实要大一些,她仰仗着这份力量和众人的轻敌,这才一直站到了最后。 “圣人永远活不长。”裴音轻声说了一句。 “姑娘不是说要放了我们吗,莫非是想反悔吗?”白面书生一展手中的折扇,笑容里带了点威胁的看着裴音。 裴音看出他的想法,反问道:“若是我现在就反悔,你难道还有什么想法吗?” “不敢。”书生斯文的说道:“区区就是觉得,既然废了一番大力气活下来,若是姑娘反悔,区区少不得要拼一把了。” 他能感受到力量在他的身体里流淌,连续和众人搏斗竟然也没有一丁点疲惫,这种力量让他自信,让他觉得自己无坚不摧。 裴音摇摇头,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我总是能遇到一些人,给他们一点超乎常人的力量之后,他们就会变得自满起来,也就忘了这份力量是谁赐予的。” 她看着书生,问道:“你知道我最讨厌人类的哪一点吗?” 她不等书生回答,自顾自的说:“不知感恩。” 书生脸色倏地变了,手中折扇一合,“啪”的一声扣在手心,冷冷的说:“姑娘这话就是想告诉我们,你确实反悔了啊。” 裴音轻蔑一笑,“我就算反悔,你能奈我何呢,无知蝼蚁,也妄想撼动大树吗!” 她身上的威压突然释放出来,牢房里的三个人立刻脸色痛苦的跪在地上,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裴音慢慢走近牢房里,随后关上禁制,在书生面前站定,低头看着他说:“真是个可怜虫呢,你觉得自己可以战胜我吗?你的力量和生命都是我给予的,竟然还妄想反抗自己的尊长,我的后裔。” 说完之后,她有仔细思考了一下,颇为嫌弃的说:“不过我实在不想承认你们是我的后裔。” 裴音冰冷的手指搭上书生的脖子,用一种让他们毛骨悚然的语气说:“现在,为了你们的尊长,贡献你们最后一点价值吧。” 同族的血液进入胃里,带着力量混入她的身体,毒血造成的身体损害在一点点复原,消失已久的能力全部回归,甚至有更强大的趋势,那些曾经折磨的她欲生欲死的毒血全部消弭,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当她吸食完最后一个人,让自己的后裔在她掌中变成细沙后,裴音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轻轻感叹了一句:“果然,还是卫七的血好喝一点。” 话音刚落,裴音就听到门口有一个轻微的喘息声,虽然来人已经很小心了,但是裴音的力量已经恢复到巅峰时期,听的一清二楚。 她的身体瞬间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经出现在声音发出的地方。 “你怎么进来的?”裴音不太高兴的看着面前这个惊吓的脸色苍白的男子。 涂山氏的冰牢是用来惩罚犯错者的,裴音向族长借冰牢的钥匙,就是要用冰牢的禁制关押自己创造出来的后裔,用养蛊的方法选出最强者,然后食其血液,借以治愈身体。 这种方式直接破坏血族的戒律,属于犯下杀亲之罪,只要被任何一个血族长老知道了,都可以下令追杀她。 可惜裴音不在乎,她要是真想活下去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她。 若玉千水知道她要做什么,她不对裴音的做法多置喙,只希望自己的族人不要看到这种血腥的同族而食的场面,所以当初萤雨让她想办法的时候,她才没有多说话。 想不想活下去,都要裴音自己决定。 闭心脑子里还浮现着刚才裴音冰冷的样子,嗫嚅的说不出话来。 他不过是看到裴音最近总是神出鬼没,又担心她的身体,好不容易找到她的行踪,一路跟踪下来,才发现她竟然来了狐族的冰牢。 他从没想过,一个惩罚犯错同族,让他们闭门思过的地方,竟然也能做这样残忍的事情。 “我就是下来,看看,我就是不小心,我什么都没看见。”闭心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在抖。 太可怕了,他以前一直认为,自相残杀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人类之间,无论妖族鬼族,万物有灵,修道不易,同族之间更应该互相帮助,怎么能毫不犹豫的就下了杀手呢? 裴音刚才那享受一样进食的表情,深深的刺激了他的眼睛,他突然明白,在裴音眼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同族。 “回去吧,我少不得要和你们族长解释了。”裴音有些头痛。 她倒是不在乎闭心的看法,她没什么后裔,同族的概念,她所有的责任和感情,都不是可以轻易浪费的,不可能分出来给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她率先离开冰牢,等着闭心走出来后,开启禁制,然后再把发簪还给若玉千水。 “你是好了吗?”闭心跟在他身后,小心的问。 “当然。”裴音言简意赅。 闭心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没什么理由痴缠着她,他必须得承认,他着迷的只是当年那让人目眩神迷的力量,对于这个人,他一点都没了解过。   ☆、191.第191章 新人 恕人谷来了个新人。 这要是放在其他门派,可能本派弟子顶多说一句,“多大点事儿啊,见怪不怪。” 可是在恕人谷这算是个新鲜事了。 恕人谷的弟子发展到如今这么多,有神通广大自己找进来的,有机缘巧合撞进来的,剩下的,都是各位堂主护法们,一点点从外面筛选的。 但凡能被他们选中的人,大抵年龄都比较小,身世凄苦,孤苦无依,恕人谷只收孤儿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只因为孤儿好栽培,没有牵挂,没有牵挂的人,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弱点,而且会把恕人谷当做自己的家来保护。 上一次恕人谷有人闯山还是十年前,从那之后,再没有什么人能凭借自己的本事进入恕人谷了。 大家一听说有个新人闯山,已经过了恕人谷门口的八卦迷幻阵,心里都有了那么点好奇,几个闲来无事的护法闻风而动,几个起跃就往山门口而去,要见见这个神通广大的新人。 “今日不逢年不过节的,谷里怎么这么热闹?”裴音交还了冰牢的钥匙,和若玉族长道了歉,表示自己一时不察让闭心跟着下了冰牢,得到族长的谅解,从禁地回到恕人谷,就听到谷里一阵吵杂的喧闹声。 钟玄铭正等在禁地外面,见她出来立刻迎了上去,闻言笑着说:“恕人谷来了个新人,听说有点本事,已经过了八卦阵了,大家就都想去看看热闹。” 裴音心情颇好的说:“来了新人?那可真是个新鲜事了,咱们谷里有十年没有人进来了,他们是去看热闹,还是去找弟子啊。” 她对几个护法的心思了如指掌,他们手下弟子如云,但也还是希望能收个实力更好的给自己做帮手,这时候当然要趁机去混个脸熟,看看情况,将来好收入麾下。 这种良性竞争裴音向来都不阻止,她接过钟玄铭递上的酒壶,随意的问了一句,“那人用了多久破了阵的?” “不多不少,一刻钟。”钟玄铭说到此事,还有点赞赏。 恕人谷山门前的八卦迷幻阵是裴音亲手布置的,这阵法始于二百八十年前,现如今早就失传了,钟玄铭得她亲传,当年破阵也花了两刻钟,恕人谷不少弟子无法离开恕人谷,就是因为他们破不了八卦阵。 裴音微微耸了耸鼻子,闻到微风里夹杂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面上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看着钟玄铭说:“有这样的能人异士,你怎么不去看看。” “这样有本事的人,咱们还要看一段时间才能重用,何必着急现在去看呢。”钟玄铭回答的一本正经。 恕人谷虽然不问来历出身,但能任职高位的,都是他们经过多年观察考量的,这人就算再有本事,不经过一段时间融合,恕人谷也是不会派给他什么重要事情的。 “就把那人留在外门吧,随便派个什么差事,我估算着青蚨堂主和玄武堂主也快回来了,你记得随时派人出去接应着一些,青蚨堂主身子骨的确不太好,有没处理完的事情都拿来吧,这几年辛苦你了。”裴音说道。 钟玄铭知道,裴音的意思就是她不会再走了,自己肩上的担子也可以轻松一点。 他恭敬的应了个“是”,和裴音一起去了执事堂,处理谷中要务。 此时那个刚刚闯过八卦迷幻阵,还对阵法心有余悸的年轻人正被一群人包围着,那热切的眼神让他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小娃娃本事不错啊,怎么会来恕人谷啊。”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笑眯眯的看着他,心里倒是觉得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来了恕人谷有点可惜。 又是一个被裴音那套说辞骗进来的小傻子。碧江在心里骂了裴音一句。 “在下宁七,见过诸位前辈。”来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身量颀长,面容普通,却有一双带笑的眼睛,未语先笑,平添三分好感。 他暗自打量了一眼周围,围着他的这几个人看着地位颇高,旁边的弟子对他们都比较恭敬,外围那些正好奇看着他的人更像是普通弟子,宁七观他们的眼神和脚步,显然武艺也很好。 碧江看到宁七过了八卦阵也没什么影响,略略放心了一些,拍了拍宁七的肩,说:“小娃娃有前途啊,我很久没见过毫发无伤出八卦阵的了。” 掌下的肩膀有些硌手,几乎都是骨头,碧江皱眉道:“怎么这么瘦,莫非在外面过的不好吗?” 宁七委婉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碧江长叹一声,“哎,世道乱啊,像你这样的小娃娃都吃不饱了,外面那些普通百姓可怎么办啊。” 众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恕人谷算是一片世外桃源了,外面分明已经换了一个朝廷,可惜百姓依然过着苦日子。 好在钟玄铭来的及时,不用他们再站在山门口感慨下去,他对几位护法和碧江拱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大家见到他来了,就知道裴姑娘对这新人有了安排,钟玄铭平日里帮助裴音管理恕人谷,辈分虽然比护法堂主小一些,但话语权很大,加上他不苟言笑的性格,几乎没人敢和他多说几句话。 倒是碧江因为年纪大,又认识裴音日久,算是看着钟玄铭长大的,和他还算熟悉,这时候能说上一两句,“是裴姑娘的命令下来了?” 听到“裴姑娘”的时候,宁七的眼神闪了一下。 “是,师父对他有安排了。”钟玄铭话不多,客气的回答了碧江的问题,一双眼睛眼神锐利的看向宁七。 钟玄铭的眼神好像刀锋,宁七觉得自己都能在他的眼神下被刮下来一层皮。 钟玄铭快速的把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态度略有些冷淡的说:“你很不错,能快速通过八卦阵,还能完好的站着,有些本事,恕人谷留下了。你先在外门做些杂事,等总教习得了闲,就会见你。” 听他管裴音叫师父,宁七就知道,这位就是恕人谷另一位掌事人,钟玄铭。他的年纪看着比自己大一些,不过宁七觉得他太严肃了一些,着实对不起那张英俊的脸,眉间有刻痕,看样子应该经常皱眉。 身上没配武器,宁七暂时看不出来他擅长什么兵器。 他正仔细研究钟玄铭,等听到钟玄铭说的是什么的时候,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千辛万苦闯过八卦阵进入恕人谷,就在外门做杂事吗?! 说好的不问出身不问来历一律收容呢?说好的有能力必有重用呢?难道都是用来骗人的吗?!   ☆、192.第192章 听话 钟玄铭觉得新来的这个人身手是不错,可是脑子好像不太好使,他都已经说了安排,怎么还能一脸呆滞的看着他? 若是他没看错,这个叫宁七的眼睛里的意思是: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钟玄铭心里有些不高兴,恕人谷的大小事务安排都要听裴音的,他师父定下的规矩向来只有人服从的份,他看这人的意思,好像是对这个安排有什么意见? 他不悦的扫了宁七一眼,声音冷了下去,“怎么,你觉得这个安排不好?” 宁七被他冰冷的眼风看回了神,立刻低下头恭敬的说:“没有,我就是没想到能这么容易被恕人谷收留。” “能闯过八卦阵,你就是有本事的,不用妄自菲薄,一会自会有人带你去休息的地方,熟悉谷里的规矩,大家都散了吧。”最后一句,他是对着周围人说的。 钟玄铭觉得宁七说的不是真心话,不过他也不想去管,甭管他有什么想法,只要不危害到恕人谷,一律不是大事,不过他还是在心里给宁七下了个评论:滑头,做事不牢靠。 他决定回去一定要和师父说一说。 周围人应声散去,碧江临走之前笑眯眯的在宁七手里塞了一个药瓶,说:“外伤是没有,就当给你定心神的了。” 宁七握着药瓶,礼貌的道了声谢。 八卦迷幻阵,厉害的不光是错综复杂的阵法,迷幻两个字也不是随意取的,宁七身上没有伤,心神可着实受到了震荡,那阵法能让人看到心里最执着最恐惧的东西。 “竟然能照映出人的心魔,也太狠了点。”他小声的说了一句,轻轻笑了笑。 负责给他带路的小弟子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眼,觉得他笑得异常好看,可待要仔细看的时候,宁七又是那张寡淡的面孔了。 “恕人谷的规矩不太多,除了先头拂衣公子定下的谷规,其他的都好说,只要不背叛恕人谷,做什么都是没人管的,你想学武艺还是医药还是史书,谷里都有,只是天黑之后不能乱跑,否则巡逻的弟子可以直接就地处决你。”小弟子絮絮的和他说着,一边走一边给他介绍谷里的各处的位置。 宁七认真跟着他身后记路,听到最后心里越来越奇怪,忍不住问道:“这位师兄,我听你说了这么多,怎么没有一点提到裴姑娘的?” 他连碧江脾气不好,钟玄铭面冷心热,青蚨堂主就喜欢钱,刑堂堂主面善心黑都说了,山谷里的堂主护法几乎如数家珍,怎么没提到一点裴姑娘的事情? 小弟子打了个哆嗦,指着不远处执事堂面前那块空地,说:“看到那里的杆子了吗?” 宁七遥遥看了一眼,点点头,那几根结实的杆子立的那么显眼,想看不到都难。 “在裴姑娘面前只做好一件事就成,听话。”小弟子说的格外认真,“不听话的人,都变成旗子了。” 宁七错愕,“裴姑娘平时总教训你们?” “当然不是。”小弟子摇头,“裴姑娘深居简出,除了堂主、护法和钟公子之外,平时大家都见不到裴姑娘的。” “见不到?那你们还这么害怕她?”宁七只觉得眼前一黑,他费尽力气进入恕人谷,现在才被人告知,裴姑娘见不到,这是坑人呢吗?! “因为裴姑娘只要出现,那上面就会有旗子。”小弟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宁七进入恕人谷的第一天,知道了两件事,第一件,外面谣传不可信,恕人谷的散养做法是分人的;第二件,裴姑娘凶残猛于虎。 裴音压根没想去关注一个自己进入恕人谷的新人,她接过谷中要务,光是天南海北的生意就够她忙碌一阵子,间或偶尔还得忍受萤雨的骚扰。 “你做了什么,最近闭心提起你来,一脸的欲言又止。”萤雨悠哉的坐在裴音的床上,其实就是来八卦的。 裴音看着青蚨堂主传回来的讯息,分析着平州那边的局势,听了萤雨的话抬头,皱着眉说:“别在我床上乱滚,弄乱了不收拾我就揍你!闭心可能对人生有点怀疑,不用管他。”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伤是怎么好的呢。”萤雨想知道这个秘密想的抓心挠肝,可是裴音就是不肯给她说半个字。 裴音随手拿起一个账本冲着萤雨脑袋砸过去,“闭嘴!” 她心中莫名有点不安,青蚨堂主的密保顺着分舵和堂口已经传回来很多天了,根据最后一次信件来看,他距离子都山已经不远了,都进入悦州了,怎么这么长时间还没回来? 萤雨轻巧的接下账本,随意的翻了翻,说:“你这身家丰厚的都让我嫉妒,你没事攒这么多银子做什么。” “活得太长,没事做就喜欢攒银子行吗!”裴音优雅的翻了个白眼,心中还是对青蚨堂主有些担忧。 裴音沉思片刻,决定派人去找找青蚨堂主的行踪。 “师父。”钟玄铭在房门外叫了她一声,得到应允才推门而入,对靠在床上没正行的萤雨打了个招呼,才面色严峻的说:“青蚨堂主和玄武堂主可能出事了。” 裴音心里反而有点意料之中的想法,那点不安定也落在了实处,她曲起手指轻轻敲着桌子,问:“可能?从哪得到的消息?” 钟玄铭这孩子有个优点,从来不拿也许,大概这种模糊信息来回复她,报给她的消息都应该是证实过的,可是这次他用了“可能”,裴音有点奇怪。 “其实,并没有确切的消息,是前段时间新来的那个人,根据这段时间传到恕人谷的情报分析出来的。”钟玄铭想到下面弟子报上来的消息时,也觉得不可思议。 “那个闯过八卦阵的新人?他怎么去鸿雁堂了?”裴音问道,说来她还没见那人。 “鸿雁堂主那边人手忙不过来,我就让他去了,权当观察。”钟玄铭做事谨慎,人手得不得用,有没有歪心思,把他放在掌握情报的位置试一试就知道了。 裴音点点头,对他这个做法没多说什么,“是他告诉你,青蚨堂主可能出事了?” 钟玄铭点点头,“青蚨堂主和玄武堂主多日没有消息,我派去接应的也没找到他们的行踪,我就让鸿雁堂那边仔细一些,他看了一些传来的消息,就把猜测报给鸿雁堂主了。” 裴音低头看着青蚨堂主最后传来的信件,低笑道:“有意思,开执事堂,让他来见我。”   ☆、193.第193章 见面 宁七来到恕人谷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先后扫过庭院,去厨房打过下手,和谷内弟子过招陪练,最后终于混到了可以去鸿雁堂处理情报,还是在人家人手不足的情况下。 宁七觉得自己这一个月就是一部小人物打杂史,还是那种要永远打杂看不到未来的。 一切美好的描述都是夸大其词的,只有眼见为实。他整理情报的时候,给恕人谷下了结论。 可能是上苍听到了他心里的不满,在他委婉的给鸿雁堂堂主提出意见之后,鸿雁堂的小弟子王跃跑过来告诉他,裴姑娘要见他。 宁七心里有一点小激动,他极力掩盖住自己的兴奋,尽量沉稳的问道:“不知裴姑娘叫我去做什么?” 王跃看他的眼神带了点怜悯,好像他要去闯刀山油锅似的,闻言把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说:“不知道,裴姑娘要见谁,都不说原因的,去了自然就知道了,不过我猜想见你可能和你说的青蚨堂主出事了有关系。” 宁七有点奇怪,“我就是去见裴姑娘,你怎么这么害怕?” 王跃只是摇头不说话,他还是挺喜欢这个新来的人的,宁七脾气好,嘴严,平时喜欢帮谷中弟子做事情,谷里的年轻弟子都听喜欢他的,王跃和他聊天的时候,感觉的到他对裴姑娘的敬仰。 所以让他怎么解释自己害怕的原因,难道直接告诉他,他第一次面见裴姑娘,就看到她把人剐了? 王跃决定不破坏裴姑娘在宁七心里的形象,只扔下一句“你多保重”转头就跑了。 宁七看着他的背影傻了眼,这是什么情况?见裴音之前还得三刀六洞吗?眼神那么悲壮的看着他做什么? 王跃成功的把宁七兴奋的心情变成了忐忑不安。 然而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鸿雁堂堂主就肃容来到阁楼,带他去执事堂。 “你运气很好,裴姑娘已经多年没有在执事堂见新人了,可见她很赏识你。”每个能让裴音单独开执事堂见的人,最低都成了护法,鸿雁堂主页乐的和他多说两句,拉拉关系。 宁七听出他话中的含义,谦和的说:“还是堂主给在下机会。” 鸿雁堂主满意的看了宁七一眼,现在这么谦虚的年轻人少了。 宁七跟在鸿雁堂主身后走进执事堂的时候,左右的人已经在用隐晦的目光打量着他,有一些是宁七入谷那天见过的。 对于以后可能是同僚的宁七,大家看他的眼神里都带了点评估的意味,宁七的眼睛谁都没看,从进入执事堂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就立刻定在了裴音身上。 裴音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懒洋洋的把自己整个人都嵌在椅子里,微微仰着头,闭着眼睛,她手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杯茶水,裴音的左手搭在茶杯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茶杯避,看着那杯茶不像是要喝的样子,更像是在取暖。 她的气势沉默内敛,分明就坐在几步远的地方,可是看着的时候像是隔着千山万水,遥远,触不可及。 宁七被脑子里浮出的这两个词刺了一下,连忙低下头。 “裴姑娘,宁七已经来了。”鸿雁堂主先对裴音行了个礼,然后侧身让出身后站着的宁七。 宁七上前一步恭声道:“见过裴姑娘。” “宁七是吧。”裴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慵懒,她的眼睛还是闭着的,没有要看一看这个颇有能力的新人到底长什么样子的意思,开门见山的说:“玄铭说,你推测青蚨堂主和玄武堂主出事了,你是怎么推测出来的?” 宁七抬头看了裴音一眼,很好的隐藏下自己的情绪,冷静的说:“属下在谷里的这段时间,帮着处理了不少杂事,知道青蚨堂主就要回来了,按照大家的说法,青蚨堂主应该早就回来了,可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 “后来属下去鸿雁堂处理情报和信件,发现青蚨堂主最后一封信件就来自悦州,离子都山只有三天的路程,可是现在七天过去了,青蚨堂主还是没回来。”宁七回忆着自己这两天看过的信件。 “有事情延误两天也是正常的。不能断定他们有危险了。”裴音淡淡的说。 宁七笑了一下,“属下看过在外面的堂主和护法往来信件的频率,知道您定下的规定,往复谷中信件都是有一个频率的,一旦超出这个时间,就会被视为遇险了或者有麻烦了。” 他对自己的分析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恕人谷规定每位离开山谷的堂主、护法,都要三天一向谷内传递信件,恕人谷有一套自己的暗号,可以看出信件是哪一天发出的,不用担心别人伪造。 青蚨堂主进入悦州还能送信件,足以说明他当时是安全的,可是他没能按时和山谷里派去接应的弟子相遇,连一封信件都没有,这太不正常了。 宁七在恕人谷的一个月里,了解到裴音的命令到底有多彻底的执行性,没人敢反对裴音,几位堂主都是裴音自己提拔起来的,怎么可能做出违反裴音命令的事情? 所以他猜测,青蚨堂主应该是出事了。 裴音面上浮现一个淡淡的笑容,“你很好。”她的语气里带了一点赞赏,“胆识,身手,机敏都不缺少,我很久没有遇见你这么优秀的人了。” 其实恕人谷里每一个能做到堂主护法位子的人,能力都是不容小觑的,不过他们当年可没有刚进入恕人谷一个月,就敢直言不讳的来和裴音说自己的推测,而且还如此自信。 得了裴音的夸奖,宁七也没有露出什么自得之色,依旧恭敬的说:“谢裴姑娘夸奖。” 裴音略略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垂手而立的年轻人,冷漠无情的目光从他那张平凡的面孔上扫过去,然后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平静的说:“青蚨堂主和玄武堂主应该是出事了。” 下面的人倏然变色,互相对视了一眼,毕竟还从来没有人在悦州地界遇险过,说句比价夸张的话,悦州也算是恕人谷的地盘。 “沈杨带着人去查一查,把青蚨堂主和玄武堂主接回来,顺便看看,哪路朋友如此好客鲁直,进入悦州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咱们的人留下来喝茶了。”裴音唇角一勾,带出一点森寒的味道。 “是!”沈杨领了命令就准备下去点人,裴音的意思很明白,自己人找到,其他人就不用留活口了。 “等等。”裴音叫住他,抬起手指了指站在执事堂中央的宁七,说:“把他也带上。”   ☆、194.第194章 任性 众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宁七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沈杨忍不住看了一眼站在执事堂中间的男子,心里嘀咕着他是不是得罪过裴姑娘。 恕人谷是最没规矩的地方,肆意随性,来走自由,可是恕人谷又是规矩最多的地方,一言一行都有迹可循,绝不容许出格半分,在无形的规矩下,人才是最自由的。 比如说,没有新人初来恕人谷就能得到重任,也没有新人初来恕人谷就要外出做事。 救人,救自己的兄弟恕人谷的堂主,这已经算是大事了,沈杨也要挑选最忠心机敏的人才能出谷,这个刚来一个月的小子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沈杨看到在场众人的眼神都有点错愕,看来这件事完全是裴音一时兴起。 “裴姑娘,这事是不是有些不妥,宁七刚来不久,对谷中事务还不太熟悉。”一个护法斟酌再三,还是对裴音开了口。 “救人而已,和来了多长时间没关系,他分析的头头是道,总要拿出一点真材实料的好。”裴音把茶杯往前略推了一点。 钟玄铭立刻上前,端起那杯已经冷掉的茶水出去,片刻之后又重新拿过一杯新的放在裴音手边。 宁七没想到自己还真的猜着了,裴音真的是在暖手。不过看钟玄铭这熟练的样子,估计也没少被裴音调理。 想到这里,他心中稍微有点不舒服,看了钟玄铭一眼,哪料到钟玄铭也在看他,两个人看对方的眼神都有点不善,略一碰撞,马上就分开了。 投机取巧! 溜须拍马! 两个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裴音压根没注意到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他的徒弟和谷中新人已经亲切友好的交流了一番,并且给对方下了结论。 不过以裴音懒散的无所谓性子,估计注意到了也不会往心里去的。 “可是咱们恕人谷向来没这个规矩。”那护法还想再劝一劝。 “不要紧,现在有了,我刚定下的。”裴音的语气淡淡的,没多大起伏,可是愣是没人敢反驳。 都道裴姑娘肆意妄为,他们今日才算是见到了,沈杨略略苦笑,当年他入谷习武,出谷复仇,回来裴音就提拔他做了刑堂堂主,也有人反对,说资历不够,不符合规矩,那时候裴音也是这一句话。 本以为十多年以来,裴音修身养性已经不会这样任性,没想到今日还有缘得见,想来谷中资历比他还老的人听了这话,也会既亲切又无奈吧。 裴音一个眼神看过那位护法,止住他想继续说的话,然后把目光放到宁七身上。 “你跟着一起去,这件事情般的好了。”裴音略停顿片刻,想了想,说:“我记得刑堂还缺一个护法,表现的好了,那就是你的了。” 然后她话锋一转,抿唇一笑,说:“若是办得不好……” 她的右手抬起来,在自己的脖子上略略横着比划了一下,做了个割的动作,继续说:“你也就不用回来了。” 沈杨有点坐不住了。这到底是想提拔这个年轻人,还是想要他的命啊,前脚才夸完人家,后脚就威胁要人家死。 莫非两位真的曾经在谷外结仇了? 宁七看着裴音的眼睛,她的眼神很淡然,看着宁七的时候,和看房间里的其他人,其他物件没什么分别,你根本分辨不出她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就这么想的。 宁七低下头,放下心中万千思绪,他刚才根本就没在裴音眼睛里看到自己,他也知道,裴音从来不开玩笑。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挂上无懈可击的微笑,说道:“谢裴姑娘抬举,不过若是属下真的协助沈堂主把这件事办好了,属下可以用护法换一个请求吗?” 哪里来的狂妄小子? 这小子是不是被裴姑娘气疯了不要命了!? 众人诧异的看着站在中间从容的年轻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他们还从没见过敢和裴音提条件的。 这小子想做什么,没事冒死进入恕人谷,想让裴姑娘给他个了断吗? “说。”裴音倒是挺有兴趣的样子。 宁七微微一笑,略躬身道:“属下请求照顾裴姑娘的起居。” “你找死!” 宁七话音刚落,钟玄铭第一个反对,他袖中飞刀已出,直接向着宁七的面门而去。 众人现在确定了,这小子的脑子可能不好,全被思春堵上了,竟然也不打听清楚就敢来和裴音表心迹。 钟玄铭的飞刀是双刃的,无柄,刀片薄如蝉翼,速度极快,破空的时候一点声息都没有,眨眼间就要扎进宁七的脑子。 宁七站着不动,面色都没变一点,就那样笑着看着裴音。 裴音的手指略微动了一下,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的众人就看到钟玄铭的飞刀硬生生的停住了,然后又以更快的速度回到裴音手上。 她把飞刀放在手掌上,递到钟玄铭面前。 钟玄铭一言不发的拿回飞刀,知道裴音这是不允许他再出手的意思,也是警告执事堂里的这些人,都不准对面前的年轻人动手。 “好啊。”裴音轻声应下了宁七的请求。 随即她站起来,下面的堂主护法立刻也跟着站起来。 “都散了吧,去接青蚨和玄武回来。”说完,她从另一边悠然出了执事堂。 钟玄铭看了一眼泰然自若的宁七,紧跟着裴音出去了。 沈杨上下打量了这青年几眼,也看不出到底有哪里骨骼清奇,竟然能让裴音如此纵容,本想劝他两句,最后想想,无从说起,只得道:“跟我来吧,咱们立刻就出谷找人。” “还请沈堂主多多指教。”宁七礼貌而恭敬的说。 “师父,您为什么纵容那个宁七?”钟玄铭跟在裴音身后,心中不解还有点气闷。 原来师父的饮食起居都是他在照料,现在冒出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混小子,他心里自然不舒服。 裴音停下来转身看着自己有些想不开的徒弟,突然问:“玄铭,恕人谷越来越大,你觉得应该怎么管理最好?” 钟玄铭没想到裴音会问这样的问题,思考片刻之后,谨慎的说:“恩威并施,赏罚分明。” 裴音满意的笑了,然后才说:“恕人谷很久没有新人进来了,宁七有才华,有野心,身手好,恕人谷不问缘由收留他,不会让他心里有多大感谢,你得先给他他想要的,然后再收回来,让他先看到希望,然后再亲自拿回来,他才会明白,自负和自傲,在恕人谷换不来什么。” 钟玄铭对他师父的恶劣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若是宁七知道了裴音答应他也可能不照做,但是他办不好一定会死,不知道宁七心里会是什么感想。   ☆、195.第195章 有仇 青蚨堂主是个书生,不过他不是沈杨那种书生,沈杨曾经是有功名在身的真书生,青蚨堂主是个假书生。 他的确切身份已经不可考证,恕人谷也没有查人底细的时候,甚至连他的名字大家都不太记得,刚开始的时候,大家看到他手握折扇,文质彬彬和沈杨有点像,就叫他“小书生”,后来他做了青蚨堂主,裴音叫他“青蚨”,大家跟着叫,更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了。 青蚨十三岁入恕人谷,如今已经十八个年头。 裴音夸赞青蚨稳重谨慎,他的确当得裴音的这声夸赞,而且青蚨还有个优点,细心,所以能掌管青蚨堂十个年头。 可惜这次他没想到在自己的地盘还能遇到偷袭,想来这也是阴沟里翻船的典型了。 青蚨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他入悦州还没走多远,和玄武给恕人谷写过信送出去之后,一行人就被人偷袭了。 他带出去的属下身手都是数一数二的,就是他和玄武在江湖上也是能数得上名号的,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对方用人数碾压了一众高手,导致青蚨损兵折将力竭被俘。 而且,青蚨发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还在悦州,还是已经离开了。 “青蚨,我怎么觉得这些人不像是江湖人。”玄武和他关在一起,也不是平时整洁美丽的样子,被关了这么多天,任谁都不会太好看。 青蚨的折扇已经在打斗中损坏,现在也不知道埋在哪个犄角旮旯,身上的衣服也破开了口子,脸上也有些脏污,两个人虚弱又狼狈,唯有眼睛还算有精神。 “岂止是不像,我觉得他们根本就不想掩饰。”青蚨冷冷一笑,想拿起折扇抖开摆弄两下,手上一空才想起来自己的家伙事没了,“就这封住你我内力的药,咱们就是没见过的,再说,你见过哪个江湖门派训练这么有素,胆子这么大?” 但凡是个江湖门派,江湖人,都知道恕人谷不好惹,从拂衣公子建立,到裴音掌权,无数不长眼的家伙前赴后继的想吞并恕人谷,最后都做了恕人谷成名的垫脚石,尤其在悦州,恕人谷的地盘,更是没有其他江湖门派的,这样大胆的在主人的家里伏击主人,不是疯了,就是有恃无恐。 青蚨觉得那些人应该是后者。 玄武苦笑一声,“这没想到就这样栽在自己的地盘上,说出去,裴姑娘肯定要笑死。” “你当时离开就好了,我给你断后,咱们至少还能跑出去一个报信。”玄武现在想来还有点可惜。 刚开始的时候两方谁也奈何不了谁,玄武提议断后,让青蚨带两个人先回恕人谷找救兵,没想到青蚨当时就拒绝了。 “我是个男人,怎么能丢下你自己逃命。”青蚨看了她一眼。 玄武笑了一下,“可是我武功比你高呀。” 她年纪也不小了,二十四岁在正常人家孩子都应该好几个了,可惜身在江湖也没有月老来牵红线了,好不容易遇见个喜欢的,对方除了算账赚钱压根看不见她也是个姑娘家。 “武功再高也是姑娘家。”青蚨颇有点君子风范。 玄武心里有点高兴,觉得要是能看到青蚨的真心,俩人关一起受苦也没什么。 可惜总有那么几个不长眼的人来捣乱。 “没想到堂主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玄武的思绪,也打散了地牢里的那一点点旖旎。 那是个弯腰驼背的老人家,年逾古稀,拄着拐杖,地牢里光线昏暗,青蚨和玄武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老人家藏头露尾不肯相见,在下自认为还是怜香惜玉好一点。”青蚨嘴皮子利索,被人关了这么多天,就是神仙也要有火气了。 “小娃娃脾气不小,耐心也不太好啊。”有人给老者递上来一把椅子,老者在牢外坐下来。 玄武冷笑,“老人家这话说的太轻松,您若是被人这么关着,估计耐心和脾气都不会太好的。” 老者好声好气的说:“技不如人,被关着我也没什么话说。” “老人家这话说的好轻松,不知我们和老人家有何仇怨,老人家要如此对待我们?”青蚨说话倒还算客气。 老者笑得和气,“我与两位小娃娃没什么仇怨,不过是两位小娃娃命不好,选错了靠山了。” 青蚨明白,这是说他和恕人谷有仇怨了。 “老人家这话说错了,我们没什么靠山,我们只有家,您难道要说我们选错家了吗?” 老者眯眼看了看青蚨,“那小娃娃觉得这家好不好?” 青蚨毫不犹豫的说:“当然,世间只有家是最好的。” “那若是老朽厚颜,想去两位小娃娃的家中做客,不知道两位小娃娃愿不愿意呢?” 青蚨和玄武对视一眼,对老者一拱手,“晚辈做不得家中主,若老人家不嫌弃,晚辈可以问一问大家长,若家长同意,晚辈就可以带老人家回家做客,尽地主之谊了。” 老者抚了抚花白的胡子,犀利的目光打量着青蚨,说道:“现在你们也没尽到地主之谊啊,小娃娃怎么能确定,你们大家长就会同意呢?” 看来他们还没出悦州。青蚨听了老者的话,放心下来,只要没出悦州,裴姑娘找到他们就更方便一些。 “晚辈也不能确定,不过大家长为人和气热情,想来不会拒绝的。”青蚨睁着眼睛说瞎话,要是让裴音找到他们,非得血洗了这些人不可。 玄武听他们说话感觉脑子疼,明明几句话就能完事,非得说的和打机锋似的,都说女人啰嗦,她现在觉得这两个人比女人还啰嗦。 老者听了青蚨的话,哈哈大笑两声,说道:“小娃娃真的有意思啊,估计也就只有你们才会觉得,她为人和善了吧。” 青蚨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说:“既然前辈知道我们来自何处,如此行事,就不怕结仇吗?” “仇早就结下了,你们行事太嚣张乖戾,早就引人不满了。”说这话的时候,老者有些咬牙切齿。 知道是有仇怨,青蚨反而不紧张了,恕人谷结下的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江湖本来就是如此,冤冤相报,有目的的抓人才最不可怕。 “晚辈在恕人谷也是无足轻重,不知老人家想在晚辈这里找什么?”青蚨慢悠悠的说。 “青蚨堂主太自谦了,你和玄武堂主怎么能算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呢。”老者显然把他们调查的很清楚,“老朽想请二位小娃娃帮个小忙。” “老人家请讲。” “交出恕人谷的路线图。”   ☆、196.第196章 审问 青蚨突然大笑三声,然后看着老者说道:“前辈真是难为人了,晚辈恐怕要让前辈失望了。” 老者眯了眯眼睛,“这么说你是不想交出来了?” “前辈,恕人谷的规矩,来者是客,只要能找到恕人谷,我们都欢迎,但是我们唯一不欢迎的,就是投机取巧胁迫之辈。”最后八个字,青蚨的语气略重。 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都在裴音身边久了,恕人谷的这些人骂起人来真是文质彬彬。 老者一瞬间微微色变,想动怒,他刚要从椅子上站起来,后面的随从突然伸出手按住他的肩头,老者又坐了回去。 玄武的眼睛在老者肩上的那只手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不动声色的收回来,看了青蚨一眼。 “小娃娃说话太直接了,少不得要吃亏的啊。”老者压下心中的怒意,语带威胁的看着青蚨。 青蚨压根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要不是他身处的地方不对,那周身的从容简直像是在游园,“恕人谷就在子都山上,我们可没有封了子都山,找不到自然不能怪我们。” 青蚨这话说的倒是自傲,不过也不算夸大事实。 恕人谷就在子都山上,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可是不是人人在子都山都能找到恕人谷。 且不说那漫山遍野的飞禽走兽层峦叠嶂,就算你都避开了,能安全的在子都山来去自如,也找不到恕人谷的入口。 所有人都觉得恕人谷,应该在个峡谷或者什么地方,然而他们翻遍子都山,也是找不到的,能进来的自然就进来了,进不来的,永远都进不来,用裴音的一句话说,这大抵就叫缘分。 老者被青蚨噎了个半死,要是能找到恕人谷的入口,谁还会想办法大费周章抓他们,就这两个堂主,就叫他们损兵折将了不少。 他和身后的黑衣人对视了一眼,看着青蚨玄武冷笑,“两个小娃娃不合作,就不要怪老朽心狠无情了。” 他指着靠墙而坐的玄武说:“先把那个女娃娃带出来吧。” 这就是要上刑的意思了。 上刑对玄武来说不算什么,说白了就是皮肉伤,大不了丢条命,但是恕人谷的路线是绝对不能说的,一来裴音绝对不会看着他们死,二来裴音比刑具可怕多了。 老者身后的两个人立刻上前,脚步坚实,太阳穴微鼓,都是练家子。 眼看着他们开门就要抓玄武,青蚨突然说:“慢着!” 玄武自老者进来都很淡定的面容突然变了,紧张的看着青蚨喊了一声,“青蚨!” 老者倒是笑了,“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青蚨摇摇头,指着玄武对老者说:“前辈误会了,我只是想告诉前辈一件事,她喜欢我,而我,不喜欢她。” 玄武的脑子反应很快,闻言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和上一次相同的紧张,不过含义就不太一样了。 “老朽实在没心情听你们的风花雪月啊。”老者笑了笑,示意还是抓玄武出来。 “前辈也误会了,我们之间也没什么风花雪月可说的。”青蚨挣扎着站起来,慢慢走到玄武身边,一只手搭在玄武的肩上,看着牢门外面的两个黑衣人,说:“晚辈的意思是,前辈想用刑,选人的顺序错了。” “说来听听。”老者来了兴趣,示意两人等一下再抓人。 刚才站起来又走过来着实耗费了青蚨不少力气,他深吸一口气,才慢慢的说:“女人大抵都是心软的,前辈不如先审问晚辈,晚辈想,她应该会心软承受不住先说出来,若是前辈先审问了她,就算她死在晚辈面前,晚辈也是不会眨眼睛的,到时候还要多谢前辈替我除去了一个纠缠的人。” 玄武心中一痛,眼泪差点落下来,不可置信的看着青蚨,咬着牙说:“青蚨,你这话说的也太狠心了点,你就不怕我也看着你死在外面吗?” 仔细听,这话还带着点颤音。 老者心中明白,这个女娃娃还是舍不得青蚨,一番心狠的话说出来都这么没底气。 青蚨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啊,你要是这样就死心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玄武眼圈红红的,直接抬手打掉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你这男娃娃太狠心了,要不要考虑来我的手下做事啊。”老者倒是对青蚨的做法很赞赏。 青蚨一拱手谢绝了老者的好意,“多谢前辈厚爱了,晚辈和她只是不能做情侣,但是晚辈对恕人谷还是有感情的,之所以让前辈先对我用刑,也是不想承担不救同门,泄露机密的罪责,毕竟,裴姑娘更可怕一些。” “裴姑娘”三个字说出来的,他注意到老者的瞳孔不自然的缩了一下。 “小娃娃有前途啊。”老者夸赞了他一句,对两个黑衣人说:“那就如他的愿,把他带出来吧,看看是这个女娃娃先忍不住,还是你先受不住。” 青蚨被两个人压着肩膀带出去的时候,玄武漠然的垂下眼睛,不再看他一眼。 两个人把青蚨绑在柱子上,其中一个人拿起一个带着倒刺的鞭子,看了一眼站在老者身边的男子,然后突然扬起鞭子,狠狠的抽在青蚨身上。 那鞭子上还蘸了盐水,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不说,伤口火辣辣的疼,青蚨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玄武听到鞭子破空的声音,抬起头就看到青蚨胸前血淋淋的伤口,顿时色变,尖声叫道:“青蚨!” 老者回头看了玄武一眼,看到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之后,转头对青蚨说:“你说的很对,这个女娃娃的确很在乎你。” 青蚨倒抽着冷气,勉强笑了笑,说:“晚辈看人还算准,好在这次没走眼,想来我也不用承担什么罪责了,没准还能捞到一个保护同门的美名。” 若不是场合不对,青蚨这一番作为,可以堪称标准的铁石心肠玩弄感情的王八蛋了。 “小娃娃可惜了,就是嘴太硬,总守着一些无所谓的秘密,只怕你这美名也只能在身后得了。”老者故作姿态,惋惜的摇摇头。 他的话音刚落,接二连三的鞭子落在青蚨身上。 十鞭子之后,行刑人暂时停了手,青蚨已经全靠一口气强撑着了。 老者回头看玄武已经泪流满面,问道:“你们两个小娃娃谁准备先说了?” 哪料玄武流着眼泪摇头,哽咽的说:“我毕竟付出过感情,看到他受伤我会难过,可是他刚才那番话太伤我心,我宁可看着他被打死,我也是不会救他的。” 老者大为惊奇,没想到今天遇到的两个都是狠角色,他转头看着青蚨说:“最毒妇人心,小娃娃你今天看样子是要先死在这里了。” 青蚨费力的牵牵嘴角,说:“能解决掉一个麻烦,死就死吧,不过,晚辈还有一事不明,想请前辈指教,也好叫晚辈能死个明白。” 他目光略涣散的看着老者身后那个男人,说:“有道是江湖事江湖了,什么时候,江湖人也做了朝廷的走狗了?”   ☆、197.第197章 想法 江湖事江湖了,永远不和朝廷打交道。 这句话不是恕人谷才有的规矩,只不过恕人谷严格的和朝廷划开界限,从来不会触摸朝廷半分。 江湖人讲究自在,随性,自诩世外高人,不和世间凡夫俗子同流,更看不上尸位素餐的朝廷官员。 朝代可以更迭,江湖却一直存在,不一样的也就是多几个少几个门派。 江湖上有纷争,大家用江湖的手段解决,一旦牵扯到朝廷,那味道就变了,做朝廷的走狗,是每个江湖人都不齿的行径。 这可以算是江湖和朝廷无声的默契,我服从你们的统治,但是我在江湖里做什么,你们不能插手。 不可否认,江湖大派发展到一定程度,朝廷就会注意到,这时候如果收敛一些,朝廷也是不会在意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林永父子一样,专门盯着恕人谷不放。 不扰民,不害民,不威胁统治,谁管你过得是什么日子。 牢房里静默了一瞬。 老者有些不安的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男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当然也可以找个什么借口糊弄过去,不过那样也太瞧不起恕人谷的堂主。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青蚨堂主这话说的偏了。”老者身后那人缓缓说道,很低沉的声音,言语间有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你们自己无能,以为找几条走狗就能把我们恕人谷怎么样吗?”青蚨低笑两声,牵动了伤口,咳出一口血。 “恕人谷不尊朝廷,还觉得能安然无恙吗,识时务者为俊杰,青蚨堂主还是不要执迷不悟的好。”男子劝道。 “那,恐怕要让大人失望了,在下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朝廷!”青蚨猝然抬头,看着男子的目光中带着恨意。 男人怔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还有人对朝廷有这么大的恨意,他看得出来,这人是死都不会让他们如愿了。 “青蚨堂主是怎么看出来的?”男子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大不了一会继续用刑,能说出来就说,要是审不出来,就再抓几个人过来。 青蚨看了一眼他,有看了一眼周围站着的人,说:“如此训练有素的江湖人,在下真是第一次见。” 这些人刚进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他们步伐整齐,腰背挺直,执行命令的时候一丝不苟,那老人虽然是坐着的,但是在做决定的时候,总要看一看身后的男人,说明他根本就不是这些人的头领。 什么人不能出现在人前,还要推出一个傀儡,装作自己是江湖人呢?青蚨只能想到朝廷,而且,他要是猜测的不错,这应该是朝廷的军队。 他看了一眼已经不再哭泣的玄武,想道:这次要是侥幸不死,必须得告诉裴音了,朝廷为了剿灭他们,连军队都用上了。 不过,可能也没机会活着了。 “青蚨堂主慧眼如炬。”男子夸赞了他一句,对行刑人说:“继续吧,这个审不出来,就再换下一个。” 青蚨在心里笑了笑,想:那我可要多活一会。 沈杨点了五个人带着宁七一路拿着腰牌出了恕人谷,快马疾驰前往青蚨和玄武失踪的地方。 一路上宁七沉默寡言,根本没有在执事堂里侃侃而谈的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更像是有什么心事。 大概是因为裴姑娘的威胁而担忧吧。沈杨想,裴音说一不二,真要是找不到人,宁七真的会死,这孩子还年轻着呢,真不知道裴音是怎么想到。 他又想到出来之前,裴音吩咐他的话。 “一路上他有什么想法,你就听他的,给他点机会。”临走之前,裴音把沈杨叫过来,单独吩咐。 沈杨有些奇怪,也不太放心,“裴姑娘,这次毕竟是救人,并非属下不信任宁七,我是怕耽误了救人的时间。” “找不到人,或者去晚了人死了,都让宁七陪葬,我想他为了自己的小命也会尽心尽力的。”裴音摆弄着自己藏酒,云淡风轻的说:“耍点小聪明就想在恕人谷站稳脚跟怎么行,我得让他知道,恕人谷也不是什么世外桃源,都是搏命的地方,还是踏实点的好。” 沈杨明白过来,裴音这是故意打压宁七呢,他也不再说反对,直接领命而去。 “宁七,我们马上就要进城了,你想到怎么找人了吗?”沈杨看宁七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出声问道。 宁七回过神,看着前面的城门官,和气的笑笑,“我其实还没有想好,一会进城了,我想先去转一转。” 刑堂的弟子虽然不知道沈杨为什么会问宁七意见,不过他们惦记着青蚨堂主和玄武堂主的情况,听到这人说还要再转转,立刻气不打一处来。 “救人要紧,再转转能把两位堂主转出来吗!”恕人谷的弟子还算团结,以为这宁七刚来,是没把救人当回事。 宁七也不恼,对说话的师兄客气的说:“我就是想打听一点消息,没别的意思,师兄不要着急,人肯定能救出来的。” “有你打探消息的时间,还不如直接找人快呢!万一他们根本没再悦州呢!”师兄没好气的说。 “不会的,他们肯定没出悦州,说不定都没出城。”宁七的语气十分肯定。 师兄不服气,“你怎么知道他们都没离开这里!?” “说不出来,大概是直觉吧。”宁七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 那师兄还想再说话,沈杨一个眼风扫过去,成功的让他闭了嘴。 “那你就去转一转吧,小心一些,我带着他们先去分舵口,探探消息。”沈杨他说着,几个人就来到了城门口,递交了路引之后,一行人直接进了城。 宁七和他们在城门口就分开了,一个人牵着马,慢悠悠的边走边逛,看到什么都很新奇,这摸摸那看看,一副很久没逛街的样子。 快到晌午的时候,宁七摸摸肚子,觉得有点饿了,走进一间人比较多的酒楼,点了几个菜,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慢慢吃起来。 他没有沈杨那么着急,对他来说,找个把人不算个事,顶多找到的时候,身上的伤是多一点还是少一点而已,但是他不能亏待自己,得先让自己休息好了,才有精力去找人。 至于裴音说的话,宁七想,自己这条命,她大概是拿不走了,可能自己还要在她面前碍眼好一段时间。 “真是的,看到我的时候,都不在意一下,还变着法的想赶我走,太狠心太无情了啊。”他自言自语的小声说道。   ☆、198.第198章 找过 沈杨带着人来到城里的分堂口,堂口的管事立刻出来迎接。 “别多礼了,青蚨和玄武两位堂主最后是在这消失的,你们在城里找过了吗?”沈杨摆手让管事不要行礼,直接进了屋子,边走边问。 管事跟在后面非常恭敬谨慎的说:“我们把城里和方圆数里都找了一遍,在城外发现了这个,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说完,他呈上来一把破碎的折扇。 沈杨不用拿起来就能认出那是青蚨的扇子,他的扇子扇骨是用精铁做的,看着平淡无奇,配合他的武功可以敲碎人的腿骨,可惜现在这扇子已经碎开了,不仅扇面都碎掉了,连扇骨都有几处裂纹。 看来青蚨是遇到了棘手的敌人了,连武器都受损丢掉了。 “仔细查了吗,一点踪迹都没有,看不出来去哪了?”沈杨皱眉,青蚨对恕人谷最是忠心,敌人不会从他嘴里得到半点情报,相对的,他也要受不少苦。 管事摇头,“找不到,什么踪迹都抹掉了,这么利落的手法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和咱们的手段差不多了。” 说起来,找不到人,对他们来说真是一件挺耻辱的事情,而且还是在悦州,自己家的地盘上,找不到人。 沈杨想起宁七的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就说了出来,“会不会他们还在城里。” “不可能。”管事毫不犹豫的说:“出事之后,我马上就把城里彻底搜查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 沈杨也比较相信管事的话,城里他们最是熟悉,不可能找不出一个人。 “堂主,您还真相信那不靠谱的混小子说的话啊!”那个和宁七呛声的师兄忍不住说道。 管事竖起耳朵,什么小子?莫非来人不止沈堂主这几个人? 师兄嘴里那个“不靠谱的混小子”宁七正在酒楼高兴的喝茶吃菜,顺便听听别人的八卦。 “听说了吗,最近朝廷开始打压江湖门派了,很多门派迫于压力,都被迫收缩了不少。” “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咱们也上恕人谷呗,裴姑娘又不会不收。” “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上恕人谷,你找得着吗?” “滚滚滚,瞧不起老子是不是!” 宁七余光看过去,看到说话的大汉一身华而不实的肌肉,低下头撇撇嘴,心想,你这样的还真进不去恕人谷。 这桌没意思,他换一桌听。 “哎哎,前几天那户人家的家丁随从真是忠心,那家主人俩都有出气没进气了,还要进城求医呢。” “听说是在野外的时候让狼给咬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伤,可是少夫人身体弱,怕是不好。” “你怎么知道身体弱,你亲眼看见了?” “不用亲眼看,看随从就知道了好吗,那一脸严肃的样子,不是主人家不好了,还能是什么!” “哎哟,你懂得真多。” “那是,你是没看到,那些随从身手可不是一般的好,壮实着呢,经过一场恶战也没什么变化,我本来想着替我们家老爷招揽他们的,哪料到最后跟丢了,也不知道那些人去哪了。” “真有那么好,还能让你找到?” “哎,你说的倒也是。” 宁七坐在窗前把菜慢条斯理都吃了个干净,高喊一句,“小二,结账!” 他走出酒楼牵过自己的马,看着高升的太阳,小声嘀咕了一句,“吃饱了,该干活了。” 宁七按着沈杨给的地址找到分堂口,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卖笔墨纸砚的小铺子,把马拴好直接走了进去。 “这位公子想买点什么?”伙计立刻热情的迎了上来。 “什么都不买,我找沈杨堂主。”宁七倒是直接。 伙计收了脸上的笑,带着点戒备的看着他,说:“公子莫不是来和我开玩笑的?想找什么堂主,应该去门派,我这里只是个卖笔墨的小铺子。” 宁七不想和他缠磨,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牌子,在伙计面前晃了一下,说:“去吧,这位师兄,我真的是来找沈堂主的。” 那块牌子只有掌心大,是恕人谷外出办事弟子才会佩戴的,用以表明身份。 伙计眼神好,只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什么,立刻正色道:“师弟请随我来。” 沈杨正在后院歇息,和管事商讨应该怎么继续找,看到宁七进来,立刻对他招招手,给管事介绍道:“这位是宁七,刚来恕人谷一个月,协助这次行动,他进恕人谷破阵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 管事有些惊讶,他们都是领教过恕人谷的八卦阵的,这年轻人只用了一刻钟,实力不容小觑。 “你来的正好,在城里转的怎么样了?”沈杨问道。 “还好,知道了一些事情,还需要确定。”宁七答得很谨慎。 “管事说,城里城外他都找了,除了这把青蚨堂主的折扇,什么都没找到。”沈杨指了指桌子上的铁扇。 宁七的手抚摸过已经有裂痕的铁扇,轻声道:“内家功夫很好,激斗,人可能多了一点,青蚨堂主他们可能是寡不敌众。” 沈杨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怎么看出来的?” 还从来没有人能从一把破碎的武器上看出端倪。 就连管事都一脸不可能你在胡说的表情看着宁七。 宁七的手点了点铁扇的尾端,那里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凹痕,说:“精铁的扇骨,需要强大的内劲才能震裂,而且不可能是一次,青蚨堂主和玄武堂主也不是吃素的,不可能一个照面就让人拿下了,这里有凹痕,应该是青蚨堂主自己捏的,他的内力也很深厚。” “可是内力深厚的人更能控制自己的力量,这种情况显然是控制不住了,那么只能是损耗太快,敌人太多,为了防身,用力握紧武器所致。”宁七垂下眼睛看着那块凹痕,慢慢的说:“用力,直到力气用尽,武器掉落,脱力被擒。” 若不是宁七一个月以来一直呆在恕人谷,沈杨都要以为他是亲眼见过这场战斗了。 说完,他看着沈杨和分堂口管事,不好意思的笑了,“我随便猜测的,二位不要太当真。” 这么详细的随便猜猜也是没谁了。 不等他们从震惊里回神,宁七又看着管事问:“你确定城里都找过了,没有发现人吗?” 管事很肯定的点头,“我仔细找过了,没有发现两位堂主的踪迹,甚至反常的踪迹都没找出来。” 宁七摇摇头,提出了反对意见,“再找吧,我敢肯定,他们还在城里。”   ☆、199.第199章 试试 管事觉得自己的能力遭到了质疑,对沈杨一拱手,说:“沈堂主,属下真的仔细在城里找过了,任何可能有人的痕迹都没放过,确实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他只对着沈杨回话,可见真的不太赞同宁七的提议。 宁七也不生气,依然笑着说:“管事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找的不仔细,我只是认为他们藏得更隐蔽,可能在咱们都想不到的地方,也可能是在你搜查过后,才又回去的。” “那依照你的意思,再次搜查又要大费时间,万一错过救人的时机怎么办?”管事压下心中的不快,和宁七就事论事。 “不用全部都查,我只需要确认几个地点就好。”宁七把今天在城里走过的地方在脑子里还原,慢慢的说:“最不起眼,也是最起眼的地方,可能是一处废弃的宅子,一个医馆,或者一个废弃的道观。” 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宁七换位思考,若是自己抓了那些人,为了迅速审问,也要回到这座城里藏起来,人都有盲点,觉得搜查一遍没有问题就不会搜查第二遍。 他刚才在酒楼听消息,当听到有仆从带着受伤的主人家进城求医,就知道自己要找的就是他们了。这掩人耳目做的不算太高明,可是偏偏又大张旗鼓,是以也没有人注意到。 他看着管事,认真的问:“有这种地方吗,破旧的,不起眼,平时看到也会忽略,偏偏一直都存在的地方。” 管事回想了一下,磕磕巴巴的说:“城西有一处破旧的寺庙,平时是给乞丐遮风挡雨的,因为害怕拆了之后乞丐闹事,这么多年一直保留着。” 宁七勾勾唇角,带了一点势在必得的笑,说:“那么,我们就去破庙。” 管事觉得不可能,可还是看了沈杨一眼,沈杨思考片刻,点头道:“带上人,我们去破庙看看。” 青蚨不得不承认,这些朝廷的人下手真狠,一天刑讯下来,他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好。 玄武看着他皮开肉绽的样子,只是不停的流眼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青蚨堂主还是不准备说吗?”男人倒是很佩服他的硬气,这种刑讯手段用下来,还能保有意识的,男人没遇到过几个。 青蚨的眼睛都被血糊住了,看什么都是模糊的红红的一片,他气若游丝的说:“恐怕要让大人失望了。” “堂主这样硬气的汉子守着一个小小的江湖门派真是可惜了。”他说道,只可惜眼神里没什么感情,看着就像是客套一样。 “大人这样意志坚定的人做朝廷的走狗也挺可惜的。”青蚨勉强笑了一下。 男人不为所动,对旁边的人吩咐道:“处理了吧,请那位姑娘出来聊聊,青蚨堂主看样子是不会让咱们如愿的了。” 跟随的人应声上前,准备直接抹了青蚨的脖子,哪料到他刚举起刀,整个牢房就震动了两下。 “怎么回事!”男人的身体晃了两下,站稳之后大声问道。 青蚨一直强撑着的一口气终于送下去,带着一点开心的笑陷入昏迷中,看来,裴音派来找他们的人,终于是找到了。 “大人,恕人谷的人找过来了!”老者慌张的跑进来,有些不知所措。 男人不满的喝了他一声,“慌什么,正愁没人呢,既然来了,就都别走了!都去抓人!” “是!” 管事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尊破掉的大佛,简直不知道该对面前这个笑眯眯的年轻人说什么。 他们来到破庙的时候,庙里已经没有人了,这个年轻人就笑着说了一句,“果然是这样啊,庙里面有玄机,所以已经没有乞丐了是吗,或者乞丐也都不是乞丐呢。” 破庙总共就那么大的地方,他们一打眼就能看完,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玄机,还是这个年轻人仰头看着已经不再金光闪闪的大佛,说道:“人应该都在里面,不过这机关我是找不到了。” “找不到也要找。”沈杨沉声说了一句,手下弟子立刻上前。 可惜一番摸索下来,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这可怎么办,明知道他们在里面,咱们只能等着人出来抓一个再进去吗!”管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人是在他的管辖地方丢的,怎么说他也有一些责任,这要是找不到,他就得回去给裴姑娘请罪了。 “既然找不到机关,直接打碎不就好了吗。”宁七耸耸肩,非常理所当然的说。 “你在开玩笑吗,这么一尊大佛,没有几十年的功力根本破不开!”师兄看着宁七,觉得他脑子可能坏掉了。 沈杨也觉得不太可能,这尊大佛想要破坏掉,不止需要深厚的内力,还要有足够可以看透大佛薄弱点的眼力,就算是他,都不敢托大。 而且,还有一条是大家都不太敢说的,破坏佛像,他们都不太愿意,毕竟这是冒犯佛祖的事情。 宁七从腰间抽出一条鞭子,慢慢的抚摸过鞭子青银相间的纹路,淡淡的说:“让开一点,我试试吧。” 那口气,就和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所有人都不相信宁七能办到,但是也不想就这样浪费救人的时间,沈杨一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开一些,看着宁七的动作。若是他真的不行,再考虑其他救人的办法。 宁七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尊大佛,没有半点尊敬,直接扬起手,手起鞭落,伴随着破空的呼啸声,大佛应声碎裂,轰隆倒地。 所有人:“……” “进去吧,他们要出来了。”宁七的鞭子一收,第一个冲进去。 “愣着做什么,救人!”沈杨大喊一声,唤回众人的神智,看着前面已经不见了踪影的年轻人,心想,这回恐怕裴姑娘要不了他的命了。 宁七进去之后根本没听,顺着地道就往下冲,看到迎面而来的人,轻笑一声,没什么意外的说:“果然是你们,手伸的也太长了!” 对面的黑衣人也不说话,直接挥刀动手。 宁七挥舞着长鞭把他们抽倒在地,根本没让人靠近自己。 他轻功很快,几个闪身就冲到了地下,男人上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宁七的身影。 他愣了一下,颇为意外的说:“是你!你来做什么!” “这话应该我问你们!没事来捣什么乱!”宁七没好气的说。 “我是奉命行事!”男人不悦的看着宁七,倒是没先动手,只对左右说:“上去拦住那些人。” 宁七甩了一下鞭子,侧耳听了听,估摸着沈杨他们下来还有段时间,危险的笑笑,说:“我不管你是奉什么命,只要不是我的,就给我滚蛋,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男人不为所动,显然对宁七的言语非常不满,“您这话就说的不对了,都是为了上面办事,您太独断了。” “看样子,你是不准备让开了?”宁七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男人做出一个进攻的姿势,“恕在下不能从命!”   ☆、200.第200章 无知 宁七认真的看了一眼他的姿势,突然说:“说得这么好听,都为上面考虑,上面让你们来插手这件事了吗?” 男人吝啬的笑了一下,说:“您既然明知道,还是不要问了的好。” “不知道你的主子有没有告诉你,他还欠我一百杖呢!”卫闲庭话音未落,蹂身而上,鞭子猎猎作响。 男人灵活的闪避,地下的空间不大,根本不能让宁七的长鞭发挥优势,他倒也还有恃无恐。 他练的是拳脚上的硬功夫,只要能接近宁七的身,就有把握重伤宁七。 “您说笑了,那一百杖想来您以后都要不回来了。”男人看准一个空隙,欺身而上。 宁七看出了他的想法,脚步一错从他身侧滑开,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他们想让我死在外面,这件事怕是没法成真了!” 宁七见到男人的时候就想到了,他了解那位的风格,不可能派出他来之后,短时间就再派另外一拨人,而且还不告诉他,那位向来谨慎,这种容易露出马脚的事情他不会去做,肯定就是下面的人自己的主意了。 只要宁七死在外面,他们就可以回去说,自己畏罪潜逃了,或者随便编个什么理由,再泼一身脏水,除掉自己在京城的势力和心腹,彻底拔除眼中钉。 想的倒是挺好,不过就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宁七的鞭子挥舞的更快,几乎成了残影。 “您今天若是不来,恐怕还能多活一段时间。”男人突然大吼一声,震得头顶上的土都簌簌掉了下来。 宁七被他的声音震的差点散了神智,感觉胸口像是被一记重拳击中,瞬间就吐出一口血,攻势慢了下来,他擦掉嘴角的血迹,凶狠的看着男人,说:“狮子吼!真没想到你家主子身边也是人才济济。” 男人趁着宁七失神的空档上前,说:“好眼力,在下佩服!” 宁七再要重新防守已经来不及,男人抓住了鞭子,略一用力,宁七手上一松,鞭子脱手飞了出去。 男人瞬间就占了上风。 失去武器,宁七可以说就是拔了牙的老虎,尤其是擅长远攻的人,近身功夫都不太好,宁七也不例外,他左躲右闪避开男人的拳头,想办法要捡回长鞭。 男人看出了他的想法,也没有因为自己占上风面露喜色,依然沉稳的说:“在下觉得,您的武器是拿不回来了。” 宁七深吸一口气,运气内力调息伤势,略惋惜的说:“那可不行,那是我最喜欢的武器了。” 说着,他突然脚下一停,迎上男人的拳头,说:“刚才躲了你那么长时间,我也累的不行,不还手,你还真以为你的武功天下第一吗!” 男人觉得他这简直就是找死,失去武器还敢和人拼近战,不是疯了就是觉得自己穷途末路,他也不放过这个机会,一记重拳迎面而来,“天下第一不敢说,对付您应该是足够了。” “无知小儿坐井观天!”宁七低低嘲讽了一句,伸出手,不见他怎么动作,就轻巧的抓住了男人的拳头。 男人震惊的看着抓着自己拳头的那只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能!” 他对自己的拳头力度有多大很清楚,完全施为之下可以打破一堵墙,血肉之躯根本就承受不了,可是宁七这样抓着他的拳头,他竟然使不出半分力气。 刚才随着内劲而来的劲风都消失无踪,全部化解在宁七的这只手上! 宁七有一双贵公子般养尊处优的手,和男人骨骼粗大皮肤黝黑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若不是亲眼所见,谁都会认为,男人才是有力气的那一个。 “所以我说你无知。”宁七的五指略微用力,男人立刻露出痛苦的表情,“连要对付的是什么人都不了解清楚,就敢在我面前卖弄。” 他抬起那只空闲的手对着鞭子落地的方向一动,鞭子就像有人控制一样,直接飞回了他的手里。 男人看的一清二楚,终于失声说道:“这种内力没有四五十年根本不可能拥有,你是怎么做到的!” 隔空取物,据说内力深厚的人是可以做到的,可是江湖上鲜少能见到,因为这种人要么就死了,要么就是活着的老怪物了,根本就不在江湖行走,可是宁七才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怎么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宁七的面上杀气十足,眼神冰冷的看着他,“希望你主子还能记得你的好,我今天不想陪你玩了,这就送你上路吧!” 宁七抬脚直接踢碎了男人的膝盖骨,男人跪倒在地之后,宁七抬起手一掌劈到男人的天灵盖上,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之后,男人七窍流血倒地而亡。 “一个狮子吼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下辈子投胎把眼睛擦亮一点吧。”宁七抬脚踢开面前死的不能再死的尸体。 他这边战斗结束,沈杨他们也处理完男人的随从下来了,看到倒在宁七脚边的尸体,沈杨愣了一下,“这是……” “算是罪魁祸首吧,已经处理了,咱们去救人。”宁七简单的解释了两句,往地下而去。 他当然不可能留下男人这个活口,万一他说出不该说的东西带累了自己,那就得不偿失了。 好在沈杨也不是缠磨的人,贼首死了就死了,裴音本来也没让留活口,谁杀的都一样。 这地点建的隐蔽,耗费工程也不小,直接建在底下,不过粗糙了一些,想找到青蚨和玄武还是比较方便的。 宁七顺着狭窄的地道带着人往里冲,刚来到牢房里,就听见一个女声尖叫着说:“还有一个人,别让他跑了!” 他顺着女人伸出牢门栅栏的手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在另一边地道里有个佝偻的身影,当机立断追了过去。 沈杨手下的弟子和管事想跟着追,被沈杨一伸手拦了下来,“先救人,你们追不上宁七。” 管事看了一眼,果然,就这么眨眼的一会功夫,宁七就不见了踪影,轻功之高着实让人赞叹。 宁七没想到这地下竟然如此四通八达,他跟着那个佝偻的身影一直跑,竟然直接跑到了一座山的山顶。 出了地道空间变大,宁七毫不犹豫的抽出鞭子对着那人背后抽过去。 呼啸声伴随风声而来,老者灵活的躲过身后的鞭子,转身看到宁七还要继续的动作,大惊失色的脱口喊道:“天山六鞭!你和拂衣公子是什么关系!”   ☆、201.第201章 关系 宁七心头一动,手腕翻转,鞭子乖顺的缠绕在手臂上,不动声色的看着老者,略皱了下眉头,淡定的反问,“什么拂衣公子天山六鞭的?我没听明白。” 老者目光仇恨的看着他的鞭子,像是透过他的鞭子看着的是什么人,听了他的话,只是冷笑,根本就不信,“你这小子休要骗人,天山六鞭是拂衣公子的绝学,他以为几十年不行走江湖,就没人记得了吗!” “你这话说的好生没有头绪,我都没见过拂衣公子,怎么可能学到他的鞭法。”宁七一挑眉,也不急着收拾掉老者,反正他后面是悬崖,要是自己跳下去,还省了一番力气。 老者戒备的看着宁七,似乎对他手里的鞭子很是忌惮,说道:“小老儿有幸,当年还是见过这天山六鞭的,你为了那两个堂主而来,你觉得你说不认识拂衣公子,我会信吗!” “老伯,拂衣公子有三十几年没在江湖上行走了,我入恕人谷不过月余,你就说我的鞭法乃是拂衣公子所授,你觉得我会信吗?”宁七毫无笑意的勾勾唇角,目光锐利的看着老者。 老者似乎不相信宁七的话,怀疑的看了他两眼,“你这鞭法练了应该也有六七年了,你在哪里见过他!” 他的手偷偷的动作着,似乎是要偷袭宁七。 宁七的目光从他的手上轻轻飘过,似乎并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随口说道:“我幼年的时候被人欺凌,一个过路人看我可怜,给了我一本功法秘籍,我照着上面说的自己练的。” 说罢,他看着老者问道:“听您的意思,您是见过拂衣公子的?那么这次的事,算是您和我们恕人谷的旧怨了吧。” “旧怨?我和恕人谷有天大的仇恨,一个怨字也太轻巧了!”老者的手突然扬起,一把泛着蓝光的匕首朝着宁七的面门而来 “冤有头债有主,您和拂衣公子有仇,却联合朝廷一起,让我们的堂主受了罪,这事做的可太难看了。”宁七向后一跃,手里的鞭子精准的打掉了老者的匕首。 就在宁七分神对付匕首的瞬间,老者突然朝着宁七扑过来,从腰间抽出两把短刀,挥舞着袭向宁七的胸口。 “和朝廷合作有什么关系,只要能除掉恕人谷,逼出拂衣公子就够了,我不在乎过程是什么样的!”他的两把短刀挥舞的极快,一点也不像一个老人应该有的身手,“我的师兄死于拂衣公子手下,此等血债,可不是两个堂主就能了事的!” 老者极其狡猾的借着阳光的反射干扰着宁七的视线,慢慢靠近宁七,“我也不管你和拂衣公子是什么关系,既然你学了他的武功,杀了你,也算是断了他一个传承!” 宁七被他刀身反射的阳光阻碍了视线,只能不断的和他拉开距离,也不知老者是不是故意的,和宁七始终保持了一丈的距离,不过分靠近,也不会让他的鞭子有太大的发挥余地。 他的鞭子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 宁七用的是长鞭,和敌人的距离越大,发挥的优势越强,若是敌人小瞧他的近身功夫,靠的太近,宁七也可以将敌人毙于掌下,然而这种不近不远的距离,近身功夫用不上,长鞭受限制,实在让他发挥不出实力。 “老朽不才,刚才正好看到你那刘将军的战斗,知道你这小子阴险的很,而且,你也不必大义凛然的说我投靠朝廷,小老儿倒觉得,你和朝廷熟悉的很啊!”老者阴森森的笑了笑。 宁七轻笑一声,“我就说嘛,刚才他带来的人都去抵御沈堂主了,怎么可能还有人从地牢那边逃走,果然老人家您是看到了我和刘将军的战斗,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话。” “小娃娃也很有胆量,我与师兄二人当年进入恕人谷,师兄只是偷了恕人谷的地图就被拂衣公子杀了挂在杆子上做了旗,你说我要是把你的事情对里面的堂主说一说,他们的刀剑是不是就该对着你了?”老者一边说话扰乱宁七的心神,一边在自己的短刀刀柄上轻轻一按。 宁七虽然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睛,但是耳力还是很好的,他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咔嚓”声,立刻集中精神,防备着老者的攻击。 刺目的阳光终于消失不见,宁七的眼睛还不待适应,就模糊的看到一柄锋利的刀朝着他的胸口而来。 老者手里的短刀也不知是什么武器,刀身竟然可以和刀柄分离,两处连接着一条细细的铁链,一把近身武器瞬间变成远程。 宁七此时向后退避已经来不及,他情急之中把身体转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弯度,硬是让锋利的短刀擦着腰间而过,只外衣被划破了一个口子。 借着这个瞬间,他和老者拉开距离,手中长鞭呼啸而过,缠上连着刀身的锁链,两个武器绞缠在一起。 宁七大喝一声,“破!” 老者感觉一股强大的内劲顺着锁链传过来,随着宁七的话音落下,他的锁链已经被绞成几段,短刀落在远处,手里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刀柄。 “真没想到,我初入江湖竟然就碰到两场这么难缠的战斗,实在是抱歉了,老伯你的武器我怕是不能赔给你了。”宁七毫无诚意的看着老者道歉。 老者震惊的看着手里的刀柄,刀柄上有几条裂纹,他稍微用力一握,刀柄立刻碎成了几片,他干瘦的手掌上多了几条伤痕,后知后觉的渗出鲜红的血液来。 他的手已经完全没有知觉,连握紧都不能够,整条手臂无力的垂下去,仔细看还能看到他的手在不自觉的颤抖。 “哎呀,没控制好力道,让老伯受伤了。”宁七看着他的手,危险的笑了笑,“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在下倒是有一个方法可以让您止血止痛。”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嗜血的笑了,“只要您死了,就不会痛了,今天您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在下只能勉为其难的杀生了。” “说得好像刚才的刘将军不是你杀的一样!要动手就动手,少说废话!”老者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握着剩下的一把短刀,横在胸前,以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朝着宁七攻过去。 宁七非常从容的把鞭子收回腰间,看着接近自己的短刀,突然伸手,两指夹住刀刃轻轻一掰,捏着断掉的刀尖迎面而上,指尖一点寒芒在老者的脖子上划了一个圆润的弧,然后错身和老者擦肩而过。 “老人家,一路走好。”宁七背对着老者,轻轻说了一句。 在他身后,老者的脖子上现出一道伤口,鲜血喷涌而出,“噗通”一声,老者栽倒在地上,眼珠艰难的转了转,最后定格成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 宁七松开手,那半截断刀落在地上,伴着阳光闪了两下,然后归于沉寂。   ☆、202.第202章 带回 “好在当时认真练功了,否则定是要吃亏的。”宁七低笑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自语道:“我如此劳心劳力,不知道回去有没有什么奖励。”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也不准备回那地道里,想来沈杨他们救了人,应该会先回分堂口去。 那个叫青蚨的受伤不轻,军队里行刑的手段也不少,看来他也吃了不少苦头。 宁七提了一口气,身姿飘逸的离开山顶,奔着恕人谷的分堂口而去。 那边沈杨进了地牢,看到青蚨的时候也震惊了一下,管事过去砍断地牢的门锁,玄武立刻扑了出来,哭喊道:“青蚨,青蚨,沈杨来了,裴姑娘派人来救咱们了,你坚持一下,我这就把你放下来!” 可是她被人下了化功散,手脚无力,一条锁链都要扯上半天,沈杨拒绝了弟子的帮忙,亲自上前,帮着玄武把青蚨从柱子上解下来。 “青蚨,我现在就给你包扎伤口,你忍一忍疼,一会就好了。”玄武擦了一把眼泪,抬头看着沈杨道:“把伤药给我。” 管事看了一眼沈杨,见他点头,把随身携带的伤药和绷带递给玄武,他刚才已经看过了,青蚨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了。 他看着玄武双手颤抖着给青蚨包扎,忍不住道:“玄武堂主,让在下也来帮忙吧。” 玄武摇摇头,“不用了,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这些伤口本来应该都是在我身上的,我要好好看着,我要记得他为我受过的伤。” 沈杨悄声叹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按住玄武的肩膀,迫使她抬起头,轻声劝慰道:“玄武,此地不是疗伤的好地方,咱们把他抬回去吧,裴姑娘还等着你们呢,放心,只要有裴姑娘在,青蚨肯定不会有事的。” 他的目光像是有镇定人心的作用,玄武逐渐冷静下来,点点头,看着沈杨指挥弟子小心的把人事不知的青蚨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送回分堂口。 宁七走进铺子里的时候,后院里的人出出进进,好不热闹,他看到一个弟子正端着一盆血水从房间里出来,步履匆匆,形色慎重。 沈杨正站在院子里,看到他走进来,凝重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问道:“怎么回来的这样晚?敌人都解决了?” “追了一个老头跑的有点远,解决费了点时间。两位堂主的伤势怎么样?”宁七看着忙碌往来的人,略微皱了下眉头,他可不想自己费尽救出来的人有个什么好歹,看得出来,裴音还是很重视恕人谷的一干人等,真的要是出了事,想来裴音也会很难过。 “玄武没事,只是被化功散封住了功力,吃下解药调息一番也就好了,青蚨的伤势有点重,我准备等这里的大夫处理过后,就带他们回恕人谷,无论养伤还是疗伤,恕人谷里都是最好的选择。”一番救人行动下来,沈杨对待宁七的态度更慎重了一些。 不管他回去是什么职位,做什么,和裴音有什么恩怨,单就实力而言,宁七足以让他谨慎对待。 无论什么时候,强者都是会得到尊敬的。 宁七站在院子外面,透过开着的窗子可以看到玄武苍白憔悴的脸,她已经简单的梳洗过了,没有自己在地牢里见到的那么狼狈,她看着青蚨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担忧,真难想象,这个女人在如此担心一个人的时候,还能在他出现的第一时间就示警,让他去追杀敌人。 “玄武堂主很厉害。”宁七由衷的说道。 沈杨跟在宁七后面,当时就听到了玄武的那声警示,明白宁七的意思,他不意外的说:“她是恕人谷的堂主,自然知道感情和事情要分开,他们一定会获救,但是敌人不一定会在原地等着。” 宁七侧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神情自然,知道他没有夸大的成分,恕人谷里的人,好像都是这样,情感和理智总是完美的分离,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裴音的影响。 “我已经往谷中传递了信件,明日就启程,尽快回去,你也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沈杨知道今日救人宁七出力不少,不想让他陪着自己在这里等着,先让他去休息。 宁七道了一声谢,回到管事准备的房间,先运功了一个周天,今天两场战斗,他没有防备,还是被狮子吼震伤了,好在伤势不大,稍微调息就好。 沈杨言出必行,第二日一大早,他们把还在昏迷的青蚨抬进马车里,让玄武堂主陪着他,赶在城门开的时候,率先出城往子都山走去。 让宁七意外的是,他没有想到,裴音亲自在山门口等着他们。 “裴姑娘。”一行人入了谷,刚进山门就发现裴音已经站在那边等着他们,立刻下马纷纷见礼。 “别那么多虚礼了,你们也都累了,快回去歇着吧,我看看青蚨和玄武怎么样了。”裴音制止了大家的动作,带着碧江往马车那边走过去,经过宁七身边的时候,连个余光都没给他。 “裴姑娘。”玄武听到声音下了马车,面色疲惫的看着裴音,“青蚨的伤势很重,我很怕……” 她抽泣一声,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她害怕的事情很多,她怕青蚨一直醒不过来,她怕青蚨留下什么病根,她怕青蚨伤及根本,以后武学上再难有存进。 “有我在,我保证他什么事都没有。”裴音看着玄武的眼睛,郑重的承诺道,然后回头对跟在身后的碧江说:“劳烦先生了。” 碧江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不客气的对裴音说:“你不是一直都在麻烦我吗,我可没看出来你有什么不好意思,来两个人,把青蚨抬回房间去。” 他转头安慰玄武道:“小丫头别担心,老夫保证还你个活蹦乱跳的青蚨,这伤处理的很好,不会有大问题的。” 得了碧江的保证,玄武才算真的松了一口气。 碧江先生医术高超,号称进了鬼门关都能拉回来,而且从来不说大话,安慰人的话,能救就是能救,真的救不了,也不会说假话。 她悬了一路的心总算能放回了肚子里,神经一放松,立刻感觉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就要栽倒。 一双冰凉刺骨的手从旁边伸出来扶了她一把,那像冰块一样的温度让玄武打了个激灵,她立刻清醒了几分,站直了身体。 裴音见她不会再摔到,立刻收回手,对她说:“你还要辛苦一点,跟我来执事堂,我有话要问你。”   ☆、203.第203章 脸面 沈杨就站在不远处,刚刚让弟子们都去休息,转头就看到宁七正专注的看着裴音,他走上前,拍了拍宁七的肩。 宁七回过神,看到沈杨站在他身边,笑着问道:“沈堂主怎么还不去休息?裴姑娘刚才不是说了吗?” 沈杨显然很了解裴音的做事风格,摇摇头道:“青蚨若是没事,裴姑娘必然要开执事堂问话,你也不用走了,先等一等吧。”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就听见马车那边传来裴音冷冷清清的声音,“你跟我来,我有话要问你。” 宁七转头,目光耐人寻味的看着沈杨道:“沈堂主真是了解裴姑娘。” “裴姑娘的心思很好猜,只要你按着她说的做,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走吧,和我去执事堂。”沈杨先一步转身向着执事堂的方向走去。 还有一些话沈杨也不想说出来,今天回山,只有裴音带着碧江在等着他们,往常一直跟在裴音身后的钟玄铭不在,其他堂主护法也不在,沈杨猜测他们应该在执事堂等着,如果青蚨没事,就是玄武安心的和他一起回话,如果青蚨的情况严重,裴音就会放玄武去看青蚨,让自己先回话。 本来这种事情只要沈杨去就可以了,不过宁七毕竟在救人中出了大力气的,首领也是他杀的,保险起见,沈杨还是决定带着宁七一起去回话。 而且他心中总有一点小怀疑,总觉得宁七和裴音可能是旧识,带着他也许有好处。 “玄武身子还没好利索,沈杨也一路奔波辛苦了,都坐着说话吧。”裴音慢悠悠的走进执事堂,发现先她一步进来的玄武和沈杨都站着呢,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坐下。 宁七没职位没身份,能进执事堂都是借了沈杨的光,自然没有什么位置可让他坐下,他也乖觉,直接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站着去了。 裴音在上首坐下来,目光虚虚的扫过全场,看到宁七的时候,连停顿都没有,直接就略了过去,就像不知道房间里还有这么个人似的。 宁七在心里笑了一下,腹诽了她一句狠心,倒也不怎么生气。 他心里很矛盾,不太喜欢裴音这种俯视的目光,像是和所有人都隔着一层,可是他又想看到裴音不一样的方面,感觉像是又了解了裴音的另一部分,原来总觉得裴音说的什么不被感情左右是托词,昨日见到玄武,他突然有那么一点确认,裴音也许说的不是托词。 “沈堂主辛苦了,这次从救人到把人带回来,总共没用几天,你提前发回来的信件我看过了,咱们对悦州的掌控还不够强,此次被人钻了空子,差点损失我们两员大将,以后悦州的分堂口加派人手,但凡陌生人进入悦州,都要严加探查。”裴音的神色平静,可是大家还是能听出一点不高兴。 宁七听到裴音的安排稍稍集中了一点精神,对裴音做事的干脆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裴音说的很轻松,加派人手,也就是要控制整个悦州的意思,这种事情连州刺史都没法做到,裴音此举,往大了说,就是大逆不道,她不是一国之君,却想做一国之君的事,说出去,林永就会认为她想谋反。 他能想到的事情,执事堂里的人精自然也能想到,果然,鸿雁堂主犹豫着问道:“裴姑娘,此举怕是不妥吧,盘查往来人员这件事,官府就会做了,咱们插手,似乎不太好。”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也是一脸赞同,有的还点点头,算是同意鸿雁堂主的看法。 “官府查官府的,我们查我们的,他们查的是路引,我们查的是人。”裴音的食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表情淡然,“悦州,我们自己的地盘,被人潜了进来,这没什么,江湖朋友来来往往,悦州这么大,也不是咱们说了算。” 她停顿片刻,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两口,继续说道:“悦州发生打斗,咱们的人竟然不知道,这就很丢脸了,青蚨玄武的武功都不弱,青蚨的铁扇都丢在了路边,脱力被擒,这么大的动静,要不是往来信件断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抓了人不算,还得带回咱们眼皮子底下审讯,分堂口里的人来往搜查了那么久,除了一柄损坏的铁扇,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她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看着下面坐着的人,一字一句的说:“诸位,这是我恕人谷的脸面被人踩了。” 裴音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就是一副就事论事的语气,可是下面坐着的诸人一起跪下来,就连她身边的钟玄铭都没站着,宁七无法,只能跟着跪下去。 “裴姑娘(师父)请息怒。” 裴音从来不说重话,当初处理叛徒,杀人的时候,她的神情都没变一点,平日里和大家做事有商有量,虽然最后一定要按照她说的做,但在过程中总会给你一种尊重你想法的感觉。 可是今天,裴音的语气虽然没变,但是最后这句话算是相当重了。 恕人谷成立近四十年,从来没有人对恕人谷如此不尊重过,这的确是一种挑衅,狠狠的打了恕人谷一个耳光。 “你们还能听出来我生气了,还知道请罪,也还算是有救,都起来吧。”裴音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说:“好在知道这件事的敌人都死了,也不能说出去炫耀一番,咱们恕人谷的脸面没被踩的那么严重,还有补救的时候。” 众人站起来,该坐好的坐好,该站好的站好,都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连额头上沁出的冷汗都不敢擦一下,全部严肃的听着裴音的吩咐。 宁七没有他们那么紧张,不过也被他们带累的有点忐忑,说来裴音这种平静的怒气他还有点怀念,许是习惯了,他的表情倒还算自然。 钟玄铭看了看宁七,倒是对于他的淡定有点诧异,能在他师父的怒火中还如此平静的人,他还真是不多见。 “以后进入悦州的每一个人,都要仔细探查,我不希望再发生堂主或者护法失踪的事情,如果还出现这种情况,让我发现在哪个堂口负责的地方出的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裴音的语气很冷,没有人会认为她是在开玩笑。 玄武思虑再三,明知道裴音现在很生气,还是冒险小心的说道:“裴姑娘,此次袭击我们的人,是朝廷的军队。” 自古民不与官斗,玄武担心裴音愤怒之下,真的与朝廷起冲突,恕人谷地势再险要,弟子再多,也多不过朝廷的大军。   ☆、204.第204章 说说 执事堂瞬间安静下来,若是说刚才他们还小心控制着呼吸,现在则是连呼吸都不敢了,恨不得一个憋气窒息的晕过去。 能来到恕人谷的人,一部分是躲避仇家,一部分是被朝廷官府迫害,一部分是乱世活不下去了,没有哪部分占的人数多之分。 他们憎恨朝廷,厌恶朝廷,觉得全天下都是贪官污吏,但是同时他们也避免和朝廷起冲突,他们可以杀一个两个贪官,却不愿意和朝廷的军队有什么交集。 官员,尤其是地方官员,杀了也就杀了,朝廷不会重视,而且他们杀人都是为了报仇,大仇得报,根据恕人谷的规矩,他们也不会去和官员接触,哪怕对方在地方已经搞得百姓民不聊生,也不会有人试图冒犯恕人谷的规矩。 命只有一条,贪官多得是。 军队和官员还不一样,宁朝的时候,朝廷的军队几乎等于没有,除了在英州由林永控制的那些,其余的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到了邺朝,军队完全掌控在皇帝手里,林永为了避免出现大军逼宫的情景,宁可让卫明在曲沙关多活一段时间,也得把陈熙哲放在眼皮子底下。 玄武说抓他们的人还有军队的人,就说明抓他们的,是皇帝,他现在把目光放到了恕人谷,准备先把卫明放一放,对付恕人谷了。 他们在恕人谷过的丰衣足食,但如果和朝廷作对,谁都知道一定没什么好下场。 执事堂里的人都坐立不安的看着裴音,一脸想说话又不敢说的样子。 裴音不用看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面上没什么变化,好像玄武刚才说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门派,她拨弄着茶杯盖,说道:“想说什么就说说,我也听听你们的意见。” 众人都知道裴音说一不二,她说想听意见,就一定是要听见他们的想法的,扭捏推脱反而容易惹她生气,可是这件事上,还真就没人敢做出头鸟。 最后还是沈杨考虑片刻,先说了话,“裴姑娘,我们和那些人交了手,他们训练有素,武器也很精良,的确很像朝廷的军队,不过听说陈熙哲已经回京,他的军队的都在平州驻守,和宫言知的军队对峙,也不敢保证这些人就是朝廷的,还是要先打探清楚再说。” 沈杨的话说的很谨慎,既没有说同意裴音刚才的做法,也不准备提出什么反对意见,他一向以裴音的命令马首是瞻,如果裴音真的做了什么决定,他也就遵从,所以反而没那么大的压力。 可是其他人不这么想,他们心里大骂沈杨“滑头”,沈杨一番话说得模棱两可,倒是让他们不好继续表态。 不过沈杨说得也在理,万一那些人不是军队的呢? 裴音没给他们左右摇摆的时间,看着玄武问道:“他们是不是军队的,你和青蚨最清楚,你说说看。” “他们绝对是朝廷的人,训练有素,令行禁止,一看就和他们里的衙役不同,而且当时抓我们的还有一个老叟,青蚨当时问他何时做了朝廷的走狗,他没有反驳。”玄武肯定的回答。 裴音点点头,看着站在角落装不存在的宁七,略微扬了扬下巴,说:“沈杨的信件里说,贼首是你击毙的,你来说说,这些人是不是朝廷的军队。” 众人的目光随着裴音齐刷刷的落到宁七身上。 宁七也不紧张,镇定的点点头,说:“的确是朝廷的军队,武功很高,应该是很亲信的部将了,我有幸去过平州,见过这样的人,不会有错。” 前面说的都是真的,最后一句话是他编的。 众人的心沉到了谷底,两个人都说是,那么一定不会有假,看来皇帝这次把刀剑对准了恕人谷。 “裴姑娘,我觉得这件事需要慎重考虑了,往日江湖纷争可大可小,朝廷的事情稍有不慎,容易万劫不复啊。”一个护法很谨慎的回答。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可怕的,皇帝的人马都在平州,他要真想对付咱们,也得看看宫言知的军队同不同意,难道他还能和宫言知商量商量,先灭了咱们,再去和他打吗?”另一个堂主满不在乎。 裴音看了他一眼,他和沈杨一样,被贪官迫害的妻离子散,对朝廷根本没什么敬畏之心。 “朝廷想对付我们,无非是觉得咱们是个威胁,我倒是没看出来哪对他是个威胁,当初都是走投无路来到恕人谷的,要是不裴姑娘和拂衣公子收留,早就没命了,哪还有现在平静的生活,况且青蚨被伤成那个样子,我不去他们的地盘杀个七进七出,就算对得起他们了!”玄武咬牙切齿的说。 她给裴音提醒归提醒,不代表自己就害怕朝廷的军队,相反,经过这次事件,她对朝廷算是恨入骨髓了。 有了两个人做表率,其他人也纷纷畅所欲言。 不害怕的和希望谨慎的考虑的几乎达到了一半一半,裴音安静的听着,期间还偏头示意钟玄铭换一杯热茶来。 钟玄铭对他们的讨论毫无兴趣,反正他跟着师父的安排走,哪怕师父今天说要进宫去杀皇帝,他也不会犹豫一下。 “裴姑娘,官府和军队毕竟不一样,咱们在这讨论到天黑也没什么结果,要不然还是请拂衣公子出来吧,这么大的事情,需要他拿个主意了,更何况,咱们恕人谷的规矩就是不和朝廷有交集。”鸿雁堂主对裴音一拱手,认真的说。 “拂衣公子”四个字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裴音。 很多时候他们甚至都会忘记恕人谷还有拂衣公子,只记得裴姑娘,有了总教习在,他们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根本想不到这个当年名震江湖的人物。 就连宁七都稍微站直了身子,用一种自己都没发现的期盼的心情看着裴音。 拂衣公子从成名到避世隐居,现在也应该是个知天命的老人了,想到这里,大家看裴音的眼神都有点怪异。 裴音知道他们的意思,请拂衣公子出来拿主意是一方面,想见一见他也是一方面,哪怕是自己的徒弟,对拂衣公子都是向往的。 裴音也不回应众人,只用冰冷的手指摩挲着温热的茶杯,用一种冷冰冰的,不屑的语气说道:“朝廷算个什么东西!”   ☆、205.第205章 态度 这次就连沈杨的神色都略略有些变了。 裴音话里的潜台词很明显,朝廷算个什么东西,皇帝算个什么东西,这两个她都不看在眼里,自然也不会把朝廷的军队放在心上。 “裴姑娘,按理说您对朝廷的看法属于您的个人意见,大家无权干涉,但是现在涉及到恕人谷的存亡问题,属下觉得,还是请出拂衣公子,把事情和他说一说,请他拿个主意比较好。”鸿雁堂主神情肃穆,对比裴音满不在乎的态度,显得他对恕人谷更在乎一些。 “鸿雁堂主,恕人谷的三条铁律是什么?”裴音不回应鸿雁堂主的请求,反问道。 鸿雁堂主愣了一下,本能的说道:“不可私斗,违者死;不可与朝廷有瓜葛,我们手里过的任何生意,都要避开朝廷,违者死;不可背叛,有关恕人谷位置,人员等等的任何消息都不得泄露,违者死。” 这三条规矩,也有弟子管它叫三杀令,从恕人谷建立至今,已经有很多人实践过三杀令的威力,凡是想挑战的,最后都被裴音挂在了杆子上做旗,哦,第一个不是裴音杀的,据说是拂衣公子亲手处死的。 鸿雁堂主说完三条铁律,每个人的神色都有些紧张,这和听到朝廷要对付他们的紧张不太一样,显然他们对于这个更恐惧一些。 “拂衣公子建立恕人谷的时候,就让大家避开与朝廷有关的生意,哪怕再赚钱,都必须让开,其实后来咱们不光避开生意,但凡和朝廷有一点瓜葛的事情,咱们都避开了。”裴音不谈拂衣公子的事情,反而谈起了恕人谷的规矩。 大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还是很认真的听着。 “为什么不让你们和朝廷打交道?”裴音问道。 “避免麻烦。”沈杨干脆的回答,“官官相护,官商勾结,虽然可以获得巨大的利润,但是一旦交往的哪个官员有麻烦,咱们也逃脱不了盘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真的认真盘查下来,谁都经不住。” 众人默然,的确是这个道理,和官府合作的钱最好赚,赚的最多,最轻松,可是风险也是不小,一不小心惹来麻烦,很可能被人连根拔起。 “长久的经营一个行当很难,尤其最开始不和官府合作的,咱们几乎寸步难行,可是一旦经营下去,盈利的长久而稳定的,不用惧怕改朝换代,他们再怎么变化,也不能让咱们伤筋动骨。”裴音感叹一声。 “公子英明。”众人也明白这个道理。 “拂衣创立恕人谷,殚精竭虑熬坏了身子,一直都在休养,好在他的努力看到了回报,恕人谷在各位的手里越来越好,无数人心向往之,这都是各位的功劳。”裴音的感谢真心实意,恕人谷能有今天,不是她一个人就做得到的。 “这也是裴姑娘和公子领导的好,才给了我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玄武感激的说。 他们都是走投无路的人,谁也不比谁好多少,能有今天,根本离不开恕人谷。 就像这一次,她和青蚨被抓,死也不开口,就是因为恕人谷是他们的家,他们知道,裴音一定会来救他们。 “你们的辛苦公子都知道。”裴音淡淡的说道:“公子当初立下这三条规矩,就是为了避免出现麻烦,他让你们规避麻烦,但是,不是让你们害怕麻烦的!” 说到最后,裴音略略加重了语气。 诸位堂主护法都猜到了裴音要说什么,只安静的听着,也不再说话。 “拂衣是害怕朝廷吗?”裴音自问自答,“并不是,如果他惧怕朝廷的势力,当初就不会收留你们这些被贪官迫害的人,不会任由你们去复仇!他不惧怕任何人任何势力,难道你们好日子过舒服了,连胆子都跟着没有了吗!” 裴音的语气不激动,只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她的胳膊立在桌子上,单手支颐,轻蔑的笑了笑,说:“朝廷,军队,才一说出来你们就先心惊胆战一番,若是哪天真的军临山脚下,我都怀疑你们能不能鼓起勇气抵抗。” “听一听外面的声音,那是恕人谷的弟子的欢笑声,难道只是看到朝廷要向我们伸手,你们就要让这种欢笑祥和消失了吗?你们坐着堂主护法的位子,就要担起这份责任。” 诸人的面上都有些难看,尤其是刚才主张谨慎对待的,他们听出来了,裴音的意思就是一切照旧,根本就不会因为敌人是朝廷的军队有所改变,甚至裴音的态度可能还要更强硬。 裴音稍微坐正了身子,曲起拇指和食指轻轻在茶杯上弹了两下,淡漠的说:“别说朝廷才只是试探,就是真的大军来了,想要荡平我子都山恕人谷,也没那么容易,诸位都好好想一想吧。” 她站起来准备要走,至于其他人怎么想,反正她的话已经说了,剩下的就不关她的事情了。 “裴姑娘!”见裴音要离开,宁七上前一步,高声叫住她。 裴音停下来,用眼神询问他什么事。 宁七腼腆的笑了笑,问道:“属下找到了青蚨和玄武两位堂主,并且平安的带回来,不知道裴姑娘你当时答应属下的话,还算不算数?” 众人都被宁七这不知所云的话弄得一懵,旋即想起来,当初他走的时候,好像是有过一个请求,是什么来着? 裴音也想起来了,“你是说照顾我饮食起居的那个?” 宁七点点头。 在一众“他是不是疯了”,“这种要求真敢提”,“裴姑娘就是说笑呢,不会答应的”眼神中,镇定而期待的说:“对,就是这个,不知道裴姑娘当时说的算不算话。” 裴音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我说话向来算话,既然答应了你的就不会反悔,明天你找玄铭,让他给你安排。” 说罢,她转身离开,钟玄铭跟在身后,回头看着宁七的眼神颇为不善。 “多谢裴姑娘。”宁七对着裴音离开的方向弯腰行礼,喜滋滋的离开执事堂。 “裴姑娘……” 鸿雁堂主看着裴音离开的方向,刚说了三个字,就听到上首的桌子上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声音看过去,裴音刚才弹过的那个茶杯毫无预兆的碎裂开,还冒着热气的茶水顺着桌面流到了地上,整个执事堂鸦雀无声。   ☆、206.第206章 相处 碧江先生的药都是极好的,青蚨当天晚上就醒了过来,除了全身上下包的和粽子一样,身上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疼痛的地方。 他的房间里点了一盏灯,橘色的亮光很温暖,他借着灯光看了一圈,熟悉的摆设,这是他在恕人谷的房间,他面上露出一点轻松的笑意,知道自己是回来了,活着的。 青蚨偏偏头,发现玄武正倚着桌子闭着眼睛小憩,她的面色还有些苍白,眉头皱着,似乎有什么心事。 “玄武。”青蚨想了想,小声的叫她。 玄武几乎是立刻就睁开眼睛,看到青蚨醒过来,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她快步走到青蚨的床边坐下,连声问道:“你醒了,醒多久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渴不渴?” 青蚨笑着看她,“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个?” 玄武眼眶泛红,一点盈盈的泪花差点就落下来,可是她还是笑着的,说:“还能和我开玩笑了,看来是真的不疼了,在地牢里说话那么无情,也不怕伤了我的心。” 青蚨抬手想摸摸玄武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手上也缠着绷带,顿时有点不好意思,“碧江先生真是的,疗伤倒是好的,就是包扎的太粗糙了一点。” 玄武抓着青蚨的手放到自己脸上,“碧江先生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下次给你的药里一定会多加黄莲。” “你又不会告诉他。”青蚨眨眨眼睛。 “没准我会的,你当时说的话太伤人了,就应该给你多加一点黄莲,以后看你还敢不敢那么说了。”玄武嗔了他一眼。 “好,那就给我多加一点黄莲。”青蚨好脾气的道歉,“下次不这么说了,你别生气。” “没有下次了,我看着你在外面受刑,恨不得那是自己。”哪怕这一次看出了青蚨的真心,玄武也承受不起。 她不是傻子,当时青蚨说了那么多无情的话,就是为了让自己先出去受刑,不让她损伤分毫,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能眼睁睁的看着青蚨受刑,还能装作冷漠无情。 “我是男人。”青蚨还是这句话,换了个话题,“你好像有什么烦心事,怎么了?” 玄武想了想,简单的说:“袭击咱们的是军队,我把这件事告诉了裴姑娘,大家反映不太一样,裴姑娘不准备和朝廷妥协。” “意料之中,裴姑娘的性格是不会妥协的,就是我也不会妥协。”青蚨很淡定,“那也不至于让你烦恼。” “他们想请拂衣公子出来商议此事。”玄武想了一下措辞,“裴姑娘没同意,她走了之后,碎了一只茶杯。” 青蚨大笑两声,结果扯痛了伤口,硬生生的把英俊的脸扭曲了,他说:“裴姑娘生气,真是百年难见,可惜我当时没看见,他们是不是都吓傻了。” 玄武想到当时执事堂里众人震惊又害怕的表情,点点头,又有点担心的说:“我看还是有人不服气的,我担心恕人谷内部会出事。” “没事的,跟着裴姑娘,不会有事的。”青蚨安慰她。 “你怎么不说跟着拂衣公子?”玄武反问。 青蚨只是笑,不说话。 他从入谷的第一天看到的就是裴音,自然要跟着裴姑娘,他的直觉告诉他,跟着裴音才是万无一失。 裴音可不知道还有人对她这么放心,她在自己的房间里一觉睡到天亮,早就忘了昨天还在执事堂里震碎一只茶杯用以威慑众人。 最后,她是被一阵香味唤醒的。 她睁开眼就看到宁七坐在桌子边,桌子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点心,一看就是刚刚做好的。 “没人告诉你,不经过我的允许,是不能进我的房间的吗?”她抬起手遮挡了一下刺目的阳光,懒洋洋的不想起床。 宁七也不害怕,笑眯眯的看着她,说:“我要照顾您的饮食起居,自然要进到您的房间里来,我想这个不用别人允许,就应该是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裴音逐渐适应了外面的光线,偏头乜了他一眼,“不经过我的允许进来的,一般都死了。” “您这话说的,好像您的房间是无间地狱一样,哪有那么可怕。”宁七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反而兴致勃勃的看着她,“裴姑娘醒了,我伺候您梳洗吧。” 这厚脸皮的劲儿到底是在哪学的!裴音颇为郁闷的看了他一眼,实在不想说自己认识他。 “离我远点,我还没残疾呢!”看到宁七真的要站起来,裴音立刻制止,她自己从床上起来,洗漱之后,走到屏风后面换好衣服,在宁七的对面坐下来。 “这么早来我房间里做什么?”她没好气的说。 若是房间里没有人,她可能还会多睡一会儿,结果一点睡懒觉的时间都被宁七破坏了。 宁七把装着点心的碟子往裴音的面前推了推,“我做的早餐,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裴音对吃的一向看的很淡然,原来和卫闲庭一起生活的时候,她都是不吃东西的,在恕人谷里,为了掩人耳目,她才会稍微吃一些。 “这是你自己做的?”裴音看着那像是艺术品一样的点心,有些惊讶的问道。 宁七点点头,“虽然钟师兄说您对吃的不挑,但是我想若是样式好看一些,您可能会多用一点。” “小鬼头,原来怎么没发现这么油嘴滑舌,会讨人欢心。”裴音小声嘀咕了一句,压根没让宁七听清楚,从盘子里夹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发现味道出奇的好。 裴音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了,她曾经有段时间走遍东陆寻找美食,后来发现再怎么假装,自己依然不会成为人类,这种心思也就淡了下去,再看到吃食就有些兴趣缺缺,没想到宁七的手艺真的很好,竟然让她有了多吃一点的想法。 宁七笑容满面的看着裴音吃掉两块点心,虽然不多,但也能让他兴奋一天了,他还要更努力,让裴音多吃一点东西才是。 “裴姑娘昨天震碎一个茶杯,可真是吓到诸位堂主护法了。”吃过早饭,趁着裴音喝茶的功夫,宁七和她闲聊了两句。 “吓到了反而是好事,那就还知道动脑子想办法。”裴音倒是没什么感觉。 “若是朝廷真的派大军攻打子都山呢?”宁七问道。 裴音看了他一眼,别有深意的说:“他想要恕人谷,也得看我想不想给。”   ☆、207.第207章 不快 宁七最喜欢裴音这种唯我独尊,完事皆在掌控的样子,每次看到都会忍不住心跳加速,他知道,那是对强者的迷恋。 他站起来,慢慢走到裴音身边,从裴音背后伸出手,揽住裴音的双肩,把裴音虚虚的抱在怀里,低下头在裴音耳边温柔的说:“裴音,你可真狠心啊,如果我没带回来青蚨和玄武,你真的要让我去死吗?” 裴音没有抬头,只是抬起手摸摸宁七平凡无奇的脸,露出一个短促的笑容,柔声道:“真是个傻问题啊,宁七,如果你连青蚨和玄武都带不回来,你还有什么资格留在恕人谷呢?” 她说的很含蓄,宁七听出来了,她话里未尽的意思是:如果你连这两个人都带不回来,你还有什么资格活着。 宁七一直知道裴音是心狠的,可是裴音对他虽然谈不上温情脉脉,好歹也从来不冷酷,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裴音对他的冷酷,或者说,裴音对所有人都这样。 他悄悄叹了一口气,觉得有点小伤心,但是他绝对不承认自己的难过,他想,他就是再见裴音,有点多愁善感了。 裴音坐在椅子上安静的喝茶,像是根本没察觉后面那人的情绪变化,分明被人揽在怀里,也不见她神色有什么不同。 宁七低下头,神态亲昵的蹭了蹭裴音的脸颊,语气幽怨的说:“裴音,我好不容易出来见你,你却这么无情,我的心都要碎了。” “别用你这张脸碰我,难看死了。”裴音偏头往旁边让了让,嫌弃的说道。 宁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轻轻一笑,反问:“真的有那么不好看吗?” “别混淆概念,我刚才说的分明是难看。”裴音把最后两个字加重了语气,可是也没真的从宁七怀里离开,他的怀抱很温暖,和自己冰冷的身体完全不同,裴音贪恋这种温暖。 宁七使坏的又把脸往裴音那边靠了靠,看着裴音拼命要和他保持距离的样子,开心的说:“那也没办法,这样比较不容易被人发现嘛!” 裴音侧头乜了他一眼,“要是真没被人发现,抓青蚨和玄武的人是怎么死的?” 她看过也听过沈杨和玄武的报告,知道在沈杨他们进去之前,宁七就已经杀了主使者,以宁七的性格,如果不是被人发现他的秘密,是不会不留活口的。 “那只是个小意外。”宁七不在意的笑,“有一些恼人的不听话的小老鼠出来捣乱,我总要清理一下。” “别偷懒了小家伙,早饭闲话时间过去了,现在,你可以从我的房间出去了。”裴音拿开宁七的手臂站起来,打开房门走出去。 新的一天,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宁七看了一眼裴音的背影,转头收拾好了桌上的吃食,小声说:“真是……过河拆桥。” “你说什么,刘将军死了?!”陈府书房里,陈熙哲不可置信的看着下面的人,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 刘将军跟着他从军二十载,是从刀枪里杀出来的情谊,是他最忠心的下属和最得力的干将,现在,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在悦州了?! “我和你说过,不要着急,你当他是好惹的?”步三昧坐在一边,脸色还很苍白,说话的时候略略带了点喘,身体根本就没好利索。 陈熙哲挥手,让仆从退出去,只留下他和步三昧两个人。 “刘将军身负狮吼功绝学,武学造诣也很高,练的是硬身功夫,所以我才会让他去做这件事,你不是说卫闲庭近身功夫差吗,那刘将军怎么还会死!”陈熙哲的语气很不好,失去了一个得力干将,他的心情差到极点。 步三昧眉间隐隐有些不快,就算陈熙哲是骠骑大将军,这么和他说话,也是对他的不尊重,除了皇帝,还没人能和他这么不客气。 不过他是个万事都不在脸上表现的人,只神色平静的说:“陈将军这话说得好像我故意害了刘将军一样,我也说过卫闲庭这个人阴险狡诈,极擅长伪装,他和人打斗从来不让人靠近,也不知道实力到底怎么样,贸然出手,恐怕会有危险。” 他的话说的不软不硬,但意思表达的很明显,你自己理解错了,现在出事来怪我,怪的着吗! 陈熙哲梗了一下,当时步三昧确实和他说过这话,不过按照他说的,卫闲庭打斗的时候从来不让人靠近自己,不就是说明他近身功夫不好吗! “这小子莫非真的是深藏不露?”陈熙哲也有点怀疑了。 “那位刘将军的狮吼功练到什么程度了?”步三昧沉吟片刻,问道。 “轻者心脉受损,重者内伤。”陈熙哲正色道。 步三昧知道,这已经是武功练到一个小境界的程度了,对手如果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是肯定要受内伤的。 卫闲庭不了解陈熙哲的人,打斗过程中肯定是不会对军人有所防备,那么刘将军的狮吼功肯定是会用出来的,现在,悦州传回的消息是全军覆没,除了当时抓到的两个堂主受刑的时候受了伤,其他人毫发无损,就说明,卫闲庭也一点事都没有。 “外伤没有,内伤也没有,如果不是他天赋异禀,就说明他的内力深厚,可以不被狮吼功所伤。”步三昧思考着,慢慢下了结论。 陈熙哲不相信,“那绝对不可能,步大人,你应该对你自己的武学程度有了解,练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尤其在内功心法上,你觉得卫闲庭有可能超越你吗?” 他说的话倒不是拍马屁,内力是跟着人的年龄不断增长的,卫闲庭一个二十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敌得过步三昧。 步三昧听了他的话没什么欣喜之色,反而抬起手按了按胸口,神色晦暗,“原来我也不太敢肯定,不过现在,我倒觉得有可能了。” 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晚刺杀皇帝的人是谁,除了那刺客留下的半块玉珏,皇帝的腰上那差点腰斩的伤口,他难以痊愈的内伤之外,他什么都没找到。 甚至他都不知道那刺客用的是什么武功心法,那刺客打入他体内的气息冰冷刺骨,几乎冻住了他的心肺,他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才勉强可以下地行走,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卫闲庭潜入了恕人谷。 这分明是他和皇上商议过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他还是这么胆战心惊呢。 “这次算是我们大意了,不过还有机会,一定不能让卫闲庭活着回京!”步三昧从没像此刻一样希望立刻除掉卫闲庭,他心中实在忐忑,总觉得皇上这次要养虎为患了。   ☆、208.第208章 碍眼 宁七现在是恕人谷的一个奇人。 因为他在外门的时候打下的群众基础太过良好,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胆大心细的宁七救回了青蚨和玄武两位堂主,并没有要一个护法之类的位子,而是请求裴姑娘同意,照顾裴姑娘的饮食起居。 最最重要的是,裴姑娘竟然同意了! 宁七现在伺候裴姑娘鞍前马后,做饭洗衣无所不为,端茶倒水更是不在话下,估计就差暖床了,众人觉得,宁七这样子,就是和宫里专门伺候人的大太监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这简直能作为恕人谷为数不多的八卦消息传一年了!和这个消息相比,青蚨和玄武两位堂主定终身什么的简直就弱爆了! 而且他们还经常能听见谷内钟玄铭公子的怒吼,现在这些年轻的小弟子们都能根据钟玄铭的吼声判断出是宁七又做了什么事情惹到他了。 相比于小弟子们的看热闹,谷中的堂主护法却有更大的担心。 “裴姑娘现在这样怕是不好吧,若是被拂衣公子知道了……”一个护法神色担忧,看着大家都是眉头紧锁,知道所有人都和他一样。 拂衣公子还在谷中禁地里,他也不是聋子瞎子,裴姑娘这样和一个年轻人朝夕相对,万一拂衣公子发怒了,他们恐怕也要遭殃。 他的目光落到鸿雁堂主和沈杨堂主两个人身上,前者资历最老,后者最得裴姑娘信任,若是他们去说一说,也许还能劝住裴姑娘收敛几分。 沈杨自然是知道他们的意思的,不过他眼观鼻鼻观心的神游,就当自己不存在,裴姑娘做事自有她的道理,她最不喜欢别人对她指手画脚,自己当然是不会做这个讨厌的人。 鸿雁堂主是他们之中年纪最大的人,几乎经历了恕人谷兴起到繁盛的所有事情,是现存的堂主护法中最有资历的,他只是笑眯眯的摸了一把白胡子,安慰道:“大家别着急嘛,裴姑娘心里有分寸,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大家把心放到肚子里,真出了事,也还有拂衣公子在嘛。” 就是因为有拂衣公子在,才会出事的好吗!众人在心里呐喊,都觉得鸿雁堂主这话说的太轻松了,两个人朝夕相对可真不是什么好事! “宁七!”谷中传来一声大吼,听着真是荡气回肠,力气十足,只听声音都能想象出说话的人是多么愤怒。 谷内的弟子们都已经习惯了,甚至还有点兴致勃勃。 “你们猜,这次钟师兄是因为什么?” “宁七擅自洗了裴姑娘的衣服?” “没准是宁七又亲自喂裴姑娘吃东西了。” 大家讨论的很高兴,突然冒出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 “宁七的胆子真大啊,就不怕裴姑娘一生气,直接把他挂到杆子上去做旗子吗?” 众人回头,看到鸿雁堂的小弟子王跃正远远看着演武场里高耸的木杆,眼神忧虑。 “王跃你不用太担心了,宁七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的,你看裴姑娘不是最近挺高兴的吗!”一个小弟子拍拍他的肩,不在意的大笑。 自从宁七去伺候裴姑娘的起居之后,裴姑娘的脾气可是比以前好多了。 不过这次他们口中特别“厉害”的宁七正在后山上蹿下跳躲避钟玄铭的追杀。 钟玄铭觉得自己要气炸了,他今天非得杀了宁七这个妖孽,为民除害不可! “钟师兄你别那么生气啊,裴姑娘都没生气,你这样着实有点过了。”宁七在山林间飞跃,声音轻快的喊道。 钟玄铭在他身后紧追不舍,手里的飞刀瞄准宁七的要害,招招不留情的往宁七身上甩飞刀,势必要把宁七扎成个筛子不可。 他听了宁七的话更是愤怒,吼道:“师父从来都随性,你竟然看准师父好说话,要毁师父清誉,我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就是伺候裴姑娘沐浴,师兄怎么能说我是毁裴姑娘清誉呢!”宁七嘻嘻哈哈的笑着。 “你还敢说!”钟玄铭听了他这话简直怒火中烧,一柄飞刀对着宁七的后心就飞了过去。 宁七听到身后细微的破空神,腰身一扭,两只脚轻点,直接避开了,飞刀从宁七身边经过,扎进他前面一棵需要四人合抱的大树,穿透树干之后,直接飞出去,扎在另一棵树上。 宁七看到被穿了一个洞的树干,对钟玄铭的武功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缩了缩脖子,脚下生风,跑的更快了。 他心里嘀咕,这钟玄铭也太较真了点,裴音来到后山的温泉要泡澡,他正准备给裴音擦个背呢,手巾刚拿起来,还没等动作,钟玄铭就突然出现要对他喊打喊杀的,害得他只能跑为上策。 还说什么毁他师父清誉,你一个徒弟没事往温泉池的方向跑,就不毁清誉了?宁七在心里腹诽,不过没敢说出来,怕真惹恼了钟玄铭,自己晚上连睡觉都不安生。 裴音颇为高兴的趴在水池边,听着林子里宁七和钟玄铭非常有活力的喊声,愉悦的笑了。 她得承认,宁七来到恕人谷,的确让她心情好了不少。 裴音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宁七和钟玄铭应该绕着后山跑了一圈了,略微抬高了一点声音说道:“行了,别闹了,玄铭你没事别逗弄他了,让他过来吧。” 钟玄铭和宁七距离裴音所在的温泉还有些距离,裴音的声音却就像是在他们耳边一样。 两个人同时停住了脚步,前面的宁七回头,笑嘻嘻的看着钟玄铭怒气冲冲的脸,跑着这么长时间,脸上连个汗滴都没有,他装模作样的对着钟玄铭施了一礼,说:“钟师兄受累了,我先去看看裴姑娘。” 钟玄铭感觉一口气梗在胸口里,上不去下不来,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碍眼的混小子解决掉,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似的表情,钟玄铭就想捅他个三刀六洞,然而裴音发话,他不敢不从,只能愤恨的瞪了一眼宁七,转身就走。 宁七看着钟玄铭气呼呼的离开,想着裴音还是向着自己的,喜滋滋的回到温泉池旁边。 “你没事总逗弄玄铭做什么。”裴音依然趴在温泉池的边上,端起摆在一边的酒杯喝了一口,惬意的眯了眯眼睛。 宁七的眼睛在裴音光洁的肩膀上打了个转,立刻收了回来,正色道:“我也没逗弄他啊,是他自己上来就要给我捅个对穿,我也不能和他打,当然要跑了。” 裴音看着他一副装巧卖乖的样子没说话,这小子惯会做人,自己的耳朵又不聋,听的一清二楚。 不过,钟玄铭过来后山找她,到底是要做什么?   ☆、209.第209章 八卦 裴音转过身去背对宁七,宁七跪坐在水池边,沾湿了手巾给裴音擦背。 他擦背的时候倒是很老实,神色专注的像是在做一件大事,全副心神盯着裴音的背,心里默念了两遍清心咒。 裴音的身体很漂亮,当年兰心都能看直了眼,更何况是宁七。 “裴音,你对钟师兄比对我好呢。”宁七发现清心咒没起什么作用,只能没话找话的转移注意力。 “怎么?羡慕你钟师兄?别不知足小家伙。”裴音轻轻笑,觉得宁七这眼红的好没道理。 宁七觉得自己这是揽了一个苦差事,有点后悔刚才上赶着要伺候裴音沐浴了,他轻声咳嗽了一下,说:“你看,每次说到钟师兄,你都要先训我,我当然要吃醋的。” “你钟师兄替我管理恕人谷,虽然辛苦可是从不抱怨,可比不得你享福,他是看不惯你随意妄为的性子,才总要教训教训你。”裴音搅弄了一下水面,看着水池中波纹荡漾,突然起了玩乐的心思,开始一下下去点水面,弄起一片片涟漪。 宁七觉得自己很无辜,“我伺候你的饮食起居,怎么能算随性妄为呢?倒是他,一言不发的就跑上来,要不是我挡着,可不就冒犯了自己的师父吗?” 裴音转过身,抬起沾着水的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宁七在她转身的瞬间立刻移开目光,虽然温泉池里水汽蒸腾,宁七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差不多就行了!”裴音好笑的看着他,“玄铭一般都站在外面说事情,要不是看到你在这里,你以为他会上来就朝你扔飞刀?” “可是他从来到走,也没说出什么事啊。”宁七一摊手,眼睛还看着别的地方,可神色却没看出一点理亏心虚。 裴音略皱了下眉,也想不明白钟玄铭是为什么上来的。 钟玄铭带着一肚子气往回走,在后山的入口处看到了等待的萤雨,这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上去找裴音,顿时面色黑如锅底,都怪那个混小子,自己把萤雨来的事情都忘记了,难道让他再上去通报一次吗! 萤雨在山脚下等了半天了,难得她今天心情好,还知道一点礼数,可是耐心实在是少,不明白就是想找裴音聊聊天,怎么钟玄铭也去了那么久。 裴音这人脾气有点怪,大概是活的太久了,总有一点小怪癖,比如平时怎么和她没大没小都可以,但是她泡温泉的时候,要是不先通传就贸然上去找她,绝对会被她吊打。 萤雨原来也没把她这个规矩放在心上,可是没头没脑的闯了两次,被裴音揍了两回只会终于长了记性,学会乖乖的等待通传了。 往常钟玄铭上去传句话也就一会儿的功夫,谁曾想这一次竟然用了一刻钟,莫不是他也被裴音揍了? 萤雨在山脚下胡思乱想,等看到面色漆黑的钟玄铭走下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刚才的猜测可能是对的,钟玄铭没准真的被裴音打了。 “钟玄铭,阿音呢?说没说我可以上去了?”萤雨上前一步问道。 钟玄铭觉得难以启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这个……要不,萤雨姑娘你先等一会吧。” 他思虑再三,觉得师父和宁七在上面这话说出来着实不好,于是闭口不言。 萤雨奇怪的看了他几眼,发现他的神色实在是不太自然,只得问:“你被打了?” 钟玄铭还在想着怎么劝阻萤雨,一时没跟上萤雨的思路,愣了片刻才摇摇头,说:“没有没有。” 他当然不可能被裴音打,他是想打宁七没打成。 萤雨看他极力否认,想到裴音在他心中的地位,觉得就算裴音真的打了他,他也是不会说的,她今日来是找裴音有事情要说,不能在山脚下干等着,裴音泡温泉可没个准确时间。 想了片刻,她深吸一口气,以壮士断腕的悲壮表情看着山上,说:“我还是上去吧,我找她有事。” “啊?”钟玄铭反应慢了片刻,等他听明白萤雨说的是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萤雨已经从自己身边飘过去,连个裙角的抓不住了。 “哎!”钟玄铭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词。 裴音想了想,钟玄铭一般没大事不会来打扰自己,说不定真有什么事让宁七给气的忘记了。 她看了宁七一眼,说:“你下去问问吧,看看是什么事,别耽误了。” “这就要赶我走啦。”宁七横了她一眼,最近他的胆子越发大了,总是得寸进尺的想从裴音那里讨一点好处,哪怕是占占嘴上的便宜也可以。 “要不然留你在这做什么?伺候我穿衣?”裴音翻了翻白眼,挥挥手,“赶紧下去,擦个背还上瘾了不成。” “我还真……” 宁七刚起了个开头,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自己身后有一个比较熟悉的声音,用惊讶的语气说:“阿音,我几天不见你,没想到你都养起面首来了啊!” 宁七立刻站起来,低着头退到一边。 视线之内没了遮挡,裴音就看到萤雨那闪烁着八卦之光的眼睛正盯着宁七,她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萤雨,“怎么?几天不见,你就敢打扰我泡温泉了?” 萤雨毕竟是个得道的狐妖,看人不止看的是皮相,刚才是背影没看清楚,这回正面仔细看了一眼,立刻皱紧了眉。 “宁七,过来给萤雨姑娘见礼,这是我的好友。”裴音不等萤雨说话,先对宁七开了口,然后介绍道:“这是宁七,一个多月前刚来恕人谷,照顾我的日常生活,你还没见过。” 宁七抬起头,一张平淡无奇的脸进入萤雨的眼睛,他恭敬的弯腰行礼,说:“宁七见过萤雨姑娘。” 萤雨刚才看了他半天,发现他从和自己对视到见礼,都是恭谨疏离的,真的像是一个刚刚被上司赏识,见到外人时的态度。 能装的这么像,也是不容易。 萤雨假模假样的点点头,装出一副高冷的样子,对宁七说:“不用多礼了,我和阿音还有话说,你先退下去吧。” 宁七没说话,而是先看了裴音一眼。 裴音点点头,“下去吧。” 他这才转身离开。 等到宁七离开之后,萤雨在温泉池旁边席地而坐,睨着裴音问道:“你们这是玩什么呢?”   ☆、210.第210章 有事 裴音眨眨眼,一副没听懂的样子,“你说什么呢?我玩什么了,养面首?” 她想到萤雨刚才说的那个词,觉得挺有意思,自己先笑了出来。 “你别和我打马虎眼,阿音。你觉得是你自己瞎,还是我瞎?”萤雨往前探了一点身子,凑近裴音,让她看到自己眼睛里的不满,“咱俩都不是用眼睛看人的,他是谁我能不知道?面首?我看他在你心里的地位比面首高多了!” 裴音看了她两眼,突然说道:“我发现你对他总是特别不满意,为什么?就因为当年在英州的时候,我自毁身体救他?” “因为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萤雨咬牙,“他心思诡谲,冷心冷肺你应该感受到了,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京城那边……” “我当然知道……”裴音打断她的话,不为所动的说:“他是我教出来的,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道他为什么来的,可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我活着,首先得我高兴了,萤雨,你知道什么叫先让自己高兴吗?” 萤雨当然知道。 她从懵懂的狐狸修炼成人形,在天道之下努力修炼,不就是为了有一天得到正果,可以肆无忌惮的过活,不用再被别人唾弃为妖,可以让自己活得开心快乐。 她不喜欢卫闲庭是出于一种狐族的直觉,裴音为了一个凡人破例太多,违反了自己建立的道,她以后要如何收场?萤雨隐约的知道一点裴音禁食的原因,但是她了解的不多,就怕以后会出现不好的结局。 死亡不可怕,相信裴音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总要死的有价值,她若是死在天劫上,可以说自己修炼不精,裴音若是死在仇人刀下,也可以说自己技不如人,但是她们不能被小石子绊倒,死在无人知道的地方,没有价值,就失去存在的意义。 “可是,他要的也是你辛苦建立的东西,那些人你就不珍视吗?”萤雨反问:“你已经喜欢他喜欢到失去理智了吗?” 裴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酒,慢悠悠的喝下去,然后看着萤雨说:“喜欢和理智当然是不冲突的,东西没有了可以再建,人没有了可以再找,可是我想先看到我希望看到的东西,其他的都不重要,你明白吗?” “然后你们两个就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隐藏的很好?”萤雨嘲笑道。 裴音倒觉得这样挺有趣的,“这不是挺好的吗?我每天看玄铭和他打架也能算是一个乐子。” 萤雨觉得自己可能从来没了解过裴音,她看了裴音片刻,突然问道:“阿音,你当初是因为什么,百般维护那小子的?” 裴音恶劣的笑了笑,掷地有声的吐出几个字,“不告诉你!” “……” 萤雨觉得,卫闲庭那副欠揍的样子,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你在我这磨叽了半天,到底想说什么,打扰我泡温泉的帐我还没和你算呢!”裴音是今日心情好,才没把萤雨拉过来吊打的。 萤雨白了她一眼,阴阳怪气的说:“哟,没看出来啊,你还知道我来找你是有事情啊,我还以为你和那个谁,哦,宁七,在一起你侬我侬的,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了。” 裴音觉得好好和萤雨说话可能有困难,她作势要起来,准备去穿衣服揍萤雨一顿。 萤雨立刻知道她要做什么,连忙制止她,“哎哎,有话好好说,别总动手动脚的,粗鲁,是闭心最近有些不对劲,我想让你去看看。” “闭心不对劲你找族长去啊,找我做什么?”裴音也就是吓唬萤雨一下,温泉里泡的舒服,她还不太想起来。 温泉里的水不像是浴桶里的,它的水是恒久温暖的,不会随着裴音的身体温度而下降,裴音每次泡在温泉里的时候,被暖洋洋的池水包围,都会觉得自己冰冷的身体有所缓解,会让她觉得自己可能还活着。 她已经死了,可是还是喜欢柔软温暖的活人。 萤雨想起最近闭心的样子,也是一脸的苦恼,“族长不见我,我只能来找你啊,也不知道族长怎么想的,闭心最近修炼几次都差点走火入魔,她竟然也不闻不问的。” 裴音想了想,觉得族长避而不见大概是觉得闭心这事和自己有关系,就等着萤雨来找自己呢。 活了几千年的就是心眼多。裴音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我明日去看看他,你别担心,他修为也算深厚,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裴音估计闭心的变化可能还是和目睹自己在冰牢里的所作所为有关系,这事还真的需要她去解决,她立刻给萤雨承诺了时间。 萤雨知道裴音重诺,对闭心的事情算是放心了一些,她看着裴音比以往还要好一些的气色,想到她说的自己已经全好了,闭心的变化就在裴音好了之后,突然问道:“阿音,你到底是怎么化掉体内的毒血的?” 裴音只是笑,竖起一根手指在眼前摇了摇,避而不谈,“回去吧,有些事不知道对你有好处,闭心的问题我会解决,安心修炼,顺便替我找找文森,把他往别的地方引一引,别让他找过来。” 裴音不想说的事,谁都问不出来,萤雨只得作罢,先告辞离开。 宁七晃晃悠悠的从后山出来,还没走两步,就迎面遇到一队巡逻的弟子。 “宁七,你今天怎么有时间闲逛,不用照顾裴姑娘了?”大家和宁七很熟络,高兴的打着招呼。 宁七笑容满面,“裴姑娘在泡温泉,让我先回来了,我得闲随意转一转。” 说罢,他不等众人说话,挥挥手算作告别,拐上另一条路。 “那啥,宁七刚才是从这条路下来的吧。”一个弟子目光呆滞的看着自己面前那条唯一的去温泉池的道路。 “好像……是的……”另一个人也有点懵,觉得脑子反应不过来。 “乖乖,宁七不会刚才也在上面伺候着呢吧。”第三个人小声的嘀咕着,说出了大家心里的猜测。 当天晚上不到,宁七伺候裴姑娘沐浴的消息就传遍了恕人谷。 “鸿雁堂主,这事真得和裴姑娘说一说了,平日里也就算了,现在这算什么,难道真的要把那个宁七当面首养着吗!”几个人聚在鸿雁堂主的房间,面色不忿道。 鸿雁堂主抚了一把胡子,眯着眼睛看着窗外,长叹一声道:“这次是有点过了,明日,咱们好好的劝一劝裴姑娘吧,任性妄为也要有个限度了。”   ☆、211.第211章 长老 “你才来没几天,就让我的恕人谷热闹非凡了。”第二天早上,裴音吃着宁七做的早点,笑着打趣他。 宁七知道裴音说的是什么意思,他见好就收,也不往自己身上揽,“都是裴姑娘护着。” 昨天,裴音从温泉池出来,回来就看到弟子们看她的眼神有点怪,把钟玄铭叫过来一问,才知道宁七这个胆子大的竟然是在山脚下碰到了巡山弟子,他们聊了几句。 宁七确实是实话实说,奈何弟子们脑子太灵活,只几句话就想出了那么多事情,本着八卦精神要与人分享的原则,迅速传遍恕人谷的每个角落。 钟玄铭当时就要惩罚散布谣言的弟子,还是被裴音阻止的。 “不过是他们的一点乐趣,不要太紧张,无事。”裴音不太在意。 “师父,这事关您的清誉,而且纵容着那个小子,堂主们还是有些不满的。”钟玄铭有点焦躁,他看得出来,有几个资历老的堂主已经对裴音表示出了不满,只不过是还没当面和裴音说而已。 裴音看着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弟子,他面上的焦急半点不作假,心里也有些感动,安慰道:“不要紧张,我看着恕人谷的时间可比他们要长多了,没事的,为师心里有数。” 她虽然这么说,钟玄铭心里的担忧是一点不见少,而且对宁七更加不满。 裴音吃什么东西都只有一点,基本只动了两筷子就放下了,她端起茶杯喝茶,听了宁七拍的马屁也不见有什么表示,只抬起眼皮,懒洋洋的撩了宁七一眼,说:“恕人谷弟子数万,要是真有人想对你做点什么,我可是护不住的,别给我戴高帽子。” 言下之意,有些事情,也不是裴音一个人就说了算的。 从一个几十人的小帮派发展到现在,自然不可能只听一家之言,裴音的确任性,那是因为她很好的没有触及各方的利益,一旦她的决策和大家的利益相背离,会出现什么事情,她也不能保证。 宁七倒是没被她的话吓得退缩,反而兴致勃勃的凑近了裴音一点,笑着说:“那若真发生什么事情,要不要我保护裴姑娘呀?” 裴音抬手,把他推开一点,没说话,但是那表情是满满的不需要。 “裴姑娘,老朽鸿雁求见。”裴音一盏茶没喝完,鸿雁堂主已经站在了门外。 宁七站起来,“既然你有事要做,我还是先退下吧。” 往常,裴音都会默许他离开,可是今天,裴音抬头制止了他的动作。 “你呆在屋子里,没有我的吩咐,不要出去。”裴音放下茶盏站起来,以不容宁七拒绝的口吻说道。 宁七猜到事情可能和自己有关系,便笑着坐回去,估摸着他们谈事情,自己是不能回去吃饭了,直接拿起裴音用过的筷子,慢条斯理的吃起了裴音剩下的早饭。 裴音推开房门走出来,发现不止鸿雁堂主,还有恕人谷为数不多的几个长老也在。 她反手关上房门,对着站在院子里的众人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了。 “想不到几位长老也来了,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指教吗?”裴音没有看鸿雁,直接看向了三位长老。 恕人谷的三位长老几乎是被人遗忘的存在,他们在恕人谷建立初期贡献极大,后来拂衣公子隐居,三位长老也跟着避世不出,将整个恕人谷交给裴音管理,他们几乎就是养老的状态,鸿雁堂主能请动他们,也是不容易的。 “裴音,你这次做事太任性了。”大长老摇头叹息,看着裴音的眼神像是看不懂事的孩子。 好吧,裴音想想,以正常年岁算,几位长老确实比她大一点。 “坐下来说话吧,让几位长老一直站着,倒是裴音的不是了。”裴音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把几位带到院子中的亭子里。 钟玄铭得到消息赶过来,正看到裴音引着三位长老和鸿雁堂主坐下去,他一脸担心的想要进来,结果裴音突然回头看他,轻轻摇摇头,示意他退下去。 “我们也都是大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跟着拂衣公子一起隐居,也好长时间没见过你了。”二长老示意裴音也坐下来。 裴音从善如流,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客气的人,又懒散的习惯了,就算给三位长老一些尊重,也不过是看着那一脸的皱纹和白花花的胡子。 “是裴音的不是,应该时长去看看你们的。”裴音笑。 三长老没好气的说:“你看不看我们无所谓,你倒是应该去看看拂衣公子,要是他知道你在谷里做的事,恐怕不会像我们这么心平气和的和你说话。” “三长老说的是。”裴音脾气很好的应声。 大长老倒是想的更多,他们三个算上裴音,可能是最后几个见过拂衣公子的人,就算是他们三个,当年也只是偶尔可以见到拂衣公子,可是裴音却是在拂衣公子隐居之后,仅有的时常能见到他的人。 当年裴音接管恕人谷,也是从后山禁地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拂衣公子亲笔写的书信和印鉴。 至于她之前是做什么的,在哪里,从哪里进入恕人谷的,没有人知道。 探不出底细的人,才更让人忌惮。 不过他们三个猜测,禁地可能有其他的入口和出口,所以当年裴音才可以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对于其他人的猜测,裴音和拂衣公子有暧昧关系的说法,他也是认可的,否则哪个男人能放心的把自己的势力交给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呢。 “裴音,我们本来都不管事了,就安心等死了,可是这次你宠着一个年轻人,谷中谣言甚嚣尘上,堂主们都很担心啊。”大长老说话一向温和。 “我们不管你和朝廷怎么对抗,打了恕人谷的脸面,自然就要打回去,但是这个年轻人不能再留在恕人谷了,他才来多久,就弄得恕人谷乌烟瘴气的,我看再过不久,他就得搅和的恕人谷不得安生了。”二长老的态度有些强硬。 裴音知道,他们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呢。 “三长老是什么想法呢?”裴音看着三长老问道。 她的目光从鸿雁堂主身上滑过,落在三长老身上,好像只是不经意看了鸿雁堂主一眼,却惊的鸿雁堂主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他知道,裴音已经明白,三位长老是他找来的。 “我没什么想法,把那小子赶走,你去给拂衣公子认个错,这事就算了。”三长老提到宁七,真是一脸的厌恶。 三位长老被鸿雁堂主请出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宁七做的事情,当时就是一番商量,觉得他们软硬兼施的手段应该可以让裴音低头。 裴音沉默的低下头。 几位长老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欣慰的笑容,觉得裴音这次还是会听话的。 “恐怕要让几位长老失望了啊。”裴音抬起头,面带微笑,说出的话确实拒绝的意思。   ☆、212.第212章 不行 几位长老微微色变,刚刚展开的微笑凝固在脸上,变成一个扭曲的表情。 三长老脾气火爆,一拍桌子站起来,对裴音怒目而视,“裴音,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背叛拂衣公子,背叛恕人谷吗?!” 裴音不慌不忙的抬头看着三长老,平静的说:“三长老这话说的好严重,我不过就是宠着一个孩子了,怎么就变成要背叛拂衣,背叛恕人谷了呢?这个帽子太大,裴音可戴不得。” “老三,坐下。” 大长老用眼神示意,二长老站起来按住三长老的肩,把他按回座位上。他的双手稍微用力,暗示三长老冷静。 三长老愤恨的看了一眼裴音,冷哼一声,坐下来不看她。 “拂衣公子与我等有恩,想来你是知道的,我们不能看着恕人谷出问题,否则有愧公子的托付。”大长老说话就是漂亮,一句话就暗指裴音愧对拂衣公子的托付。 “你看看现在外面有多少人在谈论你和那个小子的事情,小弟子们也就当个乐子,可是各位堂主护法可不是这么想的。”大长老看着裴音的脸色,发现她还算心平气和,觉得可能还有商量的余地。 他继续劝道:“这个叫宁七的才来了多久,就搅弄的恕人谷不得安宁,拂衣公子当初的本意是给大家个安乐的容身之所,你本身就代表着公子,做事更应该小心。” “我觉得我做事还算公道,管理恕人谷几十年,也没出过错误,不过就是提拔个新人,长老们未免小题大做了。”裴音撩撩眼皮,压根没把大长老的话听进去。 大长老觉得自己说的话很温和了,可是眼前的女人偏生油盐不进,脾气倒是硬气的很。 二长老想了想,觉得和裴音这样委婉的说话,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去,还是直接一点好,他说道:“裴音,我们也没觉得你提拔新人有什么不好,恕人谷需要新鲜的血液,你没做错,但是凡事不能做的太过,谷内的弟子们也从来不觉得宁七是你提拔的新人,他们倒是觉得,宁七更像你的面首。” 当着一个女子的话说这件事,已经算是很严重很失礼了,也算是打了裴音的脸面。 如果裴音还想继续保持在恕人谷的威信,此时应该否认,并且解释宁七的潜力,保证远离宁七,让他出去做事才是好的。 奈何裴音这人脾气不太好,向来都是要别人听她的,一言不合就喜欢动手,怎么能听得进去这种警告和劝诫。 我做事什么时候需要别人允许了?裴音冷笑,心想,真是给了点权利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她抬头扫了一圈面前的四个人,看见他们的脸上都是一样的不赞同,还有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厌恶,身体里那点桀骜不驯就不受控制的冒出来。 她敲了敲桌子,根本没用几分力气,坚硬的指甲和亭子里的石桌亲密接触了两次,肉眼可见的裂开了一条缝隙。 裴音脸上带了一点无赖的笑意,无所谓的说道:“哪些人嚼的舌根,怎么不来我面前说一说,不过就是几个毫无根据的猜测,几位也太紧张了点。” 那条裂缝是显而易见的威胁。 他们避世太久,又没和裴音交手过,没想到裴音的功力比当年更上一层楼,顿时心里都有些没底。 裴音这个人真的心思难测,万一真的惹急了,她当场就动手,自己这边的四个人可能都不太够看。 鸿雁堂主轻轻咳嗽了一下,说:“裴姑娘,无风不起浪啊,就拿昨天的事情说,若不是宁七先从温泉池那边下来,大家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啊。” “他们想说就自去说去,我难道还要因为别人的想法,为难我自己吗?”裴音看着鸿雁堂主说道。 鸿雁堂主语塞,的确,裴姑娘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想法,她根本不需要迁就别人,只要别人迁就她就可以了。 “你不在乎别人的想法,那公子的呢?!”三长老压着火气说:“你这样做,置公子的颜面于何地!” “拂衣既然没说话,就是没意见,三长老何必担心呢。”裴音不以为意。 说的是三长老,指的却是他们四个人,拂衣都没说话,皇帝不急太监急什么呢! 三位长老一时无话可说,目前为止,拂衣公子确实什么都没说,他们巴巴的跳出来,倒有些喧宾夺主的意思。 三人顿时都有些尴尬。 “既然如此,还是要请拂衣公子出来一趟了,好让大家放心啊,谣言若是传的久了,恐怕对恕人谷的稳定不利。”鸿雁堂主悠悠的说道。 三位长老眼睛一亮,对啊,他们说不得,可以让拂衣公子说啊,他也算是当事人,总是可以说的。 裴音看着鸿雁堂主,意有所指的说:“堂主好心思。” 鸿雁堂主谦逊的笑了笑,“不敢,不过是为恕人谷尽一些力罢了。” “裴音,你做的这件事总要有个说法,既然你说我们没资格,那就请拂衣公子出来说一说吧,他要是对你的做法也没意见,我们几个老家伙自然不会再管!”大长老说道。 说起来,他们也有几十年没见过拂衣公子,自从拂衣公子进了禁地,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裴音坐在原位上没有动,“几位也不必去打扰拂衣了,他既然没说,就是同意了,拂衣当年避世的时候就说过,不要随意打扰他,真有事情,他会吩咐的。” 二长老心思细腻,听了这话狐疑的看了裴音一眼,说道:“公子是我等的恩人,几十年未见,今日既然有机会,见一见又有何事?听你的意思,倒像是不想我们去见公子。” “不敢,不过是拂衣不想见任何人而已。”裴音脸上的笑容一收,冷漠的看着他们。 “裴姑娘的话好生奇怪,当日我等商议朝廷谋算恕人谷之事,也请您清楚公子共同讨论,被您拒绝了,今日三位长老想要见公子,您依然拒绝,莫不是公子的身体不好了吗?”鸿雁堂主委婉的说。 “拂衣只是不想见你们,你们何来这么多揣测?”裴音看着鸿雁堂主,眼神凌厉如刀。 鸿雁堂主略微垂下眼睛,避开裴音的目光。 “裴音,是公子不想见我们,还是你不想让公子见我们?”二长老紧盯着裴音的眼睛问道。 “自然是拂衣不想见人,我没事拦着你们做什么?若是你们真的要违抗拂衣的命令擅闯禁地,出了事情不要怪我和拂衣就好。”裴音神色不变,站起来走出凉亭。 “山中天气还有些冷,几位长老还是回去的好,裴音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她没什么诚意的行了个礼,算作告别。 随后她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喊了一声,“宁七,跟我出去一趟!” 凉亭里的四个人都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们说话的时候,另一个当事人就在不远的地方。 裴音未免对这个叫宁七的小子太好了一点吧。   ☆、213.第213章 涂山 裴音和他们在外面说了什么,宁七在屋子里听的一清二楚,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裴音对他的维护,嘴角一直带着笑。 当然,他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还是非常有礼貌的对着凉亭的方向施了一礼,远远的看到那四个人都面色不善的盯着自己,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宁七对他们行礼本就是看着裴音的面子,也不指望那些人能有好脸色对着他。 “我看他们一直要求见拂衣公子,你这么阻拦着,没问题吗?”等到出了裴音的小院子,宁七问道。 裴音侧头看了一眼走在她旁边的宁七,他的脸上一直带着笑,看着也不是很担心的样子,想来也就是问一问,便道:“能有什么问题,拂衣的确不让他们去打扰,若他们能自己进禁地,也不用几次三番的来找我了。” “别想那些破事了,要不是今天鸿雁找来了三位长老,我都快忘记那三个老头还活着了。”裴音摆摆手。 宁七沉默了一下,想到前两天死在他手下的那个老人,问道:“拂衣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当时被那人认出来自己的鞭法之后,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裴音。 “拂衣就是个冷漠的家伙,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冷血的人,你怎么想到问他了?莫非也被那群老头搅和的,对拂衣好奇了?”裴音说起拂衣公子的时候,可是没有一点尊敬的,倒是很看不上。 宁七摸了摸鼻子,很尴尬的说:“他们总说你和拂衣关系不一般,我听着怪不舒服的。” 他调查恕人谷的时候,也有所耳闻,裴音和拂衣公子是情人的关系。 裴音嗤笑一声,“他们要是不找点借口安慰自己,怎么能接受自己被一个女人管理呢!都没见过,就能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你听听也就算了,没准过几天还能穿出你在我房间过夜的消息呢。” 宁七的心放下了大半,裴音这人比较高傲,很多事情不屑解释,但是她如果真的解释给你听,也就不会说假话骗你,可见那些事情都是谣传。 他凑近一点,暧昧的笑了,说:“我倒是希望能在你的房间里过夜呢。” “好啊。”裴音倪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说:“我房间里正好也有个密室,十八般刑具俱全,你可以去体验一下。” 宁七一听到“密室”两个字立刻讨饶,低声哄着,“我开玩笑呢,你别当真啊,没事总和我动刀动枪的,多血腥。” 裴音勾勾唇,目光危险的看着他,“你要是老实一点,可能就不会这么血腥。” 宁七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恕人谷再见裴音之后,总觉得裴音更暴力了一点,这种暴力不体现在动作和言语上,而是在气息上,裴音身上黑暗的气息好像更浓郁,也更恐怖了。 她虽然偶尔和自己说笑,做事也有商有量,在外人看来也就是比从前冷漠了一些,但是宁七还是能感觉到,裴音只是用漠然来压抑自己的嗜血,以防自己突然暴起杀人。 裴音带着宁七边说边往后山走。 最开始的时候,宁七以为裴音要去温泉池的方向,可是很快他们就离开去温泉池的那条路,转上另一个岔路口,宁七仔细辨认了一下,知道裴音带他来到了禁地。 也就是拂衣公子住的地方。 什么意思?莫非真的要带他来给拂衣公子看一眼,解释一番吗?裴音根本就不是这种人啊。 宁七有点摸不到头脑。 “裴音,咱们这是要去哪?这里不是拂衣公子住的地方吗?”宁七想了想,还是把疑问问出口,如果真是去见拂衣公子,他总要有所准备的。 裴音开启了禁制,带着宁七往里走,闻言说道:“去见一个朋友,把你留在恕人谷我不太放心。” “有什么可不放心的,我还能吃了亏去?”宁七听了这话想笑。 “当然不放心,我怕你一不小心打伤门内弟子,我回来不好处理。”裴音认真的说。 她对宁七的实力没什么可不放心的,她是怕自己不在,那几个老头再出幺蛾子,宁七打伤老人家的话,她处理起来麻烦。 宁七:“……” 你这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太看不起他们。 宁七跟在裴音身后来到冰夷山,他惊奇的张大眼睛四处观望,没想到子都山里,竟然还隐藏着另外一座山峰。 “这是一座双子山,平时冰夷山有障眼法,外人是看不见进不来的,今天带你来,也不知道受不受欢迎。”裴音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 宁七看着她开心的笑,顿时有点不安。 冰夷山上来了陌生人,那些修炼的狐狸崽子们一下就能闻出来,循着生人的味道就找了过来,全都隐藏在暗处,兴奋的看着他。 可是当他们看到站在陌生人旁边的裴音,顿时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恨不得马上让自己消失。 宁七眼神好,早就看到了那些晃得沙沙作响的草丛树枝,也看到了长着狐狸耳朵拖着狐狸尾巴的小孩子。 他眨了两下眼睛,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冰夷山有狐,称涂山氏,这座山最开始也不叫冰夷山,而叫涂山,他们入道修行,待修成正果,可幻化出九尾,称为天狐,知晓过去未来,脱离妖籍,登长生途。”裴音平淡的说道,同时踢开脚下的一小节枯树枝,正好砸在一个探头探脑的小狐妖脑袋上。 宁七看到那个长相可爱的小狐妖捂着脑门,眼泪汪汪的看着裴音,无声的控诉她的暴力。 “狐族有魅惑的天性,没修炼成人形前,不能出冰夷山,所以还没见过外面的人类,看到你难免好奇,不过他们天性有点顽劣,你不要被他们的外表骗了去,省得我到时候还要去救你。”裴音提醒他。 宁七把目光从那小狐妖的身上收回来,露出一个颇为邪气的笑,说道:“我心有所念,除了那人,再美的美人在我眼里也是红颜枯骨,怎么会被他们迷惑了去。” 裴音听他说的信誓旦旦,也没说话,只是平静的一笑。 “哟,哪来的臭男人这么不要脸,还在别人的地盘上随意表白,真是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萤雨冷嘲热讽的站在山路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两个。   ☆、214.第214章 瓶颈 宁七仰起头,就看到萤雨一脸不善的看着他,立刻弯腰施礼,微笑着礼貌的说:“萤雨姑娘好,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萤雨哼了一声,根本不想搭理他,转头看着裴音,问:“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小孩子年轻,我怕他留在谷里吃亏,就带过来了。”裴音轻描淡写的说。 萤雨上下打量了宁七一下,“呵呵”冷笑两声,反讽道:“你开玩笑吧,他还能吃亏?” 然后她抬高下巴看着宁七,高傲的说道:“冰夷山不欢迎生人,我劝你最好在山脚下等着,否则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不负责。” “没关系,多聊两句就不是生人了。”宁七打定主意不下山,非常不要脸的说:“我还是跟在裴音身边吧,我怕吃亏。” 裴音听着他俩你来我往,面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萤雨高深莫测的看着宁七说:“我说的生人和你理解的可不是一个,冰夷山从来没有人类踏足过,懂了吗,生人——” 最后两个字她拉长了声音。 宁七看向裴音,裴音轻点了一下头,表示萤雨所言不虚。 “算了,他是我带上来的,你给他找个地方呆着,我去看看闭心。”裴音听着他俩斗嘴倒是很有意思,可也不想一直站在半山腰上,开口一锤定音,不容拒绝的说。 然后她转头,对宁七嘱咐道:“跟着萤雨,不要乱走,不要随意和别人说话,等我去找你。” 宁七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裴音从萤雨身边走过,向着闭心住的院子的方向走过去,留下萤雨和宁七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最后萤雨先败下阵来,撇撇嘴说:“你跟我来吧。” 闭心的院子比较偏僻,也不知道他当时为什么给自己挑了这么一个住处,一路走过来也没什么人气,唯一的好处就是安静。 狐族修行讲究勤勉,顺其自然,平日里那些略略会化形的小狐狸,多半都是懒的修行,不思进取的,就连萤雨,都是在族长和裴音的双重督促下,才能修出六尾的,像闭心这样每日不辍,百年间修出三尾的,已经算是奇葩了。 可是最近闭心的修行遇到了瓶颈,无论他怎么修炼,总感觉自己和天道之间隔了一层纱,总也突破不了。 闭心每次进入冥想中时,都会不自觉的回想起那日在冰牢中,看到裴音杀亲而食的景象,他能感觉到,那一刻,裴音的力量瞬间暴涨。 那不是他苦修百年境界不得存进的苦恼,裴音只用了一种方式,就增强了自己的力量。 闭心有点明白为什么话本子里都要说妖精吸食人的精气了,想来那样修行,进境速度会加快很多。 他有一点心动,如果自己也那样修炼,会不会很快就会修炼出四尾,五尾,最后九尾,他是不是也能为保护同族尽一份力量,不让族长因为狐族人才凋敝而苦恼。 只要一点点人的精气,不用猎食同族就能达到,他也不害人,只每个人吸食一点点,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每当这个念头出现在脑子里的时候,闭心就会从冥想中醒过来,再难集中精神。 一个月之后,他发现自己的修为竟然隐隐有倒退的趋势。 闭心更加着急,拼命的想进入冥想状态,可是越是如此,他的精神就越无法集中,吸食人精气的想法就越在脑子里徘徊。 他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又不敢去找族长寻求帮助,脾气就越来越暴躁。 到后来,闭心如果强迫自己修行,立刻就会真气逆流,经脉倒转,吐出血来。 裴音进来的时候,闭心刚刚吐出一口血。 他看着自己前襟上点点嫣红的血色,姣好的面容上隐隐有黑气浮现,容颜扭曲,盯着自己吐出来的血像盯着什么有血海深仇的敌人。 “没想到月余不见,你的修为不进反退。”裴音站在门边,看着闭心衣服上的血迹,神色冷漠。 闭心糟糕的一面被最崇敬的人看到,心情前所未有的暴躁,冷声道:“不用你担心,我很快就会好的。” 裴音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 闭心瞪着眼睛和裴音对视,但是很快就败下阵来,他被裴音好像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盯着不自在,不自然的移开目光,看向别处,神色还很别扭,但是语气已经温和下来,“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闲来无事走走,看来你的情况不太好。”裴音倚着门框,也不进去,真的就好像只是闲着四处走走,碰巧来的一样。 “我说了我会好的!”闭心右手握拳,狠狠的锤了一下床铺,朝着裴音低吼道。 裴音皱眉,突然抬起手,隔空给了闭心一个耳光。 她的力气很大,根本就没留手,闭心一下子偏过头去,嘴角渗出一丝血迹,脸上浮出一个清晰的掌印。 “我的脾气不太好,不太喜欢别人这么和我说话。”裴音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她永远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如果不是闭心脸上那个巴掌印,根本不会让人相信她不太高兴。 “我说你情况不太好,你应该回答是的,而不是对我吼着你会好起来。”裴音举起右手放到眼前,看着自己的指甲不断的伸出来再收回去,乐此不疲,像是找到个乐趣。 可是闭心不敢当裴音只是突然对自己伸缩自如的尖利指甲感兴趣了,他是亲眼见过裴音用这双手杀人的,知道这双手到底有多大的力气,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下一次回答的不好,这双手可能就会掏出他的心脏。 他原来是听萤雨说过裴音调教弟子的方式,可是从没想过有一天,裴音会把这种方式用在自己身上。 裴音面对他的放肆的时候,多数都是纵容的,哪怕真的动手,也是警告居多,闭心从来没有感受过危险,现在他明白了,当初裴音对自己已经算是手段温和了。 闭心连自己嘴角的血迹都不敢擦,只能转过头乖乖的做好,温驯的说:“是,刚才是我错了。” “看,这么说话多好,我听着顺耳多了。”裴音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个吝啬的笑,似乎很满意他的乖巧,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的情况不大好,修为不进反退,这情况持续多久了?” “半月有余。”闭心老实的回答,“无法集中精神,有时候会出现幻觉。” 他不等裴音继续问,就把问题都说了出来。 裴音让指甲恢复正常,双手抱在胸前,问道:“是因为我吗?”   ☆、215.第215章 不公 裴音这话说的实在有点狂妄。 修道之路道阻且长,每个人都会遇到问题,没人敢说,有人会因为自己,修炼出了差错,那简直就是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修道之人多会遇到心魔,自然也有解决心魔的办法,如果换个人听到这种问题,少不得要反问一句:“您是哪位?我修行出了问题和你有什么关系?” 就算真的有关系,心魔破除不了,最无奈走投无路的办法,就是杀掉那个给自己带来心魔的人,多背负一条杀孽,将来天劫重一些。 可是闭心这问题自己破除不了,也不可能真的就杀了裴音,别说他不能,就是真的能,他也不敢,妖修的天劫本来就重,多少妖修都陨落在天劫之下,离修成正果只差一步,他哪里敢放肆。 闭心点点头。 裴音嗤笑一声,走进房间,随手拽过一把椅子坐下来,嘲笑道:“道心不稳,只看了一点杀戮的画面就受不了了?” 闭心觉得有点难堪,他是很崇敬裴音的,被自己一直憧憬向往的人嘲笑,他的自尊心也是会受打击的,他小声的解释,“不是,没有,我不是第一次看你杀人。” 裴音当然知道,闭心第一次看她杀人的时候,她杀了漫山遍野的土匪,连泥土都染红了。 “那是为什么?”裴音目光锐利的逼问闭心。 闭心不说话,他觉得他的想法太可耻,根本没法说出口,打定主意不告诉裴音。 裴音看他消极抵抗的样子就不耐烦,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两下。要是萤雨或者卫闲庭在这里,看到裴音这个动作一定会提点闭心说话,因为这证明裴音已经没耐心了。 而她没耐心的时候,通常都比较暴力。 “因为什么?”裴音又问了一遍。 闭心摇摇头。 “啪”的一声,裴音又隔空给了闭心一个耳光,这回好了,他脸颊上的巴掌对称了。 “我这人脾气不太好,尤其不喜欢把话说第二遍,若不是你的问题和我有关,我绝不会问第二遍,现在,告诉我,什么让你产生心魔,修为倒退。”裴音慢慢的说道。 闭心抬起头,就看到裴音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冰冷的看着他,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如果他的回答不能让她满意,下一次就不是一个巴掌的问题。 闭心握紧拳头,艰难的说:“我心中有疑惑,找不到答案。” “说。” “狐族修道讲究顺其自然,可是我苦心修炼多年,也才仅仅能化出三尾,我的族人更是怠惰,还有很多现在还灵智未开,妖修需要多行善事,不犯杀戒,以免加重天劫,可是人修进境飞快,甚至邪修进境也是神速,他们偶尔犯下杀戒,天道也不曾给予惩戒。” 最开始,闭心说的还很困难,后来越说越不忿,他看着裴音,问道:“天道为何对我们如此苛刻?” 其实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了,若不是上次见到裴音猎杀同族,修为大增,他都快忘了自己曾经的疑问,可是那一次,就勾出他心里潜藏已久的困惑和不甘,此后,就再也无法忘怀。 他的心魔可以说是日积月累而成,最后裴音的事情又给了他致命一击,彻底迷失。 “你是想说天道不公?”裴音反问。 修道之人哪敢妄论天道,闭心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天道为什么要公平?”裴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人类生而有灵,可入道者甚少,他们心思驳杂,不如妖修心性专一,至于邪修魔修,他们以杀入道,天劫下灰飞烟灭亦不少,你比同族多了一些灵性,百年修出三尾,你的同族怎么没觉得不公平?” 裴音苍白的脸显得格外不近人情,“卫闲庭做皇子的时候没有得到亲情,失去江山之后被人唾骂,陈熙哲助林永谋反,封骠骑大将军,无人敢明说他是宁朝的叛逆,这是公平吗?” “天道之下,众人皆蝼蚁,你凭什么要公平?说白了,你不过是觉得自己付出的太多,得到的太少,看到我猎食同族,力量大涨,觉得找到了捷径,又不敢尝试,才生出这么多困惑罢了。”裴音一针见血的说。 她早就知道闭心为什么出现心魔,不过是想逼迫闭心自己承认罢了,他还知道自己的想法很羞耻,就还算有救。 闭心涨红了脸,没反驳,承认裴音说的是事实。 “你怎么知道走捷径不会付出代价?”裴音冷笑,“血族猎食同族也是重罪,那些死去的同族会永远缠着你,制造幻觉,让你不断的想自杀,直到死亡的时候,他们才会放过凶手。” 闭心抬起头,惊讶的看着裴音,结结巴巴的说:“我没想过,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守着一个冰夷山,你不过是坐井观天,你没在红尘中历练,那颗看似稳定的道心一直都很脆弱,稍微有点冲击就容易晃动,竟然敢妄言天道,你有什么资格。”裴音嘲讽的看着他。 “可是您看着一点事情都没有。”闭心想不明白。 “因为我足够强大。”裴音的眼睛里全是自傲,她分明是坐着的,可是看着闭心的目光却是居高临下的,“我可以无视怨灵的纠缠,我可以面对心魔的拷问,你不能,所以没资格胡思乱想。” 闭心愣愣的看着裴音,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裴音其实不算是一个好的师父,无论是在教育钟玄铭还是卫闲庭的时候,她采取的态度都是放养,把该教的东西全都塞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琢磨钻研,做错了或者不听话了,一顿大棒加巴掌,打到听话为止。 可以说,他们能有今天的成就,大部分都要感谢自己的悟性,和裴音的暴力。 裴音一直以一个强者的形象出现在他们心里,给他们制造了一个目标,那就是想办法追赶裴音,和裴音并肩甚至超越她。 他们不知道,自己要追赶的那个人,已经强大到不可逾越,他们定的目标太高太远,反而有超越其他人的成就。 裴音的教育一直都简单粗暴,她也不会给人讲什么大道理,只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没资格想东想西,没资格觉得不平,因为你不够强大,因为你还缺少其他应该需要的品质和心性。 可是闭心毕竟不是她的徒弟,一时间还接受不了她如此粗暴的教育风格。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好好想一想吧,别看着别人的做法,他们付出什么,你只是不知道,别不知足。”裴音放缓了语气,站起来准备离开。 “您曾经有怀疑过天道和自己吗?”看着裴音要离开,闭心突然问。 裴音的手搭在门框上,沉默片刻,说道:“有的。”   ☆、216.第216章 误入 裴音从闭心那里出来,先去拜见了族长。 若玉千水对她的到来丝毫不感到意外,甚至可以说,她就是在等裴音来。 “给族长添麻烦了。”裴音满怀歉意的对若玉千水行礼。 若玉千水温和的笑了,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族人差点被心魔毁掉修行而愤怒,指着自己对面的蒲团,示意裴音坐下,说:“不怪你,闭心那孩子天赋高,又没经过什么历练,道心难免薄弱一些,只不过恰好被你的事情引出心魔,我还要多谢你替他破除魔障。” 裴音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族长言重了,此事因我而起,自然应该由我负责解决。” 认真说起来,此事的确由裴音引起,当年若不是裴音阴差阳错救了闭心一命,让闭心对力量心生向往,勤奋修炼,也不会在修道途中因为艰辛产生困惑,从而种下心魔,他因看到裴音杀亲而引发心魔,自然应该由裴音解决此事。 此事因果相伴,裴音责无旁贷。 “不过你教育孩子的方式当真特别。”若玉千水调侃了她一句。 “族长莫要取笑我了。”裴音讨饶。 她们二人正在闲谈,萤雨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对裴音说:“宁七,宁七进了镜花水月!” 裴音登时色变。 镜花水月是一个阵法,名字非常好听,可是阵法本身却没那么美好。 它和裴音布在恕人谷山门前的八卦迷幻阵差不多,皆是诱发人心魔的幻境阵法,不过八卦迷幻阵和镜花水月比起来,却着实是小巫见大巫,根本没得比。 裴音意在招揽,八卦迷幻阵只诱发心魔,能看透,自然就能出来。可是镜花水月不是,它制造的幻象更真实,对人心的窥探更细致,据说就连自己刻意遗忘的过往都可以重现。 而且,在幻境里受伤或者死亡都是真实的,根本没得救。 镜花水月在冰夷山存在的时候就存在了,来历已经不可考,至今没人能从里面全身而退,堆在里面的白骨也数不胜数,就连萤雨都不敢进去尝试,上一个活着出来的,还是若玉千水。 宁七一介凡人之躯,又是心思深沉之辈,误入镜花水月,可以说是九死一生,那“一生”还得是上苍垂怜。 “谁把他引进去的?”裴音咬着牙,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她面如寒霜,显然已经怒到极致。 萤雨本能的打了个哆嗦,突然就想起了英州那些化为齑粉的吸血怪物,本来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若玉千水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表情凝重的问道:“萤雨,让你照顾宁七,他是怎么跑进镜花水月的?” 镜花水月算是冰夷山的禁地,若玉千水为了防止族人误入,在外面设下了重重禁制,并且反复告诫族人不能靠近,没有人诱导,宁七是怎么进去的? 萤雨犹豫半晌,眼看着裴音身上的寒气越来越重,豁出去一般,说道:“我把他带到房间里就走了,是族中几个孩子调皮,引着宁七进去的。” 裴音深吸一口气,拳头握了又松开,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哑着嗓子问道:“进去多久了?” “两刻钟。”萤雨飞快的回答。 裴音的脸色更加难看。 她看向若玉千水,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郑重,“族长,裴音有个不情之请,还请族长解开禁制,停止阵法运转,让我把宁七带出来。” 若玉千水长叹一声,“裴音,非是我不想答应你,禁制我可以解开,可是镜花水月我根本就不能破解,更遑论让它停止了。” 裴音不相信,“族长,您是唯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怎么能不知道破解之法呢!” “我当年能活着出来,完全靠着运气,你要是问我怎么破阵,我根本说不出来,就连我自己都不明当时是怎么出来的。”若玉千水认真的回答。 裴音看着她的眼睛,只看到了一片毫不掩饰的真诚,没有丝毫的欺骗,裴音知道,若玉千水并没有骗她。 “难道,我只能在这里等着宁七自己出来了吗?”裴音失神的喃喃自语。 千百年来,无数妖修走进去,只有一人活着出来了,她怎么能安慰自己,一个凡人能安然无恙的出来呢。 裴音这一生,最不会的,就是自欺欺人。 萤雨有些不忍心,想说一些安慰的话,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都太苍白无力,根本说不出口。 按理说,知道宁七很可能死在里面,不会再纠缠裴音,她应该高兴的,可是看到裴音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萤雨又觉得,宁七还是活着的好,他活着,虽然总是给裴音找麻烦,可是至少裴音还是开心的。 她不自觉的看向族长,在她心里,族长是无所不能的,裴音总是能听进去族长的劝告,也许,族长可以劝一劝她。 可是,若玉千水也是一脸的疑惑,像是遇到了什么不解的难题一般,根本没接收到她求救的眼神。 “不能再等了,我没法在这一直等着,我要进去找他!”裴音受不得等待,她害怕在她等待的时候,宁七已经命陨阵中,他是血肉之躯,只有一条命。 她起身向外走,没想到旁边横出一条胳膊,阻拦了她的去路。 “你不能进去!”若玉千水断然阻止她。 “族长。”裴音面上还算平静,只一双眼睛逐渐变红,昭示着她内心的暴虐,她好言说道:“小孩子们顽劣,此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仅限于他活着从里面走出来,现在我要进去,也希望您不要阻拦。” 若玉千水的脸上也是少有的郑重之色,她说道:“不是我要阻止你进去救人,而是你进去了,很有可能也出不来了。” 她是唯一一个活着从镜花水月里走出来的人,说出的话更有信服力,她解释说:“进入幻境的人,很多不是被自己杀死的,而是困死在里面的,险恶的幻象可以杀人,可是美好的幻象更让人沉迷,大部分人都是沉迷在过去,沉迷在自己想象出来的美好生活里,活活困死了自己。” “你平生大起大落,又杀戮过重,进入镜花水月,情况可能还不如他,你不能仗着自己不死之躯就任性乱来,更何况血族也不是没有弱点,如果他出来了,可是你被困在里面,你让那孩子以后怎么面对自己。” 裴音掐了掐眉心,压制住心中的暴虐,慢慢的说:“如果他出来了我没出来,就说明我心魔过重,若真死在里面,我也没什么委屈的,可是如果不去看一眼,我心难安。” 她不想再听若玉千水解释浪费时间,直接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已经到了镜花水月阵法的禁制边上,毫不犹豫的走进去。 “族长!”萤雨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对随后赶来的若玉千水失声叫道。 若玉千水既担心又无奈,这种古老的阵法也没人敢轻易尝试,她按住萤雨的肩,叹息道:“等吧,希望他们两个能平安出来。”   ☆、217.第217章 是梦 宁七可不知道他误入镜花水月之后,外面差点闹翻了天。 他本来是脑子一抽,心肠软了一下,答应了两个小鬼头玩游戏,结果捉迷藏的游戏没玩多久,等他走进这里的时候,发现后面什么人都没有,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宁七觉得自己可能是走进什么禁制里面了,他非常冷静的在原地坐下来,先反省了一下自己这次阴沟里翻船的错误,找出原因之后,反复默念了三遍,把错误牢牢记在心里,保证下次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然后乖乖的等着裴音来救。 他闲来无事话本子看的多了,总能看到有人不小心走到什么机关阵法里去了,然后遇险受重伤有奇遇,亲朋好友再外面拼命寻找解救之法,九死一生逃出生天。 他当时就觉得随意乱走的人都有点傻。 本来嘛,留在原地不走,也就是呆在机关阵法的边缘处,来人也好救人,往里面乱走,别说自己容易不安全,还给救人的人增添负担。 至于奇遇,他运气一直不好,从不对自己抱有期望。 宁七一向是一个不喜欢给裴音添麻烦的人,更何况裴音耐心不太好,如果她找进来发现自己乱走受伤又害她耽误时间,估计还得给他来一顿印象深刻的教育。 他是个凡人,除了一身稍微高强点的武艺,可是不会术法的,冰夷山是狐族的地方,乱走很可能会出事。 于是他非常有自知之明的留在原地。 宁七的想法的确不错,当得一句理智冷静的夸赞,奈何他运气真的不好,镜花水月是上古阵法,进来了想以静制动,只能说一句“太天真”。 他百无聊赖的坐在原地发呆,没一会就眼皮打架打起了瞌睡,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陛下,陛下,您该起了,一会要早朝了。” 宁七听到桂海在叫他,他想自己可能是在做梦,于是眼睛都不睁的嘟囔了一句,“公公,我再睡会,饭好了叫我。” “陛下,您该起来上早朝了,一会大臣们就来了。”桂海的声音还在催促着,并且推了他两下。 宁七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就看到桂海那张原本应该出现在记忆中的脸正在自己眼前晃悠。 他噌的一下坐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桂海,自语道:“我这是做梦呢?” 桂海见他起来,舒了一口气,招呼左右侍立的宫女,沉着脸说道:“都想什么呢,伺候陛下梳洗更衣,再磨蹭,都发配到浣衣局去!” “天啊,我一定是在做梦,我再睡一会,等我醒了就好了。”宁七看看左右,又直挺挺的躺下去,顺手拿过旁边的被子盖在头上。 桂海才训斥了宫女一句,回头就看见宁七又躺下了,顿时哭笑不得,只得上前冒犯的伸出手,用力拽下宁七身上的被子。 “陛下,您今天是怎么了,再不起来,早朝晚了,大臣们又该谏言了。”桂海把宁七从床上拉起来,左右宫人立刻上前伺候宁七。 宁七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愣愣的看着桂海,问道:“我现在是卫闲庭?” 桂海失笑,“陛下莫非做梦糊涂了?您就是您啊,难道还能是别人吗?” 我当然是我自己,不过我现在是别人。宁七心道,我戴上人皮面具,易容化名宁七进入恕人谷,奉林永的命令,里应外合铲除恕人谷,所以,我是宁七,我不是卫闲庭,也不是什么陛下,大宁朝已经亡了。 宁七自认为自己是一个伪君子真小人,他也的确是冲着踏平恕人谷,再给自己的权力之路锦上添花而来。 可是他起了一个显而易见的化名,堂而皇之的进入恕人谷,明明白白的告诉裴音,他来了,他就是他。 他把自己的卑鄙之心赤裸裸的扒开,摊在裴音面前,告诉裴音自己的所求,他从来都不会欺骗她。 宁七在心里默念了两遍,他在恕人谷的山门外经历了八卦迷幻阵,知道自己可能是触发了阵法中的幻境。 他快速判断出目前的情况,只要知道自己身在幻境之中,保持神智清明,不要迷失,想来是可以破除的。他破除过八卦阵中的幻境,还是有一点经验的。 宁七决定静观其变,找到突破口,从这个幻境里出去。 他由宫女伺候着穿衣梳洗,然后坐着龙辇去紫薇殿上早朝去了。 上朝这事他算是轻车熟路,不过当时宁朝内忧外患,摇摇欲坠,对他来说还真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他在龙椅上坐下来之后,扫了一圈,发现竟然都是老熟人,连陈章都还在,宁七坏心眼的想,老头倒是挺长寿,这么多年都没死呢。 宁七本以为又会听到一群大臣对着他倒苦水,诉说朝廷多么艰难,江山多么岌岌可危,没想到他所想的事情,众位大臣一个字都没提。 他心中奇怪,随意拿起案上的一份奏折翻看了一下,发现百姓安居乐业,轻徭薄赋,万里江山欣欣向荣,一派繁荣之景。 宁七看了一眼落款,端平七年。 这么算,他在位已经七个年头了。 宁七觉得这幻境挺有意思的,他要是能坐稳江山,也不至于有后来这些出生入死,挣扎求存的事情了。 他估摸着幻境是想做的美好一点,让他多沉迷其中一些。 可惜幻境还是想错了,他经历的苦难太过沉重,就算把曾经逝去的人重新摆在他面前,也不过是加深了他对于苦痛记忆的印象。 宁七平静的坐在龙椅上,头脑清醒的看着大宁朝海晏河清歌舞升平的假象。 “陛下!陛下!”商润在下面说的有理有据,说完才发现皇上竟然拿着奏折走神了,他不满的提高声音叫了两声。 宁七回神,看着胡子花白,对他也不再冷眼相对的外祖父,问道:“什么?” 见他如此不遮掩的承认自己走神,商润心想一会去政事堂一定要训斥一番。 不过当着其他人的面,他还是恭敬的重复了一遍,“陛下,皇后多年无嗣,为了大宁的江山着想,请陛下选秀纳妃。” “什么?阁老您说什么?”宁七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商润瞪了宁七一眼,陛下您是故意的吗?! 宁七眨眨眼,我真没听懂。 商润深吸一口气,大声重复了一遍。 “我……朕竟然还有皇后!”第二遍宁七听清楚了,失声叫出来。 众大臣:“……” 陛下今早是不是没睡醒? 上苍啊,我连心上人都没追到呢,就出来个皇后,这要是让裴音知道了,我磨破嘴皮子也解释不清啊,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皇后啊!宁七在心中哀嚎。   ☆、218.第218章 你想 “陛下……”商润发现宁七又走神了,眉头皱的简直要拧在一起了,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不满的气息。 宁七回神,把自己心底的哀怨整理了一下,暂时放下,看到商润一副要冲上来大逆不道殴打君王的神色,立刻机智的双手抱头,做痛苦状。 “哎哟,朕昨夜没睡好,头有点疼,有什么以后再说吧,退朝退朝,今天不用去政事堂了,哎哟……”他一边装模作样的按压太阳穴,一边拿余光觑着商润,在众大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站起来快速的溜掉了。 商润:这无赖劲儿和谁学的! 桂海见主子跑了,连忙喊了一声“退朝”,跟在宁七后面就追了上去。 “陛下,陛下,您龙体有恙,要不要叫太医啊!”桂海一把年纪跟在宁七后面追着跑,累的气喘吁吁。 宁七见远离了紫薇殿,不会再听到那群大臣们唠叨了,立刻就停下来,心情愉悦的在路上漫步赏景。 等到桂海追上来,宁七漫不经心的笑着说:“找什么太医,朕好着呢。” 那刚才在紫薇殿看着头疼不止的人是谁啊!桂海腹诽,发现皇上一觉醒过来,变得不着调了。 “那您没事也不能吓老奴啊。”桂海抚着胸口,到现在一口气都没喘匀呢。 宁七随手从路边摘了一朵花放在手上把玩,听了桂海的话,指着自己的鼻子,颇为委屈的说:“我吓你,那些大臣们还吓唬我呢,我什么时候有皇后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这么一会儿,他连“朕”都不称了。宁七心想,反正都是假的,过过瘾就行了。 桂海惊讶的看着他,“陛下您糊涂了?您和裴皇后成亲六载了,还是您自己下旨钦定的皇后呢,您不记得了?” 宁七脚底一滑,差点趴下去,他回头问桂海,“我的皇后姓什么?” “裴啊。”桂海忧心忡忡的看着他,琢磨着一会一定要给宁七找个太医看看,可别是失忆症啊,陛下现在这情况可有点严重。 他想了想,又详细解释了一下,“皇后娘娘是咱们大宁朝第一个平民皇后,是您当年去英州看望邺王,回京时途经悦州结识的,您下旨要立娘娘为后的时候,群臣反对,您力排众议迎娶了皇后娘娘的。” 宁七听到“悦州”,“姓裴”,“平民皇后”的时候,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想,他张着眼睛看着桂海说:“皇后不会叫裴音吧。” 桂海看宁七的表情充满担忧,感觉宁七真是病的不轻。 宁七决定亲自去看看。 他脚下生风一样直奔建阳宫,连龙辇都不坐了,他觉得自己必须得亲眼去看看才行。 可怜桂海公公一把年纪,这辈子跑的都没今天这么快。 宁七神色严肃的闯进金华殿,就看到一个女子身着华服,正靠坐在窗下的卧榻上看书。 温暖的阳光落在她细腻光洁的脸上,让她的神态看起来无比柔和。 听到外面宫人喊着“皇上驾到”她也没有站起来接驾,只能到听到宁七进来的脚步声,她才抬起头,对着宁七温柔的一笑,波澜不惊的说:“陛下来了。” 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慵懒,听着无比亲切,她的容颜还是那么美丽,一如和宁七初识的那般,只不过表情更柔和了一些,多了点人间烟火的气息。 宁七站在门口,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在看到她的时候彻底的落定,再也生不出其他念头,他想,就算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只要这个人还在眼前,他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了。 他深吸一口气,深情的看着裴音,轻声细语的说道:“是,我来看你了。” “陛下这是什么表情,看着好像又难过又开心。”裴音坐在原处没动,看着宁七慢慢走到她面前。 宁七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柔声道:“我很开心你是我的妻子,可是我也很难过,因为我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这只手没有记忆中的冰冷,柔软温暖到不可思议,完全是人类的一双手,这是一副血肉之躯,和他的一样。 宁七看着她充满感情的眼睛,第一次对这个幻境生出一种恋恋不舍的感觉来。 他曾经无数次的想过,正式求娶她,给她一个风光的婚礼,让她做自己的妻子,尽自己的一切保护她,凡事冲在她的前头,给她一世平安幸福,给她一世尊荣。 他不用小心翼翼的在林永的施舍下生存,不用夜不能寐的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暗杀,不用隐藏裴音的身份,可以光明正大的牵着她的手,告诉所有人,他爱她。 宁七无数次的把心意表达给裴音,可是他知道,裴音也清楚,爱情不能救赎一切,在生存面前,感情需要靠后。 他站的位置越来越高,责任就越来越重,他不能死,不能任性,不能犯一点错误,他的身后还有无数赌上身家性命追随他的人,他必须要保护他们。 强大意味着责任的重大,裴音心知肚明,所以从来不对他的心意做出回应,更冷静,更理智,更无情。 如果不是身处幻境之中,他是不会有这么美好的时刻,看到裴音如此温柔的一面了吧。 “陛下这话说的太奇怪了,怎么能说都是假的呢,我们都是真实存在的啊,这不都是你希望的吗?”裴音微微一笑。 宁七神色迷茫的重复道:“我希望的?” “是啊。”裴音的微笑看起来虚幻又神秘,她在宁七耳边轻声说:“在你的心里,不就是这么希望的吗,你根本就不想做什么挟天子令诸侯的事情,你也不想做一代明臣,你分明是希望做一代明君啊。” “你希望百姓爱戴你,朝臣忠心你,四海升平,你想握紧手中的权柄,再不失去重要的人,你希望我温柔和顺,回应你的感情,这些都是你心中所想,是你心里最隐蔽的愿望啊。” 裴音清冷的声音似乎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力量,缓慢而不容拒绝的进入宁七的心里。 “这些都是我希望的吗?”宁七面露疑惑。 “当然。”裴音肯定的说:“看看熟悉的永明宫,看看你身上的龙袍,看看外面那些鞠躬尽瘁的朝臣,你曾经被困西山行宫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些呢?” 是的,他想过,曾经辗转难眠,怨恨苍天不公的夜晚,这些念头都在他脑子里出现过。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曾经希望自己是个被父皇宠爱的皇子,他的父亲是带着祝福把江山传给他的,他的江山稳固,百姓安居乐业,没有虎视眈眈的王爷,没有兵强马壮的蛮族。 他想做皇帝,他一直都想,他只是生不逢时而已,只是这样。 无论是做卫闲庭还是宁七,他都是一个虚伪的小人。 裴音看着他涣散的眼眸,抬起手,宽大的袖子遮住半张脸,掩住嘴角诡异的笑。   ☆、219.第219章 永明 裴音满心焦急的闯入镜花水月,本想循着宁七身上的血气找到他,可是她进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太小看这个阵法了,她在阵法外面还能闻到一些血气,进来之后,她彻底闻不到了。 如果不是可以确定宁七真的在这里,裴音都要怀疑她的鼻子出错了。 对于这个上古阵法,裴音一点都不了解。 她知道镜花水月的威力很强大,也听说过里面的白骨都可以堆起一座屋子了,镜花水月之所以可以吸引人前赴后继的扑进来赶死,主要还是那虚无缥缈的传言。 据说,只要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修为会精进一个台阶。 越是强大的人,修道后期进阶越艰难,当修士陷入瓶颈的时候,总会把希望寄托在这种虚幻的传说上。 只不过他们进去了,就再也没出来。 若玉千水从镜花水月中死里逃生,立刻布下重重禁制封锁这个阵法,未尝不是发现了它的可怕之处。 裴音与她做邻居这么久,对这个阵法有所耳闻,也见过一些修士苦修无望,请求进入阵法试炼一番。 若玉千水一般都会好言相劝一番,若是知难而退的还好一些,有些固执己见的,全部留在阵中和前辈们作伴了。 无数先驱者证实了镜花水月的威力之强大,裴音当然不会上赶着找死。 她就算活够了,也不会用血族号称不死的身躯来尝试一个不了解的危险。 没想到她向来理智的头脑,在知道宁七失踪在镜花水月中之后,彻底的消失了。 裴音站在阵法边缘思索了一阵子,确定了八卦方位之后,决定先从边缘地带中找起。 宁七警惕性高,一旦得知自己误入什么阵法,一定会站在原地不动,等着自己找过去,所以如果他不触动阵法,应该就还在阵法边缘。 从某种角度说,裴音和宁七确实很了解对方。 裴音小心的沿着八卦方位游走,边走边观察阵法的变化和不同,保证自己不会触碰到什么机关,激活整个阵法。 裴音分析的都没错,可是裴音不知道,镜花水月本身就是活的。 她沿着八卦方位走了一圈回到原点,看到进来时候那块矗立的巨石,确定阵法没有变换,却没有找到宁七之后,就知道事情严重了。 宁七不可能乱走,那只能是阵法本身把他带走了。 裴音皱眉,如非必要,她是不想走进阵法之中的,边缘地带还算可控,可是进去了,她也不敢保证能化解危机。 她对镜花水月一点都不了解,即使精通五行八卦之术,她也不敢小瞧前辈的智慧,尤其这种来历不可考的阵法。 裴音站在原地,仔细思考破解之法,她没什么野心,只要能找到宁七顺利带出去就行,哪怕宁七只剩一口气,她都能把他救活。 “算了,赌一把吧,那小子看着还算命大。”裴音想了半天,没有想出一个完美的解决之法,只能以身犯险,见招拆招了。 可是她刚刚迈出一步,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裴音本能的要把那只手震开,结果只看了一眼那只手,裴音就彻底泄了气,全身的力气都消失殆尽,只能直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二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宫服,衣裙上绣着丛丛竹叶,裴音知道,那是宫中品级很高的女官的服饰。 她甚至还知道,这个女人一会一定会说:“殿下,您怎么又不带人就出来了,若是让陛下和娘娘知道了,一定会训斥您的。” 然后,她会拉着自己,避开宫里巡逻的侍卫,悄悄带自己回宫。 裴音闭了闭眼睛,觉得心口有点疼。 “殿下,您怎么又不带人就出来了,若是让陛下和娘娘知道了,一定会训斥您的。”果然,那个女官开口,说出的话和裴音所想一字不差。 她拉着裴音的手,绕过那块巨石,小心的探出头,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才拉着裴音走出来。 当裴音走出来的那一刻,她眼前的景象就变了,雕梁画栋,斗拱交错,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极尽精美奢华。 这是三百二十年前的永明宫。 可能除了宁朝的建立者,卫闲庭的先祖之外,卫氏后人都不会明白,永明宫的真正含义,他们只会认为,那是因为皇帝居住的宫殿最大,所以整个皇宫才会被称为永明宫。 他们会有这种错误的认知,只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真正的永明宫。 五百七十一年前,林永和卫闲庭的先祖都还没有出生,东大陆群雄割据,分疆裂土,整个大陆都在打仗,百姓苦不堪言,最后由一个惊才绝艳的年轻人结束了这个混乱的时代,统一了东大陆,建立了一个新的朝代,定国号为楚。 他自己就精通风水五行之术,耗费无数人力财力,截天地运势,在龙脉上建立了新的皇宫。 皇宫占地面积极广,气势恢宏,金碧辉煌,皇宫里的草木四季繁盛,从来都不会凋零,宫人们身处其中,邪祟不侵,灵台清明,甚至延年益寿。 楚太祖说,他的子孙会长长久久的统治下去,大楚永远都不会亡。 他把皇宫定名为永明宫,意为楚朝永不凋亡。 楚朝会不会灭亡没人敢保证,不过永明宫的确做到了字面上的意思,即使在夜晚的时候,永明宫里也是灯火辉煌,相比白天的宏大,夜晚的永明宫有一种含蓄的秀美。 那时候的永明宫,真的是大楚朝的象征,是大楚曾经辉煌过的证明。 只可惜,天道不允许楚太祖的做法,他截断天地运势,镇压龙脉也没有保证楚朝长长久久的统治。 楚朝只统治了东大陆二百九十年,就被另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消灭取代了。 最后一任皇帝楚德宗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他拒不投降,把自己和子女妃嫔全部关在永明宫正殿,一把大火烧死了自己和妻儿。 忠心耿耿的内侍和宫女按照楚德宗临死前的命令,在各个宫殿外面洒满松油,点燃火把烧掉了永明宫,坚决不给篡权者留下任何东西。 谋朝篡位的男人组织了人拼命的救火,抢下了三分之二的永明宫和传国玉玺,楚朝的历史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什么都没留下。 后来,新帝只得拆掉那些烧毁的宫殿,缩小重建,才是后来宁朝的皇宫。 新帝愤怒于楚德宗的玉石俱焚,命令史官不得书写任何关于楚朝的事情,命令百姓不准谈论楚朝的一切。 历史由胜利者书写,本就无可厚非,等到老一代的人逐渐死去,再也没人记得曾经有一个朝代,结束了东大陆混乱的征伐时代,建立过一个恢弘的皇宫,期望楚朝千秋万代。 也没有人记得,大楚最尊贵的姓氏是:裴。   ☆、220.第220章 代价 “殿下,您可不能再乱跑了,奴婢知道您不满意这门婚事,但是今天陛下在宫里宴请宁王,您怎么也不能缺席啊。”女官拉着裴音的手往回走,边走边和裴音说道。 裴音专注的看着女官的背影,感觉自己干涸的眼眶又有了重新湿润的错觉,以一种近乎愉快的心情听着女官的念叨,让她把自己带回阳嘉宫。 她的阳嘉宫比后来羲昭妃住的宫殿大很多,是没有焚毁之前的样子,里面的一草一木,每一个摆设都是裴音记忆里的样子,裴音站在正殿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殿下,您的手怎么这么冰啊,您穿的也太少了一点,我这就给您找一件厚点的衣裳。”女官拉着裴音的手走了一路,也没有把她的手温暖起来,急忙就要给裴音找个披风。 裴音反手拉住她,“明心,别忙了,我不冷,你已经忙了一天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明心皱眉摇头,“那可不行,殿下的身体最重要了,奴婢还是去找个太医来看看吧。” 说完就要往外走。 “不用了,真的没事,你要是还不放心,就给我倒杯热茶暖暖身子吧。”裴音按住她的肩,坚决不让她离开。 她的身体就是穿十件狐裘都不会再温暖起来了,因为她已经死了。 裴音仔细看着明心的面容,她今年二十四岁,是从小陪伴自己的女官,小时候自己顽皮,在永明宫里上蹿下跳,有一次大着胆子爬树,结果一不小心摔下来了,是明心用自己的身体接住了她。 她毫发无损,明心却受了伤,左手更是被一截枯树枝扎穿了手掌,留下一道疤。 她心疼的不行,明心还一直安慰她,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调皮过。 裴音抬起手摸摸明心的脸,感叹,“明心,你还是那么漂亮,我一直很想你。” 明心失笑,“殿下说的话怎么怪怪的,您才和我分开一个时辰,怎么就想念我了?” 她沏了一杯热茶递给裴音,说:“您以后可不能这么说话了,宁王殿下会不喜欢的。” 触手的茶杯略热,摸起来真实无比,就连眼前这个人,都是有血有肉确实存在的,可是裴音心中十分清楚,无论是明心,还是这恢弘的永明宫,都是假象而已。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心想,我和你分开的不是一个时辰,是整整三百年了。 当年,是明心假扮成了她,代替她烧死在了永明宫。 三百年的时间,她见证了一个朝代的兴起和衰亡,无情的时光河流把她遗忘在了世界的另一边,任凭岁月更迭,只她寂寞的守着曾经的一点美好,一年又一年的煎熬着。 她不是卫闲庭,已经猜到了镜花水月阵法的玄妙之处,这个阵法,给了裴音最想要的东西。 “殿下,晚宴就要开始了,您看是不是应该准备了,听说宁王殿下已经来了。”明心觑着裴音的脸色,小心的说。 裴音自从被她在宫中找到带回来,就一直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景色走神,她知道殿下不喜欢这门婚事,可是大楚如今风雨飘摇,皇上也只能靠和亲来笼络势力过大的权臣。 裴音回过神,把茶杯递给一直伺候在旁边的小宫女,对明心笑笑,说:“准备吧,晚上咱们不能去迟了。” 她是记得这段往事的。 她是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可是宫中所有适婚的姐妹都已经出嫁,唯独她被留到了双十年华,变成了一个老姑娘,被曾经的姐妹嘲笑。 她隐约知道父皇的意思,也明白楚朝的危机,藩王权势越来越重,隐隐有威胁皇权的趋势,等到他父皇想要削藩的时候,已经有心无力了,没办法,父皇只好把最疼爱的女儿嫁给最大的藩王,以求得片刻喘息。 本来,父皇只是想让她自己找喜欢的人,才纵容她没有随意给她婚配,结果最后,她不仅不能找个喜欢的人,还要和一个可能想颠覆她父皇的统治的人过一辈子。 裴音是不喜欢这门婚事的,她是大楚朝最受宠爱的公主,最尊贵的公主,就算变成了老姑娘,也可以找到一门合乎自己心意的婚事,可是这种以和亲为目的的婚姻,注定不会幸福。 所以她偷偷跑出去了,甚至想逃离皇宫,可是还没成功,就被明心找到了。 可是当日晚宴,裴音半路支开宫人溜了,跑到母后的宫里躲了起来。压根没去见宁王,以实际行动告诉宁王,自己不喜欢这门婚事。 她没有嫁给宁王,十个月后,宁王的铁骑踏破了永明宫。 她为自己的任性和肆意妄为付出了血的代价,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父皇母后兄弟姐妹被活活烧死,她本应该死在永明宫里的,可是上苍却残忍的让她活了下来。 裴音在后来的岁月里无数次的后悔,可惜时间不能倒流,人死不能复生。 现在,她重新回到三百年前,故人还没死去,烈火还没燃起,她决定去赴一场迟了三百年的宴会。 明心松了一口气,她真怕裴音拒绝,公主向来任性妄为,想要劝服她,着实需要费一番力气。 “宁王是几个藩王中最优秀的,殿下您放心,陛下为您选的婚事一定是好的,听说宁王进京的时候,京城里的姑娘们的魂儿都被宁王勾走了呢。”明心一边给裴音梳头,一边说着关于宁王的趣事。 她希望殿下过的好,这门婚事已经不是殿下喜欢的了,如果再以怨怼的心嫁过去,那未来的生活就会更不幸福。 裴音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容颜未改,只一颗心沧桑了,她的眼睛里再没有明媚的光,无论怎么修饰,还是那样疲惫倦怠。 听了明心的话,裴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宁王年轻有为,长的也好,你这样说,岂不是我以后嫁过去要防着一众痴心的女子。” 明心面上闪过一丝错愕,没想到裴音能打趣自己的婚事,看样子,她没那么反对了。 “殿下这么聪明,怎么会累呢。”明心手上麻利的给裴音挽发。 一番打扮之后,裴音坐上步辇,带着明心往九华殿去。 九华殿内宴会已经开始,裴音隔着一段距离就听到丝竹之声。 待她到了九华殿的时候,内侍高而尖利的声音响彻宫殿。 “昭明公主到!” 裴音扶着明心的手从步辇上走下来,看到正殿内上首那个神色慈祥的男子,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脊背,脚步沉稳的走进去。 她是楚德宗最宠爱的女儿,她是大楚的昭明公主,她是裴音。   ☆、221.第221章 婚事 裴音走进九华殿的时候,正殿内静默下来。 她走到楚德宗面前,盈盈一拜,“儿臣参见父皇。” 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别人了,除了上首的父亲和坐在他旁边的母后,她看不到其他人。 血族无泪,哪怕裴音心中再酸涩,她的眼眶依旧是干燥的。她跪在地上,缩在袖子里的两只手握紧成拳,额头贴着地面,不敢让其他人看到自己悲喜交集的面容。 “起来吧,本来也没有外人,你这孩子可是很久没这么有礼过了。”楚德宗心疼她,怕她在地上跪着凉,连忙让她站起来。 裴音心酸的一笑,原来在宫里的时候,楚德宗免了她的跪拜之礼,只是因为她说了一句“总是跪来跪去的膝盖疼”,她的父皇真的是从骨子里心疼她,若不是真的没办法削藩,也是不会忍心让她远嫁的。 可惜她当时不能理解父皇的苦心,没有发现楚德宗总是夜不能寐,愁眉不展,还因此怨恨了她父皇许久。 “儿臣拜见父皇是应该的,哪能分有没有外人在呢。”裴音再次抬起头站起来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正常。 “今天吃了蜜了,嘴这么甜?”楚德宗呵呵一笑,指着右手边第一张案几说道:“过去坐吧。” 裴音再拜,然后才走到位子上坐下来。 楚德宗今日的晚宴的确没有找太多的人,除了几个重臣之外,就只有宁王了,叫她来的目的非常简单,就是想让宁王和她见一面,混个脸熟,如果能再培养一下感情,那就更好了。 裴音进入九华殿之后,就感觉一道目光如影随形。她抬起头顺着感觉看过去,正好看到对面的宁王——卫瑾之。 裴音曾经在宫门破的时候远远的看过宁王一次,那时候他身披铠甲,面上还溅了几滴血,眼神凶狠,但是很冷静,即使破开宫门,马上就要登上九五之尊,也依然没什么喜悦,着实是个枭雄。 他和卫闲庭有七八分的相似,不过他的五官更硬朗一些,气质更冷肃,可能是常年身在高位形成的,卫闲庭的五官更秀美更漂亮一些,相比之下,她还是更喜欢卫闲庭的容貌多一些。 宁王见她看过来,也没有被人发现的尴尬,而是非常大方的一笑,举起酒杯对她示意,然后饮了一杯酒。 裴音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作为回礼。 宁王愣了片刻,随后又笑开了,似乎没想到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回敬他一杯酒。 他本来没有对这门亲事报以什么好的想法的,昭明公主刁蛮任性的名声他在封地就耳闻不少,娶这么个女子回去,一定会家宅不宁的。 刚才她走进来的时候,宁王被她的容貌惊艳了一瞬,可是心中并没有升起多大希望,相反,越是漂亮的女人,性格可能就越不好。 可是从刚刚的举动来说,昭明公主的性子似乎和传闻有差距啊。宁王把玩着精巧的酒杯,心中升起一丝好奇来。 裴音根本不在意对面那人的想法,她只安静的看着自己的父皇和母后,想要把缺失的三百年时间都补回来似的,她知道,只要她今晚来了,那么婚事就一定会成,她的态度不重要,宁王的态度也不重要。 皇后感觉到裴音的注视,看着她慈爱的笑了,然后侧头吩咐了身边的婢女什么,没一会,一个宫女走到裴音面前,放下一只精致的瓷碗。 “殿下,这是娘娘吩咐下面准备的,说您一定喜欢吃。”宫女福了福身,然后躬身退下了。 裴音低头一看,怀念的笑了,那是一碗杏仁酪,上面点缀了一些玫瑰花瓣,煞是好看。 这是她曾经最喜欢吃的甜食,没想到母后还记得。 裴音记得她成为血族之后,因为怀念这一碗甜甜的杏仁酪,走过无数地方,既吃过别人做的,也自己做过,只不过她感觉都不是原来的那个味道。 后来她明白,不是味道不对,是她的心情变了。 想不到今日有幸,她竟然能在镜花水月的幻境中,再吃一回曾经怀念的食物。 尽管她已经不需要进食,裴音依然拿起银匙,一小口一小口,很认真的吃完。 宁王的目光有大半的时间都落在裴音身上,可惜裴音除了最开始回敬的那杯酒,再也没有看过他一眼。 晚宴顺利的结束,裴音回到阳嘉宫,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安然睡去。时隔三百年,她终于又可以睡着了。 第二日,楚德宗把裴音叫到承明殿,将一份圣旨推到她面前。 这是一份赐婚的圣旨。 裴音拿过来一目十行的看完,圣旨是刚写的,墨迹都还没干透,她放下圣旨,就看到楚德宗一脸愧疚的看着她。 “父皇怎么这副表情,女儿终于要嫁出去了,您难道不开心吗?”裴音打趣道。 楚德宗并没有笑,他看着裴音的笑容,心里的难过反而更大了,他突然说:“要不然算了吧,父皇还是舍不得你嫁出去,父皇再找一个你的姐妹吧。” 裴音摇摇头,拒绝,“父皇,您还想找谁呢,十妹才九岁,可是不能出嫁的。再说,您昨晚才让我和宁王见面,今天就改主意了,可不好啊。” 楚德宗叹气,分明才三十几岁,可两鬓已经斑白了,“是父皇没用啊,守不住老祖宗的江山,还得让女儿出去和亲,父皇本来想让你留在京城的。” 裴音心中难过,她原来怎么没注意到呢,楚德宗的眼角都已经有皱纹了,大楚传到楚德宗这一代,内有藩王尾大不掉,外有蛮族虎视眈眈,连年天灾,税收不足,她父皇殚精竭虑,可惜天道如此,非一己之力可以挽回。 “悦州离得也不远,父皇要是想我了,我就随时回来看您和母后,只要到时候您别不让我进宫就好。”裴音柔声安慰楚德宗。 楚德宗勉强一笑,“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哪个敢拦你,父皇砍了他!” 裴音眨眨眼,调皮的笑了笑,“父皇可要说话算话啊,我会经常回来烦你们的。” “你也不怕驸马不同意。”楚德宗看着女儿娇俏的容颜,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他称宁王为驸马,可见还是觉得自己的女儿更尊贵一点。 裴音握着拳头挥了挥,做了一个打的动作,故作凶狠的说:“他要是不同意,我就打到他同意好了!” 楚德宗哈哈大笑,“好好,既然我儿这么厉害,父皇怎么也要找两个功夫好的将军教你拳脚,让你在宁王府不吃亏。” “不用将军们教,儿臣的拳脚就很好了,就算不好,宁王也不敢真的打我。”裴音看到楚德宗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总算略略放心了一些。 她的父皇是个英明的君主,可惜生不逢时,如果她的远嫁能让楚朝得到一丝喘息,那她的婚事也算是有价值了。 当日,楚德宗赐婚的圣旨从永明宫中送出去。 昭明公主裴音将嫁与宁王卫瑾之,择日完婚。   ☆、222.第222章 偶遇 楚德宗的圣旨上并没有写完婚的日期,本意是想多留裴音一段时间,可是宁王上书,要求尽快举行婚礼,楚德宗无法,只能着礼部准备,尽快让二人完婚。 “殿下,宁王太过分了,您出嫁需要准备的事情很多,他怎么能说尽快呢,这分明就是没有把殿下放在心上。”明心知道了消息愤怒不已,看裴音还和没事人似的看书写字,心中更是心疼自家殿下的命运。 裴音笔走龙蛇,手腕很稳,压根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听了明心的愤愤不平,也只是安慰道:“他理解错了而已,以为我父皇是想把他扣在京城,所以才如此催促,我与他本来就没什么感情,何来放在心上一说。” 明心觉得裴音说的有道理,可是又不能容忍,“那也不行,您是公主,哪能有人不喜欢的。” 裴音写下最后一笔,闻言抬头看着她笑,“我原来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不讲理呢。公主怎么了,除了比别人多个身份,一样吃五谷杂粮,不见得高贵多少,怎么能让所有人都喜欢。” 明心颇为感慨的看着裴音,“殿下真是变了,这样的话您原来可是说不出来的。” 裴音一愣,“原来,我原来不就是这么说话的?” “那可不是,原来要是宁王这么做,您非得去宁王府上闹他一通不可。”明心也没把裴音的疑问放在心上,走上前要收走裴音写的字,结果她刚看了一眼,立刻惊叹道:“殿下,您的字写的真好,这回太傅可不能再说您什么了!” 原来裴音的字只能说写的还不错,但是太傅始终不认可,说裴音太过懒惰,一笔字难登大雅之堂。 裴音低头,宣纸上的字苍劲有力,纵横挥洒,和她平时写的没什么不同,怎么明心就这么大的反应。 “我的字一直是这样的,你那么惊讶做什么?”裴音觉得奇怪。 明心小心的把宣纸收好,对裴音的疑问也没有细想,只高兴的说:“殿下一定是下过苦功了,太傅可不能再说您懒惰了,下次再去学堂,奴婢一定要把这幅字带上让太傅看看,他肯定说不出话来。” “那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估计我是见不上太傅了。”裴音把毛笔一扔,“我去看看母后,你们不用跟着了。” 明心被裴音的一席话说的伤感,宁王一再催促,裴音的婚事办的急,她已经不用去太傅那里听课了。 也许殿下说的对,公主就比别人多了那么个身份,可是这个身份就让她比别人多担了一份责任。 裴音走进皇后寝宫先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立刻加快了脚步。 结果,她和迎面走来的太医差点撞在一起。 “臣参见殿下。”好在太医及时收住脚步,匆忙行礼。 “免礼吧。”裴音顾不上这些虚礼,问道:“我母后身体不好吗,生病了吗?” “没有,娘娘只是有些郁结于心,吃两副调理身子的药就好了。”说完,太医看了裴音一眼。 裴音立刻明白,母后这是因为她的婚事,心中不快才生病了。 她又询问了一番皇后的病情,才进去面见母后。 “阿音来了啊,最近也不见你,又跑到哪里玩去了?”皇后的神色有些憔悴,可是看到裴音进来还是很高兴。 “母后,儿臣哪有总跑出去玩,最近被嬷嬷抓着教规矩,嬷嬷看的紧,儿臣都没法偷跑。”裴音做到皇后身边撒娇道。 嬷嬷的确要教她规矩,不过被她赶出去罢了,她是公主,就算嫁人,也没想学什么规矩,她觉得自己已经很有规矩了。 皇后脸上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要是不喜欢那就不学了,我觉得我儿已经很好了。” 裴音笑,在父皇和母后这里,只要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就可以不做,他们一直这样宠着自己,爱着自己。 “我也觉得我挺好的。”裴音自恋的说。 皇后点了点她的额头,看着女儿明丽的笑颜,想到女儿即将远嫁,眼眶慢慢的红了,她抓着裴音的手,内疚的说道:“是父皇母后对不住你啊,就连婚礼都没法给你好好办一个。” “母后说的哪里话。”裴音一点都不遗憾,“您和父皇的祝福才是最重要的,那不过是个仪式罢了,盛大还是简单都无所谓。” 皇后的眼睛里沁出一滴泪,她慌忙擦掉,点点头,“我儿说的对,母后和你父皇都祝福你,都希望你幸福一辈子。” “我肯定会幸福一辈子的。”裴音抱了抱她,又很快的松开了,“母后和父皇都要保重身体,看着我一直幸福下去啊。” 皇后强忍着眼泪,点点头。 裴音宽慰了皇后一番,还是担心皇后的身体,于是她出了皇后寝宫之后拐了个弯,决定去太医院看看。 一路上她想着刚才在寝宫发生的事情,很是奇怪自己为什么不和皇后多亲近一点,哪怕是一个拥抱,她也很短暂就放开了皇后。 裴音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事情,她竟然在避免和人接触,她为什么要避免,她在害怕什么呢? “殿下,还是第一次有人从我身边视若无睹的经过,您实在太打击我了。” 裴音百思不解,身后却传来宁王无奈的声音。 她从沉思中回神,转过身就看到宁王正站在路边,一身月白锦袍,手握折扇,笑容温和,端得风流倜傥。 裴音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觉得宁王实在有卖弄之嫌,没有他好看。 这个他以从心底冒出来,裴音就又疑惑起来,宁王的容貌可以说非常好了,她难道还见过更好看的人?在哪里,是谁呢? “殿下,我专门在此等候,您却一直走神,实在太伤我心了。”宁王见裴音的目光又开始涣散,心中既好奇又无力。 “不好意思,王爷在这里等我有事吗?”裴音被打断思绪,只能抱歉的笑笑。 宁王摇摇头,“本王进宫来偶遇太医,得知皇后娘娘凤体微恙,猜想您可能会来太医院,就试着在此等候,想见殿下一面。” 什么时候太医院的太医竟然如此随意了,可以把宫中的事情随便说出去,还是,只是对宁王说呢? 裴音心里转了几个弯,面上不显,只点点头,“我担心母后身体,如果王爷无事,我就先行一步了。” 她实在不觉得自己和宁王有什么可聊的。 “殿下。”宁王没想到裴音竟然真的没有说话的意思,转身就要走,只能再次叫住她,说道:“本王是特意来向殿下致歉的,婚礼准备仓促,略有不足,还望殿下见谅。” 裴音转身,并不见愤怒和不平,只平静的说:“王爷不必挂怀,婚礼准备充分还是仓促,都没有什么,重要的是你我二人成亲了,其他的都是小事。” 她没想过要去讨好宁王,她只是作为楚德宗和宁王之间的缓冲,为大楚争取时间而已,她相信她父皇会解决藩王的事情,如果最后解决不了,只能说是天不佑大楚罢了。 她略一施礼,说:“昭明告退。“   ☆、223.第223章 为何 “族长,他们已经进去二十天了,真的没办法破阵救他们吗?”萤雨每天都要去镜花水月那边看一看,可是除了最开始的几天满怀希望之外,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越来越失望。 当日裴音入阵之后,族长那沉重的神情她一直无法忘怀,镜花水月难道是个杀阵吗,裴音那么强大的人都会陨落吗? 她不敢想,只能每天都去看,在阵法外边守着,期望哪一天能看到裴音带着那个讨人厌的臭小子,再对着自己懒洋洋的笑,不在乎的说:“多大点事儿,值得你提心吊胆的。” 可是二十天过去了,阵法外面别说人影,连个活物都没看见。 她再也等不了了,只能来求族长的帮助。 若玉千水放下手中的书,神色疲惫的捏捏鼻梁,摇摇头,非常遗憾的看着萤雨:“我没办法,这些天我也翻了不少古籍,找不到破解之法。” 她刚才放在桌子上的,是一本古书,上面的文字都不是萤雨熟悉的。 “难道只能这么等着了吗?”萤雨无法掩饰心中的失望,呢喃自语。 若玉千水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给萤雨说明最坏的情况,以免事情真的发生之后,她接受不了。 “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其实他们在里面呆的时间越长,活着的可能性就越小。” “怎么会!”萤雨不相信,“阿音力量强大,精通五行八卦之术,本身又是修士,肉体几乎不灭,怎么可能被一个幻境杀死!有她在,那个小鬼都会多几分生存的几率!” 她一项项细数裴音的能力,与其说是给若玉千水听,倒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裴音,她连天谴都不怕,九天玄雷都不能杀死她,她一定会活着的!”萤雨乞求的看着族长,希望她认同自己的观点。 “我承认裴音很强,罗忘机的九天玄雷就算练到他先祖的程度,也不可能杀掉裴音。”看着萤雨升起希望的眼睛,若玉千水话锋一转,“可是,镜花水月的强大不在于幻,而在于困。” 萤雨目露迷茫,她没听懂。 若玉千水耐心的给她解释,“幻境都是虚假的,是人心的映像,或者说,是心魔的映像。” “无论是普通人,还是修士,总有一些无法释怀,无法跨越的往事,这些往事堆积在心中,时间久了,就变成执念,变成心魔。” 这个萤雨明白,妖修的心魔相对少一些,就是因为她们心思单纯一点。 若玉千水继续说道:“幻境就是把你心中最难以忘怀的事情影射出来,让你直接面对。若是能放下过往,魔障也就破除了,心魔自然就没有了。” “裴音和那小鬼的心智坚定,不可能破不了执念的啊。”萤雨对裴音还算了解,她活的太久,若无法开解自己,早就走火入魔了,卫闲庭又是她教出来的,更不会迷失自我。 若玉千水的表情凝重,“可是镜花水月不是普通的幻境,它的目的在于困。” “镜花水月的可怕就在于,它能发现人内心深处最隐秘欲望,那些你自以为放下的,释怀的东西,它都会发现,然后完完整整的展现出来。” “最开始的时候,你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你会保持灵台清明,伺机寻找破阵之法,可是时间愈久,你就会愈迷茫,甚至忘记初衷,老老实实的在镜花水月营造的幻境中活着。” 若玉千水想起曾经在阵法中经历的一切,依然心有余悸,连语气都低了几分,“人怎么会反抗自己呢,最渴望最想做的事情可以实现,时光可以回溯,人生可以重来,一天两天可以坚持,十天呢?十年呢?实现了当初做不到的事情,随心而活,怎么还会记得这只是一个幻境?” “真实的,可以触摸的人,可以改变的事,可以实现的理想,你是自己的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远活在幻境里,一直到死。” 萤雨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族长的描述简直让她不寒而栗。 “难道裴音也不能幸免吗?”萤雨看着若玉千水说:“您当年不就出来了吗?” “裴音一生大起大落,后又饱受折磨,她重感情,可是经历的苦难太多,所以才会封闭感情,卫闲庭也是一样,他们两个性情相似,更容易被幻境所惑。”若玉千水对裴音的过去略知一二,更不会看好他们。 “我当年能出来纯属侥幸,因为经历的太少,心思反而没那么复杂,可即便如此,我也是用了一年才逃出来。你说裴音不死不灭,可知她这样的更凄惨,卫闲庭出不来,最后也就是个死,裴音连死都不可能,岂不是要一直困在里面,困在自己的过去中?” 萤雨心中一片绝望,“难道,反而是能死的那个更幸福一点吗?” “有始有终总比遥遥无期好,看不到终点的未来才是煎熬,你以为裴音这么多年,真的觉得自己不死不灭不老很幸福吗?”若玉千水一声叹息。 “可是咱们修道也是为了不死不灭啊。”萤雨不明白。 “修道还有个目的,咱们是为了窥破天机,脱离妖籍,得升仙道,你知道裴音活着是为了什么吗?恐怕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活着是为什么。”若玉千水看的通透。 萤雨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不得不承认,她和裴音相识已久,可是真的不敢说,裴音到底为什么活着。 人活着都有个念想,有个目标,可是裴音只是活着,她做事随心所欲,不顾后果,不与人结交,不和别人形成羁绊,裴音活着,只是因为死不掉。 “那,他们真的就出不来了?”萤雨感觉到悲伤,那是她的好朋友,明知道她就在附近,就真的不能再见了吗? “看天意吧。”若玉千水走上前,拍拍她的肩,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天道上,“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们都在阵中,希望裴音还记得卫闲庭,这样她没准还能醒过来,还能出来。” 萤雨默默的给若玉千水行了个礼,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临走之前,她对若玉千水说:“阿音的事情我没告诉闭心,也让那几个小家伙都不要说出去了。昨天我去了一趟恕人谷那边,告诉钟玄铭裴音在咱们这里逗留一段时间。” “你做的很好。”若玉千水紧皱的眉总算舒展开一些。 闭心如果知道裴音有难,可能会不管不顾的冲进去,现在这个情况,不能再添乱了。 恕人谷那边,她近来有些不好的预感,希望萤雨这个小谎言能让那边安定一些。 那两个人可一定要出来啊。 若玉千水拿起桌上的古籍,又翻看起来。   ☆、224.第224章 重演 “陛下,邺王上折子说,今夏雨水太过丰沛,河口有决堤的可能,请求朝廷派人修堤防灾。”早朝上,陈章说着今天刚刚从英州来的折子。 宁七沉默片刻,拿起那份奏折看了两眼,不冷不热的说:“此事容后再议。” 陈章心中诧异,不过没有表现出来,只恭敬的应了声“是”,立刻退下去。 大宁风调雨顺,着实没什么大事可以上奏,宁七百无聊赖的听着,琢磨着一会直接去裴音宫里坐坐,至于邺王的奏折,他暂时不想理会。 说来也奇怪,他本来和邺王最是亲近,他下旨迎娶裴音为后的时候,就是邺王一力支持他的,可是近来以听到邺王的名字,他就莫名的反感,甚至还有些防备。 因此,今年邺王奏请回京的折子被他扣下了。 “陛下,先皇的忌日到了,邺王奏请回京祭奠,以表心意。”席阳站出来,把宁七神游太虚的心带了回来。 宁七始终觉得席阳是个妙人,尽管大臣们都说他在三公中不起眼,可每次说出的话都恰好是他需要的,如此有眼色的大臣,目前宁七可就见过一个。 他扣下邺王奏请进京的折子这件事几乎半数大臣都知道,席阳此时提出来,显然不是为了让宁七费一遍口舌。 “唔,朕记得,有好多年没见过林思明了,邺王叔每次进京都不带他,朕小时候和他玩的挺好,还挺想念他的,让邺王叔这次进京带着林思明一起来吧,朕也有个人能说说话。”宁七面带笑容,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朝臣的脸色各异,皇上说想见一个藩王的儿子,他们自然不会认为就是单纯的思念儿时玩伴,而且如果他们没记错,当年皇上和林思明短暂的见面,可是因为小事打起来了。 他们互相递着眼色,明白这是皇上想留质子在京城了。 不过邺王对朝廷一向忠心,皇上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危机感,说出这样的话呢? “臣等明白了,一定会把皇上的话传给邺王的。”席阳躬身应下。 “诸位辛苦了。若是无事,就退朝吧。”宁七见商润又站出来想说什么,立刻开口,然后一阵风似的跑出紫薇殿。 桂海跟在后面,看着宁七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失笑,“陛下您跑得太快了,商阁老气的胡子都快飘起来了。” 宁七心有余悸的摇头,“外公一张嘴就让我选秀,我可受不了,能躲一天是一天。” “你有躲的心思,还不如直接和外公说清楚,一年年的拖着,这又拖了三年,你这办法可不好。”清脆的声音渐行渐近。 宁七抬头,就看到他阿姐走过来。 “阿姐怎么来了?”宁七奇怪,他阿姐都已经嫁人很久了,怎么想起回宫来看他了? 羲和长公主撇撇嘴,不太情愿的说:“吵架了,回来散散心。” 您这是回宫给我添堵好让自己开心吧。宁七心中郁闷,还不敢和他阿姐说,只能敷衍的宽慰她,“你是公主,还有什么不顺心的,就算不顺心,你也能把它变顺心了不是。” “宫言知就是块木头,你说,我怎么能把一块木头变顺心了?”羲和长公主随手摘了一朵花在手上揉搓。 宁七一怔,脱口而出,“你什么时候嫁给宫言知的,我怎么不知道?!” 羲和长公主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挑眉道:“臭小子,别坏我声誉,我嫁给宫言知好几年了,你自己下的旨自己不知道?!” 宁七揉着脑袋想了想,心虚的说:“啊,对对,我下的旨,我这不一时忘了吗!” “你忘得真是时候。”羲和长公主白了他一眼,“听说你让邺王叔带着林思明进京为质?” 宁七总觉得他的记忆没出错,羲和长公主没嫁给宫言知的,可是他脑子里确实有下圣旨这件事,他觉得自己有点混乱。 听到羲和长公主的话,他随口说道:“我就是让他带那小子进京而已,什么时候要让他留下当质子了?” “你敢说你没这么心思?” 宁七摊摊手,没回答。 羲和长公主知道,他这就是承认的意思了。 “邺王叔对咱们一直很好,他要是想要你的皇位,十年前就抢了,还能让你当十年皇帝吗,你到底在想什么?”羲和长公主想不明白,觉得宁七简直是在没事找事。 “我也不知道,你就当我想和林思明叙叙旧吧。”宁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分明他的江山很稳定,可是他还是时刻警惕,战战兢兢,就好像他得到的东西都是虚假的,随时有消失的可能。 羲和长公主见他的神情不似作伪,只能把他这种做法归为帝王的疑虑,最后说道:“那你就好好准备吧。” 至于准备什么,她不说,宁七也懂。 没过几天,邺王再次上了折子,同意了宁七的要求。 宁七看到折子的时候笑了笑,心想,也许真是自己想多了。他阿姐说的对,如果邺王叔真的想要这个位子,不用等十年。 端平十年夏,京城里正在准备宁武帝的祭祀,宁七依然在早朝的时候被商润吓得抱头鼠窜,恨不得跪地求饶,京城里一片安静祥和。 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兵冲进城门,求见宁七,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就咽了气。 邺王的确是带着林思明进京了,随行的不止有林思明,还有驻守在英州的军队。 邺王反了。 朝廷上吵成了一锅粥,宁七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扣下了陈章,他的儿子陈熙哲是英州驻军的将军,没有他的命令,邺王是无法调动军队的,宁七就算现在宰了他,也不算冤枉他。 儿子谋逆,不管结果如何,都是要诛九族的。 “陛下,当务之急还是命令各地勤王,邺王的军队毕竟不多,陛下不必焦心。”商润对朝廷的军队还是很放心的,宁七登基多年勤勤恳恳,邺王不占大义。 宁七倒是很平静,没有大臣们那么焦虑,他心中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想法,觉得这才是对的发展。 他和朝臣的反应截然不同,反而引人注意,议论不休的朝臣逐渐安静下来,等着宁七的命令。 “该怎么抵挡就怎么抵挡吧,讨逆檄文和圣旨稍后发,朕和邺王叔看来是必有这一战了。”宁七挥挥手,“退朝吧。”   ☆、225.第225章 假的 商润说的没错,朝廷多年修生养息,风调雨顺,兵强马壮,只要讨逆檄文一出,各地的勤王大军必然会向着京城涌过来,阻挡邺王的叛军,邺王必然会被斩于马下,首级送往京城,放在宁七的桌子上。 不止商润,朝廷大臣和京城百姓都这么想。 他们想着可能不出三五天,就会传来朝廷军队胜利的捷报,所以他们压根没把邺王当回事。 当第一波军队败北的消息传回来的时候,他们以为只是大意失荆州,可是当第二波第三波军队败北的消息陆续传过来,邺王距离他们就只有三座城池的时候,他们才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不应该啊,朝廷的军队即使称不上百万,也差不多了,怎么能让邺王区区十几万军队给打败呢!”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臣想不明白,揪着传令兵的衣领子,唾沫星子都要喷到那人的脸上去了。 政事堂里一片吵杂之声,留在京城的几个将军眉头皱的死紧,把战报翻来覆去的看了四五遍,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大义,民心都站在陛下这边,邺王连个正当的理由都没有,到底是怎么胜利的!”另一个将军也想不通,对着那传令兵怒吼。 传令兵也觉得无比委屈,他根本就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就是个传话的,这么高深的问题,他怎么能想明白。 宁七淡定的坐在椅子上,随手拿一份奏折敲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一些,开口给那传令兵解围,“你们不要为难他了,他若是想的明白,也不会是个小兵了。” 众人赧然,正因为他们也想不明白,才一直追问一个传令兵的。 可是当着皇帝的面承认自己想不明白,岂不是很无能? “没什么可奇怪的,只能说,气运不在朕这边罢了。”宁七很冷静,非常认真的说道。 “陛下息怒,臣等无能!”大臣们纷纷跪下来请罪。 宁七觉得好笑,竟然也真的笑出来了,“你们也真是的,朕很认真的和你们说,你们竟然以为朕在生气,罢了,朕在这里你们还紧张,朕还是出去转转吧,你们慢慢想,别有压力。” 他一点都不着急,甚至比平时更放松,真的离开了政事堂,留下一众臣子大眼瞪小眼。 “陛下,邺王谋逆,必然不会有好下场的,您不用太忧心。”桂海总觉得他平静的面容下必然有一颗焦灼的心,忧心忡忡的安慰他。 “公公不必困扰,朕真的不着急。”宁七笑笑,也不再多做解释,他说的多了,大家反而不信。 宁七本想随意转转,没想到竟然转到了裴音的寝宫,他这才想起来,自从邺王谋反以来,他还没来看过裴音。 “陛下来了。”裴音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见到他进来,还是那一句话,仿佛不曾被外面紧张的气氛所影响。 “来了,外面太乱,我来看看你。”宁七温和的笑,看着她的眼神极其温柔。 “有陛下在,再乱也会过去的,陛下是真命天子,不会有事的。”裴音专注的修剪花枝,一点都不慌乱。 宁七看着院子里的姹紫嫣红,也笑,“嗯,我不担心,气运本来就不在我这里,他晚了十年才来,我还觉得来晚了。” 裴音抬头,略带诧异的看他,“陛下何出此言?” “我觉得你最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宁七似笑非笑的看着裴音,感叹道:“我曾经想过,你要是温柔一点,和善一点,我就不用每天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拉近咱俩的距离,可是等你真的性子变好了,我又觉得挺失望的。” 宁七说的话可谓是没头没尾,可是裴音却站起来,把手中的小剪子扔在一边,并没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宁七,而是安静的笑了。 “陛下的想法很奇怪。”她说道。 宁七摇摇头,好奇的看着裴音,说:“那是你没有和她相处过,我觉得,她那么漂亮艳丽的样子,还是有一个糟糕的性格好一点,这样除了我,没有人能忍受她,那么,她最后一定会和我在一起。” “可是你不止一次抱怨过她的性格太差,害的你总要做一些危险的事情。”裴音歪着头,一派天真的样子。 “没有她,我可能都活不下来,更遑论做危险的事情了,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只是会抱怨,可还是喜欢。”宁七笑得很幸福。 “你是怎么醒的?你心里想做皇帝,想娶裴音为妻,想做一代明君,我给你一切你希望的,你怎么会醒过来呢?”她很好奇,她满足宁七内心深处一切欲望,他为什么还会醒过来? “我其实是个挺虚伪的人。”宁七自嘲的说:“我幼年的时候想做一代明臣,我觉得卫明不是个好君主,他一点担当都没有,我不屑于辅佐他,后来我自己当了皇帝,我又觉得生不逢时,天都不帮我。” “皇帝挺不好当的。”宁七很真诚的说:“我后来仔细想想,我最开始想多名臣,只不过是知道我不可能做皇帝,我自负才华,觉得委屈,后来失去江山,我又想,这不怪我,只是大宁气数已尽,我回天无力了,我是被硬架到那个位子上去的,我根本没那个想法。江山丢了我也不伤心。” “可是我内心深处是想做皇帝的,我想过如果我得到父皇的疼爱,继承一个稳固的江山,我一定能做一个好皇帝。”说到这里,宁七很遗憾的摊手,耸了耸肩,说:“可是你看,假的就是假的,我根本就不是做皇帝的料,你给我这么多资源,邺王还是反了。” “你可知道,幻境是你心中所想,邺王谋反,也不过是你想让他谋反罢了,你要是一直坚信你可以做个好皇帝,邺王就不会反。”她第一次正视宁七,神色郑重的说。 宁七笑着摇头,反驳道:“假的就是假的,大宁朝亡了,我现在不过是一个潜入恕人谷隐姓埋名的探子,我现在是宁七,不是卫闲庭,气运不在我身上,你就算搭建十次百次幻境,最后的结果也还是一样。” 她面露赞赏,轻轻拍了拍手,算是给宁七一点赞美,随着她拍手,周遭的景象逐渐消退,变成宁七最初进来时看到的样子,她说:“你比那女子清醒的时间要早,看来你心中执念要轻一些啊,破了幻境,这镜花水月也就随你来去了,公子请吧。” 说罢,她弯了弯腰,不等宁七询问,立刻消失在原地。 “真是的,跑这么快,是不是怕我逼问你裴音的下落啊。”宁七仔细分辨着方位,自言自语道:“变成裴音的样子来骗我,亏得你跑得快,否则这笔账也是要算算的。” “这么多年了,想来今天我也能英雄救美一次了。”   ☆、226.第226章 冷待 昭明公主和宁王的婚礼在尽可能的情况下办的极尽盛大。 楚德宗是铁了心的要让自己的女儿风光出嫁,只给礼部扔下一句“你们看着办”,可怜皇上动动嘴,臣子跑断腿,一干臣子绞尽脑汁,在有限的时间里,终于让这个婚礼显得不那么仓促。 裴音一袭如火的嫁衣出现在宁王面前的时候,他着实惊艳了片刻,这和他上次在九华殿时候见到裴音的感觉完全不同。她实在太适合红色了,如此明艳的颜色穿在她身上,让她的美丽有了一种侵略性。 他走上前牵过裴音的手,要和她一起去拜见皇上和皇后。可是宁王注意到,裴音略微有点走神。 宁王的手上略略用力,压低了声音问道:“殿下好像不怎么开心,莫非不喜欢这个婚礼吗?” 婚事是楚德宗亲自下的旨,他这样说,不如说是在责问裴音,是不是不喜欢他。 裴音回神,才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他握在手里,她本想把手拿回来,不过想到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做不太好,只能作罢。 “没有,我只是不太习惯,太重了。”裴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神,不过她要是说不知道,以宁王那个多疑的性子,说不准还要怀疑,她找了个比较合适的借口。 因为她确实不太习惯这身华服,还有这套头面,的确是太重了,压得她不太舒服。 宁王抿着嘴角轻轻一笑,小声说道:“很适合殿下,很好看。” “美丽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大喜的日子,裴音也不适合绷着个脸,不过她也笑不出来,只能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柔和一些。 “若是殿下不喜欢,以后在宁王府也不用这样隆重的装扮,我觉得殿下那日在去太医院路上的装扮就很好看。” “王爷谬赞了。” “殿下的手很冷,是身体不舒服吗?”宁王觉得自己抓着一块冰,她的手已经不是普通的凉的程度了。 “没有,天生如此,让王爷担心了。” 他们一边听着礼官的话行礼,一边小声闲聊。 真要说起来,除了上首的皇上和皇后,还有一样紧张严肃的观礼人,当事人反而没太把婚礼当回事,完全是按照指示做动作,心里都期盼着快点结束。 可能是两个人放松心情聊天的缘故,繁琐的礼节走下来之后,裴音竟然没觉得特别累。 楚德宗欣慰的看着女儿,宁王如果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乘龙快婿,足以配自己优秀的女儿。 只不过婚礼以结束,他们就要立刻回到悦州封地,实在让楚德宗心里有些遗憾。 “殿下看着不太高兴。”礼成之后,裴音被送到宁王在京城的府邸,明心侍候她梳洗,换一身轻便的衣服,准备晚一些的时候启程去悦州。 裴音摇头,“你是今天第二个问我这问题的人了,我看着就那么不开心吗?我就是有点晃神,别担心。” 她总觉得这场婚礼不是她所期待的,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些重要的事情,可是一直想不起来,故而总在走神,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明心更加担忧,裴音是个喜欢把事情放在心里的人,她不说,可见心事很重。可是裴音不想说的事情,是没人能让她开口的。 而且,宁王从裴音进府之后就没来看过她,可见也没把裴音放在心里。明心忍不住会想,他们两个真的能在一起过的幸福吗? 宁王走的很着急,裴音换好衣服连杯茶水都没喝完,管家就已经在外面请示了。 明心不满的想要出去找管家说说,没想到裴音把她拦住了,“没多少东西,这就可以走,嫁妆父皇也不会贪了我的,稍后会送往悦州的。” “王妃深明大义。”管家弯腰,有礼但不恭敬。 “帽子太大,戴不起,管家去忙吧,不是马上要走吗,别耽误事。”裴音摆摆手,不太在意的说。 “殿下,他明明就是故意的,您为什么还要答应!”明心跺脚,那管家根本就把裴音放在眼里。 “他主子都没把我放在眼里,他自然也不会。”裴音心平气和的说,“把咱们随身的东西收拾一下,别生气了,我是公主,他们就算再不尊重,也不敢怎么表现出来。” 裴音轻轻笑一声,说:“我还是挺喜欢看他们不喜欢我还不敢说出来的样子的。” 明心觉得她家公主殿下不再任性之后,好像性格变得更恶劣了。 裴音说的不错,宁王没把她放在心上,回到悦州宁王府之后,他以事务繁忙为借口,从来没踏入过裴音所在的院子。 宁王府的下人们眼睛尖鼻子灵,对裴音的态度也有些敷衍,不过裴音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日常吃穿用度上,他们是不敢苛刻的。 裴音把宁王安排伺候的婢女遣出去大半,只留下几个扫洒院子的,近身只让明心侍候。她的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裴音在自己的院子里过的自得其乐。 宁王府的风格有些粗犷硬朗,零星点缀着一些花草,柔和了一点本身的冷硬,和永明宫的精致秀美大不相同,裴音身处其中,觉得感受不一样的风格也不错。 她住的院子景色很好,裴音最喜欢在院子里摆一张躺椅,没事的时候晒晒太阳,看看书,喝喝酒,人生过得很是惬意。 “殿下,您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明心急的嘴角都起了泡,宁王已经两个多月没来裴音的院子了,“什么事务能繁忙成这样啊!” 裴音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二十年的女儿红,味道真是不错,她把手中的山川杂记翻了一页,眼不离书,淡定的说:“没事可以找事啊,不来岂不是更好,我是父皇的女儿,他不喜欢不想亲近,实在是很正常。” 更何况,他最好以后都不来,两个人各过各的,她才开心。 不过这话她不能对明心说,说了明心又要抹眼泪了。 君不见她才说了这么几句,明心的眼眶就又红了吗。 “殿下……”明心啜泣一声。 裴音的书看不下去了,只得收起来正色道:“明心,我只把你带来悦州,你有没有怨我?” 她是宫中女官,即使伺候的公主出嫁,也可以有一个好前途,可是裴音却把她带到悦州宁王府,来和自己过这种平淡的日子。 她的话题太跳跃,明心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立刻飞快的摇头,“殿下说的哪里话,不跟在您身边,奴婢不放心,奴婢要一直伺候殿下。” 裴音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站起来擦掉明心脸上不知不觉掉下来的眼泪,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把你带出来,总觉得你留在宫里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你不怪我,我才放心,走吧,听说悦州子都山风景秀美,我今天惹你哭了,带你出去散心。”   ☆、227.第227章 发现 “殿下,咱们就这么走吗?”明心胡乱的把眼泪擦干,心中也有些雀跃。她来宁王府两个多月,呆的着实憋闷,能出去走走,简直再好不过了。 裴音随手把书扔在躺椅上,说:“当然啊,不过子都山距离这里可不近,咱们还得去和宁王说一声。” 她懒洋洋的说:“走吧,咱们去前院找宁王去。” 明心立刻跟上去,她知道,裴音不光是想出去,才要和宁王说一声,更多的,是看到自己为她担心,带着她一起去,好安慰安慰她。 看到一直处于隐居状态的宁王妃走出她的院子,宁王府的下人们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了。 裴音也不管他们什么想法,自顾自的往前院书房而去。 “殿下,咱们不问问人吗,能找到宁王吗?”明心跟在裴音后面走,也不见裴音问人,可没人告诉过她们宁王现在在哪啊。 “不用,你跟着我走就好。”裴音的表情很平静,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和明心解释,她不需要问任何人就知道宁王在哪里,这像是一种感觉,她只要仔细的去听,去感知,就能找到这个人。 她们今天很幸运,宁王没有外出,就在外院的书房里。 裴音一路走下来几乎是避着人的,几乎是越靠近宁王越小心,明心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但是看到裴音表情很严肃,她也紧张的跟在裴音身后,尽量不发出声音。 书房外面有人把守,裴音站在一处僻静的地方,正好可以从敞开的窗子看到里面的人。 除了宁王,还有一个人,裴音觉得他很眼熟。 “大哥,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不过昭明公主那边,你打算怎么办?”那男人的声音很低沉,言语间还提到了裴音。 裴音隐在阴影里静静的听着。 宁王正在看什么,听了男人的话,淡淡的一笑,不在意的说:“什么怎么办,她还是我的宁王妃,一直都是。” “如果失去了公主身份,她这个宁王妃必然要受委屈的。”男人的语气没什么怜惜,倒有点就事论事的意味。 明心惊讶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裴音,表情隐隐有点不安。 宁王稍微侧了下身子,裴音清楚的看到,那是一盆翠竹,宁王的手上拿着一个小剪子,似乎在给竹子修剪枝叶。 “没有公主的身份不是更好吗,那样,她就只能依附我了。”宁王的神情很愉悦,手上动作利落的剪掉了一截翠绿的竹枝。 男人看着他的动作,眼神闪了闪,表情倒是更加恭敬,“大哥对昭明公主还是有情的,就怕昭明公主以后会怨恨你。” “不会。”宁王说的很肯定,“她不是那样的人。” 他想起短暂的几次见面,那个冷静疏离的女子,他对她是好奇的,可是她的身份让他只能远离她,如果没有了那重身份,想来她应该是一个很对自己胃口的女人。 男人的眼神有些诧异,他没见过昭明公主,只听过一些她刁蛮的名声,这样的人,最后真的不会怨恨宁王吗? 明心和裴音距离宁王的书房比较远,听的断断续续的,不过就这断断续续的几句,就让她心中有了一个不祥的预感。她是宫中的女官,想的自然要比普通婢女多一些,这些只言片语足以让明心猜出宁王的想法。 她偏头看着裴音,发现裴音一点都不惊讶伤心,甚至面上还带着笑,她心中酸楚,抬手去牵裴音的衣袖,结果身形一动,加下踩了一截树枝,发出一声轻响。 “谁在那边!”宁王和那男人同时把头转到他们这边,眼神不善,不难看出,只要她们出去,下场一定不太好。 明心拽了一把裴音,想把她推回去,然后自己出去面对那两个人,否则等到宁王下令搜人,她们一个都跑不了。 没想到裴音摇摇头,反拉住她的手,微微用力,把她拽过来,借着书房那边的死角,从角落里退了出去。 裴音的手冰冷刺骨,力气也很大,明心不敢相信这是原来那个几本书都捧不动的公主殿下。 “来人!”明心能远远的听到宁王那边的声音,“把这里封住,搜人!” 明心神色慌乱,前边裴音还在拉着她的手走,她的脚步很镇定,但是速度很快,明心只能踉跄的努力跟上裴音的脚步。 “殿下,您先走吧,他们把院子封上了,咱们两个总要走出去一个的。”明心看着裴音的背影焦急的说。 “别担心,没事的。”裴音的声音很稳,丝毫不见慌乱,她仔细辨认着方向,轻巧的躲避开来找她们的人,“咱们不出去,咱们去见宁王。” “宁王?!”明心有点转不过弯,她们刚从宁王那边出来,现在最不应该的就是去见宁王了吧。 前面有脚步声,裴音迅速的带着明心隐到假山后面,她注视着明心的眼睛,声音很低,但是很稳,她说:“明心,冷静,别慌。” 她的声音似乎有镇定人心的作用,明心看着她毫无波澜的眼睛,竟然真的平静下来,心中的慌乱逐渐消退,呼吸也恢复平稳了。 裴音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咱们现在去见宁王,刚才来的路上,下人们已经看到咱们出来了,宁王稍微想一下,就可能想到咱们,咱们必须要去见他,还记得咱们去找他做什么吗?” 明心点点头,“殿下想带着奴婢去子都山看看。” “真聪明。”裴音侧头听了听,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拉着明心走出去,说:“一会见到宁王了就这么说,不要害怕,没人会发现刚才是咱们在那边偷听。” 明心把答案在心里默念了几遍,保证自己见到宁王的时候不会紧张露陷,她盯着前面裴音的背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裴音是怎么想到要去偷听宁王的谈话的呢?她们今天来找宁王,完全是临时起意啊。 可是她知道现在不是问问题的时候,只能紧跟着裴音的步法,她心里有种不知名的自信,总觉得在裴音身边,是不会有事的。 前面走的裴音突然放开她的手,明心立刻调整一下表情,她知道,两个人到地方了,前面有人。 明心抬头仔细看了一下,也不知道裴音是怎么办到的,绕了一圈之后,竟然回到了书房前边的院子里,而且还没有人发现。 “什么人!”前面的家将看到有人,立刻大喝一声,待看清之后,又利索的跪下行礼,“见过王妃!” 裴音的脚步很悠闲,像是刚刚来到这里一样。她扫了一圈四周,看到里外三层的家将,很惊奇的样子,“起来吧。怎么这么多人?宁王在吗?我找他有事。”   ☆、228.第228章 求见 众人站起来,一个看似指挥的人对裴音道:“在的,不过王爷现在有事,可能不方便打扰。” 说完,他还小心的看了裴音一眼,似乎是很怕裴音生气。 裴音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依然温和的说道:“我找他有点事,能通报一声吗,我就问几句话,如果他实在不方便,我也可以等等。” 她说的是等,而不是先回去,下次再说,就说明她今天一定要见到宁王。 家将思忖片刻,宁王妃还是昭明公主,虽然宁王一直避而不见,可是他们家将没这种权利,他觉得,还是通报一声比较好。 “劳烦王妃稍等片刻,我进去通报。”家将对她握拳拱手。 裴音颌首,有礼的说:“有劳。” 宁王的心情很不好,前院的书房周围总共就这么大,他又不是聋子,确定刚才一定有人在偷听,可是他派人把周围都守住了,也还是没找出那个人,难道偷听的人能飞天遁地吗? 男人的脸色也不太好,他们商议的毕竟是阴私又危险的事情,如果被人传了出去,对他们的计划就太不利了。 “再继续找,我就不信这人还能飞了!”宁王一拍桌子,声音里有几缕寒气。 “王爷,王妃求见。”里面回报的人刚刚退出去,家将就站在门口禀报了。 宁王皱眉,语气不太好的问:“她来做什么,不见!” 他现在人找不到,没时间见裴音。 男人倒是对昭明公主很好奇,不过现在不是见的时候,他对那家将摇摇头,意思是宁王不高兴,还是让王妃先回去比较好。 宁王平时不大生气,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这么明显的情绪不好还是第一次,可见是动了真怒。 可是家将一想到等在外面的裴音,只得硬着头皮说:“王爷,王妃说了,您若是不方便,王妃可以等一等。” 宁王冷笑,“什么意思,我要是不见,她还准备一直站在外面了?” 家将没吭声,不过那表情明显就是默认了。 “那就让她在外面等着吧!”宁王不想在谈论这件事,挥挥手示意家将退下。 他最讨厌别人威胁,今天在自己的地盘被一个偷听者逃掉,已经是对他的挑衅,裴音这个时候还来威胁他,那就等着去吧,等他有时间了再让她进来。 家将无法,只能回去复命。 男人想了片刻,觉得不妥,劝道:“大哥,王妃此时前来,应该是有事的,不论大事小事,我觉得还是见一面比较好,今天前院封锁起来找人着实兴师动众,万一王妃想多了就不好了,此时不适宜让王妃心生不满和怀疑。” “她都说了,见不到我可以等等,那就等一等吧。”宁王还是很不悦。 “大哥,你们自从京城回来就没见过,她想见你一面,也是无可厚非的,王妃毕竟还是女人。”男人轻笑,坚持劝说。 宁王的心思有点松动,想到自己冷落对方两个多月,面色和缓了一些,“你说的有道理,来人!” 他决定见一见裴音,无论什么事,现在都不适合让裴音不高兴。 裴音看到家将为难的表情走回来,就猜到宁王可能是不同意,不过她没说破,依然问道:“宁王同意了吗?” 家将无法,宁王那句气话也不能直接和宁王妃说,只能含糊的说道:“王爷今天太忙了,王妃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无妨,我在这等等,他马上就应该有时间了。”裴音不太在意,执意要等在外面。 家将看她如此固执,只得绞尽脑汁想理由,想把裴音送回去,根本没注意到裴音话里的意思。 倒是明心听出她话里的深意,看了看裴音。 裴音感觉到明心的视线,侧头看了明心,高深莫测的眨眨眼睛。 果然,家将刚回来没一会,里面就出来一个人,对着裴音行礼道:“王妃,王爷请您进去。”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裴音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转头小声的对明心笑着说:“别担心,听我的,肯定不会有事。” 明心忐忑的心在裴音的料事如神中逐渐平静下来。 书房里除了宁王,还有刚才她们在外面见到的那个男人,明心见到他的时候立刻把头低下来,以防自己的表情不对,暴露出来。 “王爷。”裴音简单的点点头,算是行礼了,如此敷衍的态度,引得男人又好奇的多看了她一眼。 裴音看了一眼那男人,然后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宁王。 宁王点点头,也没有对她敷衍的态度表示出不悦,他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看到裴音询问的目光,简单的介绍道:“这是林习安,我的结拜兄弟。” 裴音点点头,对林习安见礼,但没说话,她知道这人,是归德将军,掌管悦州兵马,没想到竟然和宁王是异性兄弟。 林习安看到裴音神情中没有戒备和警惕,好像真是刚知道这个他的人命,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知道她可能在宫中的时候不问政事,不知道他是谁。 倒是明心听到林习安的名字之后,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了,然后立刻松开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最近事忙,也没去看你,你在这里住的还好吗?有什么需要的就和说。”宁王放缓了语气,神情堪称柔和了。 “有事,住的还好,没什么需要的。”裴音可谓是问一句答一句,一点也没有对他避而不见两个多月有什么不满意,而是对他说:“我想去子都山转转,子都山距离宁王府有点远,可能来回需要些时间,我先来和你说一声。” “怎么想去子都山了?”刚经历了探子事件,宁王对任何想出府的人都持怀疑态度。 明心听出来了,心不由得提了起来,面对刚才还谋算天下的人,她确实没有裴音那么好的心理素质。 “听说子都山景色不错,书上也写了,我有点好奇,现在我离子都山这么近,想去看看。”裴音很镇定,说的也合情合理。 “你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等我过几天得闲了,陪你一起去,子都山出名的险峻,我怕你有危险。”宁王深情的看着她,“若是在府中无聊,可以出去转转,不要总闷在府中看书。” “王爷事忙,我就去看个景色,没那么危险,若是在不放心,我可以多带一些人,看看就回来了,我着实不太喜欢逛街,都是那些东西,无趣得很。”裴音说的温和,可是很坚持。 林习安又好奇的看了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女人不喜欢逛街的。 宁王有点无奈的看着裴音,“王妃这性子也太固执了些,到底是哪个下人碎嘴子,在你耳边提起子都山,勾起你的好奇心了?” 说着,他看向身后一直低着头的明心,威严的问道:“明心,是谁在王妃耳边乱说话了!” 明心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抬头飞快看了宁王一眼,立刻低下头,“没有,没有,王妃就是喜欢看看书。” 言下之意,裴音确实是自己临时起意要去的。 宁王看着裴音,裴音一脸坚持,显然是必须要去看的了,他也不能真的把裴音扣在宁王府,只得妥协,“那就多带一些人,快去快回吧。” 裴音展开一个喜悦的笑,说:“多谢王爷。” 等她带着明心离开之后,林习安摸着下巴,思索的说道:“那个叫明心从进来就不敢抬头,她那么害怕你吗?” 宁王皱眉,想了想,招来那位在院子里的家将,问道:“刚才,王妃是从哪边过来的?”   ☆、229.第229章 你走 宁王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林习安一说,他就想到了,这个叫明心的侍女,原来在宫中的时候,对他也只是恭敬,可从来没这么害怕过,难道是看到自己冷落了裴音两个月有余,觉得他太过威严,所以害怕了? 这么扯的理由,说出来宁王自己都不信,那么就应该是她突然对自己防备害怕了。她这两个月一直陪着裴音,自己连她的面都没见过,能做出什么事情,让她害怕呢? 宁王觉得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他想到了那个没有找到的探子。 家将被问得有些懵,他说:“就是,从正对着的那条路上过来的啊。” 宁王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奇怪,又问了一次,“你好好想想,你看到王妃的时候,王妃是从哪过来的。” 王爷有令,家将只好又仔细想了想,可是这一思考,他就更迷茫了。 “属下也想不起来了,应该就是从那条路上过来的啊。”他不太确定,但是想着,能通到书房这边的就那一条路,王妃不从那边过来,从哪过来啊。 “你是远远的就看到她过来了吗?”林习安又问道。 林习安的话像是提醒了家将,他犹豫着说:“好像是吧,又好像不是,好像属下注意到的时候,王妃就已经在那边了。” 林习安的表情慎重起来,他看向宁王,宁王的脸色也不太好。 “去看看王妃还在不在府里,在的话请王妃过来,本王有事要问!”宁王大步走到门口,对守在门口的仆从吩咐道。 仆从没见过宁王这么严肃的表情,像是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了,他立刻脚下飞快的出了院子,去找裴音。 “你下去吧。”宁王知道自己在家将那里问不出什么了,先让他退了下去。 “如果事情真像咱们想的那样,可能这会儿去,是找不到王妃了。”林习安倒是不紧张,仔细听,语气里还有些赞扬。 宁王也不太担心,裴音就算再快,除非用飞的,否则一时半刻是出不去悦州的,自己完全能把她抓回来,他就是有点想不明白,裴音是怎么避开搜查的人的。 “大哥,也许咱们都小看王妃了,能避开这么多人,可是不简单啊。”林习安有些兴奋的说道。 宁王瞥了他一眼,沉声道:“是不是她做的,等会就知道了。” 他话音刚落,仆从就跑了回来,说道:“王爷,王妃已经不在府中了,说是坐车去了子都山。” “她都带走什么了?”宁王问道。 “只带了她的侍女和两个伺候的人。”仆从觉得宁王这话问的奇怪,王妃不就是去赏个景吗,还能带什么? “难道她真的只是去看看风景?没想逃走?”宁王有些想不明白,如果她听到了自己和林习安的密谋,这时候不应该收拾细软,借机逃走,回京城报信吗? “大哥,若真是不放心,可以跟上去看看,想来,王妃现在走的还不远,追的上。”林习安也想不通裴音的做法,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跟过去看看。 宁王考虑片刻,点点头,道:“点人,你和我一起去。” 裴音动作迅速,这边得了宁王的同意,那边立刻套了马车,离开宁王府,往子都山方向而去。 明心一直紧张的跟着裴音,直到坐在马车里,她才放松下来,舒出一口气,说:“殿下,奴婢都快吓死了,这回没事了吧,咱们跑吧。” 马车里很宽敞,裴音依靠在软垫上,安静的看着一本书,听了明心的话,她神色淡然的说:“别高兴了,咱们被发现了,我是跑不了的。” 明心张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说:“那,那怎么办啊,咱们是怎么被发现的,宁王,宁王会不会对您不利?” “你太紧张了,书房里的两个都是人精,你表现的不太自然,他们起了疑心,就会去证实,我估摸着,这会儿他们应该点齐人马,来找咱们了。” 听到是自己露出马脚,明心自责的不行,她上前抓着裴音的手说:“殿下,奴婢掩护您,您跑吧,跑回去给陛下示警。” 裴音笑了笑,放下手里的书,明心看了一眼,竟然是一本《道德经》,她家公主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心情看这么深奥的书! “明心,我说了,我是走不了的,宁王会派出所有兵马抓我。”马车里隔音好,裴音也不怕被外面的车夫听到。 明心感到一阵绝望,自从离开皇宫,她就没有为公主办成一件事,总是拖公主的后腿,她自责的咬着嘴唇,想了想,说:“殿下,奴婢扮成您的样子,替您引开他们!” “天真。”裴音伸出手指点点明心的鼻尖,笑容里竟然带了一点宠溺,她说:“你太小瞧宁王了,外面那个车夫都是个练家子,咱俩换了衣服,他立刻就能发现。” 明心没想到她的办法一个都行不通,急的坐立难安。 裴音倒是不焦急,看到明心嘴唇都快咬出血了,连忙伸手在她的嘴角按了按,说道:“别咬了,咬坏了就不好看了。我说了,是我走不了,不能去京城给父皇示警,可是你却可以的啊。” 明心有点糊涂,“奴婢?可是奴婢也出不去啊,宁王既然防着您,就一定会防着奴婢的啊。” “有我在,我当然能让你出去的,而且,能顺利回到京城。”裴音自信的一笑,“来,跟着你家公主殿下,让公主送你出城回京。” 明心觉得公主脸上的笑容耀眼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裴音不等她说话,立起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敲了敲马车壁,说道:“停车!” 外面的车夫立刻停下来,恭敬的问道:“王妃,有什么事吗?” 他们还没出城,正好走到集市这边,热闹的很。 裴音点点头,转身对明心说:“这集市听热闹的,咱们去转转,不着急去子都山。”然后她回头,冷漠的说道:“你在这里等着。” 车夫就算想跟着也没办法,只得点头,眼神示意那两个府中的婢女,跟紧裴音。 明心扶着裴音下了马车,看到从府中带出来的两个侍女竟然还跟在她们身边,不由得有些着急,裴音拍了拍她的手,让她放轻松。 她带着明心悠闲的四处看着,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会示意那两个侍女掏钱买下来拿着,真的在集市上转了起来。 两个侍女亦步亦趋的跟着裴音,眼睛都不敢错开一点,可是裴音慢慢的往人多的地方走了过去,她们手里拿着东西,躲避人群稍微有些不方便。 裴音余光看到她们手忙脚乱的躲避行人,戏谑的笑了笑,拉着明心的手说:“走吧。” 她的身形在人群里闪的飞快,等到那两个侍女想跟上来的时候,赫然发现王妃已经不见了,人头攒动之下,她们根本找不出哪个是王妃。   ☆、230.第230章 不见 裴音带着明心七扭八拐的进了一家成衣铺子,对店家说道:“把你这里最好的衣服都拿出来。” 店家看到裴音身上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知道自己碰到了贵客,立刻上前,殷切的笑着说:“这位娘子好眼力,咱们店可是百年老店了,多少贵族大户都在咱们这里买衣服,娘子来的巧,今天刚来了一些新样子,娘子这边请。” 裴音也不说话,跟着店家去看衣服,随手翻看一番,也没什么喜欢的表情,店家心里有点忐忑,看着裴音这样子,好像没看上他们店里的衣服。 “就这些吧,算账,我去试试。”裴音随意的拿了五六件衣服,样式都比较漂亮,可是没那么打眼,然后把银子扔给店家,带着明心去换衣服了。 “殿下,您真厉害,就那么甩掉那两个侍女了。”进了房间,明心还没从刚才的摆脱尾随者中回过神,竟然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没有支开那两个人,就那么离开了。 “我就带了那么两个人,就是为了方便甩掉她们,她们平时哪拿过那么多东西,人一多就寸步难行,太好摆脱了。”裴音的神色淡淡的,挑出一件衣服递给明心,“换上吧。” “奴婢?”明心不解,但还是依言换了衣服。 明心气质好,衣服穿在她身上,看着像是哪家出来的大户小姐,裴音很满意,把剩下的衣服装好抱起来,全部递给明心,说道:“拿着这些衣服和银子,现在从后门离开,租一辆马车,立刻出城,到下一座城池之后立刻换车,换衣服,如此循环,直到回京,回京之后直接去见我父皇,在没见到他之前,什么事都不要说。” 说完,她给了明心一包银子。 明心默默记下裴音的吩咐,然后担忧的问:“殿下,那您呢?” “自然要去子都山看一看的,如此美景,不见岂不可惜。”裴音笑笑,“不用担心我,宁王的人马应该已经出府了,那两个侍女还有车夫很快就会被找到,你赶快出城,我会替你拖延时间。” 明心重重的点头,对裴音说道:“殿下,您一定要好好的,等着奴婢回来就您。” “去吧,父皇打败了宁王,我自然就会好好的,你一路小心。”裴音拍拍她的肩,有叮嘱了她一遍,看着明心转身干脆的离开这里,直到背影也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 她从房间里出来,还是身上那套衣服,店家也没什么奇怪的,很多人家都会让侍女把衣服送回家里,外面肯定还等着随从保护这位娘子呢。 “娘子慢走。”店家跟在裴音身边,笑着恭送她。 裴音出了成衣铺子,就听到集市那边乱哄哄的声音,想来宁王已经找到那三个人了,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下午了,神色轻松的自语道:“唔,要快点了,天黑之前得找到下一个落脚的地方,我可不想露宿野外。” 裴音所料不错,宁王的确找到了神色慌乱的侍女和坐在车上等候的车夫,不过他的脸色可不太好看。 好在他的理智还在,随意找了个酒楼的包间审问这三个人。 “王妃呢!”宁王的声音很冷。 “王妃说要逛逛,奴婢们跟着,结果王妃往人多的地方走,奴婢们没跟上,再去找,王妃就不见了。” 林习安轻笑,这事和宁王府发生的事情有点像,不过一个走着走着,王妃出现了,这个是走着走着,王妃不见了。 昭明公主,也不像传言里说的那般刁蛮任性,脑子这般活络,都可以做个门客了。 “去找,她肯定还没出城,去租马车的地方找!”宁王阴沉着脸,眉间杀气一闪而过。 林习安立刻带人出去找,不过他总有种预感,大概在城里是找不到裴音了。但是裴音这种举动恰好也证明了,在书房的时候,偷听的确实是她们主仆。 林习安所料不差,派出去的几拨人马找到了城里所有的车马行,的确有年轻女子带着侍女租了马车出城,不过是几个不同的车马行,目的地不尽相同。 宁王和林习安听了手下人的汇报,把几个目的地想了一圈,发现竟然没有往京城方向的马车,往子都山方向的倒是有两个。 “每个方向派出一队人马,分开找,京城的方向也派出人去,我就不信她们不回京城报信!”宁王翻身上马,神色冷峻,“往子都山方向不过两日路程,我亲自去找,看看王妃是不是真的在子都山赏景!” 林习安看宁王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的怒火不小,被自己的王妃耍了一圈,他的心情肯定不好,若是这次裴音被找到,想来也不会有好结果。 宁王分析的都没错,按理说他派出去这么多人马,都是在悦州地界,应该很快就找到那对主仆,就算她们分开了,也应该先抓到一个,可是不可能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五天过去了,裴音都够去子都山一个来回了,他们依然没有找到裴音,哪怕是守在子都山脚下的士兵,也没有看到裴音的身影。 “难道还能人间蒸发了不成?”林习安想不明白。 “死人还能见尸呢,她又不会飞天遁地,一个弱女子,能跑到哪去,继续找!”宁王冷笑,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怒火已经越烧越烈了。 士兵们看到王爷这副要杀人的样子,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加派人手继续找,恨不得把地皮都掀开,看看裴音是不是真的藏在地下。 他们头一次发现,这个足不出户,据说没什么地位的宁王妃,也是个棘手的人物。 等他们没日没夜的又找了两天之后,林习安对宁王说:“大哥,这么找下去将士们要受不了了,咱们还是歇歇吧。” 宁王看着手下将士眼里布满红血丝,疲惫不堪的样子,心中不忍,被怒火烧灼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点,比起一个可能泄密的阴谋,他更心疼自己的将士,于是他下令道:“去子都山那边歇息。” 他们现在就在子都山附近转悠,那边有现成的守株待兔的士兵和临时的驻地,能让他们休息。 他看得出来,将士们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神却很雀跃。 宁王和林习安带着手下将士来到子都山,一路上还在分析裴音可能逃走的路线,就感觉林习安戳了戳他的腰。 思路被打断,他有些不满,正要训林习安一番,却看到林习安看着前方,神色惊讶。 宁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本来就没熄灭的怒火立刻燃烧起来,仔细看,远远的就能感受到。 那个他们找了七天的女人正坐在茶棚里,端着一个旧瓷碗悠闲的喝着茶水,手边还放着一卷书。 看到他看过来,还若无其事的打着招呼,说:“王爷,你也太慢了一点。”   ☆、231.第231章 坦白 还有什么比找不到人更让人愤怒,答案是那个人自己出现了,还悠然自得的喝着茶水,挑衅的看着他,嫌弃他找的太慢了! 宁王觉得自己没有立刻下马,一刀劈了裴音都已经是好脾气了! “本王找了你七天,你跑到哪去了!”宁王翻身下马,大步走到裴音面前,狠狠的锤了一下桌子。 桌子上的茶壶和茶碗都跟着跳了一下。 林习安紧随其后,没有宁王那么愤怒,还能笑得出来,对裴音行礼道:“见过王妃。” 裴音眼明手快把自己的茶碗端起来,免了茶碗翻到的悲剧,对林习安一点头,算是看到他的见礼了。 然后她淡然的笑着说:“二位辛苦了,坐吧,王爷别站着了,你看你都吓到店家了。” 宁王顺着裴音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到一个老汉正惊恐的看着宁王,吓得直哆嗦。 宁王深吸一口气,在裴音对面坐下来,拿起一只倒扣的茶碗,给自己倒了一碗茶,三两口就喝了个精光。 他怕自己再不做点什么,真的就掐死这个女人了。 林习安在旁边坐下来,笑着不说话,只时不时打量一下裴音。 “为什么甩掉王府的随从,本王满悦州找你,你跑哪去了?!”宁王冷声质问,他还想问那日偷听的是不是裴音,不过怕裴音不说实话,只能先循序渐进。 “游山玩水这种事,人多了就没意思了。”裴音笑,一点都不紧张,像是感受不到宁王的怒火似的,指着不远处的子都山说:“我在山上转了一天了,风景不错,看够了,下来歇歇脚,才知道王爷正在找我。” 宁王不相信,“不可能,本王的兵马把子都山都围上了,你出现了,他们早就来告诉本王了!” 裴音颇为惊奇的说:“王爷围上子都山是为了找我?我还以为你是要抓我呢,这么多将士凶神恶煞的,可吓坏我了,我当然要悄悄的上去啊。” 宁王上下看了看裴音,发现她的衣着没有丝毫凌乱,连头发丝都没乱一点,干净整洁,怎么看也不像是从子都山上下来的样子,更何况她说她在子都山转了一天,那她应该是过夜了,他又不是没在山上过夜过,怎么可能还这么干净! 不过他还是顺着裴音的话问道:“去看过了,那觉得景色好看吗,和书上描述的一样吗?” 裴音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不相信,不过也不解释,点点头,说:“挺好看的,确实很险峻,四处都是悬崖峭壁,不过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说完,她的神色还有点迷茫。 她的迷茫不是作假,宁王有心套她的话,问道:“缺什么了?” “不知道,也许是一群土匪?也许是一个门派?也可能是一窝狐狸精吧。”裴音说完,自己先笑了出来,她都觉得自己说的挺无稽。 林习安在旁边听着,觉得这位昭明公主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他突然问道:“敢问王妃,您的侍女呢?” 裴音随口答道:“我让她走了啊。” “走去哪里?”宁王眼神犀利的看着她。 “当然是回京城了。”裴音实话实说,没有一丁点隐瞒。 林习安和宁王都有点吃惊,没想到她如此坦白,一时间都不会往下接了。 宁王先反应过来,目光危险的看着裴音,沉声说:“这么说,那天在书房外面的,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裴音点点头,低头翻了一页书,旁若无人的看起来。 还是那本《道德经》。 宁王不禁想到楚德宗的赐婚,莫非就是让自己的女儿过来监视自己的?可若是监视,是不是也有伺机暗害他的命令,那裴音暴露的是不是有点早。 裴音看的很慢,她不抬头都知道宁王在想什么,说道:“王爷不要多想了,我那天也是临时起意,本来是想和你说一声,来子都山转转,听到别的可是个意外。” “本王在书房外安排了人,你要是来见我,外面的人立刻就会发现,怎么可能听到那些话!”阴谋被发现,宁王也不害怕,反而觉得裴音是在狡辩。 “那是王爷自己告诉我的呀。”裴音抬头看着宁王,勾起唇角,笑得有点小得意,说道:“谋可寡而不可众,王爷做的太好了,我越靠近你的书房,人越少,我当然要怀疑了,好奇嘛,没想到听到一个大事件。” 他的书房周围没有人,只有门外有侍卫把守,裴音越向书房靠近,人越少越安静,她就越小心,这种情况只能说明里面的人有要事相商,阴谋什么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宁王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就连林习安都有点惊讶。 “莫非这还是我们的错了吗?”他喃喃自语似的说道。 “当然不是,王爷和将军做的很好,不过我这人喜欢多想一些,你们不要在意。”裴音这话说的,就差说她比较厉害,对面的两个比较倒霉了。 “你为什么不跑。”宁王突然问。 裴音把书又翻过去一页,一边看一边说道:“我是跑不了的,王爷肯定要找人的,明心留下,不到一天就会被抓到,我不会,如果我真的不想出现,王爷现在还在悦州转呢,而且我回去也没什么用。” 宁王眯了眯眼睛,“你回去怎么没用,你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留在我身边,只会成为人质。” 他承认了他是想谋反的。 “你若是成功了,我留在皇宫是个死,你若是失败了,我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叛王的王妃,这头衔可不好听,还不如留下做个人质,你要是失败了一怒之下杀了我,我还能得到一个身后名,买卖划算着呢。”裴音说的很慢,但是很真诚。 “以你的才华,留在皇上身边,没准能帮到他呢?”宁王继续问,她的脑子着实灵活,计谋也多,若她和自己对抗,皇上未必没有胜算。 裴音眼睛不离开书,摇摇头,说:“我不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那你是为什么而来?”宁王觉得自己的脑子可能不太正常,竟然和皇帝的女儿讨论一些玄妙的东西,他现在都有点弄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为了天道吧。”裴音的回答不太确定。 “书好看吗?”宁王问道,一本《道德经》,她看的太仔细了,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不仅看,好像还边想边看的。 “很玄妙。”裴音由衷的说。 “你看的很仔细,对老庄之道很感兴趣?” “没有,我就是想找个答案。” “找到了吗?” 裴音摇头,又翻过去一页。 宁王轻笑一声,不过却不温情,倒是有些冷酷的味道,他没什么感情的说:“那么王妃可以在王府里一直找下去了,府中安稳,有助于你寻找答案。” 这就是要软禁的意思了。   ☆、232.第232章 起事 宁王大张旗鼓的找宁王妃,然后带回府中软禁了起来。 府中的下人们都知道这件事,虽然宁王没有明说,不过王妃院子外面那一圈侍卫可不是摆设。 宁王当时把王妃带回来之后,说的唯一的一句话就是,“没事就在院子里呆着吧,不要出来了。” 如此作为是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别关裴音是不是公主,她现在远嫁悦州,身处宁王府,就得受制于人,下人们惯会看眼色,知道裴音这算是失势了,吃穿用度上也开始有所怠慢。 林习安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裴音在吃两个没什么油水的素菜,旁边有一碗白米饭,品相不佳,宁王府的下人们都不会吃这种东西。 “他们太不像话了,我现在就去和大哥说。”林习安看到她现在的生活,愤怒的立刻就要去找宁王告状。 裴音出声拦住了他,“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我现在受制于人,下人们捧高踩低也没什么错。” 她随意的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端起茶杯喝茶。 她对于吃食要求的不高,不过就是不喜欢吃东西,可是这种举动在林习安看来,就是对于这种饭食难以下咽的表现。 他的目光有落在茶杯上,茶水的颜色很淡,可见是泡了很多次的陈茶了,林习安有点接受不了,偏生裴音的神色很淡然,没有一点愤怒之色。 “你是公主,也是宁王妃,他们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么对待你!大哥可没这么说过!”林习安愤愤不平。 裴音莞尔,三句话不离宁王,可见这两个异性兄弟的感情真的很好。她是真的不在意,拿起书认真的看着,也不太关心林习安来自己这里是做什么的,软禁生活她也过的挺自在。 “你那天和大哥说两句软话不好吗,大哥其实很在乎你,你把姿态放低一些,大哥必然不会为难你。”林习安特意请示了宁王来见她,如果宁王真的对她有气,也不会那么爽快的同意了。 裴音放下书看着林习安,她想来平和的目光带了罕见的锐利和高傲,微微弯起唇角,有些嘲笑的看着林习安,说:“我为什么要放低姿态,我是大楚朝的昭明公主,凭什么向一个藩王弯腰低头?林将军想的也太理想了。” 裴音不是一个言辞犀利的人,林习安和宁王见到的她,多数时候都是安静无害的,她柔软的态度会让他们一再忘记她的公主身份,可是此刻林习安清楚的感受到了她身为一个公主的骄傲。 “所以你就用身为公主的骄傲来让自己过的不好吗?我以为你是一个审时度势的人!”林习安也有点恼怒,他平时说一不二,很少被人如此顶撞。 而且那日在子都山脚下,裴音分明很顺从。 裴音竖起食指在自己面前摇了摇,更正林习安的错误观点,“首先,子都山的时候,我知无不言不是因为识时务,我做了什么你们肯定会查出来,与其大家转弯抹角的说,我觉得坦白一点比较节省时间,而且,那时候宁王很生气,他直接带我回府,都没想到去抓明心,我又为明心争取了一点时间。” “其次,我一直都是公主,哪怕我死了,你们胜利了,我也是前朝的公主,我是君,你们是臣,从来没有君跪臣的道理,明白了吗。你不用费心思来问我怎么让明心逃过你们的追捕的,我是怎么避开搜索的兵马的,我不想说,你们就永远不会知道。” “最后,我过怎样的生活,都是我早就想到了的,我不愤怒,也没觉得不平,一饮一啄皆是天定,你不要用你的想法来想我。” 裴音拿起书继续看,头也不抬的对他说:“慢走,不送。” 林习安无言以对,气的摔门而出。 这里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宁王的耳朵里。 “她真的是这样说的?”听完手下的士兵来报,宁王竟然心情愉悦的笑了出来。 林习安就在他旁边,脸色漆黑如锅底,看到宁王的笑,没好气的说:“大哥,我被堵得话都说不出来,你还笑,可太让小弟伤心了。王妃言辞犀利,小弟真是自愧不如。” 最后这一句,怎么听都带着点嘲讽的意味。 “本王真是娶了一个好王妃,可惜她姓裴。”宁王意味不明的感叹了一句,回身看着书房的墙壁上挂着的巨大的山河图,对林习安说:“看来,咱们要和楚德宗一战了啊。” 他确实是个有野心的王爷,他书房里这张山河图,画的比楚德宗的那张要详细很多,可见他手下能人异士也不少。 林习安正色道:“现在起事,会不会有些仓促?” 他们的准备还不够充分,而且楚德宗这人没什么大的错处,又有昭明公主下嫁在前,他们现在不大占理。 “仓促也没有办法了。”宁王虽然这样说,脸上可不见半点被逼无奈的样子,甚至还有些愉悦,他说:“王妃一招釜底抽薪,放跑了明心,咱们要不动手,过两天,皇上就该派大军来攻打咱们了。朝廷的军队已经没有那么强的战斗力了,但胜在人数众多,咱们精兵良将,可惜准备时间不充分。” 宁王的手指轻轻拂过山河图上京城的位置,幽幽叹息道:“王妃这一计,让咱们和朝廷基本处于对等的情况下了,以后怎么打,就全在人了。” 宁王说的不错,他们准备的还不够充分,最主要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可是现在明心逃回京城,楚德宗讨伐他们的理由却充足了,不过朝廷的军队战斗力不强,也算是一个弱点。 裴音不再等几年,而是马上放走明心,很可能就是这个想法,把双方的实力相对调整到一个公平的情况下。 若不是这样,以她的口才和聪慧,完全有可能在宁王的审问下安全过关,悄悄给朝廷报信的。 “不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宁王想不明白。 林习安也想不明白,昭明公主为什么如此急切的把他们逼迫到一个死角,让两方打起来呢? 可惜时间不容许他们去弄明白,裴音也不会告诉他们。 林习安根据宁王的吩咐,准备兵马粮草,以“楚德宗无能,百姓生活困苦”为由,率领军队直取京城。 与此同时,京城方面,楚德宗以宁王“谋逆犯上,不念君恩”为理由,派军队直奔悦州而来。 事关大楚生死存亡的一仗,终于打了起来。   ☆、233.第233章 看着 宁王和朝廷打了起来,无论对外说的怎么好听,在明眼人的心里,都知道宁王这是谋反了。 朝廷积弱,大楚的几个藩王都眼红那个位子,不过他们都没有宁王的魄力,顶着个谋逆的名头,即使后世史书再怎么美化,也是改变不了的。 不过浑水摸鱼这个事他们还是愿意做的,几个藩王心里的算盘打得精细,就等着宁王和朝廷两败俱伤之后,自己渔翁得利。 是以,他们高喊着口号,要讨逆勤王,可是每个人都在战场外围打转,谁都没尽心。 战争以开始,裴音在宁王府的地位一下子尴尬起来了。 也不知道宁王是怎么想的,竟然撤掉了在她院子外看守的士兵,准许她来去自如。 “王妃,该用午饭了。”她唯一的侍女已经跑了,宁王亲自选人,挑了一个伶俐的侍女送到裴音身边。 这个侍女什么都好,办事麻利有眼色,只不过会了一些功夫。 裴音心里猜测,她除了是来照顾自己饮食起居的,应该还是来监视她的。 她慢慢走到桌前坐下来,菜色还算不错,看来这个侍女还挺厉害,应该在宁王身边的地位比较高,她现在吃的可比刚软禁那几天好多了。 裴音拿起筷子略动了几下,随意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她不喜欢吃东西,也不觉得饿,没必要勉强自己。 侍女看到她拿起筷子又放下,也就几个眨眼的时间,于是问道:“可是不合王妃胃口吗?” 裴音摇头,“不是,什么对我都一样。” 宁王现在在前线,大楚的军队还没弱到可以让他摧枯拉朽的地步,战事胶着,宁王府里也一片紧张的气氛,裴音已经很难听到仆从们大声说话和笑了,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步履匆匆,神色肃穆。 但他们有一样是一致的,那就是不会靠近裴音所在的院子。 裴音坐在窗边看书,不在乎有没有人来,她更喜欢这种安静。 侍女带着点了然的看了裴音一眼,看来这位公主也没有她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丈夫和父亲打了起来,谁都不可能心如止水。 裴音看到侍女带着连怜悯的目光看着自己就想笑,她其实真的不在乎这场战争的输赢,她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尽量把两方的实力拉平,剩下的,她只要看着就好了。 侍女觉得裴音很奇怪,她每天除了看那本《道德经》之外几乎不做别的,短短五千字的道德经,就算一个字一个字的查,也早就查完了,可是裴音这一个多月才看完一半,她到底在看什么呢? “王妃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枯燥。”林习安看着宁王递给他的密信,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个侍女除了照顾裴音,还要每天都把裴音做了什么传给宁王。 宁王的军队虽然少,但是足够精锐,距离京城就剩两座城池了,一直嚷着勤王讨逆的其他藩王最近也没了声音,楚德宗像是要奋力一搏,几乎把所有的军队都压到了这座城池上。 两军对垒,他们是攻城的那一方。 “这座城破了,估计皇上就没什么兵力了,咱们可以直捣黄龙,一举夺下京城了。”宁王没有接林习安的话,而是盯着面前的沙盘。 “是,皇上的军队也就那些人,几乎都在这了。”说到正事,林习安立刻严肃了许多。 宁王看着沙盘出神,沉默了片刻之后,说:“等城池攻下来,咱们进京就用不了几天了,到时候把她接过来吧。” 林习安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明白,宁王说的“她”指的是裴音。 “你把她接过来做什么?战场上兵荒马乱的,万一没照看好,有个闪失怎么办。”林习安不解。 “让她来看看吧,她应该很想看到结果。”宁王想到那天她说的话,觉得她应该是想看到结果的。 林习安摇头,“我真不理解你,你把她留下,分明就是想保护她,现在又要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你杀死,我都不知道应该说你仁慈好,还是残忍好。” 宁王只是笑了笑,不容拒绝的说道:“等这座城打下来,就让她来吧。” 林习安知道自己只能去执行他的命令了。 精锐不够,数量来凑,大楚的军队也知道这回到了朝廷生死存亡的时候,颇有点生死置之度外的意思。 宁王的攻城战打的实在辛苦,最后一战竟然僵持了近一个月。 最后宁王说动了几位藩王,才成功把城池攻占下来,至此,大楚朝的几位藩王算是都反了,以宁王马首是瞻。 随后,一队人马出城,直奔悦州宁王府而去。 “要我去前方战场?”裴音看着来人,不确定的问了一遍。 “是。”那位将士风尘仆仆,但是说的清楚明白,“王爷请您即刻启程,去和他会合。” 裴音稍微想了想,问道:“是城破了吗?” 将士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说,毕竟这种事对裴音来说有点残忍,他本想含糊过去,没想到裴音竟然猜到了。 裴音看着将士吃惊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把手中的书收起来,说:“那就走吧,我也该去了。” 她在府中消息闭塞,也没人和她说前面的战事,倒是这将士一来,就给了她一个大消息。 在裴音一行人加快速度去见宁王的时候,宁王也没有耽搁,稍作休息就整军出发,直奔京城而去。 裴音一路上看到战火经过的地方,残垣断壁,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些不忍来。 她们的车马没有宁王军队的速度,等到她见到宁王的时候,已经是在京城脚下了。 知道她来,军队有轻微的骚动,许多人窃窃私语,不明白此时昭明公主来做什么。 裴音无视众人探寻的目光,直接进了宁王所在的帐篷。 他们被京城的禁军拦在了城门外。 “王爷。”裴音走进去,对宁王点点头。 “来了。”宁王抬头,没什么感情和她打了个招呼,随意问道:“路上可还安全。” “很安全。”裴音有问必答,不问不答。 “那就等等吧,禁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宁王的指令已经发不下去,一会就要打仗了。 “好。”裴音真的安静的坐在了一边。 她从帐篷里远远的看着自己曾经很熟悉的京城,隐隐的觉得自己想起来了点什么。 宁王说的没错,禁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傍晚时分,京城的城门开了,宁王带着裴音,一马当先直奔永明宫而去。   ☆、234.第234章 有罪 裴音被宁王抱在怀里,直接和他坐在一匹马上,两个人靠的很近,裴音能听到他胸膛里激烈的心跳声。 她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宁王。 宁王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他的心跳出卖了他,裴音知道,他不想外表看起来那么平静,他很激动。 “不要着急,你就算飞过去,应该也是见不到我父皇了。”裴音的眼睛一直看着永明宫,心里越来越难过。 “你还在这里,想来你父皇不会忍心抛下你的。”宁王笑笑,他把裴音带来,其实也存了利用裴音,让楚德宗打开宫门的想法。 裴音毕竟是他最宠爱的女儿,想来他不会舍得看到自己的女儿死在宫外,死在自己眼前。 “你的那本书看完了吗?”如此紧张的时候,宁王不知道为何,想到了那本她看的非常慢的《道德经》。 裴音点点头,“已经看完了。” “找到答案了吗?”宁王很好奇。 “应该是找到了。”裴音凝视前方,眼神暗了暗。 宁王本想再和她聊几句,可惜他快要抵达宫门口的时候,就看到永明宫里面火光冲天。 “怎么回事!”宁王勒住马,掐着裴音的见,怒视她问道。 林习安抬手,让跟在后面的军队也停下来,大家就这么看着永明宫里的大火,不知所措。 “果然如此吗,竟然是这样的吗?”裴音没看宁王,她注视着永明宫,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吗,这才是我最想做的事情吗!” 众人都惊恐的看着裴音,以为她受了刺激,已经疯了。 裴音笑过之后,突然从马上跳下去,提着裙摆就要往永明宫的方向跑。 宁王眼明手快,跟着下马,拉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 “你做什么!”裴音回头,去扒她胳膊上的那只手,“放开我,让我过去!”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激烈的情绪,有点像是正常人了。 “你要过去做什么!这是怎么回事!”宁王当然不会放她走,他刚来,永明宫就着了火,楚德宗这是要同归于尽吗! “你看不明白吗?”裴音脸上疯狂的情绪逐渐退去,看着火光冲天的永明宫,神色逐渐悲戚起来,“我父皇根本就不会投降,他选择了死在祖宗建立的皇宫里。” “他认为自己毁了大楚的基业,是裴氏的罪人,他认为自己无颜见列祖列宗,可是他还是一个帝王,他是君,不会向臣子弯腰低头,他不会投降,所以他选择烧死自己。” 裴音抬手捂住脸,不让别人看到她此时的表情,只有略带沙哑的声音从手掌下面传出来,“他烧死了自己,烧死了我的兄弟姐妹,烧死了他的皇后妃嫔,我本应该在那里面的啊,我应该在里面的,我应该陪着他们的,我的家人都在那里了。” “我有罪啊,我有罪啊!” 她的肩膀轻微的耸动,应该是在哭泣,宁王放开了她的胳膊。 有红色的泪水从裴音的指缝间渗出来,隐隐带着一点血腥味。 “可是你没有,你没陪着他们,永明宫燃烧的那一天,你逃了出来。”宁王负手而立,毫无感情的看着裴音。 随着他的话,他身后的林习安和军队渐渐都变得呆滞,像是木头人一样矗立在那里。 京城里的人都退变成一个个剪影,只有宁王和前面不远处燃烧的永明宫还是真实的。 裴音的手放下来,抬头看着宁王,她苍白的脸上两道红痕非常明显,还有源源不断的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鲜红刺目的,那是血泪。 血族无泪,他们哭出来的,都是鲜血。 “我以为我最后悔的是没能去赴那场三百年前的晚宴,现在我知道了,我最后悔的事情,是我没有在当时陪着他们一起死,独自活了三百年。”裴音的表情很平静,只眼泪不断的流出来。 宁王看着她,问道:“你现在也可以陪着他们一起死。” “我当然会去,这不是你希望的,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做。”裴音看着烈火熊熊的永明宫,淡淡一笑,“我一直不去死,毫无目的的活着,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陪着他们死去。” “天道啊,历史不能改变,时间不能回溯,还好还好,我还可以去赴这场死亡。”裴音的神色很欣慰,眼泪逐渐止住了。 她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向永明宫跑去,宁王就站在原地,看着她进入永明宫。 永明宫里宫人尖叫奔走,脸上都是慌乱之色,本根没有人注意到裴音跑进来,就和三百年前,她逃出永明宫的时候一样。 她逃出去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如今她回来了,依然不会有人注意到。 裴音直奔永明宫正殿而去。 在殿门口的时候,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穿着她的冕服,要走进去,那是明心。 当年楚德宗火烧永明宫,她的兄弟姐妹几乎都是自愿赴死,不愿意的,也被她父皇的死士压了进去,当场抹了脖子,是明心假扮成她的样子,在殿内自尽。 楚德宗那时候已经有点疯魔了,根本没有仔细去查看那到底是不是她,只看到那套衣服,就没在细看。 裴音在外面,躲在窗户下面,看到明心自尽,看到她的兄弟姐妹,还有她的母亲纷纷倒下去,看到她的父皇哭泣着点燃宫殿,而她只能捂着嘴,连哭都不敢大声,一路踉跄的逃出永明宫。 昭明公主只是一个胆小鬼,她连死的勇气都没有。 “明心!”裴音大喊一声,叫住明心。 “殿下,您怎么来了,怎么进来的,您快走吧,陛下要烧掉永明宫,要举族赴死,您快走,快走!”明心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把裴音往外推。 裴音反拉住她,把她从台阶上拽下来,微笑着说:“明心,三百年前你替我赴死,现在,总要我自己来面对了,我不能让你重新活过来,可是我不能看着你去死第二次。” 明心根本听不明白裴音在说什么,她只能用力挣开裴音,想要让她离开这里,“殿下,您说什么胡话呢,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本来就不准备走的。”裴音的力气何其大,她现在是血族,明心那点力气根本就不够看的,她抬手在明心脖子上一敲,另一只手接住了昏迷倒下的明心,然后把她放到了僻静的角落。 然后,她看着燃烧的永明宫,毫不犹豫的走进去。   ☆、235.第235章 醒了 可是裴音没能如愿。 她才走了两步,又有人从后面抓住了她的胳膊。 “这位姑娘,你可不能再往前走了,你再走两步,我未来媳妇可就没了。”玩世不恭的,带了点无赖的声音在裴音身后响起。 裴音豁然转身,失声叫了出来,“卫七!” “姑娘叫错了,在下现在是宁七。”宁七顶着那张平凡无奇的脸,笑意满满,可是看着裴音的眼神却很阴沉。 他手上用力,把裴音拽到自己怀里,摸着她脸上已经风干的泪水,心疼的说:“怎么哭了?你看看你自己,我一不在,你就把自己弄成了小花猫。” 血泪干在脸上,一条条的痕迹看着很是吓人。 宁七本想给她擦擦,可是他手边没有水,裴音脸上的痕迹根本擦不干净,他只能抬起袖子胡乱在裴音脸上抹了一把,说:“好在我眼神好,看清楚去你这是哭的,没有水,也不能弄个湿帕子给你擦擦脸,先随意擦擦,一会找了水,我再好好给裴姑娘收拾收拾。” 裴音抓着他的手,要从他怀里退出来,她已经不想知道宁七是怎么进入她的幻境的了,她现在就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赴死。 “不用了,看来你没事了,我也就安心了,放开我吧,这张脸干不干净也没什么了。”裴音没什么表情的说。 她是血族,真按力气论,她可以轻易举起一个成年男子,更何况宁七一个小小的怀抱。 可是她几次挣扎,甚至用了全力,都没能从宁七怀里挣脱出来,反而是宁七抓着她的胳膊的手越来越用力,几乎都要掐断她的胳膊了。 “放开我!”裴音急了,眼睛逐渐变红,指甲和獠牙都露了出来。 宁七脸上那点笑容逐渐消失,神色阴郁的看着挣扎不断的裴音,寒声问道:“你安心什么,可以安心去死了是吗?让我放开你,然后你就冲到那里面去把自己烧死?” 他指着两个人身后还在燃烧的宫殿,提高了声音,“你知不知道在幻境里死了就真死了!你明知道这是幻境,还要去死?!你真当自己死不了是吗!你不知道一把大火就能把你烧成灰吗!” “我当然知道!那有怎么样!”裴音不甘示弱的喊了回去,没有了平时的冷静从容,像一个被激怒的小兽,虎视眈眈的看着宁七,“血族怕火,一定会被烧死,我本来就是要去死的!这场死亡迟了三百年,我现在能弥补上了,我为什么不去!你凭什么管我!别以为我教了你四年给你点好脸色你就能对我指手画脚!” 她愤怒的去推搡宁七,尖利的指甲刺破宁七的衣服,抓破了他的皮肤,血迹逐渐渗出来。 裴音现在有点失去理智,根本不在乎面前这人是不是受伤了。 宁七抓住她另一只手,把她牢牢控制在自己怀里,听到裴音的话,露出一个冰冷的笑,看起来有些吓人,可是他的声音却极其温柔,他说:“我凭什么管你?就凭我是你男人!以后是你丈夫!” 说罢,他低下头毫不犹豫的吻住裴音的唇,尖利的獠牙划破他的嘴唇,顺着他的舌头滑进裴音的嘴里,强迫裴音回应他。 裴音摇着头想摆脱他,可是身体被他箍在怀里,可移动的范围非常小,宁七被她躲得不耐烦,松开一只手按住裴音的后脑,直接把她固定住。 裴音毕竟是血族,本能有时候比理智更容易被唤醒,宁七的血对她有天然的吸引力,她的呼吸逐渐急促,开始主动和宁七纠缠,从他嘴里的伤口上寻找更多的血液。 可是就在此时,宁七却突然离开了,失去了血液来源,裴音不满的低吼了一声。 她的眼神有些涣散,在心神动荡的时候,本能占领了理智。 宁七看着身后依然还存在的永明宫,知道裴音心中的执念还没有散去,只有她放弃死亡,由她自己建立起来的幻境才会消散。 “醒了吗!”宁七摇晃了一下裴音,声音堪称冷酷。 裴音在他的摇晃中回神,发现宁七身上都是伤口,心中内疚了一下,可是等她想起宁七干的好事,再看到宁七嘴角的血迹,立刻怒从中来,喝道:“放手!” “放手让你去死?抱歉办不到,若是你当年没去西山行宫,我可能会不管你。”宁七的作风简直无赖,言下之意,裴音当年教了他四年,他一颗心都在裴音身上,除非时间倒流,否则绝不可能看着裴音去死。 “你有什么可愧疚的,就因为当年没去死吗?”宁七反问,脸上是讽刺的笑。 “你懂什么!”裴音被他抱在怀里,气势上本身就矮了一头,可还是瞪着他说:“你没经历过,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你就经历了吗?”宁七嘲讽不减,“你是去了那场宴会,还是真的嫁给宁王了?你都没经历,都是你想出来的!大楚三百年前就亡了,气数已尽,懂吗!你觉得你应该去死,你怎么不想想,你的亲人想不想你去死!” 裴音愣了,没听懂宁七什么意思。 宁七把她的身体转过去,双手按在她肩上,防止她突然跑进火场,让她看着燃烧的永明宫,说道:“你父皇看不出来明心假扮你,难道你母后,你的兄弟姐妹都看不出来吗?他们看出来了,可是没一个说的,他们想让你活着!” “裴音,你仔细想想,你和明心的身形很像吗?你以为能瞒得过朝夕相处的家人吗?肯定有人看出来不对劲了,一个公主,要赴死的时候,为什么还能穿的那么隆重,他们就不会怀疑吗?” “他们知道你跑了,可是没人去抓你,他们想让你活着,好好活着,而不是在愧疚中度过三百年,他们可能没法逃出去,也可能是不想逃出去,可是知道你跑了,没人责怪你,你听懂了吗,没人责怪你!” 裴音看着眼前燃烧的大火,想起三百年前,她趴在窗户下,看到她可爱的妹妹,聪慧的姐姐,还有睿智的太子哥哥,他们死的时候,没有什么不甘愿,她想起太子哥哥自刎之前,还看着她所在的窗户这边笑了一笑。 她以为那都是巧合,是自己眼花了,原来竟然不是吗,他是看到自己了,没说出来吗? “啊啊啊啊啊!”裴音失控的大吼出来,慢慢的蹲在了地上。 燃烧的宫殿逐渐消失,恢复成阵法原来的模样。 宁七终于松了一口气,蹲下来,伸手抱住裴音。 裴音趴在他怀里,头放在宁七的肩上,一边哭一边说:“卫瑾之是个大混蛋!” “嗯,他是大混蛋。”宁七温柔的应和她,想来陪着媳妇骂自己先祖的,可能也就他一个了,而且这先祖长的和他实在是像。 “林习安也不是好东西!”裴音继续念。 “对,他特别不是东西,他后人也不是东西!”这个宁七十分赞同,看林永就知道了,林习安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236.第236章 温柔 宁七抱着裴音,任由她发泄了一通,等她逐渐冷静下来之后,他们在附近转了转,找到一条小河,在河边坐下来。 阵法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就算失效了,此时他们在镜花水月里来去自如,可是谁都没想现在就出去。 宁七从怀里拿出一条干净的帕子,在水里沾湿了帕子,走过来给裴音擦脸。 裴音难得的听话,闭上眼睛乖乖的仰起头,让宁七把自己脸上的血痕擦干净。 “以后可不敢惹你哭了,血泪一流,忒的吓人,光看你一脸血的样子我就心疼的不行。”宁七轻轻擦着裴音的脸,笑着说。 他的目光极其温柔,动作轻柔,就像在擦什么稀世珍宝,可惜裴音闭着眼睛,没有看到。 “我也不会总哭的,流出来多少血,我还得补多少,不划算。”裴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嘴角翘起,只笑容里带了点温暖。 宁七闻言“噗嗤”笑了一声,捏了一下裴音翘挺的鼻子,“算的倒是挺精细,那你怎么不替我算算,喝了我多少血,是不是也得给我补补?” 裴音睁开眼睛看着他笑,坚决的说:“不算,喝多少都不算,你小时候我也没少给你做饭,就当收利息了。” 宁七一听她说年龄就头疼,他们俩之间差了三百岁,想想都够心塞的了,媳妇不老不死,他以后可怎么办啊,真愁。 “嗯,算的这么精细,以后管家不用愁了。”卫闲庭调侃她。 “谁要给你管家。”裴音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撇撇嘴小声说。 宁七擦干净裴音脸上的血迹之后,一条帕子都被染红了,他回到河边把帕子洗干净,嘴里还逗弄着裴音,“刚才你自己承认的,可不许赖账。” “我什么时候承认了,你少忽悠我。”裴音翻了个白眼,四处打量着。 镜花水月里的景色倒是挺好的,春天万物复苏,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如果不是它制造的幻境太吓人,也算个散步的好地方。 宁七洗干净帕子,上面只剩下淡淡的粉色,他又走回裴音身边,半蹲下来,对裴音说:“伸手,两只。” 裴音不明所以,可还是依言把两只手都伸出来。 两只手都摊在面前的时候,裴音立刻明白了,她的两只手上都是血,是刚才掩面哭泣的时候留下来的血。 宁七仔细的给裴音擦着手指,说:“刚才我说我是你男人的时候,你不也没反对吗。” 裴音看着他低头专注的神色,只觉得他这样平凡无奇的脸也很吸引人,一张老脸忍不住红了红,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继续反驳宁七,而是换了一个话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自己的幻境外人是进不来的,可是听宁七刚才说的,很明显他不止进到自己的幻境里,而且还看了很长时间。 “大概是这个阵法做的吧。”宁七也搞不懂,“我先一步从幻境里出来了,有人变成你的样子和我说,我比你先清醒过来,我就想四处走走,看能不能找到你,然后我就走进了你的幻境里。” “那我怎么没看见你?”裴音奇怪,上古阵法她也不清楚,两个人只能凑在一起互相说说经历,了解一下。 “只有我能看见你,我更像是一个旁观者,你明白吗?你的幻境里我只能看着,最后是你清醒过来,我才能触摸你,和你说话,那之前,我无论怎么喊怎么叫,你都听不见。”宁七想起裴音的那些事,眼神沉了沉。 “你是怎么清醒过来的?我当时真怕你直接冲进火海里去。”宁七问道,抓着裴音的手不自觉的用了力气。 裴音感觉到了,不过没说话,想到不久之前经历的事情,她的心情也不是很好,“我大概知道镜花水月的幻境是什么意思,只要我希望,我就能一直活在里面。我想了三百年,觉得自己后悔的是没有赴宴,没有嫁给卫瑾之,导致大楚最后亡了。” “可是我嫁给他,两个多月之后他还是谋反了。”裴音笑了笑,情绪不高,“后来我知道了,天道不可逆,大楚不可能永垂不朽,气数已尽,我和卫瑾之成不成亲都不会有改变,然后,他把我接到京城,我就看到了燃烧的永明宫。” “我突然就醒悟过来,我当年最愧疚的,是没和他们一起赴死,我觉得自己是个懦夫,这才是我最在意的,没想到你拦住我了。”裴音的手掌已经擦干净了,可是宁七还握着她的手。 裴音和宁七之所以能醒悟过来,都是明白天道不可逆,时间不能回溯,人生没有重来的可能,只不过进入镜花水月的很多人都看不破,才会死在这里。 宁七只要一想到裴音不顾一切的寻死,心情就好不了,可是他已经可以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表露出来,故作轻松的说:“还好你没嫁给卫瑾之,否则我也只能在族谱和画像上见到你了。” “我当年的性子也是真不好。”裴音笑。她觉得命运真是奇妙,她躲开了卫瑾之,可惜没能躲过卫瑾之的后人。 “他没我好看。”宁七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裴音却听懂了,颇为赞同的点点头,“对,他没你好看。” 宁七眯着眼睛看她,拉长了声音问:“裴音,你老实说,你当初见到我之后,态度那么恶劣,是不是想起卫瑾之了?” 裴音抬头看看天空,眨眨眼睛,模棱两可的说:“可能吧。” 宁七对她的回答不满意,他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伸出手捏住裴音的下巴,扳正她的头让她正视自己,问道:“我和卫瑾之长的这么像,你说你是不是原来喜欢过他?” 裴音有点头疼,她第一次发现,小孩子爱吃醋太不好解决了,“当年宫门破的时候我就见过他一面,再说,我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也不喜欢你啊。” “哦,那就是说,你现在喜欢我了?”宁七得意的笑着问。 这小孩儿太奸诈了,她真不想和他说话。 “裴音,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宁七往前凑了凑,得寸进尺的问。 裴音一把推开他的脸,嫌弃的说:“什么时候都不喜欢,起来起来,咱们该出去了,别在这问东问西的!” 说完,她先一步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分辨了一下方向,转身就走。 宁七在她身后偷笑,不过也没有再问她,而是快走几步,走到裴音身边抓住她的手,和她一起往外走。 裴音没说话,神色不变,只回握了宁七的那只手。   ☆、237.第237章 相斗 “卫闲庭有两个多月没传回来消息了吧。”林永在承明殿批阅奏章,突然说道。 步三昧依然侍立在他身后,不过伤势痊愈之后,面色也没有原来那般好了,总透着一点苍白,他说:“是,马上就要三个月了。” 卫闲庭每个月都会通过秘密渠道往京城传递一些消息,可是自从他传来消息,说已经成功进入恕人谷核心势力之后,就杳无音讯了。 “莫非他暴露了?”林永皱眉,不愿意想这种可能,他耗费人力不断往恕人谷渗透,可不想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只探得一些皮毛。 步三昧犹豫片刻,斟酌着说道:“臣以为,卫闲庭心思缜密,而且果敢狠辣,即使暴露了,也不会长时间无消息。” 林永的眼睛还停留在奏章上,可是手里的朱砂笔已经很久没动了,他轻笑一声,问:“你的意思是,他投敌了?” “臣只是有这种猜测,毕竟他和恕人谷可能有关联,比较容易背叛。”步三昧不知道为什么,从林永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不悦来。 林永把奏章扔在桌子上,站起来,转头别有深意的看他一眼,说:“你啊,要是把时间多放一点在处理事务上,就不会这么猜测了。” 奏章他是没心情看下去了,他准备出去走走。 步三昧心中一紧,林永这话说的几乎等于指着他鼻子训斥他玩忽职守了,可是他原来也不经常去衙门里,莫非皇上指的是别的事情? 他在一瞬间心里转了十八个弯,没想明白林永是什么意思,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林永已经对他不满意了,只有对一个人不满意,才会百般挑剔。 “起驾,去阳嘉宫!”林永说道。 羲昭妃不知道皇上要来,不过她现在说的事情倒是和林永一样,也是在说卫闲庭。 “闲庭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传递回来了,他是不是遇到危险了?”她现在想得到外面的消息已经比原来方便许多了,后宫不便进外男,可是卫闲庭和温锦若找了一批可以传递消息的内侍宫女,整个皇宫不敢说,但阳嘉宫这里,还是可以随意通信的。 他们选了一些女子,趁着这两年林永的几次选秀送了进来,卫闲庭担心羲昭妃在宫里遇到什么危险救助不及时,送进来的女子皆是训练过的。 她旁边站着一个不起眼的侍女,低着头,很恭敬的说:“不会,卫大人临走之前和温大人做过约定,如果遇到危险,会有消息传回来。” 羲昭妃心中不安,“那怎么会没有消息了呢?突然断了联系,太让人不省心了。” 那侍女笑着安慰道:“恕人谷防卫森严,没有消息,有时候才是好消息,恕人谷那边一直没什么动静,就说明大人是安全的。” 她没有对恕人谷的手段细说,怕吓到羲昭妃,若卫闲庭暴露了,早就会传出恕人谷处理叛徒的消息了。 每一次恕人谷处理叛徒,都要宣扬一番,以达到震慑作用。 “娘娘放宽心,如果卫大人真的遇到了麻烦,想来家兄就不会还守在京城了。”温昭仪的声音柔柔的。 自从产下皇子之后,母凭子贵,她的位子连跳几级,直接到了昭仪,着实羡煞了一众后宫的女人。 林永甚至不经过陈皇后就提了她的位分,说白了也是考虑他子嗣不丰的缘故,不过陈皇后的脸色着实不好看了很久。 “本来你应该有单独的宫殿了,倒是难为你和我挤在一起,每日看我穷担心。”羲昭妃对她温和的笑。 温昭仪抿唇一笑,还是初见的温柔羞涩,像是多年的后宫生活没在她身上印下痕迹,她的声音细细的,听着很让人有保护欲,她说:“自己住哪有和姐姐在一起热闹,而且我还是在姐姐这里,更心安。” 确实,她住在阳嘉宫里,内有羲昭妃保护,外有她兄长护航,孩子和她都不会有什么危险,其实出了阳嘉宫,以温锦若现在的实力,也是可以保护她的,不过她还是喜欢靠近羲昭妃。 她是那个人的姐姐呢。温昭仪每次想起来,心里总有几分欢喜,感觉靠近羲昭妃,就和那个人多了一点接触。 羲昭妃笑眯眯的说:“喜欢就住着吧,你现在有小皇子,陈皇后除了生闷气,可是做不了什么的,想想还挺舒心的。” 当初陈皇后提出要让温昭仪迁出阳嘉宫,和林永说否则不合规矩,温昭仪自己提出反对的意见,林永正沉浸在得子的喜悦中,看温昭仪什么都好,听到温昭仪不同意,他竟然也没强制温昭仪迁宫。 林永越过陈皇后提了温昭仪的位分,又同意温昭仪不迁宫,连被打脸两次,最近正生了病,取消了各位妃嫔的请安。 羲昭妃坏笑的样子倒是有几分像卫闲庭,果然是姐弟。 “裴音进去两个多月了,要不是我出关去恕人谷看了一眼,你准备瞒着我到什么时候!”闭心站在镜花水月阵法边上,怒视萤雨。 萤雨拦在闭心面前,身后就是阵法的入口,她仰起头看着闭心,寸步不让的说:“就是知道你一定会是这么个反应,我们才瞒着你的,你现在想做什么?你想进去是不是?” 闭心眯了眯眼睛,他的修为已经比两个月前稳固了不少,出关想去找裴音道谢,顺便道歉,结果恕人谷压根没见到人,要不是回来问问族人,他们说漏了嘴,自己还蒙在鼓里呢! “是,我当然要进去!镜花水月如此凶险,你们不去救人,我去!”闭心抬手就要打萤雨的胳膊。 “你救?”萤雨冷笑,捏着他的肩膀把他向后推了一下,说:“里面已经搭进去两个了,你也想进去送死?” 闭心修为在萤雨之下,萤雨刚才用了术法,闭心没防备,被推得后退了一步,面上难掩愤怒,“送死又怎么样!裴音救过我一命,救命之恩怎么不值得我以命相报!倒是你,你不是和裴音是好朋友吗,怎么没进去救她!” 萤雨被闭心的指责也弄得起了火,指着闭心的鼻子说:“你以为我不想吗?!人得有自知之明,你我都没有裴音的本事,她进去都出不来,你哪来的自信!裴音救你一命,是为了让你送死的吗!” “为她死了,我心甘情愿!”闭心掐指成诀,准备硬闯。 萤雨气的直咬牙,“你这简直就是执迷不悟!” 闭心是个死心眼,萤雨本身就担心裴音,自己实力不足,只能在外面干着急,心里火气大,见闭心对自己出手,也不管不顾的就和他在阵法外面动起手来。 冰夷山除了族长就属他们两个修为最高,这两个人打起来,其他族人可遭了秧,周围的草木被摧残了一遍,东倒西歪一片狼藉,可是偏生没人能阻止他们两个。 这两人也是打红了眼,他们本来就不对付,各自都有气,打着打着都忘记了初衷,恨不得把冰夷山也打成一座秃山才好。 “快去叫族长,快去叫族长!” “族长出门访友了!走了好几天了,你是不是傻!” “快阻止他们啊,再打下去咱们都没地方住了!” 下面一众狐子狐孙乱糟糟的喊成一片,可是却没人有能力阻止,上面两个人打的难舍难分,竟然都动了兵器!   ☆、238.第238章 阻拦 修道之人的兵器不是普通的冷铁,那是经过术法锻造的本命法宝,一般的狐族喜欢美丽的东西,锻造本命法宝的时候会选一些漂亮的东西,比如镜子啊,缎带啊什么的。 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一代的狐族继承人们长偏了,本命法宝都是长剑,这下可好了,打斗过程中不仅能拼术法,还能拼近身战,一个不小心,身上就得被锋利的剑刃割出血。 一看到长剑折射下来的冷光,下面顿时乱作一团。 “不好了不好了,动兵器了,完了完了,这是要你死我活啊!”一个狐狸尾巴和耳朵还露在外面的小孩子蹲下来,抱着头惨叫。 两个人对下面的喊声充耳不闻,也不管冰夷山会变成什么样,一看到对方拿出兵器来,立刻怒火中烧。 “闭心,你竟然敢动刀兵,你是不是脑子都被救人糊住了!”萤雨的眼睛瞬间变成竖瞳! 闭心看着她手里的长剑冷笑,“别说的好像我先动手的似的,咱俩明明是一起拔剑的,你当我瞎了吗!” 他们两个的长剑一模一样,只剑穗的颜色不同,是当年裴音走遍东陆,用千年玄铁打造之后,送给他们炼化的。 看到对方手里的宝剑,他们都有瞬间的走神。 礼物还在,可是送礼物的那个人,却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我今天绝对会阻止你,哪怕把你打瘫了,也不会让你进去送死!”萤雨举起长剑。 谁不想救人,可是人得量力而行,别最后没救成人,反而送了自己的命,闭心这种执迷不悟的傻子,若是裴音在此处,也是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是吗!我今天就算是送死,也要进去!”闭心也不让步。 两个人同时举剑向对方攻过去,看样子是不打算用术法,直接近身肉搏了。 两把宝剑乃同一人铸造,如此打法,只会两败俱伤。 下面的族人已经捂起眼睛,不忍心看了。 可是他们的长剑还没有碰到一起,就同时被一双手抓住了。 那双手细嫩苍白,可是谁都无法忽视这双手的力量,以及那冰冷刺骨的寒意。 “哟,这是切磋武艺还是内斗呢?莫非你们换族长的方式改了,要用力量决胜负,不是天定了?”裴音站在他们两个中间,一只手抓着一个人的手腕,轻而易举的制住两个人。 她脸上还是那懒散的笑意,连那慵懒的语调都没有变,可是眼神又有所不同,似乎那种疲惫感已经不见了。 她的手腕翻转,不见她怎么动作,就下了萤雨和闭心手中的长剑,随手向下一扔,漫不经心的说:“给你看点新鲜玩意儿,修道者的武器,可不常见。” 下面的宁七笑眯眯的仰着头看着他们三个,裴音扔武器的时候可是剑身向下,两柄寒光湛湛的宝剑笔直的奔着宁七而去。 “裴姑娘和这位公子有仇吧。” 小狐狸们看着宝剑落下来,觉得宁七要是不跑的快一点,容易把脑浆扎出来。 可是宁七不闪不避,就那么仰着头,看着两把长剑落下来,在长剑快扎在他身上的时候,宁七提起一口气,一跃而起,轻松握住两把长剑的剑柄,然后落在地上。 他把其中一柄长剑横在自己眼前看了看,仰头对裴音说:“着实不错。” “喜欢吗?”裴音抓着两个人的手腕没送,却不看那两个人,而是问宁七。 宁七点点头,“苍松翠柏还缺两个趁手的武器。” 好上司要时刻替下属谋福利。 “喜欢就拿走吧,就当我补给苍松翠柏的见面礼。”裴音轻飘飘的就把属于别人的武器送了人,还是借花献佛。 宁七喜不自禁,竟然真的准备收下了,还煞有介事的问:“裴音,有剑鞘吗?” 裴音仔细想了想,说:“当初忘打造了,没事,等我找到好材料,再补给你。” 萤雨和闭心对这一系列变故还没反应过来,只愣愣的看着裴音,似乎没想到他们争执的原因,就这么出现在自己面前。 直到听到裴音要把他们的东西送人,两个人才回过神,同时喊了一声,“裴音!” 裴音这才把目光从宁七身上收回来,面带笑容,可是眼神却很严肃,说话的语气略带调侃,不阴不阳的说:“这时候倒是挺一致啊,你们两姐弟总看不顺眼,现在怎么着,终于准备弄死对方了?” 萤雨和闭心是堂姐弟,两个人都有继承族长位置的可能,不过狐族族长算是天定,萤雨不喜欢被束缚,闭心觉得萤雨没有责任心,看对方不顺眼许久,唯一几次达成一致,还都是因为裴音。 裴音一席话说的倒也没错,傻子都听得出来的讽刺语气让两个人都不太好意思。 萤雨后脖颈的毛突然竖了起来,她心里有点危险的预感,看着裴音,愣是没敢说话。 闭心看了一眼对面的萤雨,又飞快的移开目光,小声说:“没,不是的。” “同族内斗,族长不在,你们就要翻天了不成。”裴音抓着两人的手略微用力,两人吃痛,眉头都皱了起来,可是没人敢再说话了。 下面的族人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可是看到上面不打了,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裴音毫无感情的眸子往下面一扫,轻声问道:“还不散了,看热闹呢?” 小狐狸们从裴音不大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寒意,缩了缩脖子,立刻呼啦一下做鸟兽散。 宁七看着瞬间跑掉的人群,再次感叹裴音的威慑力。 “你们为什么在这里打起来,我大概能猜出来,不过,这不是你们动兵器的理由。”裴音终于把目光又落回两个人身上,勾起唇角,危险的笑了,“现在下面清了场,我也算给你们留了面子。” 她的话音未落,双手用力,两个人立刻不受控制的坠落到地上,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砰”地一声,两个人摔在地上,宁七在旁边看着都疼。 裴音悠闲的落下来,看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萤雨和闭心。 姐弟两个一声不吭,裴音的力气用的巧,他们的身上生疼,就那么灰头土脸的坐在地上,连揉一揉伤痛的地方都不敢。 包括宁七在内,他们都知道,裴音是动了真怒了。 “你们好得很啊。”裴音冰冷的目光扫过两个人的脸,慢慢的说:“拿着我送的武器,对同族动刀兵,莫非想置对方于死地吗?”   ☆、239.第239章 训斥 狐族团结,一般动术法,只是切磋而已,他们不喜争斗,族人惹得自己生气了,或者有看不顺眼的,术法比斗一番也就算了。 兵器法宝是绝对不允许动用的。 武器是要对着敌人的,对着自己的同族是大罪,大概除了人族,其他种族都会有一条规矩,禁止内斗,禁止自相残杀。 就连血族这么黑暗的种族,都会有一条法令是禁止杀亲。 他们的族人太少了,全部聚集在一起,都不见得会增加,谁会希望内斗减少自己的同族呢? 裴音如此生气的原因,也就是萤雨和闭心两个动了武器。 长剑出鞘,一不小心是要见血的,上面再附了术法,手上再没个分寸,难道要让两个人以后做永世仇人吗? “我们没有。”萤雨小声的辩解。 他们是害怕裴音的,不是因为裴音的年龄最大,而是他们很容易在裴音身上感觉到若玉千水的那种威严感。 裴音真的严肃的和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们就会觉得自己真的是做错事情的小孩子。 “我不瞎,要是我晚一步,估计能看到你们捅对方个对穿了!”裴音冷笑,“真有出息!” 宁七就在旁边看着,琢磨着萤雨和闭心毕竟只是裴音的朋友,裴音这么训斥两个人,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是闭心想进去救你,我怕他冲动下受伤,困在里面,才阻拦他的。”萤雨说道。 提起这件事闭心就有气,他瞪了萤雨一眼,说:“她们都不去救你,我自己去怎么了,技不如人折在里面我也没什么话说,但是让我在外面等着,我做不到!” 宁七眯了眯眼睛,看了两眼闭心精致如女子的面容,默默记了下来,嗯,这又是一个情敌。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算是勇气。”裴音点点头,有点夸奖的意思。 萤雨瞪圆了眼睛,但是下一瞬又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她知道,自己没去救裴音,的确是一个胆小鬼,可是她是未来的一族之长,身上的责任更大,闭心的潜力很好,他们两个要支撑起狐族的未来,根本不能随心所欲的做事情。 闭心听到裴音的夸奖,得意的看了萤雨一眼,尾巴都要露出来翘到天上了。 然而裴音话锋一转,“可是你还要知道,你肩上还有责任。” 她看着闭心的目光很认真,就和她当年教导宁七是一样的,宁七知道裴音这是准备给闭心一些指点,咂咂嘴,觉得有点小嫉妒。 “救命之恩,朋友之义,铭记于心,没什么错的,为朋友两肋插刀,为恩人赴汤蹈火,也没错,萤雨没错,你也没错。萤雨更理智,她心里着急,肯定是想过办法,但是能力有限,不能妄为。” “你知道我身陷险境,义无反顾想要帮助我,以报救命之恩,知道自己修为浅薄,但还是执意如此,也没错。” “可是,你们两个是狐族未来的支撑,所以你们就比别人多了一份责任,在冲动之前,你们要想好,你们身后还有族人在等着你们。上天赐予你们不同于人的天赋,就是给你们增加了更多的责任,所以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三思后行。” 裴音的声音不算重,称得上和颜悦色了,萤雨和闭心有点羞愧,只好低下头。 半晌,闭心抬起头,说:“可是,我也不能看你死在里面啊。” “那就是我技不如人了,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说是天意如此。”裴音微微一笑。 宁七想到不久之前裴音义无反顾的冲进火海的样子,眼神暗了暗,她哪里是技不如人,她根本就是想寻死。 随后裴音面色一正,看着两人说:“我最生气的是你们竟然动刀兵,刀剑无眼,真的伤了对方,你们以后怎么面对彼此?” 闭心觉得裴音说这话最没信服力,他小声嘀咕道:“您也杀了同族呀,我们还没动手,您就把我们摔了。” 宁七耳力好,不禁心想,什么同族,裴音还有同族吗? 裴音也不生气,她看闭心就像看小孩子,只说道:“他们都是我创造出来的,不算同族,我没有同族,也没有后裔。” 宁七听了这话莫名有点心酸,裴音的亲人都烧死在大火中,他只在幻境里看了一遍就觉得心痛,裴音经历了一遍,在幻境里又看了一遍,伤口割开两次,还能这么云淡风轻的说话,不知道心里有多难过。 “起来吧,都去收拾收拾,多大点事儿,就值得你们动刀动枪的,也不看看那些小狐崽子,都要吓死了。”裴音一番说教之后,也没有再打他们,毕竟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不能说的太严厉。 两个人讪讪的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宁七还拿着两柄长剑,萤雨觑着裴音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阿音,我们的武器……” 她说完,闭心也眼巴巴的看着她。 这是裴音送给两人的礼物,除了有特殊意义之外,裴音送出来的礼物,没有不好的。 裴音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个人,说:“还记得这是我送的啊,动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呢?” 宁七瞬间明白裴音的意思,适时的把长剑往怀里一抱,一副舍不得的样子,说:“裴音,你刚才可是说送给我了,不能说话不算话呀。” 裴音回头看他,皱眉,不太高兴,说:“长剑锋利,你小心割伤自己。” 萤雨和闭心哪见过裴音关心人,今日看见了,惊讶的嘴都要张开了。闭心心里不太是滋味,裴音对人总有距离,可是看着这个年轻人的时候,所有的感情都是真心实意的。 宁七心里美滋滋的,听话的把长剑重新拿在手上。 “阿音……”萤雨乞求的看着裴音,眼神有点慌乱,裴音对这小子是真的好,要什么给什么,万一真把自己的武器送人了,自己就没地方哭去了,她麻利的道歉,“我们错了,真知道错了。” 裴音轻笑一声,对宁七说:“给他们吧。” “那见面礼怎么办呀。”宁七念念不忘,裴音说见面礼,那应该是有的。 “等我以后再补给他们好的,不会亏了他们的,还给他们吧。”裴音一抬下巴,宁七利索的把两把武器扔给萤雨和闭心。 武器失而复得,两个人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   ☆、240.第240章 来信 “阿音,你是怎么出来的,有没有受伤?”被裴音教训了一顿,可是看到裴音出来他们依然很高兴,萤雨立刻凑过去,抓着裴音的手,仔细的看起来。 裴音一动不动的任她动作,轻轻摇头,说:“没事,里面确实凶险,你们不要轻易进去,我和宁七是运气好,侥幸逃生。” 宁七听她提及自己,就站在她后面对着萤雨点点头,沉默的微笑,算是承认了裴音的话,他绝对是侥幸逃生,裴音那可是被他拦着的,这件事他非得翻来覆去的说上几年不可,不对,他能记一辈子! 萤雨不大自在的看着宁七,生硬的说:“不好意思,小孩子顽皮,没有受伤吧,若是有问题,我会尽力治疗。” 她对宁七一直没有好脸色,这次裴音为了他闯镜花水月,她也不好再多做什么,宁七现在就算不是裴音的眼珠子,也差不多了。 臭小子,何德何能!萤雨在心里嘀咕。 “没事,万幸没有受伤,还好裴音来的及时。”宁七客气的点点头,目光从萤雨身上滑到裴音身上,别有深意的看着她。 裴音心虚的移开目光,他俩谁来的及时还说不准呢。 从头至尾,宁七都没看闭心一眼,他心里的醋坛子正翻着呢,这会儿谁要看情敌呀。 闭心看了看宁七,发现这个平凡无奇的小子就是自己当年在行宫看着不顺眼的那个,他一个没忍住,指着宁七说:“你怎么在这?!” 这小子不在京城兴奋作浪,来子都山做什么? “这位是?”宁七有些疑惑,这人原来见过自己吗,为何自己没什么印象。他记忆力还算不错,闭心这张脸,他若是见过肯定不会忘记的。 闭心立刻把嘴闭上了,他又不傻,难道让他说,当年在西山行宫,他看着宁七在裴音的房间门前跪了一天,幸灾乐祸没给裴音报信,让裴音挨了一顿九天玄雷吗? 宁七在京城的作风他略有耳闻,这种旧事他可不想说出来,给宁七的仇人簿上添一笔。 “闭心,我原来找他照看你一段时间,你不知道。”裴音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刚才闭心瞬间的躲闪她看的分明,他是什么心思,裴音还是能猜出一两分的。 她对宁七说:“带你出来一趟就这么凶险,快点跟我回去吧,否则长老们真该认为你是个祸害了。” 她回头,不怎么在意的问萤雨,“我们进去几天了?” 萤雨呵呵一笑,说:“你们进去几天了?阿音,你们要是再呆在里面几天,就凑到三个月了。” “这么久了?”宁七皱眉。镜花水月没有时间的概念,他们不知道在里面呆了多久,若真的快三个月了,京城那边恐怕会有变数。 裴音皱眉,似乎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问题,说道:“三个月?子都山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闭心自从被裴音说教了一番,当即就闭关去了,这种事情只有萤雨知道。 “没有,我和钟玄铭说你在这边多住些日子,想来他会处理的。”萤雨替她看着子都山,那边风平浪静没什么消息。 “哦,对了,钟玄铭前段时间来了一封信,我还给你留着呢。”萤雨又想起一件事。 “信呢?” “在你原来的屋子里呢。” “我去看信,你们去收拾收拾。”裴音招手让宁七跟着她走,脚步比较急,宁七不明所以,但还是沉默的跟上去了。 “人都走了,别看了!”萤雨对着闭心翻翻白眼,毕竟两人刚打了一架,互相看着还有点不顺眼。 闭心一直看到裴音的背影看不见,才对萤雨说:“怎么觉得裴音对他越来越好了。” 当年在西山行宫,裴音对他只是关心,但不纵容,今天一见,倒觉得裴音对他宽容了许多。 萤雨不瞎,当然看出来了,别说当年,就是前段时间,裴音都没现在这么好说话,她撇撇嘴,“谁知道他们俩在里面发生什么了。别想了,把你的衣服拿一套给阿音送过去吧,裴音有换洗的衣服,宁七可没有。” 裴音的房间就在若玉千水的不远处,其实她和萤雨闭心住的都不太远,当初也是为了预防出事,他们方便帮助自己。 房间里的东西一应俱全,都是新的,桌子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有,可见是经常打扫的。 若玉千水对她很好,每次给萤雨置办衣服的时候,都会给裴音准备一套,全部放在了柜子里,方便裴音来住的时候,有换洗的衣服。 钟玄铭的那封信就放在桌子上,压在茶壶下面。 “往山上走,山顶上有个水池,先去洗洗,新衣服一会我给你送上去。”裴音走过去拿起那封信,并没有急着打开。 宁七知道,裴音这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一些事了。他乖巧的点头,转身出了门。 待得宁七走后,裴音方不紧不慢的拆开信件,把里面的信拿出来展开,快速的看了一遍。 钟玄铭写信一向言简意赅,不过这封信更是短小,只有一张纸,寥寥几句话:今日多思多梦,甚为想念师父,诸多疑惑,想请师父解答。 裴音思忖片刻,重新拿起一张纸,只写了一个字“等”,然后封在信封里,拿着出了门。 闭心拿着一套新衣服迎面而来,看到裴音走出来,立刻笑了出来,“他应该没有换洗衣物,我俩身形差不多,想来他应该能穿,他是不是在里面,我给他送过去。” 裴音自然而然的拿起闭心手里的衣服,点头道谢:“多谢,他已经去水池那边了,一会我给他送过去,你帮我送一封信去给钟玄铭,有劳。” 闭心听到裴音的话,心中说不出的复杂,但还是结果信封,说:“为您做事是应该的,您不要客气。” 他欠了欠身,转身离开了。 当晚,钟玄铭终于收到了裴音的信,他盯着那个笔锋凌厉的“等”字足足有一刻钟,长叹一声,把那张纸放在烛火上,然后扔进了一个空茶杯里,看着它燃成了灰烬。 另一边,裴音拿着闭心的衣服去了水池那边,远远的就看到宁七靠着水池壁,闭着眼睛,呼吸平稳。 他睡着了。 裴音放轻了脚步,把衣服放在宁七的不远处,转身就准备离开。 “啊呀,裴姑娘来了就走,莫非是害羞了?”宁七睁开眼,调侃的说道。他的眼神清明,就像没睡着过一样。   ☆、241.第241章 脸皮 裴音无奈的看着他,挑挑眉,说:“我害羞你?你也想得太美了吧。”不过是怕打扰他休息,他竟然还得寸进尺,敢来取笑她了。 “哗啦啦”的水声,宁七转过身子,趴在池子边,笑眯眯的看着她。 他的身材很结实,线条流畅,常年习武的身材很漂亮,裴音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真的就站在那欣赏起来。 宁七摸了摸脸,坏笑着看裴音,“哎,现在美色不能用,只能用身材吸引你啦。” 裴音双手抱在胸前,“你的身材我也不是没看过,而且,我当年可不止看了上半身。” 说完,她的眼睛往宁七下面瞄了瞄。 宁七的下半身泡在水里,裴音是看不到什么的,可是裴音那个眼神,总让宁七觉得她能看到。 论厚脸皮的程度,宁七比裴音还是差了点。 宁七的脸忍不住红了红,往水池里缩了一下,听到裴音的话,想到当年高热昏迷中,被裴音扒光了衣服的囧事。 当时自己还信誓旦旦的说将来要扒回来,看裴音现在这个妖孽段数,他觉得自己的路还挺漫长。 他不自在的揉揉鼻子,说:“陈年旧事,你怎么还记得。” “大概因为你小时候比较乖吧。”裴音仔细想想,很认真的说。 宁七胸口一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突然觉得裴音的性格还不如差一点,不回答他更好。 他小时候那怎么能叫乖,那分明是被裴音吓得不敢不乖,他若是不听话,裴音真的会用鞭子一天问候他八遍好吗! “我快洗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回恕人谷那边?”宁七想起裴音之前说的话,问。 “不回去了,在冰夷山住一段时间。”裴音回答。 宁七觉得有些突然,怎么突然就不回去了?莫非是那封信吗?“怎么,恕人谷那边出事了吗?” “你就不能盼着点好的吗?”裴音摆摆手,“累了,我在这歇两天。” 宁七觉得裴音没说实话,若论舒心自在,子都山应该更好一点,她在这里只能算客居,做客人哪有做主人好呢。 不过裴音不想说,宁七也不强求。 裴音准备走,等宁七洗好了再过来,她和宁七抬抬杠就算了,又不真的准备做点非礼勿视的事情,“你先泡着吧,我下去找萤雨说点事。” “裴音!”宁七在身后叫住她,说:“下次别做傻事了,我害怕。” 从幻境里出来,宁七对当时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但不代表他不记得了,正相反,裴音一脸血泪的疯狂样子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了,只是见裴音避而不谈,他才没有反复提起。 可是,裴音的心思实在太难猜了,就像这次,她留下来想做什么宁七都不知道,宁七不可能一直看着裴音,他害怕裴音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突然就想不开,他害怕自己会有拉不住她的那一天。 “嗯。”裴音没说话,只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他了。 她恍惚想起宁七年少的时候,应召进宫,自己也和他说过相似的话,让他不要再受伤了。 感觉就像是一个轮回,终于有一天,她曾经教导的孩子长成了可以遮风挡雨的男人,然后,来保护她了。 三百年之后,卫氏的后人向前朝的公主伸出了手,在她流离失所三百年之后,给了她一处心安的地方。 裴音看看天空,慢慢吐出一口气,心里想,卫瑾之,希望你地下有知,别气死了。 “温大人,我家大人来消息的!”京城绣衣直指的总衙门,翠柏手里握着一个小纸卷,一路压抑自己激动的情绪,等来到温锦若的院子之后,立刻喊了出来。 温锦若正一脸愁色的看着桌上的信件,听到翠柏的话,听到翠柏的话,愁色一扫而空,站起来问道:“终于有消息了,说的什么?!” 卫闲庭失踪近三个月,林永最近对他旁敲侧击了几次,隐隐有些不满和怀疑,若再没什么消息,估计林永就要以为他背叛朝廷了。 翠柏把纸条递给温锦若。 恕人谷那边不方便传递消息,卫闲庭每次都很小心,做好各种伪装才能把消息送出来。 温锦若把纸条展开,上面是卫闲庭的亲笔字:一切顺利,安好,前些日子遇到麻烦,无法传消息,已解决,还在掌控中。 温锦若他们悬了近三个月的心,终于放下了。 “快,把消息告诉娘娘,让她别担心了。”温锦若立刻吩咐翠柏,卫闲庭一失去消息,大家都提心吊胆的,这人还真是让大家不省心。 翠柏面上是难掩的笑意,说:“苍松已经去了,想来现在大家应该知道了。” “今天有什么喜事吗,难得看到温大人这么开心。”步三昧的声音像是一阵冷风,瞬间就让温锦若收起了笑容。 “大人。”温锦若从桌子后面走出来,给步三昧行了礼。 步三昧点点头,算是应了,他看到旁边的翠柏,笑着说:“翠柏也在呢啊,你家大人不在,你们可不能偷懒。” 翠柏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跳,一点危险的预感萦绕心头。 步三昧常年在总衙门里见不到人影,突然来一次,温锦若就觉得不好,他立刻结果步三昧的话,不让翠柏回应,说:“属下在这边看着呢,他们绝对不会偷懒,大人请放心。” “卫闲庭调教出来的人,我绝对是放心的,我当年就喜欢他和苍松,可是这两个孩子是卫闲庭左右手,我也不忍心让卫闲庭割爱。“步三昧笑得和蔼。 他越和蔼,温锦若和翠柏就越不安,步三昧突然出现在衙门,还来到温锦若办公的地方,绝对不是心血来潮,他们心里都警惕起来。 “大人太抬举他们了,他们还需要历练。”温锦若和他客套。 步三昧依然笑,说:“年轻人嘛,多历练是好事,但也别太贬低他们,翠柏和苍松的能力我是见过的,最近皇上因为匪患又起夜不能寐,我想皇上举荐了他们两个。” 温锦若心中一沉,抬头问道:“匪患?那不是让陈将军去了吗?” 英州一带多灾多难,杀人事件刚解决,前段时间又爆发了匪患,那是林永的龙潜之地,总这样下去,不利于林永的统治,于是他派陈熙哲去剿匪,这件事在政事堂经过一番讨论已经定下了,中书省的圣旨都发了。 “陈将军还有要事,暂时走不开,我就让绣衣直指揽下这份差事。”步三昧的笑容温和,可是说出的话却让他们闻出一股阴谋的味道,他说:“我要随侍皇上身边,卫闲庭不在,你需要坐镇衙门,我手下都是不成器的,想来想去,只有苍松翠柏去,我更放心,不会给咱们绣衣直指抹黑。”   ☆、242.第242章 调走 翠柏的眉心跳了跳。 他和苍松都没领兵打仗的经验,他们擅长刑讯,擅长阴谋诡计,他们在绣衣直指也算是掌握实权的人,走在外面也会有人惧怕尊敬,可是他们也有自知之明,他们是卫闲庭的下属,外人惧怕的,也是他们在绣衣直指的身份。 可是他们不会因为这些恭维就飘飘然,领军打仗和刺探情报是两回事,他们一点经验都没有,就因为步三昧一个举荐,皇上就信了?真的让他们带兵去剿匪了? 皇上最看重兵权,他们是卫闲庭的下属,卫闲庭是前朝废帝,把兵权交给他们两个,皇上晚上睡得着吗? 这里面要是没有点什么猫腻,翠柏敢把自己的脑袋割下来给步三昧。 可是他毕竟是下属,拒绝的话,他不能说。 “大人,让他们两个小家伙儿去是不是有点不合适,术业有专攻,他们可没学过怎么领兵打仗啊。”温锦若假作不信任的看着翠柏,心里飞快的想着对策。 步三昧摆摆手,不赞同温锦若的话,“你就是太小心了,不会怎么样,可以学啊,他们最开始不也是什么都不会,全是卫闲庭教的?这可是咱们绣衣直指的大荣耀,我好不容易请下圣命,你们难道还要推三阻四的吗?” 说到最后,他的面色已经沉了下来。 “属下不敢。”温锦若低头,还想继续劝他,“只是绣衣直指带兵,说出来总是不好。” 他们在京城已经让人谈之色变了,再把手伸向兵权,是嫌林永没怀疑他们吗?步三昧不会是失心疯了吧。 “没什么不好的,皇上已经同意了,你们也快点准备准备,匪患耽误不得,尽快出京。”步三昧已经不想再谈下去。 温锦若知道,若是让苍松翠柏去英州,很可能就回不来了,那曾经是步三昧待过的地方,肯定会有他盘根错节的势力,苍松翠柏是卫闲庭的左右手,步三昧很可能就是想砍了他的左右手。 他咬咬牙,说:“恐怕苍松翠把你不能领命剿匪了,属下刚才已经把他们派去平州了,曲沙关内有异动,属下的人手折损了一些在里面,苍松翠柏善于观察刺探信息,属下让他们去曲沙关看看。” 步三昧的脸上阴云密布,眼神像是要吃人,沉声说道:“温锦若,你这是要违抗圣命吗?” “属下不敢,曲沙关异动的消息也是刚刚传上来的,想来现在已经到了圣上面前,绣衣使折损严重,属下只能派最有能力的人去看看了。”温锦若不卑不亢的说。 步三昧拿皇上压他,他当然也会拿皇上压步三昧,和卫明宫言知比起来,林永还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匪患吗。他确实不清楚为何圣旨已下的情况下,陈熙哲还能不出京,不过那都是小事,只要能把苍松翠柏留下来,即使去的地方是曲沙关,他也认了。 步三昧心里在飞快的思量着,和曲沙关的动静比起来,匪患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温锦若真的已经把苍松翠柏派出去了,他真的就没什么能力把两个人派往英州了。 他看向翠柏,翠柏立刻说道:“刚才没有机会对大人阐明,是这样的,温大人已经派我和苍松去往曲沙关了。” 翠柏又不是傻子,即使刚才温锦若没有说这件事,现在他说出来,就算有了,必须得承认,他和温锦若才是一个阵营的,温锦若绝对不会害他。 他冷哼一声,阴恻恻的看着温锦若说:“下次遇到这种事情先来回报我,否则我在陛下面前白费一番力气!既然苍松翠柏还有其他事,我就让其他绣衣使去吧!” 说罢,他拂袖离开,那急促而重的脚步,可以轻易看出他气的不轻。 等到步三昧离开,温锦若才舒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冷汗。 真要论起来,他是名门之后,身份地位比步三昧还高一些,若不是执意进绣衣直指,也不会被步三昧压了一头。 天子近臣的标签有时候真的挺讨人厌。 他回头对翠柏说:“我本不想把你们派到曲沙关,那边太危险,宫言知用治军的手段治理城池,你们要混进去不被发现太困难,而且很可能长时间无法归京,可是我不能看着你们去英州,我不知道步三昧抱着什么想法,但是英州肯定很危险,我只能先自作主张把你们派出去。” 翠柏一抱拳,“温大人说的我都懂,步三昧此次前来,心怀不轨,与其落入别人的全套,我倒是宁可去曲沙关搏一把,只是您真的给皇上上疏了吗?” 如果想温锦若所说,消息刚传来,步三昧来的时候才送到皇上面前,怎么可能有时间推荐人员,送往曲沙关呢。 温锦若狡黠的一笑,说:“我现在上疏也来得及啊,曲沙关的事情是绣衣直指送上去的,肯定要从绣衣直指里面选人,你可别忘了,皇上的大部分兵马,现在可都在平州呢。” 翠柏想笑,步三昧如果知道奏折和他前后脚进宫,不知道会不会被气死。 然而温锦若说完,却长叹一声,说:“我本来想保你和苍松留在京城,看来卫闲庭离京之后,步三昧又打起你们的注意,我不能和他硬碰硬,只能先把你们送走了。” 他心里颇为自责,卫闲庭把人送到他的手里,他不但没有保护下来,反而要把他们送到更危险的地方,去了曲沙关就要隐姓埋名,可能直到死,都没人知道你发生了什么。 苍松和翠柏不仅是卫闲庭的左右手,更是卫闲庭的家人,哪一个折损,对卫闲庭都是不小的打击,也难怪步三昧想趁此机会下手了。 “我们晓得温大人的难处,您不必自责,想来我家大人若是知道了,也不会反对您的做法的。”翠柏笑着安慰他。 能去往曲沙关看一看,见识一下当代的名将,看一看关外的十万大山和南蛮子,他想,苍松也应该是愿意的。 “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卫闲庭留下的人马,等着你们凯旋而归。”温锦若拍拍他的肩,向他保证。 随后,温锦若立刻写了奏折,着人快马送进宫中。 他和翠柏没有猜错,当步三昧知道他被温锦若摆了一道之后,气的差点变了脸色,不过还没等他把心中的火气表现或者隐藏下去,林永已经在承明殿发了火。   ☆、243.第243章 拒旨 “他说他不能去剿匪,他是怎么说的!”林永的声音即使关上殿门都能听见,可见是气得不轻的。 三喜手脚麻利的把扔在地上的奏折捡起来,依次整理好重新放到桌子上,小声劝慰道:“陛下息怒,陈将军旧疾复发,不能动身想来也是应该的。” 林永咬牙冷笑,“他旧疾复发,我看他是根本就不想去!怎么?嫌剿匪平叛的功劳小了,还想回边关去吗!” 三喜默默的听着,没敢说话,皇上指的边关,自然也就是曲沙关了。 其实这事陈熙哲做的不太高明。三喜从头看到尾,觉得陈大将军能得到今天的位置,可能是得益于自己的父亲和妹妹,他着实勇武有余,智谋不足。 皇上派他去英州剿匪,说明还是想用他的,只要此时他去了,皇上的疑心也能放下不少,偏生他上了折子说自己旧疾复发不能下床,床都下不去,也不用想着去剿匪了。 皇上认为他是在用自己的身份威胁他,自然就不那么高兴,他怒道:“真当我大邺无人了,只能用他了吗!” 三喜心想,看看,这话说的就更重了。 “传我的口谕,既然陈熙哲旧伤复发了,那就在床上养好了再说吧,京畿大营的训练也不用去了,让商雪柏去吧。”林永最恨别人的威胁,陈熙哲几年不在京城,没能及时发现,曾经和他称兄道弟的林永已经不是那个邺王了。 三喜领命退了出去,刚推开门就看到步三昧站在不远处,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步大人。”三喜和他打招呼。 “公公。”步三昧回礼,问道:“皇上心情可还好,我有事求见。” 三喜笑笑,“步大人有事直接进去就好,不用在外面等,咱家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步三昧走进承明殿,就看到林永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跪下行礼,说道:“陛下,英州剿匪的相关事宜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只是臣这边的人选出了点岔子。” 林永睁开眼睛,表情还算温和,可见已经把火气压下去了,他说:“你来的正好,你那边推荐的人,朕正好也要和你说说,温锦若的折子刚上来,你那边举荐的人朕要派两个去曲沙关,你少不得要重新选了。”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根本没有给步三昧商量的余地,步三昧立刻应下来,“臣明白,曲沙关更要紧,此次剿匪绣衣直指只是协助,臣会再选择其他人。” 林永很满意他的回答,挥挥手说:“退下吧。” 步三昧离开承明殿的时候,一颗心还在急促的跳动着。 这次剿匪,本来安排了陈熙哲领兵,再带走苍松翠柏,到时候在英州随便找个机会杀了,回来就说牺牲了,也不会有人细查。 本来计划的很好,可是不知道陈熙哲怎么了,突然就和皇上拿乔了,拒旨不从,若不是陈章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林永暂时还用得着他,早就把陈熙哲抓进天牢了。 事情出了变数,陈熙哲也没和步三昧商量,没有陈熙哲压着,绣衣直指搀和在军队里的地位就很尴尬了,陈熙哲去,绣衣使也算是个监视的作用,其他将军去,根本不用绣衣使监视着。步三昧知道,林永可能会不让绣衣使随行了。 林永自己就是靠兵权起家,知道掌握兵权的重要性,这些年一直在收拢兵权,可以说除了陈熙哲,也没谁有潜在威胁的。 步三昧是铁了心要砍掉卫闲庭的左膀右臂,他略想了想,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推荐苍松翠柏带着绣衣使去英州,这两个人皇上是有所耳闻的,只要他把话说的巧妙一点,就会变成卫闲庭想窥伺军权了。 所以他才往总衙门跑了一趟,想先诓骗了苍松翠柏,以皇明压人,回来再和皇上说,是他们二人自己执意要去的。 林永对卫闲庭多有防备,想不多想都难。 他的计划好,没想到曲沙关出了变数,给了温锦若可趁之机,让他借机把两个人送走了。 他刚才进宫的时候,已经听到林永最后吩咐给三喜的话了,知道林永此时生气,只能顺着来,以退为进,说自己这边出状况不能去了,没想到林永竟然还让绣衣使随行。 做什么?监军?还是剿匪?步三昧发现自己已经开始猜不透这位帝王的心思了,他感到了深切的不安。 他的不安没有影响到陈熙哲,此时陈熙哲正在如夫人的院子里,有美人相伴,美酒入喉,惬意的很。 “孽障,你这次做了什么!”陈章已经怒火冲天,推开外面一脸为难之色想要阻止他的下人,走进来就对陈熙哲横眉怒目。 如夫人君兰见陈章过来了,沉默的行礼之后,识相的退下去了,把院子留给了父子二人。 陈熙哲一点也不紧张,悠哉的说:“爹,您那么生气做什么,我旧伤复发,无法去英州剿匪啊,我不能延误军机,必须要告诉皇上啊。” 陈章冷笑,“是吗,我看你过的挺滋润的,没哪疼,少拿官话搪塞我,你知道皇上刚才派人来说什么了吗!” 他想起林永的口谕,就恨不得掐死这个逆子。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生气了呗,大不了我好了之后去请罪。”陈熙哲倒是不在乎。 “皇上说了,你就好好养伤吧,京畿大营的事情也不用你管了,交给别人了,什么时候好了再回来,不着急!”陈章一字一顿说的清晰无比,见陈熙哲还是没个正经样子,高喝一声,“你给我认真点!” “哎呀,爹,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皇上不生气才奇怪呢,京畿大营怎么了,交给比人一段时间呗。”陈熙哲简直是个油盐不进的,陈章说什么他都不紧张。 “京畿大营是你的东西吗,交出去容易,拿回来能那么容易吗!你在边关几年是不是被风沙堵了脑子,竟然连陛下的圣旨都敢不接,你是不是不想让咱们家好了!”陈章三两步走到他面前,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陈熙哲是个孝子,他爹要打他,他就真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让他打,他常年征战皮糙肉厚,一巴掌下去,他没什么事,老爷子估计要手疼。 “爹,你仔细了手。”陈熙哲脸上已经没有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反而有些阴沉狠厉,他说:“京畿大营怎么不是我的东西了,那里面一半的军队都是我带回来的,禁卫军也全是我的人,我就算让出去几天怎么了,只要我想拿回来,就能拿回来!” 他说的话也不算狂妄,早在林永让他换掉禁卫军的时候,他就开始谋划着吞并京畿大营了,能拉拢的拉拢,拉拢不了的就打压,安插眼线,现在,京畿大营唯陈熙哲马首是瞻,反正他是骠骑大将军,不会背叛皇上,大家都觉得他这么做只是想要在京畿大营站稳脚跟罢了。 “曲沙关那边,平州已经打下来了,当时宫言知的军队根本就支撑不住了,只要我能打过去,当时就能收复良州和琼州,活捉卫明。”陈熙哲的眼睛有点红,愤恨的说:“我死了那么多兄弟啊!就等着那一天呢,结果呢,皇上一道圣旨把我召回来了,还不准我带太多的人回来!” “他要兵权我不管,他要制衡我也不管!但是我去征讨卫明要的是军功吗,我不需要军功了,我已经是骠骑大将军了,我只想对得起我那些死去的兄弟,让他们在天有灵能看见,山河收复了,逆贼伏诛了,我以后不会愧疚了!” “可是皇上呢,他不相信我,他临阵换将,宫言知和卫明得以喘息,现在的良州和琼州可不是那么好收复的了!爹,我是个将军,你说说,再次征讨下去,我大邺还要牺牲多少好儿郎!” 陈熙哲的眼睛很亮,里面是清晰的不甘和怒火,看的陈章说不出话来。   ☆、244.第244章 不说 陈章突然发现,他可能没有透彻了解他的长子。 那些违抗圣旨,拒不进京,不交兵权,看着像是贪恋权势之人才会做出的事情,原来还有这样深层的意义。 他长叹一口气,说:“我能理解你的想法,可是陛下不会理解,你若执意如此,最后只能连累了咱们家。” 陈熙哲质问了陈章一通,发泄出心中的情绪,有些疲惫的说:“我不求陛下现在理解,等到宫言知和卫明伏诛之后,我自然会交出兵权,不会连累家族。今次我违抗圣旨,执意要回平州,不是为了我自己,只希望这场仗能快点打完吧,我大邺的儿郎也禁不起消耗了。”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也知道,很多人背后都会说他是前朝的叛将,看不起他,他要别人看得起做什么,他十三岁开始从军,没有靠家族的关系,从底层小兵做起,一刀一枪拼出来现在的军功,可是宁朝不能带给百姓更好的生活了,他选择邺王,并没有错。 他和步三昧合谋除掉卫闲庭,不管步三昧是不是觉得卫闲庭是威胁,他只知道此子以后必成祸患,年纪轻轻就玩弄权术,钳制朝堂百官,偏皇上还以为他是一条忠心的狗,无用的时候杀掉就好,他被自己的成功迷住了眼,根本看不清卫闲庭那颗看似忠诚的心之下,汹涌的恨意和杀机。 利刃好用,可惜容易割伤手。他索性就让大家以为他害怕卫闲庭的报复,要铲除异己,先出手把他弄死,省得以后邺朝不安稳。 邺朝繁荣的景象背后都是危机,内忧外患只是不明显,朝廷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人从来都看不见,只会争权夺利,就连他的父亲,想的也是怎么得到帝王的信任,让家族长久的繁盛下去。 或许每个人都希望这个朝廷更好,可是他们都有私心,这个人为自己谋一点,那个人为自己谋一点,还没开始等王朝,就已经出现了创伤。 陈熙哲觉得自己就像还在宁朝的时候,依然郁郁不得志,可惜这次能和他把酒畅谈的王爷,曾经的兄弟,已经成为了一个皇帝,他心中的想法说出去,皇上会先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真累啊。陈熙哲站起来对陈章行礼,脊背挺直的离开院子,那高大的背影,第一次看着有些萧索。 君兰一直躲在屋子里摆弄花草,突然之间笑了笑,旁边侍候的侍女奇怪的问道:“姨娘想到了什么事,看着很开心的样子。” “没有,就是觉得将军原来也很好。”她笑着说:“将军是个有抱负的人。” 侍女自豪的说道:“那是当然的呀,有将军在,咱们陈府就什么都不怕,将军厉害着呢。” 君兰看着侍女骄傲的样子,心里不禁觉得她天真,声音轻到几不可察的说道:“可惜,这样的抱负,才容易给你们带来灭族的危机啊。” 冰夷山上,裴音似乎真的当给自己放假了,留在这里,每天看着宁七山上山下的跑,和一群狐狸崽子混在一起疯闹,没事的时候看看热闹喝喝酒,觉得人生幸福的可以。 若玉千水的访友之行在得知裴音从镜花水月中出来了,两个人都安然无恙之后就宣告终止了,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冰夷山,看到裴音毫发无伤,而且精神还不错的时候,也是啧啧称奇。 “看来你在镜花水月中有大造化,境界都提升了不少。”若玉千水笑容里满满的都是好奇,像是个孩子,此时可没了族长的稳重。 裴音亲自泡茶,递给若玉千水,淡然的说:“没有,侥幸而已,多亏了他帮忙。” 说罢,她还看了一眼在外面和小孩子玩的宁七。 前段时间,宁七出来之后狐族的孩子们都比较忐忑,毕竟是他们把人骗到禁地去,惹出的大麻烦,他们都以为宁七会报复回来,哪怕宁七不出手,以裴音护短的性子,也会教训他们。 谁曾想,宁七和裴音就和忘了罪魁祸首似的,每天悠闲的过日子,还能和颜悦色和他们说话,陪他们嬉戏。孩子们想,也许宁七是个好脾气呢?于是他们放下心来,和宁七玩闹的时候,也越来越放肆。毕竟好脾气的人,谁不喜欢欺负欺负呢。更何况这是女暴君护着的人啊,想想就激动。 结果他们的高兴没持续几天,宁七在一天夜里趁人不备,把几个小孩子全都扒光了,挂在冰夷山山顶最高的那棵树的树枝上,等到他们哭号一天无果之后,才带着一众族人来解救他们。 被人抓住不说,还让人围观了,当时的人们都想起几年前,闭心被裴音挂在这棵树上的情景,都不自觉的离他们两个远了一点,果然女暴君教不出什么好人。 从此宁七成了冰夷山的恶霸,他让孩子们往东,孩子们不敢往西,即使被欺负了,也只能忍着,谁让自己技不如人呢,哎! 就像现在,宁七正教几个孩子拳脚,每个人都拿个小树枝比划,教了两三式之后,便要和孩子们比试,然后毫不留情的把人打趴下,看着他们憋屈的样子哈哈大笑。 裴音:…… 若玉千水:…… 这么厚颜无耻胜之不武的比试还真是第一次见呢,连小孩子都欺负,宁七你的良心呢? 若玉千水不好意思训斥宁七,只好把目光调转回来,轻咳一声,对裴音说:“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问你,现在总算是找到了机会,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宁七一个肉体凡胎的凡人,能穿过我的重重结界,进入镜花水月呢?” 她布下的禁制,一般的修道人都进不去,宁七一个凡人,是怎么进去的? 裴音抿唇一笑,说:“凡事都有个例外不是,也许宁七命格奇特,所以才畅通无阻的进去了。” 若玉千水一听,就知道裴音在打哈哈,而且是非常敷衍的那种,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懒得想了。 她无奈的摇摇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就这么在我这里待着,不管管你的恕人谷吗?我看钟玄铭好像快忙不过来了。” “不着急。”裴音显得很淡定,从容的说:“事情不是还没闹起来吗,翻不出什么浪花的事。不过我现在倒是真有一事相求。” 若玉千水说道:“说说看。” 裴音神色正了正,压低声音说:“我想请族长开放一部分冰夷山,不用多,就和子都山山脚相连的那一块就可以。” 若玉千水看了她半天,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之后,笑着说:“你还说你不着急,我看你着急的很呢。” “有备无患嘛。”裴音敲了敲茶杯,茶水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行吧。”若玉千水大方的应下来,不过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我会把上面布上结界,你到时候记得不要让他们乱跑。” “谢族长。”裴音真心实意的道谢,若玉千水这种舞计较回报的帮助,真的让她由衷的感激。   ☆、245.第245章 不满 裴音在冰夷山那边过的逍遥自在,子都山这边气氛却比较压抑,原因无他,常年神隐的三位长老突然出来了,并且坐镇执事堂,每天都要听一听谷中事务的汇报。 裴音是个非常懒散的人,执事堂开不开完全随心情,更多时候,都是各位堂主有事直接去找裴音汇报,能解决的绝不麻烦裴音。 后来钟玄铭代替裴音掌管恕人谷,也沿袭了裴音的这个规矩,有事直接汇报,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执事堂就是个摆设。 因为他们都知道,执事堂一开,谷中所有的堂主护法都要到场,可是有些事情根本不用说给其他人一起商量,凑在一起乱糟糟的,还容易影响效率。 可是三位长老一来,直接命令众人每天都要到执事堂汇报一次,他们三个坐在上首,一脸的威严相,弄得各位堂主护法叫苦不迭。 每天汇报就是麻烦点,耽误事情点,大家都是吃过苦的,可以忍。可是,老人叫睡觉少,起得早,起得早没事做,执事堂一开,他们就得到场,稍微去的晚一点,就会得到一个懒惰懈怠的名头,在执事堂被骂一通。大家都是平起平坐的,谁被当着同僚的面下了面子,心里都不会舒服。 有苦不能说,还得每天装出勤奋积极的样子去见三个老头子,众人早在心里把他们骂翻了天。 就连钟玄铭也是每天阴沉的一张脸,那样子看着像是随时要杀人,毕竟三位长老一来,他就要受到掣肘,这种感觉简直糟糕透了,从他跟着裴音长大之后,他就再也没这么憋屈过! 想来各位堂主护法和他的想法差不多,大家都是逃难避灾来到恕人谷的,在恕人谷里裴音给他们绝对的自由,他们只要不出格,别踩裴音的雷,想做什么做什么,何曾如此忍气吞声过。 可是三位长老是拂衣公子亲自定的,拂衣公子对他们有救命之恩,他们对恕人谷绝对的忠心,然而他们看不惯裴音的作风,自然看不惯裴音培养起来的人,可是他们三个地位高,裴音尚且要客气相待,他们还能对三个老人家喊打喊杀不成吗? 此时此刻,众人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让裴姑娘快点回来,最好用飞的,他们怕再不回来,大家就要造反啦! “那三个老头怎么还没死呢,虽然每年裴姑娘都要提一提他们三个,可是他们一次都没露面,我以为他们三个早就入土了呢!”玄武嘴巴毒,说起话来刻薄极了,她趴在青蚨的床上,恨不得把最尖刻的话都用出来。 她已经在这里说了半个时辰了,竟然都没有重复的词句,也算是厉害了。青蚨今次领教了一番,决定以后不能和玄武吵架,一定要多让着她一点,这张嘴太厉害了。 他贴心的给玄武倒了一杯茶水,小心的端过去让她润润嗓子,笑着说:“哪有那么容易,你也不想想,要是三位长老死了,裴姑娘早就说了,何至于每年都要提一嘴呢。” 玄武接过茶杯,两口就喝完了水,把手一伸,直接递给青蚨,意思很明显,还要! 青蚨只得接过茶杯,再倒一杯水给玄武大小姐递过去。 “还不如死了呢!”玄武一脸怨气的说:“他们才出来几天,就把恕人谷的办事效率拖的不止一点半点,大部分的弟子在他们眼里都不合格,都懈怠,你看看这几天,谷中都是怨念,哪还有欢快的时候,就连我和你靠的近一点,三长老都要说一句伤风败俗,你说,我和你是未婚夫妻,我和你靠的近一点怎么了!” 说完,她还不解气,忘了自己手里还握着个茶杯,一握拳头,“咔嚓”一声,茶杯先三位长老一步寿终正寝。 “哎哟我的姑奶奶,这是瓷器,快松开,我看看割坏了没有!”青蚨瞬间脸色大变,做了一个合格的未来妻奴,上前把玄武的手掌展开,把碎掉的茶杯扔到远处,仔细看着玄武的手。 他们两个靠的很近,几乎头挨着头了,都凑到一起去看伤口,玄武一脸甜蜜,青蚨一脸担忧。 看着真像是在检查伤口似的,青蚨小声的说着什么,玄武点头笑。 “放心吧,我控制着力道呢,这点小瓷片可伤不到我。”玄武轻声说,音量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脸上的表情连变都没变。 “真是个胆子大的,竟然都摸到咱们的院子里来偷听了,当咱们都是草包吗!”青蚨的声音很冷,神情还是紧张有关切。 他俩的戏演的和真的一样,外面偷听的人又不敢靠的太近,毕竟是两位堂主,被发现了,难逃一死,所以并没有发现异样。 “监视他们现在还不敢,估计就是想听听私底下有没有人埋怨的,主意打的倒是挺好。”玄武不屑的说:“这么点心胸,也亏得是拂衣公子照拂,才给他们养老。” “恕人谷内部也分化,咱们是坚定的支持裴姑娘的,肯定要被偷听点的,以后说话要小心,也得警告下面的弟子了,别裴姑娘还没回来,就让他们把恕人谷给折腾没了,老了脑子就不清楚了,能想着去巴结他们的,也没什么大出息了!”青蚨说。 玄武有些疑惑的问:“恕人谷这么折腾,你说裴姑娘真的一点风声都没收到吗?她为什么不回来呢?” 青蚨倒是想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可能性,结合裴姑娘平时的恶趣味,不太肯定的说:“大概,裴姑娘是在看热闹吧,恕人谷太平这么久,估计她也觉得无趣了。” 裴音的确是收到了恕人谷被三位长老折腾的大家怨声载道的事情,不过这事不是她想去听的,而是她的关门弟子,任劳任怨的钟玄铭公子,一封信直接戳在了她的眼眶子上,逼得她不得不看。 钟玄铭的信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不过这次似乎充斥了满满的怨气,隔着信纸都能感受的到,那几个写的恨不得把纸都戳破了:今日肝火旺盛,心绪不宁,疑问甚多,想请师父解惑! 裴音拿着信纸笑得控制不住的颤抖,钟玄铭向来独立,也说不出什么让她赶快回来救场的话,能写这么一封算是抱怨的信,已经是最大限度的放肆了,她终于看到一些钟玄铭的孩子气,自然要好好乐一番。 “看的什么,笑得这么开心,连我进来你都没发现,我可要吃醋了。”宁七从后面冒出来,双手按在她的肩上。 裴音把钟玄铭的信在他眼前晃了晃,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可还是弯着眼睛,说:“钟玄铭的信,有意思吧,那小子也有忍不住的时候。” 宁七眼力好,裴音晃了两下的功夫就把信上的内容看完了,他的眼神闪了闪,表情却无奈的说:“有你这么个师父,他能忍到现在都是奇迹,他应该是遇到麻烦了,你不回去帮帮他?” “回去做什么,我看他多忍耐一会儿才开心,等我想回去了再说。”裴音的指尖突然冒出一簇黑色的火焰,直接把信纸点燃烧成灰烬。 宁七从后面揽住她,宠溺的笑着说:“好,随你心意,等你想回去的时候再说。” 他从后面拥抱裴音,裴音没看到他愈发幽深的眼眸。   ☆、246.第246章 挑拨 “还是三位长老有办法,现在恕人谷的风气可是好多了。”执事堂里,众人刚刚散去,鸿雁堂主坐在下首,笑着恭维道。 执事堂里的座位没什么大的变化,只不过三位长老来了之后,上首的两把椅子变成了三把,不过当年裴音执掌恕人谷的时候,曾经说过,她旁边那把椅子是留给拂衣公子的。 这事现在除了和鸿雁堂主差不多大岁数的几个老人还知道外,年轻一些的都已经不知道了,三位长老当年避世的早,不知道裴音说过这句话,现在还做着堂主没养老的就剩鸿雁一个了,三位长老要这么做,他是不会说什么的。 大长老正在闭目养神,其实现在恕人谷的事务有很多他都不熟悉了,裴音的能力是没话说的,恕人谷在她手里扩张了不止一倍,如果不是她这次做的事情太过分,太扫拂衣公子的脸面,他们三个黄土都快埋到脖子的人,也不会出来讨人嫌。 执事堂里只剩下大长老和鸿雁堂主,毕竟三位长老是他请出来的,现在他相当于三位长老的臂膀和亲信,鸿雁堂主手下的弟子在执事堂外面守着,保证没有人能偷听。 听到鸿雁堂主的恭维,大长老面上也没什么喜色,他的神色淡淡的,说:“你不用奉承我,我看得出来,来执事堂的大部分堂主和护法,对我们三个老家伙都不满意。” “怎么会呢,大长老想多了。”鸿雁堂主面色不变,说:“现在大家都勤奋了许多,谷中每天都能听到弟子操练的声音,已经没有原来的懈怠了。” 三位长老趁着裴音不在,剥夺了钟玄铭管理恕人谷的权利,定下一系列的规矩,一小部分人觉得很好,拥护三位长老,可是大部分人对这种做法很不满意。 他们从进入恕人谷就听从裴姑娘的命令,对于这些和裴音的命令相违背的规矩,他们虽然看着长老的面子遵从,内里还是不喜的,想来知道裴音一回来,他们立刻就会撕开这种和平的假象,全部涌到裴音身边去。 “我是老了,但还没糊涂,这么多天,谷里的声音我也不是一点都听不见的。”大长老横了鸿雁堂主一眼。 鸿雁堂主心道:你岂止是听到了一点,你都派人去监视他们了,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做什么。 不过他目前和三位长老还有合作的必要,肯定不会撕破脸,于是端着笑容说:“时间长了,他们就会理解长老们的苦心了,不过属下看钟玄铭的态度,总觉得有些不安。” 他这话说到了大长老的心坎里去,他活得久了,自然能看出钟玄铭不是一个脾气很好的人,大长老几次三番的找他麻烦,他竟然都能忍下来,如果不是城府特别深,那就是他有必须忍下来的理由,包括一些堂主,裴音的忠实拥护者,他们的忍耐程度超过三位长老的想象,竟然对他们掌事没什么反对,这实在反常。 大长老觉得,不可能每个人的城府都深不可测,那么原因只能是后者,他们有必须忍耐的理由。 能让这么多人同时听命,除了裴音,根本不用想第二个人,那么裴音是不是正躲在某个角落,看着他们做事呢? 她不出来,难道是有更大的阴谋吗? 大长老和鸿雁堂主对视一眼,立刻坚定了一个想法:不能让裴音回来,必须要想个办法,永远剥夺裴音掌事的权利! “他们还是听从裴音的命令的,我看再过几年,恕人谷里就只知裴姑娘,不知拂衣公子了。”大长老想到和拂衣公子一手建立起来的恕人谷要被别人夺走,心里的怒火就一点点冒出来。 鸿雁堂主沉思片刻,谨慎的说道:“其实属下一直有个疑惑,但是其他人都听裴姑娘的,属下说了想来也无人相信,裴姑娘为什么不让咱们见拂衣公子呢?” 鸿雁堂主的话像是一个惊雷,炸响在大长老耳边,他把恕人谷发生的这几件事串联起来,也不断回想着鸿雁堂主的话,是啊,裴音为什么不让他们见公子呢? “照理说,此次朝廷想要围剿恕人谷,算得上决定恕人谷命运的大事了,我们想求见拂衣公子拿个主意并不过分,可是裴姑娘不但没同意,甚至发了脾气,说我们胆子小,太怕事了。”鸿雁堂主慢慢的说:“拂衣公子是恕人谷的谷主,这种事情通知他也是应该的啊。 “您因为她宠信宁七的事情对她不满,说了可能会影响到拂衣公子的名声,可是她根本不在乎,反而更加变本加厉,拂衣公子隐居的地方被她设为禁地,除了裴姑娘自己,咱们都进不去,就算怕咱们打扰公子休养,可是只要说明了,相信没人会去打扰公子的。” 大长老听着他的分析,脸上凝重之色更甚,他沉吟片刻,对鸿雁堂主说:“你想说什么?” 鸿雁堂主谦逊的说:“属下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现在的恕人谷,应该请公子出来重新执掌了。” 大长老沉默片刻,说:“你先退下吧。” 鸿雁堂主依言退出执事堂,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剩下的,就看能在人心里结出什么样的果子了。 等到鸿雁堂主离开之后,大长老在执事堂里静坐了片刻,起身回了他休息的地方。 三位长老住在一个院子里,房子都是挨着的,二长老三长老听完汇报就先回来了,此时看到大哥回来,正想打招呼,就被他一身的肃穆气氛感染了。 他们不自觉的严肃了表情,二长老问道:“大哥,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大长老摇摇头,在他们身边空余的凳子上坐下来,问道:“二弟三弟,你们还记得裴音是怎么接掌恕人谷的吗?” 二长老三长老被他问的一愣,时间过去太久远,他们都快不记得了。 最后还是二长老有点印象,不确定的说:“好像是公子先宣布隐居,然后裴音拿着公子的亲笔信和半块银质面具,经过众人查验,的确都是公子的信物,然后就顺利掌权了。” 拂衣公子不喜欢以真面目示人,他喜欢戴一个银质的面具,话不多,可是做事利落果断,后来裴音的做事风格和公子很像,大家更加没有怀疑了。 “她掌权之后,我们三个也根据公子信上的吩咐,隐居起来,不问世事,一直过去这么多年,大哥你怎么又想起这件事了?”三长老接着说道。 大长老看着两个兄弟,压低了声音,缓缓道:“我怀疑公子有难了。”   ☆、247.第247章 夜探 二长老和三长老惊出了一身冷汗。 “大哥何出此言?”二长老问道。 “你有多久没见过拂衣公子了?无论恕人谷出多大的事情,你看到过拂衣公子出现吗?这次大家请求拂衣公子出来拿个主意,裴音竟然都拒绝了,如果公子没事,她为什么不让咱们见一见?”大长老一连问出三个问题。 二长老本能的张张嘴,竟然没回答上来。 大长老的这三个问题问出来之后,院子里安静下来,仔细想一想,这简直是个可怕的猜测。 “大哥想怎么办?”半晌,二长老问道。 “还能怎么办,咱们现在就去找裴音问个清楚,如果她不让咱们见公子,咱们就硬闯好了!”三长老红着脸高声说。 二长老不赞同,“三弟的想法太冲动了,很容易打草惊蛇,再说,你说硬闯,你能打得过裴音吗?” 三长老顿时感到一阵难堪,别说他打不过裴音了,他们三个加在一起都不一定打得过裴音。 “怕什么,万一呢!咱们三个一起上,就算不能打败她,哪怕让她重伤也行啊!”三长老外强中干的说道,他自己说的都没底气。 “咱们三个老骨头要是真能让裴音重伤,那也是能耐了!”大长老实在头疼三长老冲动的性格,他说:“你见过裴音出手吗?恕人谷里刺头也不少,为什么都听裴音的话呢!别说咱们三个了,再多加几个,裴音也不疼不痒。” 三长老被训了一通,一张老脸通红,讷讷的说:“那大哥你说怎么办?” 大长老显然想了很久,立刻说:“这件事咱们不能表现出来,咱们得悄悄的去看看。” 他的意思也就是潜入拂衣公子隐居的地方,自己去找拂衣公子。 “这件事情不能说,只能先去公子住的地方找到公子,把裴音的作为告诉公子,请公子出来。”二长老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那要是找不到公子呢?”三长老问道,他这张嘴真是说什么都让人心里堵得慌,偏偏他自己还不觉得。 大长老真想打他一顿,但还是压住火气说:“如果公子已经遭遇了不测,那咱们只能搬出谷规,处决了裴音。” 然而他们都知道,想处决裴音,简直是天方夜谭。 是夜,恕人谷除了巡逻弟子都已经睡下,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蒙面人避开巡逻弟子,向着恕人谷的禁地而去。 禁地是拂衣公子隐居的地方,裴音为了防止有人打扰他,在他隐居的地方外面布了一些阵法和机关,曾经有好奇的弟子想试试,结果全都铩羽而归。 拂衣公子隐居的地方外面种了一片竹子,黑衣人站在竹林外面,谨慎的没敢往里冲。 “竟然设下这种杀阵,真是太黑心了,难为我啊。”那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语气里有一种戏谑,可见并不把面前的阻拦当做难题。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蹲在地上拿起一根树枝写写画画半天,全都是别人看不懂的鬼画符,一刻钟之后,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用脚把地上的鬼画符都蹭掉,然后进入竹林。 他姿态闲适的就像走在自己的后花园,好像这个难倒恕人谷弟子的阵法从来没存在过一样,竹林并不是很大,他走了没多长时间就到头了。 竹林后面是一个不大的房子,里面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他心中一喜,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进来了,刚想走过去,抬起脚还没落下,又收了回来。 他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子扔向前面的空地,等了半天,结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空地里一片风平浪静。 “咦?竟然没有机关?这不像她的性格啊。”他自言自语道,有点想不明白裴音的做法。 不过既然没有机关,他也就不再犹豫,直接向那处房子走过去。 因为不确定里面是否有人,他的脚步放的很轻,可是越靠近房子,他心中越疑惑。 太安静了,连呼吸声都没有。 等他走到房屋前的时候,他就更确定里面可能没有人。 他小心翼翼的在窗户上戳了个洞,向里面张望片刻之后,走到房门前,抬起手毫不犹豫的推开门。 他心里的猜测落实了,房子里面没有人,说的更仔细一点,房子是空的,哪怕是床,桌椅都没有,一点人住过的痕迹都没有,地面上是一层灰尘,他蹲下来摸了摸,这种灰尘的厚度,很可能这里面从来没住过人。 如果拂衣公子真的在这里养病隐居,不可能一点痕迹都留不下来,可是如果拂衣公子不在这里,那他在哪呢? 男人觉得自己遇到了难题,他站在空旷的房间里,百思不解,那眼神像是要不把问题想明白,就不离开似的。 所有人都信誓旦旦的说拂衣公子在恕人谷,可是他亲眼所见,这里没有人,那么,裴音外面那些算什么,障眼法吗? 可是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到外面又有动静,他有些惊讶,今天莫非是什么黄道吉日,还有人扎堆的往这边来。 他飞快的掠出屋子,确定自己没留下什么痕迹,把房门关好之后,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蹲在树上躲起来,静静观察着房屋这边。 来人一样黑衣蒙面,不过身形略有些佝偻,轻功不是很好,脚步声有些重,看起来有些年纪了。 这个人小心谨慎的进入房子之后,和男人一样困惑不已,不过他的心情更沉重,男人听得出来,黑衣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很快的,他就看到黑衣人从房子里奔出来,连房门都没有关好就离开了。 “啧,走了都不知道收拾好,这非得被人发现不可。”男人轻巧的从树上跳下来,替那人抹除掉痕迹。 裴音布下的阵法虽然凶狠,但是破解并不困难,只要精通五行八卦之术,功夫稍微好一些,都不会受伤,男人怀疑,当时那些想进入这里受伤的人,很可能都是裴音的手笔。 简单的阵法,毫不掩饰的房屋,明明白白的告诉来的人,这里没有人,欲盖弥彰的阵法,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裴音的心思真是太不好猜了。”他暗自摇摇头,在这里站一天也是想不出来的,他也离开了。 宁七在冰夷山祸害了一众狐子狐孙之后,看着他们敢怒不敢言,觉得每天都阳光灿烂。 他在冰夷山过的都要忘了日子,每日醒过来都先想着今天祸害谁。 哪料今天他还没起床,裴音先推门而入,她倚在门边,神态懒散的看着宁七说:“收拾收拾,咱们要回去了。”   ☆、248.第248章 伶牙 恕人谷的堂主和护法在晨光微熹中来到执事堂,从一堆无关紧要的事务中挑出一些看起来很重要的,汇报给三位长老听。 众人的眼皮子都在打架,只是强撑着在听别人说话,至于别人说什么了,他们都听不清记不住。 “哟,今儿挺热闹啊,我很久没看过你们这么勤快了。”戏谑的语气,懒洋洋的,一下子就驱走了众人的睡意。 “裴姑娘!”玄武最先反应过来,看向门口。 裴音站在门口,双手抱在胸前,笑着看着他们,她的身后,站着一脸看热闹表情的宁七。 大多数人的表情都很惊喜,只有少数几个人的表情不太自然,三位长老的脸僵硬了一下,又立刻恢复了正常。 “裴姑娘!”大家纷纷和她打招呼。 三位长老看得出来,他们对于裴音的出现是真心实意的欢喜,裴音在他们心中的威望实在太高了。 三位长老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凝重。 裴音摆摆手,也不走进去,只说:“稳重点,别让长老们看了笑话。” 她说的像是玩笑话,可根本就没把三位长老放在眼里,她让大家稳重一点,也就是把三位长老当成了外人,只有对待外人,才要注意形象。 精明的堂主们知道,裴音这就是说,她不待见这三个人。 “裴姑娘啊,你离开四个月了,老朽等人实在不明白,有什么事情重要到你能抛开恕人谷。”说完,大长老还面色不善的看了看她身后的宁七。 宁七无辜的耸耸肩,觉得自己就是那个被牵连的。 “很多事情啊。”裴音非常敷衍的说:“就算没有我,他们处理的不都非常好吗?怎么,难道我徒弟有哪里做错了,你们包庇了?” 她说完,扫视了一圈屋内的人。 钟玄铭坐在下首左边第一把椅子上,看也不看裴音,一脸正色,就像裴音说的不是自己一样。 “裴姑娘说笑了,先不说公子做事从来谨慎细致,就算真的做错了,我们也断没有包庇的道理啊。”青蚨一展折扇,摇了摇,笑着说。 裴音立刻对着大长老一摊手,说:“我徒弟做事没出错,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去哪有什么关系吗,没了我,难道恕人谷立刻就能散了?” 大长老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重重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喝道:“作为恕人谷的总教习,随意出谷,杳无音讯,难道你还有理了吗!” 宁七用敬佩的目光看着大长老,觉得他简直太有勇气了,也不看看在座的谁敢这么和裴音说话,难道仗着自己年纪大不怕死吗? “大长老这话实在是言重了,我去哪里,去做什么,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备,如果我离开恕人谷就散了,那么,在座的这些人我也就不需要了。”她皮笑肉不笑的说。 堂主们都打了个寒颤,知道裴音可不是开玩笑的。 “裴姑娘尽管放心,我等如果真的无能到那种地步,不必您动手,我们就自己结果了自己。”沈杨不说话则以,一说话就打了大长老的脸。 眼见大长老下不来台,二长老立刻打圆场,“裴姑娘对待下属太严厉了些,容易和下属失心啊。大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恕人谷还是有个能掌事的坐镇好一些,而且,我等也看了,恕人谷最近太懒散了些,如此下去,不利于我们抵抗朝廷的围剿。” 二长老说话温和,绵里带针,一席话说的不软不硬,也挑不出错处,不过暗自指责裴音狠厉,作风强势,压得众人抬不起头,让宁七不悦的皱了皱眉。 他忍不住开口道:“裴姑娘做事果断利落,管理恕人谷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二长老也太小瞧恕人谷的弟子了。” 言下之意,多年来他们都是这个作风,不但没有分崩离析,甚至扩张了好几倍,怎么可能抵挡不住朝廷的围剿。 “你一个溜须拍马的小白脸才来这里多久,有什么资格在执事堂说话!”三长老早就看宁七不顺眼,立刻呛声。他大手一挥,桌子上的茶杯飞起,直奔宁七的面门。 这可真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典型啊!宁七在心中腹诽,都忘了当年裴音也是这个性格,所以所谓的性格好坏,招不招人喜欢,完全看人。 一个小小的茶杯他还没有放在眼里,自信可以轻松躲过。只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裴音已经抬起手,轻松的接下茶杯。 茶杯稳稳的停在裴音手上,水都没有溅出连,连杯盖都没晃动一下,没发出一丝声响。 她随手把茶杯递给宁七,说:“看样子三长老不渴,端下去吧,给我换杯热茶来,说的我都要点口渴了。” 他们两个从天刚亮就在执事堂的门口站着,宁七结果茶杯,临走之前说道:“裴姑娘,您在外面站的久了,该进去坐坐了。” 执事堂里的座位是有说法的,钟玄铭都不应该坐在下面,哪怕是第一个位子,裴音能坐哪,自然是上首大长老坐的地方。 宁七对着大长老的方向扬扬下巴,挑衅的看了他一眼,看到大长老黑下去的脸,才舒心的退下去。 本来还想再和你们扯扯皮,没想到你们竟然拿茶杯丢我,那也别坐在那边了,都下来吧!他宁七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 宁七掀起了新一轮的交锋之后,不管身后事潇洒离开,下首的堂主立刻极有眼色的说:“让裴姑娘在外面站了这么久,真是我等的罪过,请裴姑娘上坐。” 这话说出来,竟然是同意宁七的说法了。 青蚨等人纷纷附和,完全不给三位长老面子。 “大胆!你们这是要造反吗!”三长老怒不可遏,骂道。 他此话一出,二长老立刻心道:坏了。 果然,裴音抓住了把柄,说:“大家都是恕人谷的人,造哪门子的反,难道是要揭竿而起,推翻朝廷吗?三长老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朝廷本就看咱们不顺眼,可不能再给朝廷递罪名了。” 若论伶牙俐齿,是没有人能说得过裴音的,她就算一时的吃亏,也一定是要十倍的奉还。 她不等几位长老说话,继续说道:“三位长老在上首坐了这么多天,恐怕还不知道我准备两把椅子的意思吧,另一把是我留给拂衣的,哦,对,就是二长老你现在坐的那个。” 她说完,二长老立刻如坐针毡。 随后裴音话锋一转,说:“不过也不怪几位长老不知道,这事是你们隐居之后我说的,知道的人太少了,鸿雁堂主也太粗心了,怎么也不提醒几位长老一下呢。” 一直在下边装死的鸿雁堂主被点名,看到三位长老眼神不善的看着他,立刻和裴音告罪,“属下疏忽了,请裴姑娘恕罪。” 裴音压根没搭理他,只笑吟吟的看着大长老说:“不知者无罪,大长老您说是吧,这段时间劳累三位长老替我管理恕人谷了,既然我已经回来了,就不劳烦你们了,三位长老年纪大了,万一有个病有个灾的,我心里过意不去。”   ☆、249.第249章 俐齿 裴音都没给三位长老说话的机会,甚至最后,还明晃晃的威胁了人家,根本不顾及老人家的心情。 诸位堂主们看着三位长老青筋暴起的手背,都怀疑他们马上就要气晕过去。 裴音真的是一点敬老爱幼的心都没有。 “你在威胁我们?”大长老缓缓的问,能听得出他平静的声音下隐藏的怒火。 “这怎么能是威胁呢,当年拂衣请几位隐居,不也是希望能我们能为几位养老吗,长老们年纪大了,实在是不适合多思多虑,晚上再睡不好,更影响白天的精神,你看看他们,现在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都是每天事务太多闹得。”裴音指了指里面的人,能看到他们眼睛底下明显的青色。 玄武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他们这些人睡不好可不是多思多虑,那都是被大长老他们折腾的,白天起的早,还找了人看着他们,非得说他们松散,又想念裴音造成的,没想到今天被裴音拿过来反击大长老了。 大长老被堵得没话说了,他总不能说这些人是起太早弄的吧,虽然习武之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但也是在休息够的情况下,他们年纪大了睡不着,没事做,才让他们起这么早的。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叫伶牙俐齿,什么叫言语如刀,大长老今天算是感受了一回。 “那裴姑娘是什么意思?”大长老思忖片刻,自忖不是裴音的对手,决定先退一步,来日计较。 “大长老果然年纪大了,我刚才刚说完啊,你们年纪大了,应该继续休养才是。”裴音抬了抬下巴,她站在门外没进来,可是却给了大长老莫大的压力。 三长老忍不住说道:“裴音,你别太嚣张了!拂……” “老三,闭嘴!”大长老立刻打断他,额角青筋直跳,他倏地站起来,看着裴音,语带威胁的说:“希望裴姑娘可以用心管理恕人谷,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别太懒散了。老二老三,咱们走!” 裴音让开道路,站到一边,等三位长老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略微欠了欠身子,没什么诚意的说:“三位长老慢走。” 三位长老在恕人谷折腾了四个月,众人怨声载道,裴音回来没有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把三位长老赶了出去。 裴音慢悠悠的走进去,顶着众人热切的目光,站在三把椅子的前面,嫌弃的说:“玄铭,去换两张新的来。” 钟玄铭没说话,站起来就出了门,没一会就带着六个小弟子进来了,其中四个抬了两把太师椅,换好之后,他们又把原来的三把椅子搬走了。 裴音满意的坐下来,还没等说话,宁七就端着茶杯进来了。 他看到裴音坐下来,立刻装出一脸惊讶的说:“三位长老呢,我就换了杯茶的功夫,怎么就都走了呢?” 你离开的时间都够换三杯茶了好吗!众人心中吐槽道。 “长老们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回去了。”裴音倒是颇给宁七面子,伸手接过茶盏,指了指钟玄铭旁边的位子,“站那去吧。” 钟玄铭站在裴音旁边,是裴音的关门弟子,她现在把宁七安排在钟玄铭旁边,表明了宁七的地位。 也不知道裴音和宁七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能感觉出来,宁七更被她信任了。 “行了,看你们都一脸困顿的样子,快回去补眠吧,别在我这里苦着个脸了。”裴音为人随性,不喜欢约束,见不得自己人遭罪。 她喝了口水就准备离开了。 “裴姑娘,这次不走了吧。”玄武赶紧问道,大眼睛充满希冀的看着她。 “怎么,害怕我再走,长老们再来祸害你们?”裴音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玄武得裴音喜欢,也不怕她,她早就摸准了裴音的性子,只要事情办得好,对裴音忠心,裴音的态度还是很随和的。 “嘿嘿。”玄武傻笑了一下,说:“这不是好长时间没见,想您了嘛。” “看你那点出息。”裴音笑着说:“这次回来给你们撑腰,尽情放松去吧,别耽误正事就好。” 看着玄武一脸欢喜的样子,裴音很想上前捏捏她的脸,可能是她的眼神意图太明显,宁七和青蚨都瞪着她,她只好遗憾的放弃这个想法。 宁七和钟玄铭跟在裴音身后,两个人像是互相较劲一样,只要对方超过自己一点,就一定要赶上,然后面色不善的看着对方。 裴音听到身后的动静,不过也没想去管,两个年轻人别苗头,还是挺有意思的。 等到裴音回到自己的院子,宁七也想跟进去,没想到钟玄铭长臂一横,拦住了宁七,说:“你没事情做了吗,跟着师父出去这么多天,知道谷里积压多少事情了吗,还不快去做!” 宁七被他严肃正经的脸噎了一下,他是照顾裴音起居饮食的,裴音在哪他就在哪,他离开了,恕人谷还有什么事能等着他去做。 可是看钟玄铭寸步不让的架势,他也不能真的非得要进去,只好先退一步,等钟玄铭走了再回来。 在钟玄铭眼里,他还不值得信任,有些话他要私下里和裴音说,自己不适合在场。 “怎么,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多少人不安生了?”裴音坐下来,问道。 钟玄铭递过来一张纸。 裴音仔细看了看,笑出了声,“竟然还不少,安生日子过多了,想的就多了啊。” “师父想怎么做?”钟玄铭恭敬的问。 裴音敲敲桌子,恶劣的笑笑,说:“让他们再蹦跶段日子吧,死刑犯砍头还得吃顿好的呢,美梦也得让他们做一做,要不然,不是枉费他们一番苦心了吗。” 钟玄铭想了想,又说:“昨天,后山那边有异动,不过等我过去的时候,没发现什么。” 后山一般就单指拂衣公子隐居的地方。 裴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但是没说什么。 钟玄铭有满肚子的疑惑,可是知道裴音已经不想说话,只得先离开,以后找合适的机会再问。 “玄铭,最近注意着一些,别等事情发生了措手不及。”裴音吩咐道。 “徒儿知道了。”钟玄铭应下来。 离开裴音的院子,钟玄铭深深吐出一口气,他觉得心情有点压抑,仔细看了看恕人谷,心想,要起风了,他呆了十多年的地方也要不平静了。   ☆、250.第250章 借刀 “陛下今日心情很好,一定有好事了。”三喜看到林永眼角眉梢都带着满意,总算不是前两天得知陈熙哲拒旨不出京的时候阴沉的样子,笑着递过去一杯热茶。 林永扔下刚得到的密保,说:“总算还有一些人是能做事的,不至于让朕太堵心。” 三喜没接话,只是说:“陛下能安心睡个好觉了,前段时间陛下都睡不好,身体也要吃不消的,您的身体关乎天下万民,还请陛下保重龙体啊。” “他们要是都能尽心点,朕也不用这么费心了,传步三昧。”林永说道。 三喜应声退下,眼角余光扫过刚才林永扔在桌子上的密信,隐约能看到“将成”“恕人谷”几个字样,想来应该是卫闲庭传来了什么好消息。 步三昧今天不当值,听到林永传召他,立刻赶了过去,自从上次陈熙哲拒旨的事情发生之后,步三昧隐约感觉到林永对他的态度没有原来那么信任。 他匆匆进宫,看到三喜之后问道:“公公可知道皇上有何事吗?” 林永现在经常会让他休息,选其他人当值,卫闲庭留下来的人又多有阻拦,他做事束手束脚,很多消息得不到了。 三喜客气的笑笑,说:“何事咱家也不太清楚,不过皇上心情很好。” 步三昧对三喜拱拱手表示感谢,哪怕说一句皇上心情如何,步三昧心里都有了谱,心情好,意味着遇到的事情也很好。 “参见陛下。”步三昧跪地请安。 “着你立刻前往悦州,等待卫闲庭的信号,里应外合攻破恕人谷。”林永也没看他,只是将一份写好的圣旨递给步三昧。 三喜捧起来交到步三昧手上,步三昧忍住心中的惊诧,展开圣旨看了一遍,这是一份没有经过政事堂商议过后写下的圣旨,可见林永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步三昧仔细算算,卫闲庭离开京城也就半年左右的时间,就做到了当年杨权几年蛰伏都没做到的事情,简直不可思议。 “臣领旨。”步三昧什么话都没说,只领了圣旨,拿着半块虎符就离开了。他甚至不需要领军,悦州还是有一定驻军的,当年林永登基之后,整顿了军队,就放了一部分在悦州,可见他那个时候就想攻打恕人谷了。 “等等。”林永又叫住他,说:“记得,投降不死,恕人谷能人异士不少,死了太可惜了,最好能为朝廷所用。” 步三昧知道,林永是想用恕人谷的能人异士帮助他寻找传国玉玺,他还是不相信传国玉玺被卫明带走了。 当晚,步三昧趁着宵禁之前,避开众人,进入了陈府。 “卫闲庭已经渗透了恕人谷,皇上今天给了我圣旨和半块虎符,让我立刻前往悦州,配合卫闲庭攻打恕人谷。”步三昧开门见山的说。 他不能在陈府多留,万一被有心人发现,林永更会不满,执掌军权和执掌检查机构的人深夜密会,怎么看都不是好事。 陈熙哲有些吃惊,“这么快?恕人谷不是号称铁桶一块吗?” “谁知道卫闲庭用了什么法子,既然皇上已经下了旨,就证明卫闲庭的消息是真的,他不可能给皇上传递假消息,欺君可是大罪。”步三昧心情沉重,卫闲庭带给他的压力越来越大了。 陈熙哲严肃的说:“此子不能留了,这次务必要除了他。” “他是这次事情的大功臣,而且为人又谨慎,想除掉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步三昧皱眉。 “你那个暗棋还能用吗?”陈熙哲突然问。 步三昧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战场瞬息万变,卫闲庭不好杀,不过他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告诉恕人谷的人,卫闲庭是奸细,想来那时候,恕人谷还没开始对抗朝廷的军队,就会先撕碎卫闲庭。 “借刀杀人,的确是个好办法。”步三昧点点头。 “等到军队攻入恕人谷,就不在乎你的暗棋暴露不暴露了,但是卫闲庭一定要死,他的威胁性实在太大了,不能让他活着回到京城。”陈熙哲眼睛里冒着凶光。 不用陈熙哲说,步三昧都会这么做,哪怕恕人谷的人没能撕碎卫闲庭,他都会帮着补刀,势必要让卫闲庭死在子都山上。 两人说好了正事,陈熙哲回到了后院,看到君兰院子里的等已经灭了,门口有一个丫鬟特意等在那里,见到陈熙哲过来,福身说道:“回将军,姨娘身体不舒服,已经先歇下了。” 陈熙哲点点头,“又看过大夫吗?” “姨娘说只是头疼,大概是晚上吹了风,睡一觉就会好了。”丫鬟回道。 “那就照顾好她,如果严重了,记得请大夫。”陈熙哲吩咐一声便离开了,也没有进去看看的意思。 他是很喜欢君兰,觉得她温柔善解人意,可是自从得知她曾经也算是半个恕人谷的人之后,他对君兰就开始有意的疏离了,情分这个东西,没有权利和责任重要。 “姨娘,将军已经离开了。”等到陈熙哲走后,丫鬟回道房间里,君兰并没有休息,而是倚着窗户在看着外面的夜色。 今夜月亮很圆,君兰看着满月幽幽的说:“男人都薄幸啊,谁都靠不住,还是得靠自己,你说是不是。” 她的嗓音好听,短短的一句话从君兰嘴里说出来,就带了一股幽怨的味道,惹人垂怜。 可是她身后的丫鬟只是呆呆的站着,并没有什么反应,就像没听到一样。 君兰也不在乎,她轻声说:“今晚的月色真好啊。” 自从裴音回到恕人谷,恕人谷又恢复了往日的懒散,执事堂根本就没开过,堂主们有事就去找裴音汇报,无事完全各忙各的,裴音看他们实在闲的可以,提议把青蚨和玄武的婚事办了。 这个提议得到所有人的同意,恕人谷到处都充斥着喜气洋洋的气氛,每个弟子脸上都带着笑,笑声都比往日多了不少。 青蚨和玄武也是不拘小节的性子,两个人都没有了高堂,但是众人把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一点没让他们遗憾。 一场亲事下来,裴音作为提议人,也累的不清,趴在床上就不起来了,“太累了太累了,以后我可不想成亲。” “那可不行,我是要吃醋的。”宁七走过来摸着她的头发说:“你在幻境里可是和卫瑾之都成亲了,要是不和我成亲,我可不饶你。” 裴音拽过被子蒙着头,不想听宁七唠叨。 宁七笑着把被子拽开,温柔的说:“起来吧,我给你做了杏仁酪,起来吃两口吧。”   ☆、251.第251章 失控 裴音不情不愿的被宁七从床上拽起来,按在桌子前,其实她也不是特别累,她是血族,再劳心劳力殚精竭虑都不会有一点变化,一个小小的亲事还不至于让她累死累活。 她不过就是懒骨头发作了,躺在床上不想起来罢了,宁七正是看透了她的想法,才能把她拽起来。 看到裴音坐好,宁七出去小厨房把刚做好的杏仁酪端了过来。 裴音端起来吃了一口,立刻放下汤匙,不动声色的问:“你这碗杏仁酪做好多久了?” “我做好就过来叫你了,前后离开没有多少工夫,怎么了,不好吃吗?”宁七奇怪的问,伸手上去把碗端过来尝一尝,“我做好之后尝了,味道应该没差啊。” 他的手刚伸到裴音面前,就被裴音按住了,裴音的手很冷,力气很大,宁七感觉自己的手骨都要被她捏碎了。 裴音按住他的手之后立刻把他往外推,另一只手扣住盛有杏仁酪的碗,飞快的扔到了墙角,瓷碗应声碎裂,杏仁酪流了一地。 “别吃,杏仁酪里被人下了毒,你现在出去,把门关好,别让任何人进来。”裴音放在桌子上的手已经露出尖利的指甲,她冷静的吩咐宁七做事,半点看不出中毒的样子。 宁七吓了一跳,立刻拒绝,“中毒?中了什么毒!是谁,又有谁潜入恕人谷了,是不是步三昧的人!你让我看看你,裴音。” 裴音立刻站起来后退,不让宁七接近她,她苦笑着说:“这次你可高估了步三昧了,他没这么大能力,快走吧,我喝了毒血,再过一会可就六亲不认了,一定会咬死你。” 其实不用裴音说,宁七也能看出裴音现在的状态不好,她的眼睛已经办成了血红色,眼神涣散,两颗獠牙在嘴角若隐若现。 “你这样子我怎么放心走!上次的毒血就让你痛苦了好久,裴音,你过来,我不怕,你让我看看你。”宁七一步步的靠近,裴音一步步的后退。 “别过来,卫闲庭,这次不是那些没脑子的行尸的血了,我这回喝下去的,是十三圣器之一的毒瓶里异化血,我马上就要失去控制了,我会把你撕碎的,你的血。”她的胸膛剧烈的起伏,喉咙在滚动,她艰难的说:“你的血在诱惑我,我快坚持不住了。” 她慢慢向后退,已经退到了床边上,伸手抓住床柱用力抓紧,抓下来一把木头的碎屑。 宁七听不懂裴音在说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让裴音自己留在这里,他说:“我走了,你怎么办,你要是发疯了,你让恕人谷里的人怎么办?” 裴音的眼前已经看不清楚东西了,她只能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形,她身体里的欲望在不断的叫嚣着:吸血吸血吸血! 前面那个人的身上散发着甜美的血气,她已经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她原来在西陆旅行的时候只听说过血族的十三圣器,一直都没有见到,没想到这次见到了圣器之一,竟然还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果然名不虚传啊,裴音心想,她身上的始祖血脉都镇压不住,应该庆幸自己还维持着人形吗,还没有变成怪物,也算是万幸了。 “裴音,看着我!”宁七提高了声音靠近她,她的状态很不好,她的表情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狰狞,给裴音下了毒药的人一定还在暗处虎视眈眈,此时此刻他怎么敢离开。 裴音混沌的神智被宁七的一声喊叫拉回来了一点,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根本不在乎是不是已经咬破了,瞬间冲到宁七面前,抓住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跑!” 然后她打开门,毫不犹豫的把宁七扔了出去,反手关上房门,靠在门板上,一只手紧紧拽着自己的衣领。 不能出去!这是裴音最后的念头,死都不能出去,她要是跑出去的,外面必定血流成河! 宁七被裴音不知轻重的力量摔得七荤八素,还没等攒够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一声野兽般的吼叫。 “吼!” 紧接着,他听到了桌椅和瓷器碎裂的声音。 “裴音!”宁七登时色变。 那声吼叫的声音太大,钟玄铭第一个跑过来看情况,刚进来就看到躺在院子里的宁七,立刻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了,我师父呢!”说着,就要越过宁七往里冲。 宁七也顾不得还在疼痛的身体,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钟玄铭,对他说:“你不能进去!现在,立刻去外面守着,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这个院子,违者杀无赦!” 钟玄铭本就看他不顺眼,怎么会听他的命令,他动手甩开宁七,冷声道:“你是什么人,竟然想命令恕人谷的人,我师父是不是还在里面,她怎么了,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他摆脱宁七的钳制就要进去。 宁七急的红了眼睛,从后面抓住钟玄铭的肩膀就把他拽了过来,他的力气很大,钟玄铭一个成年男子,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丝毫反抗不了。 “你现在进去就是送死,裴音中了暗算,她现在的样子不能让任何人看见,懂吗!一会就会有更多的人闻声过来,你必须拦住他们,除了你,他们不会听任何人的,你师父这里不用你担心,我进去!”宁七的额角已经暴起了青筋,他手上用了内劲,一把把钟玄铭推了出去。 钟玄铭从小跟着裴音长大,知道裴音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他也不和宁七多废话,立刻冲出去叫人围住裴音的院子。 “真是,还好你把我扔出来了,否则钟玄铭进去了,你肯定不认得,不过估计你现在也不认得我了。”宁七揉了揉刚才摔疼的肩膀,三两步走上前,一把推开了裴音的房门。 宁七推开房门的瞬间,迎面就被扑到了,他只来得及把房门关上,掩住屋子里的一片狼藉。 房间里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完好的了,宁七被裴音扑倒在地,后背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硌得生疼。 他怀里的裴音是冰冷的,甚至已经不认识他了,他只能听到裴音低低的吼叫声。 “裴音?”他紧紧的抱住怀里的人,试探的叫了一声。 裴音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只知道房间里进来了一个人,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血气十分诱人,她的嘴唇在那人的脖子上不断摩挲,分明一口咬下去,就能填平身体里的欲望,可是她偏偏下不了口。 她朦胧中听到有人叫她,可是她只能含糊的发出一点声音,她说:“卫七?” “难为你还能记得我。”宁七把她的头固定在自己的侧颈处,说:“乖,咬吧,别忍着了,看着你痛苦,我心里难受。”   ☆、252.第252章 两难 裴音清晰的感觉到嘴唇下方,隔着薄薄的皮肤,那欢快流淌的血液,她的脑子里就像炸开了一朵烟花,把她残存的那一点人性都炸的灰飞烟灭,她的脑子里只剩下吸血的本能。 她用比宁七更大的力气回抱住他,不是因为感情,而是怕他跑掉了,宁七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嘎吱作响,不过他面上还是一派云淡风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裴音毫不犹豫的张开嘴咬破宁七的脖子,感觉到鲜血争前恐后的涌进嘴里,她迫不及待的吞咽着。 宁七摸着她的头发,温柔的说:“慢一点,裴音,慢一点,别呛到了,不着急,没事的,没事的。”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被裴音吸血,哪怕当时他把裴音关在密室里,他也只是割开手腕放血给裴音喝,血族的獠牙尖利,扎进皮肤里的时候有一点点疼,伴随着鲜血的流失带来的除了眩晕还有一点燥热,他的心脏跳的很快,耳朵里轰隆作响,身体的温度都在攀升,只能依靠裴音冰冷的身体降温。 宁七出现了幻觉。他总算知道血族吸血的时候,为何人都不会反抗了,当人出现愉悦的幻觉的时候,是根本感觉不到生命在流失的。 裴音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只沉浸在鲜血的盛宴中无法自拔。她从来没和宁七说过他的血液对她究竟有多么大的影响力。 她是有一点点喜欢宁七的,血族一旦遇到喜欢的人,那人的血液就会散发出与众不同的香气,不断刺激血族的本能,所以血族的爱人能不能活的长久,完全取决于那个血族的自制力。 如果没有被圣器影响,裴音可以保证绝不伤害宁七,可是现在她的自制力完全消失了,宁七能否活下来都是一个问题。 裴音喝了宁七的血之后,身体里那种食欲的叫嚣已经消退了一些,她已经能猜到身下的人是谁了,可是她根本放不开,她的灵魂就像分成了两个,强大的那个控制着她的身体,让她去伤害自己喜欢的人,弱小的那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 她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宁七恍惚中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顺着脖颈流下来,他抬起头摸上裴音的脸,果不其然发现她哭了。 宁七露出一个微弱的笑,轻声说:“别哭呀,裴音,我都说了,看着你哭,我会心疼的,没事的,就是一点血,不要紧,乖,不要哭了。” 他越是安慰,裴音的眼泪流的越凶,宁七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安慰她,只得开玩笑似的说:“别哭啦,你这得浪费多少血呀,到时候还要从我这里补,我可就这么多血,怕不够你喝啊。” 言下之意,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 裴音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感觉到宁七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她再一次痛恨自己血族的身份,这个身份给了她与普通人不一样的力量,可是也剥夺了她的人性。 宁七眼前越来越黑,但是他的内心一片平静,他想,他也算做到了自己的承诺,以生命来爱她了,唯一的遗憾是还没和她成亲,就先一步去见先祖了。 虽然都是现出原形,但还是裴音最好看。宁七昏过去之前,苦中作乐的想。 “钟公子,裴姑娘的院子里刚才传出了吼叫声,显然是出事了,你带人拦在这里,恐怕不妥吧。”裴音的那一声吼叫果然像宁七说的一样,引来了恕人谷的堂主们。 他们本来只是猜测,但是看到钟玄铭带人围了裴音的院子,心中立刻都有了不好的猜测。 钟玄铭一脸严肃的站在院门口,寸步不让,对众人的询问沉默以对,一概不回答。 鸿雁堂主面色不太好看,任谁被拦在门外,连个原因都不说,都不会心情好。 “你们不能进去,师父有令,擅入者死。”钟玄铭平时沉默寡言,可是每次说出来的话,都会有一定的威慑力,他只能把宁七的主意说成了裴音,只有裴音的命令,堂主们才会执行。 青蚨和沈杨对视一眼,显然是犹豫了,他们相信裴音,既然裴音说了没事,他们自然也不会擅入。 可是鸿雁堂主显然不这么想,他非常不满的看着钟玄铭,像是在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他慢慢的说:“钟公子,实在不是老朽不信任你,只是你二话不说就拦在这里,不让我们进去,我们也看不到裴姑娘,不知道裴姑娘是不是有危险,老朽不能不多想。” 钟玄铭挑了挑眉,问:“鸿雁堂主多想了什么?”话里隐约有一点讽刺的意味。 鸿雁堂主装作听不出他的讽刺,只郑重的说:“老朽会怀疑钟公子有二心啊。” 他看着钟玄铭的目光意味深长,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刚好能被周围的人听见,沈杨和青蚨等人听的直皱眉,觉得鸿雁堂主这话太过诛心,另外有一些人的神色就有了变化,看着钟玄铭的眼神带了点怀疑。 “鸿雁堂主这话说的有点过了,钟公子是裴姑娘的徒弟,最是忠心,鸿雁堂主多虑了。”沈杨开口打圆场,此时裴姑娘避而不见,没个解释,如果真的有人怀疑钟玄铭,很容易被煽动,然后造成恕人谷内部的动荡。 鸿雁堂主显然是不领情的,他说:“有时候最忠心的才最容易有二心,沈堂主还是太善良了。” 沈杨觉得鸿雁堂主这简直是歪理,按照鸿雁堂主这话,他们都忠心于裴音,是不是都对裴音有二心呢。 他还想继续和鸿雁堂主争论一番,青蚨却突然按住他的肩膀,言辞温和的说:“鸿雁堂主说的偏激了,不过我等也知道,大家都是担心裴姑娘出事,既然如此,不如请钟公子进去看一看,如果裴姑娘没事,哪怕只是隔着门和我们说一声也是好的。” 他给双方都找了台阶,并且对钟玄铭隐秘的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哪怕钟玄铭进去,拖一拖时间,装装样子也好,周围已经有些人心思浮动了。 钟玄铭知道青蚨的意思,可是当时宁七躺在地上的情景历历在目,他现在都没有出来,里面也没了动静,两个人都生死未卜,其实他比谁都担心。 可是裴音现在的状况,也许真的不适合出现在人前,宁七和他是不对付,但是对裴音的心,却是真的。 然而他能看出一些平日和鸿雁堂主走得近的人,眼珠子已经不安分的转了好几圈,如果不给他们个说法,想来他们一定是要闹事的。 钟玄铭第一次发现自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253.第253章 真心 可是钟玄铭没有为难太久。 一直冰冷苍白的手从后面伸出来,搭在了他的肩上。 “怎么,什么时候我说的话都不好使了?还是时间太久了,你们做堂主做得久了,已经忘了什么叫听话吗?”裴音从钟玄铭身后慢慢走出来,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可是身上却缠绕着有如实质的血腥气。 她寒冰一样毫无感情的眼睛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被她的目光看着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她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懒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能渗入人骨头里的森寒。 “我说的话不清楚吗,擅入者死,你们是觉得演武场太空旷了,想去杆子上挂一挂?”她看着鸿雁堂主的眼睛说。 鸿雁堂主被她的眼神看的瑟缩了一下,感觉自己的那些心思都在裴音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他强自镇定的解释道:“实在是裴姑娘的院子里刚才传出的那声吼叫太吓人,我等不放心。” 裴音身上的衣服是干净的,脸上也是干净的,可见是打理好了自己才出来的,她勾唇一笑,说:“那么吓人的吼声,你们来了也不过是送死,没什么本事,别随意诬蔑别人的好心。”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鸿雁堂主,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这些话就是对他说的,她现在对鸿雁堂主很不满意。 鸿雁堂主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难堪,然后又马上恢复正常,他拱手道:“是老朽想多了,裴姑娘恕罪。” “都散了吧,我的院子不是什么好景色,给你们随意参观的,如果再让我发现你们不听命令,我就把你们都挂在演武场的旗杆子上!”裴音的声音不大,但是没人会以为她在开玩笑。 她是那种宁可要一个听话的护法,也不会要十个不听话的堂主的人,因为她是裴音,她可以解决任何事,庸才她不需要,自负的天才她也不需要。 “裴姑娘无事,我等就放心了,属下告退。”沈杨知道裴音那些话不是对着自己说的,自然没什么压力,恭敬的行礼离开。 等到堂主们离开,钟玄铭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他看着裴音,关切的问:“师父,你有没有受伤,已经没事了吗?” 裴音眉间有意思罕见的焦灼,她只是点点头,对钟玄铭说:“找人守好这里,任何人不得进来,恕人谷暂时交给你管理,如果有人问我,就说有事外出了。” 说罢,她匆匆返回屋子里。在她开门关门的一瞬间,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顺着风飘过来,钟玄铭只窥见了那一片狼藉的房间里的一角,可是没有看到宁七。 钟玄铭猜测,宁七很可能是出事了。 钟玄铭还是想的太乐观了,宁七不只是受伤,他现在根本就不能确定还能不能活下来。 裴音再次掌握身体的控制权的时候,宁七几乎要死了,他的脸色变得和裴音一样苍白,身体冰冷,与死人无异。 裴音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抱着宁七几乎断绝生机的身体,绝望的想:这是报应吗?是对她滥杀无辜,不敬生命的报复吗?可是为什么要报应在宁七身上,为什么伤害他最深的,竟然是她自己! “我都做了什么啊,卫七,卫七。”裴音抱着他,神色悲怆,“我应该远离你的,血族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人怎么能和野兽在一起呢?我不应该心存侥幸的啊,不应该啊!” 裴音把自己的额头贴在宁七的心口,已经止住的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苍天在上,诸佛有灵,求求你们了,让他活过来吧,所有的罪孽我一人承担,哪怕用我的命去抵,只要他活过来,我只想他活过来!”裴音小声的祈求着。 她几乎没有回应过卫闲庭的感情,她觉得自己只是孤独太久了才会对宁七产生依赖,才会接受他对自己的关心。可是等到这个人真正的不在了,裴音才发现自己曾经的那些自以为是多么可笑。 她喜欢他,在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喜欢他了,她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中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这样的少年,无论是之前的三百年,还是之后的三百年三千年三万年,卫闲庭这个人,在她心里会变成永恒的唯一。 可能是她的祈求起了作用,当宁七心口处的衣服都被裴音的眼泪晕染出一片嫣红色的时候,她竟然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虽然微弱,但是真真切切的心跳声,裴音认为这是她听过的最美妙的声音。 她毫不犹豫的把他抱起来,轻轻放在屋子里仅剩下还算完整的床上,锦被已经扯坏了裴音只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宁七的面容,轻声说:“卫七,我现在就去找人来救你。” 裴音从来没有感谢过敬畏过什么,她不信天道,不信神佛,可是此时当这人还活着,裴音由衷的感谢漫天神佛,人生中大悲大喜,莫过于是。 裴音赶走了外面那些吵闹的人,回来看到宁七没有什么变化,稍微松了口气,她在宁七周围设立下重重结界,保证自己离开的时候他不会有危险,然后消失在原地。 裴音离开之后,一个人突然出现在房间里,颇感兴趣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宁七,小声说:“这样都没死,真是命大,让我送你一程吧,给裴音一个大礼。” 来人的手指上伸出和裴音相同的指甲,赫然是裴音的同族,这人的速度极快,几乎眨眼的瞬间就要抓出宁七的心脏。 宁七丝毫感觉不到危险的靠近,这人的眼睛里全是恶意的光,对于自己即将取一个人的性命感到非常兴奋。 可是就在这人的手距离宁七的胸膛还有半寸不到的时候,那人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拦住了,尖利几乎无坚不摧的指甲“咔嚓”一声被折断,手上冒起了阵阵黑烟。 这人面色阴晴不定的看着宁七,咬牙切齿的说:“修士!裴音,你真是好样的!别得意,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至于你,让你再多活几天吧!裴音竟然想和你在一起,真是做梦!凭你也配?!”那人看着宁七的眼神充满厌恶。 那人咬牙切齿的诅咒了一通,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杀死宁七,立刻选择离开,就像来时一样,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254.第254章 自责 裴音突然出现在冰夷山的时候,吓了大家一跳。裴音平时总是走上来的,突然冒出来还是头一次。 “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那跟屁虫呢,没跟着你?”萤雨刚刚被若玉族长念叨了一通,出来就看到凭空出现的裴音,差点没吓死。 她不提宁七还好,说完之后,裴音的脸色更加难看,萤雨心中有了点不好的猜测,试探的问:“那小子不会出事了吧。” 裴音没有回答她,只问道:“族长在里面吧。” 萤雨点点头,裴音二话没说直接绕过萤雨走到若玉千水的院子里,说:“裴音求见。” “进来吧。”若玉千水像是早就知道她要来,一点都不意外。 “以后再和你说,我现在有事。”裴音进去之前,简单的和萤雨说了一句。 萤雨什么话都没说,事实上她是说不出来了,刚才裴音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闻到了裴音身上透出来的一缕血腥气,浓烈的刺鼻,这股凶煞之气直接把萤雨钉在了原地。 裴音走进若玉千水的房间,若玉千水皱了皱眉头,含蓄的说:“你看起来不太好。” 裴音点点头,直白的说:“是,我中了暗算,差点吸干卫七的血,他现在还有一口气,就留在我的房间里,我请族长救他一命。” 若玉千水看着她,意味深长的说:“你可知道,就算我不去救他,他也可能活过来,既然结果一样,你又为何这么焦急呢?” 裴音强自按捺下心里的焦躁,尽量心平气和的说:“我想要一个活生生的人,温暖的有心跳的人,这样才能算是真的活着,族长,您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自然是明白的,可是你没问过他的意愿不是吗,如果你真的选择和他在一起,当他随着年华老去,看着你还是如此的青春貌美,你觉得他会接受吗?”若玉千水把一杯茶水推到裴音面前。 裴音根本什么都喝不下去,她没动茶杯,微微垂下眼睑,不悲不喜的说:“我不想和他在一起了,我现在根本都没脸去见他,只要看着他,我就会想起自己被欲望掌控,差点害死他的场景,我没法面对他。” 若玉千水长叹一声,“有情才会纠结,才会伤神,我很欣慰你能找到活着的希望,眼看着你能好一点了,你又要缩回去。” 裴音转动着茶杯,可见她的内心也不平静,她说:“活着没所谓希望,他只要没事就行了,这也许是血族的宿命,我可能有点明白他们为什么都要找同族做伴侣或者一直孤独的活着了,我们是野兽,野兽哪有不伤人的。” “不要太偏执了,也许你应该问问他的意见呢。”若玉千水站起来,说:“要是觉得无法面对,就在这里住几天吧,我去看看他,保证换你一个有血有肉的卫闲庭。” 裴音对着若玉千水行了一个大礼,低声说:“谢族长大恩,裴音没齿难忘。” “不用谢我,你既然能被暗算,就说明还是有人潜入了东大陆,我救人也不是没有条件的,我要你保护好东大陆的安宁,也不枉当年浅沧澜救你。”若玉千水看着她说。 “这是我应该做的,裴音从不敢忘。”裴音郑重的应下来。 若玉千水走出来,看到萤雨站在院门外,探头探脑的往里面张望,见到族长出来,立刻跑过去问道:“族长,阿音好像不太好,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心情不好,可能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没事的时候,多和她说说话,有什么事,你可以去问她,她也许愿意告诉你。”若玉千水嘱咐了一通。 萤雨有些犹豫,“我不太敢,阿音身上的煞气太重了。”她是害怕这种黑暗的气息的。 若玉千水温和的笑笑,“没事,等她平静下来就好了。” 等到若玉千水走后,萤雨小心的蹭进去,距离裴音越近,她就越感觉到冷,如果她现在变成狐狸,估计全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 裴音坐在蒲团上,双手握住茶杯不停的转动,都没听到萤雨进来的声音,她完全陷在自己的世界里,定定的看着丝丝缕缕冒着热气的茶水出神。 “阿音?”萤雨试探的叫了她一声。 裴音像是才回过神,看到贴着墙壁站着的萤雨,无力的笑了一下,说:“怎么怕成这个样子,我吓到你了?” 萤雨先是摇摇头,后来想了想,又点点头,说:“是卫闲庭出事了吗?我看你心情不太好。” “是,他出事了,快死了,是我害的,我差点吸干他全身的血。”裴音点头,平静的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萤雨从来没见过裴音这么难过绝望,她瞬间就顾不得害怕了,两步走到裴音面前,拉着裴音的手,说:“你肯定不是故意的,没事的,族长很厉害的,她肯定能救回卫闲庭的,你不用担心,别自责,他肯定见不得你自责的。” 萤雨是一个好朋友,当裴音感到绝望的时候,她会不断的给裴音安慰和鼓励,在裴音冲动的时候,她也会阻止裴音做出后悔的事情。 就像她讨厌卫闲庭,觉得卫闲庭不是一个好的归宿,可是裴音喜欢的话,她也会尽可能的去接受。 就像此时,裴音因为伤害卫闲庭陷入深切的自责中,萤雨就想尽一切办法劝慰她,让她走出来。 “我中了暗算,我本来把他扔出去了,我想扔出去就行了,我是始祖后裔,我忍耐一段时间,怎么也能恢复理智,可是他还是冲进来了,他不放心,我当时应该把门挡上的,是我的错,是我把他变成现在这样的。”裴音感到非常内疚,她把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反复回想,就像是自虐一样,一遍遍的寻找自己做的不对的地方。 “不是的。”萤雨按住裴音的肩,让裴音看着自己,说:“你应该去找出害你的人,你说了,你已经把他扔出去了,是他自己又回来了,说明他是自愿的,他是真的喜欢你,才会担心你,如果你陷入愧疚中无法自拔,不就浪费他的一番苦心了吗。” “你说的都对。”裴音冷静的可怕,她说:“可是我还是伤害了他,亲手,曾经我不相信血族的兽性无法控制,可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兽就是兽,即使披了人皮,也不能抹灭本能。” “我无法面对我自己,更无法面对他。”   ☆、255.第255章 醒了 当宁七看到床顶的花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即使他多次经历生死边缘,可是从来没像这一次一样,他是真心觉得自己活不下来了。 裴音几乎吸干了他全身的血,失去这么多血还能活着,如果不是运气太好,就是有高人相助,他的运气一向都不好,想来应该是后者。 他感觉自己自己全身都没有力气,连动动手指都费劲,只能转转眼珠子,这是全身唯一还听他使唤的东西。 “醒了?感觉怎么样?”萤雨的脸出现在宁七的正上方,难得的带了关切。 “有点冷。”宁七诚实的回答,他的声音很轻,如果不仔细听,都听不清楚,简直虚弱的厉害。 萤雨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说:“那很正常,你流了那么多血,肯定是要冷的,你现在还没看到自己的样子呢,简直像被狐狸精吸干了精气似的。” 宁七心想,我是被吸了血,又不是被抽了血肉扒了皮,哪来的被狐狸精吸了精气的惨样,萤雨姑娘这形容也是没谁了,她自己就是狐妖,这么说自己的同族真的好吗?而且,萤雨姑娘是不是真的没照顾过人,他现在想喝点水啊。 不过宁七心中的腹诽萤雨是感觉不到了,只要他醒过来,萤雨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她的神色明显的轻松下来,说:“醒了就好,慢慢养回来就行了,你躺了五天了,再不醒我就该去找族长了。” 宁七别的不说,还是能分辨出自己到底是在冰夷山还是子都山的,这肯定是恕人谷的装饰风格,他就是不知道在哪个房间,想来萤雨说的找族长,应该是若玉千水族长救了自己。 “多谢。裴音呢?”宁七说话都觉得累,只能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 萤雨笑着含糊道:“阿音还有事情要处理,等她忙完了就过来看你了,她这几天是最担心你的。” 宁七了然的笑笑,萤雨一阵莫名的心虚,连忙把脑袋缩回来,不想看他,她总觉得宁七肯定知道了什么,这人从来都这么可怕,自己可不能露陷了。 “她,一定,不想,见我。”宁七努力的把脑袋转向床的外侧,看着萤雨说。他的身体太虚弱,说一句话都要喘上半天。 萤雨终于从他艰难的吐字中听出了一点原因,良心发现的站起来去给宁七倒水,“啊呀,我都忘了问你喝不喝水了,我没照顾过人,你多担待一些。” 她端着水杯回到床边,宁七的情况也不适合坐着,她只好用汤匙舀一点水,然后慢慢喂给宁七,萤雨果然如她所说没照顾过人,一杯水喝一半洒一半,宁七觉得自己的领口和前襟凉爽的可以。 行啊,还好喝了口水。宁七苦中作乐的想,对于没伺候过人的未来族长姑娘,没有呛着他,已经是他的幸运了。 半杯水下去之后,宁七终于觉得好了一点,他慢慢的说:“萤雨姑娘不用骗我,裴音她肯定是躲起来了,正在哪里自责呢吧。” 萤雨心想,大妖怪教出了小妖怪,不得了,卫闲庭要成精了。 “你想多了,裴音真的有事,还是她亲自去找族长,请族长来救你呢,前几天她茶饭不思的,最担心你了。”萤雨打哈哈。 “她是血族,当然可以不吃饭不喝水,她担心我,可是和不来见我不冲突,萤雨姑娘,你不会说谎,还是不要说的好。”宁七笑着揭穿她。 果然,这人就算现在躺在床上,随便来个人都能弄死他,他也还是这么讨厌。萤雨暗自磨了磨牙。 “我真应该和闭心换一换,怎么就脑抽了答应她来照顾你呢!”萤雨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兀自生闷气。 “萤雨姑娘最是心善,裴音的请求你一定会答应。”宁七小小的拍了一下萤雨的马屁,才说:“不知道裴音现在何处,好不好,我很担心。” 萤雨打量他片刻,问:“她都差点咬死你了,你还担心她吗?” “她又不是故意的。”宁七道。 萤雨觉得宁七身上还算是有点优点,也不枉费裴音如此照顾他,不知不觉中,萤雨自觉担当起了娘家人的角色。 她说:“你这回答我还是挺满意的,你现在知道她本来是什么样了,还想和她在一起吗?你要知道,她很可能以后还会出现这种情况,你的血液对她来说就是珍馐美味,而我们不可能每一次都能及时救你,万一出现意外,你可就死了。” “死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在京城苦心经营的人脉,建立的势力,得到的地位,以后可能会得到的荣华富贵,一旦你死了,这些就都变成泡影了,你不害怕吗?如果你现在害怕了,想后悔可是来得及的,裴音用情不深,肯定能放手,到时候你就自由了。” 萤雨说的非常详细,把裴音的威胁性无限的夸大,把宁七的未来描绘的非常美好,这时候的她终于有了一点狐族的天性,柔媚娇俏的嗓音里隐隐带了点诱惑。 然而宁七不为所动,只说道:“我觉得裴音原本的样子也挺好看的,如果我因为怕死就离开裴音,当时我就不会在裴音发狂的时候推开她的门,我当时就知道我可能会死,活下来只能说是我幸运,可是如果当年没遇到裴音,我早就死了,哪还来的以后呢。”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呢,萤雨姑娘觉得我说的对吗?”宁七最后问道。 萤雨呆呆的看着他,说:“为什么我觉得你说的都有道理。” 宁七笑而不语,他说的当然有道理,但凡真心话,说出来总会有道理的。 “萤雨姑娘,裴音现在在哪,我很担心她钻了牛角尖。”宁七真的很了解裴音。 “她还在冰夷山,她觉得没法面对她自己,也没法面对你。”萤雨提起这件事也很为难,她开导了裴音几天,可是裴音的心情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她是觉得内疚了吧,她觉得自己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竟然伤害了我,她担心以后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才会躲着我的。”宁七对裴音的想法了然于胸。 为什么宁七什么都知道,他是怪物吗?萤雨震惊的想,对于他把裴音的心情分析个七七八八感到惊讶。 “我们劝了,可是没有用,这次裴音的打击好像挺大的。”萤雨实话实说。 “没事。”宁七笑笑,“等我好了,我亲自去找她。” 萤雨看着宁七,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她问道:“你想不想知道阿音原来的事情。”   ☆、256.第256章 过去 宁七是知道裴音的过去的,他在幻境里已经见过裴音的身世了,可是萤雨说的,显然是裴音变成血族之后,这三百年间发生的事情。裴音一直对她的事情闭口不谈,宁七问不出来,既然这时候能窥探一二,他自然求之不得。 “还请萤雨姑娘细讲。”宁七说道。 萤雨想了想,眼神有些回忆,她和裴音相交二百年,经历的事情太多,想要理出个头绪来也是不容易,宁七也不说话,就让她慢慢想。 “我和裴音相交也有二百年了,可能比这个时间多一点,但不会太多,在我认识她之前,她发生过什么我也不清楚,我只能告诉你我们相识之后的事情。”萤雨说道。 能得知裴音一星半点的过去宁七都求之不得,而且他相信,只要他知道的多了,自然可以拼凑出裴音没说出口的事情,不敢保证全能猜对,但总能猜出个一二分的。 谁知萤雨一开口就给宁七扔下个重要的信息,她说:“裴音会失控不是第一次了,确切的说,原来我认识的裴音,就是她失控时候的样子。” “什么?”宁七是真的惊讶了,裴音的冷静自制是他一直都知道的,难道裴音原来就是那种嗜血的样子吗? 萤雨显然觉得那段回忆不太美好,她说:“是,裴音最开始的时候没有多少自制力,她暴躁易怒,经常感觉到饥饿,而且非常愿意杀人,子都山的土匪就是她杀的。” 宁七疑惑的问道:“子都山的土匪不是四十几年前才被杀吗?按照你刚才的说法,你认识裴音是在两百年前,那时候应该还没有土匪啊。” 萤雨目光复杂的看了宁七一眼,说:“如果说子都山盛产什么,那一定就是土匪了,这座山险峻,易守难攻,总有些亡命天涯的人想要占山为王,你不知道,史书没写,当地人不说,只是因为这些土匪还没来得及出去害人。” 她用的是“没来得及”而不是其他,就说明这些土匪肯定出了什么事情,这事情应该还和裴音有关。 “我刚才说了,裴音嗜血好杀,根本控制不住身体里血族暴虐的一面,她第一次来子都山,只不过是因为饿了,而子都山的一个小土匪不长眼睛惹了她,所以她一怒之下杀光了山上的土匪。”萤雨回想起来,还能清楚的记得当时的场景。 “她不是杀人,其实她就是在进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就杀掉了整个子都山的土匪,一个都没放出去,我们在冰夷山,都能闻到血腥味。当时族长和我们说,离裴音远一点,她的人性几乎不存在。” “我那个时候年轻气盛,因为裴音占了子都山,抓了几个我的族人而去挑衅裴音,要不是最后族长出面,估计我当时就得被裴音做成围脖。”说到这里,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不打不相识。”宁七倒是觉得两个人也算是一种缘分。 萤雨点点头,也认同宁七的观点,“裴音和族长交手都能不落下风,后来是她身上的信物掉了,族长才发现她是故人的朋友,于是决定帮助裴音。” 宁七想到裴音始终不离身的玉佩,问道:“是那块羊脂白玉?” “你的脑子真可怕,我只说一点,你就能猜到一大半。”萤雨夸了他一句,算是默认,她说:“那时候的裴音其实非常痛苦,她是有人性的,可是她的人性不足以战胜血族的本能,她不想杀人,不想进食,可是她总会觉得饿,只能不断的伤人吸血。” “族长邀请裴音来我们冰夷山小住,帮助裴音克制她体内嗜血的欲望,当然这件事不能一蹴而就,族长之所以让裴音住在冰夷山,也是因为冰夷山比较安宁祥和,不会让她轻易的就升起杀人的冲动。 “我明白,冰夷山的确是世外桃源。”宁七道,就连他在那里的时候,心中都是一片平静,想不起那些尔虞我诈和阴谋诡计,“裴音的屋子就是在那时候一直有的吧。” “嗯。”萤雨应道,然后她注视宁七,轻声道:“你不是奇怪子都山的土匪为什么后来都没能对周围的百姓造成什么影响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宁七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想要裴音恢复人性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是裴音从来没有伤害过冰夷山的狐族,那么她怎么排遣内心日益积攒,最后无法压制的暴虐呢?”萤雨像是在问宁七,也像是自言自语。 “她决定自己养土匪。”不等宁七说话,萤雨已经说出了答案。 宁七掩藏不住面上的震惊。他一直都知道裴音不是个良善的人,就连他也不是,可是这种养土匪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土匪本来就没有什么同情心,靠烧杀抢掠为生,怎么可能听话的呆在子都山上,等着裴音来杀呢? 萤雨像是看出了他心里的疑惑,解释道:“裴音几乎是个天才,她是始祖血脉,有一般血族没有的能力,她在子都山设下无形的屏障,让子都山变成一个有进无出的笼子,然后对外放出传言,引诱那些喜欢子都山的地势,想来这里占山为王的土匪。” “可是他们进来了出不去,时间久了,也不会有人来了啊。”宁七觉得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一拨拨人进来,可是连个水花都没扑腾起来,就在子都山销声匿迹,大家都会怀疑的。 “你能想到的问题,裴音自然也能想到。可是我们的生命漫长,我们可以等这些人忘记了,再放出第二次谣言。一次谣言引来的人,可以让裴音发泄一段时间。”萤雨的手指不自觉的痉挛了一下,显然她还是不能忘记当年的血腥事。 宁七无法想象当年的场景,但是也能理解萤雨的感受,裴音这种做法,就是把人当做家畜圈养起来,确实太残忍了些。 他突然无比庆幸,遇到裴音的时候,裴音的脾气已经很好很克制了,否则他可能都长不到这么大。 “裴音前前后后一共杀了子都山的土匪四次,最后一次的时候,她终于完全压制住身体里的暴虐,变得像一个正常人,两百年间她和我游历东大陆,最近几十年才安定下来,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事,只是想让你更了解她一些,但是我没遇到她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就需要她自己告诉你了。”萤雨说。 宁七心里的猜测已经有了答案,他笑着说:“多谢萤雨姑娘了,我想,时间久了,裴音一定会告诉我的。” “可是她现在不愿意见你。”萤雨还是喜欢给宁七添堵。 “没事,等我好了,我可以去找她。”   ☆、257.第257章 浮动 裴音回到恕人谷还没多长时间,众人就发现,他们心心念念的裴姑娘又不见了,钟玄铭暂时代替裴音,接管了恕人谷的事务。 “裴姑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莫非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给青蚨和玄武办亲事的吗?”鸿雁堂主看着青蚨和玄武打趣。 临近月末,各地分堂口的账册已经陆续递交上来,钟玄铭开了执事堂,各位堂主把账册送到他手上,发现裴音又没出现,就知道她又不见了。 “若真如此,也是我和青蚨的荣幸了。”玄武对鸿雁堂主着实不喜,她总觉得鸿雁堂主心里藏着算计,虽然这么多年鸿雁堂主一直对恕人谷忠心不二,可是她还是无法相信他,尤其前几天,他自己硬闯裴姑娘的院子,还要带累青蚨他们,让她更讨厌了。 她靠近青蚨,伸出手去握青蚨的,一脸甜笑的说。 鸿雁堂主摇摇头,感慨的说道:“年轻人实在太幸福了,我这个老头子就不在这里讨人嫌,先行一步了。” 钟玄铭看他步履沉重,后背微微弯起,像是身体不太舒服,就说道:“鸿雁堂主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若如此,一定要找碧江先生看一看,不要硬扛着,鸿雁堂里的事情不急于一时,还是您的身体最重要。” 鸿雁堂主摆摆手,他的动作迟缓,像是身体真的不太好,他说:“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像从前那么听使唤了,多谢公子关心了,老朽还没什么大事,真的不好了,一定会找碧江看一看的。” 说完,他摇摇晃晃的出了执事堂。 “鸿雁堂主的气色确实不大好,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情,可是他不说?”沈杨眯着眼睛看鸿雁堂主的背影,对钟玄铭说。 钟玄铭的表情很平静,他抱起那些账册,准备回去之后细细审核,说:“若真不太好,想来碧江先生也会看出来的,最近恕人谷加强戒备,让众弟子都警醒一些。” 沈杨等人虽然不知道他此话何意,可还是领命执行。 钟玄铭抱着一堆账册回了房间,进门之前还往旁边的房子里望了望,现在,他和宁七住在一个院子里。 宁七那日醒过来之后,萤雨就离开了,钟玄铭知道宁七是为了救裴音受了重伤,虽然他不清楚宁七到底哪里受伤了,可是见到他的时候,被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吓了一跳,他的身体是肉眼可见的瘦下去了,精气神明显的低迷,确实有点像萤雨说的,被狐狸精吸干了精气的样子。 裴音没说,他也能猜出恕人谷可能混进了外人,可是他加强戒备仔细寻找也没能找出这人,裴音不在的情况下,他只能把宁七安顿在自己的院子里,找了可靠的人去照顾他,也是方便保护他。 宁七失血太过严重,七八天过去了,他才能勉强坐着,好在他是个好病人,如非必要,从来不麻烦别人,倒是安静的很。 钟玄铭心里还是感激宁七的,他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可是也明白裴音没事,是宁七的功劳,他对自己的师父是真心的好,钟玄铭当然要投桃报李。 那边鸿雁堂主回到房间,长长出了一口气,他的头发白了不少,已经显出了老态,他知道自己的身体问题出在哪里,碧江根本就救不了他的命,他慢慢走到桌子边,想给自己倒杯水喝。 可是当他把茶壶拿起来的时候,瞳孔骤然紧缩,茶壶下面压了一张小纸片,纸张微微泛黄,而且看起来很柔软,压在茶壶下面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能看到一些茶壶底的痕迹。 鸿雁堂主把那张纸拿起来看一遍,然后点了火把它烧成了灰。 悦州城外驻军大营里,步三昧风尘仆仆的走进将军的大帐,给他看了林永的圣旨和半块虎符。 驻守将军立刻跪地接旨,然后问道:“不止大人想何时攻打子都山?” 步三昧顺着卷起来的门帘看向外面,悦州驻军大营距离子都山并不远,可见当年林永就存了消灭恕人谷的心。 他说道:“不急,总要等那边的信号,子都山易守难攻,恕人谷位置隐秘,没有地图,咱们上不去,让士兵准备着就好,时机到了,咱们再去。” 他在等,等卫闲庭的地形图,等一个好消息,等一个借刀杀人的时机。 “裴音把咱们赶走了,她自己倒好,直接又不见了,她是专门回来和咱们作对的吗!”三长老恨恨的锤了一下桌子。 他们管理恕人谷不过四个月,裴音回来的第一天就夺了他们的权,可是这次他们没有回去山里隐居,而是留在现在住的院子里,消息也灵通一些。 “大哥,你当日为什么不让我说话,当时直接质问裴音,拂衣公子在哪岂不是最好的时机?”三长老想起这件事就有气。 大长老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裴音在恕人谷威望这么高,当日你亲眼所见,贸然问她,打草惊蛇不说,万一裴音暴起夺权,你有足够的人手抵挡裴音吗?” 三长老被他说的讪讪的,“可是拂衣公子不在恕人谷的事情,是你亲眼所见,裴音心怀叵测,也是不争的事实,问出来,裴音肯定是答不上来的。” “可是恕人谷禁地从不让人进去,这是拂衣公子当时下的命令,就算这命令很可能是裴音下的,在别人眼里,也是大哥违背公子的命令,擅闯禁地了。”二长老耐心的给他解释。 三长老明白过来,却更加愤怒,“裴音简直太狡猾了!” “她要是不狡猾,能执掌恕人谷三十多年没被人发现破绽吗?老三,你也太轻敌了一些,今时不比往日,拂衣公子在这些人眼里,也就是个传说,比起传说,还是裴音对他们更有威慑力,也更让他们信服,毕竟恕人谷是在裴音手里扩大的,如果抓不到裴音致命的错误,咱们根本不可能扳倒裴音。” 大长老也觉得事情棘手,“支持咱们的人,还是太少了啊。” 三位长老都沉默下来,一个受人尊敬的领导者,是没有多少人会去推翻的。 “鸿雁求见三位长老。”他们思索的时候,鸿雁堂主已经站在了院门口。 “进来吧。”大长老看着他远远的走过来,有些惊讶,“怎么几日不见,感觉你精神不太好了?” 鸿雁堂主苦笑着说:“不瞒几位长老,属下这是遭奸人暗算,中了毒了。” “中毒?!”大长老立刻紧张起来,问道:“怎么回事,你何时中了暗算!” “不敢欺瞒三位长老,我也是近两日才发现的,可是此毒凶猛,我已经控制不住了,只能趁着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再替恕人谷尽一份力了。”鸿雁堂主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大长老,说:“属下着鸿雁堂弟子极力探查,发现恕人谷已经混进了朝廷的奸细。”   ☆、258.第258章 刀子 鸿雁堂主呈给他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蝇头小字,大长老仔仔细细的往下看,越看心情越复杂,他心里又惊又怒又喜,三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他为了按捺住内心的心情,以至于面无表情。 他惊的是没想到恕人谷竟然有一天也会被人渗透,怒的是这个奸细进来了,竟然得到裴音的包庇,喜的是他刚才还在和兄弟讨论怎么剥夺裴音掌管恕人谷的权利,鸿雁堂主就给他送来了一把刀子,锋利的,出刃必见血的刀子。 鸿雁堂主人老成精,见到大长老一言不发,就已经知道这件事已经成了,裴音必然要倒,宁七性命也保不住了。 “大哥,怎么了?”二长老见他一言不发,觉得奇怪,上前问道。 大长老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纸递过去,然后看着鸿雁堂主问道:“裴音掌控恕人谷多年,你若是有动作,她不会发现不了,你是怎么避开裴音的?” 他也不是傻子,大家的眼睛都盯着裴音,裴音做的事情堪称滴水不漏,鸿雁堂主递上来的信息,不止说了宁七的身份,还说了宁七和裴音的渊源,这种事情要追溯到七年以前,不可能这么轻易被查到。 他确实想对付裴音,想知道拂衣公子的下落,想为拂衣公子讨一个说法,可是他也不想成为别人手里的刀子。 大长老的目光锐利如刀,若是个心智不坚定的,此时恐怕已经露出破绽了。 鸿雁堂主不慌不忙的说:“大长老不必怀疑我,我左右已经活不了几天了,裴音做事自负,她这些事情稍微打听一下,再加以揣摩,就会明白前因后果,她多次出现在京城,这些都是恕人谷的分堂口弟子知道的,我只不过要避过裴音的眼睛,查到这些事情罢了。” 说道此处,鸿雁堂主的神色有些悲戚,他说:“为此,属下有几个得意弟子折在了外面。” “裴音果然胆大妄为,大哥,这次绝不能轻饶了她!咱们现在就去抓宁七!”二长老把信件递给了三长老,看过之后,三长老立刻捶桌暴起。 大长老想要继续试探追问鸿雁堂主的头绪被三长老打断,他恨不得在去对付裴音,抓宁七的之前,先收拾他一顿。 他气的不想说话,倒是鸿雁堂主看出他心情不好,苦笑着说:“三长老,宁七潜入恕人谷,毕竟没做什么,咱们没抓到他做事的把柄,他完全可以说是爱慕裴音,才追进来的,咱们只有这么一张纸,什么都说明不了,而且,也得不到其他堂主的支持。” “还需要什么证据!此等祸害,人人得而诛之!”三长老气的脸红脖子粗,瞪大了眼睛。 大长老已经不想去和他讲道理了,只是看着鸿雁堂主,淡淡的说:“此事需要从长计议,裴音现在不见踪影,咱们还需要人手,每一步都不能出了差错,否则一旦被裴音发现,咱们都会有麻烦。” 他们从来不小瞧裴音,不算这个女人身边的拥护者,就是她本身的实力,也绝对不容人小觑,尽管,他们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裴音出手了。 “大长老说的是,咳咳,属下先行告退。”鸿雁堂主的神色委顿,可见确实不太好了。 大长老看到他蜡黄的脸色,眉间隐隐有死气,不忍的说:“鸿雁堂主还是要保重身体的,还是请碧江来看一看吧。” 鸿雁堂主淡笑着拒绝了,“算了吧,一把老骨头了,不要惊动任何人了,碧江怎么说也是裴音的人。” 事情想想真是可悲,偌大恕人谷,几乎都是裴音的人。这是裴音的幸运,是拂衣公子和他们的不幸。 “着人盯紧宁七那边,一旦有风吹草动,一定要立刻回我!”大长老身边还有几个可用之人,此时全都派到宁七的身边。 “大哥,你就是太小心了!裴音现在不在恕人谷,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不管宁七和裴音是什么关系,裴音肯定还是在意他的,抓了他,不怕裴音不投鼠忌器!”三长老还是不满意,恨不得现在就把宁七抓过来严刑拷打一番。 大长老终于压不住脾气,冲了他怒吼道:“说的轻巧,钟玄铭把宁七保护的密不透风,你手里有几个人能用的!做事能不能过过脑子!你怎么知道裴音不是躲在暗处就等着我们露出破绽,先一步将我们一锅端了!没有证据,谁能支持你!” 裴音要是知道大长老这么看得起她,说不得能对他的态度好一点,可惜这次大长老真的想多了,裴音就是单纯的躲起来了。 三长老惊住了,先不提大长老说的那些他还没想过,他们兄弟这么多年,大长老从来没冲他发过火,这还是第一次。 他觉得自己分外委屈,也冲着大长老喊道:“看看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畏首畏尾!何来当年的半分风采!你说我鲁莽,你倒是谨慎了,就不怕事情发生变故吗!” 他说完之后,立刻起身,甩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二长老悄悄叹了一口气,说:“大哥不要生气,三弟就是个直脾气,又得知拂衣公子可能遇难,他心中焦急,难免冲动一些。” “我也不是生他的气。”大长老有些疲惫,“拂衣公子当年何等风采,可惜……” 可惜,他们今天连给他讨个说法都做不到。 三长老和大长老吵了一架,就闭门不出,连晚饭都没吃。他知道自己的做法或许冲动,不过不趁着裴音不在发难,难道还要等她发觉,准备好吗? 那卫闲庭是好相与的人吗?裴音调教出来的人,根本不能小看,鸿雁堂主动手脚查到消息,卫闲庭就没有眼线,他总会知道的,只是时间问题,事情拖得越久,变故越大。 “三长老。”他的窗户被人敲了三下,是鸿雁堂主。 “鸿雁堂主怎么来了?怎么不走正门?”三长老奇怪的推开窗,看到鸿雁堂主正站在他的窗户下。 鸿雁堂主翻身进入房间,说:“非常时期,还是要避人耳目,只能出此下策了。” 言下之意,他的行动也不自由。 三长老一拍桌子,“他们也太嚣张了!” “三长老消消气,裴音只手遮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习惯了,属下今日前来,是白日里回去琢磨了你说的话,觉得三长老的主意可行。”鸿雁堂主说道。 三长老面色一喜,总算有一个人支持自己了,不过鸿雁堂主话说了一半,又面露难色。 “有什么话就直说,何必藏着掖着!”三长老最不喜欢说话拐弯抹角,见到就有些不悦。 鸿雁堂主思忖片刻,贴仅三长老,在他耳边悄声说:“想让恕人谷的众人支持咱们,咱们还需要一个借口啊。” “什么借口?”三长老也压低了声音。 “那自然是需要有人牺牲啊。”鸿雁堂主慢慢的说,手中寒光一闪,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直接扎进三长老的腹部。 “你!”毒药见血封喉,三长老震惊的瞪大眼睛,连句话都没说完整。 鸿雁堂主微微一笑,烛光摇曳下的苍老的脸显得有些诡异,他轻声道:“您死了,大长老必然要马上抓人了,步大人还等着卫闲庭的死讯呢,属下可等不起了。”   ☆、259.第259章 捉拿 第二日清早,大长老来到侧厢房,见到桌子前只有二长老一个人,不禁皱了皱眉头,“老三的气还没消呢?昨天晚上就没吃,今天也不准备吃了吗?” 二长老微微一笑,“听大哥的语气,像是很担心老三。” 大长老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我什么时候不关心他了,去叫他过来吃饭,一大把年纪了,耍什么孩子脾气!” “是是,大哥是怒其不争。”二长老笑着说,站起来去找三长老。 他们三个住的近,二长老走到三长老门前,没听到里面有动静,也不知道三长老是不是醒了,他敲了敲门,“三弟,起了吗,大哥叫你去吃早饭了,别饿坏了身体。” 里面没有回应。 二长老无法,只能继续敲门,嘴里劝道:“三弟,别和大哥置气了,兄弟几十年了,难道你还要和大哥生分吗?” 他手下用了几分力气,将门敲的砰砰响,就算三长老睡得死沉死沉的,也应该醒了。 可是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二长老心里有了一点不妙的预感,他手上用了内劲,从外面硬生生的推开了房门。 三长老躺在地上,胸腹插了一把匕首,瞪大了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他脸色青黑,一看就是中毒而死。 “三弟!”二长老悲愤的大吼一声,朝着三长老奔过去。 他颤巍巍的伸出手去试探三长老的鼻息,明知道这种情况下,三长老肯定活不成了,可还是不死心,结果果然没有任何奇迹。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流着泪,紧紧抓着三长老的手不肯松开,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大长老听到声音跑过来,看到躺在地上的三长老,目眦尽裂,声音几乎泣血,“老三!” “是谁!是谁害了老三,是谁!”大长老双眼赤红,几欲疯狂。 二长老像是想起什么,对大长老说:“昨日老三刚说了要对付裴音,昨晚就遭了暗害,除了裴音和卫闲庭,还会有谁!” “裴音!裴音!你好,我本来没想要你性命,现在!来人!”大长老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把卫闲庭和裴音碎尸万段。 若是其他人,也许他们还会保留一丝清明想一想整件事情的经过,可是此时他们已经怒火中烧,只能想到昨天刚知道的事情,自然而然联想到裴音,鸿雁堂主手段虽然粗糙,但却很好用。 早上,钟玄铭还在吃早饭,就听到院子外面闹哄哄的,他不悦的皱眉,略提高了声音道:“来人,外面怎么了!莫不是有人皮子紧了吗,竟然敢在谷中吵闹!” 立刻有人应声进来,面色有些慌张,说:“公子,大长老二长老带了人把咱们的院子围了,说是要捉拿朝廷潜在恕人谷的奸细,卫闲庭。” “荒谬!”钟玄铭怒道,他站起来就往外走,说:“咱们恕人谷哪来的奸细,还围了院子!闯别人院子闯习惯了吗!” 他说的,自然是上次大长老要硬闯裴音的院子。 可是外面的情形有点出乎钟玄铭的意料,除了大长老和他的拥护者,青蚨玄武,沈杨等人也在外面,可以说,恕人谷的堂主都来了。 钟玄铭直觉此事可能不简单,不过他毕竟代裴音管理恕人谷,压下心中的思绪,扫视了一圈众人,面上有些不快,说:“大清早的二位长老就围了我的院子,想来是有什么急事吧。” 这话说的有些讽刺意味。 大长老没说话,鸿雁堂主上前一步,说道:“钟公子,我等无意冒犯,只是朝廷的奸细卫闲庭现在就在你的院子了,只要我们抓了他,自然就会走。” 钟玄铭觉得简直莫名其妙,“什么朝廷奸细!卫闲庭是何许人,他要是在我的院子里,我必然会发现!你们一大早过来说要抓奸细,总要说清楚一些吧。” 卫闲庭那张脸着实让人过目不忘,他曾经见过卫闲庭的画像,卫闲庭要是出现在他的院子里,他怎么可能不发现。 “你不必说你会发现,他在恕人谷这么久,别说你了,大家都没发现,若是没有裴音护着,也不能让他横行无忌!”大长老冷笑。 提到裴音,钟玄铭心中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鸿雁堂主看着钟玄铭的脸色,发现他是真的不清楚,心里又佩服卫闲庭的能力,可依然和气的说:“不瞒钟公子,宁七就是卫闲庭,我这里已经有确切的证据了。” 钟玄铭一怔,他是真的没想到,可是联系到裴音对宁七的放纵,他又生出一种本该如此的想法,不过宁七是裴音交给他的,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不可能把宁七交出去。 “不知道鸿雁堂主说的确切的证据是什么,宁七一直在家师的眼皮子底下,从来没做过危害恕人谷的事情,或许他其他事情上有些出格,大事还是从来不错的。”钟玄铭尽力周旋。 令他奇怪的是,这一次,沈杨等人俱沉默下来,没有人说话。 “我三弟已经死了,不算是证据吗?!鸿雁查到了裴音和卫闲庭的关系,不算是证据吗?!你还想要什么证据,想看着朝廷的军队攻打恕人谷,才算是证据吗!”二长老面上现出悲愤。 钟玄铭平静的面色终于出现惊讶的表情,“三长老被人暗害了吗?” 众人让出一条路,三长老躺在一张席子上,身体已经硬了,腹部还插着拿把匕首,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遭了暗害。 “三长老中的毒乃是绣衣直指的百鬼散,见血封喉,而且没有解药,昨天我们才知道裴音和卫闲庭关系匪浅,晚上他就遇害了,要说不是卫闲庭做的,想来也是没人相信的。”鸿雁堂主解释道。 钟玄铭面上出现一点悲痛之色,他虽然不待见三长老,可是人已经死了,再多不喜也会烟消云散,不过宁七现在连地都下不了,怎么可能刺杀三长老呢,他心中疑惑,可是没有表露出分毫,反而问:“敢问家师怎么和卫闲庭关系匪浅,事关家师声誉,还请鸿雁堂主解释清楚。” 鸿雁堂主将自己调查的事情说了一遍,钟玄铭看到沈杨他们都没什么表情,便知道他们肯定是事先清楚了。 他心下长叹一声,没想到自己的师父竟然和卫闲庭还有这等渊源,想到裴音对宁七的容忍的放纵,这一切都解释的清楚了。 钟玄铭对众人一拱手,道:“不管家师和卫闲庭是何等关系,总不会做出危害恕人谷的事情,不过卫闲庭既然在恕人谷,我总会给各位一个交代,还请各位给我一点时间。” “你还要什么时间!直接让我们进去抓了人,千刀万剐了才是正事!你不会是拖延时间,给卫闲庭争取逃跑的时间吧!”大长老的话说的很不客气。 钟玄铭不卑不亢的道:“我还是恕人谷的钟公子,断不会做出危害恕人谷的事情,但是有些事情我还要弄清楚的,一面冤枉好人,大长老若是硬闯,也可以试试,我钟玄铭的院子是不是那么好进的!” 他话音刚落,守护在钟玄铭身边的弟子立刻长剑出鞘,目光森然的看着他们。   ☆、260.第260章 薄情 钟玄铭身上自有傲气,其实说起来,裴音身边的人,总是带着几分旁人没有的自傲,当然,他们也有自傲的本钱。 他也没有说大话,大长老就算摆出证据,钟玄铭若是不想让他进院子,他就是进不去。整个恕人谷谁都有拥护者,认真算一算,依附大长老的人还是太少了。 沈杨青蚨等人之所以跟着大长老前来,也不过是在钟玄铭这里讨一个说法,他们并不是投靠大长老,只不过他们都重视恕人谷,但凡有人威胁到恕人谷的安全,他们必然是要问个清楚的。 他们尊重裴音,也尊重钟玄铭,这也是钟玄铭可以对着大长老拔剑相向的原因,只要把事情说清楚,他们还是会站在裴音和钟玄铭这一边。 大长老权衡了一下,放缓了语气,说:“那就快去吧,希望到时候钟公子别反悔。” “大长老放心,我还是言而有信的,但凡危害恕人谷的人,不用你说,我也会铲除!”钟玄铭冷冷留下一席话,转身回了院子,直接去了宁七所在的房间。 宁七靠坐在床边,看到他进来,微微一笑,显然是已经听到了外面的吵闹。 “钟师兄来啦。”他笑着打招呼。 宁七的身体只能勉强坐一会,依然虚弱的很,可是他即使脸色苍白,身体孱弱的好像一个幼童拿着剑就能杀死他,他依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淡定气势,根本无视眼前的危机。 钟玄铭心中对刚才的怀疑确定了两分,这样一个气度风华的人,怎么能被一张人皮面具掩盖,就看不出来呢? 此时他叫一声“钟师兄”,在钟玄铭耳朵里就有了别样的意味,他二人都师从裴音,自己还真当得他这一声“师兄”。 “你真的是卫闲庭。”不是疑问句,已经是肯定句了。 “是。”宁七点头。 “人皮面具做的很精妙。”钟玄铭夸赞了一声。 宁七抬起手,费力的在脸上摸索了一番,慢慢接下一层薄薄的面具,露出原本那张俊美无铸的脸来。 随着人皮面具的脱落,他身上那种略带卑微的,小心讨好的气质也逐渐消退,眼神虚弱但是锐利,如剑一般锋利的气势扑面而来,这一刻,他才像是掌握一半绣衣直指,和步三昧分庭抗礼的人。 “此面具虽然精妙,但制作方法太过血腥,再精妙的面具,哪有人脸来的真实。”卫闲庭淡淡一笑,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自己一直把一个死人的脸戴在自己脸上。 “我师父教了一个好徒弟。”钟玄铭必须得承认,卫闲庭的心狠硬的像是石头,如果不是身份不对,他绝对比钟玄铭更能继承裴音的衣钵。 “过奖,裴音不让我拜她为师,我叫你师兄,可裴音不是我师父。”卫闲庭虚弱的笑。 钟玄铭的神色不变,只说道:“你真的是朝廷的奸细?” 卫闲庭点点头。 “那我要把你交出去了。”钟玄铭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平淡,“凡是威胁恕人谷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无妨。”卫闲庭没有一点不满或者害怕,他淡然的说:“本来时候也差不多了,总戴着别人的脸,时间长了,我都有点入戏了。” 卫闲庭这话说的实在薄情,他扮作宁七的时候,着实和恕人谷的众弟子打成了一片,可是现在只用一个差点入戏就一笔带过,就像他在恕人谷这些时日,与众人的感情只是虚幻一般。 钟玄铭终于忍不住说:“我师父真心待你,你却算计恕人谷,心中就没有半点愧疚吗?” 卫闲庭笑笑,云淡风轻的说:“我待裴音也是真心,更有真情,可我也需要恕人谷成为我名利路上的踏脚石,两者并不冲突。” “怎么可能不冲突!恕人谷是我师父的心血,岂是能让你随意毁掉的!”钟玄铭被他无情的话激的动了火气。 “我喜欢裴音,可不代表我就喜欢裴音的恕人谷,其实,只要是裴音过分关注的东西,我都不喜欢。”卫闲庭脸上一闪而逝偏执和疯狂,神色扭曲了一瞬,“既能给我自己的权利铺路,又能毁掉一个裴音重视的东西,让她以后更多的关注我,我为什么不做呢?你明明是个好苗子,就是有时候太拘泥,和裴音的性情还是差了一些。” 最后,卫闲庭淡淡的点评了一番钟玄铭的性格。 钟玄铭简直对他一番言论叹为观止,他情不自禁的说道:“若是我师父在这里,不知道会有多伤心。” 卫闲庭闻言,却笑着摇了摇头,说:“你错了,裴音若在这里,只会夸奖我做的真是不错,不枉费她一番教导。” “假以时日,我相信你必有一番作为,林永和步三昧他们都看走了眼,如果你能活着离开恕人谷的话。”钟玄铭准备去叫青蚨他们进来了。 “我昨晚没出去,三长老不是我杀的。”见钟玄铭要离开,卫闲庭简单提醒了他一句。 钟玄铭真诚的道谢,“多谢,我会小心。” 院子外,大家见到钟玄铭没什么表情的走出来,心里都有点没底。 大长老冷嘲道:“怎么,问清楚了?还是你已经把人放跑了?” 钟玄铭压根没看大长老,直接对沈杨和青蚨说:“你们进去带人吧。”算是间接承认宁七就是卫闲庭的事实了。 结果他话音刚落,还没有动作,大长老那边的人已经要进去了。 钟玄铭一抬手,守在院门前的弟子上前一步,将大长老的人团团围住,大长老怒道:“钟玄铭,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玄铭似笑非笑的看着大长老,说:“大长老可能没听清楚,我是让沈堂主和青蚨堂主去带人的,可没说让你们动,卫闲庭也算是入了我恕人谷的,他算是半个恕人谷的人,按照恕人谷的规矩,此事要由刑堂过问。” “钟公子莫非是想包庇他不成,仔细算来,你们也算是师兄弟了。”鸿雁堂主不怀好意的笑笑。 “钟公子,卫闲庭毕竟杀了三长老,此事应该交给我和大哥处理。”二长老也说道。 钟玄铭寸步不让,“几位长老也是恕人谷的人,自然要按照恕人谷的规矩办,带卫闲庭入刑堂吧,杀没杀人,背没背叛恕人谷,一切审过之后再定罪,要是罪名属实,演武场的旗杆子上必有他一席位置。”   ☆、261.第261章 嘲讽 沈杨和青蚨进去抓人,见到卫闲庭的时候稍微惊讶了一瞬间,很难相信这么一个病弱的贵公子似的人物能悄无声息杀了三长老。 “沈堂主,青蚨堂主。”卫闲庭平静的打着招呼,“恕我身体不适,不能给二位见礼了。” “卫公子真容果然天人之姿。”青蚨此话出自真心,绝非恭维,“某行走江湖总能听到卫公子的名字,今日一见才发现,卫公子和旁人说的还是有差别的,可见人言也有不实之处。” 沈杨是真正和卫闲庭共事过的,见过卫闲庭的能力,只是有些可惜,“若卫公子不是心怀不轨,着实能为我恕人谷再添一助力了。” “道不同罢了,卫某也要为前程考虑。”卫闲庭倒是不觉得可惜,今日之事,本也在意料之中,他说:“劳烦二位堂主找人扶我一下吧,我自己是断然走不出这里的。” “就由我二人亲自带卫公子去刑堂吧。”沈杨一拱手,和青蚨上前,双双扶起卫闲庭。 他们触手才发现,卫闲庭瘦的惊人,竟然像是受了什么重伤。他们俱是心思透彻之人,联系到那日裴音院子里的一声吼叫,知道这之中可能有什么隐情发生了。 “不止裴姑娘现在可安好?”青蚨低声问。 “一切都好,诸位尽可安心。”卫闲庭堪称好脾气的回答,只是那人不愿意见我罢了,估计就算这次我身陷牢狱,可能要给她的旗杆子上添一面旗,想必她也是不会出现了。 一切都好,就说明恕人谷的情况可能她知道,只是不想管了。可是裴音待卫闲庭到底有多纵容,他们是亲眼所见,莫非裴音真的会让卫闲庭挂在旗杆子上吗? 青蚨心中有些怀疑,隐隐觉得有哪里是他们想岔了,可是现在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来。 见到两位堂主扶着卫闲庭出来,站在外面的众人俱是一愣,他们都是听说过卫闲庭的大名的,卫闲庭在恕人谷的时候,缠着裴音那股不要脸的劲儿他们也是见识过的,当时也不过是当个有几分本事的爱慕者罢了,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 可是此刻再见,他们方才觉得当时的轻视有多么可笑,一个人能隐藏的如此好,做小伏低不露半分破绽,这份心性和定力,他们之中很多人就不能比,此时谁都能看出他重伤虚弱,可是偏偏没人敢对他半分不敬。 卫闲庭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停在三长老的尸体上,没什么正经的说道:“哟,这手法好,整个匕首全都没入身体,没有半分犹豫和停滞,一气呵成,心够狠,和三长老得多深的仇啊。” 众人:…… 你一出来就拉仇恨,这样真的好吗? “卫闲庭!”大长老一看到他出来,立刻什么理智都没了,就要冲破钟玄铭的保卫扑过去,不难看出,让他接近卫闲庭的话,卫闲庭一定会血溅当场。 卫闲庭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脸色都没变一点,还是被两位堂主搀扶的状态,可是语气里满是嘲讽的说:“您老还是歇歇吧,裴音有句话说的对,您毕竟老糊涂啦,就不要出来想着争权主事啦,万一一把年纪再累出个好歹的,谁来负责啊。” “大长老也别嫌我说话难听,不过若是你们三个长老,哦,对,如今就剩两个了,掌管恕人谷的话,我根本都不用隐姓埋名潜入进来,我手下的绣衣使就能把你管理下的恕人谷渗透成筛子啦。”话到最后,卫闲庭眼神俾睨的看着他。 大长老和二长老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钟玄铭看了卫闲庭一眼,对方还是一副随时能倒下去的样子,可是刚出来就把两位长老气的说不出话,又间接点名裴音在恕人谷的重要性,这个情,他还是记下的。 许多人被卫闲庭说的差点笑出来,不过是碍着长老的面子,强自忍着罢了。 “你少在这耍嘴皮子,你杀我三弟,对恕人谷包藏祸心,若不是裴音护着你,你根本活不到今日,不过用不了多久,你也得死!”大长老急促呼吸了几下,对着他冷冷一笑。 卫闲庭颇为惋惜的摇摇头,“真是可怜,心胸狭隘,恋栈权势,狂妄自大,若不是你们当年的付出,在恕人谷连个护法都是做不了的,估计你们唯一能和在场诸人比的,也就是个年纪了。”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对着鸿雁堂主灿烂一笑,很是亲切的说:“啊,差点忘了,鸿雁堂主能力就很强,年纪却和你们一般大,这么一想,你们还真是一无是处呢。” 鸿雁堂主脸皮一抽,他总觉得卫闲庭说这番话是故意的。 “卫公子请吧,有你说话的时候,不急在这一时。”钟玄铭觉得再让卫闲庭说下去,大长老估计当场就要拔剑了。 其他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青蚨和沈杨扶着他连忙就要去刑堂的地牢,没想到卫闲庭竟然还回头对他们说:“忘了提醒你们一句,三长老的尸体还是赶快处理了吧,中了百鬼散的,全身都带着毒,若是碰了他尸体的人,还是自我了结了吧。” 二长老和几个抬过三长老尸体的弟子立刻面色一变,他们只知道百鬼散剧毒,见血封喉,从来不知道尸体也会被染上毒。 钟玄铭:师父还是来收了这个祸害吧,你看看才多大一会功夫,就弄得恕人谷鸡飞狗跳了啊。 卫闲庭可不管自己一句话让多少人担惊受怕,他当年研制出这种毒药,就没有想过留活口,也完全不顾及会不会有无辜人被牵连其中,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心善之人,心里唯一的那一点温情,也都给了裴音,再也不能分出来给别人了。 裴音在冰夷山闭门不出,卫闲庭身份暴露的消息传到冰夷山之后,萤雨用蛮力打开了裴音的房门,对她说:“卫闲庭暴露了,已经被抓进刑堂地牢了,想来过不了多久,你演武场的旗杆子上,就会多一个人形旗子了。” 她本以为这个消息能让裴音走出自责的怪圈,没想到裴音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景色,不冷不热的说:“终于暴露了啊,有什么可着急的,脱不了身逃不出去,本事不济,挂在杆子上也怨不得别人。” 萤雨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你最是重视他,能看着他受难吗,他身体可还未恢复呢。” “我重视他和他本事不济有什么冲突吗?他进入恕人谷目的为何他自己清楚,我已经给他方便了,剩下的,能不能成事,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裴音冷漠的说。   ☆、262.第262章 无据 卫闲庭被“请到”了刑堂的地牢,说是“请”,因为他算是最大牌的犯人了,他是青蚨和沈杨两位堂主送进来的,而且还特意吩咐弟子,在牢房里铺好棉被等物品,以免他着凉受冻,伤上加伤。 刑堂做事自有一套规矩,他们会先寻找证据,然后再开刑堂审讯,像卫闲庭这种身份特殊的,搜集了证据之后,他们是要开执事堂的。 卫闲庭非常安心的在刑堂的地牢里住了下来,每天都有无数好奇的小弟子借着送饭送水等各种名目来看他,卫闲庭在地牢里躺的百无聊赖,心里琢磨着要不自己还是收点钱好了,这么免费让人参观,他好像挺亏的。 他在地牢里呆的悠闲自得,不知道外面的人已经因为他,快要跑断腿了,因为他们除了知道卫闲庭是奉命潜入恕人谷,要和军队里应外合攻破恕人谷之外,根本找不到一点卫闲庭通风报信的证据。 没有证据,卫闲庭就动不得,恕人谷从来不做滥杀无辜的事情,尤其卫闲庭也算是恕人谷的一份子,他是实实在在闯过了八卦阵进来的。 沈杨等人半点进展也无,大长老等人自然就不满了。 “沈堂主,卫闲庭关在地牢里已经七天了,你难道还没找到证据,证明卫闲庭有罪吗!”大长老冲到刑堂,对着沈杨咆哮,“我二弟已经死了,恕人谷内的弟子也死了两个了!还要死多少人,你才能找出证据!” 大长老现在已经几近癫狂,卫闲庭没有诓骗他,二长老也中了毒,他那日抓了三长老的手,没有两日就去了,然后,接触过三长老的弟子也死了,他们兄弟三人只剩下他了,他觉得他必须要给他的兄弟讨回公道。 “我要卫闲庭偿命!血债血偿!你若是再找不出证据,我现在就去宰了他!”大长老手下的那张桌子已经出现裂纹。 沈杨神色不变,只平静的说:“大长老,咱们这规矩是拂衣公子定下来的,没有他背叛恕人谷的证据,就不能定他的罪。” “我三弟的死就是证据,你还想要什么证据,莫非是看恕人谷不保,你准备投靠朝廷了吗!”大长老口不择言。 沈杨看向他的眼神带了警告,他沉声道:“大长老,此话不可乱说,恕人谷如今一片平静,你从哪里看出我们会败于朝廷军队之手,再者,我最恨朝廷,若是让我知道谷中还有谁做了朝廷的狗,我必要亲手宰了!” 他的话铿锵有力,隐隐带着杀气,不难想象,真的发现背叛者,沈杨定然要让此人血溅当场的。 大长老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哪还能听出来沈杨话里有没有什么其他意思,他只冷声说道:“若是再不开执事堂,就休怪我不守规矩了,我两个兄弟的仇,我一定要报!” 说罢,他甩袖离去。沈杨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头痛的按按眉心。 卫闲庭不知道白天大长老和沈杨吵了一架,他现在虚弱的紧,每天休息的都很早,反正地牢安全着呢,不可能有人闯进来。 可是,总有那么几个例外能让卫闲庭碰上。 “是哪位朋友来了,请出来一叙吧。”午夜,卫闲庭还没睡几个时辰,就被一个陌生的气息吵醒了。 “卫公子的直觉真是敏锐,若不是你身受重伤行动有碍,想来我们也是抓不到你的。”苍老的声音,听着还有几分虚弱,是鸿雁堂主。 卫闲庭勾勾唇角,“鸿雁堂主深夜造访,还把值守的弟子都放倒了,看来是有什么隐秘的事情想要和在下谈了。” 鸿雁堂主从阴影里走出来,盯着卫闲庭的目光十分复杂,好奇,嫉妒,愤恨,敬佩等等情绪交织在眼底。卫闲庭倒是有几分奇怪了。 他在牢房外找了一把椅子坐下,看着被困的卫闲庭,说:“卫公子可知,近几日都发生了什么事?” 卫闲庭把双手枕在后脑,悠闲的说:“还能有什么事,左不过是沈堂主他们找不到证据罢了。” “卫公子好心思。”鸿雁堂主淡淡夸奖了一句。 卫闲庭不在意的说:“这有什么值得夸奖的,恕人谷依规矩办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裴音在的时候,她就是规矩,现在裴音不在了,一些必须裴音拿主意的事情就要往后拖一拖,比如我,所以沈堂主才一直以找不到证据为借口,当然,他是真的找不到就是了。” “否则不需要什么证据,单是我绣衣使的身份,就足以让你们杀了我。”卫闲庭看的很明白。 “卫公子这样的人,可惜了。”鸿雁堂主感叹了一句。 卫闲庭却突然看着他,问:“鸿雁堂主,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不知你能否为我解惑。” 鸿雁堂主和气的说:“卫公子但讲无妨。” “我想知道,您贵为恕人谷堂主,掌管整个恕人谷的情报往来,算是裴音最倚重的对手,你为什么要做步三昧的走狗呢。”卫闲庭仿佛是真的好奇,可说出口的话却不那么客气。 鸿雁堂主也是好涵养,竟也不生气,真的解释道:“卫公子并非江湖人,有些事情还是不懂的,比如,草莽毕竟是草莽,哪里比得了官身呢?裴音故步自封,不允许恕人谷接触朝廷,可是哪有人一生甘于平凡呢,朝廷能给出的利益自然更大。” 卫闲庭点点头,明白了,“贪心不足,三长老也是你杀的吧。” “不错。”鸿雁堂主承认道:“总要有个借口对付你的,大长老太过谨慎,等到裴音回来,哪里还会给他机会。” 卫闲庭听到鸿雁堂主这么忌讳裴音,立刻像是自己被人敬畏一样,心里高兴极了,觉得还是他家阿音最厉害了。 不过他面上并不显,只淡然看了鸿雁堂主一眼,说:“所以你自服绣衣直指的毒药相思泪,制造被人下毒的假象,在把步三昧给你的东西交给大长老,大长老对裴音早有不满,得知我和裴音的关系,必要要用我发难。鸿雁堂主好手段。” “卫公子过奖。”鸿雁堂主毫无自得之色,说:“不计划的周密一些,怎么能取信于人呢,想要荣华富贵,总要先付出些代价。” 卫闲庭摇摇头,“那鸿雁堂主可知,相思泪也是我绣衣直指的秘药,光种类就有五种,可不是哪一种都有解药的,我看鸿雁堂主服下的,就是没有解药的那种,恐怕你命不久矣啊!” 说罢,他还长叹了一声。 鸿雁堂主微微色变,绣衣直指的秘药他已经在三长老身上领教过了,自然知道厉害,他说道:“这是步大人给我的,断然不可能没有解药!卫公子还是休要骗老朽了。” 说完,他仔细观察卫闲庭的神色,想找出一丝变化。 没想到卫闲庭只是说:“信不信由你吧,绣衣直指的毒药一多半都是我参与研制出来的,鸿雁堂主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谁曾想鸿雁堂主突然冷笑,说:“我深知卫公子与步大人的仇怨,你说的话,我怕是要挑着听的。” 卫闲庭也不在为了相思泪的问题打转,信不信那就是鸿雁的事情了,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对鸿雁堂主说:“堂主此来,不会就是和我叙旧吧。” “不错。”鸿雁堂主的衣袖垂下来,一个小巧精致的暗器滑到他的掌心,他说:“步大人有命,卫公子先行一步吧。”   ☆、263.第263章 共审 “要杀我的人可太多了,不过你可没这个本事。”卫闲庭长叹一声,慢慢站了起来。 鸿雁堂主掌心的那个乃是灭神针,是绣衣直指中的一大暗器,针入人体之后立刻没入血肉,随着血液游走,最后没入心脏,死因查不出来。 “步三昧将这种东西都给你了,可见是下了血本了啊。”卫闲庭兴味盎然的看着鸿雁堂主手里的灭神针,懒洋洋的说:“不过,这可杀不死我啊。” 鸿雁堂主对卫闲庭心有忌惮,不敢靠近,只说道:“卫公子口气倒是不小,往日用来对付敌人的武器,用在自己身上,不知道你会有何感受。” 说完,他手指一动,手上灭神针尽数朝卫闲庭而去,直接封锁了卫闲庭所有的退路。 “所以说步三昧草包,只能找到草包和他合作。”卫闲庭不紧不慢的抬起手,袖子一卷,动作慢的不可思议,可是就是这不可思议的动作,灭神针尽数落在卫闲庭的袖子上,他略微抖了抖袖子,细如牛毛的灭神针全部落在地上。 鸿雁堂主面色煞白的倒退两步,甚至撞翻了凳子,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脱口而出,“不可能,你身受重伤,怎么还有功力在身?!” 这几****在暗中观察,卫闲庭行动迟缓,内力真气流转偶有停滞,分明是重伤未愈的模样,怎么可能一夜之间恢复到鼎盛时期呢。 “所以说你蠢。”卫闲庭嘲弄的看着他,“我好没好,我自己知道就行了,为什么要让你们也知道?让敌人知道自己的实力,是蠢人才做的事情啊。” 鸿雁堂主脸色阴晴不定,显然是在思索,自己还能不能杀了卫闲庭。 卫闲庭眯了眯眼睛,看着他说:“我劝你最好现在就走,趁着我觉得杀你还麻烦的时候,等着步三昧的军队打上子都山,我也可以放你一马,只要你管好了自己的嘴。” 他言下之意,就是承认步三昧会带着军队攻打子都山了,很可能消息他都已经放出去了,现在鸿雁堂主死对于他来说只是有些麻烦,他不是不能杀了他。 鸿雁堂主心中权衡了一下利弊,对卫闲庭笑笑,说:“如此,我就不打扰卫公子办事了,希望步大人攻上子都山的时候,卫公子还请高抬贵手,不要误伤盟友。” “那是自然。”卫闲庭微微颌首。 得了卫闲庭的承诺,鸿雁堂主心中稍稍安定下来,立刻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卫闲庭抬起手掌,略微动了动,把鸿雁堂主碰倒的椅子用内力推回原位,分毫不差,“还得我给你善后,真是蠢得不可救药了,看来步三昧的脑子也不灵光了。” 卫闲庭撇撇嘴。 好不容易打扰的人走了,卫闲庭心中长舒一口气,躺下来继续睡觉,偷得浮生半日闲,地形图已经送出去了,在步三昧攻打子都山之前,容他休息休息,总为林永奔波卖命,他连媳妇都快娶不上了。 可是老天爷好像看不得卫闲庭好,眼见着卫闲庭能迷糊着再睡一觉,天光大亮的时候,就又有人找了过来。 卫闲庭挣来眼睛,心里不由得长叹一声,只得坐起来揉了揉脸,让自己精神精神。 “卫公子醒了,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钟玄铭微微一笑。 那是因为我听到你的脚步声又起来了。卫闲庭心里默默的说,面上还带着笑,和钟玄铭客套,“多日不见钟师兄,今日来,想必是对于我已经有了定论了吧。” 钟玄铭倒是没有遮掩,只说道:“实不相瞒,我们真的不知道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把消息送出去,只得先开了执事堂,请诸位堂主共同定论了。” 这就是无法定罪,只能共审的意思了。 卫闲庭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如果他送出去的消息能被查到,他混进恕人谷也就没有意义了。 钟玄铭只是来告知他一声,话传到了,他也算是尽了师兄一点义务,不过走之前,他还是犹豫着说:“其实只要你不承认,我们也是没有办法的,师父不在,一切只能按照规矩办事。” “多谢师兄,我晓得了。”卫闲庭明白,他是说只要自己抵死不承认,沈杨他们就可以保下他,直到裴音回来才会定他的罪,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对钟玄铭说:“劳烦师兄,若是改日见到裴音,请交给她,我想,她暂时是不想见我的。” 钟玄铭走过去接过那封信,向他承诺,“我必然交付到师父手中。” 钟玄铭走后不久,就有人进来,带他去执事堂。 卫闲庭作为宁七的时候没少进执事堂,不过作为囚犯的身份还是第一次,他神色坦荡的走进去,迎接各色目光的洗礼。 他大概看了一圈,发现这次大长老学乖了,竟然没有坐在上首的两张椅子上,上面只有钟玄铭还站着,他突然有点可怜自己这个师兄,天天站着,想必身体应该很好。 大长老一见卫闲庭眼睛里就冒火,率先发难道:“区区朝廷走狗,暗杀我恕人谷长老,还不跪下认罪!” 卫闲庭皱眉,很不友好的看着大长老,阴森森的说:“且不说我还没杀三长老,我此生除了天地君亲师,只跪过裴音一人,怎么,大长老难道觉得自己比裴音更有能力吗!” 他一口一个“裴音”,可见先前的情报是真的,他真的和裴音关系匪浅。 卫闲庭一震衣袖,负手而立,傲然的看着大长老,他的一身傲骨只在裴音面前才会收起,对于自己瞧不上的,他从来没什么好态度。 “三长老已死,就是中了你们绣衣直指的毒,除了你,还有谁能暗杀了他!”大长老恶狠狠的看着卫闲庭。 卫闲庭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说:“大长老这罪名扣的好生轻松,绣衣使的秘药又不是流不出去,难道没个死在毒药下的,都要算在我的头上吗?” “谁不知道绣衣使作为皇帝的走狗,作恶多端,你们能清白到那里去!”大长老冷哼,已经把卫闲庭的位置定了,哪怕卫闲庭用再多口舌解释,也是无益。 卫闲庭眼神暗含警告的看着大长老,慢慢的说:“大长老说话还是注意些为好,别两个兄弟死了,把你的脑子也带走了!” 他说完,执事堂里的众人俱是心中一凛,卫闲庭身上若有似无的杀气已经弥漫开来。   ☆、264.第264章 坦诚 执事堂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恕人谷的诸位堂主几乎是都没见过卫闲庭出手的,在场这些人中,对卫闲庭身手有些了解的,也就只有当日在破庙里,亲眼目睹卫闲庭一鞭子劈开大佛的沈杨了。 他们没给卫闲庭绑上绳子或者戴上镣铐,一方面是对卫闲庭的尊重,怎么说他也是裴音的弟子,哪怕还有个朝廷的身份,也不是应该随意怠慢的,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知道束缚住卫闲庭没用,那些东西是困不住他的。 可是此时卫闲庭一身杀气,若是真动起手来,沈杨觉得,就算他们有胜算,也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如今是多事之秋,他们不宜和卫闲庭起冲突。 他能想到的问题,钟玄铭自然也是能想到的,他微微沉下脸色,说:“好了,今天来不是为了让你和大家吵嘴的,都静一静吧,执事堂里不得放肆!” 他是看着卫闲庭说的,但显然是说给大长老听的。 大长老面色难看,可还是强忍下来,冷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钟玄铭环视众人一圈,慢慢的说:“今日为什么开执事堂大家都清楚,三长老被害,我等这么多天都没找到证据,证明此事是卫闲庭所为,也没有找到证据,证明卫闲庭在恕人谷期间做出了危害恕人谷的事情,所以,现在我们开执事堂,按照恕人谷的规矩,当面审问,诸位都没有意见吧。” 说起来,找不到卫闲庭往外面传递消息的证据,诸位堂主面上也没什么光彩,这事说出来也不好听,要面审人家,能有什么意见。 “我等惭愧。”沈杨对着钟玄铭抱拳。 钟玄铭点点头,“那开始吧。” 卫闲庭泰然自若的站在执事堂中央,看着倒不像是来受审的,更像是来游玩的,他大方的说:“有什么疑问,诸位请问便是,我必然不会隐瞒。” 他神色之坦荡,倒让人觉得他其实才是无辜的那一个。 审问叛徒是刑堂的事情,自然要由沈杨来问,他问道:“卫闲庭,你身为朝廷绣衣使,潜入恕人谷是否有其他目的。” 他问话不喜欢拐外抹角,卫闲庭如果回答是,那么等待他的,就是人死灯灭的结局。 卫闲庭点点头,非常直接的说:“是。” 堂主们的脸色立刻紧张起来。 沈杨接着问道:“目的为何。” 卫闲庭颇有些害羞的笑了笑,说:“陛下命令我探得恕人谷的地形,里应外合攻破恕人谷,至于我自己嘛,我自然是为了裴音而来。” 钟玄铭微微色变,他是和卫闲庭说过话的,没想到卫闲庭此时还能说实话,而且真是知无不言,还把自己师父牵扯进来了。 他当即结果话头,提高了声音,带着点警告的对卫闲庭说:“卫公子,说话还是请三思。” 大长老不阴不阳的插了一句嘴,“让他三思什么,裴音自己修身不正,和朝廷走狗厮混在一起,危害恕人谷,卫闲庭自己都承认了,你还在遮掩,怎么,你也想对恕人谷不利吗?” 沈杨皱起眉头,冷声说:“大长老,我还没有问完。” “还有什么可问的,他不是都承认了吗!如此心怀叵测之人,就应该立刻处死!”大长老恶狠狠的说。 “属下要问的事情还有很多。”沈杨也不看他,继续对卫闲庭说:“你是经过八卦阵考验进来的,也算是恕人谷的弟子,皇命在身,做不做在你,你有没有把恕人谷里的消息传递出去与朝廷的人知晓?” 他对卫闲庭和皇上之间的恩怨还是知晓的,卫闲庭天分高,头脑灵活,是个可用之才,如果他什么都没做过,自己当然要保下他的,此言,也是有提醒的意思。 “当然是传出去过。”卫闲庭也不知是不是没听懂沈杨的意思,真诚的说:“在下还要为前途考虑,恕人谷的消息,我已经送的差不多了。” 他送出去了,谷中无人发觉,这才是最可怕的。沈杨不相信他一个人就能做到这件事。 “你在恕人谷有帮手?”沈杨继续问。 没想到卫闲庭摇摇头,“这种危险的事情,怎么能假他人之手呢,沈堂主莫要说笑了。” “即使没有内应,裴音也定然帮了你不少!”大长老冷嘲道。 卫闲庭眯了眯眼睛,危险的说:“大长老,我劝你最好冷静点,如果我做这种事被裴音发现了,不用别人,她第一个就要毙我于掌下。” 大长老哼了一声,“那她还算对恕人谷有点责任心!” 卫闲庭笑了笑,好脾气的更正他,“您说错了,她会觉得我做的太差。” 钟玄铭:…… 师父你是怎么教出一个神经病的。 没有帮手,说明恕人谷内部还算安定,沈杨略略放下心,又问道:“三长老也是你杀的吗?” 本来卫闲庭承认他泄露恕人谷机密之后就可以处死了,可是事情一码归一码,沈杨他们还是要一一问清楚的。 众人本以为卫闲庭这次也会点头,没想到他却摇了摇头,说:“自然不是。” “除了你还能有谁!你休得抵赖!”大长老拍案而起,“我二弟三弟都被你害死了,你竟然还敢不承认!” 卫闲庭觉得好笑,他摊摊手,对大长老说:“二长老因触碰了三张来的尸身才染毒身亡,你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又不是我逼着他去碰三长老的,三长老死的时候,我连下地都做不到,我难道能隔空用意念杀了他吗?” “你是朝廷的奸细,除了你还能有谁杀了他们!”大长老双掌蓄满真气,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掌打向卫闲庭。 钟玄铭立刻变了脸色,卫闲庭身体还没好,这一掌打下去,足可以要他的命了。 可是在场众人都没动,卫闲庭泄露机密是事实,此时就算被打死,也是应该的。 沈杨面色凝重,卫闲庭为人心狠手辣,可是为人还算坦荡,他既然说三长老不是他杀的,那么就证明,恕人谷里另外有人杀了三长老。 只鸿雁堂主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卫闲庭,藏在袖子里的手略微动了动,看样子要想要浑水摸鱼。 步三昧和卫闲庭那是死敌,他可不信卫闲庭能好心帮他隐瞒身份。 可是就在大家都以为卫闲庭死定了的时候,他突然动了。   ☆、265.第265章 在等 卫闲庭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只是平淡的向旁边迈了一步,他这一步看似缓慢,可是恰好避开了大长老的一掌,而且,他还轻飘飘的看了鸿雁堂主一眼。 鸿雁堂主被他看的心中一凛,明白他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自己想要趁机要他性命的想法依然落空,只能老老实实的看情况。 在卫闲庭动的一瞬间,钟玄铭,沈杨和青蚨,玄武等人也跟着动了,既然卫闲庭做了危害恕人谷的事情,那么自然要按照规矩处决。 背叛者死。 他若是身体还没好,钟玄铭倒是可以留着他的命,等裴音回来再做决定,可是看他刚才动作,分明已经身体已经好了,那么,钟玄铭自然不会留下他的命了。 卫闲庭面对几大高手的围攻没有半分紧张,他姿态闲适的和他们周旋,先格挡下钟玄铭的双掌,然后侧身避过沈杨的腿法,轻轻推开青蚨的折扇,向玄武的方向推过去,玄武的一双拳头只能投鼠忌器的收回来。 大长老恨极了卫闲庭,趁着卫闲庭被围攻的时候,悄悄靠近卫闲庭,想要从背后偷袭他。 没想到卫闲庭背后就像长了眼睛似的,长袖一震,桌子上的一个茶盏一直搭在大长老的胸口,生生把大长老打出一口血来。 偏卫闲庭还气死人不偿命似的嚣张的笑着说:“您就别跟着凑热闹了,您的身子骨别折腾了,小心伤着。” 以一敌四,卫闲庭不仅没有落在下风,反而还游刃有余。 钟玄铭心中也有些惊讶,卫闲庭武功之高,出乎他的意料,想来当时在后山温泉池的时候,卫闲庭也是闹着玩,根本没真想和他动手。 他们五个战斗的精彩,旁人插不上手,大概过了一刻钟,卫闲庭突然笑了,说:“本大人今天就不陪你们玩了,来日方长,诸位堂主,有缘再会吧。” 说罢,他借着钟玄铭的掌风,双脚轻轻一点,直接飞出执事堂,一个起落就消失不见。 “封锁恕人谷,派人仔细查找,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钟玄铭果断下令,片刻功夫,卫闲庭还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跑出恕人谷。 钟玄铭想的很好,可是让人费解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他们恨不得把恕人谷的草皮都翻起来了,都没找到卫闲庭,莫非卫闲庭还会妖法,能从恕人谷遁地消失吗? 萤雨来到裴音的院子,毫不意外依然是静悄悄的,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裴音的屋子没有点灯,可是萤雨相信,她一定还没睡。 果不其然,她推开房门的时候,裴音压根没休息,她正靠坐在床边发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在夜幕里泛着红光,差点吓萤雨一跳。 萤雨一看到裴音的红色兽瞳,心里就发憷,她可是领教过裴音的血腥的,自从裴音可以控制自己的欲望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种红瞳了。 “阿音,你还好吗?”萤雨站在靠近门口的不远处,小心翼翼的问。 裴音从沉思里回过神,抬起手覆盖在自己的眼睛上,声音里带了点疲惫,说:“我又失控了是吗?我听到子都山那边有喧闹声,是不是卫七跑了?” 萤雨点点头,后来想到裴音看不见,又连忙说道:“是,卫闲庭做事没有被沈杨他们找到证据,只能开执事堂审理,他承认把恕人谷的机密送出去了,大长老要处死他,他在钟玄铭等四人的围攻中安然脱身,钟玄铭封锁恕人谷寻找他,还没有找到。” 萤雨看到裴音的嘴角勾起,可是手依然放在眼睛上,她说:“已经子时了,还没找到卫七呢吧,明知道他就在谷里,可是找不到,想来玄铭应该很挫败。” “你怎么知道他没跑出去呢?”萤雨很奇怪,如果不动用一点小手段,她也是不相信卫闲庭还在恕人谷里没出去的。 “血液的味道。”裴音露出来的一半面容略显苦涩,她说:“我能闻到他身上的血气,这么近,这么诱人,太折磨了啊。” 她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几乎是呓语了。 萤雨听的毛骨悚然,她从裴音近乎呢喃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冷酷和狠厉,还有一点似有若无的杀机,她有时候很不理解裴音对待卫闲庭的感情,裴音分明是愧疚的,可是现在她为什么又想让卫闲庭死呢? “阿音,卫闲庭还是不错的。“萤雨想了想,委婉的夸了卫闲庭一句。 “钟玄铭可堪大任,卫闲庭可继承我的衣钵,他们都很不错。”裴音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敢出去吗,除了我本身对伤害了卫七有愧疚之外,我隐隐感觉到,我好像又要失控了。” 裴音放下手,一双赤瞳幽幽的看着萤雨。 她的眼睛里没有感情,里面隐藏着嗜血的欲望和疯狂,萤雨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她以为自己看到了两百多年的裴音。 “萤雨,我想杀人啊,我真的想,我的身体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不断的叫嚣,告诉我,杀吧,杀吧,他们都是蝼蚁,他们都是食物,我才是站在顶端,俯视他们的人,对待蝼蚁,不需要怜悯和同情,就从卫闲庭开始吧,杀了卫闲庭,我就再也没有弱点了。”裴音的声音在夜色里有一种诡异的癫狂。 萤雨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颤抖着声音说:“你不是控制的很好了吗,怎么又这样了,上次到底是什么暗算了你?” “血族的十三圣器之一,毒瓶里面的毒血。”裴音说,她闭了闭眼睛,“经过毒瓶的血液,可以强化任何人,让他们变成只知道遵从力量和暴力的怪物,我因为是始祖血脉,才没有真正的兽化,可是,它拉扯出了控制的很好的嗜血欲。” “十三圣器被人动了,西陆那边竟然半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到底是没人发现,还是他们故意不说的?”裴音兀自思索。 萤雨也觉得事情很严重,圣器这种东西平时都在小心看管的,被没被人动过,应该立刻就能知道,可是裴音没听到一点风声,不能不让人怀疑西陆的动机。 突然间,她想到刚才裴音说的话,她既然已经又有控制不住自己的迹象,那么她足不出户究竟在等什么呢? 裴音的嗜杀欲如果不能排遣出去,那么会越积压越多,最后爆发出来,他不能伤害冰夷山的人,子都山也没有土匪了,她要怎么解决这件事呢? 萤雨想到此处,试探着问:“阿音,你是不是在等步三昧的军队?” 裴音闻言微微一笑,感叹道:“他们来的不是时候啊。” 言下之意,竟是默认了萤雨的猜测。   ☆、266.第266章 质问 “钟公子,咱们已经找了一天一夜了,可是根本没有卫闲庭的影子,我想,他很可能已经离开恕人谷了。”沈杨他们一夜没睡,眼下都有了青色,可是都没找到卫闲庭。 “他一定还在这里,必须把他找出来!”大长老在旁边神经质一样的大喊,“你们一定是没仔细找,你们惧怕裴音,所以放过了他!” 有弟子不悦的皱起了眉,觉得大长老这话委实太过难听了一点。 玄武冷哼一声,对着大长老不客气的说:“大长老这话太诛心了,我们辛辛苦苦找了一整夜,没找到人心里已经够憋屈的了,您说这话太让我们寒心了,大家对恕人谷的忠心都是一样的,既然卫闲庭出卖恕人谷,我们必然是要找到他处理了的,若您实在不信任我们,也可以自己去找找看。” 这一夜大家都在恕人谷里穿梭,大长老面子大,自然是不用做这等事情的,可是因此就说他们不尽心,实在是太过分了! 其余的堂主或许畏惧他长老的身份不敢反驳,可是她进恕人谷的时候,可没见过这个什么长老,她只听裴音的,凭什么大长老敢说他们没用心! 裴音没有给钟玄铭传递只言片语,也没有出现,已经说明了她的态度,找不到人,抓不到人,都是他们本事不济,他们已经很窝火了,大长老还站着说话不腰疼! “无知后辈,竟然敢和我顶嘴,你是什么身份!”大长老被玄武一番话说得恼火,抬起手隔空就要给玄武一巴掌。 眼看着自家娘子要挨打,青蚨怎么能袖手旁观,他立刻上前,格住大长老的手,皮笑肉不笑的说:“大长老别生气,玄武她就是脾气冲了一点,没有什么恶意,不过大家都找了一夜了,我们尚且可以支撑,但是要让弟子们休息了。” 他说着,侧了侧身子,让大长老看清楚弟子们脸上的疲惫之色。 青蚨说话还算和气,如果大长老见好就收,随便说两句场面话,这事就过去了,可是也许卫闲庭那句话说对了,二长老三长老死了之后,也把大长老的脑子带走了,他现在根本分不出好坏来了。 “什么休息,人都没找到!恕人谷庇护你们,难道只是养了一群废物吗!”大长老甩开青蚨的手,指着众人骂道。 这次就连钟玄铭的脸色都变了。 他上前一步,手上用了内力,要去扣大长老的脉门,嘴上客气道:“大长老也一夜没休息了,看您脸色都不好了,还是先休息吧。” 大长老立刻抬手挡住钟玄铭,后退一步,说:“别瞎好心了,当我看不出来吗,你们和裴音都是一边的,一群蠢货,被裴音耍了还觉得开心呢!” “大长老若再对我师父出言不逊,别怪我不客气了!”钟玄铭沉下脸,飞刀已经滑落到掌心。 “怎么,你还想以下犯上不成!”大长老也做出了动手的准备。 钟玄铭没什么笑意的笑了,说:“大长老说笑了,玄铭这可不叫以下犯上。” 大长老要不是突然出现,恕人谷里谁还记得有三位隐居的长老,他们手里连点势力都没有,大家给的尊敬也不过是看到拂衣公子的面子上,也就只有大长老自己感觉良好了。 “我几天不在恕人谷,竟然又如此热闹,你们是知道我要回来,提前准备好,让我看戏的吗?”略带点讽刺的冰冷声音远远的传过来。 “师父!”钟玄铭立刻面带喜色。 其他人也松了一口气,刚才两个人的气氛真像是要打起来了,话说回来,自从大长老出现之后,恕人谷里就不得太平,三天两头就要内讧一次。 裴音是从恕人谷深处走出来的,可见她这段时间哪怕没出现在人前,也是距离大家不远的。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大长老,挥挥手,“让弟子们都去休息,别累坏了身子,找人不急于一时,别人没找到,自己还中了别人的计。” 大长老的脸色自从裴音出现就没好过,裴音的话就像圣旨似的,她说完,下面的弟子立刻都散了去,根本不在他们跟前凑热闹。 “不知道裴姑娘是真想让大家休息,还是不想让他们找到卫闲庭啊。”大长老阴阳怪气的说。 裴音挑挑眉,“卫七想藏着,你们把恕人谷翻过来也找不到,别费那个力气了,还是好好歇歇吧,我都给你们机会抓人了,不仅没抓到,还死了人,大长老也是能力卓绝啊。” 她言语间毫不避讳和卫闲庭的亲昵,分明是说大家无能的事情,可是偏偏只看着大长老。 他们本来都在演武场,等到弟子们散去,演武场空荡荡的就只剩下他们几个堂主了,裴音刚才没让他们去休息,他们自然是不能走的。 其实恕人谷里的诸人能力都是不差的,放到江湖上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不是他们太弱小,而是敌人太强大了,卫闲庭尽得裴音真传,若不是受血肉之躯限制,绝对会比裴音更能搅起一番腥风血雨。 “若不是你有私心,卫闲庭根本混不进来,你根本就不想恕人谷太平,你想毁了恕人谷!”大长老指着她怒骂。 “恕人谷是我一手建立,我为什么要毁了它,大长老不要乱说话啊。”裴音懒懒的说。 大长老怒视她,完全无视裴音的警告,反问道:“你一手建立的恕人谷?裴音,恕人谷到底是谁建立的,你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裴音双手背在身后,用眼神俯视大长老,慢慢的说:“拂衣创立恕人谷,可是恕人谷是在我手上扩大的,我说一句恕人谷由我建立,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她的眼神带着一种压迫感,扫视了众人一圈,大家都在她的目光下低下头,没有任何人反驳。 “裴姑娘这话就严重了,大家都是恕人谷的一份子,都看到您的付出,裴姑娘不要生气,大长老也是为了恕人谷考虑,没别的意思。”鸿雁堂主出来做了和事佬。 裴音乜了他一眼,没什么感情的说:“大长老有没有别的意思,鸿雁堂主可说的不算。” 竟然是没领鸿雁堂主的人情。 鸿雁堂主面上有些尴尬,可是裴音想不给谁面子就可以不给谁面子,他除了默默忍下来,没有别的办法。 钟玄铭有些奇怪的看了裴音一眼,总觉得今天的裴音有点咄咄逼人。 “老朽倒是想知道,这恕人谷究竟是拂衣公子托付给你的,还是你自己抢的!”大长老索性和裴音撕破了脸皮,直言道:“裴音,你敢说拂衣公子还活着吗!”   ☆、267.第267章 禁地 裴音诧异的看了大长老一眼,说:“当然还活着啊,长老怎么会以为拂衣公子已经死了呢。” “是吗?”大长老明显不信,“那么请裴姑娘告诉我,为什么拂衣公子休养隐居的所谓的禁地里,只有一个空房子?” 大长老此话一出,诸位堂主立时变了脸色。 拂衣公子是恕人谷的一个符号,他扬名江湖的时间很早,但是很快又淡出江湖,可是恕人谷建立之初,完全仰仗拂衣公子的威慑力,才没有被其他门派觊觎。 他们心里对拂衣公子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敬仰他当年的风采,也想在江湖上闯荡出拂衣公子那样的声名,让众人在几十年后,提起他们来,也能带着向往之情讨论一二。 可能是因为没见过这位活在传说里的人,他们对他的一切就更好奇,也就有一点自己都没发觉的尊重。 如果拂衣公子已经死了,他们可能会道一声可惜,但是如果拂衣公子是被人害的,他们少不得要为拂衣公子讨回公道了,恕人谷是他创立,裴音扩大,他们得以寻得一席容身之处,这两个人在恕人谷众人心里同样重要,缺一不可。 可是听大长老的话中意思,好像拂衣公子的事情,另有隐情? 众位堂主立刻闭口不言,全都选择旁观。 玄武想要说话,可是被青蚨轻轻扯了一下袖子,并且用眼神示意她看沈杨和钟玄铭,她才发现,虽然大家都没说话,可是几乎已经选择了自己的立场。 除了少数几个平日里和鸿雁交好的堂主外,其余的人,全都向裴音靠近了,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线,将两方人马楚河汉界的清楚分开。 裴音压根不在意旁人的反应,她只说:“这么看来,你是违背拂衣的命令,去过禁地了?” 大长老不耐烦的说:“别拿拂衣公子的命令威胁我!我若是不进去看一眼,恐怕还不能发现你的狼子野心!那里只有一个空屋子,灰尘落满了地,根本就是长时间没住人的!裴音,你敢不敢告诉大家,拂衣公子到底去哪了!” 裴音轻轻一笑,“大长老这神态,摆明了心里已经把我定罪了,我再多做解释也没用啊,难道我告诉你拂衣云游去了,你就会信吗?” “裴姑娘多想了,大长老没那个意思。”鸿雁堂主咳了一声。 “鸿雁堂主,我还是恕人谷的总教习,在我没让你说话的时候,我劝你不要说话,这是我对你这么多年对恕人谷付出的尊敬,如果你不想要我的尊敬,我也可以让你永远闭嘴。”裴音平淡的说。 裴音在恕人谷很少有大怒的时候,她生气的时候说话也是平平静静的,可是没人回觉得裴音说话没有威慑力。 鸿雁堂主暗自后悔自己刚才的嘴快,立刻退了回去,不再言语,不过他心里依旧不忿,心道:“且再让你得意一会儿吧。”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大长老说:“那你敢不敢现在带我们去后山看一看,拂衣公子是不是还在那里!” 大长老这一招很妙,他知道自己空口无凭,如果只靠他一个人说,可能没有人会相信,但是如果裴音不敢带他们去,那么就证明裴音心虚,她接掌恕人谷名不正言不顺。 “毕竟当初最后一个见到拂衣公子的也是你,也是你说拂衣公子在后山隐居,那么,现在卫闲庭与你关系匪浅,他潜入恕人谷探得情报逃跑,还是你的失职,我身为恕人谷的大长老,想求见拂衣公子,不过分吧。”大长老又说道。 钟玄铭心里有一丝丝紧张,他终于明白当日在执事堂,众人求见拂衣公子,裴音拒绝之后,他心里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了。 他有预感,拂衣公子可能真的不在恕人谷了,裴音当日的威慑,很可能就是不想让众人再提这件事。 “可以啊。”裴音懒洋洋的说。 钟玄铭瞪大了眼睛,这就同意了?可是万一拂衣公子不在那里呢,她要怎么收场呢,他师父刚才可是说了,拂衣公子还活着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大长老能善罢甘休。 就算裴音有能力把这件事料理妥帖了,恕人谷里必然也要人心浮动,对裴音今后管理恕人谷也会有影响。 “师父……”钟玄铭忍不住出声。 裴音抬起手,示意钟玄铭闭嘴,然后对众人说:“我今天不带你们去,你们心里也必然要怀疑的,既然如此,我还不如让你们看个明白。” 说罢,裴音带头朝后山禁地而去。 众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兴奋,如果此生能得见拂衣公子,也算了却人生一桩心愿了。 钟玄铭跟在裴音身后,他觑着裴音的面色,发现她很平静,钟玄铭有些想不明白,他师父到底要做什么呢,先是言语激怒大长老,然后又带着他们来拂衣公子隐居的地方。 等等,刚才最先提出要来这里的也是大长老,莫非他师父是故意的?钟玄铭想到这个可能,有些不敢相信。 裴音似乎感觉到他内心的想法,微微侧头对他笑了一下,像是在说,我就是故意的。 裴音带着恕人谷的众位堂主穿过竹林之前的阵法,朝着竹林之后的那个小院子走过去,刚刚穿过阵法的时候,她的耳朵略微动了一下,心中一笑,抬手拨弄了一下面前的竹子。 她的力量很大,竹子被她拨弄的左摇右摆,撞到旁边的竹子,又发出一阵响声。 大家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手弄出的动静吓了一跳。 “裴姑娘这是在通风报信吗!”大长老冷笑。 裴音似乎只是心血来潮,只拨弄了两下就收回手,说:“大长老多心了,也没什么事情可值得我通风报信的。” “那可不一定,裴姑娘的手段我算是了解了。”显然,裴音做任何事,大长老都是怀疑的。 裴音但笑不语,心道:我的手段你还没看全呢。 竹林到小院子的的距离非常短,裴音自然知道房子里面什么都没有的,她带着人来,本来也没什么想隐瞒的,不过看到挂在房门上的那个银质面具的时候,她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恕人谷里的堂主除了鸿雁之外,已经没有人见过拂衣公子了,所以不知道那是什么。 可是鸿雁堂主和大长老是知道的,鸿雁堂主当即惊讶的喊了出来,“这是……拂衣公子的面具!” 众人立刻看向他们两个,大长老的表情凝重肃穆,显然也是认得的。   ☆、268.第268章 谋位 那张面具和大长老初见时候一样,没有半分变化,仿佛这几十年间,它一直在被人精心呵护和保养,可是分明上次来的时候,这里什么都没有。 莫非拂衣公子真的没死吗?得知裴音遇到难事,所以回来了吗?想到此处,他内心忍不住的激动,若真是这样,有生之年再见一次拂衣公子,他也就无憾了。 裴音回头,意味不明的看了大长老一眼,没有说话,而是上前摘下那张面具,轻轻摩挲着。 “裴姑娘,这就是拂衣公子的面具?”青蚨在后面轻声问道。 裴音看着面具,摸着面具上从中间裂开的那一道细纹,说:“是,这就是当年拂衣公子戴着的面具,当年我接掌恕人谷,就是凭借着拂衣公子的一封亲笔信和半块面具。” 说完,她双手握着面具的两端,轻轻用力,面具一分为二。 钟玄铭等人去看大长老,大长老没说话,显然裴音说的都是真的。 可是裴音并没有纠结在面具上,她伸手毫不犹豫的推开门,对大家说:“进去看看吧,我看你们一个个的脖子都快伸长了。” 诸位堂主还有些犹豫,可是大长老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了进去,众人见他进去了,也不再含糊,跟着他也进了屋子。 只裴音站在原处没有动,抬手弹了弹面具,低笑一声,自言自语的说:“小鬼头,想的倒是挺多。” 钟玄铭并没有跟着大家进去,他就站在裴音身边,他的直觉告诉他,里面不会有什么东西,而他恰好回头,看到了裴音低头那一闪而逝的温柔笑意。 裴音经常笑的,不过她的笑容通常都是懒散的,疲惫的,没有感情的,钟玄铭从来没有见过裴音对谁能如此温柔,他连忙转过头,不敢再看。 “怎么不进去看看?”裴音抬头,没想到自己的身边还站着徒弟。 “总觉得师父不进去,我就没必要进去了。”钟玄铭低着头,小声说。 片刻之后,他又问道:“师父,今日之事,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裴音意味深长的回道:“看做的好不好了,顺利了,可保证恕人谷百年安稳。” 裴音话音刚落,大长老就从屋子里冲了出来,对着裴音怒吼,“裴音,拂衣公子呢!” 大长老的心里是说不出的失望,他看到面具的那一刻,还以为拂衣公子回来了,满心期待的冲进屋子,可是看到的,和上次夜探时候没有任何分别,那厚厚的一层灰尘,就是多年无人居住的样子。 他顿时觉得自己被裴音戏耍了,怒不可遏的要找裴音算账。 诸位堂主跟在大长老身后出来,看着裴音的眼神也带了点犹疑。 拂衣公子不在恕人谷,他们亲眼所见,那么拂衣公子到底去哪了呢? “大长老为何总要找到拂衣呢。我既然能保证他还活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裴音根本没对大长老的怒火做出什么反应,连带着也像是没看到众人怀疑的目光。 “裴姑娘此言差矣,一直以来,您都说拂衣公子在恕人谷内隐居养病,可是现在,这屋子分明是多年无人居住,拂衣公子毕竟是恕人谷的谷主,大家想见一见谷主,本来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您说是不是?”鸿雁堂主和和气气的说。 鸿雁堂主的到话得到部分人的赞同,还有一部分闭口不言,都在观望。 裴音点点头,很是赞同鸿雁堂主的话,“你说的很对。” 鸿雁堂主得意的笑了,裴音这人虽然任性,可是在对待大事情上,她又分外的守规矩,他最不怕裴音守规矩,因为守规矩的人,才不会说谎,也不屑于说谎。 可是他的笑容很快就凝固在脸上,因为下一刻,裴音话锋一转,颇为嚣张的说:“那么,如果拂衣不再是恕人谷的谷主呢?” 众人以为自己听错了,连钟玄铭都错愕的看着裴音,什么意思,裴音这是准备推翻拂衣公子,自己做谷主吗? “裴音,你是要造反吗!”大长老看着她的眼神恨不得活活剐了她。 他此言一出,诸位堂主立刻不安起来。 裴音大方的点头承认,“别说的那么难听,造反那是推翻皇帝的事,我可不做,不过我确实想做恕人谷的谷主,我为恕人谷奉献了三十多年,现在想要一个谷主的位子,不过分吧。” 大长老怒极反笑,“你还真敢说。”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裴音倒是一派坦然,若是旁人不知内情,定要以为裴音是受害的一方,她环视众人,缓缓说道:“我想做恕人谷的谷主,现在,有反对的赶紧提,别过后了,心里不舒服,我可不要三心二意的下属。” 这就是要他们站队的意思了。 沈杨、青蚨和玄武等人毫不犹豫的站在了裴音那边,随着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多的人站到裴音的那边,只有寥寥数人站在了大长老身后。 “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小人!”大长老怒骂道。 青蚨摇摇折扇,不慌不忙的说:“大长老这话说的不对,我等承的都是裴姑娘的恩义,如果背叛裴姑娘,才算是忘恩负义。” “没有拂衣公子建立恕人谷,哪有裴音的事情,你们又能去哪里立足,说到底,你们还是承了拂衣公子的恩惠,竟然还能如此无耻的背叛拂衣公子,今日,我就要替拂衣公子清理门户!”随着大长老的话音落下,从竹林里窜出好多恕人谷的弟子,手持刀剑,将裴音等人团团围住。 裴音看着大长老笑,不带半点慌乱,“看来大长老也是有备而来啊。” “我弄出那么大动静审讯抓捕卫闲庭,当然要诱你出来,你不出来,我怎么替拂衣公子清理叛徒!”大长老当然不是傻子,他之所以在审问卫闲庭的时候百般刁难,也不过是为了让裴音知道。 只要裴音担心卫闲庭,总会出现阻拦他们继续抓下去,那么,他就有办法逼迫裴音来带他们找拂衣公子。 “这些人都是事先埋伏好的吧,难为他们了,竟然没被发现。”裴音的表情淡淡的,似乎不像是夸奖。 鸿雁堂主咳嗽了两声,颤巍巍的说:“对付裴姑娘,我等不敢放松分毫,若裴姑娘不是太自负了,想来也是可以轻易发现的。” “你说得对,我的确很自负。”裴音竟然承认了,她似乎有些惆怅,说:“没想到有一天,我恕人谷的弟子也要有刀剑相向的一天,真让我伤感。” 鸿雁堂主心中有些不安,他们安排了足够多的人手,其中还有一些是步三昧的人乔装混在里面的,这些人手持重弩,保证今日能将恕人谷的堂主和裴音一网打尽,连只鸟都飞不出去,为什么裴音的表情如此从容呢? “裴音,我就说你有时候太心软,你还不信呢。你看,你不过是想试一试人心,这次又失望了吧。”卫闲庭带着他特有的不着调的,纨绔子弟似的声音,像是变戏法一般,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269.第269章 拂衣 卫闲庭的出现吓了大家一跳。 尤其是裴音,她看到卫闲庭的时候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表情瞬间慌乱,很想转身就跑,好在很快又控制住了,除了离得近的钟玄铭,根本没有人发现。 卫闲庭姿态悠闲的坐在房顶上,手里还拿着一个苹果咬了一口,细嚼慢咽的咀嚼,甚至还挥挥手和众人打招呼,“好久不见,诸位,我说咱们还会再见面的吧。” 卫公子完全忘了他昨天才刚刚和大家见过面,在执事堂里以一敌四,然后逃之夭夭的事情了,现在竟然还有心情来看别人家的内斗。 “你怎么还在这里!”裴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若不是还记得此间还有事,说不得一句话都不会和卫闲庭说,直接就跑掉了。 卫闲庭笑眯眯的看着她,“阿音这话说的忒无情了,人家为了你差点连命都没了,结果你避而不见,那我只好等身体恢复了,自己来找你喽。” 裴音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没有逃过卫闲庭的眼睛。 卫闲庭知道此时不能逼迫裴音,所以他飞快的转换了话题,“大长老分明一颗心都向着拂衣公子,把你当叛徒啦,阿音你还是让大长老见拂衣公子一面吧,免得他死不瞑目。” 他的话说的没头没脑,可是却透露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拂衣公子还活着,而且就在恕人谷里。 大长老从卫闲庭出现开始脸色就阴沉的要滴下水了,他愤恨的说:“好啊,让裴音把拂衣公子请出来,正好看看裴音的狼子野心!” 卫闲庭眼神怜悯的看着大长老,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他对裴音一挑眉,说:“你当年到底做什么了,他这么念念不忘的惦记着。” 裴音回答的言简意赅,“我救了他们三兄弟一命。” 钟玄铭觉得自己有点没听懂,就大长老的不是拂衣公子的,为什么卫闲庭要说是他师父做了什么呢? 卫闲庭恍然大悟,“救命之恩,那这老头还有可取之处。” 裴音点点头,“是,就是脑子不太好使,我就让他们隐居了,想着保他们养老还是可以的。” “你当年还真是心善呢。”卫闲庭夸奖了她一句。 “只不过是心情好,当年他们也做出过贡献的。”裴音并不觉得自己是善良,不过是刚杀光了土匪,控制住嗜血欲,心情好罢了。 他们两个的对话就像是打哑谜一样,听的众人云里雾里的,大长老不耐烦的打断道:“别把拂衣公子做的事情安到你自己身上,你不觉得羞愧,我还替你丢脸呢!” “大长老,你真可怜。”卫闲庭惋惜的摇摇头,感慨一声。 “狂妄小子,射箭,把他给我射成筛子!”大长老大怒,命令道。 卫闲庭啃完手里的苹果,哈哈一笑,把苹果核对着一支射过来的箭矢扔过去,本来应该被箭矢穿透的苹果核竟然直接把箭矢从中间打断了,他像一只大雁一样飞起来,瞬间就飘走了,临走之前,还对裴音笑着说:“阿音,东西我可给你送来了,你要是再不解决,我可不等你了,步三昧的军队马上就要上山了。” 他对钟铉说的都是真心话,他对裴音有真情,所以他还要帮裴音解决麻烦,可是他也要为了自己的权利路添砖加瓦,卫闲庭从来都是一个坦荡的卑鄙小人,做过的事情,他都会和裴音坦白。 鸿雁堂主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止不住的兴奋,如果步三昧的军队已经上山了,那么到时候他和步三昧里应外合,恕人谷自然是要破的,到时候他的功劳肯定就更大了。 “裴音,这就是你和朝廷勾结的结果,你是要毁了恕人谷吗!”大长老恨不得立刻杀了裴音,若不是有内鬼,恕人谷凭借天险,必将牢不可破。 人群也骚动起来,朝廷的军队就要攻上恕人谷了,可是他们还在这里刀剑相向,而且,恕人谷有此劫难,还是因为裴音教出个好徒弟,不知不觉的,有些人看着裴音的目光就有些埋怨。 钟玄铭也有点不安,生怕这些人反水,小声说:“师父……” 裴音拍拍他的肩,非常淡定的说:“没事,放心。” 然后她看着大长老,长叹一声,道:“我当年感念你们为恕人谷的付出,又知道你们能力有限,所以我说让你们隐居,你们记得救命之恩,我其实很感动,可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被人言语挑拨,让人从内部分化了恕人谷。” 大长老厌恶的看着她,说:“裴音,你别说得多么大义凛然,你还不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硬生生卡在了嗓子里,然后用震惊的目光看着裴音。 裴音抬起手,缓缓的把属于拂衣公子的面具扣在自己的脸上,银质的面具和裴音的脸型完全贴合,分毫不差! 那一双理智冷静的眼睛看着大长老,大长老一时站立不稳,踉跄了一下,呢喃了一句,“拂衣……公子……” 就连鸿雁堂主就惊讶的倒退了两步,反应十分不正常。 众人哗然,怎么回事,为什么属于拂衣公子的面具,裴音戴着会这么合适! 他们虽然都没有见过拂衣公子,可是还是知道,这个称呼应该属于一个男人的,男人的脸型和女人的还是有差别,不可能如此恰好的戴在一个女人的脸上。 钟玄铭心中的那点违和感终于找到了答案,他眼神略呆滞,轻声说:“师父,您就是拂衣公子?” 怎么可能呢,拂衣公子不应该是一个男人吗? “大长老,不过多戴了一张面具,你就认出我来了吗?”裴音压低了声线,她略略低沉的嗓音让大长老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 她有看了一眼在场的人,眼睛里略带了点嘲讽,说:“我只靠着当年拂衣公子时候建立的名声,就能让这么多人记得我,无视我身为裴音时候的付出,我都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悲哀。” “人的名树的影,感谢诸位多年来不弃,还记得我曾经的一点微薄名声,拂衣铭感五内。”裴音说的极慢,她的声音很轻,可是却像直接说在大家的耳边一样清晰。 三十几年后,本来在众人口中那个声名显赫的拂衣公子,在众人的期盼,乃至逼迫中,用这种方式重出江湖。 谁都没想到,拂衣公子竟然是一个女人。   ☆、270.第270章 人心 卫闲庭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枝上,晃荡着两条腿,姿态随意的依靠着树干,看着下面那些惊呆了的面孔。 他其实并没有走远,而是在旁边的大树上藏了起来,他找的位置比较刁钻,他从上往下把大家看的一清二楚,别人休想发现他。不过他相信裴音肯定是知道他还在的,不过她现在不好意思见自己,也会当做没看见。 卫闲庭刚扔出去一个苹果核,躲过了一波箭矢逃出生天,立刻找了好位置围观,又从身上掏出一个苹果,咔嚓咔嚓的吃起来,也不怕被下面那群耳朵尖的听见了。 真不知道他那身衣服是打哪藏的这么些东西。 “我可是提醒你了,步三昧离恕人谷的山门不远了,阿音,若是搞不定这边的魑魅魍魉,我可真的要血染恕人谷啦。”卫闲庭自言自语的嘀咕,神色中没有一点愧疚,反而还有点兴奋。 大长老完全无法相信,“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说了半天,后面那四个字完全说不出口。 裴音把面具从脸上摘下来,看着四周一脸呆滞的人们,淡淡的微笑道:“怎么不可能呢?我当年顺手救下你们三兄弟的时候,也没想过你会给我惹这么大的麻烦啊。” 她的语气很平静,可是谁都能听出她不悦的心情。 这也不怪他们,谁都无法相信,江湖上最神秘的拂衣公子,竟然是个女人,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是什么把恕人谷交给裴音管理,而是裴音自己用腻了另一个身份,恢复本来面目管理恕人谷。 他们那些小心和算计其实都不能给裴音造成伤害,以拂衣公子的名义来对付裴音更是可笑,因为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鸿雁堂主的脸色都白了。 “拂衣公子是男的!”大长老高声反驳,虽然他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裴音摊摊手,“那只是你们这么认为的,我很少说话,只接受女子的邀约,从不与男子同行,只不过是穿了男装方便出行,就被你们误会了啊。” “那明明是……”大长老还想说什么,又突然说不下去了。 裴音笑,钟玄铭怎么看怎么觉得裴音的笑容带了两分恶劣的戏弄,她说:“你想说因为拂衣公子风流多情?别开玩笑了,那不过都是你们的臆想。” 她看过每个人的眼睛,说:“你们自动解读了我的行为,不过是把你们认为的想法加在我身上,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就一定这么想呢?” 被她的目光看过的人全都低下了头,回避她的眼神。 的确,拂衣公子从来不解释什么,见过他真面目的女子也都闭口不谈,只说他的好,大家就都以为那是他风流多情的表现,江湖上关于拂衣公子的传言太多了,可是真正见过他的人又少,久而久之,大家就都以自己心中的想象来确定拂衣公子的形象。 钟玄铭觉得不能理解,既然裴音是厌弃了拂衣公子的身份,为什么不在当初就编出一个借口,比如拂衣公子病逝,这样不就能省去很多麻烦吗?也就不会有今天大长老的逼迫这一说了。 裴音似乎是看懂了钟玄铭的疑惑,笑着解答,“我就是想看看人性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呀。” 她像是一个游走人间的过客一样,丝毫不觉得自己玩弄了人心,平静的说:“我想知道,你们究竟会去尊敬一个只生活在传说里的象征,还是活生生给你们带来了利益的人呢?结果大部分的堂主还是让我很欣慰的,你们没有选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 “属下惭愧。”沈杨抱拳,一脸愧疚的请罪,“不仅没能为裴姑娘分忧,还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不关你们的事,至少你们还很忠心。”裴音宽慰了他一句,又看着大长老,用一种非常失望的语气说:“我从来没指望你能为恕人谷带来什么,可是也没想过你能让恕人谷先起了内乱,诚然,这里面有一部分是被人蛊惑。” “你的确忠心耿耿,为了我当年的救命之恩,可以豁出命去,我得承认,我恨感动,可是你的脑子也着实不太清醒。”裴音摇摇头。 大长老感觉自己就像被拂衣公子训斥了一样,他面上一片通红,可还是不甘心的说:“那么你呢!你为什么要欺骗我们,现在老二和老三已经死了,我心心念念给拂衣公子讨一个公道,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一直在和救命恩人作对,你是不是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上蹿下跳觉得很可笑!” “你若是一直隐居深山,不出来的话,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你说对不对,鸿雁堂主?”裴音的目光像鹰隼一样锐利的盯着鸿雁堂主。 鸿雁堂主背后的衣服都要被冷汗浸透了,他本来躲在大长老身后,想悄悄的离开这里,没想到裴音转眼间就把话题引到了他身上。 青蚨一看鸿雁堂主脸色不对,立刻关切的问道:“鸿雁堂主面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一个劲儿的往后面躲避呢。” 裴音训练出来的人,哪会有傻子,见到裴音一直关注鸿雁堂主,他们立刻意识到鸿雁堂主不对劲。 钟玄铭立刻接上了话,“说起来,几次请大长老出来主事的也是鸿雁堂主,不知道鸿雁堂主到底安得是个什么心。” 他阴测测的看着鸿雁堂主,丝毫不在意自己才是被包围的那个人。 “属下也是为了恕人谷的安危着想,毕竟卫闲庭潜伏在恕人谷居心不良,裴姑娘您包庇了他,属下若不是请大长老出来主事,恕人谷此时早就被朝廷的军队踏破了。”鸿雁堂主压住乱跳的心脏,强自镇定的说。 他的话像是给大长老了一根救生稻草,他立刻指责裴音道:“就算你是拂衣公子,是恕人谷的谷主,你也不应该做出自毁长城的事情,你没有第一时间处决卫闲庭,就是你的失职!恕人谷是你一手建立,当时我们几个老头子也出了力,你为什么现在要毁掉它!” 大长老的心情非常矛盾,他是当初见过拂衣公子的人,自然了解拂衣公子一些,得知裴音和拂衣公子是一个人,他既震惊又愤怒,这个人隐瞒了实情,还要引狼入室,亲手毁掉恕人谷,毁掉他们的心血,这种行为怎么能让人容忍! 他的责问犀利,在场的人虽然都支持裴音,都没有问,可是心里依然疑惑着,裴音和卫闲庭关系匪浅,不可能认不出来,为什么要冷眼旁观卫闲庭毁掉恕人谷呢? 裴音微微一笑,带了点恶意,拉长了音调说:“当然是想知道,恕人谷里出了多少叛徒啊。”   ☆、271.第271章 内鬼 “恕人谷里除了卫闲庭,哪里还有叛徒!”大长老怒吼。 裴音随意指了指围着他们,举着弓弩的恕人谷的弟子,在指了指大长老的方向,说:“这不都是吗?如果不是恕人谷的叛徒,为什么要用兵器对着我们呢?” “你不要含血喷人,他们只是来为拂衣公子讨一个公道!”大长老气的额头青筋都起来了。 “可是我就是拂衣公子。”裴音睥睨的看着大长老,“所以是为我讨一个公道,然后你们围住了我。” 钟玄铭突然觉得大长老有些可怜,他师父一向喜欢戏弄人心,裴音就是拂衣公子,所有说的为拂衣公子做的事情,在他们将刀剑指向裴音的时候,就都不成立了,因为他等于把刀剑指向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真是恶劣的性格啊。”卫闲庭坐在树枝上小声自言自语的说:“大大方方让我进恕人谷,利用我来引出恕人谷潜藏的矛盾,然后找出背叛恕人谷的人,哎呀,被利用的好不甘心。” 大长老被裴音噎的说不出话来,他本来是最有理的那一方,也是他张罗着要来见拂衣公子,本来以为可以剿灭恕人谷里的叛徒,可是到头来,竟然是他成为了叛徒,而他偏偏无法反驳。 “裴姑娘息怒,大长老只是关心则乱。”鸿雁堂主又咳嗽了两声,“不过说我们是叛徒,这话就有些重了,我们也是为了恕人谷的安危。” 裴音面上显出一点点不耐烦,她厌恶似的看了一眼鸿雁堂主,说:“不要用恕人谷的安危这么拙劣的借口,我不喜欢听,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关心关心自己身上的相思泪吧,毒若蔓延到心脉,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鸿雁堂主脸色微微一变,瞬间又恢复正常,他一脸感动的表情说:“多谢裴姑娘关心,属下暂时还死不了,若是能击退朝廷的军队,哪怕死在退敌的时候,属下也能瞑目了。” “鸿雁堂主大义凛然的样子真是让我佩服。”裴音轻笑一声,“就怕你心里巴不得恕人谷被破,好能在步三昧面前邀功,混的一官半职吧。” 钟玄铭等人觉得他们今天已经被裴音一个接一个的消息给砸的都不会惊讶了,甚至有一种这种发展才是正确的感觉。 “裴姑娘在说什么,属下听不懂。”鸿雁堂主摇头,然后在大长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上前制住了他,一把寒光湛湛的匕首抵住大长老的脖颈。 大长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的惊呆了,他厉声道:“鸿雁,你干什么,你要背叛恕人谷吗!” 鸿雁堂主虚弱的笑了,说:“大长老莫非才看出来吗,难道刚才裴姑娘的话您没听见吗?” “怎么不再和我狡辩几句,没准马上步三昧就能带着军队进攻山门了,刚才卫七的话你不是听见了吗。”裴音压根没有人质在别人手里的紧张,还能心平气和的和他聊天。 鸿雁堂主摇摇头,“裴姑娘的面前,任何辩解都是没有意义的,您一直料事如神,我就不出丑了,免得惹裴姑娘笑话。” “很有自知之明。”裴音问,“弓弩手里有多少步三昧的人?” “七成吧,把他们偷偷混进来,也浪费了我不少时间,想来裴姑娘几次离开,也是给我机会吧。”鸿雁堂主倒是看的明白。 裴音看着鸿雁堂主身后那几个跟随的护法,笑了笑,“毕竟要知道有多少人背叛,我懒得一个个去查,也浪费他们的精力,倒不如给你们一个机会,自己跳出来更好。” “咳咳,裴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负啊。”鸿雁堂主笑着感叹。 “我有自负的本钱。”裴音自傲的抬抬下巴。 卫闲庭在树上看着裴音狂妄的样子,心里痒的恨不得立刻冲下去抱起她亲一口,不过这种事情他现在只能想想,若真的做出来,想来裴音一定要第一个打他。 “裴姑娘是可以自负的,只是不知道这些忠心跟随你的人,是不是也可以像你一样从这里逃出去。”鸿雁堂主看着裴音身后的那些人。 裴音身后站着的是恕人谷众位堂主,少了哪一个,将来都会给恕人谷造成影响,可是这些人并没有一点紧张,他们只是绷紧神经,做出随时可以攻击的姿势,只等着裴音一声命令,就跟着裴音冲杀出去,甚至都不去过问鸿雁堂主的背叛。 “这些弓弩是朝廷最新研制出来的,诸位堂主轻功再好,想来也是躲不过万箭齐发的,大家都了解,你们是没有卫公子那般身手的,想来能全身而退的,也不会有多少。”鸿雁堂主面上带了两分得意的笑,他借着大长老的手把恕人谷的堂主全部引到这里,只要能把他们一网打尽,恕人谷没有人领导,必然不攻自破。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前面山门那边隐隐传来喧闹声,鸿雁堂主的笑容又轻松了两分,他说:“想来,步大人已经在攻山门了。” “裴姑娘和不归顺朝廷呢?陛下并没有对恕人谷赶尽杀绝,他的意思是凡是投降的人,一律既往不咎,甚至可以加官进爵,得到重用,裴姑娘能教出一个卫闲庭,就能教出更多这样的人,您一身才华,何必浪费在恕人谷呢?”鸿雁堂主徐徐劝诱道。 “陛下只是觉得恕人谷实力过大,威胁了江山统治,只要裴姑娘解散恕人谷,带着诸位归降,将来一定前途无量啊。”他一脸真诚的说。 裴音没有说话,似乎在考虑鸿雁堂主的建议。 “先前你来找我,说裴音专宠一个男子,搅乱恕人谷的规矩,后来又拿出证据,说裴音和卫闲庭关系匪浅,是不是都是为了让我和裴音对立,你好从中牟利?”大长老突然问。 鸿雁堂主稳稳的钳制着大长老,承认道:“是的,不让你来和裴音争斗,我怎么能把这些朝廷的人弄进恕人谷来。” “老三也是你杀的吧。”大长老突然就明白了很多事情。 “不错。不过我给您看的证据可是真的,裴音真的教导卫闲庭四年,您看卫闲庭的武功就能知道了。”鸿雁堂主回道。 大长老长叹一口气,“我早该想到的,卫闲庭的内功和拂衣公子如出一辙,我没想到,最后竟然是着了你的道。” 鸿雁堂主不知道大长老是什么意思,他不敢放松警惕,只说:“各为其主罢了,恕人谷里也不止我一人喜欢高官厚禄,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在江湖飘荡。” 大长老看向裴音,面上隐隐有羞愧之色,他说:“裴姑娘,老朽惭愧,竟中了奸人的计,给恕人谷带了这么大的麻烦。” 裴音冷淡的说:“不全是你的责任。” “即使您原谅我,我也没脸见您了,枉费您当年的救命之恩了,是老朽思虑不周,这就给您赔罪了。”大长老一瞬间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连神态都苍老了许多。 裴音唇角一勾,略显冷酷的说:“你现在赔罪还来得及。” 鸿雁堂主直觉裴音这话说的不对,他立刻就要抽回架在大长老脖子上的匕首,哪料到大长老突然抓住他的胳膊,自己把脖子往他的匕首上一抹!   ☆、272.第272章 杀了 那匕首削金断玉,锋利非常,大长老的脖子立刻被化开一道口子,鲜血喷涌而出。 钟玄铭等人都惊呆了,哪怕刚才鸿雁堂主背叛,都没让他们如此震惊。 鸿雁堂主立刻松开手,唯一的人质自己抹了脖子,已经不能再当做保命符了,他内心暗暗恼恨,没想到大长老人糊涂,关键时刻倒是精明果决了一次。 大长老“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执着的看着裴音的眼睛,断断续续的说:“救命,之恩,老朽,报了,以赎,我等之罪,惟愿,恕人谷,长长,久……” 最后那句话,到底没说完,他瞪着眼睛,就这样死在众人面前,面上还带着悔恨,像是死不瞑目。 鸿雁堂主心头袭上一股冷意,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危机感,当机立断的喊道:“放箭!放箭!立刻放箭!” 钟玄铭等人立刻祭出武器,不过裴音没有命令,他们依然没动。 “你的遗愿会实现的。”裴音淡然的承诺,然后抬头看了看天空,叹息道:“都杀了吧,一个不留。” 随着裴音的命令,站在她身后的诸人立刻动了,他们的轻功都运到极致,在万箭齐发的缝隙中穿梭,奔向那些手持重弩的弟子。 鸿雁堂主趁此时机,立刻对左右说:“撤,步大人这时候应该已经攻破山门了,咱们去前面和他汇合,不要在此恋战!” 谁曾想他还没走两步,就看到卫闲庭像鬼魅一样的出现,拦在他们面前,还非常悠闲的打招呼,“鸿雁堂主如此匆忙是要去哪啊,临阵脱逃可不是个好习惯。” 跟随鸿雁堂主的护法立刻拿出武器对着卫闲庭,鸿雁堂主恨声道:“卫大人此时不应该在前面为步大人掠阵吗,怎么还在后山这里看热闹!” “鸿雁堂主这话说的可笑啊,步三昧巴不得我死在恕人谷,我也巴不得他死在恕人谷,我凭什么要去为他掠阵呢?我得有多么高尚的情操啊。”他看着鸿雁堂主,不怀好意的笑了,“倒是鸿雁堂主比较让我感兴趣,恕人谷里能人异士太多,让你们都去投靠了步三昧和陛下,我晚上会睡不着觉的啊。” 鸿雁听着身后的砍杀声,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他一点都不想和卫闲庭对上,后面那些人也不知道能拦住裴音他们多长时间,他还想着加官进爵,怎么能死在这里呢? “卫大人,咱们同为朝廷办事,就算不看步大人的面子,也得看圣上的面子,老朽等人若是折在这里,卫大人也不好交代不是,毕竟陛下已经知道了我们归降。”鸿雁话里有话,想用林永来压卫闲庭。 哪想到卫闲庭压根不买帐,“若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我就更不能放你们回去啦。鸿雁堂主刚才那么劝降大家,说出的条件实在是连我都心动了,本大人觉得,陛下身边还是少一些江湖人比较好,尤其是卖主求荣的那种。” “你!”鸿雁堂主变了脸色,“你难道要背叛朝廷吗!你就不怕被陛下知道了,砍了你的头!” 卫闲庭抽出腰间的银丝软鞭,抖了抖手腕,说:“把你们都杀了,不就没人知道我背叛朝廷了吗?鸿雁堂主真是天真的可爱啊!” 他的话刚说完,人已经朝着鸿雁堂主扑过去,左右护法立刻迎上,和卫闲庭战在一起。 鸿雁堂主想趁着卫闲庭无暇他顾的时候先趁乱溜走,哪料到卫闲庭就像全身都长了眼睛似的,在五六个人的围攻下,还能封锁他逃跑的路线,不让他离开这里。 卫闲庭这边打的火热,裴音那边也毫不含糊,她身形没动,可是周围没有一支箭矢落在她身上,通常还没接近她周身一丈,就已经全部落在地上。 “沈杨指挥这里的战斗,玄铭带着青蚨和玄武去前面,步三昧的军队应该已经攻破山门了,你们去前面拦住他们,玄铭带着我的玉佩走,把谷里没有战斗力,功夫不到家的全部从后山另一边带走,开启另一边的禁制,到时候自然有人接应你,那条路我只给你过。”她条理清晰的吩咐众人。 她从腰间解下那块羊脂白玉扔到钟玄铭手里,示意他们快走,“不要留下太多人,能转移的全部转移,此间事了,沈杨就带着其他堂主去找玄铭,都不要留在恕人谷。” “那您呢?”钟玄铭见她安排的这么细致,就知道她应该是早料到会有今日的事情,可是她安排了一圈,都没说到自己,他忍不住担心的问道。朝廷的军队毕竟比他们这些江湖草莽要精良许多,卫闲庭送出消息,想来步三昧一定会紧盯着裴音不放,想到这里,他又把卫闲庭恨的咬牙切齿。 裴音面上淡淡的笑意一闪而逝,“不用管我,等恕人谷的事情解决了,我自然会去找你的,恕人谷从此以后要低调一些了,咱们得修生养息一段时间了。” 她拍拍钟玄铭的肩,说:“没事的,去吧,要是特别恨卫七,将来见他了,你可以和他打一架泄愤。” 她看出了钟玄铭的心事,像是个真正的师父一样,慈爱的笑笑,还开玩笑安慰他。 “和卫闲庭的一架是肯定要打的,还请师父保重。”钟玄铭握住羊脂白玉,带着青蚨和玄武离开后山。 箭矢总有用完的时候,现在的攻势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密集了,只要站在裴音身边,沈杨连点油皮都没擦破,他看了一眼远处的卫闲庭,说:“裴姑娘是想去帮卫公子吧。” 裴音回头看了一眼卫闲庭,声音里带了点笑意,“嗯,怎么也得把鸿雁留下来啊,背叛我恕人谷的,可不能活着出去,要不太打我的脸了。” “此次恕人谷损失会大一些。”沈杨语气里有些心疼,都是恕人谷的弟子,折损了他还是很难过。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恕人谷该好好清理一下了。”裴音挥挥手,“去吧,一会带着其他人走,等我去找你们。” 沈杨对裴音弯腰行礼,转身加入战局。 那边卫闲庭已经杀了三个护法,鞭子上滴血未沾,面上倒是带了一抹快意的笑,“就凭你们这种三脚猫的功夫,也敢不自量力的阻拦我!” 鸿雁堂主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减少,知道自己再不找机会逃走,真的会死在这里,他立刻从袖子里拿出灭神针,对着卫闲庭的后背射了出去。 卫闲庭听到背后细微的破空声,立刻向旁边一闪,躲过身后的偷袭。 鸿雁堂主趁着这个空隙,立刻往外跑。 “鸿雁堂主这是要去哪啊。”裴音突然出现在鸿雁堂主面前,语气戏谑的说。   ☆、273.第273章 撤退 鸿雁堂主觉得自己的舌头都要打结了,他勉强挤出一个笑,说:“裴姑娘,属下也是被人逼迫,不得已才出卖恕人谷,还请裴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属下这一次。” “鸿雁堂主真是一条好汉啊,你刚才还劝我投降,转眼就说自己是被胁迫的那一个,这话要是被步三昧听到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啊。”裴音举起手,看着自己锋利的指甲,漫不经心的说。 “大家各为其主,裴姑娘想来早有准备,恕人谷里应该并没有损失多少,您何不放属下一条生路呢。”鸿雁堂主真心不想和裴音交手,他在恕人谷几十年,最清楚裴音的身手,没人能在裴音手上讨得便宜。 就在刚才,裴音还在他面前,让大长老自愿赴死。她心里没有同情心,对待敌人从不心慈手软,他刚才之所以忙着跑,就是不想和裴音对上。 “背叛恕人谷的,从来就没有活着的,鸿雁堂主觉得自己能是个例外吗?”裴音的笑容堪称温和。 鸿雁堂主苦笑,“裴姑娘真会开玩笑,恕人谷的地形图是卫闲庭送出去的,您就算要惩戒叛徒,也不能少了卫闲庭啊。” 卫闲庭那边还在和人缠斗,听到鸿雁堂主的话,哈哈大笑两声,说:“鸿雁堂主真是老奸巨猾,这时候还想着拖我下水呢,不过我可不算背叛恕人谷呐,裴音利用我把你们这些叛徒挖出来,我俩算是合作呢。” 鸿雁堂主觉得卫闲庭就是在狡辩,卫闲庭也是经过八卦阵考验,靠着自己真本事进入恕人谷的,按照恕人谷的规矩,他就是恕人谷的弟子,更何况他还是裴音的弟子,简直是直系的不能再直系的弟子了,怎么能说自己和裴音只是合作呢。 裴音心中对卫闲庭有愧,不敢和卫闲庭说话,不敢面对他,卫闲庭现在没工夫靠过来,她心里能轻松点,听了卫闲庭的话,她微笑起来,说:“他是我的弟子,我是恕人谷的谷主,他背没背叛恕人谷,我说了算,鸿雁堂主在恕人谷几十年,竟然还勾结朝廷的人,实在太让我心痛了。” 她的表情可没有一点心痛的意思,眼神冷冰冰的,看的鸿雁堂主心里一阵发虚。 “裴姑娘这是在狡辩吗?卫闲庭也是朝廷的人,你自己就勾结朝廷,有什么资格说我!”他面上恼火,长刀出鞘,直奔裴音的心口。 先下手为强,鸿雁堂主自知今日无法轻易脱身,只能和裴音一搏。 “我遇到卫闲庭的时候,他只是前朝的人,而你,可是实实在在的恕人谷的堂主,真要论起来,鸿雁堂主的罪过可是更大些啊。”裴音轻松的躲过鸿雁堂主的刀锋。 她像是在戏耍鸿雁堂主一样,躲避鸿雁堂主挥舞过来的长刀,但是却封住他所有的退路,不让他离开这里分毫。 沈杨那边的战斗也快结束了,鸿雁堂主处心积虑带了这么多人混进恕人谷,结果还没等来和步三昧的军队汇合,就全部留在了禁地里。 裴音眼角余光看到沈杨看过来,朝他打了个手势,几个堂主受了点轻伤,沈杨一点头,带着众人离开禁地,只留下一地的尸体。 她再一转头,看到卫闲庭那边也只剩下一个人,舔了舔嘴角,露出一个血腥的笑,对鸿雁堂主说:“都死的差不多了,堂主也先走一步吧,演武场的旗杆子上,还有你的一席之地呢!” 说完,她突然在原地消失,鸿雁堂主还没反应过来,裴音又突然出现在他身后,锋利的指甲坚硬的指骨瞬间扎入他的后心,然后从前胸出来,等到裴音收回手的时候,手上多了一颗还在跳动的血淋淋的心脏。 卫闲庭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静,看到裴音面不改色掏出一颗心脏,眼角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一下,那个表情好像是在说,媳妇太暴力,以后可怎么办的愁苦样子。 鸿雁堂主眼珠动了动,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 “堂主一路走好吧。”裴音扔掉那颗心脏,用还沾着血的手抓起鸿雁堂主的衣领,像拎着一个宠物一样,轻松的把一具尸体拎起来,立刻就要走。 卫闲庭看到裴音作势要走,立刻三两下解决了敌人,在身后喊道:“裴音!” 裴音身形一顿,可是没有回头,只说道:“卫七,离我远一点吧,我现在控制不住嗜血欲,很想杀人。” 她眼睛在红和黑之间来回切换,表情略显狰狞,这让她无法回头面对卫闲庭,说完,她瞬间消失在原地。 卫闲庭看着一地尸首,无奈的想:有个内心别扭的媳妇真是让人操碎了心啊。 钟玄铭带着青蚨和玄武赶到的时候,步三昧的军队已经势如破竹,马上就要攻破演武场了。 在所有堂主都不在的情况下,恕人谷的护法把弟子们组织起来,边打边退,借着恕人谷的地形,也没让步三昧的军队讨了什么好处去,双方死伤人数都差不多,他们一直退到了演武场,借着演武场前面易守难攻的优势,苦苦支撑。 “钟公子!”就在他们无计可施的时候,钟玄铭带着青蚨和玄武从天而降,让大家惊喜非常。 钟玄铭按住一个受伤了想要站起来行礼的护法,看着演武场上神色狼狈的恕人谷弟子,止不住的心痛,他沉声说:“清点一百个没受伤的,身手好的留下来,跟着青蚨和玄武等裴姑娘,剩下的都跟我来。” 听到裴姑娘会来,大家面上的喜悦立刻大了几分,七嘴八舌的问道:“裴姑娘还有多远,咱们能得救了吗?” “裴姑娘能打退朝廷的军队吗?为死去的兄弟报仇吗?” “能。”钟玄铭郑重的点头,说:“只要裴姑娘在,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等到护法清点好人手,钟玄铭对青蚨和玄武说:“辛苦两位留下来以身犯险了,我先带着大家先走一步。” 玄武笑笑,豪爽的说:“钟公子这是什么话,有什么可危险的,咱们还能怕了朝廷的走狗不成!” 钟玄铭面上带了点笑意,说:“是,咱们可不能输给朝廷的狗,我在安全的地方等着二位回来,二位堂主保重!” 青蚨和玄武肃然道:“公子保重!”   ☆、274.第274章 劝降 钟玄铭带着恕人谷的大部分弟子走了,只留下了一百个身手好的给青蚨和玄武,青蚨看到弟子们眼睛里的视死如归,忍不住调侃道:“总不至于让大家伙跟着我二人送死,朝廷的军队也没什么可怕的,咱们就守在这里,也让朝廷的狗看看,我恕人谷没有孬种!” 一个二十几岁的弟子笑了,说:“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嘛。”竟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杀两个怎么够。”玄武活动活动手腕,“有裴姑娘在呢,定叫这些狗有来无回!” 演武场外的马蹄声已经近了,他们当初只在演武场外设立了简单的障碍,并不能阻止朝廷的军队,等到前面负责抵挡的弟子支撑不住的时候,自然就会失守。 抵挡不住,就意味着有人又要死去了。 青蚨心里有些心疼,毕竟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就这样死在朝廷的铁蹄下了,是以,当步三昧领着军队和青蚨等人遥遥对峙的时候,青蚨看着他的眼睛里带着深刻的恨意。 步三昧一身戎装骑在马上,看到空旷的演武场只有寥寥百人,不禁楞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只有这么点了,其他人呢?莫非都逃了吗?鸿雁的事情难道暴露了? “在下步三昧,乃朝廷绣衣直指指挥使,奉陛下之命,前来招安恕人谷,请你们的谷主出来说话吧。”步三昧压下心里的猜想,朗声对他们说。 一百人,对步三昧的军队来说,都不够铁蹄踏一个来回的,可是林永有命,破了恕人谷要尽量招安,他也不好就直接把这些人杀了,而且,他看到为首的一男一女明显是领头的。 青蚨轻蔑一笑,“没见过你们这么招安的,你要是不说,我还以为你这是准备把我恕人谷屠干净呢!刚杀了我恕人谷的弟子,你们刀上的血迹还没干呢,就敢说出招安的话,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说出口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陛下仁慈,只要诸位不抵抗,自然会平安无事,加官进爵,刚才那些人,在下也是没有办法,看得出来,他们都是少年俊杰,只是太冥顽不灵了一些。”步三昧叹息一声,似乎颇为惋惜。 “绣衣直指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果然很厉害。”玄武嘲讽的说,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厉声道:“我恕人谷最恨朝廷的狗,想让我们给朝廷办事,做梦!” 步三昧平时也不是低声下气说话的主,好话说了两遍,断不会有第三遍劝告的道理,他眉眼间带着肃杀,冷声说:“尔等如此固执,在下实在惋惜,可惜诸位如此才华,不能为朝廷所用。” 他轻轻一摆手,对左右说:“上吧,踏平恕人谷。” 对面青蚨等人已经拿好了武器,只等着和士兵拼杀,裴姑娘没来之前,他们一步都不能退。 “步指挥使好大的口气,竟然还妄想踏平我恕人谷吗。”清清冷冷的声音在演武场响起,人未到声先至。 玄武面上一喜,脱口而出,“裴姑娘!” 步三昧可没有玄武那么惊喜,当他听到玄武的话之后,一颗心提了起来,立刻不准军队妄动,准备先观察一下形式。 裴音从天而降,手里抓着一个人,她落到众人面前的时候,先是把那个人扔到了演武场的旗杆子上,只听“噗嗤”一声,那人的身体扎在了旗杆子上,远远看过去,还真像是一面旗子,血水顺着旗杆流淌下来。 步三昧眼力好,看的分明,那是鸿雁堂主的尸体,他的瞳孔一缩,不着痕迹的看了一下四周,看到自己这边的士兵已经已经面露怯色,恐惧了。 他不禁感叹裴音的手段,才一出现,就把形势逆转了过来。 他抱拳打招呼,“裴姑娘,好久不见,当日在卫府就觉得姑娘气度不凡,没想到你就是恕人谷的总教习,卫闲庭得你助力,难怪多年无事。” 步三昧一句话就把裴音和卫闲庭的关系点明,想给裴音制造一点小麻烦,就算不能动摇她在恕人谷的地位,让恕人谷的弟子怀疑她也是好的。 裴音神色不变,“步大人的口才也是一如既往的好,不过卫闲庭做了什么,得到什么,可和我没什么关系,我没兴趣帮别人,他能斗得过你,也只能是你自己本事不济。” “大胆,竟敢在大人面前无礼,区区以江湖草莽,也敢藐视朝廷!”步三昧还没说话,他身边的护卫已经变了脸色。 裴音抬头看着那个护卫,眸色一沉,青蚨感到周遭的温度都降低了一些,立刻敛眉,垂首立在裴音身后不说话。 步三昧被裴音说到了痛处,又不能反驳,好在手下机灵,他还没等面露欣慰之色,就看到裴音突然从对面消失了,然后又突然出现。 “步大人,请管好你手下的狗,不要乱吠,我听着心烦。”裴音的声音冷淡,她举着的左手上握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那护卫只觉得心口一凉,他低头看到自己胸前多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还没来得及表示出迷惑不解,已经摔倒在了地上。 步三昧身下的马匹不安的刨了两下地面,他目光震惊的看着裴音手上的心脏,完全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以他的目力,竟然都没发现,如果不是裴音自己说,他都不知道身边的人已经被杀了。 裴音一松手,把心脏扔在地上,然后把手指放到嘴边,轻轻舔了舔上面的鲜血,露出一抹陶醉的神色。 有些士兵没忍住,当场呕了出来,弯腰就吐。 “裴姑娘好身手。”步三昧额上冒出冷汗,干巴巴的夸赞了裴音一句。只一个瞬间,他就知道自己根本赢不了对面那个女人。 其实恕人谷这边的弟子心中也很惊讶,他们从来没看到裴音出手过,没想到裴音的武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青蚨和玄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几分轻松,果然,只要有裴姑娘在,恕人谷就不会有危险。 “过奖。”裴音的眉眼都带着冷漠,外物根本不能打动她分毫,“我只是不喜欢说话的时候,有旁人插嘴。” “裴姑娘有此等身手,千军万马都不在话下,可您没有动手,可是有其他想法?”步三昧经过短暂的慌乱已经冷静下来,裴音既然刚才没有取他性命,应该是另有所图。 裴音露出一个短暂的笑,说:“我自然是想和步大人谈一笔生意。”   ☆、275.第275章 劝退 步三昧松口气,只要有所图的人,他都是不怕的。 “裴姑娘想要和在下谈生意,在下莫敢不从,想来裴姑娘也不会让在下吃亏的。”步三昧翻身下马,以示对裴音的尊敬,问道:“不知裴姑娘想在哪里谈?” 裴音看了一眼身后的执事堂,说:“就在那里吧,步大人还没进过我的执事堂吧,也当是参观了。” 步三昧立刻道:“能参观裴姑娘的执事堂,是在下的荣幸。” 说完,他就要往执事堂走,手下忍着心中的恐惧,还是上前一步拦住他,说:“大人,小心有诈。” “无妨,裴姑娘若是想杀我,刚才倒在那的人,就应该是我了。”步三昧看着旁边的尸体说。 “步大人好胆量。”裴音微微一笑,先一步往执事堂的方向走。 恕人谷的弟子自动分站在左右两边,让出一条路让裴音经过。 “玄武,备茶,青蚨在这里守着,我和步大人说话的时候,不希望外面有什么意外。”裴音头也不回的吩咐。 她的话与其说是说给青蚨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对面步三昧的军队听的,刚才她掏了一个人的心脏,就是为了震慑众人,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步三昧看着训练有素的恕人谷的弟子,心中感叹。 等到进了执事堂,裴音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步大人,请坐。” 她把步三昧安排在了下首左边第一个座位,自己坐在了上首的太师椅上,她刚坐下,玄武已经端着两杯热茶进来了,她先给裴音的手边放了一块被热水浸湿的帕子,然后再给裴音和步三昧端上茶水,做好这一切之后,她立刻无声的告退,全程没有多说一句话,多看一眼别的地方。 “裴姑娘御下有方。”步三昧这句话说得比较真心,毕竟他的手下没有这么有眼色的人,倒是卫闲庭那里有两个,不过和裴音这边的人一比,又差了一截。 裴音先拿起那块湿帕子,仔仔细细的把自己的手擦干净,此时她心里倒是有些想念卫闲庭,总觉得卫闲庭给她擦手,比她自己擦的干净,当然她坚决不承认,她是懒得自己动手。 听了步三昧的夸赞,裴音面上也没什么喜色,只平静的说:“没什么值得夸赞的,只是孩子们比较懂事。” 她自己看过去也不过二十岁,开口竟然叫比她大的玄武孩子,听起来当真怪异。 步三昧想到江湖上传言的裴音的年龄,心中不禁古怪起来,她这个样子,根本不像四十岁的人啊,步三昧的眼睛毒,能看得出来,裴音的骨头也不是四十岁的人应该有的状态,她不像是驻颜有方,倒更像是连身体都停在了二十岁一样。 不过这些猜测都不是他现在应该想的,步三昧现在等于小命都握在别人手里,哪还有心情想别的,他没动桌子上的那杯茶,而是问道:“不知裴姑娘想和我谈什么生意?” 裴音认真的擦好手,那块帕子已经完全被染红了,她把帕子扔在一边,露出一双莹白的手,没有接步三昧的话,而是略微抬了抬下巴,点点桌上的茶杯,对步三昧说:“步大人不尝尝我们子都山的茶吗?味道可是不错的。” 她的眼睛很黑很冷,没有感情的看着步三昧,让步三昧心里打了个突,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了,他下意识的想拒绝裴音,可是又怕裴音突然发难,权衡利弊之下,只能端起桌上的茶盏,掀起杯盖轻轻抿了一口。 “果然是好茶,清香的很,入口甘甜,回味悠长。”步三昧放下茶杯,称赞了一句。 裴音轻轻一笑,竟带了一分捉弄的意思,说:“步大人才喝了一小口,就能说出这么多来,看来是品茶高手了。” 步三昧心里恼恨,明知道裴音是在戏弄他,可是偏偏还不能发火,他自从做了指挥使,很久没有让人如此戏耍了,心中自然不悦,可是他不知道裴音非得让他喝茶的用意,也不知道裴音到底在茶里放了什么东西,只能压住心里的火气。 “放心,茶里没放东西,就是步大人太紧张了,应该轻松轻松。”裴音欣赏了一番步三昧强忍怒火的样子,心情终于愉悦了一些。 “在下相信裴姑娘不至于用药害我。”步三昧干巴巴的说:“只是还请裴姑娘和我商议正事,陛下还在等着我回去复命呢。” 他搬出了林永来,无非是想让裴音知道,若他迟迟不归,或者没有消息,林永很可能会派更多的人来攻打子都山。 裴音懒洋洋的窝在太师椅里,手指轻轻敲着杯盏,发出清脆的声音,不急不缓的说:“步大人不必抬出皇上来,你信不信,就算再来一倍的人马,只要我不想,你们是根本不可能损伤我恕人谷的。” “可是恕人谷此次是从内部瓦解的。”步三昧笑着提醒她,不光有卫闲庭,还有鸿雁堂主,这些可不是他带来的军队,他只是顺势过来招安恕人谷的。 “家里的人多了,怎么也会有一两个有小心思的,不足为奇。”裴音也不生气,说话的语气就像是长辈对待顽皮的孩子,“把这些有小心思的除了,家宅自然就安稳了。” 她这种波澜不惊的语气让步三昧心中涌起一个不好的预感,莫非裴音一直都知道恕人谷里有人背叛,她不过是借了朝廷的手,让这些人都跳出来,让她一次解决吗? 裴音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步大人心思缜密,我才说了一点,你就想到了。” 听到裴音亲口承认,步三昧反而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了,他面上阴晴不定,最后也只能说一句,“裴姑娘好手段,就是不知那些死在我军队铁蹄下的弟子,是不是也是恕人谷的叛徒。” “清理门户总要有所牺牲的。”裴音漫不经心的样子显得十分无情。 “叛徒虽然清理干净了,可是我的军队也上山了,不知道裴姑娘接下来准备如何收场,是不是要屠戮掉我所有的军队,以保全恕人谷呢?”步三昧得承认裴音的冷心冷肺,可是这种驱狼吞虎的计策用了,可是不好收场的。 “哪里需要那么麻烦,杀戮太多有伤天和啊步大人。”裴音竟然还规劝起了步三昧,“我不随意杀人,只要步大人撤兵不就好了吗?”   ☆、276.第276章 快走 裴音的语气就像在说今天的天气很不错一样,一点都没考虑到对面敌军的将领是不是会按着她说的去做,她那随意的神态,就像认定了只要她说出来,步三昧就会照做似的。 步三昧看着裴音的表情像是在说:你在逗我吗? 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一些,心平气和的说:“裴姑娘,我虽然是军队的总指挥,但是军队里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陛下让我来恕人谷招安,我就这么撤军了,回去怎么和陛下交代呢?” 他顿了顿,像是思考了什么,接着说:“如果这是裴姑娘和我谈的生意,那么自然也应该让我看到有利的一面,可是我不认为我撤军回去了,会得到什么好处。” 言下之意,你说撤军我就撤军,你的恕人谷是保住了,可是我这边事情没办成,回去之后必然被皇上降罪。 裴音很是无赖的说:“你怎么和皇上交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我恕人谷的叛徒清理干净了,你也攻破了恕人谷,算是一份功劳了,现在应该撤军了。” “裴姑娘莫不是在戏耍在下吗!”步三昧沉下脸色,寒声道:“裴姑娘一句话我就撤军,难道三军号令是儿戏吗!裴姑娘就不怕陛下震怒,派更多的军队来剿灭恕人谷吗!” 裴音曲起手指,轻轻弹了一下茶杯,神色淡然的说:“步大人好像还不明白一件事,我让你撤军是为了你好,也是给邺朝留一点兵,让你们去和宫言知争斗,如果你不撤军,那么我敢保证,你的军队就会像这个茶杯一样。” 她的话音刚落,桌上的茶杯立刻四分五裂,茶水蔓延开来,和当初鸿雁堂主他们请见拂衣公子那次一样。 不过上一次茶杯是在裴音走后才碎开的,可是这次,却是直接在裴音面前碎开,然后裴音拿过旁边那块湿帕子盖在茶水上,不让茶水流到别处去。 “裴姑娘不必威胁在下,邺朝的儿郎是不怕死的!”步三昧见裴音竟然威胁自己,面上不悦的说。 裴音略显惊讶的看了一眼步三昧,“步大人竟然觉得我是在威胁你吗?当然不是,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她放缓了语气,一双黝黑的眼睛紧紧盯着步三昧,说:“步大人,我不妨告诉你,你们杀了我恕人谷弟子,我让你撤军,也只是能保全你的一部分军队而已,我不过是想让你活着回到京城,外面那些人,我还是要留下一些的,伤了恕人谷,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如果步大人不想要这个活命的机会,要与外面的儿郎共存亡,我也是可以成全你的,不过到时候,等待步大人的也就是一个死后追封的荣耀,然后,我会让林永记住,永远都不要招惹恕人谷,再也不敢打恕人谷的主意,而你,只能变成一个冰冷的墓碑了。”裴音的眼睛像是有魔力一样,让步三昧无法移开视线。 裴音一字一句的说:“步大人,我让你撤军,可是为了你好啊,别想要天大的功劳,我恕人谷这份功劳,你可是吃不下的,小心撑到自己啊。” 步三昧被裴音说的浑身一个激灵,他警惕的看着裴音,说:“裴姑娘也太自信了一些,莫非我吃不下,卫闲庭就能吃的下了吗?” 他能顺利找到恕人谷攻破山门也是卫闲庭的功劳,回去之后,林永一定会嘉奖卫闲庭,可是卫闲庭明明白白的对裴音表示过爱意,这已经算是背叛裴音的,他不相信裴音能放任卫闲庭。 外面演武场上,鸿雁堂主的血可是还没干呢。 “他自然也是吃不下的。”裴音淡笑道:“我送了他一份功劳,也送步大人一份功劳,可是步大人若是贪心不足,我也可以不给你这份功劳。” “可若是我撤军,恕人谷改日东山再起,我在陛下那里,还是要受责罚的。”步三昧已经在考虑裴音的提议了,谁的命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他更想在活着的时候加官进爵,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和皇上在一日,恕人谷就不会出现在世人眼前,这样,也算是我有诚意了。”裴音对他承诺。 步三昧若有所思,“裴姑娘这是想由明转暗啊。” “那就不是步大人操心的事情了。”裴音避而不答,恕人谷树大招风,卫闲庭来是一个契机,裴音正好可以重组恕人谷,所以她才由着卫闲庭胡来。 “裴姑娘真是对卫闲庭一往情深,为了他的前途,连恕人谷都能拿来做踏脚石。”步三昧意味深长的说。 裴音不为所动,“不过是各取所需,步大人想多了。” “裴姑娘就不怕放我回去,以后卫闲庭的处境更加艰难吗?我和卫闲庭可是死敌。”步三昧依然不敢相信裴音可以放自己活着回去。 “步大人太多疑了一些。”裴音道:“你和卫闲庭斗什么,怎么斗,都和我没有关系,如果最后他死了,那也是他应该的,我送他一份前程,他替我引出叛徒,银货两讫,各不亏欠。” 裴音的眼角眉梢显出十分凉薄。 步三昧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无论他怎么言语挑拨,裴音都不动如山,甚至冷情的让他叹为观止。 他心中不禁遗憾,此等性情实在适合出将入相,可惜却站在皇上的对立面,又是女儿身,根本不能为他们所用。 步三昧站起来,对裴音抱拳行礼,“既如此,在下现在就撤军吧,还望裴姑娘放过这些儿郎。” 分明是害怕自己丢了性命,此刻却还要做出悲悯的姿态,全了自己的名声,裴音真心觉得绣衣直指的脸皮都不是一般的厚。 可惜裴音十分不给他面子,冷冷的说:“我只给步大人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之后,我会去追杀步大人的军队,能有多少人活着下山,就要看步大人的军队跑的能有多快了。” 裴音脸上露出一个残酷的笑。 步三昧心中一凛,不再多说废话,三两步奔出执事堂,大吼道:“撤军!立刻退兵!” “大人,此时应该乘胜追击啊,若是陛下知道了,会不高兴的。”他的手下上前劝诫道。 步三昧一脚把他踹倒在地,竖眉道:“你是指挥还是我是,我说撤就撤,快点,不准拖拉!” 下面的士兵不明白,可是他们只是小卒子,不可能提什么意见,只能跟着步三昧往山下跑,那个速度,就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一样。 青蚨和玄武等人看的目瞪口呆:这就撤兵了?裴姑娘到底和步三昧说了什么啊。   ☆、277.第277章 追杀 “青蚨堂主,裴姑娘到底做了什么啊,怎么朝廷就撤军了?”一个弟子心里实在好奇,忍不住问。 青蚨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回头问玄武,“刚才你去上的茶,裴姑娘和步三昧说什么了,怎么就都跑了,不打了?” 饶是他聪慧,心思深沉,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我上了茶就出来了啊,裴姑娘和人说话,我哪敢凑过去听啊。”玄武也是莫名其妙,她犹豫着说:“要不,咱们现在进去看看,问问裴姑娘?” 裴音好说话,只要你问的事情不伤大雅,不会泄露出去给恕人谷惹麻烦,一般裴音都会告知,不和他们隐瞒。 青蚨也实在是想知道答案,可是他又担心朝廷的兵马折返,思量片刻,说:“我和他们在这里守着,以防步三昧杀回来,你去问问吧。” “也好。”玄武点点头,“我进去问问。” 裴音正在执事堂里闭目养神,阳光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像是给她白皙的皮肤镀上一层金色,她的表情很祥和,平日里没有感情的眼睛正紧闭着,让她的五官柔和了不少。 玄武蹑手蹑脚的走进来,看到裴音如此无害的一面,一时有点挪不开眼睛。 “步三昧的军队都走了,你进来想问什么,是担心吗?”裴音的眼睛并没有睁开,便问道。 玄武知道裴音内力深厚,五感敏锐,应该是早知道她进来了,当下也不扭捏,大方的问:“步三昧撤兵了,跑的像兔子一样快,裴姑娘您和他说什么了啊,他还会不会来了?” “不会了。”裴音说:“你和青蚨带着剩下的人,沿着后山的小路走,去找玄铭汇合,在那边等着我,此间事了,我就去找你们。” 玄武愣了愣,“您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不了。”裴音的声音听着有些冷,言语间带了一点血腥气,她说:“我要先去杀几个人。” 说完,她摆摆手。 玄武知道,这是让她退下的意思了,明知道裴音闭着眼睛,玄武还是冲着裴音行了一个礼,然后才退出执事堂。 青蚨看到玄武出来,露出询问的眼神,玄武道:“裴姑娘让咱们去和钟公子汇合,她过后会去找咱们。” “她和步三昧是做了什么交易吗?”青蚨问。 玄武摇摇头,“裴姑娘没说。” 裴姑娘没说,那就是这件事情不想说,他们也不用知道的意思了。 青蚨沉默片刻,道:“裴姑娘做事一向有分寸,既然她让咱们去和钟公子汇合,咱们现在就走,不要留下来拖累裴姑娘。” 他们二人做事利落果断,立刻带着其他人去找钟玄铭。 裴音在执事堂里听的分明,青蚨和玄武已经带着人离开,整个恕人谷现在就剩下她一个人。 一刻钟的时间到了,裴音慢慢睁开眼睛,她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的兽瞳,她面上勾起一抹嗜血的笑,语气森寒的说:“时间到了。” 步三昧没和将士们解释,就带着他们狂奔着往山下跑,可是子都山又高又陡,他们上来的时候就废了不少时间,一刻钟根本不可能跑下山,更何况,除了前头几个将军是骑马的,其他士兵可都是步行的。 将军们有四条腿,士兵只有两天腿,什么都不解释,眼看着到手的军功和胜利都飞了,他们心中自然有怨气,而且跑的像是要断了气,队伍里开始出现不少抱怨的声音。 “步大人这是疯了吧,这是撤军吗,这是逃命啊!” “眼看胜利没了,咱们回去都没军功了,他倒是能得一个嘉奖,我看其他将军也不满意的很,回去很可能参他一本!” “和敌人的头领说了几句话就跑了,中间要是没猫腻谁信啊!指不定两个人达成什么交易了!” “管他什么交易,什么都不解释就让咱们跑,跑什么啊,还不如回去打他娘的!” 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冷不防插进来一个冰冷的女声,“他没时间和你们解释啊,因为我告诉他了,跑的慢了,就没命了啊!” “谁!什么人!”士兵们被这个声音说的毛骨悚人,立刻警惕的看向四周。 “杀我恕人谷的弟子,怎么也得付出点代价啊。”裴音那双血红的眼睛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双指甲锋利的手直接抓过离得最近的一个士兵,张口就咬开了他的脖子。 温热的鲜血滑进喉咙,裴音愉悦的眯起了眼睛,就是这个味道啊,鲜血的味道实在让人迷醉。 鲜血,杀戮,无论哪一样都能让她热血沸腾,激动道颤抖。 “鬼,鬼啊!” “妖怪!妖怪啊!” “救命,杀人了,杀人了!” 士兵们被裴音这恐怖的杀人手法吓得肝胆俱裂,队伍里很快就响起了惨叫声。 裴音进食极快,几乎几个眨眼的速度就能喝干一个人的鲜血,她不停的猎食,随手把死人扔在身后,追赶着步三昧的军队。 邺朝的士兵觉得追在他们后面的简直就是恶鬼修罗,无论他们怎么跑,都逃不出阎王的手心。 后面的混乱很快就传到了前边,步三昧听到下属语无伦次的汇报,皱紧眉头,说:“快跑,不要停,只要下了山就安全了,不要管后面的人,保命要紧,一直往山下跑!” 此时他说什么大家都听了,立刻卯足了劲头往山下狂奔,耳边时时略过惨叫声,让他们不自觉的牙齿打颤。 太可怕了,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人,他们还没亲眼见到,光是听后面的叫声,就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勇气。 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忘记子都山恕人谷带来的恐惧了,步三昧想到裴音说的话,心想,以后断不能再来招惹恕人谷了,不管裴音为何留他一命,他都不能去主动挑衅这个女人了。 裴音,裴音,为什么这么神秘莫测的一个人,就让卫闲庭遇上了呢!步三昧恨的差点咬碎了牙。 裴音很久没有这么痛快的进食了,上一次还是再她以拂衣公子的身份,剿灭子都山的土匪的时候。 这种不用压抑欲望,不用顾虑后患的方式让她恨不得仰天狂笑,太畅快了啊,我等血族之身,有多久没有如此放肆了! 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人的血,但是她真的遵守了和步三昧的约定,从恕人谷里,只追到子都山脚下,就不再追赶了。 她满身鲜血,然而神态满足的看着步三昧等人劫后余生的样子,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在她身后,累累尸骨蔓延开来,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昭示着裴音刚才的残忍。   ☆、278.第278章 隐藏 裴音爱死这种感觉了,杀戮,鲜血,肆无忌惮,血族的力量来自血液,裴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身体里强大的力量。 她像是又回到了四十几年前,那种可以随意屠戮别人的日子。 “哈哈哈……哈哈哈……”她忍不住放声大笑,在空旷的山林间,裴音狂妄的笑声不断回荡着,配合着满地的尸体,极其诡异渗人。 萤雨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样子,裴音全身都被黑暗的气息包围着,冰冷的死气不断的涌现,她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子都山上那些枉死的魂灵的怨气,他们不停的攻击裴音,可是没能靠近她周身一丈,就已经灰飞烟灭。 “阿音……”萤雨小心翼翼的叫了她一声。 裴音止住笑声回头,那冷酷的眼神让她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身体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当萤雨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妥的时候,她生生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尽量平静的说:“钟玄铭他们已经到了冰夷山脚下了,我们在上面设了结界,不让他们发现异常,现在,他们都在等你回去。” “那就走吧,别让他们等太久。”裴音慢慢的说,她的声音冷得像是数九寒天的冰雪,每个字仿佛都带着冰碴。 萤雨连忙点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句话都不说,跟在裴音身后就往冰夷山去。 一路上,裴音顺手弹出黑色的火焰,扔到那些尸体上,将漫山遍野的死尸焚烧殆尽,连个痕迹都没留下,就像她从前做过的那样。 毁尸灭迹一直是她最拿手的。 其实若不是裴音要清理尸体,以免发生瘟疫,她和萤雨几乎可以用眨眼的时间就到冰夷山,萤雨一直跟在后面看,都数不过来裴音到底杀了多少人,想来她这一次屠杀,至少悦州的驻军是再也不敢上子都山了。 等到了冰夷山,裴音一直往山顶走。 萤雨奇怪,忍不住叫了她一声,“阿音,你是不是走错了?” “没有,我先去洗个澡,换一身衣服。”裴音头也不回的说,她一路上杀得痛快,吃的也尽兴,可是衣服和脸上还是不可避免要沾上血迹,不清理干净,怎么能去见人呢? 而且她的情绪也需要稳定。 想到这里,裴音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一双血红的兽瞳,怎么也恢复不了人类的样子。 裴音上山的路上遇到了不少狐族的孩子,可是每一个见了她都立刻炸起了毛,飞快的跑掉。 他们敏感,鼻子灵,早就闻到了她身上浓郁的血腥味。 就连闭心看到她的时候,也没敢上前说话,只能站在远处点了个头,权作打招呼。 好在裴音也不在意,直接进屋拿了衣服就去了山顶的水池。 “你说,我师父和步三昧谈了一些事情,然后步三昧就走了?”钟玄铭久候裴音不来,记得原地踱步,不断的向青蚨确认。 青蚨心里也有些打鼓,裴音说是要来和他们汇合,可是已经一个时辰了,依然不见裴音的影子,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可能是他担心的表情太过明显,玄武上前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说:“瞎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有人打得过裴姑娘!” 玄武手劲大,青蚨又不敢喊疼,只能捂着痛处用控诉的眼神看着玄武。 玄武被他看的有点心虚,只能移开目光。 其实她嘴上说着不担心,心里还是要多想的,只不过是其他恕人谷的弟子神色太过萎靡,她不能再说什么丧气的话了。 恕人谷自成立至今,从没遭受如此大的创伤,他们没想到最信任的同门里,竟然还有叛徒,眼下他们颓丧的坐在地上,已经没有什么精神了。 如果不开导他们,恐怕对恕人谷今后的重建很不利。 可是他们这些人,根本没有谁适合做这种开导的事情,想到这里,玄武苦恼的咬着下唇。 “我都不知道,玄武你竟然对我如此有信心。”懒洋洋的调侃,伴随着清清冷冷的语调,裴音慢慢的走过来。 “裴姑娘!”“师父!” 看到裴音,所有人都喜出望外,立刻叫了起来,原本没精打采的脸上,也出现了几分光彩。 玄武心里松了一口气,裴音就是恕人谷的精神支柱,只要裴音在,所有人都像是背后有了支撑一样,可以无所顾忌的在前冲锋。 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只身姿笔挺的站在那里,大家都是安心的。 “属下一直都对裴姑娘有信心,相信这世上没什么事能难住裴姑娘。”玄武脸上的笑容真实了几分,显得十分欢喜。 “好话留着给你们家青蚨说去吧。”裴音可不领情,她看了一圈周围,略微放沉了语气,说:“怎么了?都死气沉沉的,可没有半点恕人谷弟子的样子。” “裴姑娘,鸿雁堂主真的是叛徒吗?宁七真的是朝廷的人吗?是他们出卖了我们吗?”良久,小弟子王跃怯生生的问。 钟玄铭立刻紧张的看着裴音,他是知道卫闲庭和裴音的关系的,可是卫闲庭出卖恕人谷也是千真万确,只要裴音承认,卫闲庭就有可能面对恕人谷无止尽的追杀。 裴音点点头,毫不犹豫的说:“是。我早知道恕人谷内有人生了二心,我也早知道卫闲庭乔装化名潜伏进来,可是我都没管,我只是顺其自然,与卫闲庭合作,等着他们放松警惕,然后一一跳出来,让我一网打尽。” 她记得这个小弟子,他是鸿雁堂主捡回来的,算是鸿雁的徒弟,自己的师父背叛了恕人谷,想来对他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果然,王跃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 裴音招招手,让王跃走过来,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神色冷淡的说:“没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人心难测,恕人谷树大招风,正好借此时机由明转暗,你们要加倍努力的习武,加倍努力的学习,这样才能对得起在这场争斗中牺牲的师兄弟。” 她微微一笑,说:“朝廷想吃掉恕人谷,就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从今天起,子都山封闭,恕人谷将再也不会接受新人,我会给你们时间成长,然后,将今日的血债还给林永。” “从今天起,世上就没有恕人谷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说自己是恕人谷的弟子?”王跃问道。 裴音低头,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的说:“等到林永死的那一天。”   ☆、279.第279章 被抓 裴音这边有条不紊的安排完恕人谷今后的事情,让大家都休息好之后,由沈杨领着重回子都山。 她才不会惧怕林永和步三昧,不过先给林永一点甜头吧,就当恕人谷已经被消灭了,这么多年,被江湖上多少双眼睛盯着,眼馋恕人谷的钱财和人脉,正好借此机会,把众人的视线转向别处,让恕人谷恢复最开始建立的时候。 “师父安排了一通,可没说我的任务。”钟玄铭走到裴音身边,低声说道。 “你去曲沙关吧,林永剿灭恕人谷,下一步就该动宫言知了,我暂时还不想让卫明死,你去帮帮宫言知,别让他被林永的军队杀了。”裴音轻描淡写的说。 钟玄铭有些诧异,小心的问:“师父可是为了师弟着想?” 除了之外他想不出别的理由,林永杀了卫明,下一个一定是卫闲庭,裴音向来都不关心天下格局,无论是上一次让他去曲沙关,还是这一次,想来想去,只能是为了帮卫闲庭。 没想到裴音摇摇头,颇为冷淡的说:“我关心他做什么?他有手有脚有脑子,如果这样还能被林永想办法杀了,那也只能是他太笨了,我只是不太喜欢看到天下一统而已。” 尤其是林永的天下。裴音在心里加了一句。 “师父刚才承认卫闲庭乃是朝廷奸细,不怕咱们恕人谷的弟子,将来找他复仇吗?”对于裴音刚才痛快的回答,钟玄铭始终不解。 “各取所需的事情,谈不上奸细不奸细,背叛不背叛的。他平步青云,我找出内鬼,解决隐患,挺好,如果他因此被弟子们复仇,也是他咎由自取,想获得权力,总得付出点代价。”裴音显得很不在乎。 她对待卫闲庭的态度总是忽冷忽热的。裴音可以前一刻把卫闲庭打到吐血,后一刻又仔细给卫闲庭疗伤,她可以沉默的成全卫闲庭,让卫闲庭官复原职,也可以冷眼旁观卫闲庭被恕人谷弟子复仇。 事情一码归一码,裴音一直分的很清楚,她这种事事分明的性格非常适合做领导者,可是作为一个苦恋裴音的爱慕者,卫闲庭就比较悲惨,他总是在裴音的温情和冷酷里挣扎,不知道下一瞬裴音会切换出哪种人格。 由此可见,卫闲庭那种神经病一样的鬼畜性格,其实都是被裴音折磨出来的,偏偏裴音还觉得好,高兴地不得了。 钟玄铭突然觉得卫闲庭身上那些他看不惯的毛病,现在都可以原谅了,因为比起卫闲庭,裴音教导他的手段还算温和。 “啊,对了,师父,卫闲庭让我交给您一封信。”钟玄铭才想起来,连忙从怀里掏出那封信,递到裴音手上。 裴音接过信封的时候有瞬间的犹豫,她还没忘记自己给卫闲庭造成的伤害,可是也不好总让徒弟把信封这么举着,只能接过来,打开来看看卫闲庭写了什么。 卫闲庭的信写的非常短,裴音看完就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忍不住说:“这个小鬼头……” 至于后面想说什么,裴音并没有说出口。 卫闲庭就在纸上写了一句话:阿音,别自责啦,我发誓让你咬一辈子的,你躲着我,以后我就成别人家的相公啦,到时候看你后悔不。 几天不见,竟然还学会威胁她了,可真是两天没挨鞭子抽,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裴音心想,心情却莫名的好了起来。 可是人真的是不经念叨的,他们两个刚说完卫闲庭,那边萤雨就面色凝重的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她看到裴音直接把信纸塞到她手里,简单直白的说:“卫闲庭不见了,他失踪在去悦州驻军大营的路上。” 裴音闻言皱紧眉头低头看信,等她看到信上的东西时,顿时面色大变,情绪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直接从手心里燃出黑色的火焰,把信纸烧成了灰烬。 “替我照顾一下他们,我去找卫闲庭。”裴音言简意赅的对萤雨说。 “裴音,对方是什么人!”萤雨在她身后问,那信纸是直接出现在她房间的桌子上的,上面画了一簇惟妙惟肖的兰花,指定了要交给裴音。 她认识裴音两百年,还从来没见过裴音情绪波动的样子,可是刚才,她看的分明,裴音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一个老朋友。”裴音咬着牙,声音里难掩恨意。 卫闲庭手脚被绑的结结实实的扔在屋子的角落里,他也没有慌张,反而认真思考起自己这次被抓的原因。 他这次不算是阴沟里翻船,看完热闹本来他就是要先步三昧回到悦州大营的,到时候等步三昧回来,他们二人再一起回京。 这都是计划好的,他也根本不怕步三昧把恕人谷怎么样,有裴音在,恕人谷顶多损失一点皮毛,断然不会伤筋动骨,反倒是步三昧,以为自己能抢一个天大的功劳,只希望他到时候别损失太过惨重就好。 卫闲庭一路上都非常警惕,他实在是了解裴音的性子,恕人谷知道他是朝廷的内应,很可能来追杀他,他暂时还不想面对那些同门师兄弟,如果真的不幸要到相斗的地步,他可能就要跑路了。 毕竟嘛,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呢。 所以这一路上,卫闲庭都带着十二万分的警惕。 卫闲庭现在的武功几乎可以说江湖前几了,就连步三昧都已经被他甩出了一大截,断然不会还没出手就被制住的。 可是这么不合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卫闲庭在路上遭了别人的黑手,甚至连对方的面貌都没看清楚,就已经眼前一黑栽倒了下去,再醒过来就被五花大绑的扔在了这间屋子的角落里。 卫闲庭仔细想了一下,这应该不是自己的实力不济,只能说敌人太过强大。 “卫大人倒是淡定,一点都不担心自身的安危呢。”房间另一边的阴影里,突然传出一个娇娇媚媚的声音,那是一个女人。 卫闲庭心中警钟大响,他从醒过来开始,压根没感觉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能不被他发现,此人的内力必然在他之上。 他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说:“既然姑娘没有一照面就杀了我,想来还不打算要我的命,我当然就不那么担心了。” 那女子从阴影里走出来,莲步款款,一张脸我见犹怜,一双剪水双瞳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卫闲庭,像是在估量他的价值,她半掩着嘴,轻笑一声,道:“卫大人心思敏捷,怪不得她喜欢你呢。” 卫闲庭看到来人,面上倒显示出真真切切的惊讶,不敢相信的说:“如夫人?!”   ☆、280.第280章 君兰 “真是难得,没想到卫大人竟然认识我。”君兰的语气显得受宠若惊,可是那神色却是平静的,没有半分变化。 卫闲庭心里的惊讶和不解一重高过一重,仔细想想,都没想出来自己和这位陈熙哲的姨娘有什么过节,他心里暗自警惕,面上还带着微笑,说:“想不到陈将军外出,都要带着如夫人,可见陈将军情深啊。” 君兰不屑的笑了,“这男人啊,最是靠不住的,天可怜见的,我出来见你,他可是不知道的。” 陈熙哲没来,那就是君兰自己抓了他。卫闲庭心里暗暗思忖,更加想不明白君兰此举有何用意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君兰已经慢慢走到他面前了,她的笑容娇媚入骨,呵气如兰,对卫闲庭说:“卫大人不用想了,我就是心慕于你,特意来向你表白的。” 说完,她面上还飞快的浮起两抹红晕,颇为羞涩的看着卫闲庭。 卫闲庭低头看着困在自己身上有拇指粗的麻绳,意味不明的说:“如夫人表白的方式还真是特别,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来杀人灭口的。” “先表白,再灭口,这也不冲突呀。”君兰呵呵笑了,“卫大人觉得我的主意怎么样?” “不错。”卫闲庭惜字如金,面上看不出喜怒,他觉得陈熙哲纳的这个姨娘可能脑子不太好,神经兮兮的。 君兰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凭借卫闲庭的内力,竟然都没有办法将身上的绳索挣断,他和君兰周旋着,暗自试了几次,可是完全徒劳无功。 这个房间很干净,摆设很简单,像是一出普通的民房,他刚才仔细听过了,外面没有声音,那就是所处位置很荒凉,没有什么人烟了,他也许在小荒村里,也许在山间,但总归是不容易逃跑的地方。 他在君兰身上感觉不到习武人的气息,可是这地方没有第三个活人了,只能是她把自己抓来的,一个女人,感觉他一只手就能捏断她的脖子,能把他带到这种荒凉的地方。 而且他在君兰身上感觉到了似有若无的寒意,和当初刚遇到裴音的时候,感觉有点像。 卫闲庭觉得君兰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卫大人不用想东想西的了,也不用想靠内力震断身上的绳索,这绳索啊看着普通,内里可大有乾坤的,你还挣不断的。”君兰面上一直带着笑,把卫闲庭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见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破,卫闲庭索性不去做徒劳的努力了,他直言道:“如夫人既然是已经表白过了,不知道准备一会怎么杀我呢?” 君兰歪着脑袋想了想,轻咬下唇,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纠结的皱起了眉,半晌,才说:“要不先从毁容开始吧,如何?” 卫闲庭:…… 这种毁容的戏码不是应该发生在女人和女人之间吗,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还会有人想毁他的容?! 他的内心在咆哮。 “在下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脸有一天竟然能惹来杀身之祸。”卫闲庭挑眉。 “你不知道的事情简直太多了啊。”君兰眼中带着厌弃的看他,“不止你这张脸,你这个人我都非常非常讨厌啊,不过我想,还是先把你的脸毁了吧,没了这张脸,看她还会不会喜欢你!” 他?哪个他?卫闲庭觉得君兰这话信息量略大,他从来都没勾引过男人吧,至于女人,除了裴音,他也没有一直追着啊,他还能招谁喜欢? 君兰伸出手,嫩白的手指在卫闲庭脸上描绘着,她的指尖有点凉,脸上带着深刻的憎恶,就像和卫闲庭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这张脸还真是让人讨厌,竟然能让她如珠如宝的捧着,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流着肮脏卑贱的血,一个奴才而已,竟然能让她青睐有加!” 她越说越愤怒,终于指尖用力,锋利的指甲在卫闲庭的左侧脸颊划下一道伤口,鲜血立刻争先恐后的冒出来。 君兰下手很重,就算以后治好了,也会留下伤疤,可见她对卫闲庭的恨意有多深。 卫闲庭只觉得左脸一痛,有温热的液体顺提脸颊流了下去,他倒是不太在意容貌,反正他也不是靠脸吃饭的,不过平白无故就被人伤了,还无力反抗,这种事情已经太少发生了。 他眼睛深处隐有怒气翻涌,却很快的压制下去,敌强我弱,这不是激怒敌人的好时候。 他侧头躲开君兰的手,冷笑,“如夫人下手倒是利落。” 君兰看到卫闲庭脸上的血,喉咙不受控制的滚动了一下,收回手,舔了舔指尖上的血,“味道真是不错,莫非她就是因此才冲着你的?” 卫闲庭看到她的表情动作,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他脱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君兰的动作一顿,这次倒是真有些意外了,“卫大人的脑子果然很灵活。” 卫闲庭心里的警惕已经提到了十分,“陈熙哲竟然会觉得自己找了一朵解语花,简直是嫌弃自己命太长了,不知道他抱着你的时候,就没觉得自己抱着个冰块吗?” 太像了,那个动作,那个神态,完全和裴音一模一样,卫闲庭敢肯定,君兰一定是血族,而且还是那种不控制欲望的血族。 见身份被识破,君兰也不紧张,她走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打量了卫闲庭片刻,突然说:“陈熙哲那种愚昧的人,能发现什么呢?如果你不是见过血族,也不会发现呀。不过你有个问题问的很好,我也想知道。” 君兰带着恶意的笑,慢慢问道:“你抱着裴音的时候,不会觉得自己像是抱着一个冰块吗?” 说是冰块都是含蓄的了,血族本就是死人了,死人自然是不会有温度的。 卫闲庭的眼瞳缩成了一根针,眼神锐利如刀的看着君兰,配合着他带着伤口的脸,倒非常像一个修罗,他寒声道:“你是冲着裴音来的?你是来找裴音的?” “那是当然的啊。”君兰阴狠的笑,“我总要看看,你这样的下贱胚子,是怎么得到她的注意的!” “你是什么人?”卫闲庭觉得君兰对自己的恨意和敌意非常不正常。 “啊呀,我竟然都忘了自我介绍了。”君兰娇嗔一声,像是才想起来一般,笑着道:“忘了和卫大人说了,我闺名君兰,姓裴,我是裴君兰。” “我是裴音的妹妹,初次见面,失礼之处还请原谅啊,姐——夫——”最后两个字,裴君兰拉长了音调,说的阴气森森。   ☆、281.第281章 姐妹 卫闲庭的脑子有片刻是空白的,下一瞬间他就斩钉截铁的说:“不可能!” 裴君兰倒是有些奇怪了,“怎么就不可能了呢?” “因为裴氏皇族都已经死光了。”卫闲庭在裴音的幻境里亲眼看见的,除了裴音自己,没有一个皇族逃跑,他们都死在了永明宫里,连个尸体都没留下来。 裴君兰的脸色瞬间扭曲了,她用眼睛根本看不见的速度闪现到卫闲庭面前,掐着卫闲庭的脖子把他提起来,狠狠的摔到另一边的墙上,怒吼道:“她竟然连这个都告诉你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能让她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 卫闲庭的五脏六腑都被摔的差点移了位,他低低咳嗽了两声,还好自己内力深厚,没受内伤,可是被力大无比的血族这么扔出去,简直生不如死。 他挣扎着靠墙坐起来,不让自己看上去太狼狈,无论裴君兰是不是裴音的妹妹,既然都是冲着裴音来的,那么他就不能丢了裴音的面子。 “我算是个什么东西我不太清楚,不过裴音说了那么多关于裴氏皇族的事情,可是从没说起过你,可见你在她心里,根本没什么位置啊。”卫闲庭一张嘴就蛇打七寸,势必要在裴君兰的心口上捅刀子。 是啊,你说你是裴音的妹妹,你说你是大楚的公主,可是裴音从来不说你,裴音一直都说,大楚朝只有她一个人了,剩下都已经死了,她根本就不会提起你,你说你在她心里是有多么无足轻重啊,或者说,她得多讨厌你,才不会说关于你的事情啊。 很显然卫闲庭的嘲讽起了作用,裴君兰什么优雅风度都不要了,上前就给了卫闲庭一巴掌,正好打在他受伤的左脸上,本来已经不流血的伤口又崩裂开来。 “你不过是卫瑾之那条狗的后代,一个低贱的篡我裴氏江山的白眼狼,竟然也敢和我这么说话,肮脏的血统!”裴君兰满是厌恶的看着他,就像在看着地沟里的老鼠一样。 “认真算起来,卫瑾之也算是报应了,他当年真心对待的好兄弟,没想到后代也是狼子野心,谋了他的江山,哈哈哈,真是报应不爽啊。”想到这里,裴君兰又快慰的笑了。 卫闲庭被她一巴掌打的耳朵嗡嗡的响,简直都要聋了,自从他离开裴音,走出西山行宫,已经很久没有让自己这么狼狈了,他心头涌上一阵报复的欲望,看着裴君兰一会怒骂一会大笑的疯狂样子,决定一定不能让她好过,去他的敌强我弱吧,他都被打的毁容了,要是再不说两句,就要憋屈死了。 他冷笑道:“我丢了江山是我没能力,就算是报应吧,不过你既然对我的先祖这么痛恨,怎么没当初一掌结果了他呢,现在在这说什么报应不是太晚了吗,可见你心里也没有多喜欢你的家人你们裴氏的江山!” 裴君兰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看卫闲庭的目光简直想现在就把他杀了,不过想到自己的目的,她又盈盈的笑了,“这尖牙利齿的,和裴音可真是一脉相承,我真没想到,她教你教的,最后把自己的都交给你了,真是让我意外啊,啧啧。” 她装模作样的摇摇头,说:“卫大人还是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你可遇不到裴音。” 她走上前捏着卫闲庭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正视自己,说:“不过我可没想让卫家的人和她有什么关联,一条看门狗罢了!我给她永生,可不是让她和你搞在一起的!” 裴君兰话里的深意让卫闲庭的大脑飞快的转着,什么叫裴君兰给裴音永生,难道当年裴音变成血族,还有其他隐情吗? “既然你觉得卫闲庭肮脏不堪,做什么还要碰他呢,不怕脏了你的手吗,七妹妹?都三百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进呢。”裴音逆着光站在门口,清冷的嗓音带着点失望,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裴君兰捏着卫闲庭下巴的手,看不出喜怒的样子。 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卫闲庭没发现正常,裴君兰竟然也没有发现。 裴君兰立刻抓起卫闲庭站到自己身侧,一双美目警惕的看着裴音,面上偏还是喜悦的笑,高兴的和裴音寒暄,“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姐姐,看来你过得很不错。” 裴音压根没搭理她,而是仔仔细细的看卫闲庭,看着他脸上的伤,不悦的皱了皱眉,说:“怎么就毁容了?多好看的一张脸。” 卫闲庭顿时有些紧张,“不好看了吗,你不喜欢了吗,要不我回去找青阳先生看看,想办法不留疤。” “难看。”裴音毫不犹豫的嫌弃,“别找青阳了,等一会我给你看看得了,留了疤我就不要你了。” 卫闲庭泫然欲泣,“裴音,你太狠心了,竟然执着于皮相。” 裴君兰被他俩旁若无人的态度刺激的额角青筋直跳,她指甲锋利的五指捏在卫闲庭的脖子上,冷冷的说:“劳驾,这还有人呢,姐姐看到我,都不欢喜吗?” 裴音这才将目光落到裴君兰身上,她的眼神非常不屑,脸上明白的写着轻蔑,说:“真要说实话,我还真是不太欢喜看到你,当初怎么就没能把你钉死呢,想不到你竟然又能出来了,是哪个不长眼的,把你放出来的啊七妹妹。” “姐姐竟然这么和我说话,真是让我好生伤心啊,可怜我躺在棺材里的时候,还心心念念的都是姐姐呢,倒是姐姐你,对我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情。”裴君兰另一只手按住心口,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可不敢和七妹妹谈姐妹情深,七妹妹翻脸无情的本事我是见识过的,众多兄弟姐妹中,父皇说你最心狠,当初我还不信,结果证明,父皇的话还真是对的,比起卫瑾之,你也不遑多让,同样是白眼狼。”裴音说的刻薄极了。 卫闲庭还是第一次见到裴音说话这么尖刻,裴音哪怕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是嘲讽居多,她通常都是克制的,可是这次,卫闲庭能看出来,裴音对裴君兰可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甚至称得上厌恶。 “可我对姐姐是真的好啊,姐姐这样说话,简直太让妹妹寒心了。”裴君兰捏着卫闲庭脖子的手骤然收紧,要不是她还记得控制着力道,恐怕这时候卫闲庭的脖子就被她捏断了。 她心里怒气冲天,面上还是带着微笑,语笑嫣然的说:“当年我看姐姐失魂落魄,恐怕连几天都活不下去,帮姐姐获得永生,让姐姐永远都不用害怕死亡的威胁,后来我知道姐姐心念卫瑾之,又给姐姐送了一份大礼,姐姐你看,你不是也很欢喜吗?” 说完,她冰凉的手指还在卫闲庭的脸颊上点了点。   ☆、282.第282章 偷袭 裴音眼睛里阴云密布,面色不善的看着裴君兰,说:“当年那张请拂衣公子出山暗杀卫闲庭的单子,是你做的?” 卫闲庭知道裴音当初去京城,后来上西山行宫,都说过,是有人要买他的命,他本来就对自己的命没多大的期望,活着都是捡来的,他现在也不在乎是不是裴君兰设计要杀他,他在乎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叫对卫瑾之念念不忘,所以让裴音来京城见他?莫非,其实,裴音喜欢的是卫瑾之,只是因为他和卫瑾之太像了,所以裴音找到了寄托吗? 卫闲庭第一次生出不确定来。 或许在他从幻境里见到卫瑾之的时候,他心里隐隐就有一点怀疑了,可是因为裴音最不喜欢他在感情方面胡思乱想,所以他也就把这点疑惑放在心里,告诉自己想多了,并没有问出口。 感情这种事,先动情的那个人总是要付出多一点,而且裴音太过强大,又是看着卫闲庭长大的,卫闲庭在她面前总是要不自信一些,而三百年前的裴音还没有如今那么强大,她遇到的卫瑾之才是那个强势的人,就算真的喜欢上了卫瑾之,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而他,除了有一张和卫瑾之相像的脸,再也没什么能比得过卫瑾之了。并且,裴音一直都说,她非常喜欢卫闲庭的这张脸。 卫闲庭的眼神变幻莫测,连姐妹两个说什么,都听不到了。 “卫七!”裴音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想了什么,立刻提高声音叫了他一声。 卫闲庭回过神,愣愣的看着裴音。 裴音的表情似乎有些无奈,放缓了声音,温柔的说:“别乱想。”她不是一个会说柔情软语的人,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没有其他人。” 她的确不是一个温情的人,两句话说的干巴巴的,没有任何起伏,实在不是什么合格的情话,比军令还严肃,可是卫闲庭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竟然神奇的平静下来。 他笑了一下,半张脸还有一个狰狞的伤口,可是却意外的让人移不开视线,有一种温润如玉的君子之风,他说,“表白的话都说的这样严肃,我想,除了我也不会有人喜欢你了。” 裴音扯扯嘴角,没说什么,转而看向裴君兰,说:“七妹妹的本事还是这么厉害,才多大一会功夫,竟然就给他种下心魔了。” 卫闲庭的心智有多坚定,她是知道的,根本不可能因为裴君兰一句话就怀疑自己,而且还能有走火入魔的迹象,除了裴君兰在他身上动了手脚之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让卫闲庭动摇。 裴君兰也不否认,“那还不是因为他心里本来就有漏洞,才能让我钻了空子啊。” 卫闲庭不是傻子,他明白了刚才自己差点走火入魔都是裴君兰的手笔,他素来忍得了苦,想来是裴君兰故意伤了他两次,又用自己的身份刺激他,让他放松了警惕。 他心中暗恨,暗自磨了磨牙,抬头看了一眼裴音,立刻低下头,敛眉不语。 裴音的目光和卫闲庭快速撞了一下,立刻移开,她看着裴君兰,非常不满裴君兰放在卫闲庭脸上的手,皱眉道:“把你的手从他脸上拿开。” 裴君兰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说:“姐姐竟然这么喜欢他了吗?他这张脸可真是和卫瑾之太像了,我当年见到的时候就想,你一定会喜欢的,喜欢的想杀了他,可是你竟然没下手,莫非你忘了当初是谁踏破了永明宫吗!” 最后一句话,已经带了质问和厉色。 “踏破永明宫的是卫瑾之!”裴音也不耐烦和她缠磨,沉着脸色说:“当初你有能力阻止的时候去哪了,现在在这口口声声说要替父皇他们报仇,你有什么资格!裴君兰,我来不是听你指责的,你没资格!” “你就有资格了吗!当初你嫁给卫瑾之不就没事了!”裴君兰也撕掉了姐妹情深的外衣,冷笑,“如果不是你任性,没准父皇他们还能喘息几年,我没资格,你也别大义凛然!大楚朝亡了,你的罪孽比我更大!” 裴音眼睛里闪过一抹痛色,可是气势依旧凌厉,“我承认我罪孽深重,你能好到哪,如果不是你,我也不用活到现在!” “我当然要让你活着了。”裴君兰得意的笑,“裴氏如果只剩下我一个,那我要多寂寞啊,姐姐陪着我才好啊,永远的陪着我,只看我一个人,不会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 俄顷,裴君兰骤然翻脸,怨恨的看着裴音,“可是你呢!你竟然还有朋友,竟然还喜欢上了一条看门狗的后代,姐姐,我给你永生,不是让你背叛我的!我倒是怀念你当年没有意识的时候,只知道进食的你,还真是可爱啊。” 她的话音还没落,裴音立刻动了,在她动的同时,卫闲庭也挣脱了绳索,出其不意的将一把匕首扎向裴君兰的心口。 裴君兰反应极快,卫闲庭到底慢了一步,只扎在了裴君兰的肩头,他一击不中,立刻放开匕首后退。 裴君兰想要去抓他,裴音已经到了她面前,伸手拦住裴君兰,握住扎在她肩头的匕首,狠狠的向下一划,血光飞溅,电光石火间,就卸下了裴君兰一条胳膊。 随后,裴音轻轻向后一跃,站到卫闲庭身侧。 “你竟然!”裴君兰捂着伤口,又惊又怒的看着裴音和她身边的卫闲庭,“你竟然用自己的血养他!” 卫闲庭不明白裴君兰什么意思,转头去看裴音。 可是裴音没有看他,而是面无表情的对裴君兰说:“我说了让你别动他,只卸你一条胳膊,已经算是轻的了。” 裴君兰看向卫闲庭的目光已经恨不得生啖其肉了,“难怪,我说当初他挨了一百杖怎么还能活着,被你吸的差点变成人干竟然也能捡回一条命,原来如此啊,是你让那狐狸精压制了他体内的血族血液,所以才没被我发现,姐姐还真是用情颇深呢!” 最后那几个说的格外咬牙切齿。 “我就知道能不声不响的潜入恕人谷给我下毒的,也只能是血族了,没想到那些个不老实的竟然是放了你出来做这件事,可真是活腻了。”裴音的笑容里带了一点点杀气。 裴君兰捡回自己的胳膊,才和裴音一个照面她就丢了一条胳膊,她自己不好过,自然也不能让裴音舒服,“姐姐也不要得意太久,就算你用自己的血豢养他,也不能保证他一生安全,等到他身上的术法无法压制你的始祖血脉,他也会成为血族的一份子的,到时候我必须要看看,你最喜欢的人变成自己最厌恶的种族,你还会不会喜欢他。”   ☆、283.第283章 往事 裴君兰跑的飞快,裴音也没想追,由她去了。 不是她心慈手软念旧情,而是裴君兰能从棺材里醒过来,拿着圣器回来害她这件事本身就很复杂,光是她自己一个人,根本没这么大本事,裴音还想知道幕后人是谁。 且再让你嚣张段时间吧,下次见面,可就不是只让你沉睡这么简单了。裴音心里默默的想,这个妹妹,还是不能留的。 “裴音,她真的是你妹妹吗?”卫闲庭扯了一下她的衣袖,这个小习惯他总也改不了,小时候扯到现在。 裴音回神,看到卫闲庭脸上那道伤口,眼睛里情不自禁的露出一点心疼之色,她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卫闲庭的伤口,说:“总是告诉你不要受伤,不要受伤了,可是每次你都受伤,我都觉得,下次我是不是应该说,你快去受伤吧,你才不会再添伤口。” 卫闲庭倒是一点也不在意,他抓着裴音的手,笑着说:“哪有这么咒人的,太狠心了,这次实在是敌人太强大,打不过啊,没事的,留下疤更男人。” “这点小伤,留不下疤的,一会就好了。”裴音说的模棱两可,在他的伤口上轻轻点了两下,便把手收了回来。 她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盆清水和一块手巾。她走过去,沾湿了手巾又拿回来,举起来轻轻给卫闲庭擦脸上的血迹。 卫闲庭已经比她还要高了,她抬起手擦得有些费劲,卫闲庭就略微俯下一点身子,方便她动作。 裴音的神情很认真,卫闲庭看的有些着迷,突然说:“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 裴音想了想,点头,“大概算是吧。” 他们都想起了上次在镜花水月中,卫闲庭拿着帕子给她擦手的时候。 裴音擦得很轻,但是很快,没一会,卫闲庭脸上和脖子上的血迹就都没有了,不过衣服已经脏了,只能等他回去再换新的了。 卫闲庭是知道自己的伤口有多深的,要说裴音擦脸的时候,半点碰不到伤口是完全不可能的,他抬手在脸上一摸,发现左脸光滑平整,已经一点伤口都没有了。 他瞬间悚然,震惊的看着裴音。这种恢复速度,他除了在狐族身上见过之外,就只在裴音身上见过,而他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血肉之躯,不可能有什么神秘的身世,怎么也会恢复的这么快呢。 “裴音,我觉得你要好好和我讲一讲裴君兰刚才说的那些事了。”卫闲庭眯着眼睛看她。 “裴君兰说的那么多,我不知道你想问哪一件。”裴音不自觉的回避了卫闲庭的目光。 卫闲庭抓着裴音的手,轻声道:“都想听,比如你是怎么变成血族的?裴君兰为什么说你没有神智?你为什么要培养我?什么叫你用自己的血豢养我?我的伤口为什么恢复的这么快?很多,你可以慢慢说。” 裴音有些头痛,把卫闲庭教的太好,到头来都用在她自己身上,想蒙混过关都不行,简直要了人的命了。 卫闲庭根本就不容她逃避,那眼神实实在在的告诉她,他不想听到任何谎言。 裴音按了按眉心,沉默半晌,缓缓开口道:“裴君兰确实是我的妹妹,她行七,是贵妃所出,从小就得宠,其实我们大楚的皇族兄弟姐妹,每一个都是被宠爱着长大的,可能真的是因为永明宫当时镇压着龙脉吧,我们这一代没有兄弟阋墙,姐妹异心。” 无论过去多久,再回忆三百年前,裴音的心情都是沉重的。 “裴君兰从小就喜欢黏着我,不喜欢我太过关注什么东西,只要是喜欢的,她都要抢过去,我也无所谓,总要让着她一些。她是被骄纵着长大的,十四岁的时候,中秋宴上,父皇当着群臣的面要给她指婚,她当场就反对,拂了父皇的面子,父皇大怒之下,让她闭门思过。” “她闭门思过之前来找过我一次,问我想不想她嫁人,我很奇怪,嫁人而已,有什么拒绝的,而且父皇的眼光又不会不好,当时她负气走了,我也没放在心上。” “后来,裴君兰就不见了。” 卫闲庭正听的兴起,觉得裴君兰这粘人的性子让他想到一点什么,就听到裴音说她不见了,不解的看过去,“不见了?” 裴音点头,“是,不见了,找遍皇宫都没有,大家都急坏了,父皇甚至派出了禁卫军,可是一无所获,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多番找寻无果之后,大家都觉得,裴君兰应该是遇到歹人,遭了毒手了。” “可是我想不明白,裴君兰是在皇宫里不见的,永明宫不能说密不透风,但是要带走一个不会武功的纤弱小姑娘,躲过重重巡逻的侍卫,那根本不可能,我总觉得她没有死。” “你的直觉是对的,她不仅没死,好像还对大楚皇族,你们这些亲人怨气颇深。”卫闲庭想起她刚才说话的样子,接口道。 “是。卫瑾之踏破宫门的时候,我从永明宫里逃了出去,东躲西藏逃亡了半年,穷困潦倒快要死了的时候,遇到了裴君兰,她还是十四岁时候的样子,笑容依然天真,可是内心已经没有那么光明了。”裴音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手指不自觉的痉挛了一下。 卫闲庭感觉到裴音的情绪变化,连忙抓紧她的手。 “裴君兰遇到了一个血族,西陆人,一个魔党的混蛋,他把裴君兰变成血族,带着裴君兰在东陆肆无忌惮的杀人做坏事。我当初见到她没死的时候,高兴坏了,能再遇到一个亲人,知道自己不是孤单一个人的,那种感觉,真的无法形容。” “我告诉她大楚亡了,让她快点跑,不要被卫瑾之发现,可是她却说她都知道,她很高兴,一个不顾她意愿的家族覆亡了,她恨不得仰天大笑。她恨我们,理由竟然只是因为,我们要让她嫁人。” 裴音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匪夷所思。 卫闲庭扯了扯嘴角,“看出来了,裴君兰确实挺偏执又无情无义的。”而且还对裴音居心不良。他在心里说。 “我父皇说过裴君兰自私自利,现在想想,他的眼光真是毒辣,她不仅自私自利,而且还没有感情。” 裴音嘲讽的勾勾嘴角,“她把我变成了血族,想让我永远陪着她,可惜把她变成血族的那个人的血脉也不高贵,等轮到我的时候,我并没有像她那么幸运,我直接变成了行尸。” 卫闲庭眉心一跳,他知道裴音说的是什么,在英州的时候,他还差点被那些东西咬死了,他根本无法想象,曾经的裴音,也是那种只知道进食和杀戮的怪物。   ☆、284.第284章 重生 裴音的表情非常阴郁,任谁都不愿意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不堪的过去,尤其是那个害自己的人又出现在自己面前,曾经那些恨不得抹杀掉的过去又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清晰的就像昨日才发生一样。 比没有理智,只知道杀戮的怪物更悲惨的是什么,是你分明是一个怪物,可是你还有神智,但是你控制不了自己,你只能不断的进食,杀人,进食,你杀的都是曾经的同族,每一次杀人,内心都背负着深刻的罪孽感。 裴音根本就不愿意回想曾经发生的事情,她当时没那么幸运,只变成了有理智的行尸,然后裴君兰竟然还高兴的看着她杀人,以她的痛苦取乐。 “姐姐,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多漂亮啊,你只能听从我的命令,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她记得当时裴君兰笑得开心,拍着手兴高采烈的围着她转。 她不会说话,她那时候只能发出简单的吼叫声,可是她也曾在水面上看过自己的样子的,皮包着骨头的尸体,有什么漂亮的。 她那时候太想杀了裴君兰了,无时无刻不想咬死她,可是她办不到,裴君兰转化了她,裴君兰就是她的尊长,她不能拒绝裴君兰的任何命令,也不可能杀了她,下位者要服从上位者,真是一个恶心的规则。 可能是裴音的命运比较好吧,有一天,裴君兰和她的尊长出去猎食,只留下裴音自己在山林里游荡,她不敢去人多的地方,那时候她甚至都是惧怕阳光的,她是一个最低等的血族,随便一个木桩扎进心脏都能立刻置她于死地。 没有裴君兰在身边的时候,她就能选择喝一些动物的血,少伤害几条人命,那一天,她在山林间咬死了一头鹿,正在进食的时候,就听到身后有一个悲悯的声音。 “竟然还有人性吗。”那个女人的声音很冷淡,带着一点淡淡的疲倦,可是意外的好听。 裴音在她身上感受到了强者的气息,那是裴君兰都无法比拟的,她甚至不能做出任何反抗,只能转过身来,匍匐在地上颤抖。 “既然还有人性,浅沧你就帮帮她吧。”那是个年轻的男人,她不敢抬头看,可是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好奇的目光。 他和那个女人一样强大。 “难得遇到一个同族,你既然想让我帮她,我就帮帮她吧。”那个女人走到裴音身边,在裴音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掌平切,划开了裴音的喉咙。 裴音自被转化以来没有经历过如此严重的打击,她是行尸,伤口可以自动愈合,可是不知道那个女人是怎么做到的,她的伤口根本愈合不了,她平躺在草地上,和不远处那头刚刚死去的鹿一样,鲜血从颈项上的伤口里汹涌而出,可是她的心情却出奇的平静。 如果就这样死了也挺好,可以去底下给父皇他们赔罪了吧。裴音当时愉快的想。 “这样低等的血留着也没用,倒不如都给你换了吧,我觉得你还是活着比较好。”那女人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 裴音终于看清楚了她的样子。很美丽的一张脸,她的眼睛是漂亮的红宝石的颜色,晶莹剔透,可是最引人注目的,却是她左眼角下的那朵曼珠沙华刺青,栩栩如生,随着她的表情轻微的变化着,像是活的一样。 似乎是感觉到裴音内心的想法,那女人竟然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轻声说:“不用害怕,我会让你活着的。” 裴音其实想告诉她,活着有时候没有死了幸福。 那个叫浅沧的女人履行了她的承诺,裴音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反正在她流干最后一滴血的时候,她竟然没有变成一捧细沙,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然后那女人咬开自己的手腕递到裴音嘴边,裴音本能的咬住她的手,从她的身上汲取鲜血。 裴音不记得自己喝了她多少血了,只知道在她的血液进入身体之后,她的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恢复了生前的样貌,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身体里游走,而且更加暴戾。 她从地上站起来,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我的血液有点暴躁,我想你需要一些时间适应。”那女人含笑说:“毕竟始祖的血脉不是那么容易控制情绪的。” 裴音回过神,警惕的看着那个女人,“你为什么要帮我。” 女人歪着头认真的想了一想,说:“大概是因为无聊吧,而且苏他说了,让我帮帮你。” 她回头,看着身后的男人温柔的笑了一下。 裴音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 那个男人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锋利刺骨,分明是在笑着的,可是无时无刻不昭示着危险,而且他身上有龙气,至少曾经应该是一个帝王。 “我是苏未,那是内子,浅沧澜。”他笑得很温和。 一对血族夫妻,裴音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想和你多说一会儿,毕竟是前朝的公主,我觉得我们应该有很多话题,可是现在不可能了,有人回来了。”浅沧澜从腰上扯下一块羊脂玉扔给裴音,“一点小小的纪念,记得时刻自省。” “自省什么?”裴音下意识的接过来,低头看了一眼,上面的花纹很古朴,她都没有见过。 “不要被欲望左右,不要被感情左右,时刻牢记曾经的苦楚。后会有期,小姑娘。”浅沧澜挥挥手,带着苏未瞬间就不见了。 她把自己的过去三言两语的说过去,即使努力压制内心的阴暗,可是依旧被卫闲庭察觉了出来。 卫闲庭轻轻摸着她的脸说:“没事了,都过去了,我很感谢她帮了你,否则我肯定就遇不到你了。” “遇不到我也许是一件好事,你也就不用被裴君兰惦记着了。”裴音开玩笑似的说。 卫闲庭真不想提起这个人,他皱眉道:“你当时就没宰了她吗?” “宰了。”裴音可不是什么圣人,尤其她被浅沧澜换了血之后,“我后来一直追杀她到西陆,她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人,改变了体质,我没法完全杀了她,只能用木桩钉住她的心脏,把她钉在棺材里,本想着以后去斩草除根,没想到她竟然被人放出来了。” 裴音冷笑一声,“当初我在西陆的日子,看来那群老家伙都忘得差不多了,竟然还趁乱打起了别的主意了。”   ☆、285.第285章 别死 裴音身上有很多秘密,也有一些责任,她的过去太漫长了,如果要仔细说一说,那三百年的经历估计要说上几天几夜,可是那些东西又没什么值得细说的,毕竟在过去的三百年里,她有大半的时间都在受苦。 她人生的前二十年过的锦衣玉食,骄纵任性不知人间疾苦,一朝王朝覆灭,流落街头,比寻常百姓还不如,本以为遇到的是亲人,没想到被亲人害的不人不鬼。 她在不人不鬼的那几年没少怀疑天道,在心里诅咒命运的不公平,若不是巧遇浅沧澜,也许她就会彻底被内心的黑暗面侵蚀,再过几年,完完全全变成裴君兰的傀儡。 可是浅沧澜只能给她一个不一样的血统,一个强大的身体,她救不了裴音的心,裴音在人性和欲望之间挣扎了几百年,才生生把自己磨砺成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她封闭感情,没有耐心,暴躁,专/制,还喜欢玩弄人心,因为她已经不相信人性本善了,她也不相信有人能忠诚不变。 卫闲庭当时在恕人谷里知道裴音就是拂衣公子的时候,就想到了裴音这样做的理由。 她不相信恕人谷的那些人,即使沈杨他们真的只忠于裴音,她也想知道,一旦她站到拂衣公子的对立面,和那个从不露面的恕人谷谷主为敌的时候,还会不会有人和她站在一起。 好在结局还算让人欣慰,沈杨他们真的还是支持裴音的,哪怕当时他们不知道裴音就是拂衣公子。 卫闲庭总希望让裴音看到一些美好的东西,但是他自己现在都办不到,他周围被满满的恶意包围着,裴音和他在一起,就要一起面对那些算计和暗杀,看到更多人性的丑恶。 他的人生被裴音拯救,可是现在面对裴音所面对的强大的对手,他除了能保证自己不给裴音拖后腿之外,根本不可能对裴音有任何帮助。 就像现在,他听到裴音那些年的经历,心疼的不行,看到裴君兰,就知道敌人有多么棘手,可是他只能看着裴音去面对。 “裴君兰做了陈熙哲的姨娘肯定不是巧合,我可以回去帮你调查一下。”卫闲庭心中叹了一口气。 他把裴音揽进自己怀里,摸着裴音柔软顺滑的发丝,轻声安慰道:“都过去了,既然当年你能杀裴君兰一次,现在一定也可以,你对付她,我对付其他人,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还没有人能给我添麻烦。”裴音自傲的笑了笑,从卫闲庭怀里挣出来,后退两步打量了他两眼,说:“我倒是怕你死了呢。” 卫闲庭:“……” 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刚才好不容易有一点伤感的气氛,都被裴音给破坏掉了,她可真是个破坏气氛的高手。 “卫七,你可千万别死了。”裴音又郑重的重复了一遍,“死了,你就要和我一样了。” 卫闲庭很少见到裴音郑重其事的嘱咐他什么,但是这一次,他从裴音的叮嘱里听出了一点别的东西,他突然想到了裴君兰跑之前,气急败坏的说,裴音用血豢养他的那件事。 “裴君兰说你用血养着我,是什么意思?”卫闲庭皱眉,直觉这件事对裴音的影响比较大。 “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十二岁了,就算根骨奇佳,也已经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而且你在皇宫里没有得到很好的待遇,你觉得你为什么能在短短几年间就超越步三昧,武功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裴音笑着问。 这个问题卫闲庭也想过,他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超过步三昧呢,可是事实就是如此,他甚至可以一鞭子抽碎人的骨头,内力强劲的连苦练武功几十年的人都比不了。 裴音抬起手在卫闲庭的脸颊上点了点,说:“你太脆弱了卫七,根本扛不住我高强度的训练,我只能想办法提升你的体质,而且要给你一点保障,保证你在我离开之后,不会死于别人的暗算,能等到我去救你。” 卫闲庭想到了什么,看着她用肯定的语气说:“你的血?” 裴音收回手,“没错,血族的血可以强化人类的身体,甚至改造人类的身体,让它变的介乎在人类武者巅峰的身体和血族之间,从我见到你之后,你吃的每一种伤药里面,都掺杂了我的血,你的身体之所以恢复的那么快,不是因为那些药丸有效,而是我的血在起作用。” “可是这种方式有缺陷。”裴音歪着头打量他,说:“它让你的身体更完美,前提是你不能死了,如果你死了,你就会变成血族,冰冷的,死气沉沉的血族。” 卫闲庭无法掩饰心中的惊讶,他半天没回过神,努力消化了裴音的话,问:“你用血来养我,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吗?” 裴音一挑眉,“你不怕自己变成血族,反而要担心我吗?” “死也没什么可怕的,反正死了还是活着的,到时候不会老,能一直陪着你,也挺好的,可是我更担心给你带来麻烦,看裴君兰当时的样子,很可能要把这件事告诉什么人。”卫闲庭说。 “可能会告诉一些老顽固,不足为虑。”裴音不在意的说:“他们觉得以血养人是一件非常有失身份的事情,人类都应该是食物,怎么能耗费自己的血去养他们呢。” 裴音勾勾唇角,嘲讽的说:“都是不死不活的东西,有什么可高贵的。” “上次在宫里挨了一百杖,我都没伤筋动骨,就是因为你的血吗?”卫闲庭想起那次,看着严重,可是没多久就能活蹦乱跳了。 裴音点头。 “那在恕人谷我分明感觉自己都要死了,是怎么活过来的?”其实卫闲庭更想问,他那次为什么没有变成血族。 “我让若玉族长用术法封住了你体内我的血,才保住了你一条命,这也是为什么刚开始的时候,裴君兰没发现的原因。”裴音叹了一口气。 裴君兰用来绑住卫闲庭的绳子,是专门用来制服不听话的血族的,只不过卫闲庭喝的一直都是裴音的血,只要他遇到危险,那些血液就会被激活,瞬间给卫闲庭强大的力量,这才让裴君兰发现。 卫闲庭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如果变成血族,那不是就可以保护裴音了吗? 裴音像是看出了卫闲庭心里的想法,寒声道:“卫七,别动其他心思,血族没什么风光的,不老不死,意味着没有希望和期待,等到你熟悉的人逐渐死去,你看遍了天下的风景,做过了一切你能做的不能做的事情,你会发现,活着是一件多么无趣的事情。” “你会感觉到生活的枯燥和乏味,再也没有激情,看人类的目光从同族变成食物,你会逐渐磨灭人性,从人变成兽,日升月落,沧海桑田,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将被岁月抛弃。”   ☆、286.第286章 隐情 裴音和卫闲庭没有在血族是否优秀,值得转化这件事情上纠缠太久,因为有不速之客来了。 裴音设法说服卫闲庭放弃轻生的念头,告诉他血族究竟有多么凄惨,可是还没等她把满肚子的孤独寂寞排个顺序,条理分明的说清楚,文森已经推门而入。 “你不能把他转化成血族,裴音!”如此富有正义感的声音,再看看他背后拿把大剑,裴音觉得自己有点头疼。 裴音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文森,你怎么找来的?”她分明让萤雨给文森一点假提示,引到别的地方去,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他呢? 正义的骑士一脸紧张的看着裴音,用劝诫的语气说:“裴音,你不是答应过我,再也不随意把别人转化成血族吗,别伤害他,他是无辜的。” 卫闲庭觉得这位西陆来的骑士可能眼神有点不好使,他是从哪只眼睛里看见自己是一个无辜的路人的,你见过路人和一个女人能这么亲密的搂搂抱抱吗? “这是我的弟子。”裴音简单的解释了一句,又问了一遍,“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文森诧异的看了卫闲庭一眼,当初在英州的时候,这个漂亮的青年可不是这么和他说的呀,不过他也不是傻子,瞬间就想明白当初卫闲庭应该有所隐瞒,只能在心中嘀咕,东陆人着实狡猾。 “我是追着裴君兰来的,我最近发现她的踪迹,顺着她留下的蛛丝马迹找到这里,没想到先见到你了。”他回答。 裴音沉思片刻,明了裴君兰之前应该是隐藏的非常好,她这个妹妹没有把握的时候是不会出现的,也许她现在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可以来对付自己了,这就证明,裴君兰应该至少有一个完整的计划。 “文森,裴君兰是怎么来到东陆的,你来东陆,到底为了找什么?”裴音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能让圣殿骑士团的团长只身来到东陆,说明有很重要的事情,不能让别人经手去做,而自己,不过是他来东陆之后,顺路想要见一见的人。 裴音了解文森,这个骑士团长的责任心是她见过的最重的,当初在西陆的时候自己没能一时狠心杀了他,就让他固执的认为自己和其他黑暗生物不同,非要让自己接受洗礼,百多年都没改变想法。 迪恩已经被自己宰了,他根本没有继续留在东陆的理由,可是依然在追踪裴君兰,这本身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文森有些无奈,裴音的敏锐他是见识过的,他思忖片刻,决定对裴音道出实情,如果在东陆得到裴音的帮助,也许他办事更加方便。 “裴君兰被几个血族救出来之后,并没有引起教廷的重视,直到她单枪匹马杀进教廷,重伤了教皇,抢走了教皇的权杖。”这件事情被骑士团隐瞒了下来,一旦得知教皇昏迷不醒,很可能就会遭到黑暗生物的反扑,而且象征光明和身份的权杖不见了,若是找不回来,麻烦更大。 裴音挑眉,权杖相当于传国玉玺,没有了就名不正言不顺的,不过裴君兰什么时候有这么大能力,能重伤教皇了,她以为自己就是始祖了吗? “还有其他血族来到东陆吗?”裴音问。 文森摇头,也不知道是没有还是不清楚。 “我建议你回去和其他人商议一下,在西陆寻找权杖的线索。”裴音沉思一会,慢慢的说:“裴君兰是被谁放出来的我暂时不清楚,不过她的能力显然没达到可以和始祖媲美,遑论重伤教皇,你应该检查下教廷内部。” “第二,血族里稍微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在东陆,当年我们有协议,不经过我的允许,擅自踏足东陆者,死,他们还没那个胆子挑衅我,裴君兰和你都和我有点关系,我认为,有人利用了这种关系,把你引来东陆。” 裴音不相信她当年在西陆那场惨绝人寰的杀戮这么快就被人给忘了,当时她差点屠光了五代和六代血族,用绝对的压制力量震慑了所有对东陆有所觊觎的血族,只要自己还在东陆活着一天,他们就没胆子来东陆兴风作浪。 所以裴音的想法倾向于西陆自己出了问题,教皇被重伤昏迷,很可能是教廷内部出了内鬼,否则裴君兰一个人,就算强大到可以和裴音抗衡,想要在被钉了两百多年之后就去教廷杀人,还是困难了一点。 裴音毕竟曾经生活在宫廷,自己就是一个公主,对于这种阴谋诡计有一种天生的直觉,她认为,应该是教廷和血族内部一些不安定的份子达成了某种协议,他们放出裴君兰,让裴君兰去教廷杀人,带走教皇的权杖,然后裴君兰来东陆找裴音报仇,文森身为圣殿骑士,这种大事,肯定要自己单独来做的。 一箭双雕,引开对教皇最忠诚的骑士,又能让裴君兰回来报仇,如果裴君兰成功了,也算了结当年裴音在西陆杀了那么多血族的血债,即使杀不了裴音,他们能把西陆搅乱,让自己的阴谋得逞,也是可以的。 文森显然没想到其中还能有这种阴谋,可能是他根本不愿意相信,竟然会有人背叛教皇,一时间脸色非常精彩。 卫闲庭看他一脸自己的信仰受到打击的表情,就觉得这位大骑士长有点天真,也不知道他百余年稳坐大骑士长的位子,是不是单纯的依靠武力。 对于裴音的分析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人都有野心,谁规定他们这些有信仰的人,心里就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呢? “我还是要找机会解决掉裴君兰的,不过我敢确定,权杖不在她手里,你说教皇受伤,我现在怀疑,毒瓶也可能不在裴君兰手里,当初裴君兰应该是诱骗了迪恩跟着她一起来东陆,拿迪恩做了挡箭牌。”裴音提到血族的圣器的时候,眉间隐约有一抹不悦之色。 “你可以现在回西陆去,也可以找可靠的人,把我的猜测告诉他,让他们在西陆把事情解决掉,然后你继续追杀裴君兰,不过我不会帮你,我最近没有时间。”裴音说的非常不近人情。 显然,她并不认为和大骑士长有多么大的交情,能让自己去帮助他。 卫闲庭不得不说,他看着裴音和文森撇清关系的时候,心情是非常愉悦的。 裴音给出的建议非常好,无论哪一条都对文森没有损失,谁料到,文森竟然坚决的反对了她,“你说的不对,不光是裴君兰和迪恩进入东陆,还有其他人。” “那不可能。”只要裴音愿意,可以在第一时间发现进入东陆的任何一个血族,无论是何时何地,可是她现在根本感受不到除了裴君兰之外,其他血族的存在。 “步三昧的军队里,有人变成了行尸,我找过来,也是想抓住裴君兰问清楚这件事的,我知道被你吸血杀掉的人不会变成行尸,那么他的人,是被谁咬了呢?”文森严肃的问。   ☆、287.第287章 分别 裴音是始祖血脉,被她咬死杀掉的人,是不会有变成行尸的机会,只有血统越低级的血族,咬过的人类才会变成只知道吸血的行尸,当时迪恩之所以能在英州引起那么大的混乱,就是因为他的血统并不高,已经是几十代之后的血族了,而且还是一个被家族驱逐的贱民。 况且裴音做事干净,她当初追杀步三昧的军队,只追杀到子都山的山脚,凡是被她吸干血的尸体都扔在了路上,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没有大发慈悲到只喝了一半就放人,所以,那些逃下子都山的人,她都是没有碰过的。 她后来从山脚下往山上走的时候,又用黑焰把所有的尸体都烧了个干干净净,连个渣滓都没留下,根本不可能给别人拿尸体做文章的机会,所以她敢肯定,步三昧军队里,那些吸血的行尸,一定不是她造成的。 “可是裴君兰是在我回悦州大营的路上劫持我的,我昏迷的时间不长,我醒过来的这段时间,裴君兰都没离开我的视线,那时候裴音应该正在追杀步三昧的士兵,所以时间上而言,裴君兰没有可能出去把他们变成行尸。”卫闲庭想到疑点。 他是绣衣使出身,善于捕捉和分析情报,裴君兰到底有没有时间做坏事,他知道的最清楚,他是要先步三昧一步回悦州大营的,半路被裴君兰抓走,那时候步三昧还在子都山上呢,从他清醒,到裴音找过来,前后也没用多长时间,就算裴君兰是会飞的,都不可能有机会害人。 他们两个人说的有理有据,文森听的很明白,但是这更证明了他的观点,有其他血族来到东陆了,只是裴音没有发现。 “步三昧那边的情况现在如何?”裴音没有和文森纠结这种有没有血族来的问题,反正也没意义,还不如问点别的。 “我来之前,帮步三昧把那几个伤人的行尸控制住了,本想先找到裴君兰问清楚,再回去看看能不能从行尸的血液里发现源头,没想到遇到你,反而是件好事。”文森神色略显轻松。 裴音只要见过行尸,就能轻松辨别出是那个氏族的血脉,找起人来也就方便很多。 没想到裴音干脆的拒绝了,直接把卫闲庭往他面前一推,“他和你去,英州的时候,他和那些行尸交过手,能分辨一二,他本来就是要回悦州大营复命的,我还有其他事情,不能跟着你们回去。” 一听到裴音不和他一起走,没等文森有什么表示,卫闲庭先一步抓住裴音的手,一脸紧张之色,“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吗,你又要去哪里?” 他也不在乎让文森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此时卫闲庭心里那阴暗的小火苗已经隐隐有复燃的趋势,他刚摧毁了恕人谷,算是抹掉了一个夺走裴音注意力的东西,这时候裴音又要离开他,他免不了要想,裴音是不是除了他,还有什么在意的东西。 卫闲庭心里的偏执一点都没少,只不过他就比裴君兰隐藏的好一点,尤其经过囚禁裴音之后,他学会了适当的示弱,他发现,裴音偶尔很吃这一套。 裴音拍拍他的肩,柔声安慰道:“我刚杀了那么多人,和你一起回去,不用步三昧不同意,底下的士兵都可能哗变,现在军营里出现行尸是一件好事,你回去正合适,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暂时顾不上你。” 卫闲庭扭过头不看她,显得很失落,“你要做的事情,连我都不能告诉吗?” 裴音犹豫了一下,说:“不能。” 卫闲庭咬咬牙,勉强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太扭曲,快速控制好情绪之后,他才转回来,低头在裴音的面颊上轻轻印下一个吻,说:“那我等着你,等下次见面,我保证不会再有人找我们的麻烦。” 然后他放开裴音,大步走到文森身边,看着文森有些呆滞的表情,平静而疏离的说:“咱们走吧。” 他可没忘记,眼前这位大骑士长是他的情敌,在情敌面前昭示主权,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啊?哦哦。”正直的大骑士长回过神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跟着卫闲庭就准备走。 卫闲庭走的非常干脆,也没回头再去看裴音,当他放开裴音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放下了儿女情长,感情这种事情,在活着面前,永远不是最重要的,裴音也最欣赏卫闲庭这一点。 不过在他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裴音突然叫住了他,“卫七。” 卫闲庭回头看她。 “千万别死了。”裴音冰冷的眼睛里,有一抹转瞬即逝的温暖。 这一幕似曾相识,多年之前,他还在西山行宫的时候,满身伤痕回到裴音身边,即将独自面对强敌的时候,裴音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区别在于,当年他没什么自保的能力,还要努力的藏拙,现在他已经有了和敌人一较高下的能力,不会再害怕什么了。 “知道了。”卫闲庭懒洋洋的笑着回答,那漫不经心的态度下面,隐藏的是对一个人最重要的承诺。 卫闲庭离开之后,裴音毫不留恋的消失在房间里。这已经算是她和卫闲庭最长时间的相处了,她能做的,就是送给卫闲庭一场前程,其余的路,还要卫闲庭自己去走。 “你和裴音不是师徒关系吗?”走出一段路之后,大骑士长终于从震惊里回过神,想起了一件比较严肃的事情,“在你们东陆,师徒不是不能相恋的吗?” 卫闲庭觉得文森的反应时间有点长,不过他没表示出来,而是说:“没想到你对东陆的文化还很了解。” “我为了了解裴音,当初读了很多关于东陆的书。”文森认真的回答。 卫闲庭心里的小醋坛子正在咕嘟咕嘟的往外冒泡,心想,什么叫了解裴音,你哪怕读再多关于东陆的书籍,都不能了解她。 不过他面上没有显出来,只是笑着纠正文森的错误,“裴音只是为了和你方便解释,她教我一切,但是并不认我为她的弟子,我们并不是师徒关系。” 文森一直觉得东陆语是非常复杂的,分明是一个词语,可是总能有很多含义,他现在就被卫闲庭的话绕的有点晕,“可是她教给你知识和武功,按照我们西陆的说法,她就是你的老师啊。” “她不承认,我也不承认。”卫闲庭说。 “可是不承认,你和她也有师徒之谊。”大骑士长非常的固执己见。 卫闲庭真的有点暴躁了,他真想敲开这个骑士长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除了对教皇和教廷的忠诚,是不是就什么也不剩了。 “在我们这里,我没敬过拜师茶,没行过拜师礼,我和她就不算师徒,你明白了吗?”如果仔细听,能听到卫闲庭这话说的有点牙咬切齿。 文森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所以你们这其实叫欲盖弥彰。” 卫闲庭:“……” 我要是现在杀了他,会不会给裴音带来什么麻烦。   ☆、288.第288章 了解 卫闲庭一路上都不再想和文森说话。他和大骑士长的问话不同,根本没法交流,尤其想到他也喜欢裴音,就更提不起什么谈话的兴致。 其实他和裴音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复杂,也不是文森所说的欲盖弥彰,裴音最开始到底是以什么样心态去教导他的,这已经不可考,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裴音当时是想和卫闲庭撇清关系的。 后来他得知裴音的往事之后,明白了裴音的这种心情,仇人的后代,保他一条命已经不错了,还想扯上什么师徒关系,任何关系都不想要。 若不是他死皮赖脸的在后面纠缠不休,想来现在裴音也不会对他有一点男女之情。 不过他的确感谢当年裴音的划清关系,但是这种事情和文森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楚,他也没什么心情解释,对自己的情敌剖析感情关系这种事,他才不会去做。 “不过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其实你们在一起都是不合适的。”文森把讨人厌这件事做了个彻底。 卫闲庭偏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想,这人是不是专程来找茬的? 文森像是看出了卫闲庭的疑问,说:“裴音是血族,你是人类,从根本上而言,你不会比裴音活的更长久,我想,她也不会想把你转化成血族,因为她自己对血族就非常厌恶。” 卫闲庭突然意识到,裴音没和他说过她在西陆做的事情,也许现在能从文森嘴里得知一二,于是他做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在血族中,得到始祖血脉的没有几个人,二代已经沉睡多年,更没有直系的氏族后裔,十三氏族发展到后期,其实因为内部争斗和理念的不同,已经没落了。”文森简单的给卫闲庭解释了一下血族在西陆的地位。 “经过教廷的多年剿杀,他们已经没有了曾经的辉煌,但是你要知道,得到再失去的滋味,远比从来没得到过要痛苦多了,所以他们总是想办法要恢复血族昔日的荣光,无论是魔党还是密党。”文森的东陆文化的确很好,用词精准无比,卫闲庭听的很明白。 “所以他们把目光放到了裴音身上?”卫闲庭问道。 “确切的说,他们是看中了裴音身上的血脉,那是属于始祖的,最直系的血脉,那意味着巨大的力量,只要控制得当,就能恢复他们曾经的荣耀。” “那最后他们的结果肯定不算太好。”卫闲庭觉得裴音可不是什么会任人宰割的人。 文森点头,英俊又不苟言笑的脸上带了一点敬佩,他说:“裴音刚到西陆的时候,整个血族都沸腾了,他们太久没有见过始祖的血脉了,恨不得立刻就叩拜她,让她带领整个血族消灭教廷,称霸西陆。” “可是他们没想到裴音只是为了去追杀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她的妹妹,她根本没有一点想要为血族所谓的大业做贡献的心思,结果十三氏族的长老不满,威逼利诱了很久,裴音不耐烦了,在找到裴君兰之后,直接把她妹妹钉死在棺材里,扔进深海里就准备离开。” “血族长老哪能让她就这么走,见裴音始终不配合,他们想出一个办法,他们想抓住裴音,直接用十三圣器控制裴音,让裴音为他们驱使。结果裴音愤而屠杀了当时在场的所有血族,直接导致血族的精锐骤减,无法再和教廷进行任何对抗。” “我们当时得到消息,教皇本想劝服裴音为他所用,只要有裴音在,就可以震慑血族,可是我们赶到的时候裴音已经杀红了眼,我没办法,只能和裴音交手,我不是裴音的对手,那一战差点让我死在战场上,还是同僚看情况不对,找时机把我救下来,带回教廷。” “之后裴音和血族的各位长老立下血誓,让他们永远不能踏足东陆,她已经发现,血族本质还是邪恶而且放纵的,他们没什么感情,西陆有教廷保护人类,东陆根本没什么可靠的可以抵挡血族的势力,她便一个人承担了守护东陆的重任。” 文森觉得,他对裴音动心,其实就在裴音当时做下这个决定之后,她身上也有血族的缺点,可是她比血族多了一些人性,而且他看得出来,裴音非常厌恶血族的身份,所以他才想过,让裴音接受教廷的净化,尽量让她做一个正常人。 “所以她和裴君兰之间那点恩怨整个西陆的血族都知道,可是他们也只敢放裴君兰出来给裴音添堵,自己不敢来了。”卫闲庭一想到裴君兰那偏执的样子,就忍不住冷笑。 他也算是想明白了,裴音之所以敢让他独自行动,就是知道东陆并没有其他血族,裴君兰所谓的告诉其他人,说来也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被骗了,放她出来的人承诺会来东陆帮她,她信以为真,另一种就是真的有裴音不知道的血族来了东陆。 不过他现在得知裴音在西陆大开杀戒之后,更倾向于第一种猜测,裴君兰很可能是被人骗了,那些人也不过存了一点报复的小心思,甚至是怕裴音再次去西陆大乱他们的计划。 这不是他把事情想得太乐观,而是他相信裴音的能力,他对裴音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所以我才说你们并不合适,裴音对她自己的身份都极度厌恶,但是血族又专情,如果你将来死去,裴音要怎么活下去呢?”文森的问题很现实,不过怎么看,都像是拆散姻缘的恶人。 卫闲庭看了看他,并没有回答文森的问题,而是反问:“那么你呢?你也不是永生不死的,你怎么就能确定,自己配得上裴音呢?” “我可以带她回教廷净化,让她恢复普通人的身份。”文森正色道:“而你并不能。” 卫闲庭并没有恼火,反而笑了,他说:“我总算知道裴音为什么要躲着你了。” 文森对他的反应很奇怪,“你为什么不生气也不沮丧呢?认真说起来,我活的时间还要比你长一些。” 嗯,确实,你活了百余年,除了年龄之外,什么都没长。卫闲庭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因为你不了解她。”卫闲庭的笑容里带了一点自信,说:“你觉得她厌恶血族的身份,你把她变成普通人就是对她好,可是你没有考虑过她的意见,裴音在西陆树敌无数,骤然变成普通人,但凡泄露出去一星半点的消息,她都会被蜂拥而来的仇敌撕成碎片。” 文森张张嘴要说话,卫闲庭抬起手,示意他听着就好,他继续说道:“你可以说你会保护她,但是你能保护她多久?你能时刻看着她吗?只要有一点疏忽,等待她的就是死亡。” “裴音很骄傲,她不会想要变成一个普通人,做个只能让别人保护的废物,哪怕她厌恶血族的身份,她也会自己想办法改变,如果她改变不了,她会平静的接受。” “我活多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接受了我,而没有接受你。”看着怔楞的文森,卫闲庭坏心眼的打击他。 文森说了这么多关于裴音的过去有什么用呢,哪怕他把裴音过去三百年的经历如数家珍,裴音也并没有接受他的感情,由此可见,很多时候,不是遇见的早就可以。   ☆、289.第289章 慌乱 卫闲庭在这边和文森剖析了一番情感,不急不缓的往悦州大营走,却不知道军营里的步三昧已经焦头烂额了。 “怎么又出现了这种东西,当时那个西陆人不是说已经都消灭干净了吗!”步三昧的表情不怎么好。 他站在一个囚笼面前,这笼子就立在军营的空地上,里面关着一个红眼睛,尖獠牙,皮肤贴着骨头,肤色灰白的活死人,和他当初在英州那晚力战的怪物一样。 他带着军队从子都山逃下来没多久,进了军营之后,惊魂未定之际,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的嘶吼和尖叫,他手下的将军则一脸惊恐的进来,那表情活像见了鬼。 “有话就说,遮遮掩掩的做什么!”步三昧心情不好,任谁被人像落水狗一样追着痛打,心情都不会好。 那位将军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只得说:“大人,军营里出了怪物,在吃人!您快去看看吧!” 步三昧听到“怪物吃人”四个字的时候,眉心狠狠的跳了一下,他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一个箭步冲出去,就看到远处一个活死人抓着一个士兵,狠狠的咬着他的脖子,大口的吞咽着。 步三昧的头皮一阵发麻。他此生跟着林永杀人无数,也执行过不少任务,对付过很多穷凶极恶的犯人,可是都没有英州的那种怪物更让他印象深刻甚至害怕的。 步三昧不怕人,他害怕的是非人的东西,世间魑魅魍魉,非血肉之躯可以对抗。 “来人,用长矛,围攻!”步三昧深知不能靠近这东西,只能期待用长矛把它制服。 可是士兵经过连番惊吓,心理承受已经达到了极限,哪怕勉强能拿起长矛,也根本就做不了什么。 步三昧眼看着那士兵已经没气了,只好自己夺过身边将士的长矛迎了上去。如果能杀了最好,如果杀不了,他身陨了,在林永那里,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也许步三昧的运气还没有用尽,他和那怪物缠斗的时候,文森从天而降,帮助他制服了怪物。 “把它们都关起来,等我回来解决,我现在要去追踪一个人。”文森把那几个变成怪物的士兵分别关在笼子里,立刻跑的不见踪影。 文森跑得快,可是步三昧只能把笼子立在外面,军营里的士兵见到这几个笼子都绕路走,步三昧担心这事再找不出凶手,士兵都容易哗变。 “给皇上的奏折还没到吗,皇上还没有旨意吗?”步三昧询问站在身边的副将。 “大人,咱们的奏折今天才呈上去,就算是走绣衣直指的渠道,也要明天才能到达京城。”副将提醒步三昧。 步三昧露出恍然惊醒的神色,“是我糊涂了。” 他盯着笼子里吼叫不断,一直伸出手想要抓他的怪物,神情变化莫测,突然问了一句,“卫闲庭还没有回来吗?” 副将摇头,“还是没有卫大人的消息。” 步三昧笑了一下,转身往营帐里走,“再往京城递一封折子,这件事我找到一个最适合的人选解决。” 卫闲庭这次的功劳太大,很可能就要官复原职了,这不是步三昧乐见的,这次悦州也出现了怪物是一个天赐的良机,只要皇上同意让卫闲庭去解决这件事,卫闲庭所遇到的危险就会倍增。 他和卫闲庭都是在英州遇到过这种怪物的人,但是目前最适合调查这件事情却是卫闲庭,因为他要回京递还虎符,皇上是不会同意让一个握着虎符的人长期在外的。 他前后两封奏报间隔不过半个时辰,想来皇上的旨意很快就会下达下来,到时候卫闲庭是无法抗旨的。 “大人,不好了,那些怪物突然发狂了,要从笼子里逃出来了!”副将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脸惊恐的说。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步三昧拍案而起,惊怒道:“拿武器,长矛,弓箭,立刻杀了他们!” 他毫不犹豫的下命令。 可是步三昧忘了,这种攻击只对普通人有效,哪怕他把那些怪物扎成刺猬,它们也是不会死的。 “大人,攻击根本没有效果啊!”步三昧过去看的时候,就看到那些活死人身上扎满箭矢,还在不断冲撞笼子。 “咔嚓”,步三昧听到一声极其细微的笼子的木头破碎的声音,他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下意识的握住了自己的武器。 “哟,这是做什么呢,乱哄哄的,都没个人值哨,就这么让我进来了。”还是那个不着调的,华丽的语调,由远及近。 步三昧都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间摆出了什么表情,只是快速的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吐出三个字,“卫闲庭!” 卫闲庭信步走过来,姿态闲适,像是一点没看到不远处笼子里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似的,他悠闲的和步三昧行礼寒暄,“步大人,好久不见了,下官来迟了,您别见怪。” 文森跟在他身后,看着那即将被撞坏的笼子,手已经摸上了剑柄。 步三昧敷衍的点点头,不悦的看着他,“都什么时候了,还做这些虚礼,你对付这种怪物最有心得,你去看看吧。” 他知道卫闲庭是故意当做视而不见的,于是步三昧自己抬起手,给他指了指那边还在嚎叫冲撞的怪物。 卫闲庭挑眉,在一众恐惧害怕的目光中,慢慢走到笼子前站定,四周的人自动散开,给他让出一条路,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可能会让人误以为他是要去参加什么重要的宴会。 怪物闻到了人的血气,变得更加暴躁,它本来就不断的去撞笼子,已经可以看到一条清晰的裂痕。 卫闲庭的面色没有半分变化,依然认真的看着这个人形的刺猬,像是在欣赏什么绝世名画。 没人知道卫闲庭到底想做什么,不过他面前的行尸倒是很高兴,这人站着不走,一会就会变成它的粮食。 木质的牢笼没有那么大的强度,随着行尸的不断努力,裂缝越来越大,随着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那怪物已经张牙舞爪的冲了出来。 步三昧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根本没叫大家攻击。他也没法让众人攻击,看着那怪物跑出来,周围的士兵已经吓的丢开武器,乱哄哄的要逃命了。 还是文森出声喊了一句,“小心!” 然后,他拔出大剑冲上去救卫闲庭。 可是他距离卫闲庭毕竟远了一点,中间又有这么多人挡着,根本不能救助及时。 就在文森奋力向前冲的时候,那怪物已经和卫闲庭快贴上了!   ☆、290.第290章 击杀 步三昧冷眼旁观,卫闲庭如果能跑开,捡回一条命,那他再下令攻击也不迟,如果卫闲庭托大,当场身死,那对于他来说才是一个更好的消息。 文森心里不断懊恼,刚才就不应该让卫闲庭自己一个人走过去,他要是跟在卫闲庭身边就好了,毕竟,除了两个人都喜欢裴音之外,他还是很欣赏卫闲庭的。 “让开,让开,不要慌乱!让我过去!”文森一边大吼一边往卫闲庭身边冲。 就在那怪物干枯尖利的爪子即将抓到卫闲庭的脸时,卫闲庭突然动了,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把武器拿出来的,一条青银相间相间的鞭子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炫目的光,然后卫闲庭一跃而起,跳到行尸的身后,反手缠住行尸的脖子,一个用力,那行尸的脑袋就让卫闲庭扯了下来。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一点停顿,美丽的就像一幅画,然后他稳稳的站在了已经变成碎块的笼子上。 这时候,行尸的脖子断裂处才涌出一股黑红色的血,“噗通”一声倒了下去,惊起无数尘埃。 而卫闲庭身上没有溅上半点血迹。 “都慌什么!”卫闲庭的声音不算高,可是意外的冰冷,像是在每个人的耳边说的一样。 只四个字,就让在场的士兵全都安静下来。 四周的人看着地上已经没有声息的尸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随后他们的目光都落到了站在坍塌的笼子上的卫闲庭,隐隐带着敬畏。 卫闲庭的眼神很冷,表情很平静,像是他刚才根本没有在生死边缘走一遭,也没有一鞭子就杀了一个人,只是在军营里巡视了一圈似的。 “拿松油,火把,直接烧了,别碰到地上的血,连着血一起烧干净。”卫闲庭淡淡吩咐。 他的命令就像是圣旨一样,等他说完,立刻有人忙不迭的去做,谁都没想到要请示一下步三昧。 步三昧和卫闲庭隔着人群对视,一个在人群里面,一个在人群外面,两个人的目光都带了那么一点研判和警戒,还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步三昧发现卫闲庭刚才拿在手里的武器已经不见了,他只看到一道青银色的光,他能确定那是一条鞭子,可是那鞭子不是他经常用的那一个。 文森终于挤到卫闲庭身边去了,他看着地上的尸体,露出非常纠结不理解的表情,卫闲庭注意到了,问:“怎么,发现什么不对的了吗?” 文森指着尸体,站在卫闲庭身侧,小声的说:“行尸被消灭之后,应该会变成细沙,这个没有,这个,不像是行尸。” 卫闲庭收回和步三昧对视的目光,看着已经被小心撒上松油,扔下火把的尸体,用同样低的声音说:“它本来就不是行尸,只是相像而已,裴音说的没错,东陆除了她和裴君兰,已经没有其他的血族了。” 文森是教廷的大骑士长,可以说百年来对付血族的经验丰富无比,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这人是不是被污染了。 可是这种丰富的对敌经验有时候也会成为阻碍他判断的障碍,在他急于追捕裴君兰的时候,他只是下意识把这个怪物当做和行尸一样的东西,以为是被其他血族咬了,从而只是简单把他们制住,只等着回来再仔细探查。 可是卫闲庭和他不一样,卫闲庭只和行尸面对面的交过一次手,又曾经常年和裴音在一起,对血族的气息非常敏感,刚才这怪物身上,可没有血族那种阴森冰冷的尸气。 “如果它们不是行尸,那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文森想不明白,西陆的血族确实有几种方法可以制造出行尸,可是那种不经过自己啮咬的转化人类,都需要借助他们的圣器,东陆可没有什么圣器。 “也许是被什么东西制造出来的。”卫闲庭看着被火烧的劈啪作响的尸体,火光映在他俊美的脸上,平添了三分神秘,他说:“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地上就躺着一具尸体,脖子都要被咬断了,可是根本没有活过来变成行尸,这就证明,他们都不是被血族咬的。”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他刚才用的武器是裴音送给他的银丝软鞭,可以说是行尸的克星,只要碰到行尸一点皮肤,都会把那块皮烧个黑洞,可是刚才他动手的时候,没看到这怪物有什么变化。 既然不是血族插手,那就属于人捣鬼的范畴,而卫闲庭最不惧怕的,就是捣鬼的小人。 “你们东陆人太可怕了,只看过一次,就能造出这种东西了吗?”文森喃喃自语。 卫闲庭短暂了笑了一下,说:“人们在做坏事的时候,总会有无数办法,杀人比救人容易。” “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不是血族所为,你可以考虑,是回教廷去保护你的信仰,还是留下来追杀裴君兰,不过裴君兰的死只是时间问题,裴音是不会放过她的。”卫闲庭给文森提了点意见。 文森沉思片刻,说:“我还是决定留下来,教廷那边我会传信给信任的人,裴君兰是在西陆跑掉的,我就有一份责任。” 卫闲庭略带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这位大骑士长的人格实在太高尚了,“骑士长大人,我并没有和您开玩笑或者敷衍您的意思,您要知道,裴音的分析一般都不会错的,你们教廷内部很可能出现了分裂,您怎么能保证,你传信的那个人就值得信任呢?” 文森豁达的笑了笑,说:“卫大人,你们可能是太警惕了,对于我来说,人生总还是有几个值得信任,交付后背的人的,如果连他们都背叛了我,那么我这么多年岂不是一直瞎了眼睛吗。我相信,这个世间还是好人多一点。” 卫闲庭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火苗越烧越小,心想:原来这位大骑士长一直没有被裴音接受,不是因为他太正直太高尚了,而是他太天真了。 “那祝您追杀裴君兰顺利,我还有事,不能继续奉陪了。”卫闲庭对他拱拱手,“麻烦骑士长大人临走之前,把剩下的几个怪物也杀了,然后他们自然就会烧了尸体。” 他随手点了几个站的近的小兵,“跟着骑士长大人,在他处理了怪物之后,你们负责把尸体烧掉,记得,不要碰到尸体的血液或者身体,烧干净。” 几个人心中哀叹自己运气不好,要去做这么恐怖的事情,可是还只能低着头,诺诺的应下来,等到卫闲庭走远之后,他们才猛然回过神,咦,不是应该听从步大人的命令吗?   ☆、291.第291章 把柄 卫闲庭觑着军营里守卫最森严的营帐找过去,果然在营帐门口看到了步三昧的心腹。 他和步三昧在京城的时候斗得如火如荼,各自身边有几个心腹知道的一清二楚,就连他宰了步三昧三个得力的手下,他后补上来的几个人,祖宗十八代他都是调查过的,所以记忆尤其深刻。 上面大人物斗,下面小卒子也要斗,跟着各自的主子的脚步,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所以这两个心腹看到卫闲庭的时候,态度实在算不得好。 可是卫闲庭这个人实在不好惹,他不爱惜自己的羽毛,疯狂的时候,能在皇宫里当着皇上的面杀人,睚眦必报又记仇,心腹也不敢太为难卫闲庭,被这位大人惦记上了,晚上连睡觉都不踏实。 心腹冷着一张脸,僵硬的和卫闲庭行礼,“属下见过卫大人。” “我来找步大人复命,麻烦通报一声。”卫闲庭说道。 “请卫大人稍等,属下这就进去请示。”心腹说完,掀开帘子进去了。 帘子打开又落下的那个瞬间,卫闲庭从缝隙里窥见步三昧的脸色好像不那么好,想来也是,自己一来军营就出了个风头,他要是步三昧,也会非常不满意,想来今天要见到步三昧,可能要困难一点。 没想到心腹出来竟然对卫闲庭说:“卫大人,请。” 卫闲庭顿时心里就叫了一声不好。 步三昧今天被自己当众挑衅,起码应该让自己站在外面多等一会,可是他竟然半点都没让自己等待,顺利的让自己进去,那就说明,他已经想到办法对付自己了。 卫闲庭当即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走进营帐。 “属下见过大人,属下归来的迟了,还请大人恕罪。”卫闲庭弯腰行礼,先自己请罪。 “按照计划,你应该先一步来到悦州大营,怎么比我回来的还迟?”步三昧正在看手下呈上来的军报,这次损失了太多士兵,需要好好统计和抚恤,这种伤亡,皇上看了可能都会问罪于他,他没有抬头看卫闲庭,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 “属下惭愧,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麻烦,属下被人截杀了。”卫闲庭露出一点羞愧的神色,他略微换了一下角度,恰好能让步三昧看清楚他衣领上的血迹,如果步三昧抬头的话。 他和裴音一起合作偷袭了裴君兰之后,裴音只能把他的脸擦干净,他根本来不及换衣服,就和文森一起回来了。 步三昧果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刚才情况混乱他没怎么注意,果然卫闲庭的衣服上有些褶皱和灰尘,尽管他已经打理的很干净了,可是仔细看,还是看得出来的,卫闲庭这人平时最注重仪表,这次应该是真的遇到麻烦了。 步三昧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说:“恕人谷里还有人敢截杀你吗?” 卫闲庭神色坦然,“那是自然的,属下算是恕人谷的奸细,他们当时没直接处决了我,已经算是捡回一条命了。” 步三昧不准备放过他,“那么,即使有裴音给你保驾护航,他们也敢违抗裴音的命令吗?” “大人说笑了,裴音是恕人谷的总教习,她不下命令追杀我,已经算是我的运气了。”卫闲庭微笑。 步三昧觉得卫闲庭那笑容里得意的味道太明显了,让他非常想扯掉卫闲庭的面具,他冷笑一声,说:“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已经见过裴音。” “原来步大人已经见过她了。”卫闲庭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也不和步三昧打马虎眼了,“想来你应该和裴音聊了不少吧。” 他的语气里全是熟稔。 他那无所畏惧的态度和淡然的表情和裴音当时的样子重合在一起,步三昧顿时就想起自己像丧家犬一样,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没有,在子都山疯狂逃命的样子。 步三昧紧紧攥住军报,纸张被他捏出了轻微的响声,他压住火气说:“卫闲庭,别那么得意,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情告诉皇上,你和恕人谷的总教习有勾结,皇上不需要证据就能砍了你的头!” 卫闲庭无所谓的耸耸肩,“大人说笑了,谁都知道恕人谷的总教习不好对付,是拂衣公子的左右手,武功深不可测,您如果见过了她,您是怎么安全的从子都山离开,只损失了一些士兵的?” 步三昧语塞。 卫闲庭说的没错,他要是告诉林永,当日在苏府里见到的裴音就是恕人谷的总教习,在卫闲庭被拉出去砍头之前,他会先被林永盘问一通。 比如为什么没有把裴音抓回来,如果他也打不过裴音,他是怎么毫发无损的离开子都山的,裴音既然都还活着,他怎么能说自己已经踏平了恕人谷,如果没铲除恕人谷,那么他一个时辰前送出去的奏报就是欺君之罪。 “大人还是别那么冲动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事做出来实在不太好,而且这件事您要是说出去,估计就得给我陪葬了,陛下想来不会听您过多的解释的。”卫闲庭笑得文雅。 卫闲庭说的没错,步三昧不敢轻举妄动,从他答应了裴音的交易之后,他和卫闲庭就已经互相握住了对方的把柄,还是不能用的那一种。 毕竟这个欺君之罪算起来,他的罪名更重。 “我劝卫大人也不要太得意,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有风言风语透道陛下耳朵里,卫大人还是要更倒霉的。”步三昧阴沉着脸看他。 他可以不亲自把这件事告诉林永,借刀杀人,绣衣使都会。 卫闲庭无赖似的说:“如此,我就只好厚颜求助恕人谷了,想来陛下也会很感兴趣,恕人谷为什么东山再起。” 威胁人谁不会,卫闲庭最不怕威胁,他和裴音才是一家的,步三昧敢找人高密,他就敢让裴音再建立恕人谷,林永的疑心那么重,到时候步三昧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 步三昧把军报往桌子上一拍,寒声说:“退下吧,今日的事情已经上报陛下,等陛下的旨意下来,想来你还要忙碌一阵子呢,卫大人还是好好休息去吧!” 他话里有话,卫闲庭知道他不走,应该是又想出什么办法对付自己了,不过他也不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裴音都用恕人谷给自己铺路,若是自己再做的不好,也就没脸见裴音了。 他笑了笑没说话,行了礼恭敬的退了出去。   ☆、292.第292章 为何 卫闲庭在军营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敬。可能是他今天斩杀怪物的手段太过干脆利落,神色太镇定,众位将士发现,这位在京城风评不太好的大人,武功意外的好。 军营里崇尚强者,说得再多不如做一件事,当他们亲眼看到卫闲庭的能力之后,对他的印象已经转变了太多。 是以,卫闲庭在军营里闲逛的时候,收到了不少崇拜的目光,无论做什么事情,都非常方便,意外的没有人给他使绊子。 真是个意外惊喜。 文森在他从步三昧的营帐里出来之前就走了,他也没和卫闲庭告别,想来应该是去追杀裴君兰了,不过卫闲庭估计他的追踪应该不会太顺利,裴君兰在东陆潜藏这么久,都没被发现,可见她隐藏的功夫应该是不错的。 卫闲庭现在是个闲人,他已经结束了在恕人谷做内应的日子,在林永没有新的命令下来之前,他完全是无所事事的状态,就算他有心想出军营,去城里转转,想来步三昧的人应该也是不会同意的。 他对自己的下一步还没什么安排,离开京城太久,很多消息都不通,情况不了解,没回京城之前,他还是持观望的态度,决定按兵不动。 只是没有裴音在身边,还是觉得有点寂寞啊。卫闲庭嘴里叼着一根草,懒洋洋的躺在山坡上,现在已经是夏天了,晚上吃过了饭,来消消暑也是不错的。 卫闲庭惯会做人,收买人心的事情做的炉火纯青,今天晚上的饭是随意找了一火吃的,倒是让士兵对他称赞不已。 都是一样的饭菜,大家都是人,谁比谁高贵呢。卫闲庭心道,也就步三昧好拿个架子罢了,他在西山行宫,裴音没来的时候,有时候吃的还没有军营里好呢。 “啊呀,竟然就这么松懈的躺在这里,连个护卫都不带,我要是想出手,实在是太容易了啊。”娇娇滴滴的音调,是裴君兰。 卫闲庭的身体骤然一僵,随后立刻放松下来,顺着声音看过去,裴君兰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襦裙,正坐在他不远处的一个树枝上,晃荡着两条腿,一派天真的看着他。 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样貌,可是骨子里却流露出成熟女人的妩媚,陈熙哲被她迷住了,想来也是很正常的。 卫闲庭没在她身上感受到杀气,就知道裴君兰起码现在并不想杀他,不想杀人,就没什么可以紧张的。 “可是如夫人并没有动手,可见还是不想弄出太大动静的,想来文森现在应该还没走远。”卫闲庭也不知道文森到底走没走远,也许裴君兰知道的更清楚,就是觑着文森不在才敢来的,他不叫裴君兰的名字,只称呼她在陈府的身份,其中不乏给裴君兰堵心的意思。 裴君兰的神色果然不愉了片刻,可是马上又绽开甜甜的笑,“卫大人称呼的好生疏,都是要做我姐夫的人了,起码应该唤我一声妹妹吧。” “这件事我还得问过裴音才行,看看她到底要不要认你这个妹妹。”卫闲庭吐掉嘴里的草,慢慢坐起来,“如夫人不会是来找我聊天的吧。” “就是来找你聊天的呀,讨人厌的家伙走了,我那个好姐姐也不在,不正是聊天的好机会吗。”裴君兰抬起手,用手指卷着脸颊一侧的一缕头发,玩的不亦乐乎。“你倒是对我姐姐言听计从呢。” 知道裴音和文森都不在才出现,至少证明裴君兰得到力量应该是没有达到毁天灭地的程度,卫闲庭心里对裴君兰的力量有了个大概的估量。 “我不懂的地方比较多,很多事情还要裴音拿主意的。”卫闲庭一副妻奴的表现,小心观察着裴君兰的反应。 裴君兰一直带笑的脸沉了沉,“我姐姐最不喜欢没有主意的男人,你小心她哪天厌烦了你。” 卫闲庭做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幸好裴音耐心不错,这么多年都没厌烦我。” 竟然敢诅咒他和裴音的感情,是可忍孰不可忍。 “哼,别洋洋得意,你以为我姐姐为什么能忍受的了你,肮脏的血统!”裴君兰的眼神明白的表示她的厌恶。 卫闲庭也不恼火,对于失败者总是要大度一点,他的血统肮不肮脏也不是裴君兰一句话就能说了算的,再说,真要算起来,他起码还做过皇帝呢,比一个没有封号的公主好太多了。 裴君兰见卫闲庭不说话,还以为他心里有了计较,冷哼两声,俯视卫闲庭道:“卫瑾之和我姐姐差点就有了婚约,他率军踏破永明宫,害的我父皇他们惨死,你和卫瑾之长的又这么相像,你凭什么就认为,我姐姐当初见到你的时候,没有想过一剑了结了你呢?” “愿闻其详。”卫闲庭做出洗耳恭听状,神色坦然,掩饰住了心里的怀疑和不安。 裴君兰问的这个问题,在卫闲庭看过裴音的幻境之后就已经想过了,他和卫瑾之长的太像了,以裴音当时的反应,她没去杀了卫瑾之完全是因为没机会,如果当时裴音就有现在的力量,卫瑾之早就死了几个来回了。 裴音不是个会在乎天下百姓的人,她的心太小,等到后来,已经没有了。 “卫闲庭,我姐姐现在已经派人去曲沙关了,你帮助林永破了恕人谷,下一步林永就要去打卫明和宫言知了,宫言知没有兵源补充,如果林永大军压境,他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你说说,我姐姐派人去曲沙关做什么。”裴君兰笑意盈盈的问。 “她要帮宫言知。”卫闲庭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说出了口。 “那卫大人说一说,我姐姐为什么要帮助宫言知啊,卫明是个不成气候的,宫言知根本也不能做皇帝,林永虽然可恶了一点,他做皇帝比你,比他儿子林思明都合适,我姐姐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究竟是为什么呢?”裴君兰就像一个引导者,循循善诱卫闲庭自己思考。 裴氏的人的确没有笨蛋,哪怕裴君兰已经在棺材里躺了两百多年,重新回到东陆,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掌握当前的局势。 她知道,裴音和卫闲庭是两种人,当初是她先看到了卫闲庭,然后以千两黄金和拂衣公子的名号引裴音来京城的,所以卫闲庭的人品,她有两分了解,只这两分,她就能肯定,卫闲庭肯定不会同意裴音的做法。 卫闲庭的脸色阴晴不定,没有说话。 裴君兰悠悠的又加了一句,“我姐姐耗费时间精力,传你武功谋略,教一个仇人的后代,还是一个亡国之君,为什么呀?”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就像一个真正的十五岁小姑娘,可是那天真软和的语气里,怎么听,都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   ☆、293.第293章 攻心 大楚皇室注重培养后代,即使是公主,也要去国子监听课,她们和皇子们接受同样的教育,如果一旦皇子们都不争气,或者出现意外,没有人能继承大统,他们要保证大楚的统治不会断绝,要后继有人,所以,每一位公主,都是可能成为女皇的。 哪怕裴君兰偏激狭隘,占有欲强,十四岁那一年脱离裴氏皇族,她也是真正的在国子监上过学的,眼光比一般的小姑娘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她能看得出来,裴音对卫闲庭很特别,在她为数不多的观察里,裴音为了卫闲庭破例做的事情,比她过去三百年加起来都要多。 她的姐姐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人,只要她愿意,可以毫不保留的对一个人付出信任,没人会不喜欢她姐姐,卫闲庭又在她身边成长,更容易被裴音吸引,从此眼睛里容不下任何人。 这就和吃东西一样,品尝过天下最美味的美食,再吃什么,都会觉得索然无味。 单相思最好拆散,唯独两情相悦,两个人还同样意志坚定,是最不好拆散的。 可是裴君兰实在厌恶,她觉得卫闲庭和裴音两个人站在一起的和谐画面简直是碍眼极了,她想要裴音那种无奈宠溺的目光只看着自己,不要再看着别人,尤其还是卫家的人。 然而上兵伐谋,裴氏和卫氏之间有着血海深仇,这是无法抹掉的,她动摇不了裴音的心,但是她可以动摇卫闲庭的,对付卫闲庭这种人,攻心为上。 她看着卫闲庭变幻莫测的眼神,知道卫闲庭已经动摇了。 “如夫人说了这么多,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您对裴音的行动还真的是了如指掌啊。”他讽刺了一句。 裴君兰大度的原谅了卫闲庭对她的嘲讽,在她即将成功的时候,她是可以宽容失败者的。 她的笑容带了一点得意,慢慢的说:“卫大人,我姐姐此生最恨的两个人,一个叫卫瑾之,一个叫林习安,很不巧,再过去的三百年里,卫氏的江山被林氏取代了,父债子偿,他们对大楚犯下的罪,就要你和林永来偿还了。” “卫明是个废物,没有宫言知,他根本就不可能在曲沙关那边逍遥这么多年,可是你是我姐姐精心培养起来的啊,她只需要帮助你活下去,让你和林永还有卫明继续斗下去就好了呀。” “三分天下多有意思啊,你和林永和卫明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总有一天要起争端的,到时候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只要江山不姓林也不姓卫了,她的心愿也就达成了。” 裴君兰笑容满面,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卫闲庭,“我姐姐只是在利用你,卫闲庭,你对她动心,她是最高兴的,只要你死心塌地的爱着她,她就可以看到卫氏和林氏亡的那一天,我裴氏的仇也就报了。别自作多情了卫闲庭,我姐姐恨你们恨了三百年了。” 卫闲庭低下头,左手不自觉的抓进了地上的一把草,裴君兰眼神好,能看到他用力到泛白的骨节。 她无声的笑着,怀疑吧,崩溃吧,否定吧,你和她之间有血海深仇,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是特别的,凭什么认为陪伴就能让裴音动情,放弃吧,你和裴音之间隔着三百年的仇恨,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卫闲庭深呼吸了两次,让自己冷静下来。裴君兰说的事情他曾经想到过,可是这种猜测太过伤人,他强迫自己不去用这样险恶的人心去猜测裴音。 可是裴君兰就这样说出来了,不加遮掩的把真想摊到他面前,让他想给自己找一点否认的借口都不能。 裴君兰自信卫闲庭一定会怀疑,卫闲庭能自己写下退位诏书,让京城的禁卫军不抵抗,就说明他非常看重百姓的安危,胸怀天下的人,是不可能眼看着自己喜欢的人挑起战乱,让百姓流离失所的。 裴君兰忍不住露出即将达到目的的胜利的笑容。 “所以,如夫人认为我应该怎么做呢?”出乎意料的,卫闲庭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堪称平静。 裴君兰的笑容还没有绽开,就僵硬在了那里,她心里突然有了一点不安,卫闲庭的反应太平静,是有反常即为妖,她突然不确定卫闲庭心里在想什么了。 “这要看你的想法了,是去找裴音问个清楚,还是帮助林永杀了卫明和宫言知,都由你自己做主。”裴君兰把问题又踢回给卫闲庭。 她已经说得够多了,再说下去,很容易说错话。 卫闲庭拍拍手,把刚才心绪不稳的时候抓下来的草屑拍掉,悠悠然道:“在下认为如夫人给的建议都不太好,我若是直接去质问裴音,那就是我对裴音不信任,裴音必然会伤心的,我要是去杀了卫明和宫言知,林永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了,卫明才是我的保命符啊。” “卫大人心怀天下,以身殉道得百姓安宁,这不正是你的初衷吗。”裴君兰道。 卫闲庭竖起一根手指在自己面前摇了摇,纠正裴君兰,“如夫人有一件事情说对了,我希望天下安定百姓安康,的确是我的初衷,我当初是想看到一个承平盛世的。” “所以卫大人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卫闲庭很是无辜的看着裴君兰,“如夫人大概忘了,初衷不等于理想,也不是我一直追求的道啊,人的道是会变的,现在,我只想活着。” 裴君兰一直以来的自信在这句话之下瓦解,她阴沉着脸看卫闲庭,“你刚才在耍我?!” 伴随着她的问话的,是阴森的杀气。 “这可不叫耍你啊如夫人,你说的那些我原来都已经想过了,只不过是确定了一下,从我退位开始,天下百姓就没说过我一句好话,我为什么还要为了他们去死呢?” 卫闲庭语重心长,“如夫人太高看我了,我根本就不是个圣人啊,为了一群一直希望我去死的人死了,我对自己也太狠了。” 裴君兰的主意打的不错,要是七年前的卫闲庭,没准真就去质问裴音,一死以谢天下了,不过时间都过去七年了,他从天真的废帝变成手段狠辣的卫大人,心情早就变了。 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他活着还能做点什么,若是真的死了,那才是亲者痛仇者快。 裴君兰的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 为了裴音,颠覆一个小小的林氏江山算什么。   ☆、294.第294章 不去 卫闲庭的态度彻底惹怒了裴君兰,她的指甲和獠牙已经露了出来,做出了进攻的姿势。 卫闲庭看着放松,其实已经暗中做好准备,紧绷住身体,只要裴君兰一有动作,他立刻就会抽出鞭子迎击。 可是裴君兰看着已经怒火中烧,最后竟然没有轻举妄动,她一爪子在树干上抓了五道痕迹泄愤,寒声道:“哼,今天我心情好,暂时放你一马!” 说罢,立刻原地消失了。 那五道抓痕非常深,看得出来裴君兰到底有多气愤,可是即便如此她都没有动手,如此的投鼠忌器,应该是有什么顾虑。 卫闲庭思忖片刻,猜测裴君兰可能是怕真的把他杀了,裴音留在卫闲庭身体里的血液直接把他转化成血族,血族不老不死,就更没法拆散他和裴音了。 这算什么,恶婆婆刁难有情人的戏码吗?卫闲庭对自己的荒谬想法感到好笑,连忙摇摇头,把这种荒唐的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 其实卫闲庭只猜对了一半,裴君兰之所以不敢轻易动手,不止是忌惮卫闲庭身体里的裴音的血,还有裴音在卫闲庭身上布下的层层保护。 裴君兰是个什么性格,裴音太了解了,怎么可能在有一个不稳定因素的时候,如此放心让卫闲庭单独行动呢,她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离开。 想来卫闲庭若是知道裴音如此待他,心里又要美上半天。 裴君兰挑拨不成反被识破,步三昧一番威胁反被卫闲庭抓住把柄,一下子震慑了两个敌人,卫闲庭着实过了两天轻松日子。 也许是他最近过的太顺心了,老天爷看的不顺眼,三天之后,京城来的一道圣旨,告诉卫闲庭,悠闲的日子结束了。 “敢问公公,陛下的旨意是让我立刻启程去平州?”卫闲庭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需要回京复命了?林永放心让他在外面单独行动了? 来传圣旨的内侍满面笑容,“卫大人怎么还不相信呢,陛下真的是让您立刻去平州,不用跟着步大人回京复命了,平州现在出了危机,陛下想着您有经验,又心思缜密,去调查再合适不过了。” 说着,他把圣旨递到了卫闲庭手里。 卫闲庭展开仔细看了一遍,圣旨上说的非常明白,平州和宫言知军队交锋的战场上也出现了吸血的行尸,和英州时候一模一样,林永想到上次只有卫闲庭和步三昧与那些怪物正面交手过,步三昧要立刻回京,派他去探查再合适不过。 圣旨里还说了,卫闲庭官复原职,等到他解决此事归来,再给羲昭妃升位分。 旁边的步三昧直接把眉头拧成一个结,显然对这种结果非常不满。 “听说卫大人刚来军营的时候,就收拾了几个这样的怪物,陛下看到奏折的时候大悦,夸赞大人年少有为,此行他很放心。”那内侍小小的拍了一下卫闲庭的马屁。 卫闲庭心中冷笑,林永放心他自己还不放心呢,那种怪物就算不是行尸,也不好对付,林永高坐庙堂不用害怕,他可是拿命去搏。 想到步三昧前几天说的圣旨下来他还有的忙碌,悦州大营里的事情一定是步三昧告诉林永的。 一个两个都不拿他的命当回事,仗着羲昭妃在宫里就有恃无恐,还真不怕他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吗? 卫闲庭为林永的江山出生入死这么多次,又担了许多骂名,眼下还得罪了恕人谷的人,林永想不付出点什么就继续让他卖命,可真是太天真了。 他一脸为难的看着内侍,“公公别怪我说话直,我就是想问问,我去平州之后,当地的绣衣使和官员军队都能听我的调动吗?” 内侍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以卫闲庭的身份,这样的问题太敏感了,他根本没法回答,只能求助的看着步三昧。 步三昧一脸严肃,眼神锋利的看着卫闲庭,带着点警告意味,“绣衣使随你调动,当地的将士还要打仗,你都调走了算怎么回事,你当打仗是儿戏吗?!” 卫闲庭面无惧色,“步大人言重了,属下如此问,只是希望在平州执行任务的时候,不会遇到自己人的阻碍,现在那里正是交战的紧要关头,属下自然不会胡来,不过,想来属下现在也没什么权利调动他们了。” 言下之意,我官小,指挥不动他们,单枪匹马深入战场的事我可做不来,你应该给我点权利,要不然你们就派一个有权利的去。 步三昧咬牙,脸上阴云密布,就差指着卫闲庭的鼻子骂他趁火打劫了。 当时英州寒元城周围的村镇几乎没有活人,林永已经知道这种怪物的造成的伤害有多大,如果卫明有脑子再宣传几句,好不容易平稳一点的江山又要动荡,所以此时卫闲庭无论提什么要求,林永都会答应下来。 “我说了平州的绣衣使随你调配!”步三昧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 “平州的绣衣使总共也多少,属下去了,那点人还不够给怪物塞牙缝呢,属下在外面走,随意碰到哪个将军,将军但凡有点事情指派,属下都不能拒绝啊。”卫闲庭无赖的说。 总之千言万语一句话,要么给我升官,要么让别人去吧,死谁我都不着急。 内侍听明白了,见步三昧还要说什么,立刻抢先一步说:“卫大人的意思小的明白了,平州之行确实危险,不过这事要奏请陛下,可能要耽搁几日。” “没事,我不着急。”卫闲庭笑眯眯的打断他接下来的话。 内侍只能把那句“要不您先启程,圣旨随后到”的话吞进肚子里,眼睁睁看着卫闲庭离开营帐,一句讨价还价的话都说不出来。 “还没多大能力呢就这么嚣张,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陛下!”步三昧重重的一拍桌子,“公公刚才就不应该拦着我,让我给他一点教训!” 他是绣衣直指的指挥使,教训个手下完全不需要理由。 内侍苦笑,“步大人,卫闲庭是个油盐不进的主,这次又立了大功,破了恕人谷,平州那边死伤人数还在增加,咱们能等得了,陛下等不了啊。” “平州已经那么严重了吗?”步三昧神色凝重,他是见识过那些怪物的杀伤力的。 内侍点点头,“军队现在已经开始恐慌了,恐怕再不解决,过段时间众位将军压制不住,就要引起哗变了,卫闲庭的要求我们必须要请奏陛下了。”   ☆、295.第295章 升迁 奏折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京城,林永看完,立刻在承明殿里大发雷霆。 “他这是要做什么!威胁朕吗!真以为除了他卫闲庭就再也没有人能做这件事了!”林永双目通红,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三喜站在旁边没吱声,从扔在地上的奏折上飞快的扫了一眼,大致意思是卫闲庭觉得官位低了,他指挥不动平州的绣衣使,还容易被人指挥影响他的调查,要求升官。 不过写的倒是挺委婉的,但是意思表达的非常明确。 林永苍老了许多,不过四十余岁,鬓角已经泛出星星点点的白,他也瘦了不少,身体没有原来那么结实了,现在估计已经上不去马,拉不开弓了,他的手长期握着朱砂笔,已经没有原来那么有力量了。 林永大骂了一通,感觉一阵眩晕,连忙坐下来,三喜非常有眼色的递过去一杯新茶。 他最近精力越来越不好了,找了太医来看,也只是说他多思多虑,太过操劳的缘故,谏言他多休息,可是到现在,传国玉玺还没有找到,他的江山还没有统一,哪能多休息呢。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啊。” 林永冷笑,“天天遇到这些不让朕省心的,没病也让他们气出病来了。” 三喜不说话,这时候他说什么都是错,还不如让林永自己考虑。他走过去把地上的奏折捡起来,整理好重新放回林永的桌子上,立刻站到一边装木头。 林永拿着奏折又看了半天,眼神游移不定,突然说:“起驾,去阳嘉宫。” 羲昭妃早就听闻了林永在承明殿怒形于色的事情,她对柳绿说:“去,让温昭仪带着小殿下过来。” 柳绿福了个身,领命下去了,没一会就带着温昭仪和小皇子来了,在路上,柳绿简单和温昭仪解释了几句发生的事情。 “娘娘。”温昭仪行了个礼。 “过来坐吧,一会皇上就到了。”羲昭妃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等到温昭仪坐下来,她就伸手去逗弄了两下小皇子,看得出来,羲昭妃非常喜欢他。 她还没来得及和温昭仪寒暄两句,外面内侍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了,皇上到了。 羲昭妃和温昭仪对视一眼,让嬷嬷抱着小皇子,一同出去见驾了。 林永见到温昭仪和小皇子的时候脸上明显露出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他们也在,不过他掩藏的很好,只说:“闲来无事,朕来看看你们。” “那皇上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刚才还在讨论,该给二皇子做几件衣服了呢。”羲昭妃柔柔一笑。 她和温昭仪两个人,跟在林永左右,进了阳嘉宫正殿。 林永接过小皇子在怀里颠了颠,面上露出几分愉悦,“小家伙又壮实了不少呢,衣服自有尚衣局,你们不用费心。” “瞧陛下说的,尚衣局的是尚衣局,臣妾做的是臣妾,不一样的。”温昭仪笑得温婉安静。 林永深情的看了她一眼,“你有心了。” 温昭仪的脸颊飞起两抹红晕,羞涩的低下了头。 林永把小皇子交给嬷嬷,握着柳绿呈上来的茶盏并不说话,羲昭妃也不着急,等着林永的下文。 反正有温昭仪和小皇子在这里,林永也不能直接发脾气,这才是她把他们找来的原因。 她也不去看林永,眼神只在小皇子身上打转,眼睛里的艳羡,林永看的分明。 “朕记得,你来宫里也有七八年了吧。”林永突然伸出手,覆在羲昭妃白皙的手上。 羲昭妃愣了愣,说:“好像是有个七八年了。”她对林永歉意的一笑,“臣妾记性不好,记不清楚了,陛下恕罪。” 林永倒是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他眼神里带了点怀念,说:“朕记得当初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还那么小一点。” 羲昭妃知道,他说的你们指的还有卫闲庭。 温昭仪坐在一边看着自己帕子上的绣花发呆,好像那几朵绣花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都多少年了,臣妾和阿弟都长大了。”羲昭妃想到卫闲庭,语气里是满满的想念。 林永:“大半年没见到卫闲庭,你心里担忧坏了吧。” “他一点消息都没传回来,臣妾也不知道他在外面有没有遇到危险,卫闲庭从小就不让人省心,这次要是回来了,臣妾希望他还是安安稳稳的在京城呆着。”羲昭妃提起卫闲庭,语气里就带了三分担忧。 林永沉默片刻,“卫闲庭这次的事情做的非常好,朕看到快马加鞭的奏折,他没受伤,你放心吧,不过朕可能还得做回恶人,卫闲庭恐怕是不能回京复命了。” 温昭仪不由自主的抠了一下帕子上的绣花。 羲昭妃反手抓住林永的手,“他是又要去做事了吗?危险吗?陛下,能派别人去吗?臣妾不祈求他能擢升,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 等这些话又急又快的说完,羲昭妃突然有冷静下来,讷讷的松开林永的手,说:“臣妾糊涂了,还请陛下见谅,陛下能派他去,想来是他事情做的好。” 她勉强笑了一下,掩盖不住内心的忧虑。 没想到林永并没有让她的手拿回去,而是握着她的手说:“卫闲庭很有能力,他做事朕很放心,朕有些急事需要他去做,朕向你保证,不会让他受伤,这些年,你在宫里辛苦了。” “陛下说的哪里话,有陛下护着,臣妾不辛苦,倒是陛下憔悴了许多。”羲昭妃心疼的看着他,“陛下要多休息啊。” “你放心,朕没事,朕还有奏折要看,就不陪你们了。”他拍拍羲昭妃的手站起来。 羲昭妃和温昭仪也跟着站起来。 林永对温昭仪说:“没事多带着小皇子来羲昭妃这里坐坐,你们两个在一起,也算是有个伴。” 等到林永的圣驾离开阳嘉宫之后,温昭仪站在门口,看着已经快看不到影子的林永,轻声问:“娘娘,卫大人会不会遇到危险,皇上真的会照着卫大人希望的做吗?” “会的。”羲昭妃也用同样轻的声音说,她已经没有刚才面对林永时候的娇柔,神色略显冷肃,“他心中有愧疚,又没有能代替卫闲庭去做这件事的人,所以他一定会妥协。” “那就好。”温昭仪轻轻吐出三个字,放下心来。 林永的第二道圣旨没用两天就送到了悦州大营,封步三昧为十六卫大将军,正三品,统御禁卫军,也就是以后变成了商雪柏的上司,虽然是平调,但是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比在绣衣直指的时候好。 当然,也许步三昧并不是这么认为的。 卫闲庭擢升绣衣直指指挥使,正三品,管理绣衣直指,和步三昧平起平坐。 内侍念完圣旨,将圣旨恭恭敬敬的交到卫闲庭手里,笑容里带了一丝讨好,“恭喜卫大人高升,听说,陛下将羲昭妃娘娘册封为皇贵妃,这是双喜临门啊。” 卫闲庭俊美的脸上没有半分得意,只是礼貌的微笑,客气的说:“同喜。” 现在,他可以放心的去平州了。   ☆、296.第296章 进城 平州云城最近人心惶惶,这是距离宫言知军队最近的城池,陈熙哲临走之前,在这里布置了大量的兵马,他料定宫言知的军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本想着一鼓作气消灭宫言知,没想到皇上一纸诏书,成全了来接替他的将军。 接替陈熙哲的人姓邓,官拜怀化大将军,正三品,也是一个很有谋略和胆识的人,曾经跟着林永一起打天下,是林永的亲信之一。 大宁朝没有多少出色的武将,那可怜巴巴的剩下的几个出色的,还都非常有眼光的投靠了林永,才导致当初林永大军向京城逼近的时候,卫闲庭只能让各地军队放弃抵抗,反正打不赢,不做无谓牺牲,也算是积阴德了。 林永敢把他放到平州来,统领大邺几乎一多半的军队,也是看准了他不会背叛。 邓将军很会筹划,可以说,如果他对面不是当世名将宫言知的话,根本不可能大半年还没法取得一星半点的胜利。 比起已经被皇上召回京城的陈熙哲,他大半年没有呈上一封像样的捷报,本来已经觉得自己够丢人了,可是没想到,他现在连一封无关痛痒的军报都呈不上去,还得给皇上添堵。 他也想不明白那种吸血的怪物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好像就是上次他和宫言知一次试探性的攻击的时候,几个躺在战场上的尸体突然就醒过来,然后扑过来对着活人就是一通乱咬。 他的士兵慌乱之下只能撤退,可是谁想到,回到云城之后,半夜里又有几个士兵也变成了这样。 最让他们恐怖的,是这种不死不活的怪物竟然杀不死! 没办法,邓将军只能找几个死士,把这些怪物制住,然后关到地牢里,派重兵看守,然后向京城求援。 现在云城的百姓夜里根本不敢出门,白天每个人的脸上也都带着恐慌,他们时不时能听到野兽一样的吼叫声,谁也不知道那些怪物还会不会突然出现。 “京城那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邓将军这几日等京城的旨意都要魔怔了,每天都要问个两三遍,“不是说支援的人已经在路上了吗,怎么还没到!” 他发出奏报都过了快一个月了,京城那边竟然就只回复了一句,人已经在路上。 什么叫已经在路上了?多少人,都是谁,到底知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一概没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邓将军觉得他的头发都要白了。 “你说那些关在地牢的怪物到底是什么变的啊,这都要一个月了吧,不吃不喝竟然还没死呢,不会真的是什么老天爷降下的什么惩罚吧。”城门口,两个守城门的士兵正在闲聊。 旁边那个听他这么说,心里觉得毛毛的,不由自主的搓了搓手臂,推了同僚一下,“别乱说,那反贼那边怎么没事呢,你不要脑袋了啊!” 先头说话的那个缩了缩脖子,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可不是,云城这边每日提心吊胆的,可是对面安静的可以,要真有什么天罚,也是罚在了大邺这边,要是被人听了去,非得治他个惑乱军心的大罪。 “劳驾,二位官爷,在下要进城,这是在下的路引。”旁边插进来一个贵公子的华丽声音。 两个人吓了一跳,转头就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牵着马,笑容温和的看着他们,一只手里拿着路引,递到两个人面前。 “你这人,走路怎么没声音!”看守城门的士兵不悦的看了他一眼,打开路引匆匆扫了一眼,货真价实,他也没细看,直接扔回到男子怀里,不耐烦的摆摆手,“走吧走吧!” “谢谢二位官爷。”年轻男子拿出两块碎银子递过去,“无意中惊扰了官爷,小小敬意,还望二位官爷不要嫌弃。” 城门官没想到他如此识相,毫不犹豫的接过来,笑容也真诚了两分,“进去吧进去吧,别随处乱跑,夜晚宵禁。” “多谢官爷提醒。”男子客气的道了谢,牵着马慢悠悠的进了城。 等他走后,两个人看着手里的碎银子,感叹,“这是哪家的公子哥啊,没事跑到平州这么乱的地方来,还出手这么大方。”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云城现在是有进无出,他自己愿意进来还给银子,这种傻子可不好碰。”另一个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想着今天也算捞到点油水,心里倒是挺高兴。 “哎,话说回来,那公子哥叫什么啊,来干什么你看清楚了吗?”性子谨慎的这个问,他没拿到路引,路引是他的同僚看的。 先头那个抓抓头,不太确定的说:“我看那上面写了,叫卫什么庭,卫闲庭吧。” 谨慎的这个立刻抓住他的手,紧张的问:“你说什么,你确定,刚才过去的那个人,叫卫闲庭?!” 他的一脸紧张的神色感染了他的同僚,他仔细的回想了一下,确定的点点头,然后两个人张大嘴巴对视,不敢相信的想:不是,就是那个卫闲庭吧! 尽管他们希望自己想错了,可是普天之下,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卫闲庭啊,那就是当初的废帝,后来的绣衣使,声名狼藉的卫闲庭。 他们突然觉得自己收上这块银子有些烫手。 卫闲庭可不知道他走之后把两个城门官吓得够呛,他自从接到圣旨,一路上游山玩水似的慢慢走,压根不管那么紧急的军情会造成多大损失,就差雇一个轿子了。 云城里的人都很紧张,间或还能听到几声野兽的叫声,有点熟悉,他心中有了点谱,看来那些类似行尸的怪物还活着呢。 卫闲庭身上的悠闲气息和周围格格不入,很快城里巡逻的士兵就注意到他了,也许是他穿的太干净,也许是他左右观望的样子引人怀疑,不管怎么说,卫闲庭在还没表明身份之前,就被一队士兵直接压到了邓将军所在的衙门。 战乱时期,邓将军直接就住在了云城的衙门里,也方便做事情。 于是邓将军左等右等也盼不来京城的支援的时候,就看到他手下的士兵压着一个俊美的青年走了进来。 等到人走进了一看,邓将军的眼珠子差点都要瞪出来了。 卫闲庭?!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人不是不被允许出京城吗?! “哟,邓将军,好久不见啊,别来无恙否?”卫闲庭就像没看到他的失态一样,热情的和他打招呼。   ☆、297.第297章 处理 卫闲庭这人热情吗?你问十个人,十个人都会摇头,坚决的告诉你,他绝对不热情,不止不热情,他还是那种看到你都不会寒暄的人,即使说话,也带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劲儿。 更何况,邓将军和卫闲庭根本就不熟,邓将军当年是林永的亲信,卫闲庭退位也有他出的一份力,卫闲庭不恨他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会热情的和他说话呢。 邓将军直觉事情不太好。 果然卫闲庭下一句话就是,“邓将军手下的士兵真是尽责,我不过是来找你的路上在城里观望了一下而已,就被他们押犯人一样带来了,下一步是不是还要把我和那些关在地牢里的怪物放一起啊?” “你怎么知道云城出现了怪物的?!莫非是陛下派你来的?!”邓将军本来还在听他的冷嘲热讽,听到最后,立刻从椅子上蹦起来。 卫闲庭没回答他,甚至连两个压着他肩膀的士兵的手都没挣脱开,就保持着半鞠躬的姿势看着他。 “放手!放手!这是绣衣直指的卫闲庭大人,瞎了你们的狗眼,快点放手!”邓将军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呵斥左右。 “绣衣直指的卫闲庭”杀伤力可真是太大了,士兵一听到这话,立刻像是握着烙红的碳一样,飞快的收回手,而且集体后退了一步,离卫闲庭远远的,刚才一路上压着他过来的两个士兵的表情都快哭了,就怕卫闲庭睚眦必报,找个理由马上解决了他们。 卫闲庭活动着有点不活血的两条胳膊,看够了士兵惊恐的眼神,看着邓将军着急又不敢说话样子,才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一份圣旨扔到邓将军面前。 他扔的随意,可是邓将军和士兵们不敢接的随意,后面的士兵呼啦啦的直接跪下了,邓将军神色肃穆的把圣旨拿起来,快速的看了一遍,再看卫闲庭的眼神都已经变了。 绣衣直指指挥使卫闲庭,他竟然直接顶替了步三昧,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当初他离开京城之后,还听说卫闲庭在宫里当着皇帝的面杀了一个内侍,让皇上杖责一百,贬了一级,怎么这么快就升上去了? “恭喜卫大人了,看来我这里的事情,很快就能解决了!手下的士兵没眼色,你别往心里去。”邓将军笑着赔不是,地牢里的怪物还等着卫闲庭去解决呢,万万不能得罪了他。 “他们也算是尽职尽责,我没什么可生气的,不过下次还是得长点脑子,哪个奸细能堂而皇之的在街上东张西望的。”卫闲庭挥挥手,不甚在意的说:“下去吧。” 士兵们也没看邓将军的指示,直接就退出去了,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卫大人心胸宽广。”邓将军见他不计较,心里松了口气,看他脸色没什么不高兴的,便说道:“我先给卫大人说一说这件事的起因吧。” 卫闲庭倒是不着急听,他说:“不用,我先去地牢里看看那几个关起来的怪物。” 邓将军心中一喜,看来卫闲庭的确是来办事的,他立刻走过来,“我陪大人一起去。” 他和卫闲庭并肩而行,一起往地牢的方向去,距离地牢越近,士兵就越多,而且神情都紧张严肃,但是从眼神里能看出来,他们也不是不害怕的。 “这些怪物都是从战场上出现的,我当时下令,几个断后的士兵拦着他们,才顺利的撤了兵,但是没想到当天晚上兵营里也出现了这种怪物,杀又杀不死,为了制服他们,我手下的兵已经伤了十几个了。”邓将军边走边说。 “那些受伤的士兵呢?”卫闲庭突然问。 邓将军没反应过来,没想明白不是在说不死不伤的怪物,怎么又说到伤员了?不过他马上就说:“那些士兵现在还在营帐里养伤呢,不知道为什么,被抓伤的伤口很难愈合。” 卫闲庭微微拧起了眉头,“那些士兵伤了几天了?” “二十天左右了吧,军医用了很多方法,可是对伤口愈合没有效果。”邓将军说起这件事就是一脸愁容,伤口都不致命,可是总拖着不好,又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两个人说着,已经到了地牢门口,能清楚的听到里面的吼叫声,门口看守的士兵身体都绷的紧紧的,看到邓将军过来,立刻行礼。 “你们在外面守着,我和卫大人进去看看。”邓将军对他们说的时候,卫闲庭已经先一步进去了。 绣衣直指的卫闲庭到了云城的消息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在云城的士兵间传来了,他们都好奇的看着这位轻袍缓带贵公子似的人,很难想象这个人就是大宁的废帝,曾经在西山行宫关了四年的人。 地牢里的火把很多,牢房很亮,卫闲庭一进去,就能看到几个没有血肉,只有一层干瘪的皮肤贴着骨头的活死人,那血红的眼睛和尖利的獠牙与指甲的确和行尸很像。 邓将军没有经验,只把他们都关在了一起,三个活死人在地牢里互相撕咬,身上满是伤口,可是几乎没什么血流出来。 闻到了活人的血气,那三个活死人立刻放弃了自相残杀,一起朝着卫闲庭扑过来,可是他们全被栅栏拦在了牢房里面,只能伸出干枯的手,神色狰狞的去抓卫闲庭。 卫闲庭距离活死人的手很近,如果他在往前一点就会被抓到,邓将军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怪物马上要抓到卫闲庭的样子。 “卫大人小心!”邓将军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天啊,卫闲庭要是有个好歹的,这件事还怎么解决。 他连忙上前,抓着卫闲庭后退了一步。 “没事,邓将军不用紧张。”卫闲庭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突然抽出鞭子,鞭子灵活的顺着栅栏的缝隙钻进去,缠住了一个活死人的脖子,卫闲庭手上用力,直接把他的脑袋扯了下来。 也许是卫闲庭身上的煞气太重了,剩下的两个活死人的吼叫声变小了一点,红色的眼睛盯着卫闲庭,后退了一步。 知道恐惧,那就和行尸不一样,行尸是没有感情的,他看着牢房里溅出来的那些黑色的血,目光研判。 邓将军不知道他这雷霆手段到底是想做什么,不过他没随意插嘴,生怕打断了卫闲庭的思考。 没想到卫闲庭下一个动作简直出乎他的意料。 他从墙上摘下火把,面色平静的扔进了牢房里,眼睛都没眨一下,牢房里还有干草,火一落下去,立刻就着了起来。 “走吧,等里面都烧成灰了,再让人处理了。”卫闲庭对着呆愣的邓将军说道。   ☆、298.第298章 治疗 卫闲庭来到云城的第一天,还什么都没做,直接一把火烧了地牢,要不是地牢里的安全措施做的好,他这把火肯定要殃及池鱼的。 邓将军本想从他嘴里听出什么高见,没想到带他来一趟地牢,直接把三个怪物都杀了,杀了代表什么?代表没线索啊!若不是知道卫闲庭真的是林永派过来的,他可能都要觉得卫闲庭是在毁灭证据了! 邓将军是个直脾气,他跟在卫闲庭身后走出地牢的时候,脸上就已经阴云密布,黑的像是一块碳了。 “卫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带着你来看看,不是让你随意毁尸灭迹的,你把它们都是杀了,上哪去找线索,找幕后人去!”刚走出地牢,邓将军立刻对着卫闲庭一通斥责。 外面的士兵已经拿着盛满水的水桶跑过来了,看到里面浓烟滚滚,还以为两位大人出了什么事情,没想到一转头的功夫,两位大人已经出来了,衣衫整洁,没事人一样。 士兵们傻了眼,那这火是救还是不救啊? “把水都放下吧,看着点,别让火势蔓延了就好,等里面都烧光了,你们再进去处理,火是我放的,别紧张。”卫闲庭一脸轻松的说,伴随着地牢里那些怪物的嘶吼声,有种别样的恐怖气氛。 士兵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这人不会是打算直接把那些怪物活活烧死吧。 其实他们猜测的还真没错,卫闲庭的确是这么想的,他杀了一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剩下的留着也没用,先杀再烧掉浪费体力,还不如直接一把火了断了好。 见卫闲庭无视自己,邓将军又是一阵气恼,他直接伸出手臂,横在卫闲庭面前,阻止他继续往外走,质问道:“卫大人,我在问你话!” 卫闲庭看着自己面前横出来的那条粗壮的胳膊,上面肌肉虬结,他在心里暗自说了一句:武夫!很是嫌弃。 他把目光从那胳膊上移开,看着邓将军的眼睛,明明白白的表示自己的不悦,说:“敢问邓将军凭什么质问我?” “你毁掉了唯一的物证,以后怎么追查!”邓将军寸步不让的和他对视,一点都不怕卫闲庭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 旁边的人全部都缩着脑袋当自己不存在,将军大人是他们的直属上司,卫大人凶名远播,都惹不得,不说话不能说话。 卫闲庭勾勾唇角,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邓将军,“邓将军有两件事情误会了,第一,所谓的物证我看过了,我认为没用了,所以我烧掉了;第二,我是皇上派来调查此事的,我怎么做,我自己说了算,将军不需要过问。” 他说的慢条斯理,表达出来的只有一个信息:咱俩品级相当,我来调查这件事,你算老几,也来质疑我的做法! 卫闲庭一点给邓将军留面子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当着众多士兵的面,狠狠的踩了邓将军的脸面。 然后,他不去看邓将军已经气得涨红的脸,随手指了一个旁边的将士,说:“带我去那几个被抓伤的伤兵的营帐。” 那被他指着的人怔楞了一下,本能的想拒绝,他的直属上司还在呢,刚被这人打了脸,这时候答应,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然而看到卫闲庭那双不带感情的眼睛,他咽了口唾沫,把所有的拒绝都吞回肚子里,恭敬的说:“是,大人请跟我来。” 卫闲庭拨开邓将军的手,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对方,直接从对方身边走过去了。 邓将军气的胸膛起伏,面上难堪极了,可是想到自己还得倚靠这人,只能先把所有的火气压下去,跟上去看看。 卫闲庭刚才也只是看看,看完了就把怪物烧了,他再去“看看”伤兵,邓将军怕他把伤兵也宰了。 这人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人形凶器。 伤兵被单独布置了一个大房间,外面也依然是重兵把守,看来他们伤势迟迟不好也让大家心理很有压力。 伤兵住的院子距离很远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不仅苦涩,而且刺鼻,有一股说不出辛辣味,如此刺鼻的味道之下,卫闲庭还闻到了一点尸体腐烂的臭味。 他情不自禁的蹙了蹙眉头。 旁边带路的士兵一直小心观察着他的脸色,生怕他一个不愉快,再把自己给烧了。 “军医每天来一次,用了不少药,可是兄弟们不见好,屋子里的味道不太好,还望大人不要介意。”士兵小心的说。 他对着看守的人简单解释了两句,他们已经知道卫闲庭来了,这次总算见到真人了,分明知道这人不是善茬,可还是一眼一眼的忍不住瞟过来。 “无妨,我进去看看,你回去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卫闲庭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感觉到众人好奇又害怕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身上,不过他来这里可不是给人参观的,院子里的味道虽然不好闻,可是卫闲庭依然面不改色的走进去。 他来的还算巧,正有军医在里面给伤兵换药,那军医一见到他进来了,立刻起身行礼,“下官见过卫大人。” 看样子是已经被打过招呼了。 卫闲庭点点头,示意他免礼,往床前走进了两步,看到一个面色蜡黄的士兵正在昏睡,他的左肩被活死人的利爪抓了一下,伤口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卫闲庭看到伤口附近的皮肉已经是黑紫色,看样子是中了尸毒了。 军医见卫闲庭看的仔细,立刻上前说道:“他们清醒的时候就喊疼,下官没办法,只能给他们开安神的汤药,这伤口用了不同的伤药和解毒药都没有效果,就是无法愈合,好在并不致命,也只能这么一****的熬着了。” 卫闲庭睨了他一眼,“不致命?再任由伤口这么发展下去,他们也离死不远了,他们中了尸毒,寻常的解毒药是无效的,你们有没有试过把伤口处的血肉剜下去?” 军医一怔,连忙说:“有的有的,可是根本没有效果,我们也就没敢再试。” “啧。”卫闲庭不满意的撇撇嘴,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把寒光湛湛的匕首,对着那人的肩膀就要扎下去,“你们下手太轻了,根本就没挖干净!” “住手,卫闲庭,这些都是我的士兵,你这是要干什么!” 卫闲庭的手还没落下去,邓将军已经一阵风似的冲过来了,他刚进来就看到卫闲庭拿着匕首要谋害自己的士兵,顿时脑子一热,什么都不想,先出言阻止了。   ☆、299.第299章 询问 在卫闲庭心里,如果给最讨厌的几种人拍一个顺序的话,武将应该排在第一位,因为他们大多数都只有勇,没有智,名将太少,不足以代表整个群体。 他们的脑子里先是忠君爱国,然后是将士兄弟,通常情况还没搞清楚,就先不分青红皂白一通乱打,乱拳打死老师傅啊,很多有才华的人,就是这么被他们祸害死的。 卫闲庭可不想被热血上脑的邓将军误伤,他掌心向外一送,一股掌风毫不留情的打向邓将军的胸口,把邓将军打的直接倒退到门口。 “一般有危险的我才会处理掉,如果将军不能搞清楚轻快的话,在下可以让他给你解释解释,但是现在,请你闭嘴。”他的声音平平淡淡的,眼神都没从那伤兵的肩膀上挪开,只是指了指旁边站着的军医。 军医本想安静的做鹌鹑,没想到被卫闲庭指了名,只好走到邓将军身边好言安抚,和他解释刚才的事情。 卫闲庭没心情去听他说什么,他手上的匕首利索的扎进那人的伤口里,然后麻利的一绞一刮,贴着骨头削下他的大片血肉,卫闲庭下手速度快,没一会,那人的肩膀几乎只剩下骨头了,鲜血顺着伤口流满了床单。 “止血,伤药,包扎!”卫闲庭收回匕首重新站到床边,扯下一块床幔擦拭自己的匕首,对着那军医说。 那军医和邓将军都被他这简单粗暴的手段惊到了,直到卫闲庭说话才反应过来,立刻诺诺的应下来,小跑着来给伤兵包扎伤口。 等到把伤口处理好了,军医才不确定的问道:“大人,这样就可以了吗?” “可以了,剩下的你就正常治,过段时间就好了,其他人的伤口也这么处理,贴着骨头把腐肉刮下来,别给伤口蔓延的余地。”卫闲庭转着手里的匕首,说。 军医有些迟疑,“那还有一些伤到了脸面。” 卫闲庭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手腕一转,那锋利的匕首已经不见了,他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不以为然的说:“然后呢?要脸面还是要命?我告诉你医治的方法了,至于他们是要死还是要活,和我有什么关系,难道还要我去开导他们?” 他那双没有感情的双凤眼看着军医,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睛里满是对生命的蔑视,不是他在乎的人,得他出手相救已经是莫大的幸运,还妄想得寸进尺吗? “不敢,不敢,是下官想左了。”军医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后背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卫闲庭嗤笑一声,对站在门口沉默不语的看着他的邓将军说:“将军,请吧,这屋子里的味道实在太刺鼻了,我可不想接下来的话,都要在这里说。” 邓将军的脸色不太好,想来任谁一天之内被人当着下属的面,落了两次面子,心情都是不太好的,他什么都没说,一甩衣袖,先一步离开了。 卫闲庭跟在他身后,神态悠闲,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得罪了统领三军的将军。 “卫大人的武功很好。”邓将军在前面引路,想到卫闲庭刚才朝自己打的那一掌,心里很是忌惮,好在他走在前面,卫闲庭看不到他警惕的眼神。 “尚可自保而已。”卫闲庭格外的谦虚,一点想要继续聊天的意思都没有。 邓将军听出了他话里的敷衍,也不在说什么,不过对于卫闲庭对自己武功的评价,他持保留态度,那样举重若轻,收放自如的内力,可不仅仅是自保的程度。 他把卫闲庭引到了衙门后院的书房,等到仆从端上茶水之后,邓将军吩咐下属看守整个院落,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卫闲庭看着他的一番举动,意味不明的说:“将军很是小心,莫非是对此事有所怀疑吗?” 邓将军走回他面前坐下,抹了一把脸,神情凝重,“实不相瞒,我确实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他对卫闲庭今天的做法很不满意,但是不代表他会给卫闲庭添麻烦,这种怪物很难消灭,如果战场上多出现几个,他们一定会不战而败。举国三分之二的兵力都在这里了,如果他们溃败,那也就意味着邺朝将会再次陷入战乱之中。 他在投靠林永的时候也是希望这个天下变得更好,百姓安居乐业,如果他们背叛大宁得到的最终结果也是战乱四起,硝烟弥漫,那么他们的坚持也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想到此处,他看着卫闲庭的目光就有点复杂了,说起来,他们背叛的就是这个青年,背叛了曾经的君主,曾经的王朝,现在,这个当年朝不保夕的年轻人竟然坐在他面前,不仅活着,还活的很好。 邓将军觉得这一幕有些讽刺,他以为这个年轻人庸碌无为,结果没想到,他现在是绣衣直指的指挥使了,真是给了当年怀疑他,背叛他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卫闲庭无疑是有才华的,可是他的才华还没来得及施展,还没来得及让自己的江山兴盛起来,就遭到了群臣的联手背叛,被赶下了王座。 邓将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发现自己打量卫闲庭的时间有点长了。 卫闲庭也不在意,就当不知道邓将军在看着他,他用手指描绘着茶杯上的花纹,玩的兴致勃勃。 他清楚的看到邓将军眼睛里还没来得及藏好的愧疚和探究,也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对背叛大宁,把自己推下皇位感到后悔,然后又找了无数借口告诉自己,这么做是正确的,你看,他现在也没做的很好,只能做一个声名狼藉的绣衣使。 卫闲庭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他对于邓将军这种矛盾的心里嗤之以鼻,已经做了的事情就不要后悔,这些武将在他还是皇帝的时候,都没见过他一次,现在又后悔个什么劲儿呢? 见到了前朝的君主,内心就产生动摇,若是林永知道了,估计他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卫闲庭曲起拇指和食指,在茶杯上轻轻一弹。 茶杯发出清脆的声音,唤回邓将军的思绪。 卫闲庭见他恢复正常,便慢慢的问道:“邓将军,这些活死人最初出现的时候,宫言知的军队受到影响了吗?” 邓将军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仔细回忆了一下,说:“没有,这种怪物出现的时候,他立刻下令收兵了,军队撤退的井然有序,没有半点慌乱。” 卫闲庭眯着眼笑了一下,轻声说:“有意思。”   ☆、300.第300章 我去 “卫大人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是宫言知搞的鬼吗?”邓将军从他的问题里抓住了重点。 他并不是傻子,只是最初被突然出现的事故弄昏了头,自乱阵脚来不及思考而已,卫闲庭来了之后,只走了两个地方,他一问,邓将军就想到了关键。 卫闲庭笑笑,“将军说这种怪物最先出现在战场上,你慌乱之下撤军,之后城里也出现了,可是宫言知那边风平浪静,这实在太反常了,这种怪物攻击人是无差别的,如果不是他们做的手脚,那么他们的军营也会出现这种情况,可是从琼州和良州的绣衣使送出来的情报看,那边安静得很。” 邓将军有些心惊,他今天才进城,是哪里来的时间和其他绣衣使接头的? “卫大人,你今天才进云城,就被我的手下压过来了。”言下之意,你从哪见的其他绣衣使。 “如果让大人知道了,那他们也就不用做绣衣使了。”意思就是,如果你知道了我们绣衣直指还做个屁,我早就把他们全都开了,让他们去刷马! 邓将军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那敢问卫大人,这件事情若是宫言知捣的鬼,可有解决的办法?” 卫闲庭做出无能为力的样子,“很遗憾,将军,我也不知道怎么解决,目前我只能见到就杀,至于根源,我还没找到。” 邓将军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卫大人是在拿我取乐吗!” 绣衣使的能力他在京城的时候就领教过了,既然绣衣使能送出消息来,怎么就毫无办法了,卫闲庭一定是故意的吧! 卫闲庭的眼神很真诚,“将军把绣衣使想的太厉害了,宫言知掌控良州和琼州两地,当初温锦若用了两年时间才把绣衣使渗透进去,我和他们见面,也增加了他们暴露的危险,再细致的情报,他们是探查不出的,一个不小心,被宫言知发现了马脚,我在琼州和良州的下属都要折进去。”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确,事情还没到那种需要他手下的绣衣使不顾一切暴露自己的程度。 “宫言知是大邺的叛逆,用这种有伤天和的手段,人人得而诛之!”邓将军一拍桌子,怒视卫闲庭。 “可我的属下只是探子。”卫闲庭无动于衷。 “陛下派你来解决这件事,现在事情解决不了,你不想让你的手下去送死,事情陷入了死胡同,到时候你怎么给陛下交差!”邓将军咬牙冷笑睨着他。 卫闲庭丝毫不紧张,他轻轻敲了两下桌面,不急不缓的说:“我的下属潜藏的本事还不到家,所以想知道这件事怎么解决,只能我自己去看看了。” 邓将军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句“不行”已经冲口而出。 “邓将军好生奇怪,我珍惜手下的生命,以身犯险,你为什么还要阻止呢?”卫闲庭歪着头,好笑的看着他。 邓将军差点就对他吼出来,那边是卫明,你过去了,到底是去查案子,还是去投靠卫明谁说的准啊! 不过还在他的理智还在,即使阻止了自己这句话说出口,他冷着一张脸,说:“卫大人想要以身犯险,还是要请示陛下,否则您出了什么危险,我担待不起。” “哦,邓将军考虑的也很有道理。”卫闲庭似笑非笑,眼睛里闪烁着愉悦的光,“这件事我也已经告知陛下了,想来过不了几天,陛下的旨意就能下来了,将军不用太焦急,我用的是绣衣直指的通信渠道,速度很快的。” 邓将军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卫闲庭了,他唯一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功夫,也就是从地牢去往伤兵所在院子的路上了,可是一路上都有士兵看守,如果卫闲庭传出去什么消息,他的手下肯定会来告诉他的。 卫闲庭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对于此次事件可能是宫言知捣的鬼这种猜测,也只能是在他看过地牢里的怪物之后做出的判断,所以他应该就是在那时候下的决定,那么他到底是怎么把消息送出去的。 不过对于林永会不会同意卫闲庭去宫言知那边做卧底,邓将军持保留意见,他认为,以林永对卫闲庭的态度,卫闲庭的奏请很可能会被拒绝。 卫闲庭可没有什么义务要给邓将军解惑,如果邓将军和他手下的士兵都能看出来破绽,那他这个绣衣使也不用做的,更遑论现在他还是整个绣衣直指的指挥使,如果没有神不知鬼不觉的传递消息的能力,当初在恕人谷那种都是人精的地方,他早就死了几个来回了。 他没了继续和邓将军聊天的兴致,起身准备出去找个客栈随便住两天,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好心的提醒了一句,“邓将军还是加强防守和巡逻比较好,毕竟活死人后来出现在城里,很可能是有宫言知的人潜入进来捣的鬼也不一定啊。” 卫闲庭可没有危言耸听,战场上出现的活死人并没有跟着邓将军的军队回到云城,那么后来出现在云城的活死人,就应该是有人刻意做的,除了宫言知的人,不作第二人想,不过以宫言知的谨慎,现在那探子应该已经出城了,他提醒邓将军,只不过是想对方这几日不要来烦自己。 绣衣直指的通信渠道确实很快,不过三日的时间,林永的旨意就已经下来了,圣旨上只有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准! 邓将军看着林永给自己的圣旨发呆,没想到皇上真的同意了卫闲庭的计划,他就不怕卫闲庭临阵反戈吗? 其实邓将军只是不知道,林永同意卫闲庭去曲沙关,也是力排众议才做到的,朝廷上群臣反对,都是被他一力压制下去了。 卫闲庭坐在客栈的房间里看着这个力透纸背的字,嘴角扬起一抹愉悦的笑,这是林永的亲笔字,甚至都没有让中书省执笔,可见他当时多么愤怒,想来朝堂上群臣反对的态度让他非常不高兴吧。 你看啊邺王叔,当初这些大臣就是这么反对我的啊,现在我是绣衣直指的指挥使了,你说你还要不要把这些反对的大臣一一斩杀呢? 卫闲庭拿出匕首,狠狠扎在那张圣旨上,好像那就是林永的脸一样,他的眼神阴森冰冷,可是平静无波。 邺王叔,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你已经越来越信任我了啊。   ☆、301.第301章 出现 卫闲庭出城那一天,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离开的消无声息,半点痕迹都没留下,如果不是伤兵肩上那已经见骨的伤口,烧的破败不堪的地牢和入城时造成的一点点骚乱,没人会相信,卫闲庭曾经来过云城。 若说神不知鬼不觉,来去无踪的功夫,卫闲庭的确当得起绣衣直指第一人,连步三昧都得甘拜下风,他不像人,更像是鬼魅。 这是邓将军在得知他已经不在云城之后,唯一的念头。 卫闲庭不知道邓将军还给了他这么高的评价,此刻这个被认为神出鬼没的年轻人,连个容貌都没变,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进了敌人的地盘。 其实说敌人也不太对,卫明自诩大宁正统,他也是卫明的皇弟,只不过是来看看皇兄而已,不过想来,他的皇兄应该不怎么会欢迎他。 卫闲庭之所以敢如此大胆的闯进良州城,只不过是知道笃定这里没人认识他而已,七年前他才十三岁,卫明向来不屑见他和他说话,估计这时候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宫言知更别提了,上次见他的时候,卫闲庭自己还是个小屁孩拖油瓶,现在早就换了模样。 他在城里走的悠闲,宫言知的手腕不错,良州城的百姓脸上没什么战乱的惶恐,除了时不时巡逻的士兵那警惕的眼神之外,看不出这是一个刚经过战火的城池。 不过这次他很小心,观察环境尽量不留痕迹,毕竟他也不想再让士兵抓一次,估计宫言知现在最不待见的就是他了,他觉得自己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卫闲庭牵着马低着头,不断用余光去扫视周围的环境,脑子里还在回想进城之前,和绣衣使交换的情报。 出了恕人谷的卫闲庭是很自由的,绣衣直指有一套自己的情报网,在他升迁的圣旨下来的时候,这个消息就以最快的速度传到每个绣衣使的耳朵里,卫闲庭已经从步三昧那里拿到了掌管绣衣直指的信物令牌,可以随意调动各地的绣衣使,这也让他的行动更方便了。 卫闲庭经营了三年,让他的心腹渗透到各地的绣衣使当中,逐渐替换掉原来步三昧的人,他和温锦若做这件事的时候几乎无所不用其极,威胁拉拢贿赂打压甚至暗杀,有几次差点被步三昧察觉,好在当初的付出有了回报,他现在可以放心的使用这些人了。 他从来都不作无用功,在当初离开西山行宫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开始计划今后的事情,直到现在,至少每一步都在他的计划之内,偶尔的偏差也可以很快回归正轨。 裴音教过他的,做事情永远不要在意过程,只要看到结果就好,只要结果是自己当初定下的,哪怕过程已经差了一万八千里也没有关系。 这种可以自己掌控一切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卫闲庭认为没有做那个皇帝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林永以为他是一只听话的狗,可是啊,从他走出西山行宫的时候,他就已经变成一只狼了。 卫闲庭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灿烂,这种天气,最适合做点阴谋诡计的事情了。 他仔细思索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理了个顺序之后,发现自己还差一个点需要完成,温锦若来了消息,苍松翠柏已经离开京城来了曲沙关,就是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步三昧想除掉他的左右手,没想到让温锦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想到苍松翠柏就在曲沙关这边,卫闲庭心里有一分高兴,得力的左右手来了,能为他省下不少时间。 卫闲庭在良州城溜达的挺随意,完全没想到,他心里想了一路的人全都在良州城,由此可见,天意这东西,比人意难琢磨多了。 宫言知和邓将军短暂的交锋去的胜利之后,并没有急着回到卫明身边复命,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去见卫明。 卫明身上根本没有为君者应有的气度和胸襟,甚至是头脑,他的那点子精明全部用来防备宫言知,和一些阿谀奉承之辈想办法削弱他的权力,想要收拢兵权。 宫言知心知肚明,可是依旧冷眼旁观,他本来就没有多少兵马,能和林永对抗这么久,还要得益于林永的江山本身就不稳定,卫明想用他手里的那点人争夺江山,完全是痴人说梦,宫言知现在能保证他在琼州城里花天酒地,卫明就应该去感谢上苍了。 他失了平州,败给陈熙哲之后,卫明才在夺权这方面收敛了一点,可能是发现除了宫言知,没人能保护他了,他那不太聪明的脑子总算清醒了一些。 不过卫明想不想的明白,宫言知根本不在意,他当初帮助卫明,本来也没想光复大宁江山,他不过是为了心里的那点私念,还要让十几万的将士和他一起背负骂名。 卫明现在可能已经不想着光复大宁了,他每日就在琼州城里醉生梦死,当着一个小国的皇帝,宫言知也随着他去,等他手里这十几万兵马全部耗光了,也就没有什么以后了。 可是,前段时间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群南蛮子,硬是弄出一些不人不鬼的东西,实在是让他不能接受。 想到这里,宫言知的神色有些阴郁。 宫言知坐在酒楼里,从三楼的窗户上往外看,结果他随意的一看,瞬间坐直了身子,稍微探出头去看的仔细了一些,待到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他立刻沉下脸色,对左右说:“下去,把那个牵着黑马的穿靛蓝色衣衫的年轻人给我带上来。” 左右亲卫见将军脸色肃穆,以为是发现了敌情,立刻迅速的往外跑,以最快的速度抓到那人,压着他的肩膀带了上来。 卫闲庭觉得自己可能是和军队的士兵犯冲,他再云城的时候被巡逻的士兵抓了一次,结果在良州城如此低调的做人,竟然又被士兵抓到押走了,还能不能让人放松的看看风土人情了! “各位军爷,军爷,麻烦轻点,哎哎,我的马我的马!”卫闲庭做出一脸慌乱状,小幅度的挣扎着,盯着自己的马,心疼的叫嚷,做足了一个市井小民的样子。 那士兵竟然真的把他的马交给了酒楼里的小二,让他们先照看着,然后一句话都不和他说,直接把他带到了三楼。 卫闲庭走进酒楼的路上思考了无数种情况,包括逃跑和顺从的结果,可是等他看到包厢里坐着的那个男人时,卫闲庭就知道,他不用想着跑了,他计划里最后的那一个点,竟然自己提前出现了。   ☆、302.第302章 指责 “都出去吧,在外面守着,没我的吩咐,不要进来。”宫言知挥挥手,示意亲卫的都退出去。 等到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之后,卫闲庭收起脸上那虚伪的慌张的表情,从容的在宫言知对面坐下来,稍稍活动了一下双肩,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先喝了一口。 宫言知看着他旁若无人的举动,心头涌起一阵愤怒,他冷着一张脸,说:“你还真有胆子出现啊,喝的这么痛快,就不怕我在里面下毒?” “这天底下哪里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卫闲庭说的颇为狂妄,他喝掉杯里的茶水,对宫言知说:“茶不错,看来宫将军过的挺好的,至于下毒,你放心,一般的毒药还要不了我的命。” 裴音的血在护佑着他,一般的毒药已经不能给他造成伤害,他只要不是被刀剑伤及要害死亡,一点点药物根本奈何不了他。 “我不觉得自己过的很好,不过我看你过得倒是不错,都快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宫言知神情冷硬,出其不意的一掌打向卫闲庭。 卫闲庭反应极快,在宫言知的手掌要落在他胸口的时候,略略抬起自己的左手格挡住,右手拿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一路上赶路,到现在才喝上第一口水,确实有点渴了。 宫言知眼底滑过一抹亮光,见一击不成,另一只手也朝卫闲庭袭击过去,他的掌风里暗含内力,若是被打到了,最轻也要碎一块骨头,可见他对卫闲庭有多不满。 卫闲庭压根没把宫言知的攻击当做一回事,他右手举起茶杯慢悠悠的喝茶,左手陪着宫言知过招,无论宫言知的攻击速度多么快,都会被卫闲庭一一化解。 宫言知师出名门,自幼习武,博采众长,他的武功招式繁复多变,速度又快,通常让人应接不暇,还从来没有人可以用一只手就抵挡住他的攻击。 两个人隔着桌子较量,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可是谁都没有用兵器,好像只是多年不见的友人在互相切磋一般,可是那凌厉的掌风却明白的表示,他们这是一场生死较量。 按理说站着的人有更多优势,可是宫言知一番攻击下来,表情越来越凝重,额头沁出一层薄汗,而卫闲庭依旧神情平淡,像个没事人一样。 等他第二杯茶喝完之后,卫闲庭抬起头对宫言知笑笑,“将军就是太严肃了一点,我茶也喝完了,该停下歇歇了吧,总这个挡着你,我抬着胳膊也有点酸。” 说罢,他手腕翻转,和宫言知的双掌对了一掌,直接把宫言知打的倒退一步,坐回他那张椅子上。 “将军坐下歇歇吧,站着怪累的。”卫闲庭善解人意的说。 宫言知的两条胳膊被他的一掌震得发麻,坐到椅子上后,他看着卫闲庭的目光就带上了深刻的忌惮和审视。 卫闲庭也不在意他戒备打量的目光,大方的坐在原处让他看,反正他长的好看,不在乎让别人多看看。 “你变了不少。”良久,宫言知说道:“我记得原来你还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孩,身子弱,卫明推了你一下,你就能摔倒,连站起来都费劲儿。” 卫闲庭知道他说的是当初在皇宫里见到自己的那一回,当时他总被卫明欺负,曾经想起来就觉得愤怒不已,想以后一定要找卫明报复回来,可是现在,他心里已经没有当初的愤怒,竟然还能笑出来。 “那时候太弱了,要不是当初将军出面帮我说了两句话,估计我还得再被卫明推一次。” “其实也不会,当初我只是快了一步,那个时候羲和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我和卫明说话的功夫,她就到了。”宫言知说到羲昭妃的时候,眼睛里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卫闲庭沉默了片刻。 那是他、羲昭妃和宫言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宫言知应召进京接受封赏,卫君正摆了酒宴给这位少年将军庆功,也显示一下他广博的胸襟和为君者的圣明。 那次的宴会本来是没有羲昭妃和卫闲庭什么事的,卫闲庭不过是知道了宫里有宴会,卫明不会出现,想找点吃的,才会跑出阳嘉宫的范围,没想到他溜出来的时间太早了,卫明还没去宴会上,正巧让他给逮了个正着。 卫明平时就喜欢欺负他,看着他要哭不哭的样子觉得有趣,其实卫闲庭也不是个喜欢哭的人,不过他发现只要他哭着求饶,卫明就只会嘲笑一番放过他,能少受点皮肉苦,哭一哭算什么呢。 可惜那次他还没等哭出来,宫言知就出现了,他是个特别正直的人,见到卫明欺负弱小,当时就替他求情。 卫明这人虽然混蛋,但还分的清楚轻重,知道宫言知这人是卫君正都要拉拢的人,也就乐得卖宫言知一个面子,没再为难卫闲庭,转身就走了。 卫明前脚刚走,羲昭妃就从假山后面走出来了,想来应该是站在那里不少时间了。 那是羲昭妃和宫言知初相识,也许真的有缘分这一说,至少在卫闲庭看来,羲昭妃看宫言知的眼神和平时是不一样的。 后来,宫言知在他为数不多的回京述职的时间里,总要见一见羲昭妃,而羲昭妃也一直没有定下亲事,直到大宁朝亡了,羲昭妃成了林永的妃子。 “我阿姐总是护着我,那天你要是不出现,可能她就要和卫明吵起来。”卫闲庭不咸不淡的说。 宫言知见他的态度如此平静,突然怨恨的看了他一眼,说:“她护着你,她总是保护你,可是你呢,你根本就没能保护她!” 也不知道是宫言知的眼神还是语言刺激到了卫闲庭,他的目光突然冷了下来,“我没能保护她?那么你呢?当初南蛮子攻打曲沙关的时候,我给你的密旨上说的是什么,你是不是也忘记了!” “传国玉玺不在卫明身上,我为什么要保护他!”宫言知怒从中来,略抬高了声音,不过依然维持着一个限度,可见还是怕被人听了去,“我此生只效忠拥有传国玉玺的天子,卫明根本就不是,我为什么要拥护他,还要用我的将士,让他们跟着我背负骂名!” “左右都是背负骂名,如果不是你犹豫了,我阿姐怎么可能会进宫!”卫闲庭硬生生的掰掉了一块桌角。   ☆、303.第303章 秘密 “羲和进宫根本就是你的错!你明知道林永要篡位,你还让她留在宫里,最后让她为了保护你进宫,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发脾气!”宫言知只要一想起自己的爱人和自己有缘无分,就控制不住心里的愤怒。 卫闲庭听了他的指责,怒极反笑,“我的错?我阿姐也知道林永狼子野心,我当初就想赐婚了,是阿姐阻止我的,她怕连累你!我想了那么多办法,骗过那么多人给你送的消息,我本以为你会照着我的计划做,可是你做了什么?“ 卫闲庭看着他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的说:“你竟然把卫明藏起来了,我阿姐进宫之后,你才打着大宁的旗号,以卫明的名义分疆裂土,有什么用,你告诉我,我阿姐已经进宫了,她去给曾经要叫叔叔的人做妃子,说的难听一点,她去给林永做妾了,你再分疆裂土,有什么用!” 他的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宫言知的心情也不好,他说:“传国玉玺就在你手里,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天子,你让我去拥立卫明,背叛自己的誓言,卫明那个样子,是个能成大器的人吗?!” 两个人一来一往,说着一个堪称惊天的秘密。 卫闲庭不带笑意的勾勾唇角,“原来你还记得我给你的密旨里写的是什么啊。” “终身难忘。我没想到,那个人人都觉得没有才智的宁肃宗,竟然能想出这样的计谋,不知道曾经那些瞧不起你的大臣知道了,心里得是个什么想法。”宫言知嘲讽的看了他一眼。 卫闲庭登基的那一天,宫言知远在曲沙关,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认为大宁真的是气数已尽,天要亡之,竟然让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来接替皇位,他甚至没学过任何治国的谋略,怎么和虎视眈眈的林永抗衡呢? 接下来的事情也证明了宫言知的想法,朝堂上百官离心,没有人真心想为大宁做出点什么,几乎有能力的人,都在暗自和林永联系,私底下向林永发誓效忠。 卫闲庭的永明宫几乎给各个大臣渗透成了筛子,连他今天吃了什么,都能立刻报告到林永那里去,从一开始,卫闲庭就输定了,他和林永没有在一个平等的条件下竞争,林永强大太多了,不是卫闲庭可以抗衡的。 那时候宫言知想,如果最后的结果林永得到了天下,那么他也许会选择效忠林永,前提是林永拥有传国玉玺的话,不过想来,等林永攻城的那一天,那些见风使舵的小人,一定会杀了卫闲庭,大开城门,捧着卫闲庭的人头和传国玉玺献给林永。 他不担心卫闲庭的生死,相比起来,他更担忧羲和公主的安危,不过他知道,只要他还守着曲沙关一天,无论是林永还是卫闲庭,都不会动他,无论他们谁登基做了皇帝,他都可以求取羲和公主。 结果他还没有来得及给卫闲庭上折子,南蛮子就攻打了曲沙关,这对宫言知来说是一个措手不及的危机,南蛮子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知道大宁正处于内忧外患之际,几乎是举国来袭,曲沙关的那点兵马根本不够,没办法,他只能想朝廷求救。 宫言知没想到卫闲庭竟然愚蠢到这个程度,明知道林永想要他的皇位,竟然还敢让陈熙哲带着军队来助他退敌,可是他又得承认,这是唯一的办法,大宁的军队,有战斗能力的,也就只有英州的兵马了。 让他再次震惊的是,跟随圣旨而来的,还有一封密旨,谁也不知道那是怎么混到圣旨里面的,就连传旨的内侍都不知道还有这件事,不过宫言知还是发现了,他把密旨展开,从头看到尾之后,对这个柔弱的帝王彻底的改变了看法。 卫闲庭的字霸道凌厉,和他的人一点都不像,密旨上的内容更是让他胆战心惊。 那密旨上只言简意赅的吩咐了一件事,林永夺下江山之后,卫明一定会逃窜到曲沙关,拿着卫君正留下的另一份圣旨和传位诏书,寻求他的帮助,到时候,让他帮助卫明分疆裂土,自立为王,如此,方可保住卫闲庭和羲和公主的性命。 宫言知当时是不相信卫闲庭的话的,他觉得特别荒谬,卫明也不是傻子,既然已经失去皇位了,就说明他没有承担责任的勇气,卫君正毕竟是帝王,难道还能真的给卫明一道保命符,让他来找自己吗?难道他不知道,自己只效忠拥有传国玉玺的人吗? 结果后来发生的事情彻底打了宫言知一个耳光,卫明果然在卫闲庭自动退位之后出现在了曲沙关,拿着卫君正亲笔写的传位诏书,卫君正要求宫言知保护卫明,帮助卫明恢复大宁江山,而此时,卫闲庭和羲和公主已经被囚禁在了西山行宫,林永正在寻找传国玉玺。 “我把传国玉玺藏起来,就是为了误导林永,只要你当时帮助卫明称帝,林永顾忌自己的脸面,根本就不会杀我和阿姐,结果你呢,我算计好了一切,你竟然没有照做,我阿姐见到林永要杀我,没办法,才进宫给林永做妃子的,就是你一个犹豫的时间,我阿姐就进宫了!”卫闲庭想到这件事,就痛苦不已。 他十二岁登基,接过一个风雨飘摇的江山,已经可以预知自己接下来的结局,可是他不甘心,日思夜想,想尽一切办法,不断思索退路,总算在绝境之下,想到一个自保的方法。 只要他藏起传国玉玺,卫明称帝,林永忌惮卫明,为了显示自己才是正统,就不会杀了他,前面的一切都和他想的一样,可是没想到宫言知却犹豫了,他迟疑了几天,就给卫闲庭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 “如果不是羲和进宫了,我也不会……”宫言知握紧了拳头,心情复杂。 “是,如果不是我阿姐进宫,你也下不了决心,你总是遵从你那见鬼的誓言,有什么用!”卫闲庭截断他的话,“你永远只差了一步,宫言知将军,因为你差的那一步,我需要用更大的力气去挽回,什么拥有传国玉玺才是天下之主,狗屁!从我登基那刻开始,传国玉玺就在我手里,可是我现在依然还是林永面前的一条狗!天下呢?民心呢?哪一样向着我了?!”   ☆、304.第304章 错误 十二岁能做什么? 十二岁只能被称为孩子,男孩子会为了先生留下的功课烦恼,女孩子会为了漂亮的衣服和首饰的搭配而烦恼,但是说白了,这都是衣食无忧之后的无病呻吟,并不是什么真的难题。 卫闲庭的十二岁呢?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十二岁那一年,卫君正病死了,死之前还让他在承明殿跪了一个下午,满屋子苦涩刺鼻的药味和冰冷的地砖是他对承明殿最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后来他称帝之后,也住在承明殿的时候,宁愿整夜的批改奏折,也不愿意入睡。 然后呢?然后他一病不起,昏迷数日,醒过来的时候,被告知他将继承大宁朝的皇位,那个一直被卫君正赋予希望的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根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卫闲庭在忐忑和愤怒中继承皇位,结果大宁风雨飘摇的江山。他的十二岁和之前的十一年没有什么两样,甚至可以说是更凄惨,如果他是个闲散王爷,林永根本就不会把他当做一个威胁。 卫君正真是偏心啊,为了卫明,竟然能把皇位给他,天知道他是有多不喜欢自己啊。 十二岁的卫闲庭在所有人的不信任和无作为的情况下登上皇位,每日做的就是努力把大宁朝治理的更好一点,虽然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所有人都看着他做无用功。 他在重重包围之下努力给自己寻求一条生路,几乎没有人相信,卫闲庭有那样深沉的心计,他几乎用上了自己全部的智慧,去分析每一个人的心性,从而选择好一条退路。 十二岁的卫闲庭还没有遇到裴音,他还没有成长到后来可以和步三昧分庭抗礼,夺取绣衣直指的地步,不过以当时的情况而言,卫闲庭已经在有限的条件下做到了最好。 可惜他能计算好一切,然而还是太理想化,那时候的卫闲庭还是有着那么一点小天真的,才没有想过,万一宫言知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怎么办呢? 正因为他没有想过,才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才失去了他的姐姐。 裴音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对裴音说的都是真心话,他的确是怨恨卫明的,尽管分疆裂土这件事卫闲庭早就预料到了,卫闲庭那时候还有一颗爱民如子的心,他想活下去,可是又不想百姓受苦,一旦百姓受苦,他心里就想着以后要弥补。 裴音也许就是看到了卫闲庭身上那种矛盾的,又自私又悲悯的性格,才会在厌恶卫瑾之的情况下,还想调教出一个人来,帮助她实现自己的复仇计划。 现在,这个青年已经二十岁了,已经没有了十二岁时候的悲悯和天真,更多的是一种冷漠和薄情,他也终于按照裴音的要求,长成了一个强大的意志坚定的人,并且已经准备好帮助裴音完成她的心愿。 负了天下也没关系,他余生只要不负裴音就好。 这个年轻人时隔八年,坐在宫言知面前,以压抑的声音告诉宫言知,曾经他的一个忧郁,究竟犯下多么严重的错误,他又为了这个严重的错误,需要耗费多大的力量才可以把错误挽回。 卫闲庭脸上的嘲弄神色太明显,宫言知明显被刺痛了一下,他下意识的偏过头,想到羲昭妃,表情痛苦又悔恨,“我没想过……我要效忠的是有传国玉玺的人,卫明那个人……” “别把责任都推给卫明,宫将军。”卫闲庭毫不留情的说:“卫明本身就没有责任感,不可能继承一个江山,你看到他第一眼就应该知道,否则也不会他在琼州城里花天酒地,而你不闻不问。你说你效忠持有传国玉玺的人,可是我的话你并没有听,你的犹豫不过是为了自保。” 他的眼睛就像锋利的刀子,把宫言知虚伪的外衣拨开,露出下面血淋淋的真实,他说:“在你的心里,我说的话并不是圣旨,你在给你自己找借口,你想着,啊,我镇守曲沙关,林永动不得我,他肯定要拉拢我,到时候我可以提出娶羲和公主,林永一定不会拒绝的。” “而我姐姐,曾经有机会嫁给你,但是她自己不同意,她说,嫁给你之后,林永得到江山一定会对你心生忌惮,一个将军,天生的将种,娶了前朝的公主,那简直是在给林永上眼药,哪怕你一时安全,将来也会后患无穷,更可能祸及家族,别以为林永会在乎什么你被逐出族谱了,只要你身上流着宫家的血,他就不会放过宫家人。” “宫将军,我承认你爱民如子,我承认你心怀慈悲,可是你的头脑好像完全用在了百姓和军队上,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曾经宫家的嫡长子,少族长,你的心太光明,完全看不到阴私的事情,我想,是不是这种天真才是你的父亲将你驱逐的真相?” 卫闲庭的话直接到刺伤人的自尊和心灵,宫言知的涵养已经非常好,都忍不住动起怒来。 他一拍桌子站起来,伸手揪起卫闲庭的衣领,俯身看着他的眼睛,脸上是一种被看穿的狼狈和羞恼,他说:“别说的好像你什么都明白,你要是什么都明白,为什么还是被赶下皇位了,为什么还得像条狗一样,对着林永摇尾乞怜。” 卫闲庭不为所动的任他抓着自己的衣领,脸色平静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是啊,我正是因为无能,才害的阿姐进宫的,因为无能,才只能退位拱手让出江山,因为无能,才只能靠着林永的施舍活着。” 宫言知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卫闲庭竟然对自己也能说得这么直接,不自觉的,抓着卫闲庭衣领的手就松了一点。 卫闲庭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态度的变化,慢慢的问:“宫将军,我已经反思了自己的无能,也为了无能付出代价,甚至现在,我已经想办法去改变过去了,那么你呢?” “我什么?”宫言知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看着卫闲庭的眼睛有点愣神。 卫闲庭的眼睛很黑很深邃,是一双饱含风情的双凤眼,无时无刻不给人一种似睡似醒的慵懒感,非常的勾人心,可是如果他专注的看着什么的时候,就会让人有种被看穿被蛊惑的感觉。 现在,卫闲庭就用这种带着蛊惑的眼睛看着宫言知,又缓慢的问了一遍,“宫将军,你后悔吗?”   ☆、305.第305章 悔恨 宫言知后悔吗? 这个问题曾经有人问过宫言知,当初宫言知执意要入朝堂,接受朝廷的封赏,发誓终身守卫曲沙关的时候,他的亲卫也问过他这个问题。 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不后悔,人这一生总要有取舍,做出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他觉得他文武双全,不是为了接替他的父亲,成为宫家的家主的,他应该把这身武艺,自己的谋略和眼光用在更需要他的地方。 所以他来了曲沙关,带着那些拥护自己的将士们,一起抵御南蛮的入侵,保护身后这些百姓。 后来,他拥护卫明,占领良州、平州和琼州,帮助卫明称帝的时候,他也问过他的亲卫,你们跟着我打一场没有未来的仗,后悔吗? 那些心思简单的汉子咧嘴一笑,干脆的说不后悔,他们忠诚的跟随宫言知,明知道背后不可能有补给,明知道将会被冠上谋逆的罪名,他们也没有害怕和动摇。 他们说,宫将军支持的就是对的,他们只要跟随宫将军,就是对的。 他心中是歉疚的,同时还松了一口气,如果当时他们反问一句,宫将军你自己后悔吗?宫言知想他都不可能回答的这么干脆不犹豫。 现在,他记忆里那个柔弱不堪,只能靠着羲和长公主拯救的,带着点狡诈心思的小男孩,长成了一个强大的男人,走到他面前,用那张和羲和长公主有几分相似的面容,问他,“宫将军,你后悔吗?” 他感觉这是羲和长公主在借着卫闲庭的嘴,问他的问题。 “后悔啊,很后悔。”宫言知松开抓着卫闲庭衣领的手,坐回椅子上,一只手盖在脸上,不让卫闲庭看到自己脸上深深的悔恨的表情。 他非常后悔,每天每月每年都在后悔,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听卫闲庭的话,后悔自己那时候的犹豫,后悔自己心里的那点自私和天真,没有去想更深刻的东西,以至于自己的爱人就那么进入深深的宫墙,再也不能和自己在一起,每次想到这些,他就后悔的睡不着觉。 因为他痛恨自己,他只能给自己找一个发泄口,所以当看到卫闲庭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卫闲庭的身上,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无能,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 如果不给自己找一个借口,一个迁怒的理由,他害怕自己根本无法坚持这七年漫长的战争。 可是逃避是软弱者的行为,在卫闲庭那双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睛里,宫言知觉得自己无所遁形,除了承认自己的懦弱之外,他根本做不了别的。 卫闲庭勾了勾唇角,一个满意的笑在脸上稍纵即逝,他讨厌武将,可是有时候也最喜欢武将,尤其是这种当世的名将,像宫言知,像陈熙哲,他们都有着自己的理想和原则,即使曾经陈熙哲设计了他一次,也是站在对手的角度上,没关系,卫闲庭不在意,以后再让他付出代价就好。 凡是有信仰的将军,总是最好引导的,你看,他不过是指出了宫言知的错误,看穿了宫言知的内心,语言上稍加打击,宫言知立刻就痛苦不堪了。 知道后悔才好啊,毕竟是因为你,害的我姐姐进宫了。卫闲庭心道,继续悔恨吧,只有你悔恨了,才能做最听话的棋子,你可是我棋盘上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必须要让你为曾经的错误付出代价。 卫闲庭曾经对宫言知是有好感的,毕竟他对自己的姐姐非常好,宫言知人品正直,武功,家世,相貌,头脑都是一等一的好,是一个值得羲和公主托付终身的人。 人都有爱屋及乌情结,在卫闲庭还没变成后来这个心思叵测的绣衣使的时候,他也是个单纯的好孩子,也会喜欢姐姐喜欢的人,为了姐姐找到良人而心中欢喜。 可是宫将军在一些家国大义上固执的可爱,天真的可恨。等到卫闲庭遭遇以系列的背叛和咒骂之后,等到他遇到裴音那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之后,他就再也和好孩子不沾边了,也会开始日复一日的怨恨宫言知。 卫闲庭把这种对宫言知的怨恨埋在心里,并且已经在脑子里开始谋划,把宫言知摆在了自己的棋盘上,犯了错误就要承担后果,卫闲庭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样不地道,相反,他认为自己很善良。 宫言知也不是傻子,他悔恨了一阵之后,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用谨慎的目光看着卫闲庭,“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不会是为了来听我的忏悔的吧。” 眼前这个人,十二岁的时候就能想到一个一石多鸟的计划,把人心揣摩了七八分的透彻,他绝对不敢小看这个年轻人,从他后来陆续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个人对人心的揣摩已经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宫言知被卫闲庭三言两语动摇了心智,只是因为心中对羲和公主有愧疚,曾经他确实做错了,他承认,不过他并不认为这种愧疚要用在卫闲庭身上,即使要忏悔,他也是去羲和公主面前,求取她的原谅。 “宫将军别那么警惕,我知道你对我也不是特别满意,你现在肯定想,以后要去我阿姐面前道歉,求得她的原谅。”卫闲庭眯着眼睛像一只狡诈的狐狸,“不过一切也得你能见到我阿姐为前提啊,宫将军现在可是和谋逆的人,别说见我阿姐了,你现在去云城,马上就会被邓将军给砍了。” 宫言知神情一僵,卫闲庭说的没错,他想去请求原谅,可是他现在连良州城都走不出去,没等他到京城,就会被人砍了脑袋带到林永面前邀功。 不过既然卫闲庭说的这么淡然,想来应该是想到了好办法。 “你说的那么绝望,如果能把嘴角的笑容收一收就好了,说吧,你有什么办法。”宫言知对他真的没什么笑模样,能不发火已经是仁慈了。 他在打仗的时候,也要用到一些阴谋诡计,可是他就是对卫闲庭喜欢不起来,原来是因为他太弱小,后来是因为他太阴险,可见武将真难伺候。 “我的确有办法啊。”卫闲庭像是没看到宫言知眼睛里对他的厌恶,摊开手,有些恶劣的笑了,“可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306.第306章 效忠 宫言知发誓,他真的对卫闲庭喜欢不起来,就算他是羲和公主的亲弟弟,他只能不断的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冲动,要听听卫闲庭怎么说。 卫闲庭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看到宫言知生气,他就觉得非常愉悦,他阿姐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他现在收点利息不为过。 他单手撑在桌子上,支着下巴,问:“我脑子里有一个非常好的计划,可以洗刷你身为谋逆者的罪名,连带你手下的士兵都不会再背着这个罪名,我还可以替你解决掉卫明这个隐患,甚至重新让林永重视你,让你在邺朝到达和陈熙哲一样的官位和高度。但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你我无亲无故,曾经在我和阿姐最困难的时候,你没有伸出援手,现在你得知我有能力和林永抗衡,你又想找到一个途径,去找我阿姐寻求原谅和解脱。我凭什么要帮助你?与其让你得到解脱,我更愿意看到你每日每夜都生活在悔恨中的样子,我觉得这样才能时刻提醒你,不要犯错。” 卫闲庭虽然是在笑着,可是他的眼睛里是显而易见的冷酷和漠然,明白的告诉宫言知,他根本就没有在开玩笑,他是真的这样想的。 如果这时候宫言知拍案而起,对着外面的士兵大喊一声“他是卫闲庭,邺朝的奸细”!那么他就会立刻暴露,杀出重围,在良州和琼州遭受全面的追捕,计划陷入僵局,从而为他要做的事情带来麻烦。 卫闲庭这种冷漠无情的话说出来,任何一个有血性有自尊的人都会离席而去,再也不和他来往。 不过他笃定宫言知不会,因为他对羲昭妃的感情,没什么比一个重感情的人更好控制的了,就算宫言知经过这七年,对羲昭妃的感情淡化了,他也能想办法让这份感情再变得浓烈起来。 卫闲庭不觉得利用这种纯洁的感情有什么罪恶感,他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也不在乎宫言知怎么看他,只要是他不在意的人,就不会伤他分毫。 他面带微笑,安静的坐在宫言知对面,好整以暇的看着宫言知变幻莫测的脸色,一点就不着急,他已经抛下诱饵了,这个诱饵又如此诱人,宫言知明知道前面是火坑,他都会跳下去的。 “我求你。”良久,宫言知方才沉声说道:“我请求你,如果可以让我见到羲和,请求她的原谅,如果可以洗刷我手下将士身上的罪名,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我怕宫将军再给我来一手不听命令啊。”卫闲庭浅浅的皱起眉头,很是烦恼的样子,“你一次不听命,我阿姐就牺牲自己进了宫,你要是第二次不听命令,我害怕你再把我害死,那就没人救我阿姐了啊。” 他承认,他就是在没事找事的为难宫言知。 他从见到宫言知的时候起,心里就有一口恶气。本来他没打算这么快就去找宫言知,可是宫言知自己撞到了刀口上,他岂有不割两刀的道理?就算他这两刀割的深可见骨,也不过是收一点利息。 宫言知沉默片刻,在卫闲庭冷漠的眼神中从座位上站起来,单膝跪地,说:“属下发誓,属下今后只效忠于您,如违背您的命令,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卫闲庭神色没有半分变化,这本来就在他的计划里,他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为了要宫言知的效忠罢了。 “记住你的誓言,不要有半分侥幸,如果你违背了这个誓言,你不仅永远得不到我阿姐的原谅,就连你手下的士兵,你的家族,都会为此付出代价,我说到做到。”卫闲庭冷声道。 “是。”宫言知只吐出了一个字。 说来也是好笑,他这辈子,从始至终效忠的人,都姓卫,这一点倒是从来没有变过。 卫闲庭说了这么多,觉得有点口干,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不过茶水已经冷掉了,味道没有那么好,卫闲庭倒是不在意,一口口喝的有滋有味。 “起来吧,将军总这么跪着,万一让你的士兵看到了,就解释不清了。”卫闲庭淡淡道。 宫言知依言站起来,再也不敢在卫闲庭面前坐下,只能垂首站在原地,虽然不想承认,不过卫闲庭给他的压力是巨大的,这一点,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就算曾经他还在宫家的时候,他父亲都没有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压迫感。 他想,林永当时没能在第一时间就杀了卫闲庭,也许才是一个巨大的失误。 宫言知不清楚卫闲庭的经历,所以并不知晓,卫闲庭可以成长到如今这副模样,和裴音的教导脱不开关系。 卫闲庭偶尔闲暇的时候也会思索,他和裴音的相遇是不是命中注定的,后来他想了想,虽然裴音会去京城是裴君兰的算计,不过如果不是他在四面楚歌中寻求了一条出路,让自己活着去了西山行宫,裴音也不会对他感兴趣,一张长的和卫瑾之一样的脸,是不会让裴音有什么想法的。 裴音是看到了卫闲庭的可能性,才会选择卫闲庭来作为自己复仇计划的一部分,否则,以裴音的能力,她可以培养任何有潜力的人和林永争夺天下。 所以这世上没什么天意,没什么巧合,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曾经的努力得到的,先有人为,才有天意。 “不知大人有什么计划需要属下去完成?”宫言知看他半天没说话,还是先问了出来。 卫闲庭没有回答,反而问了一个不想干的问题,“云城里的活死人,是你的手笔?” “没有,那是几个投靠卫明的南蛮子弄出来的,属下认为这种东西有伤天和,提了反对意见,可是卫明没有听。”卫明毕竟还是皇帝,他是朝臣,不可能太过反对卫明的意思。 卫闲庭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我就知道这种东西和南蛮子脱不开关系,南蛮子是怎么过了曲沙关,投靠卫明的。” “那是因为恕人谷。”宫言知提起这件事就不痛快,“恕人谷的钟玄铭曾经来找过属下,平州被攻陷,属下只能收拢残部退回良州,人困马乏,粮草不济,最后是钟玄铭找到属下,见到卫明,提出和南蛮子合作,只不过将来收复疆土之后,要把曲沙关前面的三个州划分给他们,卫明同意了。” 说完,他小心的看着卫闲庭的脸色。   ☆、307.第307章 昏庸 卫闲庭看着他小心的样子有点好笑,这是什么意思,怕他怪罪?还是怕他生气?他的眼里现在就只有他自己,哪里管得了江山如何,况且,就卫明那个样子,也就只有南蛮人才会相信他能夺天下了。 卫闲庭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说钟玄铭来找你,让你和南蛮人合作,他是怎么说的?”卫闲庭曲起手指敲着桌面。 宫言知回忆了片刻,毕竟那个年轻人先来找的自己,可是当初他提出意见的时候,自己并没有同意,所以态度也不太好。 “他说,可以和南蛮人合作,他从中做调和,让南蛮人提供给我的军队粮草,不过事成之后,如果卫明最后夺回江山,他们要平州三地。”宫言知记得,当时钟玄铭是这样说的。 他那时候刚刚失去平州,人困马乏,粮草短缺,只要陈熙哲乘胜追击,必然可以大获全胜,可惜后来陈熙哲被林永的圣旨召回京城,给了他喘息的时间。 钟玄铭来的时机太恰好,让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恕人谷一直在盯着平州的战场,他本不想和南蛮人合作,钟玄铭就去见了卫明,他有一副好口才,说服卫明之后,转过头来又说服了自己。 其实那时候,他也不过是顺水推舟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手下的士兵都战死,还是背着谋逆的罪名。 卫闲庭微微垂下头,似乎在沉思,片刻之后,他再次问道:“钟玄铭只答应去和南蛮人谈条件,给你们粮草补给是吗?” 宫言知点头,“是的,他是这么说的,而且后来,粮草确实到了,是恕人谷的弟子压着粮草过的曲沙关,没让南蛮子入关。” 这个细节他记得很清楚,他当时在是否让南蛮子入关这个问题上寸步不让,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很怕混入奸细,到时候腹背受敌,还得被天下百姓唾弃。 卫闲庭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笑容。 虽然宫言知说,现在卫明身边那几个南蛮人是钟玄铭带来的,可是他不这么认为。 裴音是非常骄傲的,她做公主的时候,南蛮人刚刚出现,她才是最不喜欢南蛮人的,利用一下可以,把南蛮人带入关,她第一个不会同意,那么,这些南蛮人会出现,就是另外一个人的手笔了。 卫闲庭想到了一个对裴音行动了如指掌的人,她那个可爱的占有欲非常强的妹妹。 他不相信所谓的巧合,既然裴君兰当初能出现在军营里,就说明她是知道军营里出现了活死人的,可是她等着文森走了才出现,这就是一个信号,说明她不想让文森的目光再在她身边打转,所以制造了一个假象,让文森离开。 联想到卫明身边几个南蛮人出现的时间,卫闲庭就可以确认,这次的事情是裴君兰捣的鬼。 找到了源头,解决起来就会容易太多。 “我皇兄现在还在琼州城内?”卫闲庭问道。 “是,属下和他意见不合,他也不太喜欢见到属下。”宫言知的眼神沉了沉。 “看来,我要去见一见皇兄了。”卫闲庭笑容满面,全然是即将见到兄长的欣喜之色,不过里面到底有多少真心,也就只有卫闲庭自己知道了。 卫闲庭起身要走,宫言知见状,忍不住问道:“大人,属下应该做什么?” “守好良州和琼州,我没给你任何消息之前,绝对不能打败仗,托住林永的大军。”卫闲庭吩咐道。 又一颗棋子落入棋盘,他距离那个目标,还差一点。 琼州城的守备较为森严,毕竟宁朝的皇帝还在这里,哪怕他现在只剩下两个州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是需要仰望的。 卫明最喜欢百姓这种敬畏的眼神,他觉得他的父皇当初简直傻的可以,何必苦苦守着一个破败的江山呢,把江山给林永又能怎么样呢,只要保证自己的身份地位,荣华富贵就好了,何必称帝呢? 不过他得承认,被人们称作“皇上”的日子真的是太好了,哪怕他现在只能靠着宫言知保命,可是锦衣玉食,美女相伴,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卫明最近得意的不行,不仅收了几个武功高强的手下,连南蛮人也效忠于他,只不过短暂的露了两手,就把林永的军队震慑住了,想来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夺回失去的江山了。 人总是这样,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总是尽可能的享受,像是有一天过一天,可是一旦看到一点能翻身的希望,自信心就会无限的膨胀,以为自己能君临天下。 宫言知对卫明还算尊敬,他在琼州城给卫明找了一个最大最豪华的府邸,虽然不能和皇宫比,不过也豪华非常了,还算能配得上卫明的身份。 卫明在里面每天笙歌燕舞,过的醉生梦死,身边围绕了一群拍马屁的佞幸,把他吹捧的天上有地上无,哄得卫明乐呵呵的,让卫明彻底做了一回昏君。 不过昏君有昏君的好处,他只需要过的开心就行,剩下的事情交给宫言知就好。 卫明喝的醉醺醺的,在两个美貌舞姬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回到了住的地方。 “都退下吧,退下吧。”卫明倒在床上,挥挥手让两个舞姬离开。 他还是有一点警惕心的,卫明不会让人留在他身边,尤其在他喝醉酒的情况下,他会在房间周围布下重兵看守,确保没人能闯进来。卫明这人虽然不是个东西,不过还是很惜命的。 命只有一条,他当年费尽心机骗卫君正写下传位诏书,让卫闲庭给自己做挡箭牌,也就是想要活的更久一点。 “呵呵,没想到许久不见,皇兄倒是过得逍遥,真让七弟羡慕不已啊。” 卫明刚刚要睡下,那一把华丽的仿若贵公子似的声音就在房间里响起来,语气里隐隐带了一点戏谑和嘲弄。 卫明那被醉意控制的脑子有瞬间的反应不及,他在床上躺了片刻,似乎是在回忆刚才响起的说话声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的有人闯进来的。 “皇兄真是冷淡啊,七弟千里迢迢来见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吗?”卫闲庭从角落里走出来,脸上带了一点伤心之色,好像对卫明的冷淡非常难过。 卫明“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速度之快,让卫闲庭担心他会不会有眩晕,他转身面向卫闲庭,一脸见了鬼的神色,瞪大了眼睛,“卫闲庭?!你怎么在这?!”   ☆、308.第308章 兄弟 卫闲庭没有回答卫明,只是伸出手,隔空抓来一张椅子,然后从容的在椅子上坐下来,才笑着对卫明说:“皇兄在平州弄出那么大动静,皇上知道了烦心不已,只好劳累弟弟跑一趟了。” 他这手隔空取物的本事让卫明瞠目,完全不明白当初那个他一根手指头就能推到的废柴弟弟,是怎么有如此神鬼莫测的武功的。卫闲庭也基本不在人前显露这种功力,他在邺朝的时候更多的是保持一个平庸的状态,不过在卫明面前不必忌讳,卫明也没什么机会往外宣扬他的武功多么高。 “来……” 卫明扯开嗓子就想喊人,可惜他第二个字还没喊出来,卫闲庭的银丝软鞭已经缠上了他的脖子,卫明识相的闭了嘴。 “皇兄还是省些力气的好,弟弟的脾气近几年不太好了,我希望皇兄不要惹我生气,否则皇兄这颗高贵的脑袋和身体分了家,可就再也享受不了美酒和美人了。”卫闲庭说的话堪称温和,可是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温柔,甚至还收紧了一些。 卫明的脸色立刻涨的紫红,呼吸都开始不顺畅,他双手扒着脖子上的鞭子,不停的往下拽,希望能把这条要命的鞭子从自己身上扯下去。 可是那鞭子就像长在卫明身上了似的,任凭他怎么动作,都不能让鞭子移开分毫。 卫闲庭对他的惨状视若不见,而是又轻声问了一遍,“皇兄,我刚才说的话,你听懂了吗?” 卫明忙不迭的点头,卫闲庭的眼神太冷了,他怀疑,自己要是再不点头,卫闲庭真的就让他身首分家了。 “皇兄果然好说话。”卫闲庭满意的笑了,手腕略微动了动,那鞭子就从卫明的脖子上移开,缠在卫闲庭的腰间。 自从离开京城,卫闲庭就喜欢用银丝软鞭了,林永给的武器,怎么用,都是不顺手。 卫明趴在床边剧烈的咳嗽起来,离开鞭子的桎梏,新鲜的空气涌入,卫明从来没觉得呼吸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情。 卫闲庭姿态优雅的坐在椅子上心上卫明的窘状,感到心情稍微愉悦了那么一点点。 他偏头,单手立在椅子的扶手上,撑着头打量着卫明。 卫明八年前没有什么变化,可能就是成熟了一点,不过眉眼间已经露出被酒色掏空之后的虚弱,曾经那种自信和身为皇子的高贵倒是没剩多少了,卫闲庭现在怀疑他还能不能拿得起刀,杀的了人。 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才会奋力去争取活下去的可能性,等到他享受到了,就失去了雄心壮志,再被一群小人围绕在身边,每天拍着不着边际的马屁,虚荣心会无限膨胀,最后走向毁灭。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古人诚不欺我。 在卫闲庭打量卫明的时候,卫明也在偷偷观察这个曾经的兄弟,他发现,他已经根本不认得这个人了,这个人和他记忆里的卫闲庭,完全就是两个人。 眼前的这个人周身透露出一种强大的自信,这种自信是建立在对自身绝对强大的力量上的,他变得更俊美了,皮肤依然白皙,可是却没有小时候那种孱弱的白色。 这个人分明只是随意的坐在那里,可是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卫明最讨厌的莫过于卫闲庭的眼睛,他曾经就不喜欢卫闲庭的眼睛,这人的眼睛太深邃,看着你的时候,总会让你有一种被看透的错觉。可是现在卫明不是不喜欢他的眼睛了,而是害怕,这双眼睛里没有了感情,他不再给人一种会被看透的错觉,他更让人感觉,他看的自己是一个死人。 那种对生命的漠视,才更让卫明害怕。 卫明几乎在几个呼吸之间就明白了,自己和卫闲庭差距的已经不是一点半点,卫闲庭已经完全超越了他,在各个方面。 他觉得当初用卫闲庭做替罪羊是个英明睿智的决定,可是卫闲庭不仅活下来了,还站在他面前,用事实告诉他,他做的一切都是一场笑话。 “说起来,我还没有给皇兄道个谢呢,如果不是皇兄当年大方的把皇位让给我,我也不至于有今天的成就。”卫闲庭笑得亲切。 卫明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他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战战兢兢的说:“七弟,当初我也是不知情的,父皇给了我两卷圣旨,说是让我送出宫去,谁曾想,等我出宫的时候,父皇已经驾崩了,并且写了遗诏让你继位,我怕再回去给你带来麻烦,这才悄悄离开的。” 卫闲庭非常给面子的拍了两下巴掌,调整了一下坐姿,不咸不淡的说:“皇兄如果这时候再流两滴眼泪,也算得上是声情并茂了,不过我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距离傻子还是差了一截的,皇兄不要说这种假话来敷衍我的好。” 卫明有一瞬间的羞恼,可是在看到卫闲庭腰间的鞭子的时候,什么愤怒都压了下来,不管怎么说,还是自己的命最重要。 “七弟不要说的这么无情,我想,当年父皇把皇位传给你,肯定是有原因的,邺王最疼你了,肯定舍不得你受苦,你看,现在他对你不也挺好的吗?”卫明干笑两声,他自己都觉得这话说的违心。 卫闲庭非常不给面子,“皇兄,这种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就别说了,我听着都觉得没意思,不如我给皇兄讲一讲,如果父皇当时把皇位传给你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吧。” 他的眼睛看着卫明,像是有某种魔力一样,让卫明忍不住点了点头。 卫闲庭抚了抚腰间的鞭子,慢慢的说:“如果当初你没有巧言让父皇改了圣旨,你做了皇帝的话,那么我应该是一个非常不招你待见的闲散王爷,你不可能杀了我,有我阿姐在,你哪怕有那个心,都不可能成事。” “然后呢?你会发现江山摇摇欲坠,邺王还是会谋反,等他率领大军攻破京城之后,一定会杀了你,用以震慑天下人,然后,因着我和邺王的那一点情分,他不会伤害我和我阿姐,可能还会给我一个闲散的官位,为了表示他对前朝王室的大度,他会一直让我活着,我会活的轻松惬意很多,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每日都要在林永的施舍里活着。” 卫闲庭微微向前倾了一点身子,语速缓慢悠长的说:“皇兄,如果你不跑的话,那么我会活的很轻松。”   ☆、309.第309章 讨债 卫明的身体向后缩了一下,似乎是想和卫闲庭拉开距离,卫闲庭的语气太过笃定,好像他说的就是他曾经见过的一样。 卫明恼羞成怒,终于在他已经被磨掉的雄心壮志里扒拉出来了一点勇气,和卫闲庭对视,“我不过是不想死而已,凭什么你要活得好,就得用我做踏脚石,没有我,你不也活得很好吗!林永不也没让你死吗!” “唰”的一声,鞭子在空中扬出一道残影,又飞快的回到卫闲庭手里,而卫明的脖子侧边,已经多了一条伤口,他后知后觉的感觉到疼痛,抬手一摸,摸到了一片血迹。 卫明瞬间就白了脸色,张嘴就要叫,结果卫闲庭只是皱起眉头,冷淡的吐出两个字,“安静!” 卫明立刻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把所有的尖叫都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的,憋得他浑身难受。 卫明想,我不是怕你,我是不和你一般见识。 他竭力想做出一个蔑视卫闲庭的表情,可是因为伤口太疼的缘故,这个蔑视的表情不太成功,看着有那么点色厉内荏的凄惨。 “皇兄这话说的,谁都不想死,可是你跑了,把一个烂摊子留给我,可真是不地道啊。”卫闲庭的脸上看不出来多少愤怒,可是冰冷的语气实实在在的告诉卫明,他的心情不太好,“你想的倒是挺好的,觉得林永不会让我死,那都是你以为,你知道我为了活下去,付出多大代价吗?” 他不等卫明说话,又继续说:“我被圈禁在西山行宫,每天承受着别人的辱骂,还要时刻担心林永会不会杀了我,我阿姐为了保护我,自愿进宫,林永想铲除朝廷上不听从他命令的朝臣,又不想背负骂名,才让我从西山行宫出来,他没杀我,你就觉得不用对我愧疚了?我活着,可比死了要痛苦多了。” 说完,他嘲讽的勾了勾唇角,看着卫明一副呆滞的面孔,轻声道:“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想来你也不会懂。” 痛苦和喜悦只能给在乎你的人分享,他心里的怨恨压了这么多年,见到卫明的时候,竟然没能控制住情绪,可是卫明根本不能感同身受,他们两兄弟都恨不得对方死,怎么会在乎对方过的好不好呢? 想到这里,卫闲庭觉得自己刚才浪费口水和感情,简直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或许是卫闲庭眼睛里的杀意和恨意太明显,卫明忍不住把手往枕头的方向伸了伸,可惜卫闲庭的眼睛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明明还有点神游太虚,可鞭子挥舞的非常凌厉,只一下,就让卫明的手背见了血。 “皇兄还是老实一点比较好,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兄弟见面,我要是给皇兄身上弄得都是血,想来也不太好看,毕竟,皇兄可是一国之君呢。”卫闲庭说到一国之君的时候,唇角的笑意带了点讽刺。 卫明被那点讽刺的笑,又刺激的敏感的神经跳了跳,他冷笑着说:“我起码还是一国之君,不像你只能做个亡国之君,还得靠着林永施舍才能活着。” “我要是不做这个亡国之君,就得皇兄你来做了,若不是靠着宫言知,你也不能活的这么轻松。”卫闲庭说完,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现在应该算上南蛮人。” 他摩挲着鞭子,问道:“不知道卫氏的祖先知道自己的子孙和南蛮人合作,会有什么想法?” 卫明没能控制住面部表情,差点跳起来,“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别拿别人当傻子,皇兄。”卫闲庭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卫明,“我又不是瞎子,能把人变成活死人,除了南蛮子的蛊虫,还能有什么?” 关于南蛮人的蛊虫一事,卫闲庭曾经听裴音讲过,南蛮人的蛊虫千变万化,连裴音都没法完全知道,但是裴音曾经教过卫闲庭,在遇到那种不确定的情况下,哪怕只是怀疑,也不要去接触中蛊人,连他们的血液和尸体一起焚烧掉,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卫闲庭在见到那些活死人的时候,脑子里第一时间就想起来南疆的蛊毒,如果问他为什么会这样想,大概就是一种直觉吧,毕竟,他是真的和行尸交过手的,是真是假还能分辨一些。 “你到底来做什么?”卫明戒备的看着他。 卫闲庭不带笑意的笑了一下,“皇兄这次做的事情,让林永非常苦恼,所以他派了我来解决,你说,我如果不在你这里弄出点什么动静,岂不是辜负了皇恩。” “要不,皇兄把命给我吧,这可算是大功一件,皇兄也算是补偿了当年欠我的债。”卫闲庭说的非常认真。 “来人,快来人,有刺客!”卫明被他身上的杀气吓到,也顾不得刚才被鞭子勒住的恐惧,扯着嗓子大叫起来,他后背的冷汗一层接着一层,那点醉醺醺的酒意,早就清醒了。 卫闲庭也不阻止,依然悠闲的坐在椅子上,还非常好心的说:“皇兄轻点喊,仔细伤了嗓子。” 外面的士兵护卫听到卫明撕心裂肺的喊叫,立刻手持刀枪,哗啦啦的破门而入。 卫闲庭的脚尖在地上轻点了两下,硬生生把椅子转了一圈,面向了门口的护卫,一双冰冷的眼睛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了站在最前面的两个身着异族服饰,手腕戴着铃铛,头戴银饰的年轻男子身上。 “南蛮人。”卫闲庭的语气非常肯定。 也许是卫闲庭太过镇定的原因,一众护卫愣了愣神,压根没反应过来,这个看着像是公子哥似的一身贵气的年轻人,会是个刺客。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他拿下,他是邺朝的卫闲庭!”卫明看着护卫一动不动,顿时怒从中来,“一群蠢才,废物,养你们何用!” 卫闲庭略微偏了偏头,看了卫明一眼,“皇兄要是再这样大喊大叫,我可能真的要摘走皇兄的脑袋了,我真的很不喜欢吵闹。” 他的声音很平静,可是卫明就是害怕他这种平淡的语气,但是他又不能在下属面前表现出惧怕,只能咬着牙,怒视卫闲庭,用眼神进行反抗。 可能是卫明的表现太过滑稽,站在最前面的南蛮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310.第310章 来意 卫闲庭把头转过来,看了一眼南蛮人,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头,他的眉眼平静,虚虚的从两个南蛮人身上略过,像是没有看见他们一样,转而对卫明说:“皇兄的眼光着实不怎么好,什么人都往身边安排,简直脏了我的眼睛。” 卫明还没反应过来,那两个南蛮人的眉间已经染上怒意,其中一个较为年轻的沉不住气,呵斥道:“你在说谁脏?!” 卫闲庭根本就不去看他,只淡淡道:“管好你的嘴,我这人喜欢安静,我不想让谁说话的时候,那人就最好闭嘴,否则我就让他永远也开不了口。” 他这种平淡的嚣张态度让两个南蛮人不满,他们自进入曲沙关以来,得卫明以礼相待,奉为座上宾,着实享受了一把受人敬仰的感觉,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仰视。 可是卫闲庭看他们的目光却充满了无视,他也没有表现出一点看不起南蛮人的态度,可是那种无视的表情,就明白的告诉这两个南蛮人,在我眼里,你们什么也不是。 他们在十万大山里的时候,是听说过卫闲庭的事情的,对卫闲庭的心计和手腕都有一定的了解,可是知道的更多的,却是卫闲庭那不堪的名声,以至于看到卫闲庭的第一眼,他们心里多少对卫闲庭有些轻视。 年长一点的南蛮人没有说话,还算沉稳,可是年轻的那个已经忍不住冷哼出声,“不过就是林永座下的一条狗,前朝废帝,没有引颈自刎做个有气节的国君,有什么可得意的!” 站在南蛮人身后的一众护卫里,有人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觉得这话真是摸了逆鳞。 卫闲庭的目光终于落到南蛮人身上,他看了一眼年轻的那一个,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刚要开口说话,卫闲庭突然抬起手打断他,“算了,别说了,你说了我也记不住。” 不得不说,卫闲庭这种蔑视人的本领真是登峰造极,脾气稍微不好一点的,都能被他气死几个来回。 卫闲庭抬手摸了摸眼角,指了指身后那个大气都不敢喘的卫明,从容的说:“容我更正你一下,我身后这一位,被你称为国君的人,本来应该扮演我的角色,然后引颈自刎的,你这话说出来,基本等于骂的是他,我才是那个被连累的可怜人。” 不过卫闲庭脸上的神色可没有一点可怜的意思,他慢吞吞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平静如水的眼神里带了一点锋锐的寒意,他看着那个年轻人说:“不过我可以原谅你的无知,井底之蛙,哪怕有一天见到了大世界,也还是会表现出无知的一面,你很幸运遇到了我,我会教给你什么叫谦逊是美德。” 一瞬间,卫闲庭身上爆发出强烈的杀气,围在门口的一众护卫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皇兄。”卫闲庭好像没看见护卫脸上的惊惧和戒备,他用温和的语气对卫明说:“想知道我来琼州城到底是为什么吗?” 卫明被他的杀意震慑住,下意识的问出来,“为什么?” “当然是……杀人啊!”卫闲庭话音刚落,一条鞭子已经以迅雷之势向那个年轻的南蛮人袭去,速度快的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年轻的那一个吓得呆住了,还是他旁边年长一些的反应快,一把抓住年轻人的衣领往旁边一闪,避开卫闲庭的鞭子。 卫闲庭眼睛里浮起一点兴奋之色,他舔了舔唇角,看着年长的那一个,赞叹了一句,“功夫不错,可惜了……” 可惜的是什么,他没有说,银丝软鞭灵活的像是一条银青相间的毒蛇,循着刁钻的角度,朝两个南蛮人攻击过去。 年轻的那一个被卫闲庭的鞭子逼迫的有些狼狈,他眸光中划过一丝狠色,咬牙道:“卫闲庭,你别太嚣张了!” 年长的那一个瞳孔不由自主的一缩,喊道:“别冲动!” 可是他说的晚了。只见那个年轻人双臂伸直,面向卫闲庭,袖口里有什么东西飞了出来,卫闲庭当机立断,用鞭子缠住一个护卫挡在自己身前,一个呼吸的时间,那个护卫就惨叫着开始抓挠脸上的皮肤,然后惨叫声越来越微弱,最后满脸血肉模糊的倒地身亡。 卫闲庭面不改色的甩了甩鞭子,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只用那双没什么感情的眼睛看着两个南蛮人,说:“我本来还想和你们玩一玩,不过太过危险的东西,我从不尝试,你们放心,一会我会把你们火葬的。” 两个人被卫闲庭的眼神看的心惊肉跳。 南蛮人的骨子里有一种野兽的本能,几乎在一瞬间,他们就察觉到自己会死,于是再也顾不得什么尊严,什么荣誉,转身便跑,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他们在来之前,那个叫裴君兰的女人,在南蛮王的大殿上就指点了他们两件事,第一件,小心恕人谷的裴音,第二件,小心绣衣使卫闲庭。 前者他们没有遇到,后者初见的时候,并没有多么值得敬畏和警惕,可是就在刚才,他们清晰的感觉到,卫闲庭到底有多可怕。 南蛮人崇尚大巫师,在他们的习俗里,大巫师可以和天地沟通,驱散邪魔和黑暗,大巫师经常对他们说,要警惕邪魔,可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本以为,在大巫师的庇护下,永远看不到邪魔和黑暗。 可是卫闲庭生生打破了他们的认知,这个男人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恐怖的妖魔,让人生不出半点希望。 跑,快跑,再不跑就没命了。他们的脑子里只有这一句话。 这两个南蛮人轻功不弱,几乎眨眼睛就已经要跑出院子,以他们的轻功水平,放眼江湖上,都可以算出类拔萃,可惜他们遇到的是卫闲庭。 就在他们看到胜利在望的时候,卫闲庭后发先至,已经到了他们的身后,距离近的他们好像可以感觉到卫闲庭的呼吸声。 卫闲庭用堪称舒缓的语气轻笑着说:“跑的还是不够快啊,下辈子投胎,把眼睛擦亮一点吧。” 什么?那两个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到自己的视线突然升高又落下,然后是他们那还在奔跑的身体。 奇怪,我为什么会看到自己的身体?他们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根本没有想明白,就“噗通”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时候,因着惯性往前冲的身体才停了下来,扑到在地上,那喷溅出的鲜血几乎染红了周围的地面。 卫闲庭灵巧的向后跃开,身体上没有沾染半分血迹。   ☆、311.第311章 疯癫 卫闲庭杀人的速度很快,从他挑衅两个南蛮人,到斩杀他们,总共也就五个弹指的时间,而且他杀人的动作优雅的就像在泼墨作画,简直堪称一种艺术。 如果知道别人对自己杀人时候的评价,卫闲庭一定会说,都是裴音教导的好,这个女人对于美丽的东西已经到了一种偏执的程度,连杀人的动作都要优雅,他当年因为这个,没少挨鞭子。 卫闲庭把随手抓过来当凶器的长刀扔在尸体上,从身上摸出两个火折子,点燃之后扔在南蛮人和身后那个中蛊而死的护卫身上。 也不知道卫闲庭的火折子里掺杂了什么东西,火焰一下子燃了起来,很快空气中就充斥了一股血肉烧焦的焦糊味,伴随着“哔啵”的响声,卫明这个原本在房间里的人,都忍不住吐了出来。 那两具南蛮人的尸体上,偶尔传来一阵惨叫,那是蛊虫临死之前发出的哀嚎,诡异而渗人,旁边的护卫纷纷退避三舍,根本不敢上前,更兴不起与卫闲庭对抗的意志。 只有卫闲庭镇定的站在原地,闻着尸体烧焦的味道,听着蛊虫尖利的惨叫,眉眼间还隐约带了一点愉悦,像是在听什么美妙的乐曲。 卫明一眼看过去,正好看到卫闲庭俊美如修罗一样的侧脸被火光映得通红,他浑身上下忍不住发抖,心中生出一种对卫闲庭的恐惧来。 “我赢不了他,我会被这个人杀死。”刹那间,卫明的脑子里反复出现这句话。 他整个人完全被卫闲庭的阴影包围住,笼罩在对死亡的恐惧之下,分明卫闲庭没有再看他,可是他还是无法控制的发出一声尖叫,“啊!杀了他杀了他,他不是人,杀了这个怪物,这个妖魔!” 卫闲庭听到他的惨叫回头,毫无感情的勾了勾唇角,一双眼睛因为角度的原因,看起来血红一片,卫明的脑子“嗡”的一声,神智都开始涣散,他抱着头大喊,“有妖魔有妖魔,护驾护驾!” 卫明的眼睛没有焦点,神志不清,嘴角流出了一丝涎水,只一脸惊恐的往床里钻,双手不停的在前方挥舞着,像是在驱赶什么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来的哪一出。 倒是卫闲庭看出了一点门道,他轻声说:“哦?竟然是疯了吗?卫明的胆子也太小了。” 卫明竟然只看到他当场杀了两个人焚烧,就承受不住内心的恐惧疯掉了,卫闲庭心里还真有点小遗憾,本来他还没想这么早就让卫明出事呢。 卫闲庭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周围的人听的很清楚,他们互相对视,都看到彼此眼睛里的不可置信,疯了?这就疯了?被卫闲庭吓疯了? 他们承认对卫闲庭有一种从内心里冒出来的恐惧,可是谁都没觉得能被卫闲庭吓得疯癫,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吧。 卫闲庭倒是明白一点。卫明这个人胆量是有一些,头脑也还可以,很会一些帝王权术的制衡之道,也很有一点帝王多疑的性格。可是他几乎一生顺遂,最应该经历挫折的一段时间,还让卫闲庭做了替罪羊,逃到曲沙关之后,又有宫言知帮衬。 没杀过人没见过血,生平做的最狠的事情,也就是借刀杀人,说句不客气的,卫明当初在永明宫里杖杀的奴仆不少,可是自己没亲眼见过死人的场面,半生都在享乐,那知道人间残忍。 可是卫闲庭的到来硬生生在他只知道享乐的眼睛里塞进了鲜血,他醉酒中被卫闲庭的雷霆手段震慑住,先感到了自身生命被威胁的恐惧,这种恐惧还没有消散,又随着卫闲庭干脆利落的杀人手法加剧,几乎在没什么缓冲的时间里,经历了人生最惨烈之事。 而带给他恐惧的卫闲庭,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还火上浇油的笑了笑,那种阴气森森的笑容一下子镌刻进卫明的脑海,卫明在多重压力之下,一时承受不住,这才疯癫了。 卫闲庭有些遗憾,他还没折磨够,卫明自己先意志崩溃了,让他喜欢挑战的人生中,少了一些乐趣,不过也好,这样的卫明更好控制一些。 地上的尸体烧的差不多了,卫闲庭把银丝软鞭收回腰间,指着里面癫狂的卫明,对余下的护卫说:“还不快去看看啊,万一一会病情严重了,救不回来了,你们的荣华富贵可就都没有了。” 众人互相看了看,犹豫着都没动。 卫闲庭倒是不太在意,模样甚是轻松的问:“还是说,你们准备一起上,先执行卫明的命令,擒住我吗?” 他最后几个字拉长了语调。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去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向后退开,给卫闲庭让出一条可供出入的道路。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诸位,后会有期吧。”卫闲庭惬意的挥挥手,离开了卫明所在的院子,临走之前,他还特意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像是要记住每一个人的脸一样。 众多护卫差点就想抬手捂脸,他们总觉得卫闲庭刚才看他们的眼神里,带了点不怀好意,好像是在说,等有时间了,他会随时报复回来。 虽然这可能只是他们的臆想,可是只要想想暗处有个人在窥伺着你,那种感觉是怎样都不好的。 其实卫闲庭的眼神没什么意思,他就是临走之前的习惯,会先观察下四周是否安全,所以说一个人只要强大到一定地步,哪怕他的一个无意识的眼神,都会有人解读成许多种含义。 卫闲庭快马加鞭从良州城赶到琼州城,当然不是为了和卫明来叙述兄弟情深的,他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掉那两个用蛊毒制造活死人的南蛮人,然后把事情闹大。 他必须要让林永知道,他潜入琼州城没有和卫明联合,是真的在办正事,从而模糊掉林永的焦点,让他把目光放在卫明和他身上,离开宫言知,让林永相信,卫闲庭这个人心胸并不宽广,他此次潜入琼州城,也有假公济私的嫌疑,必须要找当初把自己害惨的人报仇。 他甚至都不需要去写什么情报,就会有绣衣使去云城和邓将军报告,把这里的情况告诉林永,从而给他远行的借口。 卫闲庭骑在马上缓缓的往城外走,他走的并不快,低着头也像是在思索的样子,可是很快的,他就骑着马匹走的越来越偏僻,等到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卫闲庭才说:“你们两个,速度够快的啊。”   ☆、312.第312章 布置 从卫闲庭的身后快速窜出两个人,低着头恭敬的行礼,可是声音里是难以掩饰的激动,说:“属下见过大人。” 卫闲庭调转马头面向他们两个,仔细看了看两个人,说:“卫明这边的伙食不好吗,我怎么看着你们两个瘦了?” “卫明的伙食再好,属下也担心您啊。”其中一个抬起头,是一张熟悉的娃娃脸,此时看着卫闲庭的眼睛都冒着光。 “见到大人一切安好,属下就放心了。”另一人也抬起头,神情和声音是一样的稳重。 正是许久未见的苍松翠柏两个人。 “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们,我一不在京城,就被步三昧给算计了,说出来丢人不丢人?”卫闲庭对待苍松翠柏总是要轻松一些,也没有上下级的严肃感,卫闲庭平视最喜欢逗弄他们两个。 苍松面上闪过一抹愧疚之色,“属下惭愧。” 倒是翠柏撇撇嘴,对步三昧很是不满,不过还是在卫闲庭面前告黑状,“大人,您不能这么说啊,我和苍松尽力了,可是步三昧太狡猾了,竟然用圣旨压我们,温大人不得已,只能用釜底抽薪的计策了。” 他鼓了鼓两颊,“步三昧摆明了是欺负人,不就是官职比我们大吗,才这么有恃无恐的欺压我们!” “就你理由多。”卫闲庭一手牵着马,另一只手抬起来,虚空指了指他,“好了,你家大人又没想惩罚你,别告黑状了,以后给你个机会让你出气,先说说,怎么跑到卫明身边去做护卫的。” 刚才在卫明的宅子里,一众护卫蜂拥而至,他立刻在这些人中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哪怕这两个人再贴十张人皮在脸上,他也是认得出来的,更不用说在打斗过程中,两个人一直在边缘游离,卫闲庭杀人的那把刀,还是苍松递上来的。 一个优秀的下属,要学会在恰当的时机给上司递刀子。 翠柏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这不是宫言知身边查的太严,我们俩作假被发现的几率太大了,只能转而跑卫明这里来碰碰运气。本想着等大人从恕人谷出来回到京城,就会把我俩弄回去,我俩想在此之前摸清这边的情况,也好和大人汇报。” “没想到大人没回京城,倒是来了琼州城。”苍松的语气里,有一点点意外。 他们两个是卫闲庭的左右手,也是绣衣直指里,数一数二的绣衣使,潜伏暗杀刺探情报无一不精,他们在卫明身边潜伏日久,见到南蛮人之后,战场就出现了活死人,便立刻知道是这两个南蛮子搞的鬼。 他们想到朝廷会派绣衣使来调查这件事,可是他们以为最多就是步三昧来了,林永不会让卫闲庭离开京城太久,没想到从绣衣使的渠道传来的消息让人惊讶。 林永不仅派卫闲庭来调查此事,甚至因此升了卫闲庭的官职,把步三昧调离了绣衣直指,只为了给卫闲庭让地方。 不过没有什么比见到自家大人还要开心的事情了。卫闲庭的升官和自由预示了两件事,要么是林永对卫闲庭日益信任,要么是卫闲庭越来越强大,林永已经逐渐掌控不了他了。 无论是哪个结果,都是苍松翠柏希望见到的。 “这么多人希望我来,我要是不来,岂不是太不给他们面子。”卫闲庭心里和明镜似的。 裴君兰一直在有目的的把他往南疆这边引,步三昧是希望借着活死人这件事的契机,铲除掉这个日益强大的劲敌,林永想先解决了事情,再让卫闲庭以身殉职。 这三个对手不外乎都是想让卫闲庭去死,既然他们的目标难得的一致,卫闲庭也不好拂了他们的面子。 苍松翠柏知道卫闲庭不做没准备的事情,哪怕事发突然,他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万全之策,所以他们从来不问废话,只问道:“大人想让我们做什么?” “继续留下来监视卫明,看看他到底是真疯了还是假的,如果是假的,那么就让它变成真的,总之不用他好起来,封锁卫明已经疯了的消息,绝对不允许传出去。”卫闲庭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显然他刚才已经想了好一会了。 今天在场的护卫几乎有一百人,卫闲庭说决不允许卫明的事情传出去,意思就是让他们准备灭口,至于过程怎么样,卫闲庭不在意,他只要一个结果。 苍松翠柏没有犹豫的点头,只要是卫闲庭的命令,他们就会毫不迟疑的执行。 “另外,看着点宫言知,把卫明疯了的消息替我告诉他,就说我不想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现阶段,我得让卫明活着。”卫闲庭继续说。 翠柏眨了眨眼,“大人的意思是,宫言知已经效忠您了吗?” “他本来就应该效忠我,只不过晚了几年而已。”卫闲庭平静的说。 苍松翠柏之所以没能潜伏在宫言知身边,就是因为宫言知太谨慎,他对自己的手下的调查近乎到了细致入微的地步,苍松翠柏曾经做过几个非常完美的身份,可是每次都在马上要接近宫言知的时候出了纰漏,不得已,他们只得让那几个身份“死亡”。 现在有了卫闲庭的吩咐,他们可以放心的去和宫言知打交道,省去很多麻烦。 “大人,我们是不是要一直留在这边?”苍松突然问。 “目前是,步三昧神来一笔,让你们从京城离开也是件好事,这边的事情我不放心别人去做,由你们两个监视正好,宫言知是个不稳定因素,我不是很放心他。”卫闲庭眯了眯眼睛。 背叛过一次的人,他是不会放心继续用的,如果最后宫言知又不听他的话,他很可能不会在乎曾经宫言知和他阿姐的情谊,给宫言知一个“战死沙场”的结局。 “大人已经解决了这边的事情,还不准备回京城吗?”苍松翠柏见他吩咐半天,可是没有一点要回京城复命的意思。 卫闲庭挑眉,“皇上让我彻查活死人事件,我自然要去源头解决这件事。” “大人要去十万大山?”苍松不赞同的皱眉。 “自然是要去一趟的。”卫闲庭翻身上马,“我可不想在做事的时候,后背还有这么一个虎视眈眈的敌人。”   ☆、313.第313章 进山 十万大山是一个笼统的称呼,中原人称呼十万大山里的人为南蛮子,是一种比较歧视的称呼。其实他们有自己的国家和制度,他们立国为南昭,称呼自己为南昭人。 南昭人生性勇猛,善于养蛊之术,又有十万大山这个天然的屏障,根本不用担心中原大军。 曾经大楚末期,南昭人崛起,频繁骚扰曲沙关的百姓,楚德宗震怒,点出精兵良将去讨伐南昭人,并且下了命令,必须要剿灭这些蛮夷。 楚朝末期的时候,国势已经衰微,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楚德宗没担心过,自己的军队打不过南昭人。 事实证明楚德宗的自信不是没有道理,大楚的军队摧枯拉朽一般把南昭人打回了十万大山,然后,领兵的将军和远在京城的楚德宗被一次次胜利冲昏了头脑,竟然下令追击。 十万大山常年瘴气缭绕,毒蛇虫蚁出没,不熟悉的人进去,十有八九都会有去无回。 大楚最精锐的军队在没有向导,也没有充分了解过十万大山的情况下,蜂拥而入,然后迅速被瘴气和疾病摧毁,可以说,楚朝最后没有能力低于卫瑾之的军队,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楚德宗的士兵全部折损在十万大山里。 十万大山就像是守护神,一直守护着他的子民,南昭人的生活没有中原人富裕,才会一直骚扰边关,意图入主中原。 每一代君王都对南昭人恨之入骨,每次都要剿灭他们,可是全部对着十万大山望而却步,那终年烟气缭绕的大山,巍峨的耸立着,沉默的告诫每一个想要伤害他子民的人。 卫闲庭以前只是听说过十万大山的神秘和难以生存,可是那毕竟只是口耳相传,再加上中原人对南昭人的厌恶,更加不会说一些好听的话,所以事情总会有些言过其实。 可是等真正走进十万大山之后,卫闲庭才发现,原来那些人对这里的形容,还是说的含蓄了,十万大山比他们传言的更加难以活下去。 穷山恶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山里的东西根本不能养活这些南昭人,十万大山绝大部分都是不能居住和种植粮食的,蛇虫鼠蚁繁多,基本一不留神咬一口,都是要人命的。 卫闲庭一身玄色衣衫,只在衣服下摆用银线绣着一些花纹,随着他的动作,那些绣纹微微晃动,倒是自成一片风景。 他的衣服样式和南昭人完全不一样,甚至和这座大山都有那么一点格格不入,就像一个原始部落,突然闯进了一个精细的贵公子一般。 而且他的衣服样式虽然好看,可是着实不太适合在山间行走,卫闲庭第五次把挂在树枝上的衣角扯下来的时候,脸色已经隐隐有点发黑了。 山路崎岖蜿蜒,卫闲庭根本不能骑马,他能把马匹带上山,已经算是厉害了,可是他还必须翻过这座山,才能到达南昭的国都,十万大山作为南昭的天然屏障,着实占了不少便宜。 这里没什么捷径,卫闲庭亲自走了一遍十万大山,就明白为什么每朝每代的军队都在南昭人面前铩羽而归。实在是太难走了,他怀疑南昭人自己是不是都不喜欢来这座大山。 到目前为止,卫闲庭没看到半点人烟。 当然,这与卫闲庭选择的路有关系。十万大山再险恶,再崎岖,肯定也有方便同行的地方,可是卫闲庭并没有走,他选择了更为偏僻的地点,只为了在这里遇见一个人。 卫闲庭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贸然闯进十万大山的,早在他接到林永的圣旨,来云城调查活死人的时候,他就开始着手让手下的绣衣使调查南昭的事情,包括十万大山的路线和南昭王的喜好和事迹。 他早就准备去南昭见一见南昭王,不过并不是以邺朝国使的身份,说到底,邺朝最后怎么样,和他没多大关系,不过南昭这里信件不通,想来林永现在应该很焦急了。 卫闲庭仔细看了一下四周,和他得到情报中的位置差不多了,就随意找了个比较干净的地方,坐下来闭目养神,耐心等待。 现在人事他已经尽了,就看天意了,他的运气一直都不错,希望这次上苍可以眷顾他。 可能是卫闲庭祈祷的心太虔诚,他坐下来休息还没有一刻钟的时间,就听到前方密林里有“窸窣”的声音,伴随着南昭那种晦涩难懂的语言,语速很快,可以轻易听出慌张,正距离他越来越近。 卫闲庭弯了弯唇角,看来上苍对他还不错。 随着声音的接近,十几个南蛮人从林子里跑出来,中间护着一个俊俏的小公子,每个人脸上都是慌乱之色,身上有不少血迹和伤痕,看来是和什么猛兽搏斗过了,他们刚刚跑出林子,后面就传来几声嘹亮的兽吼。 南昭民风剽悍,几乎每一个南昭人都是战斗的好手,从衣着服饰是看不出什么身份的,只能简单的从材质上分辨出,他们出身的高低穷富。 这些人穿着南昭的服饰,可是料子很好,可见家境殷实。 他们刚跑出来,气都没喘匀一口,听到后面的吼叫声,全都白了脸色。 “公子,此处不能久留,咱们还得快跑,跑出山林就安全了。”一个类似领头人的男子对那位小公子说道,不过他的语气,更像是劝。 可是那个小公子压根就没理睬他的话,而是盯着卫闲庭的方向出神,他没有那种被野兽吓到的紧张感,反而饶有兴趣的盯着衣着明显和他们不一样的卫闲庭,张口便问:“喂,那边的,你是谁?” 听到小公子的话,这些人顺着小公子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不远处还坐着一个年轻人,一看卫闲庭的衣服,那领头的男人立刻戒备起来,拔刀指向卫闲庭,“中原人!”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后退了一步,拔刀面对卫闲庭,在他们的印象里,中原人都是奸诈狡猾不值得结交的。 卫闲庭没有理睬他们,只当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当初裴音教导他的时候,教会了他所有裴音自己熟知的语言,不过他不准备告诉这些南昭人,只有当你听不懂的时候,对方才会放心用本族语言说一些不会对你说的话。 比如现在,那小公子就说:“把刀放下,他只是在那边歇息,你们太紧张了!” 卫闲庭心里好笑,真不知道这人是从哪看出来他无害的。 那领头人还没等说话,兽吼声突然接近,距离近的就像在他们身后,所有人都倏然转身,发现从林子里窜出一只吊睛大白虎,兽口大张,直扑小公子。   ☆、314.第314章 斩兽 “公子!”那十几个南昭人脸色骤变,纷纷朝小公子扑过去。 他们和小公子并没有分开很远的距离,不过是白虎的速度太快,目的性太强,导致他们拔刀与野兽拼杀还要顾及会不会误伤了小公子。最后他们无法,只得用血肉之躯去保护小公子。 那白虎的个头太大了,它张开嘴咆哮着扑上来的时候,卫闲庭觉得它一口就能把小公子咬成两截。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凶猛的野兽,不由得有点好奇。 那小公子的脸上终于出现惊慌之色,有几个南昭人在他身前阻了阻,其中一个已经被咬掉了脑袋,白虎一甩头,把脑袋扔在一边,继续朝小公子扑过去。 “不要慌乱,反击!”没想到那小公子害怕归害怕,胆量却不错,头脑也冷静,他没有看已经死掉的那个人,直接对左右下命令。 可是猛兽的速度过快,那一个人并没有阻拦多少时间,只不过两个呼吸的时间,白虎又朝小公子扑过来。 眼看着小公子就要被咬掉半截身子,一道鞭子破空的声音从小公子身后响起,随后,青银相间的影子像是长蛇一样缠上小公子的腰间,小公子只觉得腰间一紧,视线里的东西倏忽后退。 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离开了白虎的嘴边。 “你到底怎么这白虎了?它怎么就追着你不放?”不急不缓的华丽音色在他耳边响起。 小公子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刚才觉得好看的那位公子就站在他身边,神情冷淡的看着那些南昭人与猛虎搏斗,他的手里握着一条青银相间的鞭子,大拇指正在慢慢摩挲着鞭子。 小公子的眼睛比较尖,他可以清楚看到,卫闲庭的手上没有茧子,可是刚才卫闲庭用鞭子拉着他往后退的时候,力气非常大,应该是常年习武,可是他的手修长白皙,那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 见小公子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的手发呆,卫闲庭又问了一遍,“你把白虎怎么了,它对你穷追猛打的?你的人可都快死光了。” 小公子这才回神,看向那些和白虎搏斗的人,十几个南昭人只剩下两个还在苦苦支撑,其中一个回头,见到小公子还站在不远处,嘶哑着嗓子喊:“公子,快跑,跑出去就没事了!” 小公子神色没有半分波动,眉眼间隐隐有一抹傲气,他喝道:“不过一头畜生罢了,竟然也敢在我面前撒野!” 卫闲庭见他对死去的手下没有同情之色,不由得挑了挑眉,“这头畜生不止能在你面前撒野,一会还能咬死你呢!” 小公子偏过头看他,用中原的语言对他说:“你去替我斩了这头白虎,我出去之后必有重谢!” 他的出身应该家境殷实,家中很可能还有人在朝为官,才能说出如此理所当然的话来。 卫闲庭眉间有一点不耐之色闪过,他的脾气其实和裴音差不多,也可能是在裴音身边呆久了的缘故,他略微沉了沉语气,指着白虎说:“小鬼,我再问最后一遍,你把这白虎怎么了,它这么疯狂的要咬死你?” 可能是卫闲庭的眼神太冷,小公子没由来的感到害怕,他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然后可能察觉到这个动作太窝囊,又理直气壮的说:“我不过是失手射杀了它的孩子而已,我已经给它道过谦了,它做什么还要对我紧追不放!” 卫闲庭差点被小公子的话逗笑了,“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再说,你说的话它能听得懂吗?” 他的问题把小公子问住了,顿时语塞。 卫闲庭逗弄了小公子一番,看着人差不多都死光了,他方才抖了抖鞭子,语气舒缓的说:“算了,今天遇到你也是凑巧,我也不用你的重谢,你把我带出山林就好了。” 小公子似乎没想到卫闲庭的要求这么简单,他愣了愣问:“你迷路了?” “小鬼,我要是不迷路,能走到这种鬼地方吗?”卫闲庭反问。 他脚尖在地上一点,直接朝着白虎的方向飞过去,手中鞭子拉扯过仅剩下的那个南昭人,把他扔到小公子身边,头也不回的说:“歇歇吧,你也打不过它。” 白虎骤然失去目标,愤怒不已,正想调整姿势继续攻击,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黑影,见到有人出现,找到了目标,白虎立刻朝着卫闲庭扑过来。 可惜它连卫闲庭的一片衣角都没有沾到,卫闲庭的鞭子就落到了它身上。白虎的体积大,卫闲庭的鞭子可以轻易的抽到它。他的鞭子暗含内劲,只轻飘飘的一下,就能让白虎皮开肉绽,鲜血瞬间浸湿了伤口周围的皮毛。 白虎疼的凶性大发,知道了眼前的男子不好对付,可是让它放过杀害自己孩子的凶手也是不可能的,它几乎没有犹豫的,继续朝着卫闲庭扑过去。 卫闲庭叹息一声,“本想着你失去孩子,也还是可怜的,没想到如此的执迷不悟,既然如此,我就不可能让你活着回去了。” 他对失去了孩子的白虎有一点怜惜之意,野兽的感情都很直接,没有人类的那么复杂,他愿意因此放白虎一条生路,才只抽了它一鞭子,想让白虎知难而退,可是他错误的估算了母性的伟大,他的那点慈悲,白虎并不能理解。 那小公子看到卫闲庭的动作,瞬间眼前一亮,对身边仅剩的领头人说:“这个人武功这样好,我父亲定然是喜欢的。” 领头人看着卫闲庭的目光却更加戒备,“公子还是要小心一些,他的武功我看不出深浅,有这样武功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十万大山里。” 小公子不以为意,“他迷路了嘛!” 领头人可不觉得卫闲庭的样子像是迷路的。 呼啸声响起,卫闲庭的鞭子夹杂着猎猎风声,鞭子细密的像是一张网,从白虎头顶笼罩下来。 白虎总算从失去孩子的愤怒中找回了一点理智,可是卫闲庭的鞭子没有给它逃脱的机会,无论它怎么左冲右突,那鞭子都如影随形的落在它身上,可是等到它想扑到卫闲庭这边攻击他的时候,却总也抓不住卫闲庭。 卫闲庭的身形飘忽如鬼魅,如果不是刚才真的和小公子说过话,小公子都要怀疑这是不是一个真实的人了。 白虎的吼叫由强变弱,最后甚至一点反扑的力气都没有了,等到卫闲庭停止攻击,甩掉鞭子上的血迹,把鞭子收回腰间的时候,白虎的浑身都是血淋淋的,伤口深可见骨,几乎和被凌迟没有什么区别。 由此可见,刚才第一鞭打到白虎身上的时候,卫闲庭已经手下留情了。 打斗中,两地鲜血溅到卫闲庭的脸上,他抬起手,伸出拇指在脸颊上一抹,然后把沾了血的手指放到唇边,轻轻舔了一下。 周围没有任何鸟兽的叫声,好像都已经被卫闲庭的杀气震慑住,天地间,只有那一个俊美的玄衣男子,冷漠的看着地上的尸体。   ☆、315.第315章 阿娜 “你叫什么名字,你这么厉害,有没有兴趣来我身边做护卫?”小公子一脸兴奋之色,飞快的跑过去,围着卫闲庭问,旁边那个南昭人根本就来不及拉住他。 卫闲庭不着痕迹的避开小公子的手,带着一点疏离,说道:“没兴趣,既然威胁已经没有了,就快点走吧,我还想在天黑之前出去。” 天知道,他都在山里独自过夜好几天了。 他的态度冷淡极了,可是小公子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还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卫闲庭走到那个护卫身边,看到那个护卫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权作没有看到,只走带自己的马前,抬起手抚了抚马背,刚才的白虎着实把它吓到了。 小公子依然不放弃,“你真的不考虑吗,在我身边待遇很好的,你不会吃亏的,或者你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出来啊,我都能满足你的。” 卫闲庭扯过马缰缠在手里,侧头睨了他一眼,“如果你不想走,可以给我一份地图。”他压根不理会小公子的话。 “别别,我带你下山去,既然你不要报酬,总要让我做东,宴请一番,也是答谢你的救命之恩嘛,这你总不能再拒绝了吧。”这小公子也不知怎么想的,就缠上卫闲庭了。 卫闲庭模棱两可的说:“再说吧,我现在只想下山。”他没答应,可是也没拒绝。 小公子眼珠转了转,显得活泼又古灵精怪,他见卫闲庭没有拒绝,心里已经下了决心,一会下了山,说什么也要留住卫闲庭。 他想,卫闲庭之所以这么干脆的拒绝,是因为他还没见过自己的家世,等自己把他引荐给父亲,以父亲的口才,一定可以说服卫闲庭留下来。 那像是领头人的护卫看着小公子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打什么主意,可是他觉得小公子想的太简单了,这个武功高强的男子到现在都没说自己的名字,可见他的身份还是可疑的。 可是这些话他现在和小公子说,小公子也不见得听得进去,只能等找到老爷之后,让老爷劝一劝他了。 他沉默的跟在小公子和卫闲庭身后,身上的伤口已经经过了简单的处理,可以跟得上前面两个人的步伐,可是他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卫闲庭,谨慎而戒备。 卫闲庭察觉到背后那人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不过他当做不知道,也不怎么搭理小公子,任凭小公子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的状态,兀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小公子带着卫闲庭走的是一条捷径,路上也没什么野兽,小路两边的草木已经被人砍去,路途平整,不像是寻常百姓走出来的羊肠小道,倒像是专门开辟出来的。 三个人从山上下来的之后,首先看到的是一队队纪律严明的南昭军人,山下面一块平摊的空地上已经围出了一个猎场,中间的帐篷华丽而巨大,帐篷顶端有飞鹰的标志,那是南昭王的帐篷。 小公子看到了人,顿时喜形于色,兴高采烈的跑了过去,看守围场的士兵见到他,面露惊讶之色,单膝下跪道:“见过公主殿下。” 小公子有一瞬间的尴尬,他回头看了一眼卫闲庭,发现他的神色没有多大变化,这才放下心来。 “那个,你先跟我进来吧,等我见了父王,再向父王引荐你。”小公主心里有点忐忑,生怕卫闲庭拂袖而去。 卫闲庭面上看不出什么,只是点点头,站在围场外面,和门口的士兵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不会很惹眼,也不会过分引起人的戒备。 小公主悄悄松了一口气,吩咐人给她的侍卫长疗伤,便一路小跑着去找她的父亲,南昭王了。 南昭王今年四十岁,是南昭立国以来,被评价为最有野心和头脑的一任君主,可是他丝毫没有君王的架子,乍一看过去,更像是一个儒雅的文人。 南昭王有十五个子女,小公主阿娜最得南昭王喜爱,大概因为是小女儿的缘故,南昭王格外宠爱她一点,这也养成了阿娜骄纵任性的一面。 南昭民风开放,阿娜公主又很喜欢女扮男装往外面跑,去看一些新奇的东西,和豪爽的男儿称兄道弟,而且天不怕地不怕,经常就从南昭王身边消失不见了,一点消息都不会传回来,南昭王为了找阿娜,经常愁的焦头烂额。 这一次,下面的将军来报,阿娜带着十几个护卫就跑进了山里,已经失去了踪迹,着实让南昭王心惊肉跳了一番。 十万大山是南昭人心里的神,可是山里的凶险也不言而喻,可是阿娜不管不顾的跑进去,万一被猛兽伤了,南昭王非得心疼死。 此次围猎阿娜非得跟过来,现在不见了,南昭王赶紧组织人手准备去找,谁曾想下面的人来报,说小公主阿娜已经自己回来了。 “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还敢回来,嫌外面不够危险吗!让她别进来,进来我就打断她的腿!”南昭王听说阿娜回来了,心里的大石落了地,立刻板起脸,准备给阿娜一个教训。 “父王不要生气嘛,阿娜就是出去玩了一会,这不是回来了嘛,阿娜最怕疼了,您可别打我。”阿娜公主那娇俏甜美的声音先一步传进帐篷,随后门帘挑开,露出女扮男装的小公主的脸。 阿娜蹦跳着进来,一把挽住南昭王的胳膊,摇晃了两下,甜甜的笑了,“父王不要生气了,人家这不是安全回来了嘛,我还给您带回来一个勇士呢。” 南昭王努力维持着他那张严肃的脸,不苟言笑,力求要让阿娜记住这次偷跑出去有多严重,“你还敢说你安全?你要是安全了,为什么只剩你和侍卫长两个人回来了,我听说侍卫长现在正在巫医的帐子里呢!” “那不是一时失误嘛,再说,如果不是这样,我也认识不了那位勇士啊。”阿娜冲着南昭王眨了眨眼睛,只希望南昭王不要真的打她。 围场外面发生的事情,早就有人告诉了南昭王,他挑眉,不相信的看着阿娜,“你所谓的勇士,不会就是脸长得好看吧?” 阿娜听到南昭王的话,立刻不乐意的撅起了嘴,她扭身跺了跺脚,说:“父王就是不相信人家,不信你把那位勇士叫进来问问便知道了,说起来,那位勇士还不要我的酬谢呢,只让我把他带下山来。” 南昭王可不相信这人救了阿娜只是为了下山,十万大山难走,但是阿娜一旦把他带下山,势必要带到围场来,谁知道那人是否有意接近阿娜呢? 可是这种话他现在还不能下结论,只说:“既然阿娜那么推崇,就让他进来,父王见一见他吧。” 他看得出阿娜那点小心思,不过没有说破罢了。   ☆、316.第316章 面见 卫闲庭进入围场的时候,遭受了一波围观。南昭人和中原人虽然说不上不共戴天之仇,可是互相看对方都是不顺眼的,南昭人过不了曲沙关,无法结束他们在十万大山里这种艰难的生活,中原人无法剿灭他们,可是隔着曲沙关,他们只能无数次铩羽而归,双方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可以说,这么多年来,进入十万大山的中原人寥寥无几,普通百姓没能力进来,有能力的又不屑进来,当然,进来也得不到什么好待遇就是了。 最主要的是,无论是曾经来过的中原人,还是本地的南昭人,他们都没有卫闲庭好看。 可见有一张好看的脸,是多么的占便宜。 卫闲庭就像看不见那些人的眼神似的,他神情自若的跟随在侍从身后,目不斜视的往南昭王所在的帐篷走去。随着他一路走过来,围场里的情况已经被他观察了个大概,如果有什么情况,他也能保证自己尽快的离开。 “你在这等一下。”等到了南昭王的帐篷,侍从回头,语气生硬的对卫闲庭说。 这就是南昭人对中原人的态度,能维持住起码的礼貌就已经不错了。当然卫闲庭也不认为中原人能对待他们很热情就是了。 他无所谓的点点头,右手搭在腰间,慢慢抚摸当做装饰腰带的鞭子。 “王上,那位勇士已经到了。”侍从走进帐篷,和南昭王说。 阿娜已经安抚好了南昭王,此时就坐在南昭王身边,听到侍从的话,立刻惊喜的说:“快请他进来!” 侍从看了一眼南昭王,见他点点头,这才领命下去。 没多久,帘子再次掀开的时候,卫闲庭慢慢走进来。 他进来的时候逆着光,南昭王看不清他的样子,不过从他身上感到了巨大的压迫感和窒息感,立刻让南昭王心生警觉。 这个人走路的时候没有声息,步伐坚定沉稳,应当是一个非常有自信的人,他的气息绵长,身姿笔挺,可是身上没有一点武人的粗糙,光凭气质,看着就像一个世家贵公子。 这个人只站在那里,就会让人有一种自惭形秽的错觉。 南昭王心中对他有欣赏,可是更多的还是不安,这种人突然闯入十万大山,说是误入,想来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等到帘子放下去,帐篷里的光线改变角度之后,南昭王看清楚了他的脸,突然就面色大变,拔出身边侍卫腰间的长刀,直接斩向卫闲庭的面门。 阿娜紧张的喊了一声,“父王!” 帐篷里的人都不知所措,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南昭王为何一见到人就要拔刀。 只有卫闲庭淡定的站在原地,面对迎面而来的武器,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只在长刀距离自己只剩下一指宽的距离的时候,他才慢吞吞的抬起手,用两根手指夹住了南昭王的刀。 帐篷里的文武官员面上露出哗然之色,阿娜看着卫闲庭,脸上的仰慕之色更浓。 南昭王只是看着像一个儒雅的书生,可是他的手心里有老茧,那是常年习武,拿兵器造成的,在南昭这个国家,每一个百姓骑上马,都可以是英勇善战的战士,南昭王自然也不例外。 每年的围猎,南昭王自己就能凭借一身武艺,猎取诸如豹子之类的猛兽,他看似瘦弱的身体下隐藏着巨大的能量和爆发力,南昭王一刀下去,几乎可以直接劈开一个人的头颅。 可是现在,南昭王不仅不能劈开卫闲庭的脑袋,还让卫闲庭用两根手指就挡住了攻势。 这种举重若轻的姿态,震惊了一众南昭的大臣。 卫闲庭把已经被手指夹住的长刀往南昭王的方向推了一下,然后骤然用力,南昭王的长刀立刻被卫闲庭拿走,然后他的手指松开,长刀“仓啷”一声落在地上。 “王上一见面就给我这么大的见面礼,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卫闲庭看着南昭王,客气的笑了。 武器被夺走扔在地上,南昭王也没有半点怒气,他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卫闲庭,不带笑意的笑笑,说:“绣衣直指指挥使卫大人驾临,实在让我们南昭蓬荜生辉。” 别人认不出卫闲庭,可不代表南昭王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事实上,中原发生的每一件可能引起江山动荡的事情,南昭王都了如指掌,他还找了最好的画师,画下了每一个他认为有才能的人的画像。 其中,卫闲庭被南昭王列为最不好打败的敌人。 哪怕天下人都说卫闲庭胆小如鼠,苟且偷生,南昭王对他的戒备也达到了最高值。 如果卫闲庭真的像世人说的那样,他后来也不会变成绣衣直指里最让人闻风丧胆的绣衣使。特别是前段时间他得到的情报,卫闲庭已经升为指挥使,完全掌握了绣衣直指,踢掉了步三昧,这说明邺朝的皇帝对卫闲庭的控制已经没有原来那么强了。 强弱都是相对的,当年卫闲庭弱小,现在换成邺朝的皇帝沦落到他原来的位置上了。 南昭王想过,如果将来有一天,卫闲庭掌握邺朝大权,那么他们在他有生之年,是不可能有入主中原的机会了。 而现在,被他视为头号威胁的男子,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十万大山里。 卫闲庭这个名字,南昭的朝臣多少都听过一些,他们立刻左右低声交谈起来,间或看一眼卫闲庭,可是毫无意外的,他们的神情都是谨慎和戒备的。 阿娜呆愣愣的看着卫闲庭,没想到这个长得好看,武功也高强的人,竟然就是那个声名狼藉,被天下人唾弃的男人。 她觉得传言都是有差别的,卫闲庭这个人温文尔雅,那里是那个被人唾弃的坏蛋呢?一定是有哪里出了误会。 “王上的消息很是灵通啊,我才坐上指挥使的位置没多久,您就知道了,难怪有人评价您是非常有野心和抱负的人呢。”卫闲庭一点没有被识破身份的紧张,或者说,他压根就没打算隐姓埋名。 南昭王后退一步,“那也比不过卫大人的好心思,不知道卫大人欺瞒小女,和她一起出现在南昭,费尽心思接近我等,到底想做什么?” 卫闲庭笑容满面,一团和气的说:“王上把我想的太复杂了,我真的只是来十万大山散散心,一不小心就迷了路罢了。”   ☆、317.第317章 戒备 谁要是真信了卫闲庭这句话,谁就是真的傻,南昭王显然不是个傻子,卫闲庭哪怕笑得再和气,南昭王也是不会相信的。 说邺朝绣衣直指的指挥使来十万大山散心,哪怕是个小孩子都不会相信的。南昭王每年只有这一次围猎,卫闲庭要是真的想调查,很容易就能查出来了,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卫闲庭是怎么碰到阿娜的,不过肯定不会是巧合。 “卫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你说是为了散心来的,你是在捉弄我吗?”南昭王的脸色沉了沉。 卫闲庭没有说话,只是摊摊手,“王上的待客之道,就是让客人站着和你说话吗?” “大胆!”“放肆!” 周围的人大声呵斥卫闲庭,那个眼神,都恨不得把卫闲庭给吃了。 卫闲庭一直笑吟吟的,根本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南昭王。 南昭王皱皱眉,抬了抬手,周围人立刻闭了嘴。“都出去吧。”他淡声说道。 “王上……”听到南昭王的话,周围的大臣立刻犹豫了。 “无妨,卫大人的人品还是值得保障的。”南昭王看着卫闲庭的眼睛说。 卫闲庭笑容不变,“王上胆识过人。” “卫大人的胆识也不错。”南昭王意有所指。 他用眼神扫了一圈周围,大臣们犹豫了一瞬,还是陆续的出去了。 帐篷里很快就只剩下卫闲庭和南昭王两个人,不过还有一个人也没走,卫闲庭的眼睛看了看南昭王身后,阿娜还在椅子上坐着,双手支着下巴,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阿娜!”南昭王提高声音叫了她一声。 “父王,他们又不是我,我留下来有什么关系嘛,卫大人救了我的命,不会伤害我的,卫大人,您说是吧。”最后,阿娜看着卫闲庭的眼睛问。 卫闲庭的笑容略淡了一点,但是依然没什么表示,只说:“公主有上苍庇佑,我只是碰巧遇见您罢了。” 阿娜的眼睛根本不能从他身上挪开,“那也是你武功好,才能把我救下来呀,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父王的女儿,都不是什么外人,没什么好避讳的呀。” 南昭王有些头疼,这个女儿宠爱的太过了,现在已经不怎么听话了,根本不害怕自己。 阿娜明显对卫闲庭有兴趣,又表现的太过直接,根本没看出来卫闲庭对她的疏离。 他想着怎么能让阿娜离开,没想到卫闲庭说:“那公主就留下来吧,公主在山上受了苦,还是应该好好休息。” 阿娜听了他的话,喜笑颜开。 “卫大人倒是怜香惜玉,我这女儿让我惯坏了,还请不要见笑。”南昭王颇为无奈的说。 “王上疼爱女儿罢了。”卫闲庭客气的说。 南昭王指了指左侧的椅子,对卫闲庭说:“卫大人坐。” 他走回桌子后面坐下来,对卫闲庭说:“十万大山道路崎岖,卫大人一路走过来,想来比较艰辛吧。” “还好,避开了一些危险的地方,本想随意转转,没想到迷了路,最后倒是和公主遇到了,看来我运气不错,不用在山里乱转了。”卫闲庭不冷不热的回道。 “卫大人,咱们也别兜圈子,你们那边朝廷什么情况,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相信你刚刚得到指挥使的位置,就来我们南昭散心。”南昭王看着卫闲庭,心里感叹他的镇定,最后没想到沉不住气的竟然还是自己。 卫闲庭摸了摸眼角,慢慢的说:“指挥使的位置不是什么重要的,我在曲沙关那边看到一点有趣的事情,觉得比回京城有意思多了,我想着,十万大山这边我还没有看过,正好顺便来看看。” 他的语速并不快,确切的说,从见到南昭王开始,卫闲庭说话就没有快过,这是一种强大的自信,他是根本就不害怕有人从背后****一刀,才会这样平静而缓慢。 可是这种缓慢的语气会给其他人一种压迫感,南昭王作为直面他的人,感受更加强烈。 卫闲庭的眼神很深邃,南昭王有一种被看透的错觉。 卫闲庭又慢吞吞的添了一句,“想来王上对于曲沙关发生的事情,应该知道的一清二楚吧。” “曲沙关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南昭王反问。 “自三百年前,大楚末期,大宁崛起的时候,曲沙关作为隔绝关内关外的屏障,从来都是密不透风的,还没混进去过什么小老鼠,不过最近倒是进去几个陌生人,我对陌生人的来处很感兴趣,王上知道这些小老鼠是怎么混进去的吗?”卫闲庭似笑非笑的看着南昭王。 曲沙关是南昭王心里的一个坎,可能真的是天意,当年他继位,攻打曲沙关,眼看胜利在望,可是被当世名将宫言知阻拦在外,七年前,他趁着大宁式微,再次尝试攻打曲沙关,没想到卫闲庭胆子那么大,直接让当时的邺王率兵援助,宁可自己不要江山,也不给南昭攻打中原的机会。 可以说,南昭王对卫闲庭的戒心,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如果一个人对自己都已经狠到可以不顾生死的地步,那么他就会什么都不在乎。 如果卫闲庭知道当初南昭王是怎么评价他的,说不好还要笑出来,他当初不过是不想百姓受苦,不过最后被天下人捅了一刀罢了。 南昭王知道卫闲庭指的是什么,不过他还是和卫闲庭装糊涂,“曲沙关最近乱的很,不知道卫大人指的是什么?” “也没指什么,不知道王上是不是爱民如子?”卫闲庭突然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南昭王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 卫闲庭面上露出一抹遗憾之色,“那王上要节哀了,前几天,我刚刚处理了两个王上的子民,本来想把尸体带回来,让他们魂归故里,奈何他们两个身体上的小东西太多了,我实在不敢碰,只好把他们就地烧了。” 南昭王的眼角抽了抽,被卫闲庭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还没有说话,阿娜已经站起来,惊讶的看着卫闲庭,“你杀了我们的族人?!” 卫闲庭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公主好像很惊讶,我看的不是你的族人,那些人在我曲沙关作乱,惊扰了百姓,我不把他们处理了,难道还要留着他们祸害百姓吗?”   ☆、318.第318章 条件 阿娜被卫闲庭问住了,她想了想,还是说:“那也罪不至死啊。” 卫闲庭的嘴角滑过一丝讽刺的笑,但是稍纵即逝,并没有被人发现,他说:“公主理解错了,进了曲沙关,就要遵守中原朝廷的律法,你的族人没有遵守,那么就只能按照中原的律法处理。” 他说的很冷淡,“你们的族人,身上的小东西太多了,而且太嚣张了,看来他们没学会一个词,入乡随俗。”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王上,不知道王上能否为我解答。”卫闲庭直视南昭王。 南昭王心里一突,对阿娜说:“阿娜,去找你母妃,你一声不吭的跑出去,她担心你一天,你去看看她吧。” 这就是想让她离开的意思了。 阿娜本来不想,但是看到南昭王严肃的眼神,知道自己此时任性不得,只好起身,不情不愿的离开帐篷。 临走之前,她回头问卫闲庭,“卫大人现在不走了吧。” “暂时不准备走。”卫闲庭平静的说:“我还有一些问题,要向王上询问。” 他没有看阿娜,可是阿娜还是非常高兴,喜笑颜开的走了。 等到帐篷里只剩下两个人,南昭王问:“卫大人想问什么?” “也没什么。”卫闲庭敲了敲桌子,“我就是想知道,裴君兰许给了王上什么好处,让王上把自己的人送进了曲沙关。” “卫大人可能误会了,我的子民单纯,很容易被奸人诱惑,误入歧途,如果给卫大人那边带来什么麻烦了,我很抱歉。”南昭王的表情很诚恳。 卫闲庭非常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他摇摇头,对南昭王说:“王上的态度太真诚了,如果我不是恰好知道一点详情,说不得要被王上骗过去了。王上可能对我还不是很了解,我这个人一般不无的放矢,也不希望别人把我当傻瓜耍。” 南昭王心想,你岂止不无的放矢,你说了解一点详情,几乎就是告诉我,你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这人就是喜欢扮猪吃老虎,谁要是觉得卫闲庭这个人温文无害,那才是瞎了眼。 “谁也不敢把卫大人当傻瓜,不过我有一事不明,还希望卫大人能为我解惑。”南昭王说。 “请讲。” “曲沙关现在属于卫明和宫言知,除开良州和琼州,剩下的属于邺太祖林永,卫大人对这件事如此关注,到底是为了什么?”南昭王含笑问道。 他的问题有点尖锐,说白了就是天下没有一块土地属于你卫闲庭,你这么尽心尽力到底是为什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两个打起来,卫闲庭才是最开心的那个人。 如果卫闲庭性子敏感,此时肯定要生气的,这话实在扎心,任何一个有点脾气的人,恐怕都受不了,更何况,卫闲庭曾经还当过皇帝。 “王上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可是王上可能不太了解我这个人。”卫闲庭轻笑一声,“中原怎么闹腾都没关系,哪怕林永和卫闲庭打的头破血流,和我都没有多大影响,不过,我们的事情,不希望有其他人插手。”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他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南昭王身上,一双眼睛幽若深潭,有一种含而不露的锋芒。 “再说,无论这个天下是卫明的,还是林永的,王上的话说的还是有点绝对了,天意难测,万一哪一天,换了一个天下之主呢,那都是有可能的。”卫闲庭意味深长,“不过这新的天下之主,也不会是裴君兰保证的,一定是王上就是了!” “你!”南昭王又心虚又震惊,不明白卫闲庭是怎么知道他和裴君兰说的条件的。 卫闲庭眯了眯眼睛,看到南昭王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没错,他刚才只是在猜测而已,只不过是南昭王自己向他证实了罢了。他在来的路上仔细思考过,裴君兰能说服南昭王,派出擅用蛊毒的高手,将他们悄悄送进曲沙关,应该就是裴君兰许给了南昭王极大地利益。 南昭王在十万大山这边什么都不缺,他已经是一国君主,但是他有野心,他和中原僵持着,就是因为中原的军队进不了十万大山,他的军队破不了曲沙关,但是如果有裴君兰的帮助,从内部瓦解曲沙关,那么他的大军就可以轻易入主中原。 南昭王攻打曲沙关是为了什么,自然不是为了烧杀抢掠一番就再回十万大山,他想做天下之主。 裴君兰的心思深沉,卫闲庭的也不差,自然可以猜到两个人做了什么交易。 “不过王上还真是贪心啊。”卫闲庭像是没有看到南昭王的羞恼,自顾自的说:“你和恕人谷做了交易,给宫言知的军队提供粮草,王上收了恕人谷的银钱,转过头又想从裴君兰这里得到更大的好处,天下的好事,都让王上一个人占全了啊。” 南昭王有点震惊,他和恕人谷,和裴君兰的交易都是秘密商谈的,卫闲庭为什么会知道。 卫闲庭像是明白他心里的想法,谦虚的笑笑,“绣衣直指里面的小崽子们每天上蹿下跳,最喜欢探听东家长西家短的,王上的一些事情,他们就都当个故事讲给我听了。” 南昭王明显的不相信。绣衣直指才交到卫闲庭手上,他能从手下那里得到多少消息,十万大山又消息闭塞,等到有情况送到卫闲庭手上,估计一年都过去了。 卫闲庭看出来了,可是笑着没说话,只有当对方不知道你手里的底牌的时候,才会忌惮你。卫闲庭深谙此道,他什么都不做,只要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剩下的让南昭王自己猜测去就好。 “卫大人来十万大山一趟,专门掐着我围猎的时间,恐怕不是为了和我翻旧账吧。”南昭王思索片刻,神情放松下来,既然卫闲庭还坐在这里,那就是还有目的没有达到,刚才说的那些,也不过是点警告。 “旧账什么的,都已经过去了,说来还要感谢王上,如果不是王上送人进了曲沙关,想来我现在应该在京城了。” 卫闲庭明显得了便宜还卖乖,他能威胁林永,做到绣衣直指指挥使,还真多亏了南昭王送去的两个南昭人。 卫闲庭抬起一只手,先伸出一根手指,说:“两个条件,第一个,继续为宫言知的军队提供粮草。” 然后他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个,有生之年不可攻打曲沙关,踏入中原半步。”   ☆、319.第319章 考虑 如果不是知道卫闲庭的做事风格,南昭王会以为他在开玩笑。卫闲庭提出这两个条件的时候,语气理所应当,自然极了,就像是南昭王是他的下属一般,但问题是,南昭王不是他的下属。 好在南昭王涵养还不错,被人这样无所顾忌的以下犯上,也只是微笑着,对卫闲庭说:“卫大人这两个条件,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你可知道,当初钟玄铭许下什么承诺,我才给宫言知提供粮草的吗?” 卫闲庭摇头,无所谓的说:“王上可能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是在和你谈条件,我只是在告知你而已。” 他这个态度,已经不能用嚣张来形容了,简直就是狂妄的忘了自己的身份。 “卫大人,我南昭虽然是小国寡民,可是也不是随意能被人欺负的,卫大人哪来的自信,认为我会答应你的条件呢?”南昭王压住心里升腾起的怒气,尽量平静的问他,可是他的眼神还是带出了一丝轻蔑。 他承认卫闲庭是一个棘手的敌人,有头脑有手段,这种人做朋友更好,如果不能成为朋友,也一定要做互不相识的陌生人,总之都比敌人好太多。 可是无论南昭王再怎么欣赏卫闲庭,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卫闲庭的能力再强,他也只有一个人。一个人的勇武值得肯定和尊崇,不过在一个国家面前,个人的勇武是微不足道的。 卫闲庭这样理所应当的给南昭王一点可以说是命令的条件,他只是以个人身份在和南昭王谈条件,可是南昭王首先是一个君王,两个人的身份都不对等,南昭王怎么会接受这种荒谬的,毫无利益的条件呢? 南昭王的那丝不屑,表现出的,恰好是对卫闲庭身份的轻视。 卫闲庭的眼神锐利,几乎瞬间就捕捉到了南昭王眼睛里的情绪,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鞭子,才缓缓说道:“我有没有自信不要紧,只要王上有自信就好了,况且我对王上一番肺腑之言,王上竟然还不领情,我真是好生伤心啊。” 说完,他还捂了一下胸口。 “卫大人从进入我王帐的第一刻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肺腑之言,倒是示威的时候不少。”南昭王意有所指。 “刀尖都架到了鼻子上,哪有不反抗的道理?我若没架住王上的刀,恐怕现在已经被你的大臣们给吃了。”卫闲庭笑了笑,“王上见到我就拔刀,好像也不是什么待客之道吧。” “卫大人好心机,我不警醒一点,恐怕就要被卫大人算计了,就像我的女儿一样。” 卫闲庭摸了摸眼角,没否认也没承认,“小公主天真可爱,王上好福气。” “卫大人也辛苦了,想来为了和小女偶遇,等了不少时日吧。”南昭王话里有一丝淡淡的讽刺。 “能遇见就是巧合,王上太紧张了。”卫闲庭笑着说。 他和南昭王都心知肚明,卫闲庭会遇到阿娜,是他刻意制造出来的巧合,不过在这个巧合上恰好让他救了阿娜一条命而已。这是上苍给卫闲庭的福气,别人羡慕不来。 卫闲庭早在进入十万大山之前,就打听好了所有信息。 他深知如果贸然去南昭的都城求见南昭王,必然要被拒之门外,很可能还会被南昭的军队围攻,所以他必须要想出来一个让南昭王不得不见他的机会。 于是他把目光放在了围猎上。 南昭王每年要进行一次围猎,在十万大山的山脚下,只不过围猎的时间不是固定的。 卫闲庭根据手下绣衣使递上来的情报分析判断,大致确定了南昭王每年围猎时间的一个范围。 时间已经确定,接下来就是找一个合适的人,把自己带到南昭王身边了。 卫闲庭最开始的目标并不是小公主阿娜,他只是在山里随意转一转,想先遇到谁就是谁了,不过意外惊喜就是阿娜比请报上说的还贪玩,竟然贸然进山,惹怒了白虎,最后被他所救,这也是南昭王一见到卫闲庭就拔刀的原因。 “我如果不紧张一点,恐怕后果严重到我承担不起,步三昧平调去管了禁卫军,不就是一个例子吗?”南昭王了不会被他的言语迷惑。 步三昧的那个职业看着好像更荣耀了,可是离开了邺朝最无孔不入的情报机关,一下子失去了对人生杀予夺的大权,对步三昧来说,未必不是一种折磨。 卫闲庭笑了,“总有些小老鼠让人分心,自不量力,我也只好多费一些时间,把这种小老鼠一一清除掉。” 南昭王在卫闲庭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种手握乾坤的淡定和自信。他直觉接下来卫闲庭说的话不会那么好听。 果不其然,卫闲庭接着说道:“我辛苦来到十万大山,想尽办法和王上见面,可不是仰慕王上的风采的。王上可要知道,在我们中原,有一句古话,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王上焉知以后的事情会不会有变化呢?” “所谓的王朝和统治者,是最脆弱最不牢靠的,很可能今天还在王位上坐着,明天就出了什么意外呢?我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王上觉得我说的对吗?”最后,卫闲庭笑吟吟的问南昭王。 南昭王沉默不语,他从卫闲庭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别的东西,卫闲庭的野心不止这么大,他想要的更多,为了这个目标,任何阻碍他的人,都会被他毫不留情的清除掉。 “卫大人的条件太苛刻,商谈这种事,自然是要有商有量的,卫大人又这么快把底牌暴露给我,不怕我反过来将你一军吗?”南昭王试探的问。 “王上可以试试,看一看你的消息能不能顺利的送出去,想来,我手下的小崽子们应该回很高兴终于有事情做了。”卫闲庭一点都不担心。“当然,后果可能王上就承担不起了。”最后,他又添了一句。 他现在可以肯定的说,今天和南昭王说的话,南昭王如果有心想告知林永,今日卫闲庭来十万大山的目的,几乎在消息刚到达曲沙关的时候,就会被拦截下来,连同那准备泄露消息的人,都会被带到卫闲庭面前。 卫闲庭眉目含笑,看着南昭王的挣扎和纠结,最后,他站起来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说:“不过我还有很多时间,王上可以慢慢考虑。”   ☆、320.第320章 倾慕 南昭王今年的围猎只进行了五天就匆匆结束了,原因也没说,很多人不明所以,和南昭王最信任的几个大臣旁敲侧击的打听,可是众位大臣却一个个讳莫如深,全部变成闭口的蚌壳。 等到南昭王回了皇宫,宫里多了一位姓卫的中原贵客,旁人见了他,都恭敬的称呼一声:卫大人。 南昭以左为尊,南昭王把卫闲庭安排在宫里最华丽的宫殿,每次笙歌美酒佳肴的款待,都没让他去使节馆,不过卫闲庭估计南昭王之所以不让他去使节馆居住,可能是害怕他乱走,再探听到什么消息。 卫闲庭认为南昭王此举着实多余,如果他想,即使住在深宫里,依然可以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南昭王总以为卫闲庭把自己的绣衣使渗透进了十万大山,他从来没想过,最先进入十万大山的中原人,其实都是恕人谷的弟子。而卫闲庭恰好是恕人谷谷主裴音的弟子,虽然前不久,恕人谷因为卫闲庭的背叛,全部生意都由明转暗。 当然卫闲庭并不觉得自己这是背叛裴音,他们两个互惠互利,双方都很满意这次结果,何来背叛之言。故而即使恕人谷的弟子对卫闲庭怒目相向,也从来没有在做事上,扯卫闲庭的后腿。 卫闲庭和裴音的关系是恕人谷里心照不宣的秘密,恕人谷的弟子心知肚明,但是从来不敢往外说,不过卫闲庭心里和明镜似的,别看裴音现在宠着他,裴音是个公私分明的人,等到以后事情尘埃落定,自己背叛恕人谷这件事,还是要给大家一个说法,这才是恕人谷众人没有当众追杀他的根本原因。 想到裴音,卫闲庭掐指细算一下,已经有近一个月没有见过这人了,一点音讯都没有,还真是个心狠的,莫非真的一点都不想念他吗? 想到裴音,哪怕只是想想裴音现在在做什么,卫闲庭心里都是高兴的,不由自主的就会露出笑容。 这个笑容与他以往那种疏离客套的笑不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阿娜公主一下子就看呆了。 南昭王设宴款待卫闲庭,几乎每天都要为他举行宴会,剩下的时候避而不见,说白了就是既不想得罪卫闲庭,又不想答应卫闲庭的要求。 卫闲庭深知南昭王心里的想法,他也不说破,权当在南昭散心,看看风土人情。本来他此次来南昭,就不只是为了威胁南昭王的。 不过卫闲庭对于南昭王每日安排的宴会着实有些厌烦,尤其是那些舞女围着他打转的时候,她们身上的香味熏的卫闲庭鼻子疼。 卫闲庭又不想太落南昭王的面子,所以在宴会场合,他光明正大的走了神,端着酒杯低垂眼睑,做老僧入定状,也不管陪同官员的心情。 阿娜公主唯一和卫闲庭达成共识的,就是两个人在对待舞女的态度上是一致的不耐烦,她心中对卫闲庭有好感,有害怕卫闲庭的目光被这些女人勾走,所以几乎每场宴会都会到场,以南昭王的女儿的身份陪同,唯一几次没到场,还是南昭王实在看不过去,把她关在宫殿里的原因。 故而,阿娜公主有幸见到了卫闲庭温情的一面。这个看着冷漠的男人,原来也可以露出这么好看温柔的笑。 阿娜公主直觉卫闲庭心里应该有一个人,只有把深爱的人放在心里了,才会有如此美丽的笑。阿娜公主心里非常不舒服。 宴会散去之后,卫闲庭毫不留恋的离开,一点没给南昭官员寒暄的机会。他离开的背影干脆利落,又散发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想和他说笑几句的南昭官员愣是呆在原地,看着他离开,没敢再上前一步。 只有一个人非常有勇气的追赶着卫闲庭的背影,那是阿娜公主。 “卫闲庭!”阿娜公主一路小跑着,卫闲庭的步子大,哪怕她从小无拘无束的随处跑,也赶不上卫闲庭的步伐,只能在后面喊了一句。 卫闲庭听到声音转过身,对着赶上来的阿娜公主略弯了弯腰,行了一个南昭的礼,礼貌的说:“阿娜公主。” 他的礼数堪称完美,站在那里看着阿娜公主,眼神清明,甚至在阿娜靠近他的时候,还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一步,永远保持着距离,以免引起旁人的误会。 阿娜公主咬着下唇,定定的打量着他,心里不是滋味。 她是南昭最受宠爱的公主,有美丽的容貌,不俗的学识,高贵的身份,每一年求娶她的南昭勇士都要互相比试几次,她享受那些勇士爱慕的眼神,可是心里总也看不上那些人。 阿娜公主一直觉得那些人太粗鲁了,她想像中原人的话本子里说的那样,找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过那种举案齐眉的生活。 可是她又认为那些公子手无缚鸡之力,没有南昭勇士的勇武。 故而阿娜公主还没有成婚,只说自己想多在父王身边陪伴左右,以尽孝心。 然而卫闲庭的出现几乎满足了阿娜公主的所有幻想,这个男人长的比她见过的任何南昭人或者中原人都好看,而且彬彬有礼,又武功高强,阿娜公主几乎一瞬间就喜欢上了卫闲庭。 她并不明白南昭王为什么对卫闲庭如此戒备,而且又好奇卫闲庭的事情,于是她偷偷的找人调查了卫闲庭的事迹,结果并没有如她父王一样警惕,反而陷入了更深的迷恋。 从前朝废帝到现在的绣衣直指指挥使,卫闲庭经历的磨难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心疼,可是她不仅没有被那些困难打倒,也没有愤世嫉俗,变成偏激的性子,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阿娜公主发誓,这样的男人,一旦错过了,此生不会再遇到第二个。 卫闲庭在原地等了她半晌,可是阿娜公主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专注又心疼的眼神一直看着他。 卫闲庭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和厌恶。 他知道这个小公主着人调查过他的事情,可是他并不想因为这些事情而得到同情,说白了,他只需要一个人的心疼,其余的人,他不稀罕。 阿娜公主把他眼睛里的情绪看的分明,她现在终于相信,她母亲说的,如果你对一个人付出了真心,那么你就可以察觉到他心情的每一点变化。 阿娜公主想,她就这么惹人讨厌吗? 她握了握拳头,仰头看着卫闲庭漂亮的脸,直接的问:“卫闲庭,你是不是讨厌我?”   ☆、321.第321章 拒绝 卫闲庭客气的笑笑:“公主冰雪聪明,又甜美可爱,没有人会讨厌公主。” “可是你也不喜欢我!”南昭的民风开放,男女可以自由婚恋,表达感情的方式也非常直接,喜欢还是讨厌,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根本不会拐弯抹角。 阿娜公主受尽宠爱,性子更是如此。 卫闲庭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看着阿娜公主,淡漠的说:“公主有很多人喜欢,在下也很欣赏公主的性格。” 如果裴音也能像阿娜公主一样直接,那他就更开心了。卫闲庭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阿娜公主心里不是滋味,卫闲庭眼睛深处隐藏着深切的温柔,可惜那些都不是给她的! “可是我不想要你的欣赏,我喜欢你,想做你的妻子,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阿娜公主问。 卫闲庭再次弯腰,略带歉意的看着她,“在下感谢公主的厚爱,可是在下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不想在感情的方面和阿娜公主玩文字游戏,他不想给阿娜公主造成一丁点儿的误会,既然拒绝,就要干脆直接,毫不留情,这个时候对她委婉,其实就是在伤害她。 阿娜公主心里的难过无法形容,她咬了咬牙,说:“可是你们中原人不是有妻妾的说法吗,我喜欢你,我是公主,你可以娶我,然后就是驸马了,我也不阻拦你娶你喜欢的人,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这样不是很好吗?” 卫闲庭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阿娜公主小心观察着他,看到他没什么表示,情绪也没有变化,以为他是在考虑,故而稍微放下一点心,接着说:“你在中原不过是一个指挥使,中原的皇帝对你不好,可是如果你娶我,我父王会对你很好的,你在南昭也可以享受荣华富贵,绝对会比你在中原过的安心快乐,我可以同意你纳喜欢的女子为妾,让她留在你身边,本来我们南昭的公主下嫁,驸马是不可以纳妾的,但是我允许,如果我父王不同意,我可以去和他说。” 阿娜公主说了半天,几乎都是对卫闲庭有利的条件,她觉得,卫闲庭既然能去争取绣衣直指的指挥使,就是个比较有野心的人,对于有野心的人,都不会拒绝她的提议。 说完,她满心希望的看着卫闲庭。 “凭什么?”卫闲庭挑眉,反问道。 阿娜公主怔了一下,没明白卫闲庭是什么意思,她疑惑的看着卫闲庭,“什么?” 卫闲庭耐心的给她重复了一遍,还细致的询问她:“在下刚才说,凭什么?我心里有喜欢的人,她也喜欢我,公主才是那个插在我们两个中间的人,如果我真的要娶妻妾,也应该是她是妻,公主是妾,这才合理呀。” 阿娜公主皱眉,“可是我是公主,我做妻子理所应当,我嫁给你,不阻拦你娶妾,已经很大度了。” 卫闲庭慢慢的笑了,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看着她,“按照中原人的说法,除了身世,还应该有一个先来后到吧,公主只是南昭的公主,你的身份尊贵,可是在我心里,我不喜欢的,无论什么身份我都不喜欢,可是我喜欢的,哪怕她只是个乞丐,我也喜欢她。” 再说了,裴音是大楚的公主,真的算起家世来,裴音的身份比阿娜尊贵多了,南昭崛起的时候,阿娜公主的祖先还只是一支扰边的蛮夷,何来尊贵可言呢? 阿娜公主娇俏的脸瞬间苍白,似乎没想过卫闲庭的言辞会这样锋利,这和她心里想象的不太一样,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呢?这个男人如此有礼,怎么说出的话这样伤人呢? 卫闲庭像是还嫌不够,又说道:“公主觉得自己的身份尊贵非常,其实在我眼里一文不值,你刚才说的所有事情,都是你以为的,可是我并没有说什么,我喜欢的人,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无论我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我都只喜欢她。” “更何况,我并不稀罕公主的倾慕,你许下的那些美好的前景,我都不在乎。”卫闲庭冷酷的说,他的面上还带着笑,可是那种笑却是冰冷的,更像是被激怒之后,为了掩盖蓬勃的怒火,勉强维持的礼貌微笑。 阿娜公主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抱歉,在下并不喜欢公主,永远都不会。”卫闲庭面无表情的说:“在下还有事,先告辞了。” 阿娜公主的眼泪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不受控制的掉落下来,她捂着嘴巴,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以免再被卫闲庭看低了去。可是即使卫闲庭说的这样无情,阿娜公主的一颗芳心也收不回来了。 直到卫闲庭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阿娜公主才转身离开,她并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直接去找了南昭王。 南昭王早早的听到消息,得知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一路哭着跑进来,心疼之色溢于言表。 阿娜公主看到南昭王的时候,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悲伤,哭着喊了一声,“父王!”然后扑到南昭王怀里。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们阿娜了,说出来,父王为你做主出气!”南昭王抚着阿娜公主的头,疼惜又愤怒的问。 他的掌上明珠,从小南昭王自己都不忍心呵斥她一句,怎么突然就被人欺负哭了呢? 阿娜公主哭泣的说不出话来,南昭王心里着急,指着一直跟随阿娜公主的随从,喝道:“你说,怎么回事!” 那随从浑身一哆嗦,生怕一个回答不好,就被拖下去喂狼,她先看了阿娜公主一眼,却不想这点小动作被南昭王看见了。 南昭王冷冰冰的说:“再不说话,就把你的舌头拔下来吧,我看留着也没什么用!” 随从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结结巴巴的说:“是,是因为卫大人。”再多的,她也不敢说了。 南昭王心里有了点不好的猜测,他低头看着阿娜,严肃的问:“阿娜,你和卫闲庭说了什么?” 阿娜公主抹着眼泪,抽抽噎噎的说:“父王,我是南昭的公主,我已经那么直接的去和卫闲庭表明心意了,他为什么不喜欢我,还要说那么过分的话拒绝我?”   ☆、322.第322章 不准 阿娜公主边哭边问南昭王,本以为能得到南昭王的回应,可是她等了半天,除了静默再也没有其他。 阿娜公主心里有点忐忑,她抬起头,小心的观察南昭王,结果却看到南昭王严肃沉思的脸。阿娜公主心中顿时一紧。 南昭王平日里在阿娜公主面前都是慈祥和蔼的,阿娜公主说什么,南昭王都会尽力满足,可是这并不代表阿娜公主就被宠的没脑子,相反,正因为阿娜公主很会揣摩她父王的心理,才能顺利活到今天。 她平时没少见到南昭王露出这副表情,一般南昭王要是不同意什么事情的时候,就会是这个样子,现在看来,南昭王并不赞同阿娜公主的做法,甚至还要因此责备与她。 “我不是说过,不让你太过接近卫闲庭吗?”南昭王的语气很严厉。 阿娜公主是真心喜欢卫闲庭,心里分明有些惧怕严厉的父王,可还是小声辩解道:“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我想让他做我的驸马,我想把他留在南昭,不可以吗?父王也说过,允许我自己找驸马的啊。” 南昭王不为所动,“我允许你自己找驸马,可是这个驸马不能是卫闲庭,你不要因为一副好皮囊就喜欢他。” 阿娜公主觉得自己的真心遭到了误解,她大声说:“我没有只喜欢他的脸,他还救过我的命!” “那是他故意的!”南昭王板着脸说:“就算当时不是你进山,换成你其他的兄弟姐妹,就算他们没有被白虎追赶,卫闲庭也会想办法接近他们!他的最终目的就是接近我!你不过是他利用的一个跳板!” “卫闲庭心思深沉,又不耽于****,你和他在一起,只会受到伤害,他的野心大着呢!”南昭王毫不心软的训斥阿娜公主。 他仔细思索了几天卫闲庭提出的要求,越想越心惊,卫闲庭做出的这两件事,其实就是在支持宫言知与林永进行内斗,他是邺朝的指挥使,来南昭却绝口不提与邺朝有利的条件,除了想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之外,南昭王想不出别的什么原因。 若不是卫闲庭对****并不那么重视,南昭王都要怀疑,卫闲庭是故意给阿娜错误的暗示,因为他迟迟不做决定,而准备把他也拖下水了。 “父王说的不对,卫闲庭分明就是有喜欢的人,才不会喜欢我的,他那样的人,才不会和父王说的一样!”阿娜公主觉得自己的心上人遭到了父王的贬低,心里愤怒不已,她大声的反驳南昭王,从南昭王怀里站起来,眼睛还是红的,可是转身就跑出去了。 南昭王愣了愣,可是没想到卫闲庭还能有喜欢的人,不过他觉得,能被卫闲庭喜欢,也真是一种不幸。 “卫闲庭是什么样的人,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你又何来的依据反驳我呢?”南昭王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片刻之后吩咐左右,“传令下去,看着 点阿娜,让她不要和卫闲庭接触。” 卫闲庭可不知道阿娜公主哭着去找了南昭王,想来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等他回到休息的地方之后,发现他的桌子上,用茶杯压着一封信。 卫闲庭没有半分惊讶的把信封拿起来,沿着信封的封口处摸了摸,摸到一片浅浅的凹凸不平的花纹,和裴音那块羊脂玉上的一样,这是恕人谷的标识。 他在十万大山内部,想和外界消息互通有无,靠的就是恕人谷的人脉。 卫闲庭把信封拆开,拿出里面的纸仔细看着。 林永已经知道了他在十万大山的事情,群臣纷纷要求他必须立刻回到京城,可是林永意外的第二次偏向卫闲庭这边,驳斥了群臣的谏言。 群臣以陈章为代表,要求林永给他们一个说法,哪知道林永突然大怒,当庭训斥了陈章,说他目无君王,倚老卖老,君臣不欢而散。 早在卫闲庭要去十万大山之前,就已经给温锦若送过消息,等到他去南昭的消息由邓将军经过驿站传到京城之后,先观察林永的态度,如果还算平静,就在三天之后私下里把他的信件交给林永。 看林永的反应,至少又一次站在了卫闲庭这一边。卫闲庭知道,自己的阿姐应该没少在中间调和,他一次次试探林永的底线,不过想知道林永到底能纵容他到什么程度,目前看来,只要有巨大的利益,林永不在乎他小小的放肆。 而卫闲庭经过温锦若的手送出去的那封信里,就写着军中可能有宫言知的内应,活死人源头来自十万大山,宫言知很可能与南昭达成了某种协议,卫闲庭要去仔细探查,想办法破坏两个人的联盟。 他抓住了林永的心理弱点,知道如果与他擅自进入十万大山相比,林永更不愿意看到南昭和宫言知联手,他现在内有匪患四起,如果南昭再来掺和一脚,那就是腹背受敌了。 而且林永竟然当众训斥陈章,这可是一个好兆头啊,卫闲庭心情愉悦的想,自己也差不多要准备回中原了。 信的最后有一行简单的字:没有谷主的消息! 如此僵硬的回复,恕人谷到底对他是有多大的怨念啊。卫闲庭失笑。 可是从信里可以看出,裴音已经完成了恕人谷的整合,没有人再对她担任谷主有什么异议,彻底消除了拂衣公子留下的影响。 “早这样不就好了,一人扮演两个角色,差点被自己打败,人心这东西,试探的多了,自己才是受伤的那一个呢。”卫闲庭轻声自语,嘴角带着一抹浅淡的微笑,说不出的温柔。 阿娜公主跑回来自己的寝宫,越想越难过,哭着砸碎了宫殿里所有的摆件。 从小照顾阿娜公主的老嬷嬷闻讯赶来,看到阿娜公主哭的伤心,顿时心疼的不行,连忙上前说:“公主这是受了什么委屈了,和嬷嬷说说。” 阿娜公主最信任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嬷嬷,眼睛里带着泪花看着她说:“嬷嬷,我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卫闲庭不喜欢我,我父王也不同意我喜欢卫闲庭?我要去找母妃,让她去求父王下旨,让卫闲庭娶我!” 阿娜公主说完,觉得这个办法很好,又立刻迫不及待的要去找她的母妃。 没想到嬷嬷却拦住了她,慈爱的笑着说:“我的公主啊,这根本不用麻烦贵妃啊,卫闲庭不喜欢你,你可以让他喜欢啊。” 见公主还是不太明白,她又说了一句,“公主,我们是南昭人啊。”   ☆、323.第323章 隐患 翌日,负责接待卫闲庭的礼官刚才卫闲庭休息的宫殿,还没等和门口的侍卫打招呼,卫闲庭已经大步走出来了。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缎子衣袍,绣着银色镂空曼珠沙华滚边,腰间缠着自己那条银丝软鞭的装饰腰带,负手而来,看起来华贵逼人。 男子面如冠玉,姿态优雅,微微上挑的双凤眼光华流转,似乎能看透一切。礼官只看了他一眼,就匆匆移开目光,行礼道:“见过卫大人,王上已经备好美酒佳肴,美人歌舞,请卫大人欣赏,王上说,他随后就到。” 卫闲庭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礼官,说:“王上每天都会说,随后就到,可是我没有一次看到他随后啊。” 礼官也觉得有点尴尬,可是他还是笑着和卫闲庭解释,“王上日理万机,最近事忙,抽不开身。” “既然王上抽不开身,我看我也不用去看什么歌舞了,直接去找你们王上吧,我想和他聊聊天,总看歌舞没什么意思。”卫闲庭说完,直接就要出去。 礼官见卫闲庭说走就走,连忙伸出手拦了他一下,说:“卫大人请稍后片刻,王上今日一定会到,王上现在正在和朝臣商议政事,着实不方便见客。” “那我就在外面等着好了。”卫闲庭非常理解的说。 那礼官没想到卫闲庭如此的胡搅蛮缠,他绞尽脑汁想借口,想要把卫闲庭引到宴会的宫殿,南昭王摆明了是不想见卫闲庭,自己这要是把他引过去了,至少一顿斥责是少不了了。 然而没等他说话,卫闲庭的语气已经冷了下来,慢慢的说:“莫非,你们王上是不想见我吗?还是说,你不想我见王上?” 这两个问题都不能答“是”,前一个承认了,很可能得罪卫闲庭,到时候南昭王就不是斥责他的问题了,直接拖出去打死都有可能,后一个承认了,那他就是欺君罔上,照样是个死。 这位礼官陪了卫闲庭几天,卫闲庭每天参加宴会,也没有说什么,他还以为卫闲庭是个好说话的人。没想到卫闲庭就是一条毒蛇,谁沾上了都容易被咬死。 礼官的额头冒出了一点冷汗,根本不敢回答卫闲庭的问题,可是他又知道不回答就是默认,简直是左右为难,煎熬不已。 卫闲庭冷眼旁观,见礼官已经的眼神越来越焦急,才又说:“当然,我并不是要为难大人,不过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见王上,这些事情耽误不得,也不能和大人说,希望大人理解。” 礼官连忙说:“理解,理解,想来现在王上应该已经忙完了,卫大人请和我来吧,别耽误了事情。”说罢,礼官抬起手,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 卫闲庭大度的放过他,让他着实松了一口气,这时候他也顾不得什么南昭王的命令了,还是把卫闲庭带过去吧,一顿板子和一条命相比,还是命重要。他以后可再也不想接待卫闲庭了,这个男人的语言里,全部都是陷阱。 想到这里,他引路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卫闲庭看着他如此匆忙的步伐,嘴角露出一丝愉悦的笑容,言语如刀,他亲身体验过的,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小礼官的几句敷衍糊弄过去,说什么君为上,还不是大不过自己的性命吗? “王上,卫大人求见。”南昭王还在因为阿娜公主的事情忧心,侍从就进来了。 南昭王有些意外,“不是说让你们好生款待,只说我没时间吗,怎么把他带来了?” 他现在最不想看见卫闲庭,总说女人是红颜祸水,这个男人都要成为蓝颜祸水了,他要是再不关着点阿娜,阿娜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可真的就不一定了。 那礼官就跟在侍从身后,此时立刻跪下来请罪,原原本本的把事情经过给南昭王说了一遍。 反正这时候把事情都推到卫闲庭身上就好,南昭王顶多会认为办事他没能力。 南昭王仔细听完,知道想糊弄卫闲庭这个事是不能再进行下去了,他揉了揉额角,说:“把他请进来吧。” “王上日理万机,想我等了这许多天,陛下急着催我回去,不得已,只好来打扰王上了。”卫闲庭歉意的对南昭王说。 南昭王摒退了左右,殿里只留下他和卫闲庭两个人,他说:“如果中原的皇帝陛下得知他的朝臣是来替宫言知和我谈条件的,想来应该会很失望。” “我作为使者来和王上和谈,只要王上不出兵攻打曲沙关,陛下是不会在意其他细节的。”卫闲庭笑的从容,一点都不担心南昭王的威胁。 南昭王也就是试探一下卫闲庭的态度,他目前真的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绕过卫闲庭手下的绣衣使,把卫闲庭在这边和谈的具体事宜告诉林永。 “卫大人未免太自信了,如果我坚决不同意卫大人的条件,攻打曲沙关,给卫大人拖一拖后腿,卫大人想做的事情,应该都不会太顺利。”南昭王面无表情的说。 卫闲庭的脸上没有半点慌乱或者不满,他像是已经想到了南昭王会这样说,镇定的看着南昭王,“王上雄才大略,如果不答应我的要求,那我顶多是多费一点功夫,但是宫言知将军依旧会阻挡住王上的军队,这点我可以保证。” “不过我想,王上现在也没什么精力去攻打曲沙关了。”卫闲庭不怀好意的笑笑,“王上的几位王子都已经成年了,开始有各自的小心思了,想来王上是心知肚明的,您也看到了,内乱才是最耗费国家财力的,您应该不想让自己的国家的子民陷入这种困境中吧。” 卫闲庭的话说出了南昭王心里的忧虑,他的面色略微有点僵硬,他之所以把卫闲庭留在宫里,就是担心卫闲庭知道这些事情,从而失去谈判的筹码。 卫闲庭没再说话,只让南昭王自己去思考,并不把他逼的太紧。 南昭王把他想的太简单了。卫闲庭敢独自来到十万大山,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并且一分好处都不给他,就是知道南昭王现在面临的困境。 钟玄铭提出让南昭王与宫言知合作,给南昭王画了一个大饼,以为卫明得胜就会获得曲沙关的三个州,说明他现在根本没有什么精力来侵袭曲沙关,才会答应这种买卖。 他来南昭,即使南昭王对他避而不见也不生气,就是因为,他想知道的消息,已经全部都通过恕人谷得到了,南昭王以为可以回避卫闲庭,却不知道,卫闲庭只用了这几天时间,就摸清楚了他一切的隐患。   ☆、324.第324章 中蛊 卫闲庭坐在椅子上,低头喝着茶水,慢慢的等南昭王想明白。 他一直不太喜欢南昭的茶叶,是因为南昭的茶叶总有种苦涩的味道,很容易让他想起当年在西山行宫的日子。 卫闲庭一直对在西山行宫的生活的记忆不太好,并不是为了逃避曾经的苦难,只是每当想起的时候,就会想到有人为了让他活下去付出的代价,他就很容易从心里翻腾出仇恨的火焰。 仇恨容易影响一个人的判断,裴音曾经无数次的告诫过他,他时刻谨记。 “卫大人好手段。”南昭王长叹一声。 “过奖,只不过我不喜欢出现什么意外,看样子王上心里已经有决定了。”卫闲庭面上看不出得意,平淡如常。 南昭王说:“我不能承诺你永远不攻打曲沙关,这太强人所难,只不过最近五年之内,我不会。” “十年。”卫闲庭不同意。 南昭王想了想,勉强点点头,“不过,这份协议我不会写下来,想来卫大人也是明白的。” “自然。”卫闲庭从善如流的答应下来,“我也相信王上是信守承诺的人。” 其实他们两个人都清楚,谁都不会写什么书面的东西,这种口头上的约定只不过是一时的承诺,如果卫闲庭最后失败了或者出现什么意外,这份约定立刻就会作废。 南昭王的几个儿子如今正陷入争权夺利的斗争中,一旦国内出现混乱,为了祸水东引,南昭王也会把战争引向中原,降低国内百姓的激愤情绪。 而卫闲庭目前以微弱的优势占据上风,抓住了南昭王目前的困境,还有宫言知这种当世名将作为保障,才能得到好处。 他最开始也没想让南昭王活着的时候永远不打曲沙关的主意,就算南昭王真的同意,卫闲庭自己都不会相信,他不过是漫天要价,等着南昭王坐地还钱罢了。 见事情已经成了,卫闲庭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他站起来对南昭王说:“感谢王上多日来的款待,在下昨日已经接到了消息,陛下迫切的想知道和谈的结果,我就不打扰王上,先一步告辞了。” 南昭王巴不得他快点走,这个绣衣直指的指挥使再不走,他都担心自己一天吃几道菜都被这人打探出来,于是也不挽留,“卫大人此次立了大功,想来中原的皇帝陛下一定会对卫大人多有嘉奖了,我就不留大人了,以后有机会,大人可以来我这里游玩。” 卫闲庭笑着说:“以后有机会一定来叨扰王上。” “我安排人,护送卫大人离开南昭。”南昭王高声叫了侍从进来。 “有劳王上。”卫闲庭拱了拱手。 南昭王和侍从说了一番,亲自送卫闲庭到殿门口,等卫闲庭跟着侍从离开之后,他才算真的轻松下来。 好大一座瘟神送走了,也不会再扰乱阿娜的心,他也不算亏了。 等阿娜知道卫闲庭即将离开南昭追出来的时候,卫闲庭已经走到了宫门口。阿娜公主骑着快马冲到卫闲庭的马前,拦住他,焦急的说:“把你不能走!” 卫闲庭觉得莫名其妙,还有一点被人纠缠的厌烦,不过他隐藏起自己心里的想法,心平气和的对阿娜公主说:“还请公主让开,在下还有要事,必须要离开此处了。” 阿娜公主就挡在卫闲庭面前,也不管宫门口人来人往的目光,只重复这一句话,“你不能走!” 卫闲庭低着头,没有说话,只他骑着的马烦躁的刨了刨蹄子,卫闲庭抬手摸了摸马背上的鬃毛,安抚住马匹的情绪,平静的说:“公主,昨日我已经与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不认为我有什么不能走的。” 如果这时候是熟悉卫闲庭的人在身边,就会发现卫闲庭其实已经很不耐烦了,他的马匹之所以会躁动,完全是因为感觉到了主人身上泄露出来的一点点杀气。 仔细算来,已经有七年时间,没有人敢和卫闲庭说什么“你不能”之类的话了,几乎每一个用这种语气和他讲话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他也只能接受裴音一个人对他用命令的语气说话。 卫闲庭的武功和谋略不仅师承裴音,就连他的脾气,也和裴音有那么几分相同。 阿娜公主面上的焦虑不似作假,她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和卫闲庭说,卫闲庭又根本不抬头看她,她连个想和卫闲庭单独谈谈的眼神都送不出去。 卫闲庭一直等不到阿娜公主说话,也不再等待,直接准备从她身边绕过去。 阿娜公主一见卫闲庭真的要走,也想不了其他后果,只能飞快的说:“你中蛊了,不能随便离开王宫!” 卫闲庭勒住马,终于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向阿娜公主,“公主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他深知南昭人多么善于使用蛊毒,所以在宫中的饮食都非常注意,而且他如果在皇宫里出了事,南昭王第一个被怀疑,所以南昭王比他还小心,根本不可能给别人可乘之机。 阿娜公主被他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可是见他不相信,只好说:“我没有开玩笑,你确实中了蛊毒,是一种情/蛊,就是你在父王那里喝的那杯茶水里。” 阿娜公主说出“情/蛊”两个字的时候,卫闲庭就明白这蛊毒是谁的手笔了,说起来也是他大意了,没想到真的有人能在南昭王面前使小手段,才会着了道。 “公主和我说说这情/蛊是怎么回事吧。”卫闲庭淡淡的看了一眼她。 第一句话已经说出来了,再说下去就没什么困难的了,阿娜快速的说:“你中的情/蛊是用我的血喂养的,这种情/蛊不会要人性命,也不会害人,只要你一心一意对我好,不去对别人动情,就不会要命的。” “然后呢?”卫闲庭继续问,阿娜公主的眼神闪烁,明显还有其他事情隐瞒。 想到自己一时大意中了蛊毒,卫闲庭的手不自觉的就抚了抚腰间的鞭子。 “还有,还有……”阿娜公主犹豫着说:“你不能离开我太远,否则情/蛊就会发作,它会顺着血液钻进心脏,中蛊人会被噬心而死。” 看到卫闲庭没什么表情的脸,阿娜公主连忙解释说:“不过你不要害怕,这种情/蛊只要对伴侣忠诚,不离开爱人身边,就不会发作,我可以发誓,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325.第325章 求情 “你是我什么人?”卫闲庭静静的听完阿娜公主的话,冷漠的反问。 阿娜公主被卫闲庭问的一愣,嗫嚅着说:“我喜欢你啊。” 卫闲庭觉得自己昨天说的话还是太轻了,他勉强压制住自己心里蓬勃的怒气,冷笑着看她,“所以呢?你就可以给我下蛊?你喜欢我,你有没有问过,我喜不喜欢你呢?我没想到公主是这种死缠烂打之人!” 对一个女孩子用这种词,实在是有点过分了,阿娜公主瞬间就白了脸色。 宫门口人来人往,早就有人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去通知南昭王了。卫闲庭刚才看到了,可是并没有阻止。 还有一些人直接站在不远不近的距离,自以为隐秘的看着这边的情况,耳朵高高的竖起,听着这边的情况。 卫闲庭本来就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他所有的温情都给了裴音,对着陌生人,只能用礼貌和风度来形容,而现在,卫闲庭连这点礼貌都不想留了。 “公主把所谓的情/蛊种在一个陌生人身上,一口一个爱人说着,在下真的替王上感到悲哀,他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公主,竟然是如此一个……”卫闲庭稍微停顿了片刻,用一种看着最下等的歌女舞女的轻蔑厌恶目光看着阿娜公主,轻飘飘的吐出剩下的话,“寡廉鲜耻之人。” 阿娜公主长到这么大,还没有被人如此贬低过,她的眼睛里迅速蓄满泪水,顺着脸颊落下去,哑着声音说:“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呢,我不过是喜欢你,你就这样贬低我吗?” “我不过是不喜欢你,你就要给我下情/蛊吗?以喜欢的名义就能伤害另一个人?那我如果喜欢你,我拿走你的命也是可以的吗?”卫闲庭的厌烦溢于言表,锋利的言辞像刀子一样扎向阿娜公主。 阿娜公主心里也升腾起一股不服气,她这样优秀,卫闲庭凭什么不喜欢她?!她想也不想的说:“那是自然,如果你喜欢我,要我的命我也毫不犹豫的给你!” “那你就把命留下来吧!” 阿娜公主的话音刚落,卫闲庭立刻抽出腰间的长鞭,毒蛇一样缠上阿娜公主的脖子。 卫闲庭略一用力,鞭子瞬间变成一条直线,阿娜公主的脸色涨的通红,两只手死死的抓着鞭子,想要把鞭子从自己的脖子上拿开。 她从来没觉得死亡和自己这样接近。 “放手!你若是,这样做,你自己,也会受不了。”阿娜公主断断续续的说。 她说的没错,在鞭子缠上阿娜公主的脖子的时候,卫闲庭自己就非常的痛苦,不止阿娜公主感到窒息,卫闲庭也感觉呼吸困难,就像是有一双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一样。 卫闲庭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不是因为情/蛊,而是因为受制于人,这蛊毒除了阿娜公主说的那些作用,还会让两个人同生共死! 周围的侍卫蜂拥而至,手握长矛想要救下公主,然而卫闲庭以冰冷的眼神扫了一眼,寒声说道:“谁再敢往前迈一步,我就让你们看着公主身首异处!”他的嘴角绽开一个嗜血的笑,“想来公主的头颅和我鞭子下其他的亡魂不会有什么不同吧。” 他身上的杀气凝重的犹如实质,将周围的侍卫惊的后退了两步。 “卫大人请息怒!”南昭王听到消息赶过来,就看到自己的女儿都快窒息了,立刻高声喊了出来,他的声音紧张的都有点变调,他知道卫闲庭绝对不会顾及什么身份,而对阿娜手下留情的。 卫闲庭侧头看着小跑过来的南昭王,眼睛不离阿娜公主痛苦的脸,淡声说:“王上有一个好女儿啊,不过就是不知道,王上有几个这样的好女儿?” 南昭王心中暗道“不好”,卫闲庭现在已经怒到了极点,谁都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做什么了。 他疾步走到卫闲庭身前,抬头仰望着坐在马上的卫闲庭,小心的求情,“阿娜年纪小,容易被奸人所惑,这件事我刚才已经调查清楚了,是有刁奴给阿娜煽风点火,阿娜才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行为。” 说完,南昭王对着不远处的侍卫道:“把人带上来!” 侍卫押着一个头发凌乱的老嬷嬷,扔到了南昭王脚前,那老嬷嬷哆嗦着抬起头,正是照顾阿娜公主长大的那一个。 阿娜公主心里面难受极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的父王需要仰视别人,也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的嬷嬷会被推出来问罪,连安心养老都不能。阿娜公主第一次发现,原来喜欢谁,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卫大人,就是这个老奴给阿娜进谗言,才让她做出如此严重的事情,我已经把罪魁祸首带来了,还希望卫大人网开一面,阿娜不懂事,请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南昭王诚恳的看着卫闲庭。 老嬷嬷抖如筛糠,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就是你告诉公主,给我下情/蛊的吗?”卫闲庭漫不经心的看了老嬷嬷一眼,问道。 “是,是老奴一时鬼迷心窍,看到公主为情所苦,才给公主出了这么一个主意,还请大人恕罪!”老嬷嬷不敢抬头,她心里明白,此时除了认罪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有解吗?”卫闲庭直接问道。 “不,不能。”老嬷嬷觉得周身发冷,根本不敢说出欺骗的话来。 卫闲庭冷笑一声,“如此恶奴怎能留在公主身边,王上大意了啊。”卫闲庭低头看了一眼南昭王。 “我必然会处理此事,还请卫大人高抬贵手。”南昭王此生除了做皇子的时候,从没如此低声下气过,可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他还是忍耐下来。 阿娜公主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也不知道是因为鞭子勒的难受,还是看到南昭王此时的作为愧疚。 “这种恶奴留着也是祸害,既然王上不忍心处理,我就帮王上一个忙吧!”卫闲庭的鞭子擦着南昭王的面颊直取老嬷嬷的首级,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之后,一颗带着茫然表情的头颅飞起,然后以弧形落在不远处的青砖上,一腔热血从断裂的脖颈处喷涌而出,溅了附近的人满头满脸。 “不!”阿娜公主拜托桎梏之后,只撕心裂肺的吐出这一个字。 这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老嬷嬷已经死了。 卫闲庭收回鞭子,修长的手指慢慢抚摸过青银相间的鞭身,撩起眼皮看了阿娜公主一眼,“念在公主年幼无知,我就替公主处理了,希望公主不要怪罪我僭越。” 他分明是在道歉,可看不出一丁点歉意不说,反而还带了两分嘲讽。 阿娜公主的身体瑟缩了一下,显然被卫闲庭的血腥手段吓到了。 卫闲庭对南昭王拱了拱手,“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麻烦王上了,告辞!” 他骑着马从阿娜公主身边走过的时候,连一个眼角余光都没给她,明白的表示出自己对她的厌恶。 他那冰冷的态度让阿娜公主的劝告全部堵在喉咙里,只能又担忧又害怕的看着他离开。 她想说,离开她太远,情/蛊会发作,可是看卫闲庭那个样子,好像根本不在乎了。   ☆、326.第326章 截杀 卫闲庭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事实上,当他离开南昭的皇宫,进入十万大山之后,他的心口就越来越疼了。 南昭人善于养蛊,蛊毒的种类千变万化,根本不可能知道具体的养蛊方法,尤其像这种用心头血喂养出来的情/蛊,一对男女两情相悦还好,起码可以保证双方的忠贞,可是像卫闲庭这种,完全是对方一厢情愿的,基本就是致命的毒药了。 卫闲庭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几乎可以和裴音有的比较了。蛊毒噬心的痛苦,是任何皮肉伤的折磨都比不了的,卫闲庭的额头沁出冷汗,只勉强维持神智清明,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这种做事风格和卫闲庭以往的原则并不相符,当初裴音教导过他,任何时候都不要意气用事,如果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完全可以根据情况委曲求全,假意应承,等到适当的时机,找到解决的办法,再将敌人击败。 当初因为卫闲庭本身的倔强性格,没少被裴音打,经常白天习武一身青紫,然后晚上还得被裴音摔在地上几次。可能是打的多了,也可能是吃亏吃的多了,卫闲庭逐渐长了记性,再也没有冲动过。 就像今天的情况,卫闲庭应该留下来,寻找解蛊的办法,然后再向伤害他的人报复。可是卫闲庭只做到了前者,他杀了一个蛊惑阿娜公主的老奴,勉强发泄了心中的愤怒,然后不计后果的扬长而去。 他仅剩的理智全部用来顾全大局,与南昭王刚达成协议,如果他杀了阿娜公主或者南昭王,南昭陷入混乱,宫言知没有粮草供给,很容易在短时间内被邓将军的军队打败。 卫闲庭一刻钟也不想留在阿娜公主身边,他前二十年委屈的事情经历了不少,勉强忍受的事情也经历了不少,唯一不想委屈自己的,就是自己的感情。 人生总有一样东西不能靠理智维持的,如果有选择的机会,卫闲庭会选择感情。 他爱着那个冷冰冰的女人,如果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就选择留在阿娜身边,那么他首先对不起的,就是自己这份感情。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只能对裴音说一声抱歉,抱歉不能理智的衡量利弊,他宁可死在十万大山里,也不想和阿娜公主有什么牵扯。 可是蛊虫不会理解卫闲庭的心情,它只能忠诚的执行自己的使命,远离了自己的主人之后,它奋力的顺着血液爬向卫闲庭的心脏,毫不留情的啮咬卫闲庭的心脏。 卫闲庭在马背上坐的笔直,乍看之下全身没有一丝破绽,可是如果靠近一点,就会发现他呼吸急促,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衣衫,眼神也已经涣散,现在这种情况,随便来个什么人,都能解决了卫闲庭。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卫闲庭的眼前开始模糊的时候,隐约听到一点草木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他暗自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一些,然后拽了拽缰绳勒住马,停在原地。 “敢问是哪路的朋友,可否出来一叙?”卫闲庭暗自戒备,面上一副自信的样子,高声说。 他等了片刻,可是没有什么人应答,倒是从他背后传过来箭矢破空的声音,速度快的似乎都带上了尖啸声。 “无名鼠辈,藏头露尾!”卫闲庭面色一冷,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回手就是一鞭子,直接把箭矢打成两截落在地上。 可是这才是刚开始,铺天盖地的箭矢从四面八方落下来,完全不给卫闲庭逃离的机会。 卫闲庭只能挥舞鞭子给自己和马匹筑起一道防御墙,可是体内的蛊虫却总是不合时宜的发作,只要卫闲庭动用内力,疼痛感就越强烈,几乎让他支撑不住。 他完全靠着意志力在勉强支撑,在还不知道敌人的身份和来路之前,卫闲庭一遍遍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倒下去。 卫闲庭挥舞鞭子的动作像是变成了本能,他能感觉到箭矢的数量在一点点减少,最后,卫闲庭估摸着没有多少箭矢之后,他的手臂停顿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破绽,胳膊和大腿上立刻被箭矢贯穿。 卫闲庭顺势倒在地上。 “停下,不要再放箭了!他侮辱了公主,这么让他死,简直是便宜他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一点轻浮和纨绔之气,对着左右的家丁护院大喊。 卫闲庭手中握着鞭子倒在地上,借着身体的疼痛,神智又恢复了几分,他闭着眼睛,仔细听着声音。 片刻之后,一个虚浮的脚步朝着卫闲庭走过来,卫闲庭仔细分辨了一下,虚浮的脚步在前,后面那些沉稳的步伐距离前面这人还有五步的距离,前面这个,应该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人了。 “少爷,请小心一些,这中原人狡诈的很!”后面的护院用南昭语提醒着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头也不回的奔着躺在地上的卫闲庭而来,不耐烦的说:“有什么可小心的,他中了情/蛊又跑了这么远,和个废人也差不多了,要不是想留着他慢慢折磨,刚才我就乱箭射……”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因为卫闲庭的鞭子已经缠在了他的脖子上,他都没看清楚卫闲庭是什么时候动作的。 “小少爷对蛊虫还真的了解啊,不远千里的来追杀我,只为了给公主出气,这份深情真让我感动。”卫闲庭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靠着自己的马,目光危险的看着年轻男子。 年轻男子当时就在皇宫里,亲眼看到卫闲庭是怎么用这条鞭子扯下一个人的脑袋的,他吓得两腿发抖,断断续续的说:“别,别杀我,别杀我。” 卫闲庭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嫌恶,他警告的看了一眼这位少爷身后的随从,“别乱动,否则我就要了他的命!” 然后,他看着年轻男子,用打量案板上的肉一样的目光看着他,说:“小少爷太冲动了,下次记得遇到我这样的人,再没确定人死没死之前,不要轻易靠近。” 年轻男子感觉到一阵莫名的寒意,脱口说道:“你不能杀我,我父亲是南昭的丞相!” “哦,是吗,久仰。”卫闲庭敷衍的说,另一只手悄悄握住缰绳,眼神一厉,“那还真是抱歉了,小少爷下辈子还是投胎个平凡点的人家吧!” 他的手臂用力一扯,在杀掉年轻男子的瞬间跃到马背上,狠狠的抽了一下马屁股,看都不看倒在地上的尸体,直接往山林深处跑去。 卫闲庭本身就是强弩之末,勉强杀掉那位小公子震慑众人之后,他的神志已经近乎昏迷,根本不知道自己选的是条什么路,昏昏沉沉的趴在马背上,全靠马匹自己寻找道路,能走到哪里,完全看天意了。 马匹失去了主人的引导,只能自己在山林里寻找出路,它的主人趴在马背上,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天色逐渐暗下来,山林里多猛兽,如果卫闲庭再不苏醒,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马匹通人性,它担忧背上的主人,不安的刨了刨蹄子。 “啊呀,看来我又捡到了不错的东西。” 密林里,缓步走出一个人,漂亮的脸上带了一点温暖的笑意。   ☆、327.第327章 重逢 卫闲庭苏醒的时候,心口已经不疼了,胳膊和大腿上的伤口也处理的非常好,能闻到一股清香的药味,可见用的是非常好的伤药。 不过包扎伤口的人可能特别的不拘小节,卫闲庭身上清凉舒爽,衣服都快给扒光了,就算现在的天气还很热,可是山里的温度总是要低一些,这位救命恩人连件衣服都没给他盖,就让他如此有诚意的躺着,也着实尴尬了一些。 卫闲庭没有急着给自己找件衣服盖着,而是先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他栖身的地方应该是一个猎户在山上留宿的草房,只有简单的几样日常用品,卫闲庭就躺在临时搭起来的硬板上,硬板下面铺着草席,也算是一张床了。 屋子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弓,还有一个箭筒,里面有五六支箭矢,那张弓有些旧了,看样有段时间没有保养了,可见这里不经常来人,这副弓箭可能就是一个防身的作用。 屋子中央的地上有一个火堆,上面架了一个水壶,看样子是准备烧点热水喝的,没有看见食物,他的衣服全都被搭在一个临时直起来的树枝上,卫闲庭想起来,自己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现在应该是给自己在烘干衣服。 他又仔细看了看已经包扎好的伤口,整齐利落,血迹已经擦干净了,应该是习惯了照顾人,才能把自己照顾的这样细致。 卫闲庭兀自看着伤口走神,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走到哪了。阿娜公主说,情/蛊在距离她越远的时候,发作的越厉害,他在昏迷之前深有体会,现在蛊虫一点动静没有,不会是因为离着阿娜公主很近的缘故吧。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卫闲庭的脸色就黑的像锅底一样。如果再让他见到阿娜,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控制住不剁碎了她。 “你这脸色挺漂亮的,怎么,想起什么好事了吗?”清冷淡漠的声音夹杂着冷嘲热讽,直接砸进卫闲庭的耳朵里。 卫闲庭骤然回神,惊喜之色溢于言表,脱口道:“裴音!” 裴音身着深紫色交领襦裙,姿态随意的倚在门边上,目光平静带着一点冷意,看着卫闲庭的表情并不热络,只稍微撩起一点眼皮,不冷不热的说:“嗯,喊得这么有力气,看来是好的差不多了,应该不用我照顾了。” 她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有些心虚的卫闲庭,又指了指门外,说:“卫大人请吧,别耽误您办事,您的马还在外面等着呢,好了赶紧走,别在这碍我的眼。” “阿音——”卫闲庭委委屈屈的叫了裴音一声,“我身上的伤口还疼着呢。” 裴音对自己人心软,尤其是对卫闲庭,几乎已经达到了有求必应,往常卫闲庭犯了错误,偶尔耍个无赖也就蒙混过去了,哪知道今天裴音竟然不为所动。 “真没看出来。”裴音没什么笑意的勾了勾唇角,“卫大人武功高强,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哪能在乎这么一点小伤呢。” 卫闲庭用眼睛控诉她,“我受了伤,中了蛊,你都不关心我,连件衣服都不给我盖!” “气温不低,冻不死你,我看你就是穿的太多,脑子才被糊住了。”裴音扫了扫他身上的伤。 卫闲庭下意识的把受伤的那只胳膊往里藏了藏,等看到裴音取笑的眼神,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做了一件傻事。 裴音站着他躺着,身上什么都没盖,裴音看他的时候一览无余,胳膊腿往哪藏都藏不住。 “反正你就是不关心我!”卫闲庭脸上一热,胡搅蛮缠的指责裴音。 只要遇到了裴音,英明神武心狠手辣的卫大人,就自动退化到十三岁,尤其看到裴音要发火的时候。 裴音站直身体,看着卫闲庭的眼睛,目光里全都是不悦,她反手关上门,一边朝着卫闲庭走过去一边说:“我不觉得有什么关心你的必要,几乎每次我离开你身边的时候,你都能把自己折腾出一身的伤,卫七,你可真是长能耐了,竟然把我的话也当做耳旁风。” 卫闲庭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他也觉得这简直是天意,基本每次他受点什么重伤,都能遇到裴音,老天爷可能真的和他过不去,就没几次是他全胳膊全腿的和裴音相遇的。 裴音身上的寒气几乎让屋子里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分,卫闲庭缩了缩脖子,笑着讨饶,“阿音,我错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不好。”裴音毫不犹豫的说,冰冷的手指落在卫闲庭的额头上,顺着卫闲庭完美的五官描绘,最后把整个手掌落在卫闲庭的脖子上。 她十分认真的说:“卫七,你太不听话了,分开之前,我刚和你说过,让你好好活着,可是我遇见你的时候,你几乎就剩一口气了,如果你这么不珍惜自己的命,那干脆让我掐死你好了。” 她的手掌微微收拢,冰凉的手掌让卫闲庭脖子附近的皮肤起了一片小疙瘩,平静的说:“与其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死在别人手里,还不如就死在我手里,也不枉费我替你珍惜了这么多年。” 裴音没什么情感外露的时候,屈指可数的那么几次情绪波动,几乎都是在镜花水月的幻境里,还有幸被卫闲庭见到了。 她几乎永远都是淡定冷静的,说话的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不快不慢,也让人无法分辨她的真实情绪。 这样的裴音会给人一种冷漠无情的感觉,只有熟悉她的人,才能得到她的关心。 而卫闲庭,是裴音屈指可数的几个关心的人里,在她自己心里最重要的,因为分量太重,裴音更看不得卫闲庭有一点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卫闲庭知道裴音是真的生气了,他就安静顺从的躺着,微微抬起头,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裴音的手掌下。 “你要是能在受伤之前,也能这样听话的想一想我的叮嘱,该多好啊。”裴音的眼睛里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她慢慢的俯下身,嘴唇几乎贴在卫闲庭的耳朵上,轻声说:“卫七,让我掐死你吧。” “好。”卫闲庭的脸上带着宠溺的微笑,用没受伤的那条手臂拥抱住裴音,爽快的应道。   ☆、328.第328章 如愿 裴音的手骤然收紧,她根本就不是在开玩笑,在看到马背上昏迷不醒的卫闲庭的时候,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真的想就这样掐死这个年轻人。 真是太不听话的孩子了,不过是一段时间没有提醒他,就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 不听话就要挨打,这是裴音一直以来的观念,卫闲庭对裴音的规矩非常了解,所以根本就不反抗。 “真是个狡猾的人啊,卫七。”裴音的手只用力的两个呼吸就松开了,不过手掌还握着他脆弱的脖子,轻声感叹,“明知道比起死亡,我更想让你活着,你却一点都不反抗,就这么想抛弃人类的身份吗?” 卫闲庭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那是真正的在可信任的人身边,卸下防备以后的真心笑容,他说:“无论是什么身份,只要是你给的,我都接受。” 不得不说,卫闲庭的情话说的真是完美无缺,而且不着痕迹,和他损人的本事不相上下。 裴音的獠牙不由自主的露出来,她低头在卫闲庭的脖子上蹭了蹭,尖利的獠牙轻轻滑过皮肤,带起一阵酥麻的战栗,卫闲庭差点就不能继续思考了。 “现在,不听话的卫大人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在明知道自己中了蛊毒的情况下,还执意走出南昭的皇宫送死呢?”裴音威胁似的用了点力,如果卫闲庭回答的不好,裴音少不得要让他放点血了。 她虽然不缺食物,可是能吃和美食还是有差别的,可惜美食在她心里的地位太高,每次吃的时候,总要顾及一下对方的身体情况。 卫闲庭倒是不太在意,别说裴音只是喝血,她就是想吃卫闲庭的肉,卫闲庭都能毫不迟疑的割一块,割之前还得问问,想吃哪个部位的。若论忠心和狗腿,卫闲庭说自己是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不过他哪怕在十万大山里,心里想着的都是裴音,可是裴音和他的距离这样接近,没遇到不说,好不容易相见了,裴音就冷着个脸对着他,他心里有一点小委屈。 他把脸颊往裴音的方向靠近了一点,蹭了蹭裴音没有温度的脸,小声说:“我讨厌阿娜公主,如果勉强自己留在皇宫里,我一定会忍不住杀了她的。” 只要一提起阿娜公主,卫闲庭的脸上就全部都是厌烦。 裴音听到阿娜公主的名字,眼睛里飞快的划过一抹杀机,不过她的脸靠在卫闲庭的脖颈处,卫闲庭并没有发现。 然后,裴音站直了身子,伸出手指在卫闲庭的额头上点了一下,说:“算你命大,正常人走到这个距离,早就被蛊虫噬心而死了,若不是你的身体里有我的血,根本不可能活着。” “情/蛊这东西能让中了子蛊的那一个在背叛之后快速死亡,如果你因为阿娜死了,那我都不知道要不要去把那个小姑娘宰了。”裴音走到火堆旁边,摸了摸晾着的卫闲庭的衣服,发现都已经干了,她一件件的拿下来搭在臂弯里,走回去递给卫闲庭。 卫闲庭本来还有点遗憾裴音站起来之后,不能再抱着她了,可是听到裴音后来说的话,他先是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然后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裴音说话太委婉,如果不是卫闲庭反应快,可能就错过裴音外露的情绪了。 如果他死了,裴音还要犹豫是否要杀了阿娜公主,只能说明一件事,她不想让阿娜公主和卫闲庭共死,尤其是在两个人有情/蛊牵绊的时候。 她的纠结只说明了一件事:裴音吃醋了。 卫闲庭美滋滋的接过裴音递过来的衣服,也不说破,这种事情他还是自己心里知道就好,裴音好不容易消了气,他可不想再说错话,给自己的身上添两道彩。 结果卫闲庭乐极生悲,他一时高兴的忘乎所以,直接用受伤的那条胳膊去拿衣服,胳膊用力过猛,抻到了伤口,疼的他眼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裴音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哪怕是刚才给他拿衣服的时候,眼角余光也在看着卫闲庭,自然没错过他刚才的表情,她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卫闲庭,问:“疼吗?” 卫闲庭可怜兮兮的点点头,“疼。” 然后看到裴音眼神不善,又立刻摇了摇头,“不疼不疼。” 裴音瞟了他一眼,扬了扬眉,“一会疼一会不疼,你是傻了吗?” 卫闲庭:“……” 他总算在裴音身上找到一点女人该有的胡搅蛮缠,不过他发现自己压根就高兴不起来,因为至少他面对耍小脾气的女人,根本没经验啊。 好在裴音也并不是想为难他,她回到火堆旁边,几下把火熄灭,对卫闲庭说:“把衣服穿好跟我走,我看你现在这样,伤口也不影响走动。” 卫闲庭的伤口并不是真的特别疼,他小心而迅速的把衣服穿好,笑着调侃裴音,“我刚才还在想,哪位救命恩人这么直接,就差把我扒光了,以后见到你,我少不得要报备一番。” “报备什么?一不小心被人扒光了?刚看到你倒在马背上的时候,我真想把你衣服都扔了,你应该庆幸我还给你留了点面子。”裴音检查了一遍屋子,没去看卫闲庭抽搐的眼角。 卫闲庭心里真是一阵庆幸,好在最后裴音改变了主意,若是真没了衣服,以后传出去,绣衣直指指挥使在山林里衣衫不整的跑,怕是得让人做一辈子的谈资。 不过他这边还没高兴多久,裴音已经回头,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先记着,等你身体好了,我再和你慢慢算账。” 裴音说的让人心里没底,可是卫闲庭最不怕的,就是被裴音罚,他笑眯眯的凑过去说:“记着记着,要不你以后天天都在我身边看着我吧,我保证就不会受伤也不会被暗算了。” 他本来也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走在他前面的裴音慢悠悠的回了一句,“好啊。” 卫闲庭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多年裴音都没有过一直留在他身边的时候。裴音对他的教导一直都是挫折式的,而且从不过分给他希望和温情。卫闲庭已经习惯了在刀尖火海行走的时候,去思念这个人,他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愿望,没想到竟然在不经意间实现了。   ☆、329.第329章 烦恼 卫闲庭还在发呆的时候,裴音已经把缰绳塞到了他手里,说:“你身体里的蛊毒我只能暂时压制,若是想要根除,还是需要去可以解决这件事的人。” 卫闲庭心里有了个猜测,问:“你是说,我们还得回去找南昭王和阿娜?” 裴音示意他先上马,带着他下山,说:“不,那两个人没那个能力,我们去找别人。” “可是……”卫闲庭也不是不认得路,就算山林里草木密集,他也能看得出来,这个方向是去南昭皇宫的啊。 裴音冷哼一声,“我要先去找他们算算账,伤了我的人,莫非就想这么算了吗?!” 裴音的护短由来已久,卫闲庭高兴的沉浸在“我的人”这个称呼里,连回去见阿娜公主的厌烦感都减轻了不少。 南昭王还不知道有个不好惹的人要来找他算账,他现在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了。 左丞相家的小公子带着家丁护院私下里截杀卫闲庭,结果反被卫闲庭摘了脑袋,等他身首异处的尸体被家丁抬回丞相府之后,左丞相当时就晕了过去,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宫里来哭诉。 南昭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恨不得直接一巴掌把左丞相扇出皇宫去。 什么叫“你的爱子被歹人不由分说的杀了”“卫闲庭穷凶极恶,必须在还没离开的时候斩草除根”“如果王上不主持公道,老臣立刻回家种地去”? 别的不说,左丞相你倒是在南昭这块种个地给我看看啊,要是南昭能种地产大量的粮食,我干什么还要费尽心机的去攻打中原。 他已经被这老臣倚老卖老的哭诉弄得心烦意乱了。 真要理论起来,你们家小公子自己私自跑出去杀人,被人杀了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左丞相要是不害怕卫闲庭的赫赫凶名,这时候就应该去杀了卫闲庭报仇了事! 不过这话他不能直接和左丞相说,毕竟人家儿子出去做了蠢事,原因还是为了给自己的女儿出气,卫闲庭是个中原人,他治理南昭还需要左丞相,只能好生安抚一番,保证绝对给小公子一个公道,才把左丞相暂时哄了回去。 其实南昭王有所不知,左丞相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南昭王以为带着尸体回来的家丁之所以就剩了几个人,都是被卫闲庭给杀了,但是真实情况并不是这样。 卫闲庭当时已经是强弩之末,杀了小公子震慑住剩下的人之后,立刻骑上快马逃进山林里,可是丞相府的护卫也都是骁勇善战之人,马上看出了卫闲庭的破绽,他们知道没保护好小公子,回去也逃不过一个死字,不如去追杀卫闲庭,也许能把卫闲庭杀了将功补过。 卫闲庭的骏马再通人性,知道带着主人远离危险,也不可能比得过从小生活在这里的人有经验,其实卫闲庭昏迷过去之后,后面的追兵已经离卫闲庭不远了。 不过卫闲庭非常幸运的遇到了裴音,可是这对于后面的追兵来说,就是天大的噩梦,裴音只一个人,就把后面追来的所有护院全部杀了。卫闲庭醒过来的时候没见到裴音,就是裴音去处理身上的血迹了。 双方当事人一个昏迷,剩下的全都死了,裴音又不会往外说,自然没人知道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最后左丞相只能把这件事情算在卫闲庭头上。 面对如此可怕的大杀器,左丞相明智的不去掠其锋芒,还是让南昭王为他做主才好。 南昭王好不容易把左丞相哄走了,他的侍从又跑进来,为难的说:“王上,公主还是不吃东西。” 他看得出南昭王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本来不想这时候去捋虎须,奈何公主那边也是不能得罪的。 “不吃就不吃吧,饿不死就行了!”南昭王没好气的说。 事情的起因都是因为他的小女儿,自从卫闲庭那天众目睽睽之下杀了阿娜的老嬷嬷,她最近都神思恍惚。 南昭王当时恼火于阿娜的胆大妄为,当时就让侍卫把她带回自己的宫殿软禁起来,让她反省自己的过错。而他现在更不敢让阿娜随便出去跑,免得被左丞相想起来,再迁怒到她身上。 侍从见南昭王真的发了脾气,什么话都不敢再说,悄悄的退了出去。 南昭王心里烦乱,看到殿内还有诸多侍从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摆摆手,“都下去都下去!” 左右侍从心里松了一口气,无声的行礼之后,鱼贯的全部出去了。 等到殿内只剩下南昭王自己的时候,他长叹一口气,疲惫的按了按鼻梁,放空思想闭目养神,他需要休息片刻,再去思考接下来的事情怎么办。 “呵,多年不见,你的脾气倒是好了不少啊。”微微带着点寒意的声音先在殿内响起,有着一种让南昭王心惊的熟悉。 南昭王倏然睁开眼,面上是惊喜和害怕混合的复杂表情,他坐直身体,语气里带了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问:“裴姑娘,是裴姑娘吗?” 裴音从阴暗处走出来,殿内的灯火摇曳,照映在裴音漂亮的脸上,有一种不真实的美。 南昭王见到她的时候,激动地直接站了起来,他快步从桌子后面走出来,冲到裴音面前,但是在距离裴音还有五步的时候,他却停了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先对裴音行了一个南昭的大礼。 “东丹见过裴姑娘。”东丹是南昭王的名讳,从他登基以来,再也没人叫过他这个名字。 “起来吧,你已经是南昭王了,被其他人看见了不好。”裴音站在原处,毫无压力的接受了南昭王的大礼。 南昭王站起来,仔细看了看裴音,激动的心情已经缓和了不少,感叹的说:“裴姑娘风采依旧,而我都已经老了。” 裴音笑笑,没说话。 她活了三百年,但凡和她有点交集,能称得上故人的,还能再见面的,见到她都会说这么一句相同的话。 “你的脾气倒是好了不少,若是原来,你都不用等着左丞相哭诉,早就让人把他打出去了。”裴音意味不明的看着他。 南昭王心里轻轻跳了一下,总觉得裴音话里有话,而且,看样子,裴音在宫殿里看了不短的时间了。 “可能是身份不同了,总要做出一点妥协。”南昭王小心的回答。 裴音点点头,“看得出来,你现在比原来有威严多了,不过好像更心慈手软了一点,连自己的孩子都管不住了。” 话到最后,已经带了点冷意。   ☆、330.第330章 算账 南昭王不知道裴音何出此言,他想了想,应该是裴音见到了他和左丞相交谈,推测出了前因后果,在说他对女儿的宠爱。 于是他说:“阿娜天真可爱,和我年轻时候的性子又最像,故而我格外宠了她一些。” 他说完,发现自己和裴音还站在殿内,心中暗道都被左丞相和卫闲庭的事情弄糊涂了,竟然都忘了给裴音让座。 南昭王立刻弯腰道:“东丹招待不周了,裴姑娘请座,我立刻让侍从上茶。” 说完,就要唤人进来。 “不用麻烦了,你现在叫人进来,看到我反而解释不清,我今天就是来找你说几句话,一会儿还有事。”裴音在椅子上坐下来,抬手制止他。 见裴音拒绝,南昭王也不强求,他在裴音旁边坐下来,和裴音就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没敢往坐回上首的位子上,恭敬的说:“裴姑娘请讲,东丹洗耳恭听。” 东丹认识裴音纯属机缘巧合,如果他十岁那年没有因为打赌跑到祭祀的祭坛去,也就不会遇到逗留在那里的裴音。 东丹的母亲是宫里的侍女出身,没什么实力,当时他不过是一个不甚出彩,也没什么实力的王子,他的几位有实力和母族做后盾的兄长总是以欺负他为乐趣。他心里对几位兄长有怨气,奈何势单力薄,只能全部忍耐下来。 南昭的祭坛除了君主和大巫师,任何人都不能擅入,违者必死。 他的兄长们对祭坛好奇,可是又顾及性命,于是强迫他打赌,让他去祭坛一探究竟,如果他不去,就要给他的母妃好看。 东丹只有这一个亲人,为了避免自己的母亲受到伤害,只能答应兄长们的要求。 可是他战战兢兢的摸进守卫森严的祭坛之后,发现有一个女人正靠在南昭初代大巫师的雕像下面喝酒,这对南昭人来说,是巨大的侮辱。 东丹当时也脑子一热,也忘了自己本来就是偷偷溜进来的,拔出佩剑就朝着裴音砍过去,哪料到裴音连眼皮都没抬,直接动动手指,东丹还没靠近裴音,就被一股凭空而来的力量掀翻在地。 “哪来的小鬼头,再回去练十年吧。” 裴音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轻视让东丹恼火不易,大声反驳,“我才不是什么小鬼!你对大巫师不敬,就是对南昭人的侮辱,必须用鲜血赎罪!” 说完,他也不顾自身能力不足,又朝着裴音扑过去。 当天晚上,裴音用实力教会了东丹什么叫不自量力,等到东丹精疲力尽的躺在地上之后,裴音恰好喝完最后一点酒,她扔下酒坛子走到东丹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用打量货品的目光看着东丹。 “身手不错,也挺有民族荣誉感的,也有胆识,不墨守成规,最重要的,你很有野心。”裴音的眼睛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接割开东丹的伪装,看到里面最本质的欲望。 任谁被看透心情都不会太好,东丹恼羞成怒,怒视裴音不说话。 “我不喜欢你那种不逊的眼神,趁着我现在心情好,把你的眼神收一收,否则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让你连称王的机会都没有。”裴音淡淡的说。 东丹年纪小,可是身上有一种直觉的敏锐,他快速衡量出眼前的利弊,识相的认怂了。 裴音对他的识时务很满意,说:“这小子是个可塑之才,我觉得你可以帮帮他,正好你们两个人的名字还有一个字是一样的,也算是一种缘分了。” 东丹不明白她是在和谁说话,可是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从祭坛深处走出一个衣着严肃的年轻女人,他的瞳孔缩了缩,立刻起来给那年轻女人见礼,“东丹见过巫女大人。” 这是他们的大巫师——蔻丹。 “既然拂衣公子说要帮帮他,那我就帮帮他吧。”大巫师的声音非常悦耳,和裴音说话的时候,带着一点点温和,与往日祭祀节庆的时候,东丹听到的冷静自持的祝祷的声音完全不同,像是多了几分人性。 东丹有些奇怪,裴音分明是个女人,为什么大巫师要称呼她为公子。 “说过多少遍了,那不过是个称呼,用来糊弄外人的,你我之间称呼姓名就好。”裴音笑了笑,说:“你那坛酒不错,以后有机会,我再来喝。” “好,既然裴姑娘喜欢,我就再准备。”蔻丹温柔的应承下来。 东丹不知道,这两个人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就决定了他的命运,大巫师也没有责怪过他擅闯祭坛的事情。 再到后来,东丹韬光养晦,与几位兄长争夺王位,最关键的时刻,也是大巫师蔻丹支持了他。 他心里非常明白,蔻丹之所以支持他,不仅仅是因为他可以做一个好君王,更多的还是当年,蔻丹对裴音应下的承诺。 等他做了南昭王,开始对中原虎视眈眈之后,逐渐收集中原的局势消息,才知道,那个当年被大巫师称作“裴姑娘”的女人,是恕人谷的总教习,全名叫裴音。 所以后来钟玄铭代表恕人谷来和他谈条件的时候,南昭王才在短暂的思考之后,便同意了给宫言知帮助。 不过此时,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王子了,为了国家利益的考量,他甚至在之后答应了裴君兰的条件,与这些中原人进行博弈。 但他非常感谢裴音,如果不是裴音当年的一句话,他坐上王位的机会不会那么大。 “我其实一直很欣赏你的野心和恭谨谦逊的态度,东丹,当年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起码脑子还是清楚的,我真没想到三十年锦衣玉食的生活,竟然让你的脑子度糊涂了。”裴音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在桌面上。 “东丹,小孩子不管教就不成器,我记得我当年就教过你,怎么,你没把这个教给你女儿吗?”裴音指的是当年把东丹打到驯服的事情。 南昭王面露惭愧之色,“是东丹糊涂了,太溺爱阿娜。” “你溺爱谁和我没关系。”裴音垂着眼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慢吞吞的说:“可是你的孩子伤到了我家的小孩,做长辈的,少不得要来给他讨个公道了。” 南昭王心里生出一点不好的预感,小心翼翼的问:“不知裴姑娘说的是……” “卫七,还不出来见一见南昭王,说说你的委屈,让他给你做主。”裴音抬起头,对着空旷的宫殿说了一句。 卫闲庭从门口的方向走出来,礼貌的对南昭王说:“王上,又见面了。”   ☆、331.第331章 不悦 南昭王有一瞬间脑子是空白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那不好的预感成了真,卫闲庭竟然回来了,还带了这么大一个靠山。 他勉强维持笑容,眼睛在裴音和卫闲庭身上逡巡,实在找不出这两个人哪里相像,如果非要说出一点的话,只能说两个人的气质和眼神很相似。 南昭王就是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扯到一起去的。不过有一点是不争的事实,裴音这人护短,不止他的麻烦大了,可能阿娜都会有麻烦。 “没想到卫大人和裴姑娘还有渊源,怠慢了,请坐。”南昭王将心里的思绪都压下去,平静的和卫闲庭寒暄。 “不必了,我站裴音身边就好。”卫闲庭含笑拒绝,走到裴音身侧,低着头,略带一点点撒娇的语气,说:“我在那边站了好久,你没说话,我不敢挪动半分,身子都僵了,现在伤口都疼了。” 若不是顾忌南昭王还在这里,卫闲庭恨不得趴在裴音身上和她撒娇,不放过一点和裴音亲近的机会。 裴音睨了他一眼,竟是从未有过的生动表情,直叫南昭王看的呆了。她说:“那东丹让你坐下,你怎么不坐?现在倒来我这里和我喊疼,我看你还是不疼。” 她说话的时候依然没什么表情,连语气都不曾浮动一分,可是南昭王还是听出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他越发的糊涂起来,实在是不太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坐下来不就离你太远了吗,我还是喜欢靠你近一点。”卫闲庭笑着说,抬起头,目光冰冷的看了南昭王一眼,那眼中显而易见的杀机和警告让南昭王迅速移开了目光。 裴音当然可以看到他这点小动作,不过也不想去管。 她对南昭王说:“这孩子从小就被我娇惯着长大,我自己都舍不得让他吃半点苦,往常他身上有个小口子我都要心疼半天,可是孩子大了,我也不能总护着他,这才让他自己出去闯荡。” 裴音毫不脸红的说:“可是这孩子又倔强又好强,我总也不放心,这才一眼没看到,就在你的地方受了伤。” 南昭王觉得裴音说的压根就不是卫闲庭,他调查卫闲庭的时候,可根本没有裴音什么事,如果裴音真的从小看着卫闲庭长大,至少她不会让卫闲庭变成废帝,任人欺凌吧,裴音当年可是一句话就帮他获得了登上王位的最大支持。 可是南昭王也不能反驳,只能不住的点头称是,给裴音道歉,“是东丹的疏忽了,竟然让卫大人在南昭受了伤,回去之后我一定彻查此事,绝不姑息。” 可怜在当年裴音有意隐瞒的情况下,南昭王根本查不出卫闲庭和裴音的渊源,如果他知道当年裴音脾气不好到每天都得把卫闲庭教训的青青紫紫的,再听到裴音这番话,估计连正常表情都维持不住。 裴音轻轻摇头,说:“你说错了,我指的可不是他受的这点皮肉伤。” 她略放松身子靠着椅背,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看着南昭王,说:“东丹,我不想和你绕圈子,说句不谦虚的话,如果卫七不是中了蛊,你那个什么左丞相家的小公子,就是再带两倍的人,也不能让他受伤。” “可是,现在,卫七受伤了,我就很不高兴,尤其是卫七的身体里还有别人的小东西,我不管这个别人和你是什么关系,但是今天,你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东丹,我当年让你坐上王位是一时兴起,现在,我依然可以一时兴起。” 话到最后,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南昭王的额头沁出了冷汗,可是他不敢去擦拭,裴音的意思很明白,如果自己不能给她一个满意的交代,裴音就能让他从这个王位上下去。 他是一国之君,虽然不太相信裴音真的有这种呼风唤雨的能力,可是毕竟在王位上的日子久了,他不敢拿自己的王位去赌。 南昭王最后还想再和裴音求个情,他请求道:“裴姑娘,阿娜毕竟是我最疼爱的女儿,她做这件事完全是被下面的奴才蛊惑了,卫大人已经亲自处决了那人,还请裴姑娘原谅她吧。” 他把卫闲庭拉下水,哪想到卫闲庭只是站在裴音身边,眼神专注的看着裴音,一点都没听他说了什么。 裴音的面上露出了一点点不耐烦,“东丹,十四五的姑娘已经不小了,完全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卫七不能动阿娜,杀了一个奴才给自己出气,可不是让你用来敷衍我的。” 她的手掌放在桌子上,上好的梨花木桌子瞬间裂开了一条缝,“两个选择,要么我自己去找她;要么你把她带过来处理。今天我如果不能得到一个满意的说法,你和你的女儿,以后可能就没机会再说话了。” 当裴音得知卫闲庭身体里有一只情/蛊的时候,她就想直接把阿娜杀了,挖出她的心脏,直接把尸体留着南昭王。 若不是情/蛊有牵制中蛊者的能力,裴音也不会好脾气的坐在这里和南昭王说话。不过她心里的怒火已经堆积的越来越高了,如果南昭王继续没有眼色的和她求情,她很可能就自己去处理了阿娜。 卫闲庭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完全不插嘴,就看着南昭王天人交战,心里有一点嘲讽和轻视。莫非南昭王以为三十年不见,裴音的脾气变好了吗? 裴音现在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早在山里他刚醒的时候就发现了,否则也不会插科打诨撒娇耍赖无所不用,只为了分散一点裴音的注意力,让裴音的情绪不那么阴郁。 南昭王看着桌子上的裂纹,一颗豆大的冷汗顺着额角落下来,他立刻转头对着门口的方向高声说:“来人,去把阿娜公主叫过来!” 再犹豫下去,别说是王位了,自己和他女儿的命能不能保住都不知道了。 侍从匆忙而入,又领了命令匆忙而出,只来得及看一眼殿内的情况,发现不仅卫大人回来了,殿内还多了一个女人,他们王上甚至坐在了女人下首的位子上,这是怎么回事?有人进来了,怎么王宫里都没人发现呢? 可是他知道自己的本分,不该知道的绝不好奇,只低头领了命令就走了。 宫里都是秘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332.第332章 无视 阿娜公主已经被关在宫殿里五六天了,最开始她以为南昭王只是做做样子,并没有往心里去,只是亲眼看到了杀人的场面,受到了一点惊吓。 可是等这点惊吓过去之后,她又开始怀念起卫闲庭来,可见一个长得好看的人,多么占便宜,连从小照顾着自己长大的老嬷嬷被杀了,阿娜也只是难过了一阵子。 等她从惊吓和悲伤中恢复之后,想要出宫的时候却发现她的宫门口站着的都是身披铁甲的护卫,她这才知道,南昭王并没有和她开玩笑,而是真的想软禁她。 她开始用绝食抗议。 可是阿娜公主长这么大都没怎么吃苦,才坚持了一顿饭的功夫,就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了,后来,还是宫女给她出了主意,南昭王吩咐送来的饭菜都不吃,她们悄悄给阿娜弄点吃的。 这个方法简直太好了,阿娜从此既有力气和南昭王抗议,又委屈不到自己了。 她今天晚上才把送吃的的侍从赶走,正在喝下面宫女准备的银耳百合莲子汤,才喝下去两口,宫女就匆忙跑进来,说南昭王身边的侍从来了。 “什么,父皇要见我?你知道是什么事吗?”阿娜公主出去见了侍从,知道他的来意,有些意外,但也知道这是一个契机,也许她说两句软话,她父王就不会为难她了。 侍从摇摇头,见阿娜公主一副不信的样子,又犹豫着添了一句,“奴才刚才匆匆一打眼,好像看到卫大人也在。” “卫闲庭来了?!”阿娜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她声音欢快的说:“我就知道他会回来了,离开我太远,他会难受的。” “快给我梳洗打扮,我要去见卫闲庭!”阿娜公主对身后的宫女说。 看着被宫女簇拥着进去的阿娜公主,侍从又把还有一个女子也在的事情咽回了肚子里,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点把公主带过去就好了。 要见心上人的女孩子总是需要很长时间去打扮自己的,等到裴音等的已经不耐烦,甚至就要把那张还在苟延残喘的桌子拍碎的时候,阿娜公主终于花枝招展的来了。 十四五岁正是女孩子最娇嫩的年纪,不怎么打扮就已经很动人了,阿娜公主还经过了一番精心修饰,一路走过来,已经不知道带走了多少惊艳的目光。 “阿娜见过父王。”阿娜先给南昭王行了礼。 南昭王已经坐在了上首的座位上,裴音还是给他留了一点面子,让他保持了一个君主的威严。 他还没等说话,阿娜已经看到了站在一边的卫闲庭,立刻喜笑颜开,“卫闲庭,你真的回来了,是因为我吗?我是不会骗你的,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就不会有什么事的。我是不会干涉你纳妾的,你可以随意娶你喜欢的女子。” 南昭王越听脸色越黑,看到卫闲庭旁边坐着的裴音一脸似笑非笑,他就心慌,高声呵斥阿娜,“阿娜,闭嘴!女孩子家整日把纳妾娶妻挂在嘴边,成何体统!” 阿娜撇撇嘴,“咱们又不是中原,哪里讲究那一套,再说,还不是你告诉我,遇到喜欢的人就要抢过来的嘛。” 她不理会脸色铁青的南昭王,凑到卫闲庭身边就要拉他的手,“卫闲庭,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卫闲庭一脸冷漠的后退一步,站到裴音的另一边,疏离的说:“公主请自重。” “你们中原人为什么总要说什么自重自重的,我对喜欢的人表达感情,有什么不对的吗?”阿娜不明白又难过的看着卫闲庭。 “呵。”裴音轻轻笑了一声,单手支着下颌,颇感兴趣的看着阿娜,对南昭王说:“东丹,你这个女儿倒是挺有意思。” 傻子都知道裴音说的是反话,南昭王擦擦额头的冷汗,连连说:“阿娜被我宠坏了,裴姑娘请见谅。” 阿娜这才发现她和卫闲庭之间还站着个人,她定睛仔细看了看,女人的年纪应该比她大一点,有一张非常美丽的脸,可是她的眼神实在让人不舒服,看着你的时候,总有一种俯视的感觉,像是在看地上最卑微的蝼蚁。 这女人周身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气息,只简单的紫色襦裙,头发用一根玉簪挽起,腰间挂着一块花纹古朴的羊脂白玉,再没有其他的首饰,可却将她的盛装打扮衬托的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阿娜被裴音刺激的不轻,抬高下巴高傲的看着她:“你是谁,怎么在这里,还敢直呼我父王的名讳,立刻给我父王下跪认错,否则我马上叫人砍了你!” “阿娜,闭嘴!”南昭王的脸白了两分,恨不得马上捂住阿娜的嘴。 “你是什么身份,敢让阿音下跪!”卫闲庭一下子就被激怒了,右手搭在腰间,一看就是要动手。 他面色冷凝,目光如寒霜,让阿娜公主瞬间就想起了卫闲庭杀人的时候。可是她看到自己的心上人维护别人,也来了火气,梗着脖子说:“我凭什么不能说她,我是南昭的公主,她跪我跪父王都是天经地义!” 卫闲庭自己受了再大的委屈,被再多的人诋毁都不在乎,可是他听不得别人怠慢裴音,哪怕声音稍微高一点,言辞稍微过分一点都不行,于是向来淡定的卫大人刹那间就炸了。 “不自量力,找死!”卫闲庭的手已经握住了鞭子,下一瞬就会抽在阿娜身上。 一只苍白没有温度的手覆在卫闲庭握鞭子的右手上,微笑着说:“小姑娘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和她一般见识做什么,平白掉了身份。” 她的言语里无处不透露着轻视,甚至都不用正眼去看阿娜。 “我见不得你受委屈。”卫闲庭的左手又覆在裴音的手背上,弯下腰凑到裴音旁边低声说。 裴音顺势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指着刚才南昭王坐的椅子说:“过去坐一会儿,身上还带着伤,站久了伤口容易裂开。” 他们两个之间的气氛融洽而自然,旁人根本插不进去,阿娜在旁边看着,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卫闲庭被摸了一把头,顿时眼睛里滑过满足的笑,听话的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好。 裴音见卫闲庭坐好了,转头看着南昭王说:“东丹,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不太好。” 哪怕阿娜和她只有短短半臂的距离,裴音都没施舍给她一个眼神。   ☆、333.第333章 教训 南昭王当然知道裴音脾气不好,三十年前他自己就亲身体会过,不过是因为他看着裴音的眼神不太友好,裴音就差点想把他的眼睛挖下来,要不是那天裴音心情好,估计他现在的坟头草都得两丈高了。 “裴姑娘不过是真性情,脾气直接了一点,不喜欢那些拐弯抹角的东西。”南昭王小心的说,不太明白裴音此言何意,不过他心里的那点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你知道我的脾气什么样子就好,我看你很难狠下心来管教女儿,不过没关系,我就受累点,代劳吧!”最后那个字刚刚吐出来,话音还没落下,裴音就以迅雷般的速度站起来,单手扼住阿娜的脖子,提起来,然后用力扔了出去。 裴音心里真的不爽快,这一扔用了五分的力气,她扔的地方还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就在殿内她对面的那排桌椅那里。 南昭王王宫里的桌椅都是上好的梨花木,坚硬结实,寻常不会破损,阿娜一个身娇肉贵的小姑娘,就重重的砸在了那堆坚硬的梨花木桌椅上。 桌椅全部碎掉坍塌,阿娜连一声疼都没喊出来,先偏头吐出一口血。她想爬起来,可是根本就做不到了,裴音那一下,就算没让她终生残废,伤筋断骨也在所难免。 阿娜从来没这么疼过,她的感觉逐渐苏醒,后知后觉的感到全身都和碎了一般,疼的哭了起来。 外面的侍卫听到殿内桌椅碎裂的声音,手持武器冲进来,看到殿内的情况都有点不知所措。 南昭王还在女儿受伤的事情里没回过神,卫闲庭姿态悠闲的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并不紧张,可是手已经握住了鞭子。 裴音收回手,冷冰冰的目光看着披甲执锐的侍卫,寒声说:“滚出去。”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威严,比南昭王平时说话还有分量,侍卫们不由自主的就执行了她的命令,飞快的跑了出去,甚至还带上了门。 关门的声音终于让南昭王回神,他站起来,勉强压抑着愤怒,但是语气依然不太好,说:“裴姑娘,阿娜毕竟还是我的女儿,你这样有些过分了吧。” 裴音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冷酷的笑,一步步走到阿娜身边,低头俯视目露恐惧的阿娜,说:“我还能更过分。” “三十年前,我在祭坛的时候,就曾经这样俯视过你父亲,我当时给了你父亲很高的评价,然后送了他一个国家。如果我知道三十年后,他的后代会伤害到我家小孩,我一定会让蔻丹当时就宰了他。”裴音的话成功的让南昭王闭上了嘴,尴尬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裴音看着阿娜,眼睛里的血光一闪而逝,慢慢的说:“小姑娘,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误吗?你父亲可能只教你什么叫争取,或者夺取,他不忍心教你的事情,我现在可以教给你了。” 裴音的脚踏在阿娜的右手腕上,稍微用了一点力,可以听到一声清晰的“咔嚓”声。 “啊!”阿娜不受控制的尖叫,全身都疼的弹了起来,又因为受伤落了回去,结果身子下面全都是坚硬的木头,伤上加伤。 “放开!放开!你这个魔鬼,我父王一定会杀了你的!”阿娜甜美的脸上涕泪交加,嗓子已经在刚才的尖叫中哑了。 裴音扬了扬眉毛,很是遗憾的看着她,“让你失望了,你父亲也不敢杀我,不过既然你学不乖,我只能让你加深记忆了。” 阿娜还没明白裴音是什么意思,裴音的脚又落在了她的手肘上,再次用力踩下去。 阿娜张大了嘴巴,已经疼的发不出声音了,只能像被卡住喉咙一样,简单的发出两声“嗬嗬”的声音。 她现在对裴音是真的恐惧了,阿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这个叫裴音的女人根本就没有感情和同情心,她可能连人类正常的感情都没有,只有旁人的鲜血和惨叫声,才能让她的眼睛里添上一点点感情色彩。 阿娜一双美目看着对面坐在椅子上的卫闲庭,希冀自己的心上人可以帮帮自己。 可是卫闲庭根本没有看她,他只专注的看着裴音,柔声说:“阿音,消消气,别气坏了自己。” 阿娜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自己一次,她一厢情愿的以为时间长了,自己大度一点,就能得到这个人的心。 她一直认为,她父王说的不对,这个男人不止有野心,他还有一颗真心。 现在她知道了,她并没有看错,这个男人有真心的,只不过这颗真心并没有给她罢了。 南昭王再也看不下去,推开椅子就要冲过来,结果一道鞭子打在他脚边,他抬头,看到卫闲庭已经收回了鞭子,正在慢慢摩挲着。 卫闲庭一点都不在乎裴音的那边的情况,只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南昭王,说:“我劝王上不要轻举妄动,裴音教训人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一个女儿而已,和王位相比,孰轻孰重,相信王上有判断。” 他顿了片刻,耐人寻味的笑着说:“更何况,王上也不止这一个女儿。” 南昭王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收回了迈出去的步子。 “小姑娘,你应该庆幸你用了一只蛊保住了自己的命,我要顾及卫闲庭的生死,才没有杀了你,可是你也要悔恨你用了一只蛊,因为我对你用的手段非常的生气,我从来没有如此投鼠忌器过。” 裴音知道,她每伤害阿娜一分,卫闲庭就疼一分,虽然现在蛊虫被她的血压制,暂时休眠了,可是这就是一个不安定因素,迟早会有爆发的时候。 “下次再头脑发热一时冲动的时候,记得先调查清楚,你招惹的到底是什么人,我不喜欢我的人身上有其他人的记号,你听懂了吗?”裴音的声音慢而平稳,可是却给人巨大的压力。 阿娜强忍着疼痛,断断续续的说:“听,听懂了。” “乖孩子。”裴音满意的笑了,把脚从阿娜身上移开了,说:“去给她治一治吧,估计还能保住一条命。” 后面那一句,是对南昭王说的。 然后她转身,对卫闲庭说:“走吧,我带你去找人解决你身上的那只蛊。” 卫闲庭早就在这里呆够了,他迅速的站起来,长出一口气,“总算是要走了,我实在太讨厌南昭的王宫了。” “那以后咱们就不来了。”裴音无所谓的说。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嫌弃着南昭的王宫,甚至都不准备和南昭王告别就走。 南昭王在后面叫了一声,“裴姑娘!” 裴音头也不回的说:“东丹,记住你答应过卫七的事情,我不喜欢违背承诺的人。” “东丹不敢。”南昭王深深的弯下腰,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   ☆、334.第334章 旧友 裴音和卫闲庭在南昭王宫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裴音自己可以无所顾忌,可是相当卫闲庭的身份,她还是给两个人布了个结界,然后带着卫闲庭越走越偏僻。 说是偏僻也不尽然,因为周围的防守越来越森严。卫闲庭来之前详细的调查过南昭,知道这个方向是去往南昭的圣地,他们的祭坛和大巫师的居所的。 裴音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卫闲庭见状,悄悄的靠近了她一些,握住了她的手。 “南昭历代大巫师都离群索居,说是要远离尘世喧嚣,更靠近天地,真的要详细的说起来,她们应该算是修道者,不过修的是巫道,她们对蛊毒的了解,要比所有南昭人都清楚,你身上的情/蛊我没办法,必须要去问问她。”许是卫闲庭带着温度的手温暖了她,裴音阴沉的面色稍有缓和。 “你在担心我身上的蛊毒解不了吗?”一路走来,裴音的面色都很严肃。 裴音摇头,“没有,只是她的性子有些孤僻,我已经有三十年没来见过她了,我怕她生气,迁怒到你身上。” 还从没见裴音如此顾虑过一个人的心情,卫闲庭心中警铃大作,还没见到人,就已经暗自提防起来。 祭坛和三十年前她来的时候一样,只有那初代大巫师的雕像好像陈旧了一些,显示了时间的确过去了很久,很多事情都有了改变。 “我还是第一次来南昭的祭坛这边,这里的风格和王宫很不一样。”卫闲庭目光新奇的打量着周围,祭坛的风格更肃穆朴素一些,没有王宫的那种贵气,换句话说,祭坛这边略显寒酸。 “这祭坛都已经建了三百多年了,王宫和这里可没法比,我当初来这边还是因为……” “还是因为你听说我这边有美酒佳酿,非得缠磨着要尝一尝。”裴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接了过去。声音宛转悠扬,仔细听来,还有一点点幽怨。 蔻丹缓步从祭坛深处走出来。她的面容和三十年前相比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一身颜色沉重的黑色衣裙,看着总有那么几分压抑,身上没什么饰品,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她的衣着装束倒是和裴音有几分相似。 其实就连她们的气质都是差不多的,她们只要站在那里,根本不用多说话,就能让人不由自主的仰视,唯一的区别不过是蔻丹的气质更平和,能让人凝神静气,而裴音的气质更锋利,更具有掠夺性,会让人产生恐惧。 “最后你抵不住我的软磨硬泡,还是把藏酒拿给了我。”裴音见到老朋友,面上带了一点真实的笑,和她打招呼,“三十年不见,你的修为更精进了,恭喜。” 蔻丹则冷着一张脸,仔细看了她一番,皱眉,“可是我见你不太好,三十年过去,你竟然真的去尝试那不可能的东西,你……” 见蔻丹还要继续往下说,裴音打断了她,“蔻丹,那些都不重要,我家孩的小孩出了点状况,你帮我看一看。” 蔻丹这才把目光落到卫闲庭身上,只看了两眼,就嫌弃的说:“这就是你选择的小鬼?资质也太一般了,还长了这么一张招蜂引蝶的脸,都被人下了情/蛊,要我说,这种麻烦的小鬼头还是尽早丢掉的好。” 她的目光落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不高兴的说:“这个年纪轻轻小鬼头,哪里有我好了,如果不是为了他,我看我就是到死的那一天,你都不会再来见我了!” 卫闲庭和这位南昭人最尊敬的大巫师第一次见面,就被她毫不留情的贬的一无是处,他不禁暗自反省审视了一番,想自己是不是真的特别差,拖了裴音的后腿,给裴音丢了人。 结果还没等他反省完,大巫师最后那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豪言壮语直接让卫闲庭一口水呛在了喉咙里,咳了个撕心裂肺。 “咳咳咳!咳咳咳!”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咳嗽出来了。 他看了看蔻丹,又看了看裴音,完全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震惊和对裴音的控诉。 为什么他家裴姑娘四处留情啊,不止有男的爱慕者从西陆追到了东陆,这怎么十万大山里还有个女的爱慕者呢?难道他以后光是防着男人不够,还要连女人都防备了吗? 这到底是谁招蜂引蝶啊! 卫闲庭心中悲愤的无以复加。 裴音见他反应这么激烈,只得伸出手去给他拍背顺气,同时无语的看着蔻丹,说:“你不要吓他了,这孩子本来就想得多,别说些尽让人误会的话。” 看到蔻丹不高兴,裴音又说道:“别提什么死不死的事情,不过是你转世投胎,再换一个名字一张脸罢了,你放心,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能认出你。” 这番深情软语和卫闲庭曾经对她说过的也没差多少了,卫闲庭总算明白了,裴音不是不会说这些深情的话,而是从来不对他说,你看看她对着漂亮的姑娘说的多顺溜! 想到这里,卫闲庭的眼神更幽怨了。 裴音实在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怕了,只得快速的转移了话题,“想叙旧还是算账都是后话,你帮我给他看一看,赶紧把他身上的蛊虫拿出来,我非常不喜欢他身上有别人的东西。” 裴音已经忍耐很久了,如果不是她对于蛊虫这种东西确实没什么研究,她早就把卫闲庭身体里那只虫子取出来,亲自捏爆了。 她的占有欲比卫闲庭只多不少,毕竟血族想来就是一个喜欢掠夺和霸占的种族,从来只有他们给自己的东西做记号,哪有别人敢动他们的东西。 裴音这些年修身养性,就差吃斋念佛,连带着脾气也好了不少,可那都是裴音装出来的,也是她觉得没什么能让她发脾气的事情,可是偏偏阿娜公主不知天高地厚,一下子摸到了裴音的逆鳞,把裴音身体里血族的那部分本性唤了出来。 蔻丹自然能看出裴音并没有开玩笑,她也不再逗弄裴音和卫闲庭,说:“跟我来吧,我先看看他身上的蛊虫到底是哪一种。” 大巫师住的地方就在祭坛的最深处,她的居所和祭坛的风格差不多,都是简单朴素的那一种,卫闲庭也没仔细看,只乖乖的在椅子上坐好,等着蔻丹检查身体。 蔻丹先是给卫闲庭把了脉,然后扒开他的眼皮又看了一圈,沉吟片刻,对裴音说:“事情有点麻烦。”   ☆、335.第335章 天定 裴音正在喝茶,闻言目光冷了下来,她慢慢把茶杯放到桌子上,轻声问道:“怎么?莫非有什么危险,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吗?” 尽管她的表情很平静,可是蔻丹和卫闲庭还是感觉到了危险,这是裴音爆发前的征兆,他们毫不怀疑,只要蔻丹说“是”,裴音就会立刻去宰了阿娜。 蔻丹摇摇头,“你先不要着急,这蛊虫确实很复杂,我没想过阿娜一个小姑娘能养出这么强大的蛊,想要解蛊是有一点麻烦,顶多他会痛苦点,但好在中蛊的时间不长,不会有太大的反应,我只是担心阿娜。” “担心她什么?”裴音问。 蔻丹意有所指的看着裴音,“你知道下一代南昭王的运势在谁身上吗?” “你会这样说,显然是已经得到了上天的预示,怎么,南昭要出一个女王了吗?”裴音不太在意的轻笑一声。 卫闲庭略带惊讶的看着裴音,如果南昭下一任的君王注定是个女王,那现在这位未来的女王可显然情况不太好啊。 蔻丹皱眉,“裴音,我原来就和你说过,对天地要有敬意,你不敬天地,不信鬼神,就不怕受到天罚吗?” 裴音的手摸着腰间的羊脂白玉,眸子里是不在乎的笑意,“蔻丹,敬畏是相互的,我敬畏天地鬼神的时候,他们可没敬畏我,甚至都没让我达成心愿,既然如此,我何必要敬畏他们。” “天地鬼神何时需要去敬畏别人!裴音,天道还在看着呢,你这样子,怎么能修成正果!”蔻丹觉得裴音简直冥顽不灵。 “我本来也不想修成正果,好了和我说说,天道指示下,未来的女王和这蛊虫有什么关系?”裴音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蔻丹见她拒绝再谈论这件事,只好把话题转回卫闲庭身上的蛊虫,“阿娜这只情/蛊以心头血喂养,又是至少十余种蛊虫养在一起厮杀成长出来的,几乎是跟着阿娜一起长大,早就和阿娜共享一个生命,所以才能用子蛊控制另一人。” “通常情况下,子蛊不能伤害母蛊,也不可能被拔除,但是我可以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让蛊虫离开卫闲庭的身体。可是子母蛊原来都养在阿娜身上,这种****又有个特点,离开宿主立刻就会死亡,子母蛊休戚与共,子蛊死了,对母蛊的伤害也很大。”蔻丹没想到阿娜一个小姑娘,也能养出这样复杂的蛊虫。 “所以你是害怕母蛊受伤连累到阿娜,从而影响她未来的命运?” 蔻丹点头,“强行驱蛊很有可能伤及阿娜的身体根本,从而影响南昭未来的发展,阿娜是未来的女王,她有一点点变化,都可能为南昭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和动荡。” “那你现在可以不用担心了。”裴音神色轻松,“未来的女王陛下可能没法继承王位了。” “什么?!”蔻丹面色大变,以为自己听错了。 卫闲庭一直在旁边安静的听着,见蔻丹的脸色实在太难看,才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说:“那个,来之前,裴音刚刚把她打到重伤不起,还踩碎了她一条胳膊。” 裴音和卫闲庭教训完阿娜就直接来了蔻丹这里,南昭王正手忙脚乱的给阿娜治伤,根本没有人把消息及时送到蔻丹这里,故而蔻丹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裴音下手非常重,尽管她刻意保留了几分力气,可那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能承受的住的力量,更何况裴音还踩碎了人家一条胳膊上的骨头,就算南昭最好的巫医给阿娜医治,以后那条胳膊也必然是废掉了,就算勉强医治好,也肯定和正常人的不会一样了。 裴音的目的很明确,在不能杀了阿娜的情况下,她给了阿娜最深的恐惧,让阿娜每次看到自己的胳膊,想到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就会想起裴音的血腥手段,再也翻不起半点反抗报复的心理。 这才是裴音的最终目的,教训一个人如果最后还能让她心心念念的产生报复的情绪,那显然是不成功的,裴音就要让阿娜随时活在恐惧之中,永远都不能给她和卫闲庭找麻烦。她直接打碎了阿娜的反抗和斗志,从精神上摧毁了一个人。 而一个身有残疾和病痛的人,是不能做一国之君的。 蔻丹对裴音的手段是了解的,她摇摇晃晃的后退了一步,伸手指着裴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别那么紧张,蔻丹,既然阿娜已经不能成为女王了,那么还可以找别人,你可以放心的替卫七取出蛊虫了。”裴音是半点都不在乎阿娜的生死。 人要为自己做下的事情负责,敢做就要敢承担后果,裴音向来不同情那些脑子一热,冲动做事的人。 “你把天道打乱了,就不怕将来发生什么祸事,牵连到你自己吗?”蔻丹恨不得敲开裴音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什么,她知道裴音并不在乎自己,于是又添了一句,“就算不为了自己,你有考虑过卫闲庭,或者其他关心你的人会不会受到牵连吗?” 卫闲庭一见蔻丹把矛头指向了自己,只得说:“巫女大人,您可能有一件事误会了。” 蔻丹被人打断,很是不悦的看着卫闲庭,仿佛在说,要是卫闲庭说出来的话让她不满意,她就给卫闲庭好看。 卫闲庭顶着蔻丹杀人似的目光,硬着头皮说:“裴音信奉强者为尊,如果将来真的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动荡,我或者其他人不能在灾祸中活下来,那么在裴音的心里,我们也就不值得她多费心思了。” 卫闲庭的这番言论堪称冷血,他说:“人首先要自强,然后自救,如果本身没有什么能力,只能依靠裴音,那么是要被裴音看不起的。” 这是裴音的强者教育,她对于自己的朋友,徒弟从来都只灌输这一个观点,让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不是先想着求助他人,而是先自救,如果他们努力过了依然不行,裴音才会出手帮助他们。 只有先努力过了,才能说不行或者做不到。 蔻丹和裴音相处的时间还不是特别长,对裴音的了解还比较片面,今天还是从卫闲庭这里知道了裴音的另一面。 “行了,别那么啰嗦了,先把卫七身上的蛊虫取出来,剩下的话之后再说。”裴音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卫七已经没事了。” 最后一句是对蔻丹说的,说完,裴音就站起来离开了房间。   ☆、336.第336章 药浴 裴音走的干脆,留下卫闲庭和蔻丹面面相觑,蔻丹本来就对卫闲庭各种不满意加看不顺眼,此时能有好脸色才怪呢。 “跟我来吧,先把你身上的蛊虫取出来,省得阿音不满意。”蔻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麻烦的小鬼,阿音怎么就看上你了。” 卫闲庭胸口梗了一下,语气硬邦邦的说:“那真是抱歉啊,可能是我这人脸皮厚了一点,在后面死缠烂打的结果吧。” 蔻丹在前面引路,听到这话回头看了他一眼,颇为赞同的点点头,“你脸皮确实挺厚的。” 她指的是刚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把卫闲庭批评的一无是处,卫闲庭还没生气的事。 卫闲庭撇撇嘴,决定不和蔻丹一般见识,毕竟是裴音的朋友,还是要给蔻丹留几分面子的,更何况自己现在还得求助蔻丹取出蛊虫。识时务者为俊杰,卫闲庭是一个非常识时务的人。 南昭的大巫师从来都是独居的,所有的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只在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蔻丹才会从守卫里找出几个人,做完事情就让他们立刻离开。 可是卫闲庭和裴音来祭坛这里的事情显然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所以当蔻丹给卫闲庭挑选驱蛊用的药材时,卫闲庭就要苦哈哈的自己烧水干活。 他把一桶桶热水倒进浴桶里之后,看着旁边还在挑挑拣拣的蔻丹,喘了一口气,问:“巫女大人,您这里就没有个温泉水池什么的吗?” 他还是伤员啊,这么来回折腾,伤口裂开了,蔻丹可能会喜闻乐见,但是裴音不见的会高兴啊,很可能会收拾他的啊。 “有啊。”蔻丹非常自然的说:“可是我为什么要给你用?” 卫闲庭:“……”完全无法反驳。 他只能继续去给自己烧热水倒进桶里,什么都不想和蔻丹说了。这女人简直太欺负人了好吗? 卫闲庭仔细想了想,发现裴音身边的朋友好像都莫名的看他不顺眼,对于他来说,这简直是再悲剧不过的事情了。 等浴桶里的水差不多了,蔻丹也选好了草药,连处理的过程都没有,直接就扔到了桶里,然后拍拍手对站在旁边的卫闲庭说:“行了,进去泡着吧,等泡到水温差不多了再出来。” 说完,她摸了摸下巴,仔细想想,又道:“不过估计没那么好受,如果疼的话,你就忍着吧。” 卫闲庭用怀疑的目光看着热气蒸腾的浴桶里漂浮满了草药,也不知道蔻丹选的到底是什么药材,扔进去的时候清水立刻变成了绿色,连带着味道也刺鼻的很,卫闲庭又是个五感敏锐的人,他感觉自己要是泡进去,可能鼻子就先失灵了。 他的眼神里的意思太明显,蔻丹立刻不高兴了,指着他说:“怎么,你难道怀疑我的水平吗?就你身体里那只蛊,要不先用草药把它和母蛊的联系断开,根本是引不出来的!” 可怜蔻丹一个南昭人人敬畏的大巫师,就在卫闲庭一个眼神里破功,什么神秘威严都不要了,直接瞪着眼睛仰着头就和卫闲庭掐起架来。 “不敢不敢,在下从没怀疑过巫女大人,泡药浴也要讲究水温,还请巫女大人回避一下吧。”卫闲庭现在可不敢和蔻丹理论,完全蔻丹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只想蔻丹快点把蛊虫从自己身体里取走,然后自己带着裴音快点回中原。 这个女人比萤雨难缠多了,他可不想再给自己的娶妻之路添一个对手,哪怕是个女的都不行。 蔻丹自然也不会看着卫闲庭沐浴更衣,她瞟了卫闲庭一眼,略抬高下巴,示威似的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卫闲庭摇摇头,觉得裴音的朋友性格实在是和裴音有天壤之别,她的朋友都更霸道一点,也更活泼,就连蔻丹也是不说话的时候,看着才像个让人敬畏的大巫。 这算是什么,性格互补吗?卫闲庭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进入了浴桶。 等到卫闲庭把自己泡在水里之后,才明白蔻丹所谓的有点疼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岂止是有点疼,简直疼到了骨头缝里,就像有无数的小虫子从皮肤上往肉里钻,想要把骨头都咬碎一样。卫闲庭死死咬紧牙关,疼的额头一层层的冒冷汗。 身体里那只蛊虫好像知道有危险,拼命的往他的心脏里钻,卫闲庭双手抓着浴桶的边缘,用力到指关节都开始泛白。很快他的嘴角就沁出了血迹,他已经咬坏了两腮的软肉。 蔻丹把他独自扔到房间里就不管了,直接在她的居所里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幽静的小院子,过了垂花门,就看到裴音正坐在不远处的抄手游廊的栏杆上,手里拿着一个酒坛子。 那个酒坛子很是眼熟,仔细看看,那是当年裴音走的时候,蔻丹埋在这里的其中一坛酒。 这处院子是她为裴音准备的,裴音来的时候就会住在这里,里面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她和裴音一起设计的。蔻丹每天都会亲自来打扫这处院子,从来不假他人之手,可惜裴音心狠,一走三十年,都不知道回来看看自己的好友。 “你这鼻子不仅闻血气的时候灵,闻酒气的时候更是敏锐,因为你三十年前夸赞了一句我这里的酒好,你离开之后我就又酿造了几坛亲手埋在树下,可惜我都快死了,你才因为别人来见我一面。”蔻丹走到她身边坐下来,拿过她手里的酒坛子仰头倒了一口酒喝。 裴音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每次见你,你都要说一说生死,就算你我见面的次数有点少,可是哪一次你变了样子我没认出来过。” “你每次来找我都是因为有事,没事的时候你从来都不来看我,裴音,你是不是因为我是南昭人,所以才疏远我的?”蔻丹咬着唇,不安又恼怒的看着裴音。 “说到哪里去了,我总说卫七喜欢多想,我看你比卫七的心思还要重,就算你是南昭人,大楚灭国也和你没有什么关系,我做什么要嫌弃你的身份?”裴音探过身子,拍了拍蔻丹的头,哄小孩似的说:“别乱想了,我之所以不来,只是因为没有时间。” 蔻丹不满的拍开裴音的手,还是很生气裴音的冷心冷肺,但是她又关心裴音,闻言担忧的问:“是不是因为你修的道出了问题?”   ☆、337.第337章 修道 裴音沉默不语。 蔻丹见她不说话,立刻有些着急,那些在子民面前隐藏的脾气全部爆发出来,瞪着裴音说:“我早就说过,你不要修什么尸鬼道,可你偏偏不听,把手给我,让我看看你到底怎么了?!” 说完,她就要去拉裴音的手。 裴音把手往后一缩,淡笑着说:“别那么紧张了,不过是修道的时候急了点,出了点岔子,我都是个死人了,你上哪摸我的脉象去。” 她说这话带了点自我调侃的意思,然而让蔻丹听的有点心疼。 裴音和她不一样,蔻丹认识裴音的时间细算起来,也有百多年了。蔻丹不是南昭的第一任大巫师,可是她确实时间最长的大巫师,在蔻丹上面,只有两任巫女,可是南昭的巫女已经传了差不多有十代了,只是到了后来,每一代都是蔻丹。 她的师父和师祖修的都是巫道,追求的也是长生途,可是并没有得道,到了她这一代,蔻丹剑走偏锋,另辟蹊径,以带着记忆转世投胎的方式获得了长生。 从此之后,每一任巫女都是由上一代临终之前指定,而且巫女的寿命也变得短了,这是蔻丹逆天改命付出的代价,修道者容颜不老,可是蔻丹的身体内部已经迅速的衰老了下去。 这是她活的最长的一次,完全是损耗修为再延续生命,只为了再见裴音一次。 “我本来就打算再等你这一年,你再不来,酒我也不给你留了,我也不等了,直接转世投胎去。”蔻丹的声音里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我说过了,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认出你来的,损耗修为这种事情少做,对你自己不好。”裴音有些无奈,“你原来变了几次样貌,我不也一眼就认出来了吗?” “可是你说了,我这个样子最好看。”蔻丹反驳。 裴音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三十年前,她第一次因为修道出现问题的时候,听闻蔻丹这里有美酒,就顺道来了,然后夸了蔻丹一句,没想到她记了三十年。 蔻丹一直是非常认真的人,当年她认真的修道,认真的寻求长生途,她是一个很刻苦钻研的人,可是也很容易走极端,否则当年也不会抛弃肉身,用转世投胎的方式去达到永生。 裴音正是听闻了她可以抛弃肉身,以灵魂的方式投胎,才来找蔻丹询问关于尸鬼道的修炼方法,没想到蔻丹直接劝她不要去修炼这个道,而且还和她成为了好朋友。 不过她们两个相隔甚远,见一次很不容易,裴音后来又成了个离群索居的人,轻易不出子都山,更是见一面都做不到了。 “也许你下一个样子也好看。”裴音只能这样说,她从蔻丹手里拿回酒坛,喝了一口,说:“酒很好喝,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常来看看你,不会再像原来一样隐居了。” “我听说屋子里那个小子把你的恕人谷给毁了,你都没撕了他吗?”蔻丹提起这件事就不高兴。 裴音不太在意,“恕人谷有些上蹿下跳的小丑,借机清理了一下,没有伤筋动骨,而且我不太喜欢拂衣公子这个身份了,正好借机让这个身份消失。” “不做赔本的买卖,倒是你的性格。”蔻丹笑了一下,“你身上鬼气越来越重,几乎都要藏不住了,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修炼尸鬼道,你偏不听,现在出了问题,我看你怎么办!” 蔻丹柳眉倒竖,就差指着裴音鼻子训斥她了。 裴音略心虚的移开目光,假装院子里的风景很吸引人,不想和蔻丹讨论这个问题。 蔻丹不容许她逃避,继续说:“尸鬼道本来就是个逆天而为的道法,你妄想逃过天道的眼睛,逆转生死,根本就不可能。” “我是血族。”裴音的意思是,天道管不了她。 “只要你是修道者,就都在天道之下!”蔻丹瞪圆了眼睛,“阿音,你活了三百年了,看到的东西应该很多了,怎么依然自欺欺人呢,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不在天道的掌控之下,那么你当年坚持禁食禁杀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让自己像个人吗?” 蔻丹言辞犀利,又苦口婆心的劝她,“阿音,你当年禁食禁杀,不就是为了修道得正果吗?后来你破了杀戒,才转而重新修了尸鬼道,可是尸鬼道是逆天而行,天道根本不允许这种东西的存在,你这样和自杀有什么区别!你要是真的想死,还不如一把火烧了自己来的干脆!” “我不过是想重新做回人。”裴音惆怅的叹了一口气,神情疲惫的捏了捏鼻梁。 她难得的示弱让蔻丹的怒火瞬间消散,语气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她探身握住裴音没有温度的手,“阿音,我宁可你永远抱着可能变成人的希望活着,也不想你被尸鬼道毁掉。” “尸鬼道主杀,戾气重,和你身上血族的特性完全呼应,你若是长时间修炼尸鬼道的心法,最后可能会引出血族暴戾的一面,变得更加嗜杀,而且失去理智,那就距离你的初衷越来越远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连阿娜都差点杀了,往常你是不会和这种小姑娘一般见识的。” 提到阿娜,裴音眉间的杀气一闪而过,“那小姑娘胆子大得很,伤害了卫七,我没当场杀了她,已经算她命大。” “你几次失控都是因为卫闲庭,当初如果不是他,你也不会去杀那个林思明宫里的小太监是不是!”蔻丹现在觉得卫闲庭就是一个大祸害,自从裴音和他相识,就再也没好过。 “和卫七没多大关系,你不要乱想。我只是不喜欢自己的人被别人欺负了去。”裴音为他开脱。 蔻丹气急败坏的站起来,“你简直是鬼迷心窍了!卫闲庭有什么好的,真要论起来,他是裴君兰诱你出山的诱饵,就算他不知情,他这种心思难测,满肚子阴谋诡计的小人,哪里值得你喜欢了!” 裴音被她的模样逗笑了,说:“你这话和英萤雨说的差不多,怎么卫七在你们眼里都这么差劲呢。” “那萤雨还真是独具慧眼呢。”蔻丹冷哼,“我看卫闲庭这人一天不除,你早晚得被他害死!” “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裴音不以为然,“那孩子是我教的,我心里有数。尸鬼道的确难以控制,可是我现在尸气鬼气同时缠身,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我想抽离身上的尸气和鬼气,却没法办到了。”   ☆、338.第338章 活着 裴音不是一个死心眼的人,她虽然喜欢人类温暖的血肉之躯,可是如果她自己办不到,也不会强求。 “我很想做回人,可是目前看来,是不可能了。”裴音的笑容有一丝苦涩,她难得有如此伤感的时候,所以蔻丹说起话来,就格外的小心翼翼。 她左思右想,想到一个不那么容易勾起裴音伤感的话题,“阿音,你如此尽心尽力的帮助卫闲庭,除了真的有点喜欢他,还因为什么?我能看得出来,他身体里有你的血,即使他死了,也不过是换了一个身份继续活着而已,我看他未必不愿意。” 她说完,不着痕迹的往垂花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肯定是愿意的,可是我不愿意。”裴音举起酒坛,“敬活着。”然后她仰头,大口大口的把剩下的酒全部喝干净。 蔻丹本想劝一劝她,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了。她看到过很多次裴音喝酒的时候,没有哪一次像今天一样怅然失落。 “我教了卫闲庭很多东西,当初我的想法很简单,我就是想把卫瑾之的后代教导成一个心狠手辣,奸佞残忍的人,让他和林习安的后人你争我夺,毁了这天下江山,然后,谁也别想再登上皇位。”裴音放下空酒坛,又拿起一坛新的。 “卫闲庭是个好孩子。”裴音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酒坛,眼睛里带了一点点笑意,“我脾气不太好,尤其他和卫瑾之长的太像了,挨了我不少打。” “能想象得到。”蔻丹这些年没少关注中原的事情,所以知道的比南昭王多一些。 裴音话虽这样说,可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过分,孩子不打不成器,正因为她当年打的多了,现在卫闲庭才这个听话。 “知道我为什么特别喜欢喝酒吗?”裴音拍开泥封,话题跳跃的蔻丹差点没反应过来。 蔻丹摇头,她一直以为那是裴音的爱好,可裴音既然这样问,那么显然不是的。 “我曾经很少喝酒,饮酒伤身,喝多了还容易失态,我父皇说,我是公主,只要会饮酒就好,切记不可贪杯。所以我活着的时候,无论什么场合,最多只饮三杯。” “后来我死了。心脏不跳了,血液不流了,没有了体温,身体僵硬,只能以饮血为生。如果不是遇到了贵人,我现在也不过是裴君兰豢养的一条狗。” 裴音说起过去的时候很平静,三百年时间如白驹过隙,再多的爱恨都会放下。 “可是恢复理智并不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我清醒的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不会老去,不会死亡,时间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我每天就只是还保持着活着的状态。” “然而酒是个好东西。”裴音面上的笑容让人心疼,“喝得多了,会让我产生一种心脏跳动的幻觉,我就会以为我还活着。可是血族根本就不会醉酒,我只能不断的喝,让自己产生这种错觉。” “后来我遇到了卫闲庭。我教导他的时间比钟玄铭要长很多,他十三岁之后的人生里,几乎是衣食住行都有我的参与,我看着他逐渐长大,就像是我自己也经历了他的人生一样。” “所以我要让他活着,人的一生之所以精彩,就是因为短暂,如果他和我一样,变成没有温度的尸体,那我可能又会变回原来那种无趣的生活了。” “可是他总有死的那一天,等到他的年龄越来越大,而你永远都是二十岁的样子,你觉得他心里不会有什么怨恨吗?”蔻丹的问题很现实。 “那么久之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说不定我都活不到那个时候了,尸鬼道的心法太霸道,我光是为了压制暴戾的内息,就已经快筋疲力竭了。”裴音靠在柱子上,看着天空,天边有一抹微光,那是天明之前的征兆,“若不是血族没有灵魂,我就像你一样转世投胎了,哪怕只活二十年,都是好的。” 说话间,她已经又喝光了一坛烈酒,慢慢闭上眼睛,声音轻的像是风一吹就会散掉,她说:“蔻丹,我睡一会儿,不要叫醒我。” 裴音闭上眼睛之后,没有呼吸,胸口也没有起伏,如果不是刚才她还和蔻丹在说话,只这样看,的确就是一个死人。 “你都听到了。”蔻丹没回头,说。 卫闲庭从垂花门那边走出来,看样子已经站在那里很久了,他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轻声说:“听得很清楚。” 他的脸色有点白,行走之间步伐很慢,看样子那桶药浴没少让他吃苦。 他慢慢走到裴音面前,低下头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漆黑深邃的眼睛里,有一点流光滑过。 蔻丹都察觉到他来了,可是裴音却一点感觉没有,可见她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可能真的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裴音修炼的什么心法,真的没有办法解决吗?”卫闲庭关切的问。 “尸鬼道从来没人修炼过,人死后只能变成鬼,变成僵尸的都是靠着外力,只有传闻,尸鬼道修得圆满的时候,可以像人类一样获得血肉之躯,可是至今我都没见到有人真的得道,也不知道阿音从哪里找到了尸鬼道的修炼心法,这心法本身就和她血族的本性相呼应,前段时间她又遭了裴君兰的暗算,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如今我看她这样子,应该是找到了一点解决之法,但是方法太过极端,裴音才会变成现在这样虚弱的状态。”蔻丹虽然也很担忧,但并不悲观,“最坏的方法也就是自毁修为,不过现在裴君兰虎视眈眈,她怕自己虚弱的时候,裴君兰趁虚而入罢了。” 蔻丹和卫闲庭说了这么多,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和裴音的家属交代病情使得,不自在的站起来,“在我这里不用担心,阿音来,很大程度还是给了驱蛊,不过她在我这里,我还是能保证你们的安全的。这院子就是给裴音住的,你在这里陪着她吧,我去准备驱蛊的东西。” 蔻丹不愿意面对卫闲庭,说完就匆匆离去,留下卫闲庭陪伴裴音。 裴音睡得很熟,连蔻丹和卫闲庭交谈的声音都没把她吵醒,卫闲庭走到她身边,弯腰看着她,一只温暖修长的手落在裴音的脖颈上,神色温柔,“真是霸道又自私的人啊,一席话基本对我都是利用,半点感情都不谈,听得我真想就这样掐死你啊。” 裴音靠着柱子,微微仰着头,恰好露出脆弱的脖子,只要卫闲庭稍稍用力,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捏断。可是卫闲庭没有动作,只维持着这个姿势看着裴音,就像不久之前,裴音对他做的一样。 “卫七,你想弑师吗?”裴音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睛,轻轻地问。   ☆、339.第339章 进食 “裴音可从来都不准许我叫你师父,也不承认你我是师徒的关系,怎么现在又拿师父的身份说话了呢?” “师父的身份在你这里不能经常用,偶尔一次,管用就好。”卫闲庭身上的反骨比钟玄铭可重多了。 卫闲庭一点都没有被发现的慌张,他面上的笑容温柔到可怕,俯下身凑近裴音的耳边,张开嘴惩罚似的咬了咬裴音莹白如玉的耳垂,低笑着说:“裴音真是狡猾,什么时候醒的,是不是刚才偷听了我和蔻丹的话?” 裴音的眉头不落痕迹的皱了一下,又飞快的展开,她依旧闭着眼睛,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对卫闲庭的调戏不为所动,“并没有,你的手放到我脖子上的时候,我才醒的。” “那我偷听你和蔻丹说话的事情,岂不是被你知道了。”卫闲庭的下巴搭在裴音的肩上,微微侧头,眼睛在裴音的耳垂和脖子之间逡巡,可神色却不紧张。 从卫闲庭身后看过去,这里的两个人就像深情相拥的一对恋人,根本无从发现卫闲庭的手还掐着裴音的脖子。 “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你听到就听到了。”裴音平静如水。 “利用我的人生,来感受活着,那么裴音对我的好,也是因为这个吗?”卫闲庭换了个姿势,侧脸靠在裴音的肩上,神情天真,带着小孩子般的求知心,认真的问:“你从来都不拒绝我的感情,可是从来都不回应我啊,这么想想,我就觉得好难过。” 裴音没说话。她就像一个安静的雕像一样,任凭卫闲庭怎么撩拨,都没有任何变化。 卫闲庭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裴音,你再不给我点回应,我就要亲你了,你说这小院子如此幽静,蔻丹又不在,也没有别人,我要是做点什么坏事,都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说着,眼睛深处有一点紧张,只不过裴音一直闭着眼睛,根本没看到罢了。 “小鬼头,胆子倒是大了不少,竟然还想犯上啊。”裴音笑着,悠悠然说:“恐怕不等你做什么坏事,就先被我给咬死了。” 裴音倏然睁开眼睛,伸出手抓住卫闲庭的衣领,把他从自己的肩上扯开,拽到自己面前,已经露出尖尖獠牙的嘴在他的脖子上威胁似的碰了碰,“靠的这么近,是在引诱我吗?” 她的眸子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像红宝石一样熠熠生辉,可惜里面没有半点感情。 即使两个人如此靠近,卫闲庭几乎是以拥抱的姿势和裴音靠在一起,也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的温情。 他心里其实很忐忑,也很不安,不知道裴音这些年对自己这么好,到底是出于对他的爱护,还是真的就只是利用,只因为想从他身上感受到鲜活的人生,才不允许受到一点伤害。 可是他把所有的想法都埋在心里,面带笑容的调侃裴音,“在下本来是想色/诱的,奈何裴姑娘意志坚定,只得先勾起裴姑娘一点食欲,才好进行下一步了。” “小家伙儿,下次可千万记住了,以身诱敌是兵之大忌。”她不等卫闲庭说话,獠牙已经果断的扎进了卫闲庭的脖子。 她修炼尸鬼道心法出了差错,导致尸鬼两气与血族的力量纠缠在一起,难以分割,让她不得不封闭一部分能力,力量大减,从而忍耐不住饥饿。 在南昭王宫里的时候,她差点就大开杀戒,直接咬死阿娜,一直忍耐到蔻丹这里,本想凭借休息压抑住进食的欲望,没想到卫闲庭凑了过来,直接让她的努力付诸流水。 送上门的猎物岂有不动的道理。裴音现在的情况有点像她当年刚刚恢复神智那会,再重的情谊都抵不过食欲了。 卫闲庭没想到裴音二话不说就咬人,不过好在他不是第一次被裴音咬了,驾轻就熟的揽住裴音,让自己更靠近她一点,让裴音咬的轻松些。 温热的血液一入口,裴音剩下的那点理智也灰飞烟灭了。卫闲庭摸着裴音的头,面上带着笑意,轻声说:“慢一点,没人和你抢的,别着急。” 两人相拥的场面和谐异常,可是空气中弥漫着的似有若无的血腥气和卫闲庭逐渐苍白的脸色表明,这并不是一个浪漫的事情。 裴音经常在血族的本能和人性之间挣扎,这导致了她的性子阴晴不定,虽然不会朝令夕改,可是翻脸无情却是家常便饭。 卫闲庭在她暴虐的性子下挣扎求存了多年,早就习惯了裴音的反复无常,他认为裴音这种性格才是吸引人的地方,并且不希望裴音改变这种性格。 所以在某些方面,他有意无意的纵容裴音这种态度。 不过常年呆在这样的人身边,性格自然会受到影响,从卫闲庭那疯狂的独占欲就能看出一二来。 他和裴音几乎变成了一样的人,他们的骨子里都隐藏着疯狂,时不时的就冒出头来,折磨一下对方。 蔻丹和萤雨总觉得卫闲庭配不上裴音,却不知道,只有卫闲庭才能接受裴音,裴音只有在卫闲庭面前,才会露出她隐藏最深的那一面。 “你看,除了我,还有谁能忍受你的性格呢?你把我也变成了这样的人,除了你,还有谁能忍受的了我呢?”卫闲庭心里想着,眯了眯眼睛,和裴音说:“我还是不忍心和你置气,分明刚才气的要死,可是现在又觉得都算了吧,反正你也离不开我的血,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也没所谓了。” 裴音正喝的欢快,听到这话,吞咽的动作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 她进食的速度很快,也尽量控制了自己,没有给卫闲庭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等到她进食结束,伸出舌头在卫闲庭脖子上的伤口舔了舔,把顺着脖颈流下去的血迹全都舔了个干净,复又仔仔细细的舔/舐他脖子上的两个牙洞。 血族的唾液有加速愈合伤口的功效,卫闲庭虽然被这种亲密接触折磨的死去活来,可也舍不得放开。 这次不趁着裴音咬伤他难得的温柔多温存一会儿,下次再有这种好事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好吧他承认他这个想法有点无耻,不过他又没无耻别人,只缠着裴音,理直气壮! “怎么办呢?”裴音见卫闲庭脖子上的伤口愈合了,低低的笑了一声,蹭了蹭卫闲庭的脖子,放软了语气,带了点无奈,说:“卫七,我好像比我想的要更喜欢你一点。”   ☆、340.第340章 驱蛊 蔻丹中午去裴音的院子里找他们两个,一走进去就看到两个人的气氛异常和谐,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昨天卫闲庭听到了她和裴音的谈话,在裴音睡着之后走出来的时候,心情分明很不好。不过任谁知道自己之所以被无条件的关怀不是出于感情,都不会开心的。 她昨天其实是带了一点小心思没说穿的。她希望卫闲庭自己知难而退,明白裴音并不是真的喜欢他,从而离开裴音。 从昨天的卫闲庭的反应来看,效果还不错,怎么才过了半天的时间,卫闲庭就不生气不恼火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蔻丹心里好奇的要死,可是还不能开口问。 她的心态和萤雨差不多。卫闲庭在普通人里,已经算是特别优秀的那一类,毕竟裴音教导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有不好的。 这点不止是她,就连钟玄铭都是承认的。卫闲庭在各个方面都能算是当世英杰,完全不负裴音的教导和期望。 可问题在于,裴音在卫闲庭身上破例的次数太多,甚至非常容易冲动失控。卫闲庭的出现影响了裴音的判断,勾起裴音身体里属于血族的那一面。 而血族的那一部分并不是好的,完全和裴音坚持的人性背道而驰。当初裴音为了卫闲庭破杀戒不就是个例子吗?蔻丹很清楚裴音渴望做回人类的心,并且裴音一直坚信,只要自己可以禁食禁杀,总有一天可以得道,不需要走尸鬼道这种偏门。 她也为此坚持了两百多年,可是一朝就让之前的努力付诸流水。就算裴音心里不在意不难过,蔻丹也是看不过去的。所以她才对卫闲庭横挑鼻子竖挑眼。 可惜预想中的场面没发生,蔻丹还得保持平常的脸色,心里简直要堵死了。 “伸手,我看看那只蛊怎么样了?”蔻丹走到两个人面前,语气很差,就差对着卫闲庭翻白眼了。 卫闲庭在蔻丹看不见的角度对着裴音眨眨眼睛,眸中带着促狭,意思是:你看你惹下的“风流债”,现在来找我的麻烦了吧。 他真想不明白裴音是怎么挑朋友的,文森那种耿直的骑士长大人实在很好对付,可是喜欢裴音的姑娘简直是太难缠了,卫闲庭无论怎么表现,怎么对裴音好,这些姑娘都不满意。 裴音举起酒杯挡住半张脸,完全当做看不见。 蔻丹虽然看不见卫闲庭的动作,但是可以看到裴音的。她顿时对两个人之间的小动作不太满意,敲了敲桌子,“劳驾,照顾一下旁观者好吗?” “蛊虫怎么样了?”裴音压根不在意她会不会受到刺激,直接问道。 蔻丹翻了个白眼,“一剂猛药下去,就算是蛊王都得趴下去。”她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脉象上的显示也证明了她的话,她满意的说:“行了,剩下的就是引蛊了,保管你过了今天就活蹦乱跳。” 裴音按按额角,有点头疼的说:“蔻丹,别乱用成语。” 卫闲庭就算有这个蛊虫,也是活蹦乱跳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蔻丹的中原文化还是没什么长进。 蔻丹也不在乎,反正中原文化太深厚,她是不可能都学明白的,差不多点就行了,她对卫闲庭说:“跟我来吧,把你身体里的蛊虫取出来。” 卫闲庭站起来跟在蔻丹身后,裴音思忖片刻,也站起来跟着卫闲庭走了。 卫闲庭见她跟了上来,脚步慢了一拍等裴音和他一起走,他靠近裴音小声说:“你现在这样,算不算夫唱妇随?” 声音里有一点隐隐的笑意和得意,如果此时卫闲庭有尾巴,尾巴应该已经翘的很高了。 裴音没什么反应,淡淡的说:“你现在这样,就是典型的得寸进尺。” 卫闲庭轻咳一声,挺直了脊背目视前方,不敢再调侃裴音。他家裴姑娘裴谷主向来记仇,他可不想被裴音惦记上。 蔻丹在前面走,把两个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又对卫闲庭的厚脸皮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她真怀疑裴音会纵容卫闲庭,就是被卫闲庭缠的没办法才勉强答应的。 蔻丹带着卫闲庭来的不是别的地方,就是南昭的祭坛。 她指着祭坛中间的位置对卫闲庭说:“过去坐下来吧,五心向天,凝神静气。” 卫闲庭是知道祭坛对于南昭人的意义的,他回头看了一眼裴音。 裴音点点头,“去吧,没事。” 蔻丹见他这样慎重,心里总算对他满意了一点,语气温和的解释道:“祭坛是沟通天地的所在,可以镇压蛊虫的邪气,加速蛊虫离开你身体的时间,只不过你会更痛苦一点。你身体里的蛊虫是我南昭子民犯下的错误,我身为大巫师,有责任替你驱蛊。” 听到了蔻丹的解释,卫闲庭神色微霁,客气的说:“如此,有劳巫女大人了。” 他先对蔻丹行礼致谢,然后才走到祭坛中央坐下来。 等到他摆好姿势,蔻丹走上去,用一把银质的小刀割开卫闲庭左右中指的指肚,鲜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 中指和心脉相连接,如果蛊虫爬出来,也只会顺着这个伤口跑,蔻丹要做的就是给蛊虫指一条明路,省得蛊虫受到惊吓,在卫闲庭身体里横冲直撞,造成更大的损伤。 裴音看到卫闲庭流着血的伤口,飞快的移开目光。 蔻丹将之前已经准备好的草药扔进祭坛四周燃烧的火堆里,等到草药味弥漫开之后,蔻丹从腰间解下一个铃铛,拿在手里有节奏的摇晃起来。 那铃音很好听,仔细去听,还有些安神的作用。卫闲庭折腾了一夜,又没吃过东西,本来就有些疲惫,被蔻丹的铃声引着,顿时有些昏昏欲睡。 可是还没等他睡着,身体里一阵阵涌现的疼痛就让他不受控制的淌下冷汗来。 这种疼和昨晚泡药浴的时候还不一样,哪怕用万蚁噬心来形容也不为过了,他不受控制的弯了弯腰,神色都有了点扭曲。 蔻丹看到铃音起作用了,就彻底放心下来,她维持着手上的动作,靠近裴音问:“你和卫闲庭今天早上发生什么事了?” 裴音只是专注的看着痛苦不堪的卫闲庭,并没有说话。 蔻丹以为自己不会从裴音这里得到答案了,没想到裴音却说:“我只是和他说,我好像比自己以为的更喜欢他一点。” 裴音深谙安抚卫闲庭的方法,这个小孩敏感又偏激,一个眼神不好,都能让他胡思乱想很久。 裴音的方法很简单,只要说一句情话哄一哄就好了。 正因为她不经常和卫闲庭表达感情,所以说出来的效果才格外的好。 如果卫闲庭没什么反应,也不消气,那么就多说两句。 所以说多活三百年也是有优势的,至少在感情方面,裴音总是不动声色的占据上风。 蔻丹突然有点同情卫闲庭,照这个趋势,卫闲庭这一辈子估计都要被裴音吃的死死的了。   ☆、341.第341章 承认 “你对卫闲庭动了真心?”蔻丹有些不相信。 “你说错了,我只有心,哪来的真心。”裴音眼珠不错的看着卫闲庭,因着心疼卫闲庭痛苦的模样,眉头微微的蹙起,“昨天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想就这样咬死卫闲庭算了,让他永远活在二十岁,就这么长长久久的陪伴我。” 裴音嘴角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他肯定是愿意的,只要我想,哪怕他不愿意,都没什么关系。可是后来我又犹豫了,我想,这个孩子几乎没有过一天好日子,锦绣山河,美酒佳肴,他还都没看过没吃过,我不能这么自作主张剥夺他美好的人生。” “我竟然会有犹豫的时候,现在想想,我自己都不怎么相信。”裴音感叹一声,“所以我想,我是真的挺喜欢他的,既然很喜欢,我自然要对他好一点。” 她对于卫闲庭的示好从来没有拒绝过,对于卫闲庭的亲昵从来不感到厌恶,甚至对于卫闲庭的冒犯,她也只是很高兴对方的成长,并不感到生气。 裴音只对卫闲庭如此宽容,纵然她有千般雷霆手段,可是面对卫闲庭,却一点都用不出来。 蔻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即使裴音一直说自己没有真心,那也只是她不想承认罢了,裴音的真心很少,翻翻捡捡一番,拼凑出的那一点,也只能给卫闲庭一个人。 更何况,对于当初她中了暗算差点害死卫闲庭之后,对卫闲庭避而不见这件事,蔻丹是略有耳闻的,裴音恐怕一直都是对卫闲庭有那么点真心的,否则也不会急切的想做回人。 不过裴音这人对感情向来迟钝的很,现在能这么大方的承认,已经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她们这边说着话,蔻丹手里的动作没有停,祭坛中央的卫闲庭突然吐出一口漆黑的血,随即从他左手中指的伤口处冲出来一个黑色的影子。 卫闲庭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瞬间向后仰倒下去。 他的身体还没接触到地面,裴音已经出现在他身后,冰冷苍白的手扶住他的后背,然后轻而易举的把他架起来往蔻丹的方向走,经过地上那个还在垂死挣扎的小虫子的时候,裴音毫不留情的一脚踩上去。 蛊虫发出一声非常类人的惨叫声,然后彻底的回归天地的怀抱了。 “哎,别……”蔻丹嘴慢了半拍,那只蛊虫就被裴音踩死了,她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裴音搀扶着昏过去的卫闲庭,眼睛里带了一点不悦,睨了蔻丹一眼,语气冷嗖嗖的问:“怎么,你还想留着还给阿娜?” “那怎么可能呢,我不过觉得这小东西挺可爱的,没准还能留下来研究研究。”蔻丹干笑一声,连忙否认。 “阿娜那还有一只,如果生命力顽强,大概能活到你去找它,你可以研究那只母蛊。”裴音凉凉的说道,带着卫闲庭往自己的小院子走。 她保持这个姿势其实挺累的,裴音的力气大的惊人,哪怕是抱着卫闲庭回去也很轻松,可是考虑到卫闲庭已经长大了,若知道自己还被裴音抱着回来,估计又要别扭好几天。可看在卫闲庭身体虚弱的份上,她又不能拎着卫闲庭回去休息,只好为难下自己了。 她们这边驱蛊非常的顺利,可是阿娜那边情况就不太好了。 巫医本已经给阿娜仔细处理过伤口,也灌下了汤药,眼看着阿娜身上的疼痛止住了一些,能安心的睡一会了。南昭王听了侍从的汇报总算放了点心,哪料到心还没放回肚子里,又被提到了嗓子眼,阿娜公主吐血了。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伤情已经稳定了吗!”南昭王看着女儿大口大口的吐血,巫医也是束手无策,立刻愤怒了! 几个巫医凑在一起小声嘀咕了半天,最后,其中一个巫医说:“王上,公主这个样子,有点像是被蛊虫反噬了?” 南昭王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明白巫医说了什么之后,脸色瞬间就变了变,蛊虫反噬,那就是说裴音已经找到大巫师,成功给卫闲庭解了蛊毒了! 南昭王的一脸疲惫之色,有气无力的问:“有什么缓解的办法吗?” 几个巫医面面相觑,硬着头皮说:“这恐怕就要请大巫师了。” 南昭王当然知道找大巫师是最简单也是最快的方法,可问题是裴音现在一定在大巫师那里,若论交情的远近,南昭王可没自信和裴音比一比。 带着阿娜去大巫师那里,这时候不是给裴音上眼药呢吗? 几个巫医不明白南昭王犹豫着什么,阿娜公主身体里的蛊虫已经反噬了,再不解决,阿娜公主很可能就要吐血身亡了。 “王上……” 巫医还想再劝,外面一个侍从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激动,“王上,大巫师来了!” 殿内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开始整理衣冠,神情肃穆的看向殿门口。 南昭王心中惊讶,大巫师几乎从来不出祭坛,往日深居简出,只有在祭祀之日才会出现,很多人都没见过她。 大巫师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都震惊又欣喜,等到她一身黑衣走进来之后,所有人都强自压抑自己的激动之情,用崇敬的目光看着她。 “巫师大人。”南昭王亲自迎了上去,深深的弯下了腰。 “起来吧,我来看看阿娜。”蔻丹一脸庄严之色,先是环视了一圈,宁静深远的眼神和每一个人相触,安抚众人之后,说:“除了王上,都出去吧,众位也辛苦了。” 所有人悄无声息的离开,蔻丹来到阿娜的床前,仔细打量了一番,心里忍不住对裴音的手段不赞同。 实在是太狠心了,她粗略的看了一遍,小姑娘内伤外伤都不少,那条被踩碎骨头的胳膊可能以后都用不了了,裴音下手完全没留一点余地。现在阿娜又因为蛊虫反噬,无意识的不断吐血,她若是不来,恐怕这小姑娘都活不过今天了。 南昭王见蔻丹神情凝重的看着阿娜,以为阿娜有什么不好,小心翼翼的问:“巫女大人,莫非阿娜的情况不好吗?” “不,没有。”蔻丹回神,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拔开塞子放到阿娜耳边,不多时,一个黑黢黢的虫子顺着阿娜的耳朵爬出来,爬进了瓶子里。 蔻丹把瓶子封好,说:“好了,以后这么危险的蛊不要乱用,尤其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你当年也没这么冲动,是怎么教育阿娜的?” 蔻丹毫不留情的训斥了南昭王一番。 南昭王羞愧的低下头,“巫女大人教训的是,东丹记住了,多谢巫女大人救阿娜一命。” “想救她的不是我。”蔻丹道:“有人想见你。” 蔻丹话音刚落,宫殿内突然出现一团黑雾,等到黑雾逐渐散去之后,裴音的身形逐渐显现。 她对南昭王说:“东丹,我有事找你。”   ☆、342.第342章 回去 卫闲庭是在摇摇晃晃中醒过来的。 他醒过来之后,先是看见了一个朴实无华的马车顶,卫闲庭的手立刻摸向了腰间的鞭子,直到他的鼻子后知后觉的闻到一股清淡的冷香,卫闲庭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这间马车很是宽敞,即使有他和裴音两个人,也依然不显得拥挤。他身上的蚕丝被松松软软,和身下铺着的垫子一样,光是摸一摸被子上的缎面,就知道做工上乘。 裴音是一个到哪里都不会委屈自己的人,即使外面看不出什么名堂,可是马车里面的布置,无一不精致。 他侧过头,看到裴音正坐在他旁边看书,永远不变的《道德经》。 “不是说心中的疑惑已经找到答案了吗?怎么还是只看这一本书?”卫闲庭问,他刚刚张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很虚弱,全身都没什么力气,软绵绵的。 “警惕性不错,继续保持。”裴音没抬头,也没回答他的问题,眼睛一直盯着书上的字,还翻了一页,“别乱动了,省点力气吧,蛊虫以你的气血为生,再怎么说也让你养了几天,突然脱离,等于带走了你身体的一部分气血,你有气无力是正常的。” 她像是看透了卫闲庭心里的困惑,“没什么大事,养两天,多吃点补气血的东西就好了。等到了京城,你也就能恢复的差不多了。” “回京城?”卫闲庭有些诧异,“咱们什么时候出了十万大山?” “你昏迷不醒的时候。”裴音神情平静,“蔻丹马上就要死了,留在那里也没什么意思,你也离开京城太久了,是时候回去了。” “确实出来的时间太长了,也不知道步三昧和陈熙哲有没有在京城折腾什么。”卫闲庭倒也不觉得裴音自作主张,让他再留在十万大山里,他也不愿意,本来得到南昭王的承诺就应该回京的,晚的那几天,完全是被阿娜公主耽误了。 “就算他们有什么想做的,也得在你回去之后,倒是裴君兰最近消停了不少,我不太放心。”裴音终于放下书,拿过一直放在身边的一卷绢帛,递给卫闲庭,“回去见林永别空着手,一点见面礼。” 卫闲庭疑惑的接过来,展开来一看,面上露出惊喜之色,“裴音,你是怎么办到的?” 那是一份南昭王的承诺书,表示十年之内不会进犯中原,帛书用南昭语和中原语写了两遍,上下对照,上面有南昭王的国玺,货真价实,造不得假。 卫闲庭曾经想过向南昭王要一份帛书,可是后来想到他一直咄咄逼人,兔子急了还要咬人,不好再逼迫,以免适得其反,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有帛书,他顶多是回京之后与林永多浪费一点口舌,再让林永自己去证实他与南昭王的承诺是真是假。 没想到裴音给了他意外之喜,有了南昭王亲笔写的帛书,他回去之后什么都不用说,可以完美的复命了。 “他的王位都是我给的,伤了我的人,只让他女儿得到教训,也未免太便宜东丹了一点。”裴音放松身体,懒洋洋的往垫子上一靠,轻描淡写的说:“一份帛书,就当是东丹给你赔罪了。” 她昨日让蔻丹去找阿娜取出母蛊,也就是同意了蔻丹给阿娜一条生路,子蛊和母蛊休戚与共,一只被她踩死了,剩下那个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她的同情心可没有泛滥,她故意拖延了一段时间,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才让蔻丹去的王宫。 南昭王看见自己的爱女生不如死,自然是她说什么都会答应下来,而她要的,也就是这一份亲笔写的承诺书。 卫闲庭眼珠转了转,凑近裴音,在她耳边轻声说:“裴音,你这就是典型的口是心非嘴硬心软,你说你要是不喜欢我,你做这些事情的意义在哪呢?” 裴音面无表情的说:“替你收拾烂摊子,免得你丢了我的脸。钟玄铭都比你省心。” 卫闲庭捂着被裴谷主伤害的少男心,倒在一边唉声叹气起来。 “谷主,子都山来的消息。”马车的珠帘被掀开,一个少年递过一个细小的纸卷给裴音。 卫闲庭一见有人,立刻收了他的长吁短叹,正襟危坐。 裴音眼中含笑睨了他一眼,取笑的意思不言而喻,坐起来接过少年递上的东西。 “谷主还有什么吩咐吗?”这少年卫闲庭看着眼生,应该是个新人,或者是一直在谷外活动的弟子,做起事来格外认真严肃。 “路过下一个城镇的时候买点吃的,你们顺便也歇一歇。”裴音展开纸,“天黑之前找个地方投宿就行。” “弟子知道了。”少年抱拳行礼,放下珠帘的时候,还奇怪的看了卫闲庭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这么大的人,怎么还如此的没规矩,和谷主没大没小的! 卫闲庭心里呕的要死,回头就和裴音控诉,“你们恕人谷的弟子欺负人,竟然说我没规矩!” 裴音看着纸上的消息,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你也是半个恕人谷的人,不过明知道外面有人,你也不收敛一点,这些弟子以前都是各个堂口的,你也算是给他们留了个好印象。” 语气分明是带着揶揄的。 卫闲庭愤怒,“你没说过外面还有别人呢。” 裴音看完了子都山来的消息,小纸卷立刻燃起黑色的火焰,她懒散的向后一靠,说:“我以为你会知道呢,怎么,你我都坐在车里,你难道还认为我能命令马车自己跑吗?” 她无比认真的看着卫闲庭,“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都没有发现,我现在怀疑你的脑子也被蛊虫带走了。” 卫闲庭敢发誓,裴音这就是明晃晃的报复,小心眼的裴谷主分明就是还记着他肆无忌惮的调戏她的时候。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喜欢吃亏的主,立刻反击道:“裴音,你一路不停的往京城赶做什么,莫非是还怕我对付不了林永吗?” 裴音抬起眼皮撩了他一眼,“你想多了,是萤雨那只喜欢惹是生非的狐狸阴沟里翻船,被人抓了,等着我去救场呢。” 卫闲庭:“……” 他愤愤的扯过被子盖在脸上,以行动表示,拒绝再和裴音说话。 卫闲庭没看到,等他盖住脸不理裴音之后,裴音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 萤雨的确是有点麻烦等着她去救,不过她也是刚得知这个消息,就是刚才恕人谷的弟子递上来的那个。可是她不准备告诉卫闲庭,偶尔看着卫闲庭发小脾气,她觉得挺有意思的。   ☆、343.第343章 到了 裴音几乎是一路快马加鞭,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京城,在京郊的一个镇子上,马车慢悠悠的停了下来。 卫闲庭的小脾气没持续一天就消气了,此时正缠着裴音,不让她专心读书。感到马车停下来之后,卫闲庭抬头问了一句,“怎么了?” 京城附近他最熟悉,已经看到了外面的景色,知道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能进城了。 恕人谷的弟子掀开珠帘,对裴音说:“谷主,这是进京城前的最后一个镇子了,我们已经找好了车夫,随后就到,我和师弟就在这里告辞了。” 裴音放下书,“回子都山去吧,你们的位置让钟玄铭再找人顶上,在外历练了这么久,也该回去歇歇了。” 那弟子弯腰行礼,“多谢谷主。” 说话间,那曾经用眼神怀疑过卫闲庭的少年领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车夫来了,他立刻放下珠帘走下去,扔给车夫两串铜板,“护送我家主人到京城,这是酬劳。” 那车夫显然也是极懂规矩的,接过铜钱揣在怀里,目不斜视的坐上了马车,拿起鞭子准备赶车上路。 这对师兄弟再次对着马车行了礼,才起身离开。 “不准备让恕人谷的人进京城?”卫闲庭几乎在那弟子说话的同时就领会了裴音的用意,因为外面还有个陌生的车夫,他凑到裴音耳边,小声的问。 “没有必要。”裴音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马上就要乱起来的地方,平白往里面添人给自己增加掣肘,不如全留在外面。” 卫闲庭轻笑一声,“那你就忍心让我进那龙潭虎穴?我这次可是什么人都没带,连苍松翠柏都没跟回来呢。” 裴音掀开眼皮,露出一条缝,眼神里全是毫不遮掩的嫌弃,“你再继续装,我就当真的听了。” 卫闲庭嘿嘿一笑,凑近她装可怜,“阿音,你就不能多关心关心我吗,我这次回来可真的是危险重重,九死一生啊。” “放心,死不了。”裴音一把推开卫闲庭那张勾人心神的脸,“到京城叫我。” 他身上的血液的香气一阵阵的扑鼻而来,本来同在一辆马车里就已经是勉强,他还这样时不时的凑过来,莫非真以为她的意志力强大的无可匹敌了? 有卫闲庭在身边的时候,裴音总是可以很快入睡。卫闲庭守在她身边,随手拿起她丢下的书翻看解闷。 这车夫赶车又快又稳,几乎没什么颠簸,卫闲庭都有点昏昏欲睡。可是还没等他真的睡着,就被一阵喧哗吵闹声弄醒了。他察觉到马车停下来了。 卫闲庭先去看裴音,发现她依然睡着,并没有被吵醒,才稍微放心了一点。 他仔细听了一下,发现是那车夫在和别人说着什么。 卫闲庭将帷裳掀开了一点,发现已经到了京城的城门口了,那车夫正在和城门官说着什么,还不时的往马车的方向看一看。 卫闲庭四周环看了一圈,发现城门口的守卫森严了两分,他略略敛起眉,思忖片刻,从马车上走下来。 “怎么了?”进京城的路引应该都已经交给了城门官,这般拦着不让进可着实异常。 那车夫一见雇主出来了,立刻松了一口气,他擦擦额头上急出来的汗珠,对卫闲庭说:“公子,这几位官爷说,要严格盘查,看看马车内都是什么人。” 卫闲庭那双勾魂夺魄的双凤眼从车夫身上移开,落到了城门守卫和拿着路引的城门官身上,嘴角带了一点阴森森的笑意,语速不急不缓的问:“哦?是吗?本官怎么不知道,本官进城的路引都不好使了吗?” 在京城,卫闲庭的脸基本就是最好的令牌,就连京城里的百姓都是认识他的,提起卫闲庭来,总带了点小心和惧怕,可见卫闲庭给京城众人留下的印象。 等他一出现在城门口的时候,就已经有机灵的直接跑了,去回报给各自的主子:卫闲庭回来了! 这城门官一看卫闲庭出来,冷汗都要下来了,他真没想到马车里还有这么一个杀神,那路引里根本就没写他的名字啊。 这其实不怪城门官,那路引是裴音的,里面根本没带卫闲庭的名字,路引对于裴音和卫闲庭来说就是个应付了事的东西,谁都没放在心上,本来进京城也没什么问题,可问题是最近京城盘查严格,才让城门官遇到了这个不好惹的。 他连忙给卫闲庭跪下行礼,“见过卫大人,下官等不知道大人回来了,还请大人恕罪。” 随着城门官之后,一众守卫呼呼啦啦的跪下来,生怕跪的晚了,就被这位心思难测的大人带进那落迦去了。 卫闲庭神色自若的站在原地,压根不在意人来人往的城门口,每个人都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自己。 “起来吧,你们这一跪,一会百姓不明所以再跪下来,本官在陛下那可就没法解释了。”卫闲庭冷淡的说:“盘查的这么严,京城出了什么事吗?” 那城门官小心的看了看四周,才稍微靠近卫闲庭一点,压低了声音说:“宫里出了刺客,步大人让我等严加盘查往来百姓。” 卫闲庭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步大人”就是步三昧,可是京城里出了刺客这事他一路上都没听到什么消息,连裴音都没有提,莫非是温锦若他们出了什么事情,消息送不出来了吗? 卫闲庭的心思转了几个弯,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对城门官说:“事出有因,本也不怪你,马车里的是本官内子,你还要去看看吗?” 城门官被卫闲庭的话惊的三魂七魄都要飞了,卫大人成亲了,这事估计立刻就会传遍京城了,可是一个杀星成亲,找的不得是另一个杀星啊,他才不要看呢,万一惹女杀星不高兴,再丢了性命可就不好了,赶紧放卫闲庭走才是正经。 从某些方面说,城门官猜的还挺准,裴音可是一个大杀器。 “不用了,卫大人既然回京,京城自然也就会安稳下来,就不打扰卫夫人了,大人请。”城门官恭恭敬敬的把路引双手呈给卫闲庭。 卫闲庭接过来,转身看着目瞪口呆的车夫,从袖子里拿出一小块碎银子,“路上辛苦了,这是我给你的酬劳,剩下的不用你了。” 那车夫战战兢兢的接过去,连连道谢,都不敢再看卫闲庭。 卫闲庭拿着路引走回马车,一跃坐在马车上,亲自赶着马车进了京城。   ☆、344.第344章 来旨 卫闲庭回京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的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百姓们还没有多大的感觉,只是感叹京城可能又要不太平了。 自从卫闲庭离开京城,连绣衣使都安分了下来,京城再没听到哪一家官员家眷的哭泣哀号和大喊冤枉的声音。 现在活阎王回来了,想来京城又得吵闹起来。不过这种火烧不到自己头上,百姓也就看个热闹,间或凑在一起唾弃卫闲庭一番,其实并没有多在意。 可是朝臣百官显然没有百姓那么轻松。 得知卫闲庭已经回来了,在城门口因为城门官非要检查马车里的人员,一怒之下让城门守卫全都下跪认错,他们怒斥卫闲庭横行霸道的同时,又担心卫闲庭把这股狠劲用在自己头上。 如果卫闲庭知道他在城门口的事情被传的那么离谱,肯定不会冷眼放那些传话的人走。 步三昧几乎是在卫闲庭出现在城门口的时候就收到了消息,他没想到卫闲庭回来的这样突然。 他在各个通往京城的道路上布置了眼线,也安排好了截杀的死士,就是不想卫闲庭回到京城。可是卫闲庭出现之前,沿途没有收到一点消息,步三昧想不出他是怎么避开眼线的。 其实步三昧想的太复杂了,他的人只认识卫闲庭,可没见过裴音,而且裴音也非常小心的没有露面,一切事宜都交给弟子处理了。 步三昧先把这些疑惑都放在一边,准备先打探下卫闲庭此次出去都做了些什么,结果手下就来报,说皇上召卫闲庭进宫,同时宣召的,还有卫闲庭的夫人。 卫闲庭驾着马车直接到了卫府门口,早就有绣衣使等在那里,一见自家大人回来了,立刻笑着围了上去。 卫闲庭走后,温锦若特意抽调了一批人守卫他的府邸,这些人轮换的时间和人员都不定,不容易被别人抓到规律。 裴音在卫闲庭驾车走到一半的时候就醒了,此时从车上走下来,围着卫闲庭七嘴八舌问候的绣衣使立刻全部站好,神情严肃的给裴音行礼。 “见过裴姑娘!” 裴音礼貌的点点头,先卫闲庭一步进了卫府。 等到裴音一走,绣衣使们又围了上来,挤眉弄眼的对卫闲庭说:“大人,属下们可都听说了,裴姑娘现在可是卫夫人了,喜酒属下们可还没喝上呢,什么时候补一席啊。” 卫闲庭简直哭笑不得,裴音耳力不是一般的好,整个卫府的风吹草动,只要她愿意,没有听不见的,这还没走多远呢,他敢保证裴音一定听到了。 他连连挥手,“一边去一边去,就会瞎起哄,本大人走了快一年了,等我回去要是发现你们没认真做事,小心我扒了你们的皮!” 绣衣使们可一点都不害怕,“大人放心吧,要是连事情都做不好,还怎么好意思在大人面前效劳,不过既然喜酒吃不上,您的升迁酒总要补一补吧。” 卫闲庭觉得他走的这段时间属下的脸皮又厚了不少,“行,看你们这样,怎么,最近的俸禄不够了?” 一个绣衣使不好意思的摸摸头,“确实有点少。”自从卫闲庭离京,绣衣使都安静下来,也很少去查抄官员了,只有俸禄的日子,他们还有点不习惯。 卫闲庭挑挑眉,“少就去有油水的那里拿,有你们大人在,饿不死你们。” 言下之意,就是又要在京城卷起风雨了。 绣衣使们听到这话,立刻眼冒精光,一脸兴奋的笑,摩拳擦掌起来。 卫闲庭在门口和绣衣使联络了一下感情,等到他进府的时候,裴音已经在兰心的服侍下梳洗完换好了衣服。 见到卫闲庭进来,兰心对他福一福身,然后端着用过的水盆就离开了。 卫闲庭走的这段时间,温锦若已经给兰心安排了一个完美的身份,保证不会露出马脚,让兰心可以大方的出现在人前了。 卫闲庭在兰心刚准备好的新的水盆里洗脸洗手,笑着和裴音说:“真不知道谁才是她的主子了,服侍你比服侍我还积极。” 裴音正坐在桌子前,桌前摆了一只精致的酒盅和一壶酒,她刚刚喝了一口,听了这话放下酒杯说:“那也得看谁先进来的,你房间后面有浴池,怎么不去那边洗,偏要跑到我这里来。” “哪里不都一样吗?这宅子你当初买下来之后,可没少花心思修建,我从你这里走到那边,也没多大功夫。”卫闲庭衣服也没换,直接扑到裴音身上,从背后揽住裴音的双肩,把下巴搭在裴音的肩头,温声说:“阿音,你当初买下宅子的时候,不会就想着要送给我吧。” “难道我还能看着你从西山行宫里出来,还住在林永赐给你的宅子里?”裴音笑笑,抿了一口酒,当初买下宅子精心修建就是为了将来送给卫闲庭的,自然要安全方便,“什么时候发现的?” “当年把你关在密室里的时候,你可是有一瞬间挺诧异的,那个眼神就像在说,你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个密室,虽然你很快就掩饰下去了,不过我还是看到了。”卫闲庭说起来有点小得意。 “嗯,做的不错。”裴音认真的夸奖了他一句。 卫闲庭不满意裴音总盯着她的酒杯,他侧头亲亲裴音的脸颊,问:“裴音,你说今天林永会不会召我进宫。” “明知故问。”脸颊上的温暖稍纵即逝,裴音略微有点晃神。 “若是他也叫你进宫了,你会不会跟我去呢?”卫闲庭状似不经意的接着问道。 裴音乜了他一眼,问:“林永怎么会召我进宫的,你说了什么了?” 卫闲庭干笑一声,没想到裴音反应这么快,连忙说:“我没说什么,可是今天的路引上写的可是你的名字,万一林永得知消息要见你怎么办呢?” “他以什么名义见我?”裴音还是不信卫闲庭的说辞,这小鬼现在狡猾的很,稍不注意就得掉他的陷阱里去。 卫闲庭眼珠乱转,“那我怎么知道呀。” 裴音还想再问些什么,外面突然传来兰心的声音,“大人,宫里来了内侍,说有皇上的口谕,让您出去接旨,还有裴姑娘也要一起去。” 卫闲庭站起来,拉着裴音的手让她也站起来,说:“走吧,一起去看看林永要说什么。”   ☆、345.第345章 夫人 宫里来的是老熟人,就是三喜。三喜一见卫闲庭和裴音出来了,立刻行礼道:“卫大人安好,许久不见,卫大人风采依旧。” 卫闲庭笑了,“府里没外人,公公别见外了。” 三喜闻言也就不再和卫闲庭客气,他说:“陛下得知您回来了,在宫里摆了酒宴要给您接风,让您晚上带着夫人一起去。” 说完,又对裴音弯了弯腰。 裴音似笑非笑的看了卫闲庭一眼,对三喜客气的说:“劳烦公公跑这一趟了。” 三喜对裴音的底细略知一二,又与裴音寒暄了两句,说:“宫里还有事,咱家先行一步了,最近陛下多思多虑,身体不太好,大臣们又不太让陛下省心,匪患不除,陛下就等着大人您这里的好消息呢。” “我知道了,多谢公公。”卫闲庭颌首,对三喜拱手道。 三喜笑了笑,“大人客气了。” 三喜说的话里给出了很多信息,林永的身体不大好了,朝臣又总是扯着薪水不办事,让他更加心烦,现在只要自己这边拿出一点好消息,林永必然是要高兴的,这时候最容易得圣心。 等到三喜走后,卫闲庭还没转身,就感觉背后一阵莫名的寒气。裴音冰冷的手从卫闲庭身后抚上他的脖子,在他脖颈上温热的皮肤上游移,语气轻忽的说:“夫人,嗯?卫七,我怎么不知道我嫁给你了?你哪来的夫人啊?” 说完,她锋利的指甲在卫闲庭的脖子上威胁似的点了点。 卫闲庭没法回头,只能陪着笑脸说:“裴音,你别冲动嘛,那时候你睡着了,我也不能让城门官去打扰你啊,再说,我先把名分占上了,以后不就谁也抢不走了嘛。” 刚开始还说的好好的,到最后,卫闲庭就有点赖皮了。 刚说完,卫闲庭就感到脖子上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刺疼了一下。裴音从背后凑过去,舔了舔她刚刚用指甲扎破的伤口上渗出的的血珠,说:“伶牙俐齿,竟然也和我耍心眼儿了,就不怕我一个不耐烦,让他们血溅皇宫吗?” 她和卫闲庭都清楚,今晚林永召见他们两个人,她身为女眷,自然要由皇后作陪,而她又是最不耐烦这些规矩和女人之间话里有话的交谈的,很有可能最后一个不舒心,做出点什么血腥的事情。 “没事,林永还有儿子呢,你若真做出点什么了,大不了咱们提前改朝换代。”卫闲庭纵容的说,知道裴音肯这么问,就是已经答应了。 “胆敢先斩后奏,我要收点利息,如果今晚我不高兴,回来咱们再算账。”裴音对卫闲庭的回答还算满意,她舔干净卫闲庭伤口里渗出来的血,看着卫闲庭脖子上的伤口逐渐愈合之后,放过了卫闲庭。 当晚,宫里直接派了人和马车过来接卫闲庭二人。 卫闲庭听到这个消息,转头对着裴音说:“这算什么,怕咱们俩跑吗?” 裴音露出一丝微笑,模棱两可的说:“也许吧。” 毕竟是要参加宫里的晚宴,裴音难得穿的正式了一些,在发髻上多插了一只步摇,看着依然简洁,可是和她平时相比较,已经算是非常认真的打扮了一番。 她对于邺朝的宫廷也没有多大的尊敬,犯不着盛装出席。 卫闲庭的衣着和她差不多,可见两个人对于今晚晚宴的态度。 卫闲庭和裴音是在宫内的一条路上分开的。裴音猜测的没错,她这边确实由皇后作陪,两处宴会地点相隔不太远,隐隐都可以听见对面的人声和丝竹声。 裴音跟随宫女来到宴客的宫殿,远远的就能听到殿内有女子欢笑交谈的声音,可见今晚来的人不少。这些后宫的女人们都是为了一个男人活着,能坐在一起聊天已经是不易,开心倒是不见得。 “娘娘,卫夫人到了。”随着宫女的说话声,殿内女子都安静下来,或明或暗的目光都落在低垂着头,跟在宫女身后的那个女人身上。 裴音跪下来请安,对卫夫人这个头衔感觉还挺新奇,她突然觉得,被别人这么称呼,也不是一个非常难以接受的事情。 “起来吧。”陈皇后微笑着,可是语气说不上多热络,对裴音说:“这模样生得好,卫大人好眼光。皇贵妃可是盼了一天了,就等着你来了,快过去坐着,让皇贵妃好好看看你。” 她夸了裴音一句,有些意兴阑珊的指着曦贵妃身边的位子,让裴音坐过去。 她刚才本想给裴音一个下马威的,可是裴音从进来到跪下,礼数整齐的挑不出一丝错处,甚至比在座的一些宫妃还要好,着实让陈皇后觉得遗憾。 她本以为一个卫闲庭找了一个民间的乡野村妇,现在看来,卫闲庭的眼光倒是很好,至少在容貌礼节上,这个女人都没有什么可以说道的地方。 “皇后娘娘过誉。”裴音客气的回了一句,跟着宫女走到曦贵妃身边坐下来。 “皇后娘娘可不要打趣臣妾了,您这样把臣妾的老底都说出来了,臣妾都不好意思和弟媳说话了。”曦贵妃掩唇而笑,倒是不把皇后的调侃放在心上。 “就你想得多,你看卫夫人哪里有笑话你的意思。”陈皇后笑着说,谁都看不出来这两个人私底下已经水火不容,陈皇后更是恨不得掐死曦贵妃了事。 裴音对着曦贵妃的笑容多了真心实意,她说:“娘娘不用担心,我明白娘娘的意思。” 她在宫里也没想过变一变自己的称呼,似乎是我行我素惯了,刚才能给皇后请安,已经是最大的礼貌了。这就是她不喜欢进宫的原因,见了谁都得弯腰的事情,她着实不太喜欢。 对面一个宫妃发出一声轻蔑的笑,似乎在笑她的不懂礼数,她自以为声音非常轻,掩饰的非常好,可惜裴音不是普通人,立刻朝着她的方向看过去。 裴音自从进来就一直低着头,即使看人的时候,也会微微垂下眼睑,给人一种谦恭的感觉,这就是刚才皇后也没有为难她的原因。 她在众人都看不到的角度,目光阴冷的警告的看了那宫妃一眼,那种如同看死人一样的目光当时就让那个宫妃惊叫一声,打翻了面前的酒盏。 陈皇后面色不悦的看过去,“宴会上大呼小叫成什么样子,既然不舒服,就不要出来了!” 那宫妃被裴音的目光吓得脸都白了,什么都说不出来,连行礼都没有,直接就被身后的宫女搀扶下去了。 裴音又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嘴角一丝隐秘的笑意一闪而过。 旁人都没有发现,只有坐在曦贵妃身边,一直在细心观察她的温昭仪看到了她这一丝带着血腥的残忍笑意。 她还没来得及心惊,就见裴音抬起头,客气的对她点头微笑,笑容温和亲切,和刚才那个冷酷的气质判若两人。   ☆、346.第346章 无趣 裴音神色温和的看着温昭仪,轻声问:“昭仪怎么了,是我身上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温昭仪摇摇头,笑的温婉,细声细气的说:“没有,就是见夫人面善,觉得亲切而已。” “昭仪娘娘也很亲切,今天怎么没见到小皇子?”裴音笑着问。 温昭仪有些诧异,裴音应该是第一次进宫,就算来之前卫闲庭已经给她说过一些事情了,裴音是怎么知道她一定就是那个生下皇子的人的? 这满宫殿里和她一样品级打扮的妃子可不在少数。 “昭仪娘娘和温大人很像。”裴音像是看出了她心里的疑问。 温昭仪心中微微释怀,她对裴音还是有一些好奇,总觉得那样天人之姿的男子很难找到与他相配的女子,世间没有哪个女子站在他身边能不被夺去光彩的。 她总是默默的仰视那个男子,期望他越走越远,越走越高,那人生来就是被人仰视的。 所以从裴音走进来的时候,她就一直在观察裴音。这个被冠以卫夫人头衔的女子走进莺莺燕燕的宫妃之中,并没有被满宫殿的容貌鲜嫩的女子淹没,那一身简单的装扮反而更突显了她孤冷的气质,将她和后宫这些娇弱的女子区分开。 看到她低眉顺眼的坐下来的时候,温昭仪突然间有一种冲动,她想去问问裴音,你知道卫闲庭究竟面对怎样的危险吗?你知道他是怎么升到指挥使的位置的吗?面对卫闲庭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你能冷静处理吗? 这个女子的长相,礼数都挑不出瑕疵,可是温昭仪知道,卫闲庭需要的不是一个漂亮懂礼的女子,他需要的是可以和他一起面对危险的人。 温昭仪就带着这种不为人知的不平和焦灼,目光一直没从裴音身上离开,从而有幸看到了裴音那冰冷的一眼。 温昭仪在那个瞬间就懂得了,卫闲庭根本就没有选错人,这个女子有着不输于卫闲庭的冷酷和桀骜,只不过在这个无趣的宫宴之中,她没必要表现出来罢了。 “夫人见过家兄吗?”温昭仪决定和裴音交好,有意攀谈了几句。 裴音点点头,“温大人是个好朋友,我代卫七多谢温大人了,很少有人能忍受卫七的臭脾气。” 说完,她嘴角露出一丝笑。 温昭仪下意识的移开目光,觉得裴音那亲昵的语气让她的心不由自主的疼了一下。 裴音活了三百多年了,哪怕只看一个人的眼神都能知道对方心里想什么,温昭仪的小动作自以为掩藏的很好,也就能骗骗这些困在深宫里的宫妃,她看的很清楚。 真是,卫七这个招蜂引蝶的小混蛋。裴音心里暗自埋怨了一句。 “本宫可听到了你刚才在说卫闲庭的坏话哦,怎么,闲庭还对你发脾气了?别担心,告诉本宫,本宫替你教训他!”羲贵妃可一点都不护短,对这位弟媳满意极了。 对于裴音的来历,曾经卫闲庭和她闲谈的时候说过几句,故而她知道裴音对卫闲庭是有恩的,而且,也非常的有本事。 “谢娘娘了,不过卫七不敢。”裴音眼中含笑,她是非常欣赏羲贵妃这个女人的,如果不是羲贵妃进宫为妃,想来能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 说完,裴音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水淡的几乎没有酒味,裴音不习惯,又把酒杯放了回去。 曦贵妃看到裴音只浅浅的喝了一口,便低声问道:“怎么,是不习惯吗?” 裴音微微点点头,“淡了一点。” “本宫也觉得这酒水淡而无味,可惜没办法,宫里这些人讲究个仪态,连杯酒都不能喝的尽兴,倒是让你跟着将就我们了。”羲贵妃对裴音的说法很是认同,眼中似有若无的带了一点讽刺。 殿内已经开始了歌舞,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没人听见两人交谈的声音,裴音摸着酒杯的花纹,眼睛盯着殿中央舞姿妖娆的女子,轻声说:“娘娘这样的巾帼女子,困于深宫之中,着实可惜了些。” 羲贵妃举箸的手一顿,神情自若的说:“女子一生所求也就是个安稳,本宫现在这样,也不错,至少不会给闲庭添麻烦。” 她们两个的声音很轻,隐藏在悦耳的丝竹声之中,根本不会被人察觉。 “喝酒都不能痛快的地方,怎么能说是不错呢。娘娘心中有谋略,不该留在深宫之中埋没自己的年华。”裴音颇为感叹,她认识的这样优秀,胸中有丘壑的女子,都没有像羲贵妃一样活得这样拘束。 羲贵妃的语气略微严厉了下来,“裴姑娘这话是自己想说的,还是闲庭让你来和我说的?” 称呼都已经从“卫夫人”变到了“裴姑娘”,已经是警惕起来了。 裴音笑的轻松,“娘娘不必紧张,我想说什么,卫七是管不了的,我既然觉得娘娘可惜,就真的是心疼娘娘的遭遇,没别的意思,如果将来有机会,我可以邀请娘娘四处走走,看看东陆的名山大川。” “一入宫门深似海,裴姑娘说的美好,可惜本宫可能看不了了,要辜负裴姑娘的一番好意。”羲贵妃婉拒,还是不相信裴音。 裴音转过头,抬起眼睛看着羲贵妃,一双冷漠的眼睛里带着聛睨一切的高傲,“卫七恐怕还没和娘娘说过我的事情吧。” 她在羲贵妃疑惑的目光中慢慢说:“我是裴音,来自子都山,不才,恰好是卫七的师父,而且……”裴音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眼睛,说:“我可以看见未来,我既然说娘娘以后能看见那些风景,那就是一定能看到的。” 羲贵妃差点手抖把银箸掉在桌子上,她是感觉出自己弟弟找的这个女子高傲了一点,可是卫闲庭没和她说过,这个姑娘不止高傲,而且还狂妄啊! 这是什么地方,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就这么说出自己的来历,说出耸人听闻的事情,不怕被别人听了去吗! “娘娘不要担心,她们听不见的。”裴音笑着说:“我只是看娘娘困囿一方天地觉得可惜,才多和娘娘说了两句,娘娘别放在心上。卫七所求之事,必然会实现的,此事,我可以给娘娘一个承诺。”   ☆、347.第347章 看见 羲贵妃没说话,裴音说别人听不见,她又没验证过,怎么敢相信。不过卫闲庭敢娶恕人谷的人,胆子也太大了,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刚把人家的地盘给毁了! 等卫闲庭进宫的时候,她一定要揪掉卫闲庭的耳朵! 裴音也是在宴会上无聊,才会多和羲贵妃说了两句,看着羲贵妃的反应觉得有趣罢了。她早就在自己和羲贵妃之间布了结界,根本不会有人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而且,看羲贵妃的样子,过两天卫闲庭进宫,少不得要被羲贵妃念叨一阵子,想想就觉得心情愉快。 卫闲庭最近得意忘形,知道自己懒得收拾他,开始得寸进尺了。卫闲庭就没想过,她懒得教训他,但是可以找别人啊,有谁比羲贵妃更适合收拾他呢? 在不远处的另一边宫殿里,正与朝臣推杯换盏的卫闲庭莫名打了个冷颤。 想到卫闲庭被羲贵妃念的抱头求饶的样子,裴音又高兴了一分,她颇有兴致的对羲贵妃说:“娘娘,我来和娘娘做个游戏吧。” “能在这种场合做游戏,裴姑娘也是第一个。”羲贵妃不知道裴音又想做什么,她已经明白过来,自己被裴音逗弄了。 就算裴音说的都是真的,也不会一点准备都没有,就在人多口杂的地方说出来,如此想来,她也就是想看自己的反应。 裴音没什么恶意,可能真的只是无聊了而已,她也不会真的和裴音生气。更何况,裴音真的帮了卫闲庭良多,这女子无论如何,不会坑害卫闲庭。 “宫里的宴会,过了几百年都是老样子,看起来没什么意思。”裴音单手托腮,看着宫门口的方向说:“为了让娘娘相信我能看到未来,我现在就告诉娘娘,等一会要进来的人是谁吧。” “裴姑娘请讲。”羲贵妃很给面子的说。 “玩游戏总要有个彩头的,如果我说的准,可否请娘娘答应我一件事?”裴音又说。 “自然可以。”羲贵妃痛快的应下来。 裴音很喜欢羲贵妃爽快的性格,便说:“我若是说对了,还请娘娘训斥卫七的时候不要留情,如果能再打两下就更好了。” 羲贵妃没想到她就是这个要求,这次是真的笑了出来,含着笑意说:“裴姑娘的要求太简单了,本宫一定照办。” 游戏就要两个人玩才有意思,裴音见羲贵妃如此知情识趣,便也不卖关子了,说:“等一下,林江雁就应该进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内侍的声音传进来,“公主殿下到!” 随着内侍的声音,殿内的歌舞丝竹声都停了下来,舞姬也纷纷退下。 裴音转头看着羲贵妃,“没想到公主殿下来的还挺快。” 可是她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倒像是知道林江雁要来,说话的时机刚刚好。 羲贵妃赞叹的看着裴音:“裴姑娘真乃高人也。” “娘娘谬赞,一点小把戏。”她谦虚的说,转头看着像蝴蝶一样明艳的小姑娘走进来,“年轻娇艳,真是花一样的年纪,让人羡慕。” “真不像裴姑娘会说的话。”羲贵妃也看了一眼走进来的公主殿下。 小姑娘打扮的明艳动人,下巴微微抬起,眉目间都是骄傲之色,仔细看看,似乎还带着一点争胜之意。 “我总是羡慕这样的小姑娘,不知道人间疾苦,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穿什么样的裙子,戴什么样的首饰,无知的近乎愚蠢,总是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以为全天下的东西,只要自己一句话,就能轻松得到。”裴音的眼睛又垂了下去,每句话似乎都别有深意,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算不得夸奖。 她的手指慢慢落在桌子上的银箸,白皙的指尖立刻起了一点焦黑,有微微的刺痛感通过皮肤传到脑子里,等到她把手指拿开的时候,焦黑的皮肤立刻恢复白嫩。裴音似乎觉得这样做很有趣,乐此不疲的循环往复。 从她进来开始,就看到了这双银箸,宫里的生活已经如此不安全了吗?还是只陈皇后特意要求这样做的?无论哪一种情况,都是让人讨厌了个彻底啊。 裴音一下一下点在银箸上,虽然她不需要吃东西,可是在血族面前摆一副银箸,实在是让她高兴不起来。 “裴姑娘说的一针见血。”羲贵妃觉得裴音说的非常对。 裴音笑笑,隐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动了动,撤掉了围着她和羲贵妃的结界。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总得给别人留点发挥的余地。 羲贵妃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已经不能随意说话了。 陈皇后在林江雁进来之后,脸上的笑容总算真实了点。 “给母后请安。”林江雁盈盈一拜,声音清脆动听。 “快起来吧,到母后身边来。”陈皇后不忍心女儿久跪,连忙让她起来,示意傲霜在她身边添一个座位。“不是说不喜欢吵闹吗,怎么又跑来了?也不和母后说一声。”她问道 林江雁没有去陈皇后的身边,而是眼睛在殿内扫了一圈,在看到坐在羲贵妃身边的裴音时,她抖了抖衣袖,仰着头,神情骄傲的朝裴音走过来。 羲贵妃见林江雁那不善的眼神,就知道她是冲着裴音来的了。可裴音毕竟是自己弟弟喜欢的人,她不能让裴音被人欺负了去,于是站起来,对林江雁福身道:“许久不见殿下了,殿下容貌更胜往昔。” “我还不错,倒是皇贵妃娘娘,看着憔悴了不少,还是要少思少虑啊。”林江雁对羲贵妃没什么好感,可以说,她对于满宫殿的宫妃都没好感,认为她们都是让母后忧虑失眠的罪魁祸首。 羲贵妃被当众落了面子,立刻有人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温昭仪看过来,眼中隐隐有些担忧。 羲贵妃自己倒是不在意,笑容温和对林江雁说:“殿下说的是。” 她想拦着林江雁和裴音说话,可是林江雁已经不耐烦和她说话,站到裴音面前,不客气的问:“你就是卫闲庭新娶的夫人吗?” 所有人都朝着这个方向看过来,知道小公主今天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心仪卫闲庭许多年,今天对裴音绝对是来者不善。 裴音收回点弄银箸的手,站起来对林江雁行礼道:“裴音拜见公主殿下。”   ☆、348.第348章 挑衅 林江雁目光挑剔的看着裴音,并没有想让她起来的意思。 “也不怎么样嘛,卫闲庭为什么会看上你了?”林江雁口无遮拦,陈皇后竟然也没有阻止。 裴音自顾自的站起来,也没等林江雁说话,这套小把戏她三百年前就看的不愿意再看了,自然不会傻傻的在地上跪着,就算她愿意多跪一会,她也怕林江雁承受不起。 在座的宫妃觉得裴音的胆子实在太大了,林江雁瞪着眼睛呵斥道:“大胆!如此不懂规矩,本殿下让你起来了吗!” 陈皇后皱眉,淡淡说道:“卫夫人此举,太没规矩了一些。”这是摆明着要向着林江雁了。 她可能不见的多喜欢林江雁一颗心都扑在卫闲庭身上,但是在女儿和其他人之间,她肯定是要偏向自己的孩子的,而且陈皇后在后宫里颇多掣肘,过的并不如意,故而总是多宠着自己的孩子一点,才造成林江雁这种骄纵的性格。 更何况林永子嗣不丰,林江雁又是唯一的女儿,自然对林江雁的管教不是那么严厉。 羲贵妃笑着接过了话,“公主亲切心善,想来卫夫人只是认为公主忘记让她起身了。” “本殿下如果不让她免礼,就是不亲切了吗?”林江雁轻蔑的看着裴音,说:“不知礼节,目无尊卑,你根本不配给卫闲庭做妻子。” 可惜她个头比裴音矮了些,就算是要蔑视裴音,也需要仰着头,这动作做起来就有了几分滑稽。 “公主说的是,公主的话我一定会一字不差的转给卫七知道。”裴音也不生气,垂着眼睛,堪称好脾气的说。 林江雁被裴音堵了一下,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方就是不接招,她心中对裴音这没骨气的样子更是厌恶了几分,连带着都不愿意看她了。 她觉得和裴音说话太没意思,可是又不想就这么放过裴音,便说:“卫大人乃朝廷要臣,是我父皇最宠信的臣子,他的妻子自然也要有修养,你的礼仪已经不好了,琴棋书画可会?” “雁儿!”陈皇后喊了她一声。 林江雁的话越来越离谱了,问的好像是给卫闲庭相看妻子似的,实在是失礼。 林江雁说完也觉得不妥,可是裴音根本就不想给她补救的机会,笑着说:“回公主殿下,琴棋书画我都不会。” 对付这种小姑娘,只要让她感觉心上人喜欢的人比自己差,就会忍不住愤愤不平,然后,就不会听得到别人的劝告了。 她刚在南昭踩碎了一个小姑娘的胳膊,倒是不太介意再给林习安的后代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让她别再来招惹自己。 情敌嘛,就是要打压到对方兴不起惦记着你的人,也不敢来挑衅你,才叫成功。 羲贵妃不太明白裴音如此贬低自己是为何意,但是她能感觉的出来,裴音有自己的想法和计划,如此,她也就不去给裴音添麻烦,坐下来安静的看着。 林江雁的反应果然入裴音预料,以一种看着不学无术的废物的嫌弃眼光看着裴音,又问:“那诗词歌赋呢?” 裴音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干脆的说:“也是不会的。” 林江雁的脸上明白的写着“这种一无是处的人怎么能配得上卫闲庭”,强忍着对裴音的厌烦,语气很差的问:“那你会什么?” 已经有人忍不住笑出声了,可能也是没见过裴音如此厚脸皮还不知羞耻的女人。 温昭仪担忧的看了一眼羲贵妃,怕如此为难裴音下去,最后收不了场,反倒让卫闲庭不喜。 没想到羲贵妃只是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示意静观其变。她是相信卫闲庭的,更相信恕人谷,这件事情根本用不上她插手。 “雁儿,看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不要为难卫夫人,还不快过来坐好!”陈皇后假意训斥林江雁,话里却带了对裴音的鄙视。 “回公主殿下的话,我会的东西,可能在这里没法展示给您看。”裴音笑的无害。 林江雁打定主意要让裴音出丑,立刻说道:“你只管做就是,本殿下和母后都不会怪罪你的。” 说完,她还看了一眼陈皇后。 陈皇后对裴音的感觉有点奇怪,裴音的反应太冷静了,她心里总有点不安,可是又不忍心让女儿失望,于是点点头,对裴音说:“既然公主想看,你尽管做就好,没人会怪罪你。” “如此,我就放心了。”裴音说的很慢,她总是垂着的眼睛慢慢抬起来,毫无敬畏的看着林江雁。 裴音的眼睛是冰冷的,没有感情,甚至都不会倒映出任何人的身影,林江雁站的和她最近,可以清楚的看到她那双像宝石一样剔透的眼睛,可是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那双眼睛带着居高临下的俯视和高傲,衬得林江雁无比渺小。裴音舔了舔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的笑,眼中红光一闪而过,说:“公主说的那些太过风雅,我是不会的,不过为了不让公主失望,我怎么也要展示一些拿手的东西。” 林江雁被她的目光看的心里发抖,心里想要后退又怕被笑话,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听到裴音的话,下意识的问:“你拿手的是什么?” “我拿手的东西,自然是杀人呀。”裴音的声音很轻,语气很轻松,就像在和林江雁谈论什么小事一样,她刚说完,右手向身后的桌子一伸,倏然握紧,桌上的一双银箸就像被无形的丝线拉扯了一样,飞到了她的手心里。 坐的距离裴音比较近的几桌妃子已经看到了裴音的动作,惊的忍不住低呼了一声,不知道裴音是怎么做到的。 裴音的手接触到银箸的时候,和银箸相触的皮肤立刻变得焦黑,她翻转手腕,利落迅速的朝着林江雁飞了过去。 “啊!”林江雁吓得脸色煞白,惊恐的倒退了好几步。 可是她根本没闪避的了,一双银箸擦着林江雁的发髻飞出去,插在远处的柱子上。 裴音根本没用多少力气,可是银箸完全没入了柱子中,只在表面留下两个银白的点。 林江雁的发髻被打散,披头散发的站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 大殿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呆愣愣的看着裴音,不知所措。 裴音垂下眼睛,略弯了弯腰,说:“献丑了。”   ☆、349.第349章 明德 卫闲庭到的时候比较晚,朝臣们已经到的差不多了,他粗略的扫了一眼,根据刚才在宫门口看到的车马,知道应该基本没有官员的家眷跟着进宫,那么裴音那边应该基本都是宫妃,也不知道裴音能不能忍受得了那些女人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 想到裴音,卫闲庭的嘴角就不自觉的带了一丝笑,倒是让时刻关注着他的大臣们心肝颤了颤。连忙假装和身边的人交谈,生怕被这位活阎王看见了,再惦记上。 他们感觉随着卫闲庭回京,连绣衣使都比原来活跃了不少,京城里无处不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温锦若看到卫闲庭是真心实意的高兴,卫闲庭的座位就在他旁边,他站起来锤了一下迎面而来的卫闲庭的肩膀,说:“差不多一年没什么消息,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 他的拳头看着凶狠,可是落在卫闲庭身上却很轻,还是为好友安全回来感到高兴。 “消息不通,你是知道的,每次有事情都先通知的你,你还不高兴了。”卫闲庭翻了个白眼。 温锦若假意板起脸,“你回京的一路上可是有渠道通消息的,可是你瞒的够严实的!”他揶揄似的眨眨眼,对卫闲庭说:“什么时候娶的裴姑娘啊,捂着不让我们知道,难道还怕我们闹洞房?” 他所说的“我们”,就是绣衣直指里的那些绣衣使们。 “我还怕你们闹?”卫闲庭在他旁边坐下来,斜眼看他,一副不屑的样子,说:“恐怕你们还没闹起来,就全被我和裴音打出去了。” 温锦若毫不留情的戳破他装模作样的假面具,“说的这么厉害,裴姑娘是不是真的同意嫁给你了啊,还是你自己说的,人家裴姑娘不好意思驳你的面子?” 卫闲庭觉得真的是和温锦若没法做朋友了,这么戳朋友痛脚,实在太不给面子了。 “这次你算是立刻大功了,想来陛下龙心大悦,能缓解一下这段时间烦闷的心情了。”调侃完好友,温锦若低声和他道喜,“这次你指挥使的位置不会再惹人非议了。” 他们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这种场合也不是说私事的地方。卫闲庭含笑道:“当时我没在场,想来他们的表情应该很精彩。” 温锦若没说话,但是那含义丰富的眼神足以说明一切。当初林永下旨的时候,大臣们在早朝上,差点就要和林永摔了手里的笏板了,可惜当时除了卫闲庭,也真的就没人能去调查活死人这件事,最后林永发了脾气,才让满朝文武消停下来。 可是卫闲庭的官职虽然升上去了,朝臣和林永之间却始终结了一个疙瘩,故而当林永得知卫闲庭带着南昭王的亲笔书写的承诺书回来,立刻要给卫闲庭办一场接风宴的原因。 接风是小,林永主要还是想和大臣们表示,自己没有看错人,卫闲庭的确有能力把事情做好。 林永此举既给自己找了面子,又显示了对卫闲庭的恩宠,他们两个肯定是高兴的,可是其他来参加晚宴的大臣,可就没几个特别高兴的了。 商雪柏就坐在温锦若对面,看到两个人言笑晏晏的样子,扭头移开了目光。 卫闲庭能力卓绝,可以独自一人解决战场上出现的活死人事件,又能只身闯入十万大山,与南昭王订下盟约,拿着承诺书回来,可是这些都改变不了他曾经陷害忠良的事实,也改变不了他在国家动乱的时候,以国家安危威胁皇上,为自己升官的事实。 所以他还是不认同卫闲庭,即使卫闲庭做事果决,让人称赞,也不能否认他做出的每一件事,都是以自己为出发点的,他从来没站在天下百姓的角度考虑过什么。 如果卫闲庭知道他的表哥是这么评价他的,也是这么个想法,估计会给他表哥一个敬佩的眼神。 商雪柏这个人无可挑剔的人品实在让人佩服。卫闲庭逼迫林永给自己升了职,把步三昧挤到了十六卫大将军的位子上,变成了商雪柏的顶头上司。 这个职位也算是天子近臣,而且名声非常好听。以步三昧现在的成就,得到这个职位算是给自己身上镀金的,林永并不是随意给他安排的位置,可见他对步三昧多年效忠还是看在了眼里。 可是步三昧正和卫闲庭斗到紧要关头,这时候失去绣衣直指指挥使的位置,可以说一下子就失去了直接控制卫闲庭的能力。 人走茶凉,在步三昧离开绣衣直指之后,温锦若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整合整个绣衣直指衙门,剔除步三昧留下的人。 步三昧当年杀了管太傅的时候,没能保住自己的左右手,这次不能再让温锦若清洗了他的部下,否则以后就不会有人为他效忠了。所以他只能把自己的人抽调出来,安插在禁卫军中。 他没有将所有手下全部调走,还留下了几个隐秘的暗棋,可是也不知道温锦若到底是怎么发现的,到最后步三昧留下的人,一个都没剩,全部死在了任务中。 至此,步三昧彻底失去了对绣衣直指的掌控。他曾经试图劝告林永,把这么一个监视百官,可以动用私刑的机构交到卫闲庭手里很危险,可那时候林永正在和朝臣们置气,根本听不进去他的劝告。 所以,他继任十六卫大将军之后,看卫闲庭的表哥商雪柏就越发的不顺眼起来。 本来商雪柏的禁卫军就全部被陈熙哲的士兵调换,对他的命令阳奉阴违,现在步三昧又把自己的人安插进来,商雪柏整个算是被架空,一个禁军统领做的,还没有温锦若的指挥同知做的舒心。 可是商雪柏并没有和皇上,和他的祖父抱怨过一句话,每天依然准时去衙门点卯,然后安排一天的禁军巡查,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他知道英州匪患未平,卫明还在曲沙关虎视眈眈,所以并不给林永找不顺心。 商雪柏把自己放到了天下大义之后,林永未必不知道商雪柏最近的难处,否则也不会适时的和步三昧说一句,这也许就是当初林永篡位之后,依然可以放心任用商雪柏的原因。 当然,这事如果让卫闲庭知道了,估计也只能送给商雪柏俩字:有病! 如此怀瑾握瑜的人,出生在这样一个动荡的时代,才是真的生不逢时。   ☆、350.第350章 疑心 陈熙哲身为骠骑大将军,宴会的位子比他们三个都要高一些,巧合的是他也坐在了温锦若和卫闲庭对面,商雪柏距离他又不远,他恰好看到了商雪柏的表情。 商雪柏的人品是无人能诟病的,陈熙哲知道他对卫闲庭有微词,开始也没什么想要和商雪柏交谈的欲望。就算卫闲庭千万不好,如果商雪柏知道他在算计自己表弟的性命,也是不会同意的。 这就是人品太好的人的缺点,我不认同你的做法和观点,但是关键时刻我也不会看着你死就是了。 卫闲庭是这场宴会的主角,从他进来开始,才和温锦若闲谈了几句,就陆陆续续的有人端着酒杯去找他喝酒了。 谁都能看出来卫闲庭现在是圣眷正浓,与他交好不会有任何坏处,无论他们心里怎么唾弃卫闲庭,表面上是半点都看不出来的。 “装模作样,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说到底,还是个佞幸之臣!”陈熙哲听到不远处有人小声说。 他顺着目光看过去,是一个御史台的谏官。 商雪柏也听到了,略略敛眉,说:“大人这话说的过了,不管怎么说,卫闲庭此次带了承诺书回来,于国有功。” “商大人,余敬佩您的人品,也知道卫闲庭此次于国有功,否则,余说话不会这样客气。”那谏官对商雪柏拱拱手,不卑不亢,举起酒杯喝了一杯酒,算作致歉。 商雪柏也回了一杯酒,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于是只好沉默不语。 有与陈熙哲交好的官员见状,凑近了说:“才得了一个小功绩就这样张扬,真不知道这次圣眷能持续多久。” 陈熙哲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说:“圣眷长不长久那是陛下的事情,不是我等可以妄加揣测的,慎言,此次卫闲庭功劳不小,当得如此赞誉。” 那官员以为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讪讪不说话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只好端起酒杯喝酒。 可是陈熙哲停顿了片刻,又轻笑一声,意味不明的看着卫闲庭的方向,说:“只可惜不知道这功劳会不会成了他的催命符啊。” 卫闲庭察觉到陈熙哲投过来的视线,立刻看了过去,陈熙哲见状,抬起酒杯对卫闲庭遥遥一举,又先干为敬。 卫闲庭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倒也并不惧怕,眉梢一挑,也举起手中的酒杯对陈熙哲示意,然后仰头喝了个干净。 在座的官员都看到了两个人的动作,互相看了几眼,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在闹哪一出。 没等他们想个明白,三喜的声音已经遥遥传来。 “皇上驾到!” 众臣纷纷跪下来,高声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林永步履轻快,一路走到最上首,坐到了金漆龙椅上。 “平身吧。”林永神情愉悦,等到大臣们都站起来坐回座位上,便说:“不要拘束,今晚就是给卫卿接风洗尘,卫卿此次立了大功,深入异国敌营,给朕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啊。” 林永一改前几日的阴沉,显然心情非常好,那略显苍白的脸色都少见的带了几分红润。 不过站在林永身边的步三昧心情就不那么好了,虽然不能在林永面前绷着一张脸,可是那眼神看向卫闲庭的时候,可没有多少高兴可言。 卫闲庭站起来,谦逊的说:“还是陛下护佑,天威浩荡,臣才能顺利而归。” 林永对卫闲庭的恭维很受用,“当初你临去平州之前,朕担心你调查的时候容易受到身份束缚,不能放开手脚,本打算等你立功回来再封的指挥使提前给了你,现在你想要什么,尽管和朕提。” 好像当初得知卫闲庭不给升官就不去平州之时,暴跳如雷恨不得斩了卫闲庭的不是他自己似的。 林永这话也有点炫耀的意思,当初百官因为这事差点和林永吵翻了天,林永现在说出来,也就是告诉众人,当初还是朕对了,你们现在可以闭嘴了。 “皇上圣明。”百官赶紧表态,可不想林永翻旧账。 “臣没有什么所求的,不过去南昭着实浪费了一些银子,臣最近囊中羞涩,还望陛下解救。”卫闲庭开始和林永哭穷。 林永简直哭笑不得,“朕当初也没亏待了你,俸禄也不少,你是怎么败家到全都花光了的,小心羲贵妃知道了,又要念叨你。” 他高兴的时候,就会记得卫闲庭还是当初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叫王叔的小孩,说话之间也就会亲昵一些。 卫闲庭摸摸头,和林永诉苦,“南昭那地方穷山恶水的,臣吃不好睡不好,语言也不同,就只好用银子交流了。” 言下之意,当初在南昭宫廷,我没少用银子打点上下。 林永自然也是明白的,当初卫闲庭没有请示直接去了南昭,他心里很是不满,如果不是卫闲庭带了承诺书回来,他是不会把卫闲庭无视圣意这件事轻轻揭过去的。 “卫大人用心良苦,不惜散尽家财求来承诺书,此举着实让人敬佩。”陈熙哲轻笑一声,说:“南昭几乎是不毛之地,言语不通的情况下,卫大人还能让南蛮子明白陛下的慷慨,不知道卫大人是怎么做到的?” 陈熙哲的话提醒了林永,他光顾着高兴卫闲庭带回来的承诺书,忘了卫闲庭是怎么和南昭人交流的,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假,但是卫闲庭拿出的银子,到底是以邺朝皇帝的名义送出去的,还是以他自己的名义送出去的? 若按照这个思路想一想,那么给卫闲庭带回来的承诺书上,只写着南昭王承诺十年之内不进犯中原,并没有写明白到底是对谁承诺的,是邺朝的皇帝,还是卫闲庭? 如果南昭王是对卫闲庭许下的承诺,那么卫闲庭就有了犯上作乱的反心了。 温锦若暗自紧张了起来,陈熙哲的话简直诛心,卫闲庭一个答不好,就要从功臣变罪臣了。 林永深深打量了卫闲庭一眼,眼睛深处藏着对他的怀疑,可还是笑着说:“卫卿向来机智聪慧,善于变通,正好给陈将军解释解释,省得他今天想不明白都睡不着觉。” 这就是说,卫闲庭要是没有个完美的解释,今天晚上也不用回去睡觉了。   ☆、351.第351章 解释 卫闲庭没有半点紧张,倒是对着陈熙哲拱手道:“陈将军想的深远,我刚才还在想,这件事若是没有人提,我都不好在陛下面前邀功请赏了。” 意思就是说,还要感谢陈熙哲提出的疑问,他自己不好意思说。 陈熙哲道:“卫大人是知道的,我曾经和南蛮子交过几次手,与他们着实没法交流,除了把他们打服之外,没有任何办法,如果卫大人有办法,那我以后也得学一学,将来战场上也能省下许多功夫。” 他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说到底还是不相信卫闲庭,而且,他也想让林永怀疑卫闲庭。 林永笑着说:“子鸿倒是会偷懒,让卫卿仔细说说,在座的各位都学学,以后没准就有用了。” 陈熙哲的话的确引起了他的疑心,这就是不准卫闲庭逃避了。 卫闲庭惭愧的对林永行礼道:“陛下真是高看臣了,臣的能力着实有限,只靠银子也没办法和南昭人沟通。” “卫大人刚才还说在南昭散了不少银子,要和陛下讨封赏,这时候又说只有银子没法沟通,那您到底是怎么和南昭人交流的?”陈熙哲适时的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温锦若顿时紧张起来,看着跪在殿中央的卫闲庭,生怕他说错话。陈熙哲步步紧逼,今天是非要抓住卫闲庭的把柄,要把接风庆功宴变成卫闲庭的问罪宴了。 殿内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谁都知道陈熙哲和卫闲庭不对付,没想到他当场就发难,看皇上的态度,好像还是向着陈熙哲的。他们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看着殿内的情况。 卫闲庭不慌不忙的说:“陈将军可能听错了,我刚才说的是只靠银子没法和南昭人交流,我以大邺的使者身份去了南昭,自然不能只用银子了事,否则不是会被南昭人看轻了去。” 他对着林永跪下来,沉声说道:“陛下,臣去往南昭的途中,必经曲沙关,臣在曲沙关见到了作中原人打扮的南昭人,这才是臣来不及禀报,先斩后奏的原因!” 这些事他在奏折上都没有写,邓将军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谁都不知道卫闲庭在曲沙关逗留,到去往南昭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卫闲庭一直没有说出来,就是为了此时此刻。 卫闲庭话音刚落,殿内立刻哗然。 曲沙关自古以来就是抵御南昭入侵的第一道防线,而且从来没有失守过。就算现在曲沙关被卫明占据了,有当世名将宫言知防守着,南昭人根本就进不来。 总的来说就一句话,自己人怎么打都可以,但是牵扯上了异族人,这件事就变味了。分疆裂土和投敌卖国,还是后者更严重一些,一个不好,就会身败名裂。 林永神情严肃,“你是说,宫言知放了南蛮子进来?” 卫闲庭摇头,面上带了一点嘲讽和愤怒,说:“与其说是宫言知,倒不如说是卫明。” 他说到卫明的时候,控制不住流露出一丝厌恶,丝毫没感觉那是自己的兄长,他说:“臣在平州从活死人身上顺藤摸瓜,找到了曲沙关,见到了几个做中原人打扮的南蛮子,臣偷听了他们的谈话,知道他们投靠了卫明,用蛊毒制造活死人给邓将军的军队制造混乱。” “臣担心南昭王和卫明联手,于是当机立断杀了那几个南蛮子,带着他们的脑袋直接出了曲沙关,前往十万大山。” 林永不信任卫闲庭的用心,不过还算信任卫闲庭的人品,当初卫闲庭在帝位不稳的时候,南蛮子叩关,他都能求助于自己,足以见卫闲庭的心胸和慈悲。 所以他神色稍缓,点点头说:“你有心了。” 陈熙哲没说话,此时他说什么都不合适,因为他也同样想起当年卫闲庭在大宁风雨飘摇的时候,还敢让他出兵驰援宫言知,就能看出来卫闲庭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可以诟病卫闲庭的手段狠毒心思毒辣,可是中原和外族之间,卫闲庭是绝对不会选择外族的。 “臣惭愧。”卫闲庭叩头行礼,低声说:“十万大山瘴气弥漫,险峻非常,臣带着几个南蛮子的人头贸然闯进十万大山,差点有去无回。” “臣的身份始终都被人议论,等臣终于走出十万大山,却发现根本无法和南蛮子交流,后来臣才知道,南昭是有会说中原语的人的,只是他们不想和臣交谈罢了。” “臣不得已,只能不断的送银子给他们,看在银子的面子上,总算有人肯向南昭王说话。” 卫闲庭抬头,话虽说的沉重,可是面上看不出当初经历的艰辛,他略带狡黠的对林永笑了笑,“臣在给南昭王的身份证明里,放了陛下赐给我的令牌,还有一颗人头。” 那令牌还是当初林永为了让他方便出入永明宫,专门为他打造的,可以说是整个邺朝独一无二的,既能表明卫闲庭的身份,又能表示卫闲庭在林永面前得到的恩宠。 至于再呈上一颗人头,就有威慑的意思,这样的事情,也确实像卫闲庭这种胆子大的才能做出来。 卫闲庭也不怕林永去查证,反正任何林永想要知道的消息,他的绣衣使都会第一时间得知,想给林永什么样的信息,就是他说了算的了。 所以无论他说什么,林永都不会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卫大人,恕我说句不好听的,你给出的令牌也只能代表你自己的身份,并不能代表陛下。”陈熙哲平静的说,半点看不出来他有私心。 卫闲庭说了这么多,也没有说明白,到底是怎么让南昭王明白,卫闲庭做的一切,都是林永授意的,他顾左右而言他,几乎要把这个问题糊弄过去了。 林永本来被卫闲庭描述的艰辛逐渐打动,要忘了这件事了,经过陈熙哲一提醒,立刻又想了起来。 卫闲庭也不慌张,慢吞吞的说:“这件事说起来并不是臣的功劳,臣是不会南昭话的,一切交流都是靠臣的夫人,这才是刚才臣要感谢陈将军的原因,您若是不问,臣不好意思和陛下说给内子请赏。” 林永奇怪,“这怎么还有你夫人的事情。” “说来话长,如果陛下有兴趣,不如让内子前来和陛下详说,臣是说不明白的。”卫闲庭道。 林永沉吟片刻,“既如此……” “啊!杀人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宫殿里就传出一声尖利的惨叫,紧接着,就是一片兵荒马乱似的惊叫和杯碟相碰的破碎声。   ☆、352.第352章 混乱 “外面什么人在喧哗,出什么事情了!”见林永不悦的皱起眉,三喜立刻高声问道。 禁卫军一阵喧哗,殿内的气氛也跟着外面禁卫军的走动紧张起来。商雪柏见状站起来,对林永说:“陛下,臣去看一看。”禁卫军归他管辖,现在外面乱成一团,他有必要出去看看。 林永点点头,对步三昧说:“你也跟着去吧。” 步三昧领命,商雪柏往外走的动作停了一停,等步三昧到他面前的时候,商雪柏先给步三昧行了礼以示尊敬,然后步子慢了一拍,跟在步三昧身后出了门。 “陛下,外面可能有刺客,您还是先回避一下的好啊。”一个大臣见外面吵嚷成一片,自认为聪明的来了一句。 林永看着他冷笑道:“爱卿倒是机灵,这殿内都是国之栋梁,朕就不相信,敢有刺客在此放肆!” 别的不说,难道当卫闲庭和陈熙哲两个人是摆设吗?刚才商雪柏和步三昧还出去了,这四个人随便一个拿出来,都能算得上当世的绝顶高手了。 那大臣被林永说的面色一红,缩着脖子不说话了。 林永被外面的气氛一闹,也没有了说话的心思,摆摆手对卫闲庭说:“起来吧,有什么事都等一会儿再说。” “谢陛下。”卫闲庭从容的站起来,退到一边,等着商雪柏和步三昧回来。 陈熙哲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总觉得卫闲庭淡定的过分,像是知道外面的骚乱因何而起似的。 卫闲庭一点都不紧张的原因很简单,外面那声尖叫甚是耳熟,一听就是林江雁的声音,而且声音是从不远的隔壁传过来的,那是裴音去的地方,只能是裴音做了什么事,吓到了那位小公主而已。 林江雁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阎王和自己擦肩而过,她根本没有受伤,可还是能感受到刚才那个瞬间,银箸擦着她发髻过去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冰冷杀气。 “啊!杀人了!”林江雁毫无形象的尖叫出声,抱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也惊醒了殿内其他失神的宫妃女眷。 裴音刚才的动作谁都没有看清,只见到一双银箸没入了大殿的柱子里。但是那萦绕大殿久久不散的冷气,可着实让各位没见过血的宫妃们开了眼。 “卫夫人,你这是要在殿上行凶吗?!”陈皇后倏地站起来,愤怒的指着裴音说,“来人,快宣太医!” 傲霜见状立刻快步走到林江雁面前,想要看看她的情况,她伸出手柔声说:“殿下,公主殿下,奴婢是傲霜。” 她的手还没有碰到林江雁,就被林江雁打开了,林江雁满面惊恐的喊着,“别碰我别碰我!” 她抬起头,看到裴音那微垂眼睫的冰冷双眼正落在她身上,林江雁立刻瘫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远离裴音。 羲贵妃愣了片刻,没想到裴音竟然真的敢在皇宫里动手。 “雁儿!”陈皇后见女儿如此失仪,只想远离裴音,心疼的走下来,匆匆来到林江雁身边,伸手要将女儿揽在怀里,哪料到林江雁一个劲儿的拍打她的手,拒绝任何人接近。 “走开走开!”林江雁胡乱的挥舞手臂,语无伦次的说。 陈皇后心疼不已,怒视裴音道:“来人!卫夫人居心不良,试图在宫内行凶,行刺公主,立刻给我拿下!” 随着她的命令,早就听到声音等在门外的禁卫军立刻冲进来,将站立在一旁的裴音团团围住。 “皇后娘娘,卫夫人并没有行凶的意思,她只是和公主殿下开了个玩笑,方才公主殿下也同意了。”羲贵妃立刻说道。 陈皇后此时早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就算记得也会当没说过,她见羲贵妃解围,立刻瞪了羲贵妃一眼,“闭嘴,行刺皇家人,其罪当诛,你再辩解一句,与她同罪!” 那边林江雁尖叫着,这边陈皇后呵斥着,还有禁卫军甲胄相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真是好不热闹。 羲贵妃柳眉微蹙,还要再说话,只见裴音略侧首,以眼神制止了她。 她从进宫开始就一直颌首低眉,不轻易抬头看人,此时羲贵妃与她的目光相碰,才从那微微撩起的眼睛中,窥视到了一点对芸芸众生的冷漠轻视。 羲贵妃立刻沉默下来,重新退回座位上。 温昭仪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羲贵妃轻轻摇头,于是温昭仪收回目光,事不关己似的开始对着眼前盘子上的花纹发呆。 禁卫军也有些手足无措,他们以为宫里进来的刺客,可是没想到进来竟然面对这么混乱的场面。 面前这个低着头,姿态柔顺的女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刺客吧。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刺客拿下!”陈皇后见禁卫军没有动作,愤怒的提高了声音喝道。 她身边的嬷嬷已经一左一右搀扶起了林江雁带到了后面去,远离这混乱的场合,省得林江雁再受到刺激,太医来的很快,紧随其后,陈皇后免了太医的礼,直接让他去后面诊治公主了。 皇后下了命令,就算其中有什么误会,都得以后再说了。禁卫军无法,只能低声对裴音说:“夫人,得罪了。” 可是他们的手还没碰到裴音,裴音突然轻笑了一声,说:“皇后娘娘好大的忘性,怎么眨眼的功夫,我就变成刺客了?” “公主被你惊吓成那个样子,你还敢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裴音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陈皇后立刻怒火中烧起来。 裴音慢慢抬起头,看着陈皇后的眼睛,面上带了点无辜,说:“皇后娘娘莫非忘记了吗,刚才是公主殿下亲口说的,我只要展示我擅长的东西就行,她和您都不会怪罪的。” 她那双眼睛看的陈皇后心里凉了半截,还没等陈皇后从被裴音的眼睛惊吓到回过神,就听到裴音继续说:“现在,公主殿下没有怪罪于我,皇后娘娘却如此兴师动众,莫非,是要出尔反尔了吗?” 裴音抬头的动作很有技巧,她先抬起的是眼睛,她的眼睛直视陈皇后,先给陈皇后从心理上造成压力,然后面上才露出表情。 因为她的眼睛只看着陈皇后,然后脸上迅速露出无辜的表情,所以在场的人几乎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睛有什么不同。 可是陈皇后不一样,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与她对视了,更没有人敢用看着死人一样的目光看着她。然而裴音不仅这样做了,还做的非常彻底,她分明才是被禁卫军包围的那一个,可是却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看着陈皇后。 陈皇后像她的女儿一样,惧怕似的后退了一步。   ☆、353.第353章 保护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陈皇后,想看陈皇后怎么回应,没想到陈皇后却先后退了一步,这在大家眼里看来,就是心虚的表现了,足以说明刚才裴音所言不虚。 羲贵妃适时开口,“皇后娘娘只是爱女心切,一时忘记了,并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别担心了,这里完全是虚惊一场,都别紧张,如果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不妨把卫大人叫来,说说清楚也就是了。” 羲贵妃本意是给陈皇后一个台阶,毕竟刚才裴音说了她擅长的东西不适合在宫里展示,是林江雁和她硬逼着人家的,在座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陈皇后刚才退的那一步,又说明她理亏,如果陈皇后聪明,此时就应该把此事轻轻揭过。 而且,羲贵妃也说了,卫闲庭还在宫里呢,如果让他知道自己的夫人被人欺负了,想来大家都讨不了好。 果然,一提到卫闲庭,大家眼睛里都闪过了一丝惧怕。卫闲庭做指挥同知的时候就能把京城折腾的鸡飞狗跳,现在变成指挥使,掌控整个绣衣直指,真让他不高兴了,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可能遭殃。 哪料到陈皇后根本不顺着羲贵妃的台阶下,她像是被人踩了痛脚一样,突然指着裴音说:“本宫让你表演一番,让你惊吓公主了吗?!无论之前本宫说了什么,你惊吓到了公主就是死罪!” 看样子,是非得治裴音的罪了。 林江雁是陈皇后的心头肉,现在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又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陈皇后恨不得直接把裴音拖出去斩了了事,哪还能顾得上刚才是不是承诺过裴音无罪。 “原来在皇后娘娘眼里,公主殿下最重要,甚至能够因此出尔反尔,不知道陛下知道了,会有什么感想。”裴音勾勾唇,言语中带了一丝嘲讽。 “你当众行凶,可见居心不良,卫闲庭带你进宫,也没安什么好心思,本宫现在处置了你,再去和陛下说明!”陈皇后冷着一张脸,“来人,把她拿下!” 裴音自己可以被冤枉,可是听到陈皇后往卫闲庭身上泼脏水,立刻面露不悦,她的手指动了动,眸中红光一闪,那是她发怒的前兆。 陈皇后再三下命令,禁卫军也不得不遵从,羲贵妃一看不好,站起来道:“娘娘,此事均是误会,这样对待功臣的家眷,恐让他人寒心啊!” 陈皇后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处决了裴音,她横了羲贵妃一眼,威胁似的说:“皇贵妃若是再辩解,本宫恐怕就要怀疑皇贵妃的用心了!” “臣妾对陛下的心天地可鉴,臣妾不过是见不得这孩子被冤枉,怎么就被娘娘怀疑臣妾居心叵测了!”羲贵妃寸步不让,坚决不准禁卫军带走裴音。 裴音还是三百多年之后第一次被人称作孩子,这往常都是她说别人的,从别人嘴里听起来,感觉还有点奇妙。不过她是承羲贵妃的人情的,对于真心保护她的人,她从来都会记得对方的恩情。 无论羲贵妃是不是因为卫闲庭的原因才这样保护她,都已经是对她很好了。 宫殿内的气氛剑拔弩张,羲贵妃是打定主意要和陈皇后对峙到底了,温昭仪抬起头,对着羲贵妃身后的柳绿使了个眼色,柳绿会意,悄悄准备退出去。 还没等柳绿有所动作,步三昧跟着商雪柏走了进来。裴音被禁卫军围着,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只是对着陈皇后行礼,道:“给皇后娘娘请安,刚才这边的声音传到了陛下那里,陛下派我等前来看看情况,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皇后见步三昧来了,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轻松之色,步三昧和卫闲庭不和,这件事他来处理,没事也能变成有事了。 羲贵妃皱眉,步三昧来了,事情就不好处理了,只希望商雪柏能从中调和一下,等到卫闲庭过来。 柳绿只好留在原地,此时出去,已经是晚了。 只有裴音不紧张,面上甚至还带了一点笑意。 “步大人来的正好,卫夫人在殿内行凶,惊吓到了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现在还在后面由太医诊治,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说到林江雁,陈皇后眼睛微微泛红。 “卫夫人?”步三昧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卫闲庭的妻子,他只知道卫闲庭此次回来带了家眷,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刚才卫闲庭还提到去南昭能如此顺利全靠了他夫人,现在卫夫人这边就出了状况。 “不错!卫夫人此举,不知道是不是卫闲庭授意的,还要步大人好好调查才是!”陈皇后咬牙切齿,字字诛心,显然是要置裴音于死地了。 她敢这样说,就是拖卫闲庭下水,到时候卫闲庭如果要自证清白,就必须要舍弃裴音。如此,卫闲庭必然会落得一个寡情薄幸的名声,如果卫闲庭力保裴音,那么就会和裴音一起获罪,怎么样,对陈皇后一党来说,都是双赢的局面。 步三昧明白陈皇后的意思,这才扭过头去看被禁卫军团团围住的女子,结果不看还好,一看他差点当场就抱拳行礼,好在他马上控制住了,但依然客客气气的对裴音说:“裴姑娘。” 他客气的态度让在场众人都摸不到头脑,商雪柏跟在他身后,听到他说“裴姑娘”三个字的时候,立刻抬头看了裴音一眼,据他所知,只有一个人,才当得起这个称呼。 裴音颌首,算作回礼,说:“步大人,好久不见,看样子风采依旧。” 步三昧态度谦和,“不及裴姑娘一二,不知道裴姑娘的喜事,改日必补上贺礼。” “贺礼就不必了,步大人还是先把这里的事情解决了吧,皇后娘娘还看着呢,我想陛下应该也等着你复命呢。”裴音抬起下巴,点点那边不明白情况,可是一脸怒意的陈皇后,神情可算不上恭敬。 “步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陈皇后见这两人一副旧识的样子,立刻不满的看着他问。 步三昧弯腰,对陈皇后说:“皇后娘娘,这件事情还需详查,陛下想见一见裴姑娘,皇后娘娘如果有什么想说的,不妨与臣一起去面见圣上,若是让圣上久等了,就不好了。” 这件事他聪明的决定不沾手,直接把裴音带到林永那边处理,和裴音有关的事情,他从离开子都山之后,就发誓再也不碰了。   ☆、354.第354章 面圣 步三昧的态度让人摸不着头脑,可是对于羲贵妃来说,却是一个好事,不管裴音身份如何,只要步三昧不敢随意下命令抓人,就有反击的机会。 商雪柏因为步三昧的态度,对裴音又多看了两眼。他心中越发的确定,裴音应该就是恕人谷的裴姑娘。 他不禁对卫闲庭的胆量感到惊讶。卫闲庭离京将近一年,随后子都山恕人谷传来被朝廷剿灭的消息,他在江湖上的人脉没有断,已经从江湖朋友那里得知,恕人谷之所以会被军队攻破,是因为内部出了问题。 随后卫闲庭升官,商雪柏不能不想,那个让恕人谷内部出现问题的,是卫闲庭。 如此,卫闲庭还能让裴音同意嫁给他,只能用胆量过人来形容了。卫闲庭就不怕晚上睡觉的时候,被裴音抹了脖子吗?不过这话他以后会问卫闲庭,当下他是不会拆穿裴音的身份的,毕竟林永对恕人谷的态度众所周知,他不会在此时给裴音添麻烦。 裴音对商雪柏打探的目光视而不见。 殿内的宫妃和女眷对步三昧的态度感到惊讶。 步三昧这个人一直是林永的亲信,林永对步三昧的信任到了一个让人惊讶的地步,他给步三昧的权利也是非常的大。 从林永建立绣衣直指监视百官,直接让步三昧任指挥使就能看出来,步三昧才是林永的心腹。 步三昧也的确对得起林永的信赖,他做事都是以林永的利益为最先考量,只要有人危害到了林永的安危,那么步三昧一定会先一步替林永铲除危险,可以说,步三昧从得林永任用以来,只在卫闲庭这里失了手。 他只遵从林永的命令,从不对任何人弯腰低头,因为他不需要讨好别人,林永对他的信任,就是他最大的依仗。 所以,这还是大家第一次看到步三昧对别人低头,而且低头的对象还是一个女人。即使步三昧很克制的隐藏了对裴音的恭敬,可是一举一动之间,还是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了对裴音的尊敬和惧怕。 陈皇后的脸色很不好看,“步大人,你这是要包庇她了吗!” 步三昧不矜不伐,表情没什么变化,说:“娘娘误会了,陛下确实要召见裴姑娘,既然此间事情由裴姑娘引起,臣觉得,由裴姑娘亲自去解释,应该更好。” 他没有称呼裴音为“卫夫人”,恐怕还是觉得裴音这个人,不适合用其他称呼。 陈皇后也不能得罪步三昧,只要压着怒火说:“既然如此,本宫就去陛下面前说,势必要为公主殿下讨回一个公道!” 她冷哼一声,对裴音说:“卫夫人也别得意,等到陛下面前,也许还没有在本宫这里好呢!” 裴音只是勾唇一笑,“娘娘说的是,陛下心中自有定论。”她根本不会被陈皇后的威胁吓到,一个窃取大楚天下的人的后代,他的后人又窃取了最好的兄弟的天下,这样的人能带给她什么威胁。 她对步三昧说:“步大人还请引路吧。”竟然是反客为主,命令起了步三昧。 “不敢,裴姑娘请。”步三昧可当不得裴音的请字,上一次裴音请他退兵,转头就在他身后杀了他不少士兵,尸体一直从山顶蔓延到山脚下,若不是他跑得快,这时候也没法在这说话了。 林永在殿内听着步三昧到了之后,那边宫殿的声音立刻安静了下去,他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了,没想到片刻不到,一个内侍跑了进来,面色古怪的说:“陛下,步大人和商大人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了,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林永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皱眉问。 内侍低着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半天,说:“皇后娘娘和卫夫人也跟随二位大人过来了,说那边发生的事情,皇后娘娘和卫夫人更清楚。” 什么叫皇后娘娘和卫夫人更清楚?殿内的大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温锦若目光担忧的看了一眼卫闲庭,没想到卫闲庭听到内侍的话,不但不着急,反而眼睛里还带了点轻松的笑意。 内侍的话刚说完,陈皇后已经走进了大殿内。 “陛下万福。”陈皇后先给林永行礼。 裴音紧随其后,随后才是步三昧和商雪柏,三个人也对林永行了礼。 朝臣还是第一次见到卫闲庭的夫人,好奇的目光不停的落在裴音身上,好在他们都还注意着分寸,目光没有太明显。 裴音又恢复了那种无害的姿态,非常柔顺的站在一边,也不说话。 “平身吧,皇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林永挥挥手,陈皇后既然已经过来了,有什么事,也只能问陈皇后了。 陈皇后红着眼睛,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对林永说:“陛下,卫夫人在宫内公然行凶,惊吓了公主殿下,此时公主还在由太医诊治,卫夫人居心叵测,其罪当诛!” 陈皇后刚说完,殿内众臣立刻哗然,窃窃私语起来,他们没想到卫闲庭这个看着柔弱的夫人,竟然还能在皇宫里行凶。 林永原来是见过裴音的,他当初就怀疑裴音是恕人谷的人,只是一直没有证据,可是没想到转眼睛,裴音就成了卫闲庭的妻子,这中间发生的事情他一概不知,林永心里立刻就戒备上了。 他沉声问道:“裴氏,你有什么话要说。” 很多人都把目光转向卫闲庭,认为此时卫闲庭应该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夫人,可是卫闲庭的反应也很奇怪,他竟然只是微笑着站在那边看着裴音,一言不发,好像并不在意裴音此时面对的危险。 裴音弯弯腰,并不为自己辩解,反而问道:“陛下,敢问皇后娘娘说的话,是否应该是一言九鼎?” “自然。”林永不知裴音何意,但是裴音问的问题他只能回答是。 “如若出尔反尔该当如何?”裴音又问。 陈皇后见状,立刻道:“卫夫人,你不要过多狡辩,你在宫中行凶已是事实,莫非还想三言两语模糊过去吗!” “娘娘别着急,如果真的是我的错,我自然会认罪的。不过在定论我的错之前,有些事还是要和陛下问清楚的,陛下圣明,自然会回答我的困惑的,陛下您说对吗?”裴音问林永道。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林永被裴音举得高,只能顺着裴音的话说下去。 裴音眯起眼睛,弯起嘴角,笑容有些冷酷,缓声问道:“既如此,我照着皇后娘娘的吩咐行事,何罪之有呢?”   ☆、355.第355章 逼迫 “荒谬!本宫何时准许你在宫中行凶了!”陈皇后觉得裴音疯了,这种话说出来,哪里会有人信呢。 裴音并不慌张,慢慢问道:“公主殿下问了我是否会琴棋书画,我回答不会,敢问娘娘,这件事有没有?” 陈皇后没想到裴音竟然当着众大臣的面自曝其短,不过她乐得看裴音出丑,于是点头,“有这件事。” 陈皇后说完之后,大臣们的眼神更微妙了,看着卫闲庭的时候,还带了点同情。 “公主殿下又问我是否会诗词歌赋,我也回答不会,敢问娘娘,这是不是事实?”裴音接着说。 陈皇后再点头,“是。” 卫闲庭听完,差点没控制住笑出声来,裴音说自己不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竟然也有人相信,当初他在皇宫的时候,不被卫君正重视,根本没在国子监读过几天书。 后来去了西山行宫,他的文韬武略,诗词书画,有一多半都是裴音教的,裴音要是不会这些,那恐怕在座的,没几个人能说自己会了。 陈皇后说完就觉得不好,她预感到裴音后面要说什么,连忙要补救,哪曾想裴音根本不给她机会。 裴音转头对林永行礼道:“启禀陛下,公主殿下想知道臣妇会什么,臣妇说自己擅长的东西不太适合在宫内展示,是公主殿下好奇,求着皇后下了懿旨,说不会怪罪臣妇,臣妇才展示给公主殿下看的,既然是皇后娘娘允许之事,何来宫内行凶之说呢?” “皇后,此事可属实?”林永的脸色很不好看,这很明显是林江雁看裴音不顺眼,找裴音的麻烦,陈皇后纵容女儿,结果反而被裴音惩戒了一番,陈皇后气不过,又来找裴音的过错了。 “陛下,臣妾只是允许卫夫人展示一番才艺,并没有允许她在宫内行凶!”陈皇后一口咬定裴音是想要图谋不轨。 “娘娘此言差矣。”裴音不紧不慢的说:“我只是展示了一点和京中贵女不一样的擅长之事,怎么就变成了居心不良了呢?公主殿下才华横溢,是京中贵女的表率,我心中仰慕,我不过是只会了一点拳脚功夫,怎么就罪不可恕呢?莫非娘娘认为,女子会些许武艺,是件伤风败俗,大逆不道的事情吗?” 裴音的话说的很好听,直接把陈皇后架在了火上烤,陈皇后怎么回答都不对,回答是,她就是肤浅狭隘之人,认为女子只能三从四德之辈,回答不是,那么刚才林江雁受的惊吓,就是白遭罪了。 “术业有专攻,公主殿下可能是没见过,才会反应稍微激烈了一点,娘娘爱女心切,才会这样着急。”裴音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 “陛下!”陈皇后被裴音堵得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求助林永。 可是林永还有别的事,不想因为林江雁和陈皇后的一点小事继续缠磨下去,他不耐烦的说:“好了,既然公主受了惊吓,皇后还是快点去照顾吧。” 陈皇后还想再说,可是林永森冷的眼神扫过来,将她满腹委屈和不甘全都挡了回去,她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和林永争吵,只好行了礼,先行退下。 “卫夫人,希望你一直有这么好的运气和口才。”陈皇后经过裴音身边的时候,小声说道,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愤怒。 “娘娘放心,我的运气和口才一直都这么好。”裴音无所畏惧,笑着以同样耳语一般的声音回答。 “在下十分好奇,卫夫人到底做了什么,能惊吓到公主殿下?”陈皇后走后,此事本应该就算了,可是陈熙哲见到妹妹受了委屈,心中不平,目光紧盯着裴音问道。 问完,他还抱歉的笑着说:“卫夫人别怪在下唐突,在下好武成痴,遇到高手总是想要切磋一番,还请陛下允许。” 最后,他对林永行了个礼,说是请林永准许,可是分明已经自己做了决定了。 林永本想问的事情又被打断,而且陈熙哲还先斩后奏,逼迫他允许此事,心中的怒火逐渐增加,可是他面上依然是春风拂面般的微笑,说:“子鸿这武痴的性子可得改一改,卫卿还在这里,拳脚比试容易失手,到时候伤了卫夫人就不好了。” 言下之意,这件事就算了。 哪想到陈熙哲不买账,对裴音拱手道:“在下就站在这里,绝对不会对卫夫人出手,只想见识一下卫夫人刚才是怎么让宫中起了那么大的骚乱的。” “卫大人不会介意吧。”陈熙哲不怀好意的看着卫闲庭问。 卫闲庭笑容满面,“下官全听夫人的,夫人觉得好就好。”倒是一点都不在乎的表示自己惧内。 “雕虫小技,恐怕入不得将军的眼,也就能糊弄糊弄门外汉。”裴音异常谦虚。 “卫夫人客气了。”陈熙哲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裴音很是无奈的说:“既如此,还请将军不要妄动,若是不小心伤了将军,就是我的过错了。” 陈熙哲刚想说无妨,你那点微末伎俩本将军还不放在心上,就看到两道白光朝着他极速飞了过来,眨眼间就到了他面前,然后擦着他的两侧太阳穴而过,“笃”的一声,钉在了他身后的柱子上。 裴音慢慢收回手,垂在身体的两侧,对陈熙哲说:“班门弄斧,让陈将军见笑了。” 陈熙哲的瞳孔缩成了一根针。他刚才没看到裴音的动作,他略侧首,眼角余光看向身后的柱子,一双筷子没入大殿的柱子里,从外表只能看到两个小孔。 不止是陈熙哲,大殿内自诩高手的众人,全部都没看清楚裴音的动作,文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武将看裴音的眼神已经变了。 温锦若瞪着眼睛看卫闲庭,他可从来不知道,卫闲庭找了个武功如此高深莫测的夫人啊。 卫闲庭心虚的摸摸鼻子,裴音的心情很是不好,晚上回去看来有他的苦头吃了。 “卫夫人巾帼不让须眉,这下子鸿可服气了?”林永的眼睛里带着深深的探究看着裴音,笑着和陈熙哲说。 陈熙哲说:“臣服气了,倒是在卫夫人面前出丑了,臣现在相信,卫大人去南昭的功劳,有一半都是卫夫人的了。” 裴音面带笑容,目光从卫闲庭脸上滑过,跪下来对林永说:“陛下明鉴,陈将军说笑了,南昭之行凶险异常,臣妇也只是帮他翻译了一下南昭话罢了,夫君他身中蛊毒,差点就不能回来面圣了。” 卫闲庭差点就给裴音跪了,这瞎话说的比他还扯啊。   ☆、356.第356章 利舌 无论卫闲庭心里怎么想的,面上是一点都不能露出来,而且他还得配合裴音继续演下去。 所以在裴音说完那番话之后,卫闲庭立刻提高了声音,焦急的喊了一句,“夫人!” 喊完了之后,卫闲庭自己在心里回味了一番,这么称呼裴音的感觉还挺不错的。 卫闲庭出声阻拦,林永便不太高兴,他绷着一张脸对卫闲庭说:“你不要说话,让你夫人说,中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刚才都不说一句!” 话虽然是诘问的意思,可是能听出来林永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很想知道,卫闲庭在南昭是不是经历了什么危险。 林永一直都是矛盾的,他抢了卫闲庭的皇位,故而提防卫闲庭,可是他又心中对卫闲庭有愧疚,只要知道卫闲庭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经历了什么危险,他又会认为这是自己太过逼迫他了。 卫闲庭缩了缩脖子,只好恳求的看着裴音,意思是让她不要再说下去。 他这幅做派被林永看在眼里,更觉得事情有隐情了。 殿内一些老奸巨猾的人立刻察觉到气氛有变,刚才还是紧张的恨不得卫闲庭一句话说不对,就要斩了他,现在完全就是对卫闲庭有愧了。 “卫夫人请讲吧,在南昭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用顾忌卫闲庭,他若因此对你不好,你尽管来找朕,朕为你做主!”这就是说让裴音畅所欲言,不要有所顾忌了。 “谢陛下。”裴音跪下来对着林永行了大礼,可是她没有讲述南昭的经过,而是反问道:“敢问陛下,是不是不信任卫闲庭?” 林永怔了怔,不明白裴音怎么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可是就算他对卫闲庭有防备,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于是他说:“卫夫人何处此言,卫卿是我大邺的肱骨之臣,朕自然是信任他的。” 裴音又说:“陛下,臣妇救了夫君两次。一次陛下已经知道了,就是上次的英州之行,第二次,就是不久前在南昭。” “你对卫卿有恩。”林永点点头,表示裴音说的没错,他上一次在卫府的时候,裴音也说过这件事,英州那次卫闲庭差点没了命,也是裴音救的。 “以恩情来说,臣妇救了夫君两次,夫君为了报恩,娶臣妇为妻,也算是情理之中,陛下认为臣妇所言可对?”裴音接着问。 林永点头,“卫卿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既然夫君对臣妇的救命之恩都能记得如此清楚,陛下怎么会怀疑他对您的忠心呢?”裴音转头看了一眼卫闲庭,眸中水光粼粼,她声音中带着哽咽,说:“陛下,臣妇两次救卫闲庭,都是他在为了邺朝拼命的时候,如果当时臣妇没有出现,恐怕……” 她话没有说尽,可是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如果不是她恰好在,估计卫闲庭现在的坟头草都得有一丈高了。 卫闲庭跪下来请罪道:“陛下,内子殿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 林永目光复杂的看着卫闲庭,叹息道:“平身吧,裴氏不过是情之所至,何罪之有。” 陈熙哲暗道不好,看林永的反应,已经打消了对卫闲庭的怀疑了,裴音这两句话说的看似不相关,却直接击中了要害。 可是他不能在此时说话,否则就显得居心不良了,他只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父亲。 陈章也察觉到了裴音的棘手,捻着胡须道:“卫夫人对卫大人的情谊颇深,老朽等甚为感动,好在卫夫人出现的及时,才没让我邺朝损失了一位忠臣。” 他在“及时”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然后他又笑着说:“南昭瘴气弥漫,语言不通,不知道卫夫人去南昭所为何事,才能恰好遇到卫大人?” “陈大人这话说的就奇怪了,咱们邺朝并没有禁止百姓出关,卫夫人去那里做什么,好像是她自己的私事。”商润冷言对陈章道。 陈章一团和气的说:“商大人误会了,老夫只是好奇,卫夫人是怎么恰好遇上卫大人,救了卫大人一命的。” 一句话,说出来就是两个意思,从陈章的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卫闲庭满腹心机,带着裴音去的南昭,才能顺利的回来。 温锦若心中着急,可是这种场合他不能随意说话,他抬头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林永眼神阴晴不定,显然是被陈章的话说动了。 裴音拂袖而立,脊背笔直,冷声道:“陈大人不必怀疑我夫君的用心,我夫君能从南昭活着回来,完全是他福大命大,你们从未踏足过十万大山,就用各种险恶的用心猜测我的夫君,陈大人对陛下的忠心真是……” 裴音停顿了一下,轻蔑的看了一眼陈章,淡淡的说:“不过如此。” “你!”陈章气的不行,想要和她好好分辨分辨,哪曾想裴音直接转过身,不搭理他了。 裴音对着林永躬身行礼道:“想来诸位大人都好奇我去南昭做什么,我若是不说个清楚,恐怕你们都会认为我夫君是心机深沉,计划好了一切才去的南昭。” 裴音昂首立于大殿之内,神情冷肃,朗声道:“不瞒陛下和诸位大人,我去南昭,也是为了送死的。” “南昭的大巫师曾与家师有过一场比试,不幸败北,负伤回到中原,抑郁而终,她临终前吩咐我,一定要去和大巫师再去比试一番,一雪前耻,不可让南昭人看不起中原人。”裴音惭愧非常,“奈何我学艺不精,资质有限,根本不可能胜过大巫师,若不是路上偶遇夫君,想来此时也应该不在人世了。” 卫闲庭低着头,心想裴音这说的和真的似的,让她这么一说,他以为还真有这回事呢。 “南昭民风剽悍,卫闲庭呈给南昭王的令牌和人头并不能说明什么,反而有南昭的大臣说他杀了南昭的子民,当场就要处死他,是南昭王考虑到万一他真的是代表陛下去的,容易和中原交恶,才制止了此事。” “南昭有自己的一套分辨真假的东西。”裴音环视众人,眼中带着蔑视,似乎对这些只在京城里享受荣华富贵的大臣非常的看不起,她说:“南昭人擅驭蛊,他们为了求证卫闲庭说的话是真是假,南昭王便要求卫闲庭吃下可以分辨真假的蛊虫。”   ☆、357.第357章 封赏 “荒谬!”裴音话音刚落,林永立刻拍案怒道:“人之言,怎可用蛊虫分辨真假!” “陛下息怒,南昭未开化之地,很多习俗与中原大不一样,只因十万大山险恶,故而很少有人了解。”裴音并不害怕,平静的解释道。 林永转头问卫闲庭,“那帮子南蛮子让你吃,你就吃了?” 卫闲庭沉默不语,那个姿势,看起来就是默认了。 在场的朝臣们倒是没有想过卫闲庭竟然有这种胆气,真的就为了取信于南昭王,生吞了蛊虫。 林永指着他骂道:“你脑子是不是也被南昭的瘴气熏坏了!身体发肤岂可当做儿戏,南昭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吗!” 卫闲庭低头听林永训斥,小声说:“那不都过去了吗,陛下别听她乱说,没那么严重,她就是妇道人家,没见过世面,才会当真的。” 步三昧一直在旁边当壁画听了这么久,闻言默默看了卫闲庭一眼,心想:你还真敢说,这天底下如果裴姑娘都是妇道人家,那可真是让妇道人家羞愧。 不过哪怕他知道卫闲庭和裴音说的事情可能真假掺半,他现在都不能和林永说明。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回复给林永,恕人谷被剿灭了,现在他如果说裴音就是恕人谷的裴姑娘,那等于是在告诉林永,他和裴音之间还有点其他的约定。 步三昧不仅不能说,而且还要想方设法的替裴音瞒着她的身份,这才是最让他憋闷的地方。 裴音和卫闲庭能在林永面前无所顾忌的说话,也就是因为此时此刻,知道裴音真实身份的步三昧,和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朕看你还不如一个妇道人家,你夫人比你脑子清醒多了!”林永瞪他一眼,对裴音说:“你继续说。” 卫闲庭无法,只能请求裴音不要继续往下说,哪想到裴音直接无视了他,说:“那蛊虫并不像南昭人说的那样,只能分辨出语言的真假,南昭人的蛊虫都是有毒的,他吃下去的那只,正好封了他的真气,让他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南昭王见他真的毫不犹豫的就吃下蛊虫,又继续问了他很多问题,才真正相信他是代表陛下而去的。” “谈判并不顺利,南昭王认为卫闲庭没有诚意,他在南昭皇宫每日都要和南昭王讨价还价,因为语言不通,还被其他人看不起。卫闲庭失去了真气,不能动武,又得罪了很多南昭的官员,可以说,那段时间如果不是臣妇正好在他身边,他早就死了很多次了。” 裴音怒斥殿内的众人,“你们怀疑我夫君的人品心性,却从来没有想过,他能从南昭活着回来,带回南昭王的亲笔承诺书,需要付出多少艰辛!”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陈熙哲,寒声问道:“陈将军现在可满意了吗?不知道你对我夫君的南昭之行还有什么疑惑,可以现在说出来,我可以一一为你详细解答。” 裴音的话像是在众人的脸上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连林永的脸上都是火辣辣的,这时候谁要是再说怀疑卫闲庭的话,那可真是太不要脸了。 “卫大人忠心为国,在下没什么问题了。”陈熙哲避开裴音的目光,说道。 林永瞪着卫闲庭说:“这么艰辛,你怎么不早说。” 卫闲庭揉揉鼻子,尴尬的说:“都不是什么大事,承诺书臣带回来就好了,其他事说不说都一样,若不是臣的夫人懂的南昭话,臣也不可能把事情完成的这么顺利就是了,功劳有一半都是夫人的。” 这时候,他还不忘给裴音请功。 林永都要被他气笑了,无奈的说:“少不了你夫人的,册封裴氏为三品诰命夫人,赏珍珠一斛,你既然这么缺银子,朕再赏你黄金二百两,补上你在南昭花的银子。” “谢陛下!”卫闲庭和裴音双双跪下来行礼,卫闲庭喜滋滋的说:“岂止补上了,还多了呢。” “多了你就留着好好过日子吧!改日进宫看看羲贵妃,她一直挂念着你呢!”林永见他一副守财奴的样子,头疼的说。 “臣明白了,谢陛下恩典。”卫闲庭说道,知道今晚这一关算是过了。 经过了这么一出,文武百官也没有吃的好的,歌舞也无心欣赏,宴席早早就散了去。 除了卫闲庭夫妇,估计没有谁今晚真的很高兴。 林永先一步离开,没过多久,宴会也就慢慢散了。 裴音早就在宫里呆的不耐烦,卫闲庭见状,和温锦若说:“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温锦若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卫闲庭,闻言立刻道:“走,快点走。” 卫闲庭和温锦若在前,裴音紧随其后,目不斜视的往外走。永明宫对她而言没什么看头,一个已经烧过的宫殿,再华丽壮美,都没有曾经辉煌。 “卫夫人好口才。”陈熙哲从后面跟上来,轻声说道,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情绪。 裴音看着前面听到陈熙哲的声音,摩拳擦掌要回头和陈熙哲“交流感情”的卫闲庭,轻轻摇摇头,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卫闲庭见状,委屈的撇撇嘴,但还是听话的带着温锦若快走了两步。 “那是陈熙哲,你不怕裴姑娘被他欺负了啊。”温锦若不放心。 卫闲庭翻翻白眼,“我倒是想去帮忙,她不让啊,再说,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走吧,去马车那等她就行。” 温锦若不知道裴音的身份,对卫闲庭说:“你可真放心。” 卫闲庭想,他对陈熙哲可真是太放心,他不放心的,是那个转世投胎的蔻丹,那个还在国师占星台的萤雨,还有那个不知道在那个犄角旮旯游荡的文森,哦,还得加一个神经病似的裴君兰。 仔细想想,他的情敌真的挺多的。 “我的口才可比不过陈将军,短短几句话,就能让陛下疑心一个忠臣。”裴音轻声说。 陈熙哲扯出一个硬邦邦的笑,说:“卫夫人这话说来也不心虚吗?卫闲庭是不是忠臣,你我心知肚明。在下奉劝卫夫人一句,跟着卫闲庭,可要小心一些,毕竟,陛下的恩宠也可能不长久的。” 裴音随手掐下一朵红艳艳的蔷薇,云淡风轻的说:“陈将军提醒的是,正好我也有句话想送给陈将军,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一不小心,就会像这蔷薇一样,被人掐断了生机。所以说,将军也应该时时小心才是。” 那蔷薇上还带着刺,裴音就像感觉不到疼一样,手指轻巧的转着花朵。 苍白的手指配上嫣红的蔷薇,色彩强烈的冲击,带着霸道的美,夺人眼球。 陈熙哲看着她转动蔷薇的手,轻轻一笑,说:“夫人提醒的是,在下也应该小心一些。夫人见识广博,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再与夫人闲谈一番。” “若有机会,必然不会让将军失望。”裴音微微颌首。 “夫人爽快,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了。”陈熙哲朗声一笑,抱拳告辞。 裴音点了点头,“将军慢走。” 等到陈熙哲离开,裴音才捏着那支蔷薇往卫闲庭的方向而去,卫闲庭正站在马车前等她,裴音走过来,用力捏了一下花枝,然后把手里的蔷薇扔到他手上,“折花送佳人了,还望夫君不要嫌弃。” 那蔷薇花上的刺扎破了裴音的手指,一滴血沾到了花枝上,等蔷薇落到卫闲庭手上的时候,迅速变黑枯萎了下去。   ☆、358.第358章 又见 卫闲庭神情自若的收起那支蔷薇,可是却让站在他旁边的温锦若看了个一清二楚。温锦若用眼神示意卫闲庭,完全搞不明白一朵开的正娇艳的蔷薇是怎么在瞬间就枯萎的,而且还全部变成了黑色,像是中毒了一样。 “回府吧,苍松翠柏不在,你勉为其难,为我做一次车夫吧。”卫闲庭没看见他的眼神似的,把鞭子往他手里一塞,跟着裴音上了马车。 温锦若握着鞭子哭笑不得,看着卫闲庭已经不见了影子,只好认命的给他当起了车夫。 “阿音,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上了马车,卫闲庭立刻卸下了人前那副严肃的面孔,笑眯眯的凑到了裴音身边。 裴音伸出手,嫌弃的把他的脸推出去好远,乜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说:“卫大人今儿好生厉害啊,不止自己讨了一个封赏,还能给我也讨一个,我很是感激啊。” 卫闲庭抓着裴音的手不放,绞尽脑汁的安抚裴音,“你看,今天这不是情况紧急吗,我把你叫来,咱俩稍微演一演戏,林永就让咱们骗过去了不是,从他那拿多少银子都不内疚啊。” “我是生气这个吗?”裴音的眼神冷飕飕的,像小刀子似的往卫闲庭身上扎,说:“三品的诰命,你可真敢要啊,卫七,你这是先斩后奏上瘾了,还敢当着我的面做了是不是。” 卫闲庭做讨饶状,可怜巴巴的看着裴音,说:“阿音,你说你都要一直陪着我了,我先给你个称呼也不错啊,等以后,我在给你要个更大的头衔,保管让别人都不能欺负了你去,好不好。” 裴音懒得把他握着的那只手抽回来,靠着车厢闭目养神,说:“不用以后了,今天我就很不开心,卫七,下次再有你的爱慕者,记得提前和我说一声,免得我措手不及之下,出手重了,再伤了人家就不好了。” “没有没有,就我这个样子,哪能有那么多人看上我呢。”卫闲庭连忙表清白表忠心,“我除了阿音,谁也不要。” 裴音睁开眼睛,抓着卫闲庭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面前,压低了声音,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音量说:“卫七,再有下次,我就把你抽的满地打滚!” 仔细听,裴音的声音有那么点咬牙切齿,显然心情是非常不好了,“我今晚有事可能不回去了,留着时间给你和温锦若叙旧吧。” 卫闲庭前面听着还挺开心的,后面听到裴音要走,立刻紧张的问道:“你要去哪?” “吃饭,你要跟着吗?”裴音松开手,撩了卫闲庭一眼,眨眼睛就不见了踪影。 占星台上,萤雨百无聊赖的趴在栏杆上,哀求的看着罗忘机,说:“小道长,永明宫这么热闹,你让我出去转转吧,奴家在这里实在呆的没意思。” 罗忘机正在闭目打坐,根本不为所动,“占星台安静肃穆,正适合你清修,你在这里多坐坐,也免得胡思乱想,出去生事了。” 萤雨缩了缩脖子,显然是有什么把柄握在罗忘机手里,她无聊之下只好变出了一条尾巴,自己摸着自己的尾巴毛,娇滴滴的说:“小道长,人家已经知道错了,你总这么关着人家不放,奴家会认为,你对奴家有什么其他想法呢。” 说完,她下一瞬已经闪现到了罗忘机身边,柔弱无骨似的靠着罗忘机,用尾巴尖在罗忘机脸上来回抚弄。 罗忘机皱眉,但是眼睛还没有睁开。 萤雨不是不想出占星台,奈何罗忘机在占星台四周布置了结界,专门可是妖修,以她现在的道行,想要毫发不伤的出去,还是难了点。 “我以为你向我求救,怎么也应该是十万火急的情况,没想到你还有闲心在这里逗弄小道士,看来我还是来早了啊。”裴音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占星台门口,倚着门框好整以暇的看着萤雨和罗忘机。 萤雨见到裴音,喜形于色,立刻抛开罗忘机,闪现到裴音面前,伸出手搂住裴音的脖子,惊喜的说:“阿音,阿音,你总算来了,我在这里都要憋闷死了,那小道长好不通情面,非要关着人家,好在人家机灵,还知道找机会向你求助,否则非得被小道长困在这里,无聊死。” 她一边说,还一边去蹭裴音的面颊。 裴音还没有说话,另一边罗忘机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神凌厉如刀的看着裴音。 “裴姑娘身上好大的血腥气,看来刚才又造了杀孽了吧!”他说话的同时,符箓已经迅速出手,朝着裴音而来。 依然是九天玄雷符。 “不长记性!”裴音推开萤雨,面无表情的伸出手,一把抓住符箓,用力一握,符箓化为齑粉,从裴音指尖簌簌落下。 萤雨刚才光顾着高兴,此时才注意到,裴音身上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闻过这个味道,每当裴音刚喝完人血的时候,身上就会是这个味道,也就是说,裴音来之前,刚刚杀了一个人。 “你身后有着冲天怨气,就不怕哪一天,裴姑娘自己被怨灵吞噬了吗!”罗忘机没想到几年的修行依然在裴音面前不堪一击,不过他不可能对杀人坐视不管,依然训诫裴音。 裴音的一双眼睛化为血红色,懒洋洋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罗忘机能看到的东西,她自然也能看到,她的眸光一凛,身后无形的空气中突然传出一阵惨叫,那是刚才她杀死的那个人的怨气。 罗忘机看的分明,裴音刚才那一眼看过去,燃起了黑焰,直接把跟在她身后的怨灵烧了个干干净净,连一点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给人留。 裴音转过头,漫不经心的说:“现在没有了。” 罗忘机怒目而视,“你这是滥杀无辜!” 裴音无动于衷,“无辜不无辜,我说了算,这就好像有人杀了小道士你,对于你来说,他是坏人,对我来说,就是个陌生人是一样的。” “巧言善辩!”罗忘机不善与人争辩,自然是说不过裴音的。 “好说。”裴音神情平淡,看了萤雨一眼,对罗忘机说:“既然我来了,是不是就可以带走萤雨了?” 萤雨在裴音的眼神下有些心虚,讨好的对裴音笑了笑,赶紧装透明人。 “不行!”罗忘机拒绝的异常坚决,说:“萤雨伤了太子殿下,我是绝对不能让她走的!”   ☆、359.第359章 原因 裴音的目光又转回萤雨身上,神情夸张,可语气没什么变化,说:“看不出来啊,你胆子还挺大,林思明身上的龙气还没散呢,你就敢动他了?” 正所谓天道之下,自有制衡。无论是人修,妖修还是鬼修,遵循天道理法的时候,最怕的就是造杀孽,尤其怕杀错了人。 冤有头债有主,惩恶扬善之事可做,积德行善之事可做,可万一事情做错了,帮错了人,这罪业就要算在自己头上了。 而且,天道尤其不允许伤的,就是带着龙气的人。 裴音之所以从来没想过动林永或者林思明,就是因为龙气还在他们身上,所以她只能通过培养卫闲庭的方式,插手天下之争,可是卫闲庭这么多年被压制,也是因为他身上没有龙气了,也就是说,他现在不是天命所归的天子。 凡人总说,人定胜天,可是不知道,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天道注定好的,不是谁不服气,谁想争,就能争一争的。 裴音与天道争斗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先让自己不受天道的摆弄,她自己跳出了这局棋,可是还需要时刻小心,以免一时放松,再被天道入了局。 她没想到自己不过离开了几个月,萤雨的胆子竟然都都大到去动林思明了,难怪今晚的晚宴上,她没有看到林思明。 萤雨小声辩解道:“我没想动他,我就是一时错手,稍微伤了他一点,没有别的了,他也就是受了点小惊吓,连点皮肉伤都没有。” 裴音想到京城里往来严密盘查,传的沸沸扬扬的刺客,问道:“京兆尹一直在追查的刺客,就是你?” 萤雨小心的点点头,再次解释道:“我真的是不小心,林思明就是受了点惊吓,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裴音看向罗忘机,“既然林思明就是受了点惊吓,你抓着她不放做什么?” 她连什么事情都没问,直接就指责罗忘机,如果裴音以后做了长辈,绝对是个护短又溺爱孩子的长辈。 罗忘机冷冷的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我若是不拦着她出去,指不定她后面还做出什么事情来,你问问她,我要是放她出去,她能不再去找林思明麻烦吗?” 裴音最讨厌这种说话的时候拐弯抹角,她不耐烦的看着萤雨,说:“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林思明不是好东西,我教训教训他,让他就受了点惊吓,都便宜他了,下次让我出去,我非得吓死他不可!”萤雨突然来了脾气,咬牙切齿的说。 这下裴音是真的好奇了,林思明一直都挺不是个东西的,从他那狭窄的心胸就可以看出来了,可是没想到竟然能让萤雨气的跳脚,裴音觉得这件事听起来会非常有趣。 罗忘机刚才只顾着裴音身上的血气了,忘了裴音和卫闲庭是一派的,他立刻制止道:“萤雨,他都已经得到教训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裴音瞥了罗忘机一眼,慢悠悠的说:“小道士,在妖修的观念里,头等重要的事情就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刚才你可是非常担心,不敢放萤雨出去,现在又让她放林思明一马,什么事都让你说了,就算是国师,也不能出尔反尔的这样快吧。” 罗忘机的脸色红了一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说:“事情已经过去了,裴姑娘再追究也没什么意义了。” “事情究竟有没有过去,再追究有没有意义,这些都要等萤雨说完了,我再判断,你不是我,不需要为我下决定。”裴音朝萤雨抬抬下巴,“说,我听着呢,如果你有理,我就给你出气。” 裴音虽然与萤雨称作朋友,可是一旦有事情的时候,她总是担当着长辈的角色,萤雨也习惯了有事情就去找裴音,只要裴音在身边,萤雨就觉得有多少委屈和麻烦,都可以和裴音诉说。 萤雨愤愤的说:“林思明草菅人命,滥杀无辜,还调戏良家子,皇后还替他瞒着,总之他不是个人!” 她话一出口,罗忘机就微微色变,裴音则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换了个姿势倚在门边上,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罗忘机,像是在说,你效忠的皇室,未来的天子,也不是什么风光霁月的人物。 萤雨一说起这件事就愤愤不平,她总算遇到个可以诉说的人,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和裴音说了个清楚。 恕人谷被攻破的时候,裴音曾求了若玉千水打开冰夷山的一部分禁制,让恕人谷的弟子暂避,当时是萤雨负责看护他们。 后来裴音劝退步三昧,安排了恕人谷的后续事宜之后,她自己一个人销声匿迹,萤雨在冰夷山呆的没意思,又找不到裴音的踪迹,就跑到了京城来,想找罗忘机。 至于她找罗忘机做什么,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可是萤雨好玩,她进京城没有立刻跑去找罗忘机,罗忘机又有点避着萤雨,见她在京城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不来骚扰他,就放心的让她去玩了。 结果没想到他这一放心,就放心出问题了。 萤雨的运气不太好,她在京城玩乐的时候,听说崇国寺的高僧是裴音的旧识,就兴冲冲的去了,她去之前没打听清楚,等到了那之后才知道,崇国寺当日守备森严,说是来了贵客。 萤雨好奇心重,崇国寺又没清客,平常百姓见到这阵仗一般就改日再来了,只有萤雨天不怕地不怕的就跑了进去,结果就撞见了穿常服的林思明。 林思明这人平时最害怕林永,随着他年岁渐长,林永对他的要求也越来越严格,可是陈皇后又只有这一个儿子,见儿子辛苦,又溺爱了一些,所以林思明逐渐养成了一些纨绔的脾气,可是因着陈皇后的保护,林永竟然没发现。 林思明这个人平日在林永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完全按照林永要求的,平日里谦卑谨慎,进退有度,没人知道林思明有个不太好的毛病,林思明好美人。 当年他喜欢管素卿的时候心性还比较单纯,知道为了保护管素卿说谎,后来他逐渐大了,见过了形形色色的女子,也就忘了当年这么单纯的一段了。 本来,林思明这也不算个什么事,可问题就是,萤雨那天在崇国寺被林思明给调戏了,而萤雨心中反感之际,发现林思明身上有浓重的怨气。   ☆、360.第360章 利刃 林思明是未来的天子,即使现在林永并没有册封他为太子,可是根据星象来看,这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所以林思明身上是有龙气护持的。当然这种龙气没有他父亲林永身上的那么重,但是保护一个储君,是足够了。 龙气是天下至阳之气,任何阴气怨气都不可能靠近龙气,否则一定会被龙气化解消散。 只要是个有脑子的怨灵鬼怪,都不会靠近龙气的。 萤雨看到林思明身上的怨气之后,好奇的多看了两眼,这得是多重的怨气,才能缠绕在林思明身上。 结果就是她多看的这两眼,走了神,让林思明言语上占了点便宜。等萤雨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林思明的越凑越近,左右看看,四下无人,立刻决定给林思明一点教训,她使了个障眼法,让林思明误以为看到了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吓得鬼哭狼嚎的跑了。 本来事情到这里也就结束了。林思明得了教训,萤雨也就不应该再管,可是她心里实在好奇林思明身上的怨气是哪里来的,就在夜晚时分,偷偷潜进了林思明的成平宫。 结果不看不要紧,一看萤雨差点当时就冒着被天道惩罚的危险,直接送林思明转世投胎。 “他做什么了让你这么愤怒?”裴音问,知道林思明如果不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萤雨不可能这么生气。 萤雨修行日久,一般的事情牵动不了她的七情六欲,别看她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可是真要论起事情来,她很多时候比裴音看的更开更通透,自然也就更无情。 “林思明虐杀女子!”萤雨说起来就怒火中烧,指着罗忘机诘问,“当时我要教训他,你为什么拦着我。” “我要是不拦着你,你回头就得被天道惩戒,你难道也想尝尝天雷的滋味吗?”罗忘机头疼的辩解。 “虐杀?林思明?”裴音反问,以为自己听错了。 萤雨重重的点头,说:“对,林思明就是个畜生,他只要有一点不顺心,就虐杀宫女,死了的宫女就埋在花园里,陈皇后知道这件事,可是一直替林思明隐瞒着,后宫的事情林永不管,他根本不知道!” 萤雨那天去了成平宫,就看到白日里被她惊吓了的林思明,正在一间小屋子里虐待一个女子,他脸上那个兴奋的表情和宫女惊恐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萤雨想,自己可能会将这个场景记得很多年。 “他宫里的人,就没人说出去?”裴音觉得奇怪,林思明还没开府,宫里又是个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他是怎么不被林永发现的。 “他和陈皇后两个人,只选最不起眼的宫女,只要他发现宫里有谁多嘴,就立刻找借口处置了,成平宫的人都怕他,可是如果帮着他,助纣为虐,又能得到极丰厚的赏赐,他就是这样才没被人发现的。”萤雨说完,和裴音告状,“如果罗忘机当时不拦着我,现在林思明都投胎了!” 裴音摸着下巴,觉得这件事挺有意思,宫里有一大部分卫闲庭的眼线,都没能发现林思明的不正常,可见林思明平日里隐藏的有多深,不过林思明这个把柄来的太及时了,裴音都忍不住要叫一声好了。 “你是妖修,人道的事情还是不要插手的好,罗忘机这件事没做错,你不要怪他。”裴音安抚了萤雨一句,转头对罗忘机说:“能在龙气之上盘桓的怨气,得是重怨了,想来国师应该知道,这件事会给林思明带来什么影响,既然你当时选择袖手旁观,我希望将来的事情,国师也不要插手。” 她只有在提醒罗忘机身份的时候,才会称呼他一声“国师”。 罗忘机正色道:“你若是搅弄的天下大乱,民不聊生,那么我是一定会出手的,裴姑娘不要忘记了,我当年说过,你与卫闲庭人鬼殊途,过多纠缠与你们都没有益处。”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入世不太适合国师,国师还是专心修道比较好,你的九天玄雷还差了点火候,别让罗家积攒了这么久的名声,毁在你手里。”裴音朝萤雨招招手,对罗忘机说:“萤雨我就带走了,多谢你当时阻止她,保护她的道法修为,有我在京城看着,保证她不会再有事。” 萤雨听到自己能走了,立刻兴高采烈起来,飞快的扑到裴音身上,说:“阿音,阿音,我们快走,占星台安静又空旷,平时都没个人气,可憋死我了,你要陪我玩,对了对了,记得替我教训林思明,那个混账玩意,我现在想起来还有气呢。” 裴音带着萤雨往外走,罗忘机只是看着她们,却没有再阻拦。 萤雨一路上说个不停,等下了占星台,又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好几眼,也安静了下来。 “怎么,刚才拼命嚷着要走,这时候又舍不得了,要不要我再把你送回去啊?”裴音睨着她。 萤雨非常豪气的挥挥手,“不要不要,上赶着不是买卖,我也不能总贴着他不是,得让他尝尝没人搭理的滋味。” “我以为你转了性,没想到还是紧贴着一个人不放。”裴音说:“我刚才还奇怪,林思明的事情能让你当时愤怒的失去理智,连修道都顾不得了。” 萤雨嘿嘿一笑,“林思明的事情我确实很生气,不过我知道等你来了,一切问题都能解决,能让罗忘机拦我一次,也不枉我发怒一场。” 萤雨的确有天赋,她对天道的领悟从来都透彻非常,哪怕当时真的恨不得送林思明去转世投胎,她也没在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反而是罗忘机当局者迷,以为萤雨愤怒的失去了理智,出手阻拦了萤雨。 罗忘机自己没察觉出什么,反而让萤雨看出了端倪。 “你小心他想明白了之后,生你的气。”裴音提醒她。 萤雨倒是不担心,“人生短短百年,罗忘机就是太束缚了,他自己画地为牢,怎么可能达到先祖的高度呢?再惊才绝艳,也得有悟性才可以。” 说完了罗忘机,萤雨又问道:“阿音,你这次要怎么做,林思明身上的龙气逐渐变淡了,我看他也没有多少时候可折腾了,一旦龙气没有了,就那些怨气,就能折磨死他。”萤雨想起那些枉死的宫女,就惋惜心痛。 裴音淡淡道:“且让他多活几天,这局棋我等了三百年,总算要等到一个结局了。”   ☆、361.第361章 身份 温锦若认认真真的把马车赶到了卫府门口,撩开车帘准备叫卫闲庭和裴音下车,结果就看到卫闲庭一个人躺在马车里,翘着二郎腿,甚是悠闲的样子。 “裴姑娘呢?”温锦若一愣。 “出去办点事,让我给她留个门。”卫闲庭灵活的坐起来,“到了啊,到了就进去吧。” 说完,他先一步下了马车,倒是把撩车帘的温锦若晾在了一边。 温锦若回过神,从后面一把拽住往卫府里去的卫闲庭,说:“裴姑娘什么时候离开的,我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门口的绣衣使见温锦若和卫闲庭两个人走过来,先躬身行礼,然后其中一个越过他们,去处理门口的那辆马车,直接牵到后院去。 马车唯一的出口在温锦若身后,马车的两侧有两个小窗户,平时只能用来看看风景和透气,连小孩子都爬不过去,裴音要是想离开马车,就一定会惊动温锦若,除非裴音天赋异禀,可以从那么狭小的窗户里出去。 “你若是都能听到,裴音也就真的要反思,自己是不是力量减弱了。”卫闲庭把胳膊从温锦若手里抽出来,和他开玩笑似的说:“注意点影响,我现在是有夫人的人了,进去吧,今晚宫宴我都没吃多少东西,还饿着呢。” 兰心早就听到了声音,等在了外面。 卫闲庭见到她,便吩咐说:“准备两个菜,温一壶酒,送到我院子里来。” 兰心福了个身,准备领命下去了。 “等等。”卫闲庭又叫住她,说:“裴音一会儿可能会带客人回来,准备好客房,别怠慢了客人。” “是,奴婢知道了。”兰心点点头,这才退下去。 卫闲庭只要一想到裴音带回来的客人是谁,心里就不那么开心,他嫌弃似的撇撇嘴,对温锦若说:“走吧,我看你那一肚子的问题再不问出来,你都要憋死了。” 兰心的动作很快。 自从卫闲庭升任绣衣直指指挥使之后,他的府邸里可以放心的安置更多的人了,其实这些人还是绣衣使,不过有一些是卫闲庭早年就已经安排好的,有完美的身份,而且男女老少都有。 兰心已经不必像从前那样事事必须亲自做了,她现在主要负责卫闲庭和裴音的起居,卫闲庭吩咐的事情,她只要吩咐到厨房就可以。 等到卫闲庭和温锦若到了他的院子,卫闲庭换好了常服出来的时候,酒菜都已经摆在了院子里。 “还是在自己的地方放松,今天晚上让陈熙哲搅和的,我基本没吃什么东西。”卫闲庭招呼温锦若坐下来,看着桌子上的酒菜神情惬意的说。 温锦若神情严肃的坐下来,开门见山的问:“裴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刚才想了一路,裴音离开的神不知鬼不觉,武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他把江湖上数的过来有名有姓的人物都想了一遍,都没想出来个所以然。卫闲庭不会找一个普通人为妻,裴音今天晚上在宫内的表现,可不是一个普通女子能做到的。 “我以为你会先问我这近一年的时间都做什么了,你这么关心裴音,我可是会吃醋的。”卫闲庭夹起一筷子笋丝放入口中,清脆爽口,比他在南昭吃的稀奇古怪的蔬菜好多了,果然还是中原好啊。 温锦若的手不受控制的动了动,他真想揍卫闲庭啊。 卫闲庭见他一副要杀人的样子,知道温锦若忍耐到极限了,他也不在逗弄他,轻描淡写的说:“裴音出身恕人谷,曾经是恕人谷的总教习,现在是恕人谷的谷主了,江湖人都习惯称她裴姑娘。” “噗——”温锦若刚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闻言全都喷了出来。好在他还有点理智,知道转个头,没给卫闲庭造成伤害。 “啧,不要这么激动嘛。”卫闲庭斜了他一眼,淡定的继续吃菜。 今晚做菜的厨子不错,不知道是哪一个,这笋丝炒的真好吃,改日要和他学一学,做给裴音吃。 温锦若真想敲开卫闲庭的脑子,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脑子里装的都是水了。 “卫闲庭,你是不是失忆了,你忘了你这指挥使是怎么来的了吗?!”温锦若差点就上去揪卫闲庭的衣领了。 卫闲庭平时不喝酒,他是个极其自律的人,但是今晚可能是心情放松的缘故,他少有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发现入口绵柔,余味甘甜,倒是不可多得的好酒。 “兰心,再温一壶酒,留给裴姑娘!”卫闲庭发现酒不错,立刻高声吩咐兰心。 “奴婢知道了。”兰心不知道在何处应了一声。 进了卫闲庭的府邸近一年,兰心也被培养出了一些绣衣使的气质。 温锦若简直要给卫闲庭这股狗腿子劲儿跪下了。 “你把人家的地盘给端了,现在再来讨好,你不觉得有点晚吗?”温锦若语气凉凉的看着他说:“哦,对了,当初你还下药把人家迷晕了关起来,林林总总加起来,裴姑娘没打死你就算你命大了。” 他现在是确定卫闲庭这厮根本没和裴姑娘成亲了。裴姑娘没当场打死他,就算是给他面子了。而且,温锦若想到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他和卫闲庭还蹒跚学步的时候,裴姑娘好像就已经在江湖上声名在外了,真要算起来,她好像和恕人谷的拂衣公子还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卫闲庭,你可真是有胆子啊。”温锦若低声道,可听不出一点夸奖的意思。 “好说,我胆子一直都挺大的。”卫闲庭笑眯眯的接受了温锦若的夸奖。 温锦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卫闲庭,“我以前只觉得你胆子大,现在我倒是觉得,你何止胆子大,你连脑子都大啊,卫闲庭,你不止剿灭了拂衣公子的门派,你还拐跑了拂衣公子的人,你晚上是怎么睡得着的?” 卫闲庭笑眯眯的竖起一根手指在眼前摇了摇,“首先,我得更正你一件事情,我剿灭恕人谷的事情,裴音是知道的,她根本就没怎么插手,还借着我的手,找出了内鬼。” “其次,裴音一直都是我的,以前,她是我的教导者,是我名义上的师父,以后,她是我的妻子。”   ☆、362.第362章 拦路 “阿音,阿音,我今天在占星台上的时候,听见罗忘机的小徒弟们议论,说卫闲庭娶了妻子,今天晚上宫里的晚宴,就是为他和他夫人准备的,他什么时候成的亲,没和你说吗?漂亮吗?你就这么同意了?”萤雨一路上说个不停,可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她的语气有点幸灾乐祸。 她一直就不想裴音和卫闲庭有什么牵扯,不过不是因为罗忘机那套人鬼殊途的荒谬言论,只是单纯的觉得裴音和卫闲庭在一起不合适。 卫闲庭是裴音一手悉心培养起来的,卫闲庭的性格,完全是按照裴音期望的样子成长起来的,可以说,他现在的模样,是裴音刻意引导而成。 萤雨始终都认为,卫闲庭对裴音更多的是一种雏鸟情结,他在最无助的时候遇到了裴音,把裴音当做了救命稻草,后来他对这根稻草的心思变了,可是焉知卫闲庭是不是把崇拜和依赖当做了爱情呢? 如果有一天,卫闲庭突然醒悟,他当年穷追猛打缠着裴音,不过是出于对强者的崇拜和救命恩人的恩情,然后转身离开,那么裴音怎么办呢? 一个人哪怕养一个宠物一株植物,时间长了都有感情,裴音为了复仇,更是在卫闲庭身上倾注了特别的情感,如果卫闲庭打动了裴音,最后又放手,裴音怎么办呢? 人生短短百年时间,卫闲庭最后也不过是化为一抔黄土,裴音在漫长无尽的生命中,要怎么忘记一段刻骨的感情? 所以当她得知卫闲庭娶了妻子的时候,萤雨心里是高兴的,她不害怕别的,就是害怕裴音受伤。裴音是她的挚友,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伤害,萤雨都不愿意让裴音经历,这就和裴音一直在她有麻烦的时候,从不犹豫的出手相助是一个道理。 裴音自然知道萤雨的想法,其实萤雨和蔻丹都是一个心思,她一直都知道,她的朋友很少,蔻丹和萤雨对卫闲庭的态度一直不好,其实原因也是为她,她心中清楚,也很感谢这两个朋友对她的这份真心,所以才格外珍惜与她们之间的友情。 “卫七娶妻可没经过我的同意。”裴音起了一点逗弄萤雨的心思,说:“漂不漂亮我不知道,不过脾气倒是不太好,尤其不喜欢别人不听话。” 萤雨总觉得这个脾气不太好的性格有点熟悉,试探着问:“那出身呢?家世呢?卫闲庭现在正是要和皇室争斗的关键时刻,总不能娶一个对自己没有助益的妻子吧。” “出身不太高,江湖草莽,估计卫七要自食其力了。”裴音回答的格外认真。 萤雨感到一阵绝望,她颤抖着语气问:“阿音,你今天晚上是从哪里过来的?” 裴音眯了眯眼睛,看着萤雨笑得有那么点坏,说:“我没告诉你吗,我今晚就是和卫闲庭从皇宫里出来的呀,我是顺路才去救你的。” 萤雨眼前一黑,顿时有种前途无望的感觉,她现在恨不得去掐裴音的脖子了,可是残存的理智又告诉她,在裴音面前放肆,等会一定会被教训的很惨。 “你怎么能同意嫁给卫闲庭呢?!那个心机深沉的小鬼到底哪里好了?恕人谷大把的青年才俊,实在不行,闭心也一直等着你呢啊,怎么就非得在卫闲庭这棵树上吊着呢?不对,你和卫闲庭什么时候成亲的,我怎么不知道?”萤雨已经语无伦次了。 裴音弯了弯嘴角,甚至愉悦的样子。 裴音心里是有那么一点恶趣味的,她尤其喜欢看身边的人气的跳脚的样子,总觉得他们气急败坏的模样很可爱,所以偶尔,她也会一本正经的逗弄这些人。只不过裴音总是一副正经的样子,到现在也没人发现她就是在逗弄人。 “萤雨姑娘说的对呢,姐姐怎么能随意就嫁人呢,而且还是嫁给那种血统肮脏的人,实在是让妹妹心痛啊。”裴君兰那娇娇俏俏的声音从前方传出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 裴君兰的气息一出现,萤雨那后脖颈看不见的狐狸毛都炸了起来,她警惕戒备的看着前方,冷喝一声:“什么人,滚出来!” 前面那人的气息和裴音身上的很像,那是血族的黑暗气息,什么时候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又有血族进入了东陆。 裴君兰从小巷子里慢悠悠的走出来,和裴音有那么一二分相似的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小姑娘的模样俏丽可爱,可是眼角眉梢却带着一丝丝的妩媚,很是吸引人的目光。 她紧紧的盯着裴音,语气亲昵的说:“姐姐怎么都没和萤雨姑娘提过我呢,看萤雨姑娘这般敌意,妹妹好生伤心呢。” 裴音的目光沉了沉,一只手搭在全神戒备的萤雨肩上,说:“先回去卫七府上等我,我稍后就来。” “可是你自己一个人……”萤雨不放心,对面那人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而且裴君兰身上的黑暗气息太浓郁了,看着很不好对付的样子。 “无妨。这是我七妹妹,裴君兰。”裴音介绍她的时候语气微妙,“我们姐妹叙叙旧,你回去等我。” 萤雨没见过裴君兰,裴音当时从裴君兰手里救回卫闲庭之后,并没有和萤雨说过裴君兰的事情,可是裴君兰已经把裴音调查的很清楚,了解裴音身边的每一个人,所以才能叫出萤雨的名字。 萤雨还想和她争取一下,可是看到裴音一个眼神扫过来,立刻会意,不情不愿的说:“好吧,我先走,回去怎么和卫闲庭说?” “让他安生呆在府里,别出来给我惹麻烦,顺便,把你的奇遇和他说说,给他长长见识。”裴音面上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笑意,说。 萤雨抽了抽嘴角,如果不是场合不太对,她一定要埋汰一下裴音这种哄孩子的做法。 “姐姐对卫闲庭真是太好了,好的让我非常非常的嫉妒啊。”等到萤雨走后,裴君兰歪着头,一派天真的对裴音说。 “我什么都没做,你就觉得我对卫七好,七妹妹的心思果然很难捉摸。”裴音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讽刺看着裴君兰。 裴君兰的指甲在旁边的墙上一刮,刮出一道深刻的痕迹,轻声道:“姐姐这么着急的让萤雨姑娘回去,不就是怕我再找来什么帮手伤了卫闲庭么?在姐姐心里,我就是这么狠毒的人吗?” “七妹妹的狠毒程度,我从来不敢低估,多日不见,七妹妹的力量又增长了不少,看来是杀了不少人啊。”裴音的眼睛变得血红,紧紧盯着裴君兰。   ☆、363.第363章 扭断 “为了能让姐姐正视我,我可是特意去了一趟西陆,吃了几个不成器的血族,没想到刚回来就听到姐姐嫁人的消息,真是让人……”裴君兰顿了一下,语气变得狠厉,眨眼间就来到裴音面前,锋利的指甲直奔裴音的心口,说:“愤怒到了极点!” 裴音伸出手,轻巧的挡住裴君兰的攻击,两只手腕相撞,“砰”的一声又迅速分开。 “七妹妹还是老样子,话说到一半就喜欢动手,一点耐心都没有。”裴音身形不动,平行向后移动了一步的距离,神色淡然,根本不把裴君兰放在眼里,“吃了几个阿萨迈族的后裔,你还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裴君兰的手腕上有一道清晰的血痕,暗红色的血顺着伤口淌下来,裴君兰伸出舌头舔了舔手腕上的血,眼神晦暗不明的看着裴音,“姐姐的力量也不稳定了啊,莫非是最近出了什么小状况了吗?” 裴音轻轻一笑,“七妹妹每次见到我,总是希望我过的不好,真是太让姐姐寒心了,不过看到七妹妹这么多年还是如此的不长进,姐姐总算是放心了很多。” “裴音,你竟然嫁给那个血统低贱的人的后裔,你是不是忘了大楚是怎么亡的了!”裴君兰无法忍受裴音的轻视,低吼着道。 “注意你的言辞!”裴音面色一冷,“一个看着大楚灭亡的人,没资格来对我指手画脚!裴君兰,你是不是也忘了,当初父皇母后还有兄弟姐妹对你的好了!当年你没想过对卫瑾之复仇,现在别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 裴音对裴君兰的恨意,从来都不是她把自己变成血族,又像养狗一样的豢养着自己取乐。 大楚灭亡的时候,裴音因为心中胆怯,没有和大楚共存亡,跑了出来。可是裴君兰分明有能力力挽狂澜,救下大家,但是她不但没有救人,反而袖手旁观看着大楚在卫瑾之的铁蹄之下消亡。 这才是裴音厌恶裴君兰的根本原因,裴君兰心中没有什么家国天下和大义,她完全是凭着自己的喜好活着,她心里更没有感情,大楚养育她十几年,没有恩,最后竟然成了仇。 现在,这个曾经对父母亲人死亡无动于衷的人,竟然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才是真正让裴音恶心的原因。 “那是因为你没对卫瑾之动心!那个谋权窃国的伪君子,我对他没什么感觉,自然能让他活着,可是你竟然对卫闲庭动心了!我绝对不原谅!”裴君兰双目赤红,再度朝裴音袭来。 血族的速度快,根本看不清楚两个人的身形,只能听到血肉相撞的“砰砰”的声音。 “我做什么,还不需要七妹妹管,如果七妹妹嫌自己命长,我不介意再杀死你一次!”裴音的声音平稳如常,根本没有被裴君兰影响。 “哈,说的好像姐姐能杀死我一样!你我姐妹心知肚明,当年你为什么把我封印在棺材里!妹妹这次回来可是听到了很多有趣的消息呢,卫闲庭的手段真不错,这么优秀的人,妹妹觉得杀了实在可惜,可是他偏偏入了姐姐的心,卫闲庭的命不好,看来只能英年早逝了!”裴君兰的声音不怀好意。 一阵巨大的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之后,地面扬起薄薄的灰尘,等到灰尘散尽,裴音已经露出指甲的手正扣在裴君兰的脖子上,用力的把她压在地面上,“七妹妹,有句老话叫见好就收,我希望七妹妹也懂这个道理,如果卫七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伤了一根寒毛,我都会算到七妹妹头上!” 她殷红的眼睛满是狠厉的光,眼睛里杀机弥漫,是真的对裴君兰有了杀心。 裴君兰想要挣脱,却发现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够用,裴音轻轻一用力,裴君兰就听到了胫骨断裂的细小的“咔嚓”声。 “姐姐对卫闲庭还真是用心啊,卫闲庭身体里有你的血,我若是杀了他,他不就能陪你一辈子了吗?姐姐这样拦着我,真是矛盾啊。”裴君兰受制于人,立刻转换了态度,想要动之以情。 裴音神色不变,面上冷的像冰,说出的话像带着冰碴,“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七妹妹这样自私,我希望七妹妹在京城的时候能安静一些,我实在不喜欢你的吵闹。” 她微微俯下身,压低了一些声音,说:“当然,如果七妹妹心有不甘,又回西陆去和那些老不死的合谋,我也希望妹妹给他们带句话,有时候,有野心是件好事,可是如果想算计我,可要先想好代价,毕竟活了这么久,也不容易。” 她复又直起身子,神色冷酷,“天色不早了,七妹妹还是先睡一会吧。” 说罢,裴音两只手搭在裴君兰头部的两侧,用力一扭,颈骨断裂的清脆声音在安静的夜色里格外清晰,裴君兰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裴音扭断了脖子。 裴音拎起裴君兰的尸体,随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扔进去,转头干脆的离开了。 卫府里的人除了巡逻的绣衣使之外都已经睡下了,那些人见到突然出现在府邸的裴音,面色如常的和她打招呼,“见过裴姑娘。” 没有叫夫人,看来是卫闲庭打过招呼了。 “不用这么多礼,辛苦了。”裴音点了点头,看到卫闲庭的院子里还亮着灯,微微蹙眉,“卫七还没睡?” 一个绣衣使机灵的说:“大人还等着裴姑娘,说没见到您,不放心。” “我知道了,你们忙吧。”裴音抬脚往卫闲庭的院子走过去。 卫闲庭今晚被温锦若折磨的够呛,自从和他说了自己和裴音的关系,就被温锦若缠着讲了很多他和裴音的事情。 等他挑挑拣拣讲了一些之后,萤雨又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说裴音遇到了裴君兰,她先一步回来保护卫闲庭。 卫闲庭是知道裴君兰那个神经不正常的女人的,他不放心,只能让人把温锦若和萤雨都送去客房休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等裴音。 他面前的桌子上温了一壶酒,其他碗筷都已经撤走,只留下一只新酒杯,见到裴音出现在院门口,卫闲庭面上露出一个放心的笑,说:“今天喝到了不错的酒,给你也温了一壶,过来尝尝吧。” 说完,给裴音倒了一杯。 裴音走过去,端起酒杯尝了一口,“不错。” “裴君兰已经处理了?” “扭断了脖子,能安静一晚上。”血族没掏出心脏割掉脑袋,都不会死亡。 “太可惜了,我应该跟着去的,趁机把她的心脏挖出来。”卫闲庭面上一副惋惜之色,半真半假的说。 裴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笑着说:“你倒是狠心。我让萤雨给你说的事,听完有什么感想?” 卫闲庭感叹,“有权就是好啊,几乎可以遮天,我做的还不够呢。” “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就是好事。”裴音倒是没多大感觉,“别忘了去皇贵妃那里看看,她不放心你。” “裴音和我一起去吧,永明宫里居心叵测的人太多,我怕自己应付不过来。”卫闲庭恳求的看着裴音,装的好像自己多弱小一样。 裴音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晃了晃酒杯,答应了下来,“好啊。”   ☆、364.第364章 起床 卫闲庭第二日难得的没有早起,他刚刚回到京城,本来就有一大堆的事务等着他交接处理,可是他偏偏一点都不着急,还少有的赖床了。 可能是他消极不做事的态度惹恼了老天爷,他早上还没睡踏实的时候,温锦若就风风火火反而闯了进来,一把把他从床上拽起来,“醒醒,宫里来了消息,李贵人今早殁了。” 卫闲庭昨晚睡得晚,陪着裴音多说了一会话,这时候刚睡下没有两个时辰,就被温锦若粗暴的晃醒了,简直掐死温锦若的心都有了。 他长长的哀鸣一声,闭着眼睛,带死不活的说:“温锦若,大早上你发什么疯,李贵人殁了就殁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都不知道她是谁,走开走开,有事你上,别打扰我睡觉!” 他左右开弓一通乱打,拍掉温锦若放在他衣领上的爪子,跌回柔软的床铺上,蒙上被子继续和周公下棋去了。 温锦若瞪圆了眼睛看着躺在床上和尸体一样的卫闲庭,被他那句非常无耻的“有事你上”给惊呆了,这人是不是忘了他俩谁才是绣衣直指指挥使啊! 他有心想继续叫醒卫闲庭,可是看到他两只眼睛下的青黑,又有点于心不忍,他过来的时候听到昨晚巡逻的绣衣使的议论,知道裴音回来的很晚,卫闲庭和裴音又在院子里说了很久的话,刚睡下没多久。 看你这么辛苦,这次就便宜你了。温锦若心想,决定自己先进宫看看,一个宫妃殁了也值得大惊小怪的,要说步三昧没有点给绣衣直指找麻烦的心思,他才不会信。 结果温锦若才从卫闲庭的房间里出来,就和准备往里走的裴音打了个照面。 “裴,裴姑娘。”温锦若一想到这人从七年前就在卫闲庭身边教他武功,七年之后还能毁了自己的势力给卫闲庭的仕途铺路,就觉得裴音不愧是恕人谷的总教习,这份决断和魄力一般男人都没有,他心里就有点发憷,说话也不自觉的结巴了起来。 “温大人。”裴音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如果不看那双没有感情波动的好像琉璃似的眼睛,真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她朝温锦若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看看温锦若的身后,轻声问:“卫七还没起?” 温锦若觉得这女人的精力真不是一般的好,卫闲庭和她几乎是同时休息的,看裴音这神采奕奕的样子,根本就不像只睡了一个多时辰的人。 “是,他刚睡着,从回京到现在也没闲着,可能是太累了,衙门里还有事,我先告辞了。”温锦若朝裴音告别。 裴音伸手拦了一拦,对温锦若笑着说:“既然宫里的人还在外面等着,总不好让人久等,他这个指挥使刚回京,断没有偷懒的道理,我去叫他起来,和你一起进宫,正好皇贵妃也惦记着他,让他顺路去看看皇贵妃。” 温锦若拒绝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能跟着裴音又回到卫闲庭的房间。 卫闲庭躺在床上,呼吸平稳,被子盖的严严实实的,睡相异常的老实,温锦若都不好意思叫醒他了。 “卫七,醒醒进宫,三喜公公还在外面等着呢。”裴音什么都没做,只说了这一句话。 就在温锦若怀疑这么小的声音能不能叫醒卫闲庭的时候,卫闲庭突然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就像他刚才根本没有入睡一样。 他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温锦若还跟在裴音的后面,抓了抓头发,小声嘟囔着,“阿音,你怎么把他又带回来了,我好不容易把他打发走了啊。” 温锦若气结,没好气的说:“对不住哦卫大人,实在是皇命在身,得回来叨扰你呢!” “起来吧,宫里出了事,指明让绣衣使去调查,你不去岂不是辜负了别人的一番心意,别什么事情都推给温锦若。” 裴音的话简直说到了温锦若的心坎里去,温锦若看着裴音的背影,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感谢。 卫闲庭利索的从床上爬起来,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洗漱好,在屏风后面换好衣服走出来,对裴音说:“走吧,咱们进宫。” “温大人还没吃早饭吧。”裴音没搭理卫闲庭,转头问温锦若。 温锦若虽然不太明白裴音为什么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但还是诚实的摇摇头,他一大早就被绣衣使叫起来,说三喜公公来了卫府。 他们不敢去吵卫闲庭,只能来找温锦若,温锦若从三喜公公那简单的了解了点情况,就跑来叫醒卫闲庭了,哪有时间吃饭。 “那就先吃了饭再走,既然人都已经死了,就不用急着去看了,再放一会也活不过来。”裴音一向注重卫闲庭的身体,只要卫闲庭在她眼皮子底下,就不可能让卫闲庭不吃饭就出门,尤其还是给林永办事,对于裴音来说,林永再大,在她眼里也没卫闲庭一个头疼脑热来的重要。 温锦若没想到裴音会这么说,他觉得这画面有点怪异,恕人谷的裴姑娘是一个这么为别人考虑的人吗?他看了看卫闲庭,卫闲庭一副已经习惯了的样子。 “兰心!”裴音略略抬高一点声音。 兰心在外间应了一声,显然是已经把早饭布置好了。 裴音让温锦若先行,她和卫闲庭跟在后面。 她走的稍微慢了一步,卫闲庭跟上来,凑到她身边小声说:“这么不着急,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卫闲庭想到昨晚裴音轻易的答应和他进宫,就觉得不太正常,裴音有多讨厌皇宫他是清楚的,除非宫里有什么对裴音来说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否则裴音不会这么容易就进宫的。 裴音嘴角微微上扬,心情很是愉悦的样子,说:“你不知道的事情不是很多?确实有一点有意思的事情,我想去看看。” 说完,她不自觉的舔了舔唇角。 卫闲庭盯着她鲜红的唇瓣看了片刻,又转过头去,通常裴音觉得有趣的,多少都带了点血腥,他不知道宫里是不是又有谁倒霉了。 兰心准备的早饭很精致,不知道是不是裴音吩咐过了,卫闲庭发现了好几道曾经在西山行宫的时候,裴音给他做过的吃的。 等到他们三个坐下来,兰心依次给每个人摆好碗筷,然后给裴音端上来一碗燕窝粥,便行礼退下了。 卫闲庭和裴音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说法,他难得看裴音吃了点东西,就明白裴音今天心情不错,便放下心来。 他自己端起碗喝了一口汤,抬头问温锦若,“你说李贵人死了?怎么回事?” 温锦若来叫他的时候,他虽然困倦,但最基本的事情没忘,温锦若说的话他还记得,尽管他还是没想起李贵人是哪一位。 “是,宫里的李贵人殁了,她的贴身宫女今早发现她上吊自尽了。本来没多大的事,你是知道的,宫里无缘无故自尽的宫妃都没有什么好待遇,可是内侍把她放下来之后,搬尸体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发现尸体没流血,这才报到了陛下那里。”温锦若说着从三喜那了解的事情。 温锦若说到尸体没流血的时候,卫闲庭突然看向了裴音,他终于知道裴音说的有趣的事情在哪了。   ☆、365.第365章 恭维 温锦若见卫闲庭看向裴音,以为自己说的事情,裴音会有什么见解,问:“怎么了?” “没什么,温大人请继续说。”裴音微笑着对温锦若道。 她对卫闲庭挑了挑眉,眼睛里是十足恶劣的意味,一切不言而喻,卫闲庭都明白了。 “陛下很震惊,七年前,大皇子的宫里就出过这样的事情,一个内侍在他的宫里被人扯掉了脑袋,全身的血液不翼而飞,这一次又发生了这种事情,步三昧就建议交给绣衣直指来查。”温锦若接着把话说完。 卫闲庭轻轻一笑,“步三昧倒是真为我考虑,这种事情怎么不去找大理寺,再不济也是他们禁卫军巡查不利,陛下都应该治他们失职之罪,竟然还推到我头上了。” “大理寺处理的都是普通人的案子,这种诡异的案件,步三昧说你最适合处理。”温锦若说来有几分嘲讽,“他倒真是会找借口。” “如果不是他一直想让我死,我都怀疑步三昧这是忘不了绣衣直指,变着法的给咱们贴功劳呢。”卫闲庭神色轻松,杀人凶手就坐在他旁边,他是决计找不出其他犯人的,没必要担心,到时候简单的看一下,走个过场就算完事。 温锦若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担心。”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宫里死个把人是很正常的,哪怕有个贵人的身份也不例外,无论是他杀还是自杀,还不都是我说了算。”卫闲庭摊摊手,回到了京城,就等于回到了卫闲庭的势力范围之内,他根本就不担心什么。 卫闲庭一边和温锦若说着,一边给裴音夹了一筷子小菜。裴音安静的听他们说话聊天,慢条斯理的把一碗燕窝粥喝了个干净。 他们三个人吃饭的速度都不慢,一顿早饭也没用多少时间,等他们去正堂的时候,三喜还在里面等着他们。 “公公久等了。”卫闲庭先给三喜致了歉,他晾着的人是林永,但是带累了三喜,心中很是抱歉。 三喜侧身避开卫闲庭的礼,只要不在宫中,三喜一般都不受卫闲庭的礼,他知道卫闲庭对林永的态度,之前也和温锦若说了此事是谁从中搀和,卫闲庭有意拖延,也不是拖延给他的,他自然不会生气,更何况,卫闲庭也没怠慢他,他在卫府好吃好喝的等着卫闲庭,比在林永身边要轻松多了。 “大人不必如此,你我都知道的事情,说多了,关系就远了。咱家之前已经派人回宫打过招呼了,什么时候进宫都可以。”三喜办事也是缜密的人。 卫闲庭自然不会再耽误时间,招呼了绣衣使准备马车,四个人一起去了永明宫。 因着卫闲庭和温锦若身上还有皇命,不能和裴音一起去后宫,他就把自己的腰牌扯下来交给裴音,说:“拿着这个去阳嘉宫吧,和我阿姐聊聊天解解闷,顺便逗逗孩子,等我这边忙完了就去找你,放心,没什么事。” 最后一句安慰意有所指。 裴音伸手接过腰牌,淡淡一笑,“自然,什么事都不会有。” 三喜带着卫闲庭和温锦若先去了政事堂,今日休沐,虽说不用上早朝,但是该去政事堂议事的朝臣一个都没少,卫闲庭来的时候,正好是林永和朝臣商讨完政事,鱼贯而出的时候。 三喜先和众人打了声招呼,进去通报,卫闲庭和温锦若站在路边,等众位大臣过去。 “还没恭喜卫大人高升呢,果然英雄出少年啊。”陈章在卫闲庭面前站定,笑呵呵的说。 商润刚才从卫闲庭身边经过的时候什么话都没说,无论卫闲庭做什么,仿佛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一样。 “陈大人过奖了,在下不足之处还有很多,都得感谢陛下的厚爱。”卫闲庭谦虚道。 “卫大人太过自谦了,您能有今日,和自身的努力可分不开,老夫那不成器的孙儿如果有您一星半点的努力,老夫和他父亲也就都能放心了。”陈章感慨似的道:“卫大人优秀的让老夫都心生嫉妒啊。” “陈大人妄自菲薄了,您是三朝老臣,身受天下学子爱戴,我这个人名声不好的,才应该多向您学习。”卫闲庭的马屁和不要钱似的使劲往陈章身上拍,也不知道他那句“三朝元老”是不是故意的,陈章的三朝是哪三朝,大家都心知肚明,现在这么恭维前朝废帝,多少人看着,心里都不屑着呢。 现在在朝的老臣已经不剩多少了,自从卫闲庭做了绣衣直指的指挥使,对于老臣抓的抓,杀的杀。 现在在朝为官的,很多都是后提拔上来的年轻官员,他们对卫闲庭心里没多大的恶感,反而更钦佩卫闲庭这种还能活着爬到高位的心性和手段。 可是对于陈章,他们可就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尊敬了。在他们心里,陈章属于对宁朝不忠,背叛了当时为帝的卫闲庭,才得到现在的荣华富贵。文臣大多有些清高,是不屑与这种不忠不义的人来往的,而武将更不用提,先不说陈章看不上粗鄙的武夫,武将还觉得陈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酸腐。 陈章的眼睛里露出一点不悦,显然对于卫闲庭的夸奖不那么开心,可是卫闲庭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他看到三喜从政事堂出来,对陈章拱拱手,“皇上传召,在下先行一步,有时间再和大人闲谈。” 三喜给卫闲庭做了个手势,意思是林永召见,卫闲庭和温锦若经过三喜身边的时候,三喜给卫闲庭递了个眼色,卫闲庭稍微提起点精神,林永的心情还不错。 “微臣叩见陛下。”卫闲庭和温锦若先给林永请安。 “起来吧。”林永正在批阅奏折,头也不抬的说:“你的架子可真够大了,朕让三喜亲自去找你,结果你闷头睡大觉,怎么,觉得自己做了指挥使,面子够了,翅膀硬了?” 卫闲庭站起来,嬉皮笑脸的说:“皇上可冤枉臣了,臣昨晚抱着金子乐呵了一整晚,又被弟兄们灌了酒,天亮的时候才睡着,要不是温锦若一直摇晃臣,臣现在还醒不过来呢。” “把你那副财迷的嘴脸收一收,都是娶妻的人了,怎么还没个正形!”林永扔了一份奏折砸在他脑袋上。 “卫大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受属下爱戴,刚回来,就有人给你办酒席庆祝了。”步三昧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卫闲庭捡起奏折弯腰递还给林永,还是那副嬉笑的样子,“步大人说的还针对了,弟兄们昨天为了庆祝我终于不光棍了,差点把我泡进酒坛子里,这要是不洗个澡,我都不敢来见陛下呢。” 说到最后,他又皱着一张脸和林永诉苦。 林永被他弄的简直没了脾气,也不想看他不着调的样子,挥挥手赶苍蝇似的,“快点走,给朕查案子去!步三昧说你最擅长处理这种事,赶紧去办,顺便醒醒你那个被酒泡过的脑子!” “遵旨。”卫闲庭领了命,和温锦若离开了政事堂,让禁卫军带自己去出事的宫殿。   ☆、366.第366章 结论 宫里每天都有人悄无声息的死去,尤其距离后宫愈近,那种阴冷的气息就越明显,曾经卫闲庭只喜欢在羲贵妃的阳嘉宫玩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阳嘉宫是阴气最少的地方。 卫闲庭在宫里走的非常放心,完全不害怕有人暗算他,概因为他对永明宫太熟悉了。 曾经他生活在这里的时候,活动范围小的可怜,可是到了西山行宫之后,裴音拿来一张永明宫的地图,强迫他记下来,直到熟练了为止。后来,他进了绣衣直指做绣衣使之后,把永明宫从头到尾,细致非常的走了一遍,直到自己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路。 那个禁卫军带着卫闲庭越走越偏僻,温锦若心中暗自警惕起来,绣衣直指两个说了算的人都在这里,若是被人一锅端了,绣衣直指可就落到别人手里了。 卫闲庭倒是不紧张,看了看四周说:“这方向再走就去冷宫了吧。” 禁卫军回头,微微惊讶的看了卫闲庭一眼,“是的,李贵人的局所距离这边不远,我带大人走了条近路,节省时间,您知道的,尸体不能在宫里停留太久。” 本来宫里死了的人要送到规定的地方,不能停在自己的宫里,可是因为李贵人的死有疑点,才一直留着等卫闲庭来看过之后再处理。 卫闲庭点点头,表示理解,温锦若见状,才放下心来。 他们说话间转过了一条小路,来到了李贵人的局所。 李贵人生前还算受林永宠爱,否则以她的位分,不可能在参加皇后昨晚举办的宫宴时,位置那样靠前,可是她为人有点猖狂,宫里的宫妃都有意无意的挤兑她,皇后也压着她,才让她住到了现在的地方。 本来,她已经缠磨着林永要给自己升位分换宫殿了,可是她没那个命,还没等到换个舒服点的地方,就已经一缕芳魂归了黄泉。 无论最后卫闲庭探查出来她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都注定了林永不会对她有什么好感了。 卫闲庭掀开蒙着尸体的白布看了看,他看的不怎么仔细,李贵人脸上的妆容还在,从厚重的妆容中,隐约可以看出来,她原来是一个容貌秀丽的小姑娘,可是偏偏要把自己往妖艳了打扮。 李贵人的脸苍白如纸,再配上那副妆容,倒是有些骇人。 卫闲庭伸出手,在手上搭了一块帕子,隔着帕子左右转动了一下李贵人的头,脖子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也不知道裴音是怎么办到的。 脖子上有一道不轻的淤青,确实是上吊自尽才能有的痕迹。 卫闲庭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干脆利落的划开李贵人的侧颈,果然,几乎没什么血流出来。 他自己没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旁边的禁卫军倒是吓了一跳,“大人,这是李贵人的尸体!” “死都死了,哪有什么贵贱之分,想要查线索,不动尸体怎么查。”温锦若觉得禁卫军大惊小怪,卫闲庭没工夫搭理他,温锦若就自动替卫闲庭解释起来。 陈熙哲带出来的军队骁勇善战,这点毋庸置疑,可是原来商雪柏统领的禁卫军眼界高,见识广,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些一样,看到什么贵人都惊讶紧张,都已经差不多一年的时间了,他们这个狭窄的眼界都没有拓宽。 “温大人说的好,人死了就没什么贵贱之分了。”步三昧拍了两下巴掌,从门口走进来。 “步大人。”温锦若现在的职位比步三昧低,还是要和步三昧行礼的。 卫闲庭站起来对步三昧略略颌首,“步大人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陛下惦记着,让我过来看看。”步三昧说的非常自然,至于林永有没有惦记着李贵人的事,就不知道了。 卫闲庭用帕子擦了擦匕首,然后扔在李贵人的尸首上,对一直守在旁边的禁卫军说:“把尸体处理了吧,确实是自尽而死的,不用那么紧张,没什么大事。” “昨晚李贵人发生什么了?”他又问了一句。 “李贵人在宫宴上失仪,被皇后娘娘训斥了一番,责令她提前离开了。”禁卫军一板一眼的回答。 卫闲庭轻描淡写的说:“李贵人可能是一时想不开了,你就这样报给陛下就可以了,没有什么他杀和凶手。” 步三昧似笑非笑看着卫闲庭,话里有话的说:“卫大人还没仔细检查过,就说的这样肯定,好像亲眼所见一样,实在不符合绣衣直指的办事风格啊。” “绣衣直指有什么办事风格吗?还请步大人明示,在下也好清楚清楚。”卫闲庭客客气气的问。 步三昧看了一眼旁边的禁卫军,摆摆手,“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了。” “可是李贵人的尸首……”那禁卫军犹豫了一下。 “我会处理的。”步三昧把他赶了出去。 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卫闲庭、温锦若三人之后,步三昧对卫闲庭说:“卫大人莫非是忘记了,绣衣直指可是一直追求细致入微啊,你这样不求甚解,随意断案,会辱没了绣衣直指的名声的。” “我还从来不知道绣衣直指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名声。”卫闲庭没什么笑意的扯扯嘴角,“我一直以为绣衣直指的办事风格就是……” “我,说,了,算。”他看着步三昧的眼睛,慢慢吐出这四个字。 步三昧微微眯起眼睛,“卫大人说话还是要注意啊,普天之下,只有陛下能说这句话。” 卫闲庭无所谓的耸耸肩,“既然步大人这么在意,那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好了,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了。” 步三昧上前一步,语气带了点威胁,眼神凶狠的看着卫闲庭,“卫大人,你我心知肚明这是怎么回事!七年前,成平宫里的一个小内侍就是这么被人揪掉了脑袋,全身一点血都没有了!当年那小内侍得罪了你!现在,李贵人也这么死了,据我所知,李贵人昨晚对裴音态度不太好,结果今天她就吊死了!” “你说,我要是把这两件事全告诉陛下,陛下会怎么想,听说,裴音今天也在宫里呢!” 温锦若看向卫闲庭,今天又听了个稀奇事,过后可得仔细问问。 卫闲庭神色不变,“步大人想怎么说,告诉陛下,裴音是恕人谷的总教习,曾经放了你一马?” “还是说……”卫闲庭的声音很轻很低,可是却带着明显的恶意和嘲弄,说:“你想告诉陛下,你献出了悦州大营三分之一将士的性命,才得以保全自己,让裴音放过了你?”   ☆、367.第367章 嘲弄 “卫闲庭,你不要欺人太甚!”步三昧骤然握紧了拳头,看向卫闲庭的眼神充满了恨意,卫闲庭说到了他的痛处。 卫闲庭偏偏不害怕,还像是觉得不够一样,笑着说:“步大人这是恼羞成怒了吗?莫非步大人后悔了?想来,您当时如果跟着士兵同生死,得一个死后殊荣,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气愤了。” “哦,我差点忘了,步大人不是那种会和属下同生共死的人。”卫闲庭做恍然大悟状,“当年您的左右手被抓进那落迦的时候,抬出来都没了人形,也没见步大人有什么反应。” 卫闲庭摇摇头,非常感慨的说:“步大人的做法,还真是让人心寒的很啊。” “卫闲庭,你莫不是认为,以裴音做威胁,我就会永远受制于你?说到底,你也就是裴音座下一条听话一点的狗罢了!”步三昧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把我逼急了,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 卫闲庭敢这样肆无忌惮的嘲弄他,多半原因还是裴音,当初他放弃将恕人谷赶尽杀绝,回去之后在悦州大营也引起了不满,但是好在他想到办法,利用将士们对裴音的恐惧,将事情弹压了下去,没有让林永知道。 但是这件事如果某一天翻出来,就不是他贪身怕死了,首先他和裴音达成的协议不能让林永知道,其次如果林永知道他无情的抛弃了一部分士兵的性命做祭品,才让裴音手下留情,林永是绝对不会饶了他。 到时候,恐怕林永会更信任卫闲庭,而他的下场,恐怕就是竖着被卫闲庭抓进那落迦,横着出来了。 卫闲庭无所谓,只是脸上的笑容有些凶狠,可是他的语气还是平平静静的,他说:“步大人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把我从西山行宫带出来的!怎么,我不给你们当一条听话的狗,你们又觉得吃亏了吗?” 他上前一步,说:“步大人想要鱼死网破,大可以试一试啊,看看最后是谁先死!”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狠毒的光,“步大人这条命,可比我的金贵多了。” 卫闲庭并不惧怕,步三昧嘴上说的狠厉,可是如果他真的有那个胆气,昨天就不会对裴音忍让,也不会在林永面前保持沉默,他还有有顾虑的,而有所顾虑的人,才是没什么威胁的。 步三昧对林永是绝对忠心的,可是随着他从暗卫的身份变成十六卫大将军,受人尊敬和追捧,对林永的忠心里就掺杂了其他东西,他开始变得享受名利,步三昧希望自己的忠心可以被人看见,他不希望自己的名誉受到抹黑,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忠诚被林永怀疑。 步三昧曾经是一个非常忠心的臣子,合格的暗卫,可是暗卫生的心思不纯粹了,注定就会被其他人利用和摆布。 卫闲庭不过是凑巧抓到了他的弱点。 看着步三昧拂袖而去,温锦若略担忧的说:“你不应该把他逼迫的太过,万一他真的破釜沉舟,去和陛下说明一切,你就麻烦了。” “那就让他去说吧。”卫闲庭漫不经心的说,“如果他真的有那个气魄,我还要佩服他,会咬人的狗不叫,他叫的这么大声,我听的耳朵疼。” “你真是……”温锦若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有时候你这嚣张的样子真让人想揍你。” 卫闲庭乜了他一眼,“你这温吞的性子,也真不像是绣衣使。” 他抬脚准备走,温锦若看着李贵人的尸体,问:“就这么结了?陛下会满意吗?” “脑子蠢得罪了人,怨得了谁呢。下辈子投胎的时候,把眼睛擦亮点吧。”卫闲庭意有所指的说:“陛下怎么会不满意,绣衣直指的作用,不就是让陛下满意吗?” 卫闲庭和温锦若回去想林永复命的时候,步三昧并没有在林永身边,想来他真的是被卫闲庭气狠了,不想再见到卫闲庭了。 林永的脸色不太好,阴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什么烦心事了。 “陛下,李贵人的死因已经确定了,自缢身亡,没有什么疑点。”卫闲庭将自己的检查结果详细的和林永说了一遍。 “李贵人全身的血液都不翼而飞,你和朕说她是自缢而亡?”林永眼神不善的盯着卫闲庭。 卫闲庭也不紧张,从容的道:“陛下,恐怕是下面的人一时惊慌,说的夸张了,李贵人身体里的血还在,只不过因为死亡时间过长,身体都僵硬了,磕碰坏皮肤之后,没有那么明显的出血迹象而已。” “臣回来复命之前,已经着大理寺的仵作去验尸了。”卫闲庭说:“臣进宫只是看了初步的情况,细致的还需要仵作来验,才能佐证臣的想法,想来一会就能有结果了。” “没确定的事情就敢来和朕禀告,你胆子还真是不小啊!”林永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 卫闲庭笑笑,“臣心里有底气才敢这么说的,请大理寺的仵作,也不过是确定一下。” 他的神情无比自信。 大理寺一向看绣衣直指不顺眼,他找大理寺的人来验尸,不过是为了让事情更有说服力罢了。 “就会耍这些小心眼。”林永笑了,倒是没有怎么生气,“是怕朕不相信你的话?” 卫闲庭不好意思的笑笑,“哪能呢,臣这不是为了和陛下炫耀炫耀吗,得让陛下封的指挥使实至名归不是。” “你倒是有心啊。”林永感慨了一句,“不想有些人,只会给朕找麻烦,说着一些以为是为朕,为江山着想的好话。” “臣与诸位大臣一样,都是为了陛下分忧解劳,这是臣应该做的。”卫闲庭低头谦虚。 他们正说着话,大理寺的仵作就已经来了,事情和卫闲庭说的一样,李贵人的确是上吊自杀而死,死因可能就是前一晚心情抑郁的缘故。 林永略厌恶的说:“既然没事,就处理了吧,此等心胸狭隘之人,真不知道李卿是怎么教出来的!” 卫闲庭低眉垂目在一旁听着,知道林永今天的话,一会就回传到李贵人的父亲耳朵里,想来过不了多久,她父亲就会有麻烦了。 林永想到今天批阅奏折的糟心事,皱眉道:“皇后也越来越会做事了,说话也不分个场合!” 殿内的人都装木头,林永不过一句抱怨,没人会去附和。 卫闲庭知道,李贵人这事,算是过去了。   ☆、368.第368章 冤家 陈皇后还不知道自己在宫宴上的做法被林永诟病了,此时此刻,她和林思明在御花园里,正好碰到了裴音一行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陈皇后掐着手指,恨不得立刻把裴音碎尸万段。 林江雁被裴音惊吓到了,现在都还没有恢复,除了少数几个和她亲近的人之外,任何人接近她都会吓得她大吵大叫,陈皇后昨夜几乎一夜没睡,建阳宫里灯火通明,浓郁的药味不散,都是陈皇后在照顾林江雁。 今日一早,林思明听到自己妹妹出了事,一大早就赶了过来,看到母亲憔悴的样子,他顿时就恨上了引起这件事的裴音。 他趁着林江雁服用安神药睡去的功夫,陪着陈皇后来御花园散散心,没想到就碰上了一心想要教训的人,林思明顿时觉得这是天意的安排。 “给皇后娘娘,大皇子殿下请安。”羲贵妃等人跪下来,给陈皇后和林思明行礼。 “免礼吧。”陈皇后瞥了一眼裴音,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说:“没想到卫夫人也在,本宫还没来得及和卫夫人道喜呢,卫夫人的口才和胆识着实让人佩服啊。” 裴音微微低着头,谦虚的回道:“皇后娘娘过谦了。” “你就是卫闲庭新娶的夫人?”林思明有些惊讶,他本以为害自己妹妹受苦,能嫁给卫闲庭那个活阎王的女人,要么就是有什么缺陷,要么就是长相欠佳,否则正常人家的姑娘,哪个能想不开嫁给卫闲庭呢?结果没想到,裴音的长相和声音都是上等,比京城里许多大家闺秀还要好看得体。 裴音低头敛目,“见过大皇子殿下。” “抬起头来给本殿下看看!”林思明的语气有些轻佻。就算裴音长的好,也不能改变她伤害了自己妹妹的事实,林思明可不会对她客气的。 林思明的话是非常没有礼貌的。 他已经年过二十,早就应该到了选妃的时候,可是不知道是林永还是陈皇后故意把这件事忘了,林思明的婚事就一直拖着,林永也没有下旨让林思明出宫开府,故而他一直住在宫里。 一个已经成年的皇子,在宫中是要懂得避嫌的,尤其是后宫,按理说,林思明见到了羲贵妃,温昭仪和裴音,双方应该在见礼之后分开,才是正确的事情。 裴音一直低着头,也是这个意思。她一个臣子的家眷,更应该避嫌,此时低着头,才是一种礼貌的做法。虽然裴音在江湖上肆无忌惮惯了,可是进了永明宫,她还是会遵守一些规则。 可是没想到裴音守了规矩,对面的人倒是不守规矩了。 且不说她是卫闲庭的妻子,不应该和林思明多接触,就算可以,她又不是什么青楼的歌舞姬,什么叫“抬起头来给我看看”? 裴音垂着头没说话。 羲贵妃上前一步,挡住林思明的目光,笑吟吟的说:“回禀娘娘,大殿下,臣妾宫中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一步,不打扰了。” 她带着裴音想走,没想到林思明沉下了脸色。 他目光阴鸷的看着裴音,语气森冷,“卫夫人没听见本殿下说的话吗?莫不是觉得有卫闲庭给你撑腰,你就可以无所顾忌了吗?卫夫人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御花园人来人往,这话要是传出去,不管真相如何,卫闲庭一个纵容妻子藐视皇家的罪名都要扣下来。 羲贵妃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大殿下,这样做未免不合规矩。” “能从羲贵妃这里听到规矩二字,真是稀奇的很,昨日在宫宴上,本宫可没看到卫夫人有什么规矩。”陈皇后在旁边冷笑一声。 裴音本就有些不耐,更何况她对林思明没什么好印象,当年要不是林思明仗着自己的大皇子身份,也不会让卫闲庭落水生病,她当时只是扯掉一个小内侍的脑袋,已经是非常克制自己了。 此时,林思明和陈皇后又不会见好就收,裴音的脾气就不是那么克制了。 “我昨日的规矩,可都是皇后娘娘允许的,您后来在陛下面前不也承认了吗?”裴音抬起头,微笑着看陈皇后,只一双眼睛漆黑阴森的骇人,“还是说,皇后娘娘认为,您在陛下面前说的都是违心之语?那可是不妙呢,在陛下面前不说实话,皇后娘娘就是欺君了。” 林思明被裴音的容貌惊艳了一下,可是还没等他欣赏完裴音的美貌,就听到裴音咄咄逼人的话语,立刻呵斥道:“放肆!竟敢对皇后不敬!来人,把她给本殿下拿下!掌嘴!” “大殿下既然这样说……”裴音拦住想说话的羲贵妃,脸上的笑容一收,表情冷酷的看着林思明,寒声问道:“那么大殿下罔顾礼法,意欲侮辱臣妻这件事又该怎么算呢?!” 她缓缓扫视四周,用眼神钉住一个个想要上前动手的宫人,冷冰冰的说:“如果大殿下想处罚我,那么就把前面的事情一起算一算吧。” 林思明怎么可能会承认,他不屑的一笑,“卫夫人说什么呢?本殿下刚才可什么都没说,分明是你先顶撞了母后在先,本殿下才要教训你的。” “大殿下的意思是,您之前什么都没说了吗?”裴音慢慢的问道。 林思明有些无赖的说:“本殿下之前有说什么吗?谁能为夫人作证呢?左右这些宫人吗?你问问他们,刚才听见什么了,看见什么了吗?” 四下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就连羲贵妃身边的人,都没有出声,像是集体舍弃了裴音似的。 “皇儿和她费什么话,直接拿下了,让嬷嬷处置了便是。”陈皇后难得见羲贵妃也沉默,心里一阵快慰。 裴音看着他们的目光有些怜悯,“臣妇从来不知道,后宫之中,竟是皇后娘娘和大殿下的一言堂了。” 林思明有些得意,挥挥手示意宫人去抓住裴音掌嘴,说:“本殿下做事自有分寸,就是拿到父皇那里去说,也是不怕的。” “既然如此,大殿下就和陛下好好说说吧。”裴音对着林思明的身后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的说:“臣妇拜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林思明和陈皇后遽然转身,见到林永从他们身后的假山中走出来,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目光冰冷的看着他们。 陈皇后和林思明的腿一软,也跪了下去。   ☆、369.第369章 路窄 “皇儿既然做事如此的有分寸,不如也和朕说一说,朕恰好听见了你的话,应该怎么处理?”林永在“恰好”两个字上稍稍加重了语气,看着林思明问。 林思明从小见到林永就怂,只要林永一个冰冷不悦的眼神扫过来,林思明立刻怂下去,此时也不例外,甚至怂的更为彻底。 他上下牙齿不受控制的打颤,跪下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卫闲庭跟在林永身后走出来,轻蔑的看了一眼不敢言语的林思明,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没长进,这么多年了,见到林永,还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见,见过父皇!”林思明差点连请安都说不出来了。 林永却没有看他,而是转头看向陈皇后,语气听不出喜怒,说:“皇后真是教出的好儿子啊,朕看再没有几天,整个皇宫的人,恐怕都得听他的话了!” “陛下,皇儿断没有这个想法的。”陈皇后微微色变,连忙辩解,“皇儿只不过是见雁儿受苦,身为兄长,一时心疼气不过罢了,他没有别的想法。” “皇后最近似乎总出这种事,对子女太过溺爱,对宫人又太过苛刻了,莫非是最近忙糊涂了吗?如果后宫事务忙不过来,你可以交给皇贵妃来替你分忧,好好管教子女。”林永已经不想听她的解释,他直接给了陈皇后选择,要么交出掌管六宫的权利,要么永远不用再和子女亲近了。 “父皇,您不能!”林思明也听出来了,立刻急的喊了出来。 大庭广众之下,林思明一如既往的没脑子。 林永冷笑,“朕不能?皇儿说说,普天之下,朕有什么不能做的事情?!” 卫闲庭有时候觉得林思明这个人除了年纪长了,这么多年其他什么都没长。 “父皇恕罪,儿臣的意思是说,母后这么多年治理后宫,一直没有差错,还请父皇三思。”林思明好在不是真的蠢,还知道说两句话把场面圆回来。 可惜林永不买账,“皇后没出差错的时候,宫里就已经死了一个人了,朕想知道,如果哪天皇后出错了,是不是后宫都要不得安宁了?” “臣妾不敢。”陈皇后心底冰凉一片,没想到林永竟然将李贵人的死也算在了自己身上,她恭敬的磕了一个头,说:“六宫事务驳杂繁重,臣妾深感一人处理不来,还请羲贵妃协理六宫事宜。”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都滴出了血。 “陛下,臣妾能力不足,不能帮助娘娘协理六宫。”羲贵妃立刻跪下来推辞。 林永面对羲贵妃的时候,神色缓和了很多,柔声道:“无妨,你若真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尽管来找朕,朕给你做主。” 陈皇后的指甲深深嵌在了掌心里,林永何时用如此温柔的态度对待过她,果然因为羲贵妃是那个女人的女儿,就格外的优待吗? 羲贵妃还要推辞,“臣妾……” 林永面色沉了沉,假装不悦的说:“好了,不要推辞了,朕说你行,你就可以,没什么事,出了事,有朕给你做出!” 羲贵妃无奈,只得磕头谢恩,“谢陛下。” 林永让她免礼,转头看着林思明,眼底有不易察觉的嫌恶,说:“皇儿年纪也大了,实在不适合呆在宫里了,朕在京城给你选了块地方,过几****就开府别居吧。” 卫闲庭和裴音的目光在空中撞了一下,然后飞快的分开了,两个人都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子开府别居,至少应该是娶妻封王之后,哪怕不娶妻,也应该是功绩特别出众的褒奖,可是林思明的婚事一直被林永压着,现在又没有封号,直接让他以大皇子的身份出宫,然而林永既然让他过几日就出宫,说明给他选择的开府的地方是早就准备好的。 既然选择好了,说明林永还是有栽培林思明的想法,可是现在不给封号就让林思明出去,又说明他对林思明是失望了。 “陛下!”陈皇后抬头,哀求的看着林永,希望他顾念一点感情,不要对林思明这么残忍。 可是林永现在彻底没有和他们说话的想法,他摆摆手,疲惫的说:“都退下吧。” 林永的脸色很苍白,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三喜在一旁担忧的扶住林永,林永道:“回去吧。” 卫闲庭走过去想扶着林永先离开,没想到林永对他说:“很久没和你阿姐说话了,你去吧,中午就留下来用膳吧,让你阿姐安排。” “谢陛下。”卫闲庭也不推辞,看着林永离开。 等到林永走后,林思明恶狠狠的看着裴音说:“卫夫人好手段啊,本殿下佩服!” “大殿下过奖。”裴音不冷不热的说。 卫闲庭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和羲贵妃说:“阿姐,咱们走吧。”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陈皇后再也维持不住仪态,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母后!”林思明本来还死死盯着卫闲庭等人,见到陈皇后昏倒,立刻上前,一群宫人手忙脚乱的把陈皇后围住,声音大的走远的卫闲庭一行人都能听到。 “卫夫人是怎么发现陛下在旁边的?”羲贵妃好奇的问,她的宫人训练有素,还有一部分是绣衣使,裴音和林思明说话的时候,做了个制止她们的小动作,羲贵妃看见了,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可还是没有说话。 她本以为可能是裴音有什么后招,没想到林永直接来了。 “阿姐叫卫夫人多疏远呀,叫阿音就好啦。”卫闲庭凑了过来,笑眯眯的,摇头晃脑的说:“自然是因为裴音知道我来了呀。” 裴音笑了笑,温声附和道:“是,因为知道卫七来了,我才那么说的。” 羲贵妃对着卫闲庭就没那么和颜悦色了,她凉凉的嘲讽卫闲庭,“嗯,这么厚脸皮,可不是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嘛,估计都反光了。” 卫闲庭一脸痛苦状,“阿姐,在裴音面前,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不能。”羲贵妃干脆的拒绝。 她知道卫闲庭是故意岔开了话题,显然是不想让她细问,既然如此,她也就顺着卫闲庭的意思往下说,反正裴音对卫闲庭没有恶意,如此,她也不会刨根问底追究那么多。 裴音知道他们姐弟二人是故意的,不过她只是笑着看羲贵妃欺负卫闲庭,没有多说什么。 她喜欢这种无声的体贴,正因为这种体贴,才能让她对卫闲庭付出感情。   ☆、370.第370章 巧合 羲贵妃带着卫闲庭和裴音一路上言笑晏晏的回了阳嘉宫,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羲贵妃的心情是不错的。 林永在御花园里剥夺了陈皇后管理六宫的权利这件事,就像长着翅膀一样飞快的传遍了整个后宫,宫妃对这件事的惊讶程度甚至超出了林思明要开府别居,毕竟她们都是没孩子的人,这宫里会对这件事多想的估计也就是温昭仪了,她们还是想点实际的比较好。 每天盯着阳嘉宫的眼睛数不胜数,可是真正能得到阳嘉宫消息的基本是没有的,好不容易羲贵妃出了阳嘉宫,盯梢的眼睛能得到一点有用的消息了,就得到了一个大消息。 后宫的女人都知道,这后宫的天可能是要变一变了,羲贵妃和陈皇后斗法多年,她一直不吃亏也没占道便宜,其他人还以为羲贵妃能力只是一般,勉强能保住自己,没想到人家一出手,就是个大的。 姐弟联手,再加上个武功神秘莫测的裴音,以后需要防备的地方还有很多,不过眼下,她们都在琢磨着怎么和羲贵妃套近乎。 羲贵妃可不管她们是怎么想的,她现在看到了弟弟,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心里高兴也不是因为夺了陈皇后的权利,人家陈皇后还没死呢,有什么可高兴的呢,万一哪天林永又觉得愧疚了,这权利还是会被拿回去的。 说白了,荣华富贵,都不过是在林永的一念之间。 “皇上怎么会来御花园的?”羲贵妃很好奇,林永最近的身子不太好,吃了很多药来调理,御医看了一遍又一遍,也都是说体虚,林永哪有那么好精力来御花园走走了。 卫闲庭没回答,而是问身边的裴音,“裴音,你知不知道?” 裴音睨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他的事我怎么知道。 卫闲庭贼兮兮的一笑,眨巴眨巴眼睛:宫里还有什么事能瞒住你的耳朵吗? 裴音是血族,只要她愿意,在一定范围之内的所有声音,她都可以听到,从政事堂到御花园的距离不算太远,只要裴音有心,她都可以听见,可是裴音基本不动用她这个能力,如果万事都预先知道了,人生就会失去很多乐趣,而且,她也没兴趣听林永的事情。 要说就快说,不说就闭嘴!裴音的眼神凉飕飕的如是表达。 卫闲庭不敢再和裴音开玩笑,收起脸上嬉笑的神色,轻声说:“陛下最近心情不太好,想散散心。” 林永的心情不好是正常的,英州匪患不断,而且山匪极其狡猾,每次朝廷的军队以为能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时候,他们就躲起来不见了踪影,和朝廷的兵马玩起捉迷藏,不断在军队松懈的时候消耗军队的实力。 南昭那边虽然说已经和邺朝暂时休战,可是宫言知不知道怎么了,和打了鸡血似的,不要命的进攻平州,好像要把丢掉的平州重新拿回来,一雪耻辱似的。 邺朝两线作战,无论是军队的补给,还是国库里的银子,都已经有点支撑不住了,邺朝建立还不到十年,林永不可能再增加赋税,现在的情况,陷入了僵局。 至于林永为什么和卫闲庭来了御花园,只能说是巧合,绣衣直指还需要人,温锦若已经先一步出宫了,他因为要来看羲贵妃,林永就带着他来了御花园散散步,顺便说说话,结果,遇到了一出精彩的好戏。 早在卫闲庭靠近的时候,裴音就已经闻到了卫闲庭身上的血气,于是她才对林思明客气有礼,不过是知道,最大的靠山已经到了。 所以说,林思明这件事完全是他自己运气不好,怨不得别人了。 温昭仪早早的就听到了消息在阳嘉宫等候,见到羲贵妃的时候,她面上展开柔柔的笑意,快走两步迎了上来,“臣妾请娘娘安,恭喜娘娘了。” 羲贵妃伸手扶起她,“没什么可值得高兴的,闲庭今天和你兄长一起进宫的,他有事,先回衙门了,但是还是惦记你的。” 说完,她发现卫闲庭和裴音还没有进来,立刻回头去叫他们,却看到卫闲庭陪着裴音站在宫门口,一言不发,看着阳嘉宫出神。 裴音的表情很奇怪,她一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突然浮出一点怀念,还有一点悔恨和惆怅,她似乎有些犹豫,不敢踏进来的样子。 卫闲庭站在她旁边,主动去握住她没有温度的手。 “闲庭,怎么了?”羲贵妃出声问道。 温昭仪看了一眼卫闲庭和裴音交握在一起的手,默默低下了头。她只想远远的看着卫闲庭,知道他好好的,心里就满足了,看到卫闲庭眼睛里对裴音的情意,她知道卫闲庭是真的喜欢裴音的,那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没事,阿姐你和昭仪娘娘先进去吧,我们一会就来。”卫闲庭对着羲贵妃笑笑,安抚她道。 羲贵妃也不勉强,带着温昭仪先进了阳嘉宫。 “不想进去吗?”卫闲庭温声问裴音,眼睛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了。 阳嘉宫的宫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卫闲庭,几乎都要看呆了,卫闲庭察觉到他们的目光,转过头,目光冷厉的一扫,吓得他们都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裴音摇摇头,从记忆里回过神,略怅惘的和卫闲庭说:“不是,就是和记忆里不太一样,突然一见,有点恍惚。” 卫闲庭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轻声问:“比你原来住的差别在哪,是不是没有原来的好看?” “比原来小了一点,其实不止小了一点,但是比原来有人气多了,也更温馨,没有那么华丽,宫殿的样子也变了我记得原来的,烧的差不多了,当时他们下手是真利索,基本没给卫瑾之留什么。”裴音说话的时候,神色平静了很多,那瞬间的怀念和悔恨似乎从她的身上抽离,像是从来没出现过。 “卫瑾之当时一定气坏了。”卫闲庭根据裴音的说法,在脑子里勾勒出先祖的性格,觉得先祖当时一定很生气。 裴音歪头笑了笑,“嗯,很生气呢,所以后来再修史的时候,宁可不讲究名正言顺了,也不写我们了,小气得很呢。” “可不是嘛,他要是大方一点,我还能早点猜出你的身份。”卫闲庭记得小时候读史书,对于前朝的记载实在不多,加之裴音在他面前从来都暴力,他压根没多想点什么。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轻,几乎到了耳语的程度,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对恩爱夫妻在喁喁私语。 “猜出来也没用,我裴音想做的事情,三百年来,还没有做不成的。”裴音说的嚣张,“进去吧,别让皇贵妃等急了。” 说完,她率先走进已经面目全非的阳嘉宫。 故人已逝,往事已矣,沧海桑田,没关系,只要她还在,有些事,就依然会发生。   ☆、371.第371章 失望 “混蛋!”步三昧在自家府邸的书房里,越想越生气,伸手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拂到了地上。 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不断从书房里传出来,外面的仆人大气也不敢喘,低着头,悄无声息的远离书房,生怕遭遇池鱼之殃。 他在李贵人的局所被卫闲庭气的七窍生烟,只匆匆和林永打了招呼,借口身体不适就回了自己的府邸,连林永问的李贵人的死因都不敢详细说明,只能含糊其辞,把卫闲庭的说法先拿出来用用。 当时林永的脸色并不好,可以说对他的说法很不满意。 “你也去看了,李贵人真的是自杀?”林永还是不相信,他还记得当年被扯掉脑袋的内侍,全身的血液都没有了。 步三昧先一步回到政事堂,被卫闲庭激怒的心情还没有平复,有心想把所有事情和林永全都说出来,可是在他冲动的那一瞬间,抬起的手碰到了冰冷的刀鞘的时候,理智就全部回笼了。 他不能说。 没有人像他一样被林永信任,在宫里可以随意带刀行走,享受着比他官职大的朝臣的尊敬,每年朝臣为了和他打好关系,送来的好处价值不菲,权利金钱,他一样都不缺,虽然他从来不炫耀挥霍,可是谁也不能小觑步三昧的身家。 如果步三昧现在就和林永说出一切,那么连带着的一系列问题,他都没法回答林永,他怎么能空口无凭,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让林永相信,他是真的没和恕人谷勾结,只是按照当时的情况,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做法呢? 林永不会相信他,林永只会越怀疑越深,最后把他送上断头台,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还要配合着卫闲庭,替卫闲庭周全。 “确实是自杀,李贵人身上没有伤口,从屋子里的痕迹看,的确是她自己想不开,自缢而亡了。当年那内侍的尸体样子臣还记得,两个人没有相似之处。”步三昧睁着眼睛说谎。 李贵人脸上那安详的神色和当年的内侍如出一辙,如果说不是裴音搞的鬼,打死他都不相信。 可是当年那尸体林永是没有见过的,步三昧怎么说都可以。 林永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朕让你去调查卫闲庭的夫人,你调查出什么结果了吗?” 林永第二次见到裴音的时候,依然怀疑裴音和恕人谷有瓜葛,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裴音对他,甚至对整个皇族,文武百官都没有恭敬之色,她那低眉敛目的温顺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对这些人的真实态度。 而且,裴音那高深莫测的武功实在让人忌惮,有这样功力的女子,在江湖上声名不显,谁信? 裴音,裴姑娘,恕人谷的总教习也姓裴,他从来不相信巧合,暂时没有动作,不过是还没有确切的证据罢了。 所以,他让自己最信任的步三昧去调查此事,因为步三昧是除了卫闲庭之外,唯一见过恕人谷众人的人。 步三昧对林永道:“裴音和恕人谷的总教习只是同姓而已,她的确不是恕人谷的人,臣当日见过恕人谷的总教习,年纪比裴音大很多,当时恕人谷很混乱,臣进去的时候,恕人谷正在内斗。” 林永似乎对步三昧的回答很不满意,“当日也是你说裴音可能是恕人谷的总教习,你从来不说没有根据的话,现在你说两个人没关系,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一个人做事太有把握的坏处,当日是他先对林永说出自己对裴音的怀疑的,现在又要推翻自己的怀疑,左右矛盾,林永会相信才怪。 “臣惭愧。”步三昧只得认罪,“当日臣怀疑裴音的身份,多方查证,可是没有亲自核实,就将此事告知陛下,是臣冲动了,后期臣去恕人谷,见到了因为内斗已经双双殒命的总教习和拂衣公子,才知道臣错了。” 当日他为了给林永复命,就是用内斗的说法,恕人谷的两个领头人全都死了,恕人谷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可是因为步三昧并没有招安到恕人谷的高手,林永对他的办事能力也略有不满。 可是步三昧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鸿雁堂主被裴音杀了,他能招安的人都死了,他根本没法拿什么高手回来给林永复命。 “那裴音到底是什么身份?”林永问道,声音略微有点冷,“那种武功,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他后来也去了陈皇后宴请的那个宫殿,柱子上的银箸还在,根本就没法拿出来,以后只能留在里面了。 这简直是对皇权的侮辱,可是林江雁的事情说出来也没什么光彩的,卫闲庭是功臣,他又不能让其他将士寒心,只得暂时不动他们。 本以为过段时间找个罪名把裴音处置了就好,没想到今天在御花园还听到他儿子那么猖狂的言语。 林永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什么时候,他的皇权可以被人肆意藐视了? 所以其实林思明和陈皇后挺冤枉的,如果在往日,林永可能没这么生气,然而撞到了林永的气头上,谁也救不了。 “陛下,裴音的师承来历很难查证,江湖上有很多隐世的前辈,他们收徒都是悄无声息的,臣还需要时间。”步三昧请罪,“臣无能。” 林永不在乎裴音的师承,他在乎的是裴音和恕人谷有没有牵扯,“这么说,裴音和恕人谷没有关系了?” “是!”步三昧斩钉截铁的说。 林永面上看不出喜怒,只对他说:“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步三昧刚要告退,又听到林永说:“你最近办事能力可是退步了不少,以后关于卫闲庭的事情,朕不想等卫闲庭来告诉朕了。” 步三昧的后背立时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立刻对林永表明态度,道:“臣明白,臣告退。” 不能在这样下去了。步三昧目光阴狠的盯着雪白的墙面,一步错,步步错,受制于人的滋味太不好受,既然他不能对林永说实话,那么他就用别的办法将卫闲庭抓进天牢。 步三昧猛的站起来,他虽然不再是绣衣直指的指挥使,但是他手下的暗卫还在,既然卫闲庭要和他斗,那么就让他们来比试比试吧,鹿死谁手有未可知!   ☆、372.第372章 办法 林思明开府别居的消息不到第二日早朝的时候就传遍了京城,各方反应不一,但是所有人都非常有默契的把目光放到了陈府,毕竟,林思明是陈章的外孙,这件事还得看陈府什么反应。 陈章的脸色很不好看,任谁知道自己的女儿被剥夺管理六宫的权利,自己的外孙没有封号没有成亲,直接被赶出了宫,脸色都不会太好。 是的,在陈章的心里,没有封号没有成亲就出宫开府,即使开府在京城,也和被赶出去没区别。 “知道具体原因吗?”陈章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语气冰凉。 他离开皇宫到现在,天都还没有黑下来,宫里就传出了这个消息,中间要是没有点变故,说出来谁会相信。而且他还没忘呢,他出宫之前,卫闲庭就在宫里。 “听说是因为大殿下对卫夫人不敬,陛下震怒之下,才让他出宫开府。”陈熙哲的脸色也很不好,卫闲庭回来才两天,就把未来的储君以这种名义赶出了宫,以后让林思明怎么和朝臣相处。 “没有显著的功绩,没有成亲,没有封号,就这么把大殿下赶出宫,还剥夺了皇后管理六宫的权利,让大殿下背负着调戏臣妻的污名,陛下这是将江山社稷当做儿戏了吗!以后,大殿下登上大宝,这个污名岂不是要一直跟着他了!”陈章一向不见喜怒的脸也难得出现了怒气。 林思明出宫开府的原因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都说是因为调戏了卫闲庭的夫人,被陛下撞见,雷霆之怒之下,将林思明赶出了宫。 调戏臣妻是一生的污点,以后林思明做了皇帝,也没办法抹掉这个污点了,他们不相信林永连江山社稷都不要了,就这么明晃晃的给林思明背负罪名,所以这事一定有人故意为之。 在陈章和陈熙哲眼睛里,林思明是必然会继承皇位的人,他们从来没考虑过那个还在温昭仪怀里的小娃娃,那么点的小孩子会干什么,等他什么都懂的时候,林思明早就是一代帝王了。 这要感谢林永的子嗣不丰,成年的皇子只有林思明,林永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只要林永的脑子还清醒,就不会给林思明留什么污点,毕竟,一个未来的皇帝,是不能有什么污名的。 陈熙哲想到林思明的罪名就觉得可笑,“大殿下调戏卫闲庭的夫人,呵。” 他那轻轻的笑声里包含了无数的含义,甚至是蔑视。不是他看不起自己的外甥,恐怕就连卫闲庭自己,都不敢随意调戏裴音。 “莫非是卫闲庭自己把消息放出去的?”陈章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哪个男人遇到这种事情不藏着掖着,还这么光明正大的让所有人都知道,是生怕自己不够丢脸吗? 陈熙哲比他父亲想的更多,他的手指慢慢敲着桌面,一边思考一边说:“卫闲庭回京第一天,雁儿被裴音吓得现在还神志不清,晚上,李贵人就莫名其妙的死了,今天,他带着裴音进宫,就传出林思明调戏臣妻的事,皇后娘娘被剥夺了管理六宫的权利,才两天不到,卫闲庭的手脚可真够快的。” 其实陈熙哲把卫闲庭看的太危险了,他本来也没做那么多事情,尤其今天的事,完全就是个巧合,然而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又都有卫闲庭在场,很容易就联想到他身上,平白无故的,卫闲庭又背了一次黑锅。 陈章也觉得卫闲庭回来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点,“可是现在怀疑卫闲庭,哪怕找到证据证明都是卫闲庭做了也无济于事,大殿下身上的污点要怎么洗刷,明天陛下一宣旨,大殿下就要开府出宫,这污点就要背负一辈子了!” 这才是陈章目前忧心的问题。 卫闲庭和裴音,哪怕在宫里的羲贵妃都不是重点,这些人可以事情过去之后慢慢收拾,羲贵妃又没有孩子,以后更不可能在后宫翻起什么波浪,哪怕陈皇后暂时失势,只要林思明登上帝位,形势立刻就会大变。 一朝天子一朝臣,到时候什么羲贵妃卫闲庭,他们都不会手下留情,必然要一一清算。 当务之急,是不能让林思明身上留下污点,林思明必须干干净净的登上帝位才可以,他身上没有什么骄人的功绩,就这样被灰溜溜的赶出宫去,以后怎么统治天下呢? 陈熙哲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们看事情并不想陈皇后那么狭窄,现在就觉得天斗塌下来了,在宫里要死要活的,他们看得永远比陈皇后要远,知道什么才是自己应该保护的,而且是必须保护的。 一时的利益之争没有意义,他们要的是长久的利益,是陈家的千秋万代,所以必须保护这个唯一成年的皇子! “我看短期内,陛下是不可能考虑大殿下的婚事了。”陈章长叹一口气,出了这种事,谁能放心把自家女儿嫁给林思明呢? 哪怕他们想嫁,这时候为了顾全名声也不能嫁,连带着,现在陈良的婚事都不好办了。 亲事不能考虑,那就必须从其他方面着手了。 陈熙哲仔细思索了一番,语出惊人,“英州匪患未绝,曲沙关宫言知未灭,陛下想来是不会再将我派到曲沙关去了,既然如此,让大殿下与我一同去永州剿匪吧!” 陈章眼前一亮,这的确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林思明身上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功绩,但是如果他能顺利的剿灭英州匪患,这就是功绩了,有着这样的功劳,就可以暂时转移人们的视线,让他们忘记前面林思明犯下的错误。 等到这件事情慢慢过去,他们再辅佐林思明做出一些其他的政事,就可以逐渐抹掉他的这个污点了。 “只是,陛下会同意吗?”陈章还是有些担忧。 陈熙哲笑了,笑容有些凶狠,“那就看陛下是否真的想立大殿下为储君了,只要他还想要这个储君,就会同意的!” “啪嗒”,一颗黑色的棋子落在棋盘里,声音清脆。 卫闲庭看着那颗棋子,对着自己这边的困局冥思苦想半天,还是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 裴音的棋艺磨练了三百年了,来和自己这个棋艺连二十年都不到的人下棋,不是明晃晃的欺负人嘛! “对自己不够狠,你就杀不出困局。”裴音语气淡淡的道。 卫闲庭略带委屈的看着她,“我不想你被人说道,给你身上添什么不好的名声。” 今日的事情,林思明的那个被赶出宫的原因,他还在犹豫的时候,裴音就已经放出了风声。 “我能有什么不好的,再过一百年,这些人就都死绝了,谁还会记得这件事。”裴音笑得凉薄,指了指棋盘,“请君入瓮,务必要斩草除根。”   ☆、373.第373章 请旨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林永宣布了要林思明开府别居的事情,没有人反对,甚至连陈章也没有什么意见,从昨天到今天,陈家没有对皇后和大皇子的事情做出任何反应,好像是用实际行动向林永表示,陈家唯皇家马首是瞻,不会反对皇上的任何决定。 林永对此很满意,“英州匪患迟迟未解决,诸位爱卿有什么良策吗?” 这才是林永要处理的事情,林思明的狂妄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事,给个教训就可以了,比起英州的匪患,曲沙关的卫明,不见增长的国库,这件事简直是太轻了。 众大臣全都沉默下来,去了英州的将军一个接一个,可是只能小范围的打击匪患,不能彻底的消除,基本上去的将军,最后都灰头土脸的回了京城。 邺朝无良将,这是自宁朝传下来的劣根基,一个武将的培养需要十几二十年,林永登基才七八年的时间,光是填补宁朝留下来的漏洞都不够,哪里有精力培养武将。 他现在重用的,都是龙潜的时候投靠他的亲信,可以说算是最有眼光有头脑的投靠他的一批人,然而,依然杯水车薪,顶不了什么事。 林永见大臣们都一言不发,顿时心里生出一股怒气,“一个个的,该说话的时候都不说,都是哑巴了吗!怎么不让你们说话的时候,都说的那么利索啊!” 见林永发了火,大臣们都缩了缩脖子,齐声请罪,“陛下息怒。” 林永真是产生一阵无力感,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站在殿内的卫闲庭,忍不住想,曾经卫闲庭坐在这里的时候,是不是也面对这样的场面。 卫闲庭感觉到林永的视线,可是他一直低眉敛目,装作不知。 他得承认,林永是一个有抱负,英明的君主,比曾经他好了太多,可是江山不是靠一个英明的帝王就能稳固发展起来的,还需要聪慧的有见地的大臣来共同辅佐。 林永手里曾经有很多这样的人,可是在他常年的怀疑中,这些人夭折在卫闲庭的那落迦里,再也没有出来,新上任的官员没有那么多的阅历,初生牛犊的气魄他们不缺,可是治世之道还不足够。 老成谋国,拳怕少壮,他把能谋国的人都都送进了地牢,可是手中的将军依然还是老将,军队没有新鲜的血液,怎么能解决那些山匪刁民呢? 如今的卫闲庭已经不是当初在西山行宫里那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废帝了,他的目光看的更远,已经对林永不怎么有恨意,哪怕是对卫明,他都没有多大的愤怒,他的目标比这些都要遥远,和他的目标比起来,林永和卫明,不过都是他最终目标途中的小小绊脚石。 但是就让林永感受一下他的无力吧,也算是为曾经的自己证明了,没有优秀的文臣武将,任你有再多抱负,也是无力施展的。 “陛下,英州匪患之所以迟迟未决,还是因为山匪熟悉地形,利用地利之便进行隐匿,此次,我们应该派熟悉地形之人前去。”商润出列,总算给林永说了两句实际点的话,顺了顺林永堵的快无法呼吸的胸口。 但是商润这话也等于是把陈熙哲逼了出来,熟悉英州的,也就只有常年在英州驻军的陈熙哲了,可是陈熙哲上次拒旨不出,这次能乖乖的去剿匪吗? 众人的目光无声的落在了陈熙哲身上。卫闲庭一如既往的装透明人,好像这紫薇殿里发生的事情,和他都无关一样。 陈熙哲没有犹豫,站出来道:“臣请命,去英州剿灭匪患。” 他一出声,众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陈熙哲是当世名将之一,只要他去了,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林永拢在一起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一些,显然他对陈熙哲的能力是非常放心的,不过他心里还有犹豫,陈熙哲上次拒旨的事情还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陈将军是最适合的人,有陈将军前去,我军必然会无往不胜。”卫闲庭轻声称赞道。 林永刚刚松开一些的眉头又拢紧了,卫闲庭的话说到了他的担忧之处。 陈章见卫闲庭出来搅局,心中暗恨,冷笑的看着卫闲庭,“卫大人说话总是很及时,刚才怎么不见你提个意见呢?” “术业有专攻,领兵打仗下官可是不行的,这方面陈将军才是行家,别的不说,陈将军的威名就能吓得山匪仓皇逃窜了。”卫闲庭像是没看到林永逐渐阴沉的脸色,使劲往陈熙哲脸上贴金。 陈熙哲并没有把卫闲庭这点挑拨的小伎俩放在眼里,他弯腰对林永道:“陛下,臣请命领兵前往剿灭匪患,安定英州百姓。” “父皇,儿臣请命随行前往。”林思明站出来,语出惊人。 他已经临朝听政许久,但是一直都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大家没想到他不说话则以,一说话竟然这样吓人。 卫闲庭懒洋洋抬起眼皮,不冷不热的说:“大殿下,战场刀剑无眼,实在不适合大殿下。” 林思明简直恨死了卫闲庭,昨天晚上不到的时间,不知道从哪就传出了他侮辱臣妻的流言,今天早朝的时候,大臣们那似有若无的眼光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后背上,他外祖父和舅舅说得对,如果他没有更大的功劳,就永远抹不去他身上的污名。 “卫大人莫非是见识了太多的刀剑,害怕了吗?”林思明嘲讽道。 卫闲庭压根不理会他的嘲讽,心平气和的说:“刀剑怎么可能见多了就害怕呢,大殿下玩笑了,不过大殿下身份尊贵,战场那种动乱的地方,实在不适合您。” 他像是真心实意为林思明考虑一样,诚恳的劝告林思明。 “卫大人这是何意?大殿下一心为国,您难道还想阻拦吗?”陈熙哲就差说他想让林思明一辈子背着污名了,不过那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大人误会了,下官正是为了国家社稷考虑,才会说这番话的。”卫闲庭一脸认真严肃的样子。 他们两个压根不给旁人说话的机会,你来我往的刀枪剑雨,势必要把对方说成坏的。 林永本也是考虑到战场刀剑无眼,容易伤到林思明,可是卫闲庭一再阻拦,林永突然想到,昨日林思明刚对他妻子逾矩,今日他能这样一心为林思明考虑吗? 卫闲庭不是一个以德报怨的人,而他还没打算立一个奶娃娃当储君。 他坐在龙椅上听着卫闲庭和陈熙哲争辩,突然高声道:“好了,大皇子作为监军随行,即日启程,此事就这么定了,不要再争执了!” 林永说出的话就是圣旨,众人自然要遵从,卫闲庭也不例外,林永没忽略他眼睛里那没有隐藏好的不满。   ☆、374.第374章 嫉妒 “卫大人一心为国,希望你今后也能像今天一样,为江山社稷考虑。”散朝之后,林思明走到卫闲庭身边,目光阴鸷的看着卫闲庭说。 林思明长相并不差,他继承了林永和陈皇后的优点,也是一个俊朗的少年人,可是他的目光总是阴气沉沉的,平白破坏了他的相貌。 卫闲庭长期负责刑讯和审问,在裴音没有来京城之前,他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呆在那落迦里,那落迦常年不见阳光,阴气森森,再多的火把都冲不散里面的怨气,卫闲庭身上萦绕着那落迦的阴冷之气,让人退避三舍。 可是他身上的这种气息并没有破坏他的相貌,反而给他俊美的外表添了一丝血腥气,整个人充斥了一股修罗的森森煞气,更增加了神秘。 他和林思明分开看的时候,并不会发觉什么,可是两个人站的这么近,就会发现,林思明不自觉就被卫闲庭比了下去,无论从气质还是修养上,都感觉卫闲庭更胜一筹。 不用说别人,林思明自己都觉得比卫闲庭差了很多,他在卫闲庭面前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自卑感,这种认知更让他心里扭曲起来。 “下官一直都为江山社稷考虑,战场刀剑无眼,山匪狡猾,还望殿下珍重啊。”卫闲庭笑得一团和气,像是没看见林思明阴狠的眼神似的,不过他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关心林思明,倒更像是想让他死在外面似的。 林思明恨不得立刻就能把这个人碎尸万段,在他幼年的时候,林永每次见到他,都会认为他没有卫闲庭优秀,在他还没见过卫闲庭的时候,已经无数次从他父亲的嘴里知道了卫闲庭的名字。 后来,卫闲庭失去江山王位,两个人的身份调转,他本以为可以从此扬眉吐气,然而他的好日子根本没过几天,卫闲庭从西山行宫出来之后,就是林思明噩梦的开始。 每一次,卫闲庭做出一点什么功绩的时候,林永看着林思明的目光就会变得耐人寻味,而此时,陈皇后也会不断在他耳边念着,如果他也像卫闲庭一样优秀,父皇就会更看重他。 林思明无数次冲到舌尖的质问想要脱口而出,他想问一问,是不是林永更希望卫闲庭是他的儿子,是不是他更喜欢卫闲庭那样的性格,但是林永积威甚重,林思明才没能一时冲动,触怒林永。 长期的性格压抑,得不到纾解的情况下,林思明有些扭曲了,他开始把目光放到那些柔弱的不能反抗他的小宫女身上,听着鞭子刀剑割开血肉的声音,听着女孩子们哭泣求饶的惨叫,他竟然觉得异常愉悦。 虐待弱者是会上瘾的。林思明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只要一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他就会虐待几个女孩。 每次看到那些女孩子死不瞑目的时候,他都会说:“这不怪我,你们如果有怨气,只能去找卫闲庭,是卫闲庭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 长此以往,林思明竟然再没有一点愧疚感。 林思明最见不得卫闲庭这副游刃有余的轻松样子,他想了想,上前一步,舔了舔嘴唇,笑容带了几分恶意和下流,用一种黏腻的语气说:“卫大人的夫人着实是个美人呢,可惜本殿下要去英州了,暂时顾不上她了,改日有机会,本殿下一定要和卫夫人好好交流一番,卫夫人看着可是个知情识趣的人。” 卫闲庭的瞳孔骤然缩成了一条线,他面上还带着笑,只是眼睛里已经全是冷冰冰的杀气,吐出的话就像三九天里寒冰,每个字都带着冰碴,他说:“大殿下谬赞了,内子不敢当,不过大殿下可要保重了,刀剑无眼,暗箭难防,可别到时候没命回来。” 能看到卫闲庭发怒,林思明心情一阵愉悦,连对着卫闲庭的恐惧都去了几分,他哈哈大笑了两声,说:“承卫大人吉言了,咱们走着瞧吧!” 说罢,他越过卫闲庭,扬长而去。 卫闲庭盯着他的背影,笑容就像印在脸上了似的,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说:“是啊,咱们走着瞧吧,大,殿,下!” 紫薇殿外的朝臣基本都走光了,卫闲庭也没有留下来的兴致,政事堂那边不需要他,他直接出宫去绣衣直指衙门。 待他走后,一个内侍匆匆经过的时候,脚底下硌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惊讶的说:“这石板怎么裂了?来人,还不马上修好,你们怎么办的差事!” 卫闲庭离开了卫府,萤雨感觉清净了不少,她凑到裴音的院子里,看到裴音正在悠闲的喝酒,立刻凑了上去,猛的一拍桌子,问:“卫闲庭到底哪好了?” 裴音的酒杯拿的稳稳的,一滴都没洒出来,细细的抿了一口之后,懒懒的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慢吞吞的说:“我养大的小孩,我觉得哪都好。” 萤雨差点被她这霸道无理的话气厥过去,她总算在裴音面前找到了一点做长辈的感觉,她用不成器的目光看着裴音,哆哆嗦嗦的说:“你,你这样宠着他,你就不怕他得寸进尺吗!阿音,你看看你,这要放以前,你就是个昏君,大大的昏君!” 萤雨的话在裴音左耳朵里转了一圈,都没经过右耳朵,就又从左耳朵出去了,她好整以暇的喝酒,非常敷衍的点头附和萤雨,“你说得对,你们冰夷山的狐崽子说我是暴君,你又说我是昏君,可见我这人不能称帝,否则民不聊生。” “你还好意思说,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萤雨都要气炸了,她又重重的一拍桌子,怒吼声隔着一个院子都能听到了,中气十足。 裴音淡定的指了指她对面的座位,“坐吧,你若是精神头没地方用,我不介意你去骚扰罗忘机,但是……” 她安静的目光看的萤雨心肝一颤,就听见裴音接着说:“但是有些事情我自有计划,萤雨,别忘了,我可以活很久,当然,我很感谢你为我考虑。” 说完,她看向萤雨身后门口的方向,平静的问:“什么事?” 那刚进来的绣衣使面色有些为难,挣扎了半晌,才磨磨蹭蹭的说:“夫人,温大人请您去一趟衙门,他说,卫大人的样子不太好。”   ☆、375.第375章 别留 温锦若说的真是太委婉了。 裴音和萤雨刚刚到绣衣直指衙门门口,从马车里走下来的时候,裴音的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然后又飞快的分开了。 倒是萤雨没忍住,咋舌一声,“好大的血腥味儿,卫闲庭这是把整个地牢的人都杀了?” 裴音头也不回的踏上台阶,“简简单单杀几个人能有这么大的血腥味吗?叫温锦若去查查,今天早朝的时候发生什么了。” 去通报消息跟着一起回来的绣衣使没反应过来,萤雨瞪了他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去说。” 绣衣使以为自己听错了,卫夫人这是在指使温大人干活吗?他是不是听错了。 结果裴音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来,似乎在问你怎么还没动,他打了个哆嗦,没敢说什么,直接奔着那落迦而去。 萤雨跟在裴音身后,小心的看着绣衣直指的衙门,没话找话的和裴音说:“卫闲庭把这弄的不错啊,明卫暗卫不少,真要来个歹人,估计没摸到门路呢,就先躺下了。” 躲在暗处的暗卫一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 “说的好像你没看过一样。”裴音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可是萤雨还是立刻闭了嘴,她知道,裴音这是心情不太好。 “那咱们现在不去找卫闲庭吗?”萤雨有些奇怪,卫闲庭就在那落迦,裴音不可能不知道,可是这个方向,可不是去那落迦的。 “不去。”裴音目不斜视,“我们去别的地方等他,让他来找我,顺便冷静一下脑子。” 裴音所说的别的地方,是卫闲庭在衙门里经常待的小院子。 “夫人!”左右值守的绣衣使很惊讶,但是依然恭谨的给裴音行礼,说起来,衙门里好像还是第一次进来女子,而且还是大人的家眷。 裴音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她临近门前问:“有酒吗?” 绣衣使楞了一下,立刻点头,“有的,夫人想要多少?” “麻烦给我送一坛酒过来,谢谢。”裴音说的非常客气,“然后把院子周围的绣衣使都撤掉吧,暂时不需要了。” 那绣衣使有点为难,“可是夫人,您的安全……” “不用担心,没事的,正好让你们休息休息。”裴音的语气没什么变化,可是莫名的有一种强大的自信。 那绣衣使想了想,还是决定遵从裴音的话,前天晚上的事情他们都听说了,能把一双筷子插进宫殿的柱子里,这份功力就是实力。 很快一坛酒就摆到了裴音面前,裴音并没有着急喝,而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酒坛,当她敲到第五下的时候,温锦若匆匆走了进来。 “裴姑娘。”他客气的和裴音打招呼。 裴音指了指椅子,“温大人请坐。” 温锦若笑着推辞了,“不了,那落迦里一片混乱,我一会还要去收拾,卫闲庭马上就来,我先来和你说几句话。” 裴音点头,“温大人请讲。” 萤雨坐在窗户边,看着窗户外面的景色,其实也是仔细看看有没有偷听的耳朵,但是她依然分出一半心思来听温锦若说话。 温锦若苦笑一声,“今日早朝,陈熙哲请战去了英州,大殿下作为监军随行,退朝之后,卫闲庭和大殿下在门口交谈了几句,后来大殿下不知道说了什么,卫闲庭的脸色不太好看,听说紫薇殿外有一块地砖碎了,已经换了新的,事情我也压下来了,可是他回到衙门之后,一直在那落迦里折腾囚犯。” 那些囚犯都是最近抓进那落迦的,都是一些谏官,是根据林永的吩咐,抓进来的,可是林永当时也只是想暂时关押他们一阵子,看林永当时的态度,将来保不齐这些人还能官复原职。 本来嘛,林永不可能把御史台所有的人都抓进大牢,他还想要一个好名声,他最近是神志不清情绪反复了,可是保不准有好的一天啊,万一他哪天清醒了,卫闲庭现在做的这些事就都是把柄,都是罪证,最后肯定会被林永清算的。 卫闲庭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也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那些人,坚决不给林永留下一点将来处置自己的借口。 可是今天卫闲庭不知道发什么疯,回来了就直接在那落迦里严刑逼供,而且手段非常残酷,整个那落迦里血腥味持久不散,就看着卫闲庭给他们安上一条条罪名,然后等着处死。 温锦若苦劝无果的情况下想到了裴音,想来只有裴音能让好友清醒过来,于是赶紧叫人去请裴音过来,他自己是半步都不敢离开,生怕走开的时候,卫闲庭再做出什么事情来。 温锦若长话短说,飞快的把事情的经过说完了,就等着裴音的反应。 “都死了吗?”裴音问道。 温锦若不明所以,但还是摇摇头,“没有,但是基本也和死了差不多了,青阳先生正在尽力救治,力求保他们一条性命,不过……”不过活下来也和死了差不多了,剩下的话温锦若没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 “他们的家眷也都在那落迦里?”裴音低下头看着酒坛上的纹路,再次问。 温锦若点头,“在,虽然都没犯什么大错,但是我们当时还是用了一点手段,把人都抓进来了,留在外面容易有隐患。” 裴音面上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不明显,但是显得很冷酷血腥,她轻声说:“那就都杀了吧,既然活着也这么痛苦,给各位大人一个痛快,让他们的家人去陪着他们,省得地底下寂寞。” “什么?!”温锦若都惊呆了,他找裴音过来是安抚卫闲庭,解决问题的,不是让问题更严重的啊。 裴音仔仔细细的去揭酒坛上的泥封,慢慢的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掩盖起不到任何作用,那么最简单安全的做法,就是杀人灭口,死人是不会说话也不会报复的,温大人应该比我明白。” 打开泥封,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透出来,裴音的眼睛里滑过满意之色,她接着说道:“别担心改日林永会想起来,既然进了那落迦,那么就让林永永远也想不起来他们就好。欲加之罪,只要林永不说话,不会有人反对的。” “卫七此次冲动了,不过既然做了,就做到底,别留活口。”裴音看着温锦若的眼睛,意味深长,“温大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温锦若被裴音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看出了一身冷汗,他立刻低下头,不敢再与裴音对视,可是他知道裴音的办法才最能解决隐患,温锦若深吸一口气,感觉那馥郁的酒香也渗透到了他的四肢百骸,他低声说:“裴姑娘说的是,我明白了。”   ☆、376.第376章 耳光 屋子里很温暖,可是温锦若还是感到了一丝丝的凉意,那是从心里面渗透出来的,对裴音这种残酷做法的一种惧意。 他并不是一个同情心多么泛滥的人,裴音把利害关系说出来之后,他就明白了,这些人活着都是隐患,他做绣衣使这么多年,知道最不能留下来的,就是隐患。 朝堂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死别人总好过死自己,他和卫闲庭是一派的,谁都不能倒下去,否则会祸连家族。 “裴姑娘果决,这次是温某妇人之仁了。”温锦若敬佩的看着裴音,刚听完他的话,就能当机立断的下令灭口,一般女子可真是想不出来。 裴音打开酒坛但是并不喝酒,像是只想闻闻酒的香气,她对温锦若非常真诚的说:“多谢温大人此次叫我来,卫七做事太冲动了,总让你跟着他善后,多年来,多谢你了,卫七能有温大人做朋友,是他的幸运。” 温锦若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情,“裴姑娘要这样客气,咱们的关系可就远了,卫闲庭是个好朋友,世人对他多误解,若真的要感谢,还应该谢谢他当年对舍妹出手相助才是。” 裴音想起温昭仪那温婉的模样,轻轻笑了一下,“昭仪娘娘性子好,以后的生活一定会更好的。我知道温大人不是个喜欢过多造杀孽的人,这次事情让你帮忙,难为温大人了。” “朋友之间不说这么多。”温锦若洒脱的笑了,“裴姑娘做事果断,你说的对,这件事不能留后患,我就不久留了,先去处理了那些犯人再说。” 裴音站起来,目送温锦若,“有劳温大人。” 温锦若离开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裴音仍然站在那里,看样子是准备等他彻底离开自己视线之后才会坐下,她身上带着一股谦恭温和的气息,和刚才那个冷酷的说着斩草除根的人天差地别。 他想到今年冬天初见裴音的时候,裴音站在卫闲庭身边,也是这副有礼的样子,说话和和气气,最后还被卫闲庭一坛加了料的酒放倒了,他当时还担心卫闲庭对裴音不好,现在想来,那应该也是裴音愿意的。 这个女人每次见面,都会给人一个礼貌但是略显冷淡的印象,好像非常无害的样子。 可是刚才,温锦若见识到了她冷淡面孔下的果决和无情,也许对裴音来说,对人礼貌只是客气罢了,那是强者对弱者的慈悲,可并不是她的本性。 萤雨突然朝窗户外面伸出手,再收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小东西,温锦若只看了一眼就转回了头,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不过他并不关心,那落迦里还有其他事情等着他去做。 直到温锦若消失在裴音的视线里,裴音才又重新坐下来。 萤雨手里落下去的是一只黑色的小蝙蝠,小蝙蝠眨巴了一下血红色的小眼睛,先看了萤雨一眼,然后扑棱棱的飞到裴音手边,把嘴里衔着的小纸卷放到裴音摊开的手掌上。 裴音摸了一下小蝙蝠的头,小蝙蝠立刻没入裴音的身体里,转瞬消失不见,然后她才打开小蝙蝠带来的消息,慢慢看着。 萤雨很想凑上去看看小纸条上写了什么,可是看到裴音冷淡的一张脸,她立刻就歇了心思,现在裴音心情不好,不适宜和裴音开玩笑。 她刚才一直坐在窗边的另一件事就是等消息,否则以她的能力,随便坐哪里都能监视整个院落,不必要这样刻意。 那个纸条是恕人谷分堂口的弟子传回来的消息,裴音不可能让自己的蝙蝠一直监视着皇宫或者跟着卫闲庭,更多时候,她是用人去做这些事情。恕人谷的势力在她多年的扩张之下,已经渗透进了皇宫,只不过卫闲庭不知道,她也从来没和卫闲庭说过罢了。 多年来她一直在用蝙蝠与门中弟子传递消息,刚开始大家还很害怕这个红眼睛的小东西,到后来就已经习惯了,并且明白,这黑色的小蝙蝠就代表着裴音,只要出现,就说明是裴姑娘想要知道某些事情了。 所以宫里发生了什么,具体是林思明说了什么,裴音并不需要问温锦若,她叫恕人谷的弟子去查一查就知道了。 她看的很仔细,也很快,看完之后,裴音的指尖冒出一簇黑色的火焰,直接把那张纸烧的灰都不剩。 萤雨一见到那黑焰,立刻打了个哆嗦,这是裴音独有的能力,几乎可以烧尽万物,只要她不停止,就不会熄灭,萤雨曾经见过裴音用这簇火直接把一个五百年的妖怪烧的三魂七魄都没有了。 裴音手里的那张小纸条刚刚烧没了影儿,卫闲庭就来了,他的脸色很平静,看样子至少恢复了正常,只是一双眼睛依然没什么温度,透露出他心里真正的情绪。 房间里满是浓郁的酒香味,似乎不用喝,只闻着就能让人产生微醺的醉意,裴音就坐在桌子前,姿势端正,脊背挺直,她的面前放了一只酒杯,比她平时常用的稍微大了一点,酒杯旁边就是那坛酒,酒杯里干干爽爽的,裴音没有喝酒。 卫闲庭只一眼就看清楚了房间里的情况,他也知道裴音叫自己过来是什么意思,他站在裴音对面,和裴音隔了一张桌子的距离,束手而立,语气平稳的叫了一句,“阿音。” 裴音自打他进门就没正眼看过他,她微微侧过头,对坐在窗户边的萤雨说:“萤雨,你去替我看看那边的情况,什么都别跑出去。” 那边,指的就是那落迦,裴音让萤雨去看着,就是彻底断绝有人窥伺,或者意外的出现。虽然绣衣直指的衙门现在很安全,但是裴音做事喜欢细致入微,不给敌人留下任何机会。 萤雨有些不太情愿,她预感卫闲庭要倒霉,能看一次卫闲庭的惨样可不同意,于是她嘟起嘴,和裴音撒娇,“阿音,我在这边也能看着,那边连个坐着的地方都没有。” 裴音浅淡的笑了一下,语气却不容拒绝,她说:“萤雨,我想让你亲自去那边看看。” 通常裴音这样说,就是不允许别人反对的意思了,萤雨深谙裴音的性子,知道再缠磨下去容易惹裴音不快,她只好站起来,依依不舍的离开屋子。 等到确定萤雨已经走远,院子周围也没有任何人气之后,裴音面上那丝浅淡的笑意立刻收了起来。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垂着眼睛站在她面前的卫闲庭,眼神冷的像冰,抬起手,毫不留情的隔空给了卫闲庭一个耳光。   ☆、377.第377章 陷阱 “啪”的一声,重而清晰,光是听着就能让人感觉到疼痛。 卫闲庭被裴音的力量打的立刻偏过了头,脚步一个踉跄,差点就要朝着旁边跌过去一步,却硬是在最后一刻站稳了,转过头,笔直的站回了原处,维持原来的姿势,沉默的站着。 裴音的力气非常大,但是她已经很少与人动手,平时尽量做一个普通的人类,然而能把卫闲庭打到站立不稳,可见她是真的拿出了几分力量,并没有留情。 卫闲庭白皙的左侧脸颊上立刻浮起一个明显的掌印,红彤彤的,有一丝血迹顺着他的嘴角滑下来,在他略尖的下颌凝成一个圆润的血珠,然后颤巍巍的晃了两下,落到了地上。 浓郁的酒香里立刻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液香气,裴音一条胳膊放在桌子上,单手支颐,姿态闲适,另一只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轻启唇瓣,用略显冷漠无情的嗓音问:“卫七,我有多久没有打你了?”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寂静,但是很快,卫闲庭就给出了答案,他的声音很低,似乎又回到了在西山行宫的日子,那时候他做错了事,也是以相同的姿势面对裴音,任由裴音教训,他说:“自从我离开西山行宫,就没有了。” “说谎,上一次在十万大山里的时候,我还想掐死你。”裴音淡淡的说。 “上次你也没真动手,确实是离开西山行宫之后,你再也没真的打过我。”卫闲庭神色平静,好像刚才挨打的不是他一样。 卫闲庭记得很清楚,他少年的时候,三天两头挨裴音打是家常便饭。 那时候他要是练功不认真,是一顿皮肉鞭子,要是不听裴音的话,耍了脾气,那就是挨巴掌,再严重的,就是他不经大脑的反驳裴音,裴音那个没什么耐心的人,就会直接掐着他的脖子,直到他呼吸困难要死了再放开,让他切身体会什么叫不听话的后果。 好在平时没人想见卫闲庭,才没让人瞧见卫闲庭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迹,卫闲庭少年的时候,身上基本没什么好一点的皮肉,除了自己练功的磕碰之外,剩下的就都是裴音打的。 可是裴音并不是暴徒,她打了卫闲庭之后,还会仔细的给卫闲庭上药,人格在残暴和温柔之间无困难变换,如果不是卫闲庭承受能力强,估计换个人来,早就精神崩溃了。 由此可见,卫闲庭的精神不正常,很可能就是被裴音给影响了。 卫闲庭能一直痴恋裴音,除了多年来裴音是第一个如此尽心教导他的人,小孩子没见过世面,被裴音那冷酷下不可多得的温柔吸引之外,还有可能就是被裴音打坏了脑子。 不管是不是严师出高徒,毕竟卫闲庭受的这些罪,钟玄铭基本都没领受过,卫闲庭能在杀机遍布的京城和朝堂活下来,裴音的教导都功不可没。 所以,无论裴音因为什么打他,打他到底对不对,卫闲庭统统不考虑,他所要做的,就是站在原地,一切等裴音打完了,消气了再说。 “自从你长大了之后,我就很少动手打你,知道为什么吗?”裴音眯了眯眼睛,这么多年来,她几乎没有在卫闲庭面前再露出长者的一面,可是现在,她所有的温情似乎都消失了,又变成了在西山行宫,和卫闲庭初次见面的那个冷漠无情的人。 “因为我长大了。”这个二十岁的绣衣直指指挥使站在一个和他看起来一样年纪的人面前,说自己长大了,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对,因为你长大了,你一个人在京城生活的很好,什么屈辱和委屈都能忍受,无论是林永还是步三昧,哪怕是后来的陈熙哲,都不能真的对你造成什么伤害。”总体来说,裴音对卫闲庭还是很满意的,她敢说,哪怕她将来再培养其他人,其成就都不会超越卫闲庭。 “我总想着,你一个人不容易,我看着你一点点长大,知道你过得有多么辛苦,我想着,旁人对你总是不好,那么我只能加倍的对你好,所以在你离开西山行宫之后,我再也没有打过你,哪怕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我也只觉得你成长的更加优秀,为你感到骄傲。” 裴音不是一个好人,如果不是遇到卫闲庭,她也不会知道,自己过了三百年,还能有这么多的感情可以给一个人。 “你也确实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我能改变主意的时候不多,你应该知道,卫七,我看到你之后,改变了很多想法。”裴音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她看着规矩的站着的卫闲庭,问:“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卫闲庭知道自己做错了,干脆的说:“不应该冲动行事,给自己留下隐患。” “为什么要用那落迦里的囚犯出气,你明知道那些人很可能就是林永留着算计你的,只等你动手,他立刻就会下旨提人,宣布那几个谏官无罪,你对他们动私刑,林永就会有对你开刀的借口。”裴音问道。 这才是裴音生气的原因,那落迦里的囚犯才关进去两天,是卫闲庭回来的第二天,林永下旨让卫闲庭抓的。 当时卫闲庭为了试探林永的用意,罗织了一点罪名,把那几个谏官的家眷也抓了起来,见林永一点反应都没有,卫闲庭和裴音就知道,林永对这几个谏官其实一点都不生气,根本不是他所说的,冒犯天威惹怒了林永,林永是故意让卫闲庭抓那几个谏官,将来用来给卫闲庭定罪的。 谏官隶属御史台,那是个每天盯着其他官员的错处,连皇帝犯了错都毫不留情的训斥的地方,卫闲庭是御史台里的谏官每天必须拿出来说说的任务,可以说,每个谏官要是没弹劾过卫闲庭,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御史台的人。 林永从来不动御史台,就怕死后史官一笔记下,给自己留下污点,不听纳谏的皇帝还能是什么好皇帝?而且,当初宁武帝那么昏庸的时候,都没杀过御史台的谏官。所以他把宁朝遗留下来的老臣借着卫闲庭的手杀了个遍,就是没动过御史台。 可是这一次,几个谏官只说了两句卫闲庭无旨入南昭,视为对皇权的大不敬,就惹得林永生了气,第二天这几个谏官就遭了秧,直接被卫闲庭带人拿到了那落迦,说是奉了林永的旨,而且还是口谕。 没有圣旨只有口谕,以世人对卫闲庭的印象,就会认为卫闲庭这是公报私仇,朝臣哪怕就是哭到林永那里去,林永也是以一个“朕自有定论”给挡了回去,所以私底下,朝臣都说,卫闲庭给林永进了谗言,让林永相信了他的话。 林永是皇帝,他说了什么,卫闲庭就得去办,就像当初处死管太傅一样,哪怕卫闲庭知道林永这是给他埋刀子,他都不能拒绝,否则就是抗旨不尊,立刻就会被治罪。 有的时候,皇权的好处就是,不需要用多么高明的阴谋阳谋,哪怕你看出来了,也什么都不能做,因为他是君,你是臣。   ☆、378.第378章 解决 卫闲庭就是在看到林永设下的陷阱之后,还是要心甘情愿忍气吞声的跳下去,在他没有万全的准备下,只要林永一天不死,他就要一直听林永吩咐。 温锦若在林永下旨拿人的时候就想明白林永的用意了,可是他也是绣衣直指的人,除了和卫闲庭一起去抓人,也没有别的办法,好在他父亲并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当天晚上他回到家的时候,他父亲看着他的眼神很沉重,似乎有千言万语想和他说,可是最后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家族荣耀,个人生死,朋友之义,全都系在这几个谏官身上,温锦若每日像供祖宗一样供着他们,任由他们在那落迦里中气十足的咒骂卫闲庭而一言不发,这是从他做绣衣使以来,最憋屈的一次抓人审问了。 所以,当卫闲庭像个修罗一样冲进那落迦,二话不说直接抓出一个骂的最起劲的谏官上大刑的时候,温锦若后背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直接找来了裴音,没想到裴音给了一个赶尽杀绝的法子。 法子管用,解一时的燃眉之急,至于怎么善后,怎么保证消息不会泄露出去,林永不会想起那落迦里这几个谏官,都要仔细谋划了,不过在谋划之前,裴音得先教训卫闲庭一下。 卫闲庭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眉间有深深的戾气,他说:“我不想再继续忍耐下去了,看到林思明那副样子,我就觉得恶心!” 裴音自然知道林思明和卫闲庭说了什么,她对于两个人之间的对话细节一清二楚,可是她并不愤怒,裴音从来不对弱小的蝼蚁动情绪,那种轻而易举就能踩死的小东西,嚣张两天又能怎么样呢? “林思明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他也根本不能再活着回来,你知道的很清楚,为什么还要主动去杀那几个谏官?你想让林永现在就找借口杀了你吗?”裴音换了个姿势,手指在酒坛上画着圈,也看不出来半点紧张。 卫闲庭的唇角勾了勾,笑容嗜血而狠毒,他说:“如果林永知道了更好,那证明绣衣直指里还是有不干净的人,我趁机清洗一番,也好告诉林永,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陈熙哲还没走,不要给你的敌人联合的机会,眼看就要分而破之,你还要节外生枝,果然是孩子大了,心思也复杂了。”裴音似乎对画圈上了瘾,边比划边感叹。 “我听不得别人侮辱你,我知道你不在乎,用不了一百年的时间,他们就都死光了,可是我活着一天,只要听到了这种言语,就不会忍受!我不想你的名誉蒙上半点污名,凡是侮辱了你的人,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卫闲庭一点都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自然知道杀了几个谏官到底会带来什么后果,可是他根本就不害怕,他离开永明宫回到衙门,进入那落迦刑讯的每一步,他的头脑都非常清醒,甚至都开始思考,万一林永知道这件事之后,林永会怎么对付他,他应该怎么应对。 如果陈熙哲最后关头没有带着林思明出京,反而和步三昧联合,他又该怎么办。 他把这些可能性在脑子里重复演练,反复思考了无数遍,伴随着谏官的咒骂和哀嚎,想着所有的可能性和应对方法。 他承认,他就是在挑衅林永。 裴音来到衙门之后,卫闲庭就知道裴音一定会生气,她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只怕在这种紧要关头,出了什么意外之后,她一时看护不及,卫闲庭有危险。 可是裴音不在乎的东西,他都要替裴音好好保护起来,他替裴音在乎着,裴音是他心里最好的人,他不允许任何人对她不敬。 裴音打他他也是不生气的,就像裴音说的,自从他长大之后,裴音就不动手了,这次如果不是他不顾虑自己的安危,裴音依然是不会动手的。 裴音这人护短,可是脾气也着实不好,可是她依然顾虑着自己的脸面,至少在打人的时候,从来不让别人看见的。 如果萤雨知道裴音是怎么教训人的,估计就不会看卫闲庭不顺眼了,也许会给他找个大夫看看脑子。 “他不过是低贱的蝼蚁,哪里值得你以身犯险。”裴音对林思明是满满的轻视,一个只能靠残害弱女子才能找到男人的自尊的人,不值得她浪费一星半点的心思。 “你前面做的那么好,为什么到了最后几步的时候,偏偏冲动了呢。”裴音叹息一声,对卫闲庭说:“过来。” 卫闲庭知道,裴音这就算是消气了,他立刻走过去。裴音伸出手,卫闲庭乖乖的弯下腰,方便裴音摸自己的脸。 裴音下手重,卫闲庭脸上的红痕还没消退。裴音摸着他脸上红红的巴掌印,轻声问:“疼不疼?” 卫闲庭笑笑,“不疼。” 裴音挑眉,用力在他的左脸上按了一下,卫闲庭一个没忍住,“嘶”了一声,裴音的表情淡淡的,“口是心非,心里指不定怎么说我呢吧。” “没有,我知道你生气是因为我没考虑好后果,怕我遇到危险。”卫闲庭低声说。 裴音略略仰起头,抚着卫闲庭的手微微用力,卫闲庭会意的低下头,裴音冰凉的唇在卫闲庭的嘴上蜻蜓点水似的碰了碰,然后伸出舌头,舔去了卫闲庭嘴角那丝已经干涸的血迹。 那抹血迹的味道依然甜美诱人,裴音的眼睛瞬间变成血红色,又马上恢复了正常,她的声音有些暗哑,对卫闲庭说:“卫七,给我倒杯酒。” 卫闲庭直起身子,听话的给裴音倒了一杯酒,“从我进门就看到酒杯是空的,你莫不是在等着我?” 他说的像是开玩笑,其实走进来的时候,看到裴音面前的酒杯空着,卫闲庭就知道,裴音的怒火没有特别大,充其量也就是挨顿揍罢了,如果裴音心情真的非常不好,她早就自己动手喝酒,不会给他留个倒酒的机会了。 裴音喜怒不定,好酒,从始至终没动,说明她不想自己倒酒了,那么除了卫闲庭自己,他想不出第二个能给裴音倒酒的人。 “没人给倒酒,自己懒得动手。”裴音端起酒尝了一口,“衙门里的酒不错。” “特意给你准备的,就想着以后你来了,可以尝尝,他们倒是机灵。”卫闲庭笑着说。 他站在裴音身边,神情温柔,如果不是脸上的红印,根本看不出来刚才被裴音打了。 微凉的风送来那落迦里略重的血腥味,萤雨从那落迦那边回来,站在门外没进来,说:“都解决了。”   ☆、379.第379章 泄露 林永虽然下了旨,让陈熙哲和林思明即刻启程,可是大军开拔也不是眨眼间的事情,皇帝的命令下来了,其余的事情还需要准备。 毕竟,不能让陈熙哲和林思明两个人单枪匹马的去英州。林思明是皇子,就算林永对他的要求再严厉,还是会担心他这条脆弱的小命的。 陈熙哲还需要一部分军队随行,可是京城剩下的军队已经不多了,他只能带走一部分曾经的禁卫军。 这些事情不用他处理,兵部自然就会安排妥当,可是关于行军的路线安排一系列问题,还需要陈熙哲亲自拟定,这是他在京城的这段时间以来,最忙碌的时候。 可是在这种他本应该分身乏术的时候,陈熙哲却没有在陈府或者衙门,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步三昧的府邸。 “我只问步大人一句话,裴音是不是恕人谷的总教习?”陈熙哲开门见山,非常直接的问出了自己一直想知道的事情。 步三昧的目光凝固了一瞬,若无其事的说:“陈将军问我这件事好生奇怪,你若是都不清楚的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陈熙哲的目光很锋利,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步大人应该知道隐瞒这件事的后果,如今我马上就要带着大殿下离开京城,我不希望在英州打仗的时候,自己的背后出什么问题。” “陈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认为我会在背后捅你一刀,背叛陛下吗!”步三昧的面色也冷了下来。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步大人对陛下的忠心我是放心的,不过我担心步大人万一有什么把柄,导致受制于人,对你对我,对陛下和江山社稷都不是好事。”陈熙哲并没有动怒,而是非常客气的和步三昧说道:“步大人,卫闲庭刚回来三天,就逼得我不得不带大殿下离京剿匪,若说这只是巧合,你信吗?” 步三昧当然是不相信的,从他看到裴音跟着卫闲庭回到京城之后,他心里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太巧了,卫闲庭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无论多么缜密的陷阱,卫闲庭都能安然无恙,甚至还能反将他们一军,如果说这些都是卫闲庭的运气的话,那么老天爷未免太向着他了一点。 “我们不得不离开京城,先不说那关于大殿下侮辱臣妻的流言到底是最开始从哪里流出来的,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洗清大殿下身上的这个污点,可是离开京城之后,我更担心卫闲庭对我们分而破之,逐步铲除,所以我们必须要有所应对之法。” 陈熙哲从来不低估每一位对手,他认为每一个能与他为敌而不败的人,都必然是有一定的能力的,一个人的成功有其必然性,轻敌才是大忌。 “步大人,卫闲庭这次回来确实给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就连他带回来的那份承诺书,咱们都是不知道的,而且,一路往京城,咱们的眼线无数,没有一个发现卫闲庭的踪迹,这本身就不正常,陛下也越发信任卫闲庭而疏远你,长此与往,对你我都很不利。” 陈熙哲站在理性的角度分析,卫闲庭的手段越来越出乎预料,而且越来越让人看不透,陛下的身体又每况愈下,如果出现什么意外,他和大皇子都在千里之外,根本驰援不及。 “如果步大人清楚裴音的身份,还请告知于我,我不想以后遇到什么危险的时候,措手不及。”陈熙哲说了这么多,其实还是想知道裴音的身份。 步三昧拱拱手深表歉意,“陈将军,当日恕人谷是我亲自攻破的,如果恕人谷还在,那么我就是欺君之罪,您应该知道,如果不是查不出裴音的身份,陛下也不会对我不满。” 他也不是个傻的,就算和陈熙哲是盟友的关系,他也不可能什么事情都对陈熙哲和盘托出,毕竟陈家是国戚,将来如果大皇子登基,自己这点事现在陈熙哲不计较,以后可说不准。 因为这件事他被卫闲庭威胁也就算了,卫闲庭再猖狂,上面还有一个皇上看着呢,一个不好就会人头落地,可是陈熙哲当年和林永可是兄弟相称,只要自己还想以后仕途顺畅,此事就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分毫。 步三昧自己就是暗卫绣衣使,隐藏情绪的功夫自然炉火纯青,陈熙哲在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想来步三昧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和性命当儿戏,卫闲庭已经威胁到他,他应该不会替卫闲庭遮掩什么。 他们交谈的时候很隐秘,遣退了书房周遭的所有人,可是这时候步三昧的书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外面有人轻声说:“大人,衙门那边有动静。” 这个衙门,当然不是指步三昧现在的衙门,步三昧眼前一亮,说道:“进来!” 陈熙哲不想让外人看到自己,刚要到屏风后面去避一避,步三昧就拦住了他,“将军也一起听一听吧,能从衙门里传回来的消息,自然都是好消息。” 陈熙哲见他说的这样肯定,也就留了下来。 进来的人很不起眼,一直低着头不看周围,只跪下来和步三昧说:“大人,今天地牢里出了事,犯人都死了。” “怎么死的?”步三昧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了。 “最开始是用刑,后来,就全都直接杀了。”他知道的也不太清楚,奈何这事今天做的也不太隐蔽,那血腥味隔着很远就能闻到了。 陈熙哲听出了一点门道,步三昧口中的这个衙门,应该是卫闲庭的绣衣直指,以及卫闲庭一手建立的人间地狱,那落迦。陈熙哲倒是没想到,在卫闲庭步步紧逼的情况下,绣衣直指竟然还能留下眼线。 “都有谁知道吗?”步三昧问道。 “这事是卫大人和温大人一起做下的,还有就是……”那人犹豫了一下,说:“卫夫人今日也去了衙门里,应该是知道了这件事。” 裴音竟然也去了? 步三昧和陈熙哲都比较诧异,绣衣直指的衙门不是谁都能进的,家眷也是不可以的,裴音是怎么进去的,进去了之后,又做了什么? 那人也不太清楚,他毕竟身份低微,能探听到这些消息,再偷偷的送出来已经是不容易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继续盯着他们,小心行事。”步三昧沉思片刻,先让那人离开了。 “绣衣直指里关着的,应该是昨天抓的那几个谏官吧。”陈熙哲记得卫闲庭刚回来只抓了那几个人,还弄得东街都不得安宁,很是吵嚷了一阵。 “正是那几位大人。”步三昧笑得阴狠,“咱们正愁怎么对付卫闲庭,他自己就给咱们送来了刀子。”   ☆、380.第380章 离京 林永因为什么让卫闲庭抓了几个御史台的谏官,很多人想不明白,以为林永是真的因为谏官弹劾卫闲庭而不高兴,可是步三昧和陈熙哲这种一直跟在林永身边的人,却对林永的做法看的很明白。 想来卫闲庭自己都明白这几个谏官动不得,动了的话可能自己都会小命不保,所以才会在抓人的时候,一直阴沉着一张脸。 步三昧本以为几位大人会在那落迦里呆上一段时间,然后被卫闲庭全须全尾的放出来,没想到卫闲庭一鸣惊人,不但没放人,还给直接弄死了。 陈熙哲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过他更谨慎,问:“消息可靠吗,卫闲庭也知道陛下的用意,别让他以此反而算计了咱们。” 步三昧在消息的可靠性上颇为自信,肯定的说:“消息不会有错,陈将军可知道,我为了留下这几个眼线,到底牺牲了多少?” 陈熙哲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其实很不屑于这种阴谋诡计,也比较反感步三昧和卫闲庭这种残害忠臣的做法,只不过皇命难违,陈熙哲只能做到冷眼旁观不阻止,其他再多的,他也不能做了。 绣衣直指里的绣衣使分两个派别,一派是步三昧从林永身边做暗卫首领时候一直培养着,从英州起就跟着林永的人,他们对林永的忠心毋庸置疑,可是单单依靠这些人根本无法支撑起整个绣衣直指,而且有些脏活不能步三昧去做,步三昧是林永的代表,做不好就是给林永抹黑。 所以后来才从西山行宫放出了卫闲庭。卫闲庭的加入的确让林永舒心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他实在是太听话了,只要交给卫闲庭的事情,都会办的漂漂亮亮,而且绝对不会留下什么遗漏。 但是卫闲庭形单影只,暗卫并不听从卫闲庭的,林永为了让卫闲庭更加方便的给自己做事,便开始扩充绣衣直指。 卫闲庭便趁此机会,培养了一批自己的人。 但是林永和步三昧并没有阻止,卫闲庭手里的那点人,还不够给暗卫塞牙缝的,又有步三昧看着,卫闲庭根本翻不起什么浪花。 本来事实也确实如此,拥护卫闲庭的绣衣使和曾经的暗卫分庭抗礼,互相角力,在绣衣直指形成一种平衡。 可是自从卫闲庭升任绣衣直指指挥使之后,绣衣直指就一夜之间变天,原来那些看似没什么能力的绣衣使立刻开始用各种手段绞杀步三昧的势力,等到步三昧处理了十六卫大将军这边的事务回头再看的时候,曾经从英州带来的暗卫几乎都要损失殆尽了。 卫闲庭用近乎嚣张的方式告诉步三昧,你的人要么带走,要么全部死在绣衣直指里。 他和温锦若联合起来,做事手段堪称隐秘,什么把柄都没给步三昧留下,步三昧无法,只得把隐藏在绣衣直指里的暗卫全部撤了回来,用以保护林永的安全,眼睁睁的看着卫闲庭把绣衣直指变成自己的工具。 这件事他报给了林永,可是那时候平州的活死人事件还没了结,根本动不了卫闲庭,等到卫闲庭再回来的时候,又带着南昭王的承诺书,若此时处置卫闲庭,会让朝臣们寒了心。 所以林永才用了个手段,让卫闲庭抓了几个谏官进那落迦,以便将来治卫闲庭的罪。 “我撤出了在绣衣直指里的所有人,只留下了几个从来没和我接触过的人,才蒙混过了卫闲庭的眼睛。可是这些人我也不敢多用,一旦哪天卫闲庭察觉,这几步暗棋就毁了。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他们是不可能和我联系的,所以我才说,这件事是真的。”步三昧简单的和陈熙哲解释了两句,“卫闲庭莫不是疯了,竟然真的杀了几位大人。” 能往自己身上捅刀子的人,如果不是疯了,就是真的有完全的准备,这是在请君入瓮。 “他也许是真的疯了,今天早上他和大殿下在退朝之后说了什么,据说当时卫闲庭的脸色很难看。”陈熙哲分析,其实林思明身边的人说,林思明回去之后心情还不错,那么就应该是他早上占了上风,说了什么让卫闲庭不高兴的话。 步三昧考虑的更多,“这件事情很好,利用得当,很快就能治卫闲庭的罪,陛下也正等着这个时候,可是目前陛下还没有让卫闲庭死的想法。” 他抬起头,发现陈熙哲也正在看他,两个人对视一眼,立刻就看出了对方的想法,绝不能让卫闲庭再活着了,这件事情不能彻底让卫闲庭死,那么就再想个别的办法,一定要将卫闲庭杀掉! “此事可能需要步大人多担待,如果有什么难处,可以去找家父求助,我不日就要离开京城,帮不上大人了。”陈熙哲对步三昧一拱手。 他说出了陈章,就说明在这件事情上,陈家和步三昧的目的是一致了。 步三昧点点头,其实大多数时候,他和陈熙哲都没有多大联系,基本是各自为政,陈熙哲也尽量避免和步三昧扯上过多的关系,今日能说出让陈家相助,已经是最大的合作诚意了。 几日之后,陈熙哲和林思明带领军队离开京城,卫闲庭和裴音坐在酒楼的包间里,看着陈熙哲的军队离开。 “当日陈熙哲回京,也是这般威风的样子,那时候苍松翠柏还在他身边,看的很高兴。”温锦若今日也来了,还是原来的位置,笑着和裴音说。 裴音也想到了那两个忠心又能干的下属,说:“确实很长时间没见到他们两个了,差不多的时候,该叫他们回来了。” 卫闲庭端着茶杯看着街道上的队伍,闻言转头,假作不高兴的说:“阿音对别人都比对我关心,我真是太伤心了。” 裴音径自倒了一杯酒,压根不理他,只瞄了一眼坐在马背上威风凛凛,又忍不住得意兴奋的林思明,说:“有去无回的路,也就他还能这么高兴,差的太远了。” 卫闲庭知道她的意思是林习安的后人与他本人差的越来越远,他看着林思明的目光就像看着什么死物,冷笑着说:“都差的远了,你看我不也一样。” “你还好一点吧,差强人意。”裴音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不那么像称赞的话。 看到陈熙哲的军队出了城,卫闲庭站起来,懒懒的舒展了一下,放下杯子,说:“人已经到齐了,这场戏,也该唱起来了。”   ☆、381.第381章 原谅 陈熙哲的动作非常快,从他进入英州开始,山匪就节节败退,很快就被打到了深山里做起了缩头乌龟,凭借着天险和朝廷的军队对峙,任凭陈熙哲的军队怎么叫骂,就是不出战。 双方再次陷入了胶着,可是这次胶着已经不像原来的那几次,大家都知道,这次山匪之所以不敢出来,是因为没有多少人马,被陈熙哲打怕了。 捷报一封封的送回京城,林永的心情总算好了不少,不再整日皱了眉头,沉着一张脸,连饭食都比原来多吃了一些。 相反步三昧那边安安静静的,好像陈熙哲走之前去他府上的那一次,他并没有得到绣衣直指衙门里的内应传回来的消息一般,每日除了训练禁卫军,例行难为商雪柏之外,就不做别的了。 卫闲庭难得过了一段时间的消停日子,处理了他离开的大半年时间里,积压在衙门里的事务,没事和裴音一起下个棋赏个景喝个酒,生活惬意了不少,直接抢走了萤雨和裴音的相处时间,气的萤雨每次见到卫闲庭,都是白眼加嘲讽的。 不过就算卫闲庭不缠着裴音,一般萤雨也是找不到什么时间和裴音聊天的,裴音闲暇时候,几乎都去了崇国寺,和信言大师对坐一天,品茗下棋。 “今日又是只有你自己来的?”羲贵妃看了看外面,没看到第二个人,略嫌弃的看了一眼卫闲庭,似乎是不怎么欢迎他来一般。 卫闲庭简直哭笑不得,“阿姐,你这心也偏的太厉害了吧,裴音就算不来,你也不要把嫌弃我的情绪表现的这么明显啊,要不是陛下和我说你又念叨我了,我也不想来的好吧。” 也不知道裴音都和他阿姐说什么了,分明没来宫里几次,可是他阿姐明显更喜欢裴音,裴音这个招女人喜欢的性子从来没变过,倒是让他很头疼。 后来裴音倒是不经常来了,她也实在不喜欢进宫,永明宫物是人非,不是原来的样子,看多了她自己心情也不是那么好,说看的开,可是看多了,心绪多少还是会起涟漪。 后来裴音没事就去寺里和老和尚下棋,他也不想裴音去受佛门熏陶,万一哪天真的看破红尘了,他找谁哭去,也不知道裴音为什么最近总喜欢往崇国寺跑。 羲贵妃没想到林永还记得她说过的话,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说:“陛下竟然真的和你说了,我那不过是……” “不过是例行说一说,其实也没有多想看见我。”卫闲庭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接过羲贵妃的话,“他还经常来你这里吗?” “经常来。”羲贵妃也坐下来,嘴角带了一丝讽刺,“看看我,看看温昭仪,看看孩子,然后照旧说一些皇后的不好,称赞一下我的好,再愧疚一下对不起我。” 林永现在越发的多愁善感,前段时间还拉着卫闲庭说了很多感怀的话,林永自己说的挺感动,奈何卫闲庭心里一点波澜都不起。 “我看他的身体好像最近好了不少。”卫闲庭喝着茶水边说。 羲贵妃点头,“朝廷上的事总算见了好,英州的匪患也基本算是平了,除了卫明和宫言知还能给他堵点心,他哪还有不好的,心情放松了,自然身体也就好了。” “太医怎么说的?”卫闲庭很是关心林永的身体。 “挺好的,慢慢调理着就行。”羲贵妃说的很含蓄。 卫闲庭明了,太医说的委婉,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了,只能一直调理了,想要彻底治愈是不可能了。 林永和七年前相比差了很多,性子也变得有点优柔寡断,而且比原来还要敏感多疑了,朝堂上,大臣们都不敢多说话,生怕说错了就挨一顿斥责,最近因为陈熙哲的捷报,大臣们才过上了一段好日子。 卫闲庭小心观察着林永的每一点变化,等待着那个可以翻身的机会。 他抬头看到羲贵妃眼角有一点几不可察的细纹,突然问道:“阿姐,如果将来宫言知来和你道歉,你会原谅他吗?”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宫言知这个名字了,乍一听见,还有点陌生,卫闲庭并没有瞒着她,她后来知道了卫闲庭当年的计划,可是一个阴差阳错之下,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羲贵妃沉默了一瞬,抬起纤细的手指抚了一下眼角,声音平淡,说:“原谅什么,他没做错什么,有什么可原谅的。” 她今年才二十八岁,可是眼角已经有了一点皱纹,似乎在告诉她,她已经老了,宫里每年选进来的那些娇嫩的小姑娘一脸紧张又敬畏的喊她“皇贵妃娘娘”,她看着那些娇艳如花的面孔,暗自感叹自己已经老了。 哪怕是在她也这样娇嫩的年纪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些小姑娘一样天真的眼神,她好像并没有什么童年和乐趣,永明宫就是一座华丽的坟墓,里面的人加速老去,每天看着四四方方的天空,想着出去,外面的人却争先恐后的想进来。 她们都想成为第二个羲贵妃,她们觉得自己有家世有容貌有智慧,不会比羲贵妃差,可是她们从来没想过,林永对羲贵妃的感情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阿姐这样说,宫言知那个死脑筋的人,可能就会认为你不肯原谅他。”卫闲庭是相信羲贵妃的话的,他的阿姐从来都是个心胸豁达的人,尤其不纠结于过去,她这样说,就是真的不怨恨宫言知。 羲贵妃淡淡笑了一下,“那我可得仔细和他说明白了,我可不能耽误他一辈子。” “那我应该动作快点,让你早点和他说个明白。”卫闲庭和她开玩笑似的说。 没想到羲贵妃倒是认真点了头,“你确实应该动作快点了,每天拖拖拉拉的,一点都不像我弟弟。” 卫闲庭目瞪口呆,还没等说出什么指责羲贵妃不顾亲情伤害胞弟的话,外面柳绿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大人,承明殿来了人,说是陛下召见您。” “说了是什么事吗?”卫闲庭皱眉问。 “不清楚。”柳绿的声音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她说:“来的人奴婢不认识,还有两个禁卫军。” 卫闲庭和羲贵妃对视一眼,站起来要走,羲贵妃突然伸出手抓住他,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没事的,阿姐,我去看看。”卫闲庭安慰着她,拍拍她的手,说:“替我和裴音说一声,晚上可能不能回去陪她吃饭了。” 卫闲庭没想到自己说的话还成了真,不过不是他没回去,而是裴音没有回来。   ☆、382.第382章 感慨 承明殿安静的不太正常,卫闲庭走进去,看到林永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三喜在一旁轻轻的给林永揉捏肩膀,听到声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了下去。 林永的表情很平静,只眉头略微皱起,在卫闲庭的记忆里,他似乎很久没有舒展过眉头了,似乎每天都有无数的国事在烦扰着他,耗费他的心神。 他和卫君正是真的不一样。 在卫闲庭对卫君正有限的记忆里,卫君正几乎没怎么正眼看过几次奏折,他更多的时候是在缅怀他那个早逝的皇后,每日活在伤春悲秋里,任你外面怎么天翻地覆,他就把眼睛一闭,耳朵一堵,看不见听不见。 大臣们要是有个什么急事想奏报,卫君正也就勉强听一听,至于听没听到心里去,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说完了,大臣也就可以退下去了。 所以卫君正的早朝和每一次接见大臣,其实都是在告诉别人,朕已经听见了你们的声音,但是什么时候做,那是朕的事情了。 卫闲庭从小就瞧不起卫君正这种行为,他觉得卫君正既然如此的优柔多情,那么干嘛要做一国君主呢?随便把皇位传给个有识之士,拯救一下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大宁朝的百姓,他自己找个犄角旮旯,抱着和他那红颜薄命的皇后在一起的时候的记忆,不要祸害别人了。 可是卫君正一直到死都霸占着皇位不放手,最后临死的时候还坑害了自己的儿子一把。 后来这个江山的确是给了一个有抱负有能力的人,不过他是直接从卫闲庭手里抢走的江山。 卫闲庭在林永身边的这三年来,几乎从没见过林永有休息的时候,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都是在批阅奏章,好像邺朝有无数的政事在等着他做决定。如果卫闲庭的小命不是时刻掌握在林永手里,他可能会更欣赏林永这样的人,他相信,给林永时间,等到内乱平定,林永会给百姓带来安居乐业,就像他在镜花水月幻境中想象的一样。 可惜了。卫闲庭在心里叹息一声,如果下辈子投胎能换个身份,他一定会老老实实的考功名,为了江山百姓鞠躬尽瘁。 “陛下,卫大人来了。”三喜在林永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收回手恭敬的退到一边站好。 林永睁开眼睛,脸上瞬间出现了无法掩饰的疲惫,可是他马上就收敛好自己的表情,又变成了那个做事果决的帝王。 “闲庭来了,怎么也没个声音,要不是三喜说一声,朕都不知道你进来了。”林永看着和蔼而平易近人,像是又回到了当初还是卫闲庭的邺王叔的时候,那个慈祥的教导卫闲庭的人。 卫闲庭心中不敢放松,刚才三喜那一眼太晦涩,说明林永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林永找了两个禁卫军来传召自己,对自己又这么和蔼,要说心里面没事,他就白认识林永这么多年了。 林永心里对一个人越不满意,面子上越不会表现出来,而且还要更加亲切,目的就是让人放下戒心。 卫闲庭自认为还是对林永有些了解的,他温和的笑了笑,说:“臣看陛下好像睡了,想着还是不要打扰您了,陛下一直为国事操劳,好不容易能睡一会,臣怎么忍心打扰,臣多站一会又不碍事。” “你这孩子从小就体贴,这么多年都没变过,什么苦都往自个儿肚子里吞,你这性格我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林永稍稍坐正了一些,三喜立刻换上一盏热茶,放到林永手边。 卫闲庭见了,轻声劝道:“陛下思虑过重,又休息的少,还是少饮一些茶水的好。” “你阿姐也这么说的,可是啊,国事繁多,哪一件都是着急着处理,处理的慢了,大臣们就该催了,再多睡一会儿啊,指不定耽误什么事呢。”林永喝了一口热茶,感觉精神了不少,“你和你阿姐都知道关心朕的身体,比外面那些大臣可强多了。” 卫闲庭知道林永就是这么随便说说,当不得真,林永希望他和朝臣的关系水火不容,最好是没有人肯和他交友最好,自从温锦若和他做了朋友,带累的温大人在朝堂上也没少受到攻讦。 “各位大人也是心系国事,他们也是关心陛下的身体的,只不过陛下太威严了,他们怕说多了,有阿谀之嫌,没我这么厚脸皮罢了。”卫闲庭自我取笑了一番。 林永笑着指了指他,“你还厚脸皮了?你这样说,让那些真正厚脸皮的人可怎么活,朕记得小时候只有你脸皮最薄,谁要是夸了你一句,你都能脸红上半天,看到陌生人话都不敢说一句。”他感叹似的说:“他们不敢说,是因为他们都害怕朕,只有你胆子还能大一些了。” 卫闲庭立刻摇头,“陛下您就别夸臣了,臣这哪叫胆子大啊,臣现在见到陌生人都不敢说话呢。” “不敢说话你这指挥使的是什么来的,和朕打马虎眼,朕看你是找打!”林永佯怒,他打量了卫闲庭片刻,突然问道:“闲庭,你怨恨朕吗?” 卫闲庭楞了一下,像是完全没明白林永的意思,“陛下何处此言呢?如果不是陛下护着,臣早就死了,哪还有今天呢?” 他在和林永装傻,他知道林永问的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林永谋权篡位,现在他应该还是宁朝的皇帝,哪怕宁朝风雨飘摇,他也不会落得现在这种为了活着,谋害忠臣,声名狼藉的地步。 林永重用他,又防备他,比起做人,林永更希望他永远是一条听话的狗,紧紧抱着林永的大腿才能活着。卫闲庭怎能不怨恨呢?他不想做皇帝,他想活的有尊严,而不是林永施舍给自己的这种活法,他这一生,总得有些时候,是自己能选择的。 “如果不是朕抢了你的江山,你现在还是皇帝,也不会过这种出生入死的日子,外面的人也不会误解你。”林永似乎很感慨。 三喜站在一边低头沉默,这种时候他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卫闲庭苦笑,“陛下真是抬举臣了,臣知道自己的斤两,当年臣是赶鸭子上架,臣没那个能耐,做不了那种事。” 林永看着他的眼神很深刻,他慢慢的说:“是啊,朕知道你胆子小,一直都是个乖孩子,一转眼你都已经这么大了。可是闲庭,你能不能告诉朕,你是怎么把传国玉玺藏起来的呢?什么时候,你的胆子都大到连朕都敢欺骗了?”   ☆、383.第383章 怀疑 卫闲庭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一瞬间停止了,他的后背冒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可是还小心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表情,林永也是习武之人,自己只要有一丁点变化,林永立刻就能察觉出来。 他惊惶的看着林永,噗通一声跪下去,说:“陛下说的哪里话,传国玉玺臣是真的没见过啊。” 林永已经找了传国玉玺七年了,卫闲庭十二岁登基,十三岁被林永篡位,软禁在西山行宫,当时宫言知举着卫明才是天命所归,江山正统的大旗在曲沙关分疆裂土自立为王的时候,卫明那两份遗诏上的传国玉玺大印货真价实。 当日,林永就带兵来了西山行宫,逼问他传国玉玺的下落,那一次,林永对他动了杀机,后来卫闲庭一口咬定玉玺不在他手里,加之他也不受卫君正宠爱,林永便相信了,放了他。 卫闲庭知道他一直在寻找玉玺,没有传国玉玺,林永登上皇位总是有那么点名不正言不顺,就算他一遍遍强调,真的是卫闲庭当时禅位于他,将来史书上,后世里,也不一定就不会怀疑他是逼迫卫闲庭写下的传位诏书。 总而言之,没有玉玺,他的皇位就不是名正言顺的。但是卫闲庭不怕,哪怕卫明天天在曲沙关叫嚣他的皇位来路不正,是谋害了卫君正得来的,卫闲庭都是不怕的,他本身名声就不好,多一条污名还是少一条,对他没多大影响。 自从上一次在西山行宫逼问过卫闲庭之后,林永已经不再问卫闲庭关于玉玺的下落了,怎么这一次又老调重弹了呢?而且看林永这个态度,好像是确定了玉玺一定在他身上似的。 林永看着他就像看一个从来没认识过的陌生人一般,他的语气带着一点感叹和失望,说:“闲庭,本来朕也相信你的话,卫君正对你并不好,他让你接手一个烂摊子太正常不过了,朕记得小时候,卫君正看你的眼神恨不得立刻弄死你,所以比起卫君正的心思,朕更愿意相信你说的话。” “可是朕没想到你也不是曾经那个懂事的乖孩子了,你在朕面前从来不说谎的,为什么偏偏在传国玉玺这么大的一个事上,你要瞒着朕呢?闲庭,交出传国玉玺,难道对你会有什么影响吗?” 卫闲庭不知道林永是从哪得到的消息,但是他现在不能承认,承认了他立时就是个死罪,就算他武功盖世能从皇宫全身而退,他还要考虑他阿姐,考虑一直帮助他的温锦若和温家,他不能带累别人和他亡命天涯。 他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语气焦急而决绝,说:“陛下,臣真的不知道是谁编造出的谣言,但是玉玺的确不在臣这里,当初臣没得到玉玺,登基大典上的那一个,确实是臣秘密找人仿造的,陛下,臣真的不曾欺瞒于您,如果没有您,就没有臣的今天,臣怎能做这种有害陛下的事情!” 卫闲庭无论从语气到表情,都表现出是一个被冤枉的急于和长辈澄清的孩子的样子,他的害怕中没有被人发现秘密的恐惧,更多的是担心长辈不信任他的担忧。 林永紧紧盯着卫闲庭的脸,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他面无表情的反问:“既然玉玺不在你这里,那么它在哪呢?” 卫闲庭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茫然的摇头,“臣不清楚啊,当日臣怕大臣们知道真相,这件事除了桂海公公谁都没说,臣手里也没有信得过的人,根本不敢去找玉玺,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下来了。” 林永似乎在判断卫闲庭说的话是真是假,卫闲庭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他总觉得林永还有话没说完。 果然,林永又问道:“闲庭,既然你说玉玺不在你手里,卫明也说当日他出宫的时候,唯独玉玺没有被他带走,当时他向卫君正要过,然而卫君正并没有交给他,你知道卫君正是怎么说的吗?” 卫闲庭心里一惊,什么时候又扯上了卫明?卫明不是疯了吗?当日传国玉玺为什么没被带走他根本不知道,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卫君正都已经入殓了,这些事情应该都是秘密,林永是从哪里得知的? “臣不知,当日他入殓之后的事情,都是阿姐一手操办的,臣当时发了高热昏迷不醒,醒来之后,并没有去见过他。”卫闲庭说的很隐晦。 林永对卫君正死后的事情知道一点,卫君正死后的丧仪到出灵,卫闲庭都没露面,确实是对卫君正的怨恨极深。 “三喜,去换一杯茶来。”林永没回答卫闲庭,先是吩咐了三喜换茶。 三喜知道这是要让自己出去,他领了命退下去,无声的关好殿门,便守在了外面,不准任何人靠近。 他心里有一点担心卫闲庭,这样退出去也好,免得一会控制不住露出什么端倪,徒惹林永怀疑。 承明殿里空无一人之后,林永也不和卫闲庭绕关子,便告诉了卫闲庭,“卫君正临死的时候,确实对卫明的提议动心了,他想着,卫明继承皇位,最后肯定是要被朕夺走,以朕对卫明的不喜欢,卫明是活不了的,于是他想了一个异想天开的主意,让你替卫明继承皇位。” 林永说的这些卫闲庭都知道,卫君正的心思其实特别好猜,他满脑子的风花雪月伤春悲秋,哪能想到什么复杂的心计,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最爱的女人的孩子,他也想不起来还有个不得意的儿子。 “卫明这个孩子我确实不太喜欢,他没担当,还喜欢恃强凌弱,小聪明有一点,可是被他那个老糊涂的爹宠的有点井底之蛙,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他当日好言好语的和卫君正说了一通话,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他登基的话必死无疑,只有你登基,他才能活着。” “卫君正那个老糊涂竟然还真的听信了他的花言巧语,真的又另外写了一份圣旨,传位给你。你说他是不是疯了?”林永说完,还问了问卫闲庭。 卫闲庭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冷的地砖,还是那一句话,“陛下,子不言父之过。” “当初朕带兵进京你也是这么一句话,闲庭,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是太善良还是太迂腐。”林永摇摇头,也没说让他起来,就让他一直那么跪在地上。 时间已经入了深秋,承明殿的地砖冰凉刺骨,就像八年前,卫君正死之前让他跪下来的时候一样,冷到人的膝盖里去了。 卫闲庭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他知道,今日若是不能给林永一个满意的说法,他就不用活着走出永明宫了。   ☆、384.第384章 有惊 卫闲庭善良吗?当然不。他迂腐吗?当然也不是。他连卫瑾之的错处都能说,哪能觉得卫君正是什么好父亲呢。 可是林永问他卫君正好不好,他能跟着林永说不好吗?他不能。哪怕他心里天天咒骂着卫君正带给自己的悲惨命运,在林永面前,卫闲庭也不能说一句卫君正的不好。 他必须要让林永知道,他是一个内心柔软,对感情拿得起放不下的人,哪怕别人对他只有一分好,他都能记一辈子的人。 卫闲庭必须要给林永制造一个印象,他和卫君正是一样的,优柔多情,而且心慈手软。哪怕他现在杀人无数,他也是个为了生存不得不做这种事,夜里睡觉还是会噩梦连连,内心难安的人。 他无时无刻不给林永传递一个观点,卫闲庭是一个不记仇只记恩的人,哪怕卫君正把他推进了火坑,他也不会怨恨卫君正。 他宁可让林永认为他愚昧,固执,也不能让林永看出他是一个心狠手辣,满腹诡计的小人,他要保证自己能活的更长久。 “他毕竟是臣的父亲。”卫闲庭的声音有些发闷,仔细听,可以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 林永叹了一口气,“你一直都是个宽厚的人。” 卫闲庭在心里冷笑,好在他现在跪伏在地上,林永也察觉不到什么,林永说的这样感动,可是他的语气可没什么变化,可见对卫闲庭还是不信任的。 “卫明的计划是当晚就出宫,他拿着卫君正给他写好的圣旨,满心欢喜,本来是想等着卫君正把传国玉玺也交给他,可是不知道卫君正当时在想什么,写好两份圣旨之后,他又把传国玉玺收了起来,半点没有交给卫明的意思。卫明知道传国玉玺所代表的意义,他心中着急,便问了卫君正为何不把玉玺交给他。” “闲庭,你猜猜卫君正是怎么说的?”林永说道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反而问起了卫闲庭。 “臣猜不出来。”卫闲庭没心情也不想猜卫君正说了什么,无论卫君正说什么了,都改变不了他成为废帝的事实,他没那个精力去想卫君正的想法。 “闲庭,你把头抬起来吧。”林永命令卫闲庭,盯着卫闲庭抬起来的脸,说:“卫君正说,传国玉玺不能让卫明带走,你既然要替他受罪,他怎么也要留下点东西,证明你才是名正言顺的登基的。他一生对你不好,可是你毕竟也是他的孩子,他不能让你被世人指责。” 卫闲庭的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惊讶,他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骗人的吧,卫君正是不是被鬼上身了,还是回光返照良心发现,竟然能说出这么感人的话来,当年卫君正喝多了的时候,可是以为他是林永的孩子,想把他掐死呢。 林永微微一笑,平白的有几分危险,他说:“是不是很意外,不像是卫君正会说的话?” 确实很意外,卫君正不会是临死之前心中有愧了吧,那他可真是够虚伪的,留下玉玺还说的这么感人肺腑,他一点都不感动,倒是觉得卫君正这几句话真是给他添麻烦,估计当时卫明都要气坏了。卫闲庭心里默默的想。 卫闲庭苦笑了一下,算是承认了林永的话,“臣确实很意外,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卫明本来还想再劝,可是那时候卫君正的病情突然加重了,一大群御医和宫人涌进承明殿,他根本来不及拿走传国玉玺,就那么趁乱出了宫。”林永像是当日里亲眼所见一样,和卫闲庭详细的说了一遍卫君正临死前发生的事情。 卫闲庭沉默不语,等着林永的下文。 林永道:“闲庭,当日你高热昏迷,不在承明殿,羲贵妃照顾了你一整夜,也不知道承明殿的事情,朕远在英州,更不可能清楚当时的情况,然而现在朕却能说的一清二楚,你知道朕是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的吗?” 卫闲庭摇摇头,“臣不知。” 林永很是感慨的说,“闲庭,你对朕也不说实话了啊,你去了琼州,见到卫明的事情,怎么回来也不和朕说一说呢?难道你还和卫明有什么兄友弟恭的话不能让朕知道的吗?” 他很遗憾的摇摇头,似乎对卫闲庭很失望,“闲庭,卫明都比你诚实,你看,当他知道朕一直在寻找传国玉玺的时候,他竟然亲自写信来告诉朕,玉玺不在他那里,那么,当日你登基的时候,拿在手里的那一个,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说罢,他朝着卫闲庭的方向扔下去几张纸,纸张在空中转了个圈,晃晃悠悠的落到了卫闲庭的面前。 卫闲庭捡起来一目十行的看下去,的确是卫明的亲笔信,他小时候见过卫明的字迹,还是分辨的出来的。卫明在信里详细的说明了当日卫君正死时的情况,而且信誓旦旦的保证,传国玉玺还在卫闲庭手里,卫闲庭曾经秘密潜入琼州城,和他交谈了一番。 卫明在信里说,卫闲庭狼子野心,还曾经想杀他,他现在已经被卫闲庭的人控制起来了,他把这些事情告诉林永,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林永杀了卫闲庭,他保证,卫闲庭一死,自己就立刻投降。 卫闲庭面上带着屈辱和惊诧,高声和林永说道:“陛下,臣冤枉啊,臣的确在去十万大山之前见过卫明,可是并没有像卫明说的这样,控制住了他啊!” 林永面上没什么笑意,问:“那你去见卫明是做什么了,甚至连朕都不告诉?” 卫闲庭先用力磕了两个头,白皙的额头上立刻出现了红印,可是他像是不怕疼一样,对林永说:“臣只不过是绕过宫言知,去了琼州城截杀潜入曲沙关的南昭人,当日两个南昭人跟在卫明身边,臣杀了南昭人之后,惊动了保护卫明的守卫,想杀卫明再也没了机会,才离开的!卫明说的那些事,都是子虚乌有啊陛下!” “卫明是因为对臣怀恨在心,才会这样做的,臣当日没有和陛下说出这段经历,只是因为臣不敢啊!”卫闲庭说的悲凉,满面无可奈何之色,“陛下,臣毕竟是卫明的弟弟,臣也怕说出来之后,徒增烦扰啊!” 林永眯着眼反问:“烦扰?你能有什么烦扰?” 卫闲庭立刻闭了嘴,不再说话。 林永立刻明白了卫闲庭的意思,他冷冷的一笑,说:“卫闲庭,你是在说朕是个多疑的君主,会猜忌自己的爱卿吗?!”   ☆、385.第385章 无险 卫闲庭似乎被林永的话吓到了,哆嗦了一下,小声的说:“臣不敢。” 林永气的直接把茶杯摔倒了卫闲庭的面前,茶水顺着碎裂的茶杯流淌出来,慢慢的淌到卫闲庭的膝盖下面,裤子立刻被水洇湿,沾了水的衣服更加冰凉,卫闲庭感觉自己膝盖的骨头缝都开始刺痛。 他又想起了当年刚苏醒过来,膝盖骨头每日每夜的疼,疼的他睡不着觉的日子。 可是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就抿着嘴角,做出一副倔强沉默的样子。 “你不敢?那你心里还是这么想的!”林永指着他,怒从中来,“那你说说,玉玺的事情呢?卫明也冤枉你了?” 卫闲庭的神情悲愤,又带着无限苦涩,他说:“陛下明鉴,臣当日真的不知道玉玺去了哪里,承明殿里,臣是登基之后才进来的,那时候玉玺已经下落不明,臣是真的不清楚啊!” 他很惶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让林永相信,卫明说的事情没有一件是真的,卫闲庭语无伦次的说:“陛下,臣今日的一切都是陛下赐予的,臣怎么会生出什么其他的心思呢?臣当日确实想杀了卫明的,可惜与南昭人缠斗的时间太长,失去了机会,臣恨卫明,恨不得他死,可是臣也不敢告诉您,臣真的是害怕啊!” 说到最后,卫闲庭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悲戚。 卫闲庭跪在地上,头颅再次深深的低下去,丝毫不顾及他的面前,还有一堆碎裂的瓷片。他只有一个目的,让林永相信他的忠诚。 林永看着他的目光充满研判和怀疑,直到卫闲庭的额头要接触到瓷片的一刹那,林永突然问:“闲庭,朕有那么不值得信任吗?” 卫闲庭抬起头,眼圈已经红了,他的声音哽咽,可是眼神很茫然,像是被长辈抛弃的孩子一样,“陛下,臣信任您,可是有些事情,臣也不敢啊,臣无数次的想,如果臣不姓卫该多好啊,那么无论臣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怀疑臣对陛下的用心了。” 说着说着,卫闲庭可能是真的难过了,竟然控制不住的落下泪来,他说:“臣每天都活的战战兢兢的,生怕自己做错了事情,到时候给陛下添麻烦,臣真的和卫明没什么关系,如果知道卫明会这样陷害臣,臣当日就算拼着死在琼州城,也一定杀了卫明!” 林永怔了一怔,似乎没想到卫闲庭会哭。上次看到卫闲庭这样,还是在西山行宫的时候,自己也是逼迫卫闲庭说出传国玉玺的下落,卫闲庭痛苦的承认自己杀了一个无辜的手艺人之后,承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哭了出来。 卫闲庭哭泣的时候很隐忍,几乎都是小声啜泣的,他记得卫闲庭小的时候被卫明欺负了,也是这样小声的哭,似乎生怕声音大了,再引来别人看到,让自己过的更不好。 他从小就这样小心,每天都活的隐忍,高兴和悲伤的时候从来不敢表现出来,只能自己躲起来,偷偷的品味自己的心情。 似乎就在转眼间,这个孩子就长大了,可是无论他的外表长的再怎么成熟,内心里好像都是那个小心敏感的孩子,从来没有变过。 林永的神情软化了一点,他长叹一声,对卫闲庭说:“孩子话,你当时如果拼死杀了卫明,自己也回不来了,卫明怎么陷害你?” “那我死了也拉卫明垫背,反正我父亲最喜欢的是卫明,到时候我俩一起下了地狱,还能气一气他!”卫闲庭似乎又犯了小时候的倔脾气,说:“我分明没做过的事情,都不知道怎么和陛下解释了,都是卫明的错!” 他是真的气糊涂了,连“臣”都不说了。 林永的表情有一点怀念,他说:“起来吧,不过是问了你几句话,你竟然还哭上了,多大的人了,也不嫌丢人。” 卫闲庭心里一松,知道林永这关算是过去了。 他抬手抹了一把眼泪,说:“反正陛下还见过臣更丢脸的时候呢,臣在陛下面前没什么可丢人的。” 林永似乎被他这个厚脸皮的样子给打败了,无奈的说:“下次有什么事情和朕说,你什么话都不说,才会让人钻了空子,朕知道卫明是在挑拨离间,朕生气的是你的隐瞒,你是朕看着长大的,朕有什么可不放心你的?” 卫闲庭心想,你对我可没有对陈熙哲步三昧放心,今天若不是我声泪俱下的一番控诉,恐怕现在都被你推出去午门斩了,这会儿尸体都应该凉了。 好在卫明这人还是愚蠢的可以,以为简单的一封信,几句俯首称臣的话林永就会相信,这玩意儿估计卫明自己也就是说说,他若是真对林永称臣,都不可能活着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卫明的头脑简单才是林永没有深怀疑卫闲庭的原因,比起卫明的人品,林永还是更愿意相信卫闲庭的。 卫闲庭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和林永行礼,说:“臣知道了,以后不会在犯傻了。” “你知道自己这是犯傻就好。”林永对他挥挥手,“下去吧,天气凉,回去换身衣服,别着凉了。” “谢陛下,臣告退。” 卫闲庭出了承明殿,看到三喜站在外面,三喜见到他衣服上洇湿的痕迹,面露惊讶,用眼神询问他,是否要找一身衣服来给他换上,卫闲庭不着痕迹的摇摇头,拒绝了三喜。 他缓慢而小心的长出了一口气,压制住满腔的愤怒和杀意,快步离开皇宫。 卫闲庭一路上顶着所有人探寻的目光回到绣衣直指总衙门,温锦若迎面走过来,看到他一身狼藉的衣服,诧异的问:“卫闲庭,你这是喝茶的时候手抖,洒到自己衣服上去了?” 卫闲庭若无其事的看了他一眼,声线平稳表情平静,“你觉得我都残废到那个程度了?” 温锦若察觉到他的心情有异,立刻跟着他往衙门里走。 卫闲庭神色平常的走到自己的院子里,进屋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的膝盖还在隐隐作痛,时刻提醒他刚才在永明宫承受的屈辱。 “发生什么事了?”温锦若知道卫闲庭今天进宫去看羲贵妃,可是看他这样子,可不像是在羲贵妃宫里出来的。 卫闲庭的声音很轻,不带一点情绪,像是闲话家常一样和温锦若说:“给苍松翠柏传信,立刻杀了卫明,提着他的头回来见我,这件事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他们两个也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回来之前去和宫言知通个气,让他看好了自己的地盘,再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混进去,我就把他的脑袋也拧下来,让他这辈子都不用想着和我阿姐道歉了。” 温锦若诧异的看着他,“怎么突然……现在是不是还太急了一点。” 卫闲庭微微一笑,亲切和蔼,他一字一句的说:“我现在就要让卫明,死,无,全,尸。”   ☆、386.第386章 不请 温锦若很久没看到卫闲庭这么愤怒的时候了,他问:“卫明怎么了?” 卫闲庭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暖暖身子,慢慢的说:“今天,陛下接到一封已经疯了的卫明写的亲笔信,信上指出,我有不臣之心,传国玉玺就在我手里,而且,我还派人控制住了他。” 他在“已经疯了”四个字是上加重了语气。 温锦若立刻紧张起来,他知道卫闲庭能活着从宫里出来,说明暂时通过了林永的问询,短时间内不会有事情了,他紧张的是另外的事情,“卫明的亲笔信是怎么进入皇宫的。” 卫闲庭微笑,“是啊,我也想知道,我的绣衣使遍布东陆,哪怕是裴音的恕人谷,也无处不在,宫言知把琼州和良州看守的号称固若金汤,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疯了的卫明由苍松翠柏看守着,我也想知道,这封信是怎么送到陛下面前的。” 温锦若看着他的笑容怪渗人的,可是还得集中精神查找这其中的漏洞,他们做的事情不能一丝一毫的差错,只要出了问题,那都是抄家灭族的重罪,“莫非,有咱们不知道的势力渗透进去了?” “那就去找一找咱们不知道的势力。”卫闲庭握着酒杯的手收紧,“看来苍松翠柏是好日子过多了,都忘了怎么看人了,我这次也不用他们看着了,带着人头回来请罪吧。找人去问问宫言知,是不是谁都能把他的地盘透成筛子了,如果是,让他也别忙活了。” 看到卫闲庭真的生气了,温锦若立刻站起来,“我现在就去吩咐,保证一最快的速度查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可是恕人谷那边?” 恕人谷的事情不归绣衣直指管,裴音帮着卫闲庭,不过是因为两个人的关系,可是他们是没有资格去指责裴音的恕人谷的,毕竟,恕人谷又不是专门给卫闲庭干活的。 “我去问问,正好这个时间了,我接裴音回来吃晚饭。”卫闲庭又喝下一杯酒,然后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结果卫闲庭没走两步,就和迎面而来的萤雨撞上了,萤雨见到他也不横眉冷对了,直接就说了一句话,“阿音被抓进大理寺了!” 跟在后面的温锦若听到这句话,立刻脚下一软,抓着门框才没勉强倒下去,完了,卫闲庭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下子可好,谁那么不长眼睛,撞刀口上了。 卫闲庭眉间戾气一闪而过,平静的问:“谁动的手?” “林江雁。”萤雨倒是干脆。 卫闲庭略诧异的挑眉,倒是没想到林江雁还有胆子去挑衅裴音,她那个见人就惊叫的毛病已经好了? 裴音能和林江雁遇见,并不完全属于巧合。 她最近喜欢去崇国寺和信言大师下下棋喝喝茶顺便聊聊佛法,倒不是因为她多喜欢佛道。裴音对罗忘机都没什么尊重,她一个不信天道的人,自然不会特别相信这些东西。 不过她对于佛道两家足够的尊重。 可能是最近力量转化的不稳定,裴音有点怀念过去,她突然想到,自己的认识的朋友,除了修道的那几个之外,剩下的都是普通的凡人,看一眼少一眼,裴音恰好就在京城,于是就多去看了看信言大师。 信言大师是得到高僧,脾气比起罗忘机来不知道好了多少,也从不和裴音说那些大道理,裴音更喜欢和信言聊聊天。 故而,除了信言大师讲佛法的日子之外,基本上都是裴音在叨扰他。 “裴施主的棋艺高超,贫僧实在不及。”又一盘棋结束之后,信言大师微笑着说。 裴音倒是不自得,“我这棋艺有什么可高超的,不过是三百年的磨练,来欺负欺负大师罢了。” “能看得清自己,裴施主的心思通透。”信言双手合十道。 裴音收起棋子,倒了两杯茶水,将其中一杯推到信言大师面前,说:“三百年了,看不透的也该看透了,否则就白活这么久了,我倒是很佩服大师,红尘俗世,大师看的比我通透多了。” “裴施主高看贫僧了,贫僧不过是把看不透的东西放下而已。”信言谦虚的笑笑,“我观裴施主的气色,倒是比原来好了很多,看来红尘里走一遭,施主得到了很多。” 裴音拈起一颗棋子在指尖转了转,像是想到了什么人,笑容里多了一点温暖,“确实得到了一点,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孩子。” “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裴施主会觉得卫施主是一个可爱的孩子。”信言摇头失笑。 卫闲庭来过寺庙几次,几乎都是来接裴音的,在那之前,他从来没进过崇国寺的大门。可是卫闲庭每次来都皱着个眉,一副很警惕的样子,信言看到过好多次,卫闲庭一见到裴音就立刻抓着她的手不放,对整个寺庙也很不友好,好像生怕裴音哪天看开了,被他说动了遁入空门一样。 信言第一眼看到卫闲庭的时候,就震惊于他和裴音的相似,他们两个的气质太相像了,只不过卫闲庭的眼睛里多了一点人气,没有裴音的眼睛那么像死水。 信言曾经听过不少关于卫闲庭的事迹,更多的都是他残害忠良的,还有就是他曾经做皇帝的时候,一事无成庸庸碌碌的,信言曾经疑惑过,卫闲庭应该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是什么时候开始,行事变得如此暴戾了呢? 等他和裴音站在一起的时候,信言终于明白了,那个曾经被人说的一事无成的废帝,已经被裴音培养起来了,裴音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培养了一个最合格的人。 好在卫闲庭虽然对崇国寺戒备,但是依然尊敬,还是恭恭敬敬的给他问了好。他的眼睛里有深深的压抑着的黑暗,信言想,估计总有一天,压在卫闲庭心里的那只凶兽就会冲出来,撕裂所有伤害他的人。 这样一个危险的人,也只有裴音会觉得他可爱。 禅室里的气氛祥和,裴音和信言大师品茶对弈,本来非常的凝神静气,可是他们没说上两句话,外面就出现一阵吵嚷声。 裴音仔细听了听,眉头微微皱起。 一个小沙弥敲了敲门,得到允许之后走进来,神情中带了一点无措,和信言说:“师父,有贵客到访。” 信言奇怪,一般贵客到了崇国寺,都会提前一天来说明,以便崇国寺准备接待,可是第一次有人突然造访,还弄出这样大的声音,扰了佛门清净的。 那小沙弥也觉得突然,他说:“是公主殿下。” 裴音神色不变,她刚才就已经听到了林江雁的声音,没想到她都能出门了,看样子上次吓着的病是好了。   ☆、387.第387章 自来 “既然有贵客临门,大师还是不要怠慢了,我自便即可,大师不必管我。”裴音倒是随意,她也不是个霸道的人,知道林江雁前来,应该是来找信言的。 不过罗忘机就在永明宫里,林江雁就算有什么事,也应该是去找罗忘机,怎么也来找信言大师了呢? 信言大师念了一句佛号,很是歉意的对裴音说:“既如此,贫僧前去看一看,裴施主请便。” 裴音对信言礼貌的颌首,目送信言离开。 禅室重新恢复安静,裴音捻起棋子放到棋盘上,自己和自己对弈起来。 她幼年时,跟着兄长们一起在国子监听课的时候,老太傅就和她说过,人生最大的对手是自己,最难的事情,是看清楚这个事实。 她小时候觉得太傅说的话太荒谬,彼时南昭崛起,内有宁王卫瑾之虎视眈眈,内忧外患之下,什么敌人是自己的这种话,她能相信才怪。 裴音那时候骄纵任性,虽然能看清楚一点局势,可是身上总带着一股子天之骄子的傲气,看不上太傅那个满头花白脸上都是皱纹的老头子,她也没想着有一天能做女皇,在国子监和太傅一通狡辩之后,昂首而去,倒是把留在里面的兄长们吓得半死。 她记得当时她自以为辩论赢了老太傅的时候,老太傅只是一脸慈爱的摇着头,用看不懂事的晚辈的目光看着她,说:“公主殿下,等您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可惜她二十岁才开始长大,卫瑾之的铁蹄踏破宫门,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慨然赴死,一场熊熊大火从她的眼睛里烧到她的心里,她才开始成长。 等她明白失去父兄的庇佑,失去公主的身份之后,她甚至连个普通的农家女都不如的时候,裴音才懂得老太傅当时的话。 她最大的对手是自己,是那个迷茫无措,满心仇恨,充满嗜血欲望的自己。 裴音那时候开始明白自己的浅薄无知,她开始每日自省其身,审视自己的内心,正视自己的软弱和无知。 她用了三百年,看清楚天道的不公平,世道的莫测,人道的无情,然后她开始向往有血有肉的生活。 此后,裴音开始迷恋上对弈,尤其喜欢自己和自己对弈,人生得一知己很难,得一势均力敌的对手也很难,唯独不难的,就是和自己角力。 裴音的每一颗棋子都落的非常缓慢,她像是需要思考无数遍,谨慎的对待自己落下的每一个棋子,就好像她落下的是自己那跌宕起伏的人生。 可惜,她只落了十几颗棋子,茶杯里的热茶还没开始冷下去,热气还未散尽的时候,有人闯了进来。 裴音抬起头,平静冷漠的眼睛看着推开禅室大门的人,等着那人先开口说话。 林江雁一袭贵重而亮丽的嫩黄色衣裙,做工精致,其上缀着的每一颗珍珠都圆润饱满,可见她在皇宫里多么受宠爱,就像曾经的裴音一样,裴音只希望自己曾经没有林江雁看起来那么蠢。 林江雁推开门的气势非常足,可是一对上裴音的目光,她立刻不由自主的蜷缩了一下手指,目光瑟缩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当日在宫殿里,裴音扔出去的那一双擦着她的发髻而过的银箸。 可是她马上就发现了自己在对方面前示了弱,立刻咬了咬下唇,像是有些恼火自己的不争气,然后她有挺起了胸膛,微微扬起下巴,做出一副骄傲的样子,说:“我是来找你的。” 信言大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站在公主殿下身后的不远处,既焦急又歉意的看着裴音,欲言又止。 看样子公主殿下又是二话没说,直接带着侍卫闯进来的,真是个骄纵的小姑娘,平白扰了佛门清净。 裴音用眼神示意信言大师稍安勿躁,然后看着林江雁微笑了一下,说:“公主殿下专程屈尊来见裴音,裴音岂有不见的道理,公主请进来坐吧。”说罢,她指了指自己对面那个蒲团。 她说的很是客气,可是并没有起身相迎,只纹丝不动的坐在原处,等着林江雁进来。 “放肆!见到公主殿下还不行礼,不尊……”林江雁身后的贴身宫女见裴音如此不恭敬,立刻瞪起了眼睛呵斥裴音。 可是她还没说完,就被林江雁制止了,“闭嘴!你们都在外面等着,没有本殿下的命令不得进来!” “殿下,这恐怕不妥,您的安全……”保护公主的侍卫头领有些为难。 林江雁没有看那个侍卫头领,而是盯着裴音说:“裴姑娘不是那等凶徒,不会做出伤害本殿下的事情,本殿下说的对吗,裴姑娘?” 按照对外的说法,裴音已经和卫闲庭成亲了,林江雁应该称呼她一声“卫夫人”,可是她偏偏没有,可见并不承认裴音的这个身份,仔细说来,这也是对裴音的一种不尊重。 可是裴音并不在意这种小事,她也更喜欢别人称呼她“裴姑娘”,这不是说她不喜欢卫闲庭给她带来的另外一个头衔,只不过她更喜欢别人先看到的是她这个人,然后才想到她的其他身份,她首先是她自己,不是别人的什么附属品。 “公主殿下慧眼。”裴音的声音平平静静的,对林江雁很是客气。 可侍卫头领和她的贴身侍女还想说什么,林江雁不想再和他们废话下去,直接制止了他们继续说的可能,“好了,本殿下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都在外面等着,怎么,本殿下的命令已经不好使了吗?!” “公主殿下息怒。”见林江雁又发怒的征兆,众人立刻跪下来请罪。 安静的崇国寺突然想起这么整齐的声音,听着还是有些吵闹的,林江雁自己可能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立刻让他们站起来,然后走进禅室。 她在裴音对面坐下来,裴音换了一个新的杯子,倒了一杯茶水推到林江雁面前。 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激怒裴音,裴音都是一个非常有礼有节的人。 林江雁双手握住茶杯,可是并不喝水,只是不住的打量着裴音。 裴音也不在意她的打量,重新拿起棋子放到棋盘上,接着刚才的棋局继续走下去。 谁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像是互相比较谁更稳重一样,都等着对方先开口。 林江雁到底还是年轻,很快就沉不住气,她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本殿下是怎么知道你在这里,找来了吗?” “我的行踪本来就不是保密的,殿下想知道,差个人问一问就能清楚,没什么好奇怪的。”裴音不以为意,她又不是偷偷摸摸的来崇国寺的,每天的行程基本都一样,只要盯着卫府的眼睛仔细一点,很快就能摸出规律来。 林江雁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说:“我特意出宫来找你,有话想对你说。”   ☆、388.第388章 争论 “公主殿下请讲,裴音洗耳恭听。”裴音手上的棋子落下的频率不变,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安静的禅室内只能听到棋子和棋盘相碰撞的清脆声音,甚是悦耳。 林江雁看到她这淡定的样子,突然之间冒出了一点小脾气,又不想说的那么痛快了。 从她推开门开始,一直都是裴音在掌握着主动权,基本都是她在说,裴音只负责听着,既不好奇她为什么来,也不关心她要说的是什么。裴音的态度更像是在表示,说不说随你,我听不听都无所谓。 林江雁反问,“裴姑娘就不好奇我来找你想说什么做什么?你就不怕我是来治你的罪的?” 裴音终于把眼睛从棋盘上挪开,抬起眼皮看了林江雁一眼,她看着林江雁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天真的小孩子,裴音笑着说:“殿下如果想治我的罪,只要下个命令就可以了,何苦这么大费周章的跑来呢,莫非是专门送来让我威胁外面那群人的吗?公主殿下难道忘了吗,我最擅长的就是杀人啊。” 话到最后,裴音放缓了语气,以近乎叹息的声音说道。 她的话勾起了林江雁不好的回忆,林江雁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哆嗦,看着裴音的目光终于带了点害怕。 林江雁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她确实才刚刚痊愈没多久,看到陌生人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的躲避。只不过在宫里调养的这段时间,她已经好了很多,并不会反应那样激烈了。 她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就一直找裴音的踪迹,想要再见裴音一次。裴音的行迹非常好打听,几乎现在每一位大臣家的女眷都盯着这位卫闲庭的新夫人呢,想要邀请裴音的不在少数。 可是裴音实在是太难邀请了,送进卫府的请帖都如石沉大海一般,每天,都能看到裴音雷打不动的从卫府出来,坐着马车去往崇国寺,可是就是不接她们的请帖。她就像卫闲庭一样,永远把自己留在方寸之地,不和任何官员打交道。 林江雁在和裴音短暂的打交道的过程中,发现裴音是一个非常随意而且自我的人,这样的人通常都不会太在意别人怎么想,更多的时候,她做事全看自己的心情,所以,别想能把裴音邀请到自己的府邸中去。 但是山不来就我,我可以去就山。林江雁在病情基本好了之后,就带着一队侍卫,浩浩荡荡的直接来了崇国寺。 可是她想和裴音说话并不代表她就不害怕裴音,正相反,越是靠近裴音,林江雁就越是能感觉到裴音身上的那股不动声色的寒意。那是一种能渗透人骨头的冰冷,时间长了,会让人觉得自己身上都跟着失去了温度。 “裴姑娘就不怕伤了我,连累了卫闲庭吗?”林江雁努力维持住自己的表情,强自镇定的问。 裴音有些好笑的看着林江雁,一颗棋子干脆的落在棋盘上,说:“殿下说笑了,我想做什么,是我的事情,与卫七没什么关系,如果担心连累卫七,我就不去做我想做的事情,那么我心里会非常的不痛快。” “裴姑娘的想法未免太过自私了吧,卫闲庭娶你为妻,你们两个就是夫妻一体,你做事的时候,就不考虑他的面子前途吗!”林江雁听了裴音一番自利的话,心里的小火苗又开始燃烧起来。 裴音重新垂下眼睛看着棋盘,拈起一颗黑色的棋子在自己的脸颊上碰了碰,仔细思考下一步,棋子和她的脸颊是一个温度,碰到脸颊的时候,根本分不出来哪个是自己的皮肤,哪个是棋子,像是已经融为了一体。 她一边思考一边说:“面子和前途都是他自己争取的,能不能保护住,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如殿下所说,夫妻一体,那么为什么不能是卫七来顾虑我的面子和前途呢?好吧,我也没什么前途可需要顾虑的,那就让他顾虑顾虑我的心情好了。” 裴音的一番话堪称有理有据。 “你是他的妻子,你就应该为他考虑!”林江雁没想到裴音竟然还有这么一番谬论。 裴音终于决定把棋子落在什么位置上了,“所以呢?他还是我的丈夫,他作为一个男人,不是更应该为了女人考虑吗?我在嫁给卫七之前,我姓裴名音,并不姓卫,我从最开始就不是卫七的附属品,在地位上甚至精神上,我与他是平等的。” 裴音不喜欢所谓的夫为妻纲之类的道理,三百年前,她还是大楚的昭明公主的时候,她的父皇也没有教给她这种东西。她生来就不是别人的附属品,也不是别人的所有物,她是她自己,她的喜怒哀乐自然要随着自己的心情。曾经裴君兰想过控制她,可惜最后她把裴君兰钉在了棺材里。 她的骄傲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和林江雁这种表面上的骄傲存在本质的区别,裴音更看重自我,她也是这样教育卫闲庭的,人首先要尊重自己,爱护自己,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和爱护,不要把自己变成任何人的附属品,没人值得你弯腰,也没人值得你低头。 “你这简直就是无理取闹,任性自私,如果没有卫闲庭,哪里有你的荣华富贵,你不替卫闲庭考虑,将来有一天,卫闲庭如果身败名裂,遇到危险,那么有一半都是你的责任,你就不怕他怨恨你吗?”林江雁激动的差点站起来。 “首先,我不需要卫闲庭给我带来荣华富贵,没有卫七现在的身份,我也能活的很好,其次,如果某一天卫闲庭失去所有,他不能来怨恨我,只能怨恨自己的无能。”棋盘上已经杀的难解难分,裴音仔细看了看,少不得又是一个和局。 林江雁忍无可忍,站起来指着裴音说:“卫闲庭娶了你简直是瞎了眼睛,你根本不值得他倾心对待,你根本就不爱他!” 裴音抬起眼睛淡淡的睨了她一眼,“公主殿下,我不喜欢仰视别人,麻烦请你坐下来,再者,我要说的是,我爱他还是不爱这种事,不需要让你知道。” 林江雁没有坐下去,她快被裴音的自私言论气坏了,她咬着牙说:“既然你这样不关心卫闲庭,那你现在和他和离好了,以后如果卫闲庭出了事,也连累不到你!” 裴音看着她眯了眯眼睛,“公主殿下似乎话里有话。”   ☆、389.第389章 连累 林江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姑娘。她虽然被陈皇后娇惯的有些女儿家的小脾气,可能还有些任性,平日里趾高气扬了一些,看到那些受宠的嫔妃,就会想到陈皇后那总也展不开的双眉,进而上前以公主的身份为难这些宫妃之外,她并没有什么坏心眼。 她和阿娜公主有本质上的区别,就在于她这个人心地还算善良,也不会乱伤及无辜,你让她欺负欺负人可以,但是你让她想个恶毒的法子害人,林江雁是想不出来的。 连裴音都不得不承认,林江雁其实挺勇敢的,能看得出来她是真心喜欢卫闲庭,才能在害怕自己的情况下,依然来找自己谈话,可惜就是沉不住气,被裴音牵着鼻子走了一圈。 裴音指了指身后的蒲团,声音冷淡的说:“公主殿下还是坐下来说吧,如果实在不想说,门在您身后,慢走不送,我不想和您讨论我对于感情的观点。” 可能是裴音眼睛里的不耐烦表现的太明显,林江雁十指交握仔细思考了半天,两只手绞的指关节都发了白,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坐下来。 棋局已经分出了结果,果然如裴音之前预料的一样,黑白子杀成了平局,她慢慢的将棋子捡起来,一颗颗的放回棋笥里,对林江雁说:“看来公主殿下不是来和我闲谈的,既然有事情想说,公主可以直言了。” 林江雁盯着垂头仔细收捡棋子的裴音,目光里带了一些琢磨和判断,似乎在思考接下来的话,要怎样和裴音说出口。 裴音给她的感觉很奇怪,她第一次见到裴音的时候,还是在卫闲庭的府邸,那时候卫闲庭刚刚被她父亲杖责一百,她知道消息的时候,吓得魂都要没有了,又是绝食又是哭闹了折腾了好多天,林永没办法,才答应让她去看卫闲庭,那时候,她推开门,就看到了衣衫不整的在床上的卫闲庭抓着裴音的手。 身为女子的直觉,林江雁当时就感到裴音对她是一个威胁,卫闲庭看裴音的目光太深情了,那种眼神,只要看过一眼的人,就都不会忘记,所以即使后来卫闲庭轻描淡写的解释了裴音的身份,林江雁也没放心。 可是她没想到,卫闲庭离开京城多半年之后,再回来竟然就娶了妻子。她的心情还没有雀跃多久,就立刻坠到了谷底。 在皇宫里第一眼见到裴音的时候,林江雁就记起来她是谁了,她假作不知的故意为难裴音,想让裴音出丑,所以一直在逼迫她,可是没想到,最后出丑的竟然是自己。 裴音的脸上一直都鲜少有情绪波动,她每次做出来的表情都像是假的一样,而且裴音什么都不在乎。 林江雁不知道别人能不能看出什么,但是她仅有的两次和裴音见面,都能感觉出来,裴音身上是没有人气的,她更像是一尊精美绝伦的雕像,没感情没温度,只外表华丽非常。 因此她感到非常的不平衡,她不觉得裴音有什么地方配得上卫闲庭的,无论是从身份还是家世,裴音除了长得好看之外,再没有半点值得称道的地方,现在,还应该加上一条,裴音还根本不考虑卫闲庭的感受。 林江雁发誓,一定要让卫闲庭离开这个不爱他的女人。 “我第一次见到卫闲庭的时候,只有十一岁,那时候卫闲庭的脸色很苍白,也很瘦,看着还没有我大哥健壮,他对我恭敬的行礼,说话很有礼貌,而且声音也很好听。”林江雁开口说起了和卫闲庭初次见面的事情,她的眼神很怀念。 裴音没有阻止,安静的听着。不过从一个爱慕卫闲庭的女人嘴里说着他的事情,裴音得承认,自己的心情不是那么好。 “我那时候不知道这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男孩子就是他们口中的废帝,我只觉得他长的秀秀气气的,和我在英州见过的男孩子都不一样,我觉得他长的很好看。” “当我知道他是废帝卫闲庭的时候,我非常惊讶,因为在我还在英州的时候,我父皇经常会说起卫闲庭,我能感觉出来,他是非常喜欢卫闲庭的,因此,我大哥还很不平衡了很久。”林江雁毫不愧疚的接了林思明的老底。 裴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脸上没什么表情。 “卫闲庭这些年很不容易,当年你看到他挨打不过是冰山一角,裴姑娘知道他初入朝堂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吗?”林江雁问道。 “愿闻其详。”裴音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虽然卫闲庭离开西山行宫之后,基本都在她的小蝙蝠的眼睛下看着。 林江雁看着裴音的目光很不满意,“你从来不了解卫闲庭经历的苦楚,他刚刚进入朝堂的时候,天天被大臣们攻讦,每天弹劾卫闲庭的折子能在我父皇的桌子上堆成山,在绣衣直指衙门里,卫闲庭举步维艰,没有人信服他,自然不会有人听从他的命令。” “卫闲庭几乎是腹背受敌,四面楚歌,我父皇交给他的每一个任务,他几乎都是自己完成的,若不是卫闲庭做出了一些功绩,给了我父皇反驳朝臣的理由,绣衣直指根本就不会再扩张招人了。”林江雁笑着问裴音,“裴姑娘知道他这些年受了多少伤吗?” 裴音微笑着没说话。 林江雁以为裴音是不知道,所以答不出来了,她像个胜利者一样看着裴音说:“卫闲庭受的伤根本数不过来,我在宫里看到他的时候,他总是一副脸色苍白,眼底带着青黑的样子,他如今的地位都是一刀刀拼出来的,如果你不珍惜,那么你可以放手,不要拖累到他。” “公主殿下是怎么认为,我会拖累卫七的?”裴音终于开了口,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江雁问。 “你不了解卫闲庭的过去,我听说了,你救了卫闲庭两次,裴姑娘不应该挟恩图报,既然你对卫闲庭没有感情,就请放了他,以后,如果卫闲庭出了什么事,也不至于连累到裴姑娘。”林江雁总算拿出了一点公主的样子,开始和裴音谈判。 事情总算说到裴音感兴趣的地方,裴音抚了一下眼角,问道:“殿下说了两次卫闲庭会遇到危险,我可以问一问,是什么危险吗?”   ☆、390.第390章 意 林江雁没想到她还是这么淡然,那出口的话就带了微微讽刺的意味,“裴姑娘这样问,是想知道的详细一点,好能及时摆脱卫闲庭吗?” 裴音对林江雁的讽刺听而不闻,面上是无所谓的表情,“啊,既然公主殿下这样想,那也可以这样认为。” 林江雁无法想象,怎么还能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她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下来,和裴音说:“不知裴姑娘觉得卫闲庭现在的前途怎么样?” “很光明,皇上宠信,官运亨通。”裴音尽量让自己说的不那么敷衍,表现的略无知一些。 林江雁面上露出几丝嘲讽之色,似乎在嘲笑裴音的浅薄无知,“裴姑娘对朝堂的认知果然很片面。” “卫闲庭现在的前途看着顺遂,那是因为真正的危机还没有表现出来。”林江雁毕竟在皇宫里生活了六七年,她是最了解她父亲的人,多年来在皇宫里耳濡目染,剔除她的无理取闹的骄纵一面,林江雁也是一个公主。 “卫闲庭是前朝废帝,这一点不会因为他能力卓绝,深得帝心而有所改变,更相反,卫闲庭每做成功一件事情,朝臣盯着他的目光就越紧,如果不是他掌控着整个绣衣直指,可以监视百官的动态,想来弹劾卫闲庭的折子还会更多。” 林江雁说到弹劾的折子的时候,表情带了点愤怒,“一群朝廷的蠹虫,每天只顾着盯着卫闲庭的身份,从来看不见卫闲庭都做了哪些他们不能做的事情,一有事情就往后缩,请功的时候倒是一个个的都冒了出来,看得我恶心!” “裴姑娘是不是认为,只要卫闲庭保住我父皇的信任就没有问题了?”林江雁问道,不等裴音回答,她又自己说了下去,“你错了,如果说整个朝廷有谁最不信任卫闲庭,那么一定是我父亲。” “殿下这话有点自相矛盾,您先前还说了,陛下很喜欢卫闲庭。”裴音反驳道。 林江雁摇摇头,“我父皇是很喜欢卫闲庭,那是曾经我们还在英州的时候,卫闲庭还是皇子,朝廷还是大宁的朝廷,卫闲庭和我父皇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和矛盾,他自然喜欢卫闲庭。” “可现在,我父皇变成了皇帝,这个江山。”林江雁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个江山是从卫闲庭手里抢过去的,我父皇无时无刻不在想,卫闲庭会不会对他心有怨恨,如果卫闲庭心中积怨颇深,会不会将来对他不利。卫闲庭在我父皇那里是讨不得好的。” 林江雁倒是看的很明白,“卫闲庭如果一直庸庸碌碌,我父皇可能会怀疑他是在韬光养晦,可是他表现的这样优秀,我父皇又担心这把锋利的刀子有一天会割伤自己的手,他重用卫闲庭,可是也防备着卫闲庭,卫闲庭将来如果没有什么契机的话,他也只能在绣衣直指指挥使的位子上一辈子了。” 裴音深深的看了林江雁一眼,“我倒是小瞧了公主殿下。” 裴音只见过林江雁两面,两次都是林江雁主动凑到她面前来的,就像她给林江雁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般,林江雁也给裴音留下了一点印象。 林江雁两次和她说话,都是因为卫闲庭,她每次见到卫闲庭的时候,眼睛里的感情表现的太明显,以至于裴音想忽略都不行。 这位邺朝仅有的公主殿下似乎被娇宠的只看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哪怕是人,她都没觉得自己有得不到的。 宫殿里相见,林江雁那无知的挑衅让她非常的不耐烦,裴音在那一刻想起了阿娜,她就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林江雁的咄咄逼人之下,裴音出手给了林江雁一点小教训。 她以为林江雁不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像南昭的公主阿娜一样,没想到林江雁竟然自己找上门来,还和她说了这么一番堪称清醒的话。 看来这位小公主并不像别人想的一样,是一个只知道为了自己的爱情往前冲的傻姑娘。 林江雁显得没多么高兴,她低头看着茶杯中已经冷掉的茶水,那和她平日里喝的不一样,看起来就要苦涩难以入口很多,她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东西和她平日里见到的不一样,她无法接受这些不一样的,但是她能理解。 “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只盯着卫闲庭不放,其他的什么都不管,我骄傲任性,不讲理,喜欢以势压人。”林江雁洒然一笑,显然对别人是怎么评价她的不太在乎,“我知道别人怎么看我的,可是我不需要在乎,我是公主,我不需要别人喜欢我,我只要我喜欢的人看到我就可以了。” 裴音现在开始有点喜欢这个小姑娘了。可惜她是林永的女儿,将来注定和卫闲庭要站到对立面上,裴音也生不起什么和她结交的心思,她还真有点替林江雁惋惜,如果她知道卫闲庭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心情。 林氏和卫氏的后人里,唯一打动她的,也就只有一个卫闲庭。 “公主殿下豁达。”裴音淡淡的恭维了她一句,手指在温热的茶杯上摩挲。 “所有人都在盯着卫闲庭的错处,裴姑娘不怕哪一天,卫闲庭真的被我父皇厌弃吗?你要知道,被一个帝王怀疑,是最致命的,尤其他的身份还那样复杂。”林江雁抬起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问。 可是裴音的眼睛无波无澜,安静的像一潭死水,“公主殿下把局势看的这样通透,又和我说了这么多,想来应该是有办法救卫闲庭的。” 她对林江雁的问题避而不答。 林江雁以为她是害怕了,就说:“我的确是有办法的,卫闲庭的身份是最让朝臣诟病的,所以,想要解决卫闲庭的身份问题,只能给他另一个新的身份。” 裴音知道林江雁的小心思,她挑了挑眉,示意林江雁继续说下去。 “我嫁给卫闲庭,卫闲庭就是驸马,他就是我父皇的半个儿子,这个新的身份足以堵住朝臣的嘴,让他将来平步青云。”兜了这一大圈,林江雁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391.第391章 不应 裴音偏了偏头,看着林江雁的目光中带了一点点遗憾。 还是个小姑娘啊。裴音在心里淡淡的叹息了一声,她本想听到什么新鲜点的东西,没想到最后还是没逃过裴音的猜想。 “公主殿下怎么能保证,皇上一定会让您嫁给卫七呢,您也说了,皇上对卫七很是防备。”裴音反问,她自始至终都维持着一个平静的表情,连笑容都是淡淡的,似乎并不觉得林江雁的话有多么让人惊讶或者愤怒。 林江雁看不出裴音的表情,自然也不知道裴音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裴音的反应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林江雁心里没了底,但是她不能在自己的情敌面前露怯,依旧做出胸有成竹的样子说:“只要卫闲庭点头,我就可以去求我父皇下旨赐婚,我父皇只有我一个女儿,只要我好言央求,必然会同意的。” “那如果将来卫七犯了大罪呢?公主殿下也能保证卫七的安全吗?”听裴音的问题,倒像是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林江雁以为自己说动了裴音,心里稍稍放松了一点,面上露出了一点笑意,说:“自然是可以的,我是真心喜欢卫闲庭,我一定会保证卫闲庭的平安,保证他仕途坦荡。” 裴音摊手,问:“那么公主殿下似乎忘了,我已经是卫七的妻子了,您准备把我放到哪里呢?” 林江雁似乎没想到裴音还能问这种问题,她略讽刺的说:“裴姑娘不是很担心卫闲庭出事之后连累自己吗?你从来不为卫闲庭考虑,现在还需要想自己的未来吗?” “你根本不喜欢卫闲庭,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离开卫闲庭呢?与其将来卫闲庭真的被我父皇厌弃,出了事情之后连累你,还不如你现在就主动离开,以后卫闲庭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带累到你。” 裴音点点头,似乎是在认真考虑林江雁的话,“公主殿下说的有理有据,着实让我意外。” 林江雁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似乎已经能听见裴音下一句话就是同意她的建议。 “可惜我并不想答应殿下。”裴音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笑的异常恶劣,似乎是在戏耍林江雁,“公主殿下说的很好,可是现在卫七就能保证我生活优渥,如果将来真的出了事情,我再离开他也不迟。” 林江雁脸上还没展开的笑容登时僵住,她面上闪过怒气,映衬的一张娇美的脸有些扭曲,拍案而起,“你在戏弄我!” 裴音慢慢站起来,她是个非常高挑的女子,林江雁和她站在一起,就像是一个没张开的小女孩,她微微低下头,俯视林江雁,一贯没有感情的眼睛像两颗晶莹剔透的宝石,看着林江雁愤怒的脸。 “公主殿下理解错了,从始至终,我都没有答应你什么,一直都是你在说而已,又何来我戏耍殿下的说法呢?”裴音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依然是疏离冷漠的。 林江雁愣了一下,仔细回想之后才发现,果然,从刚才开始,都是她一个人在说,裴音偶尔才说上一两句,可是全都是顺着林江雁的话,并没有表达出什么意思,她从来没答应过林江雁什么。 “公主殿下说的很好,我也很感动于公主殿下为卫七考虑的一片真心,但是……”裴音唇角带起一个略显冰冷的弧度,像是看着一个小孩子一样,和林江雁说:“公主殿下有些想当然了,很多事情并不会像你想的那样美好。” 她决定给林江雁讲讲人情世故,这个小姑娘生活在九重宫门里,只能看到一点片面的局势,便以为事情都会像她想的那样顺利。 “公主殿下深得皇上宠爱,如果您真的哭闹着要嫁给卫七,皇上在无可奈何之下,说不定真的会同意,但是,您觉得皇上对卫七的印象就会改变了吗?相反,很可能会更加反感。” “一旦将来卫七出了事,公主殿下哪怕再舍不得卫七,你再去和皇上苦恼,皇上也只会给您一纸和离书,到时候,卫七还是得进天牢,大臣们依然会拿着他废帝的身份攻讦他,不会因为他曾经是驸马,就手下留情。” 林江雁似乎没想到这一点,她有点不相信,眼睛瞪大了一些,愣愣的看着裴音。 裴音决定回去好好教训教训卫闲庭,没事总有爱慕他的小姑娘来找自己的麻烦,下一次,她可不想再听哪个小姑娘来说爱慕卫闲庭的感情史了,这实在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 “这些都是你想象的,你不喜欢卫闲庭,你才会把事情想得这么坏!”林江雁不服气的和她争辩。 裴音漆黑的眼睛里滑过一丝不耐烦,“公主殿下,您要知道,并不是谁都会把喜欢两个字挂在嘴上的,我对于卫七是什么感情,不需要和公主殿下细说,如果殿下没有什么其他想说的,就请回吧!” 林江雁总是要在喜欢这件事上分出个高低来,裴音感觉到非常无趣。 没有人能和她说卫闲庭的过去,卫闲庭从十三岁开始的每一天,几乎都是有裴音的参与的,哪怕她后来离开卫闲庭身边,她的视线也从来没离开过卫闲庭,卫闲庭在邺朝朝堂里经历的每一次困难,遇到的每一次危险,受的每一次伤,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没有人可以在她面前炫耀自己多么了解卫闲庭受过的苦楚,她和卫闲庭的感情,也不需要任何人来评论。 林江雁被裴音冷凝的目光吓的身子往后缩了缩,可是随后她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右手动了动,低声和裴音说:“我不会走的,你这种不珍惜卫闲庭的人,根本就不配留在卫闲庭身边!” 裴音敏锐的感觉到林江雁身上一丝转瞬即逝的杀气,她的目光微微一凝,一线银色的光线划过裴音的瞳孔,林江雁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径直朝裴音刺了过来。 “来人,护驾!”林江雁提高了声音喊,看着裴音的目光带了一点胜券在握的得意。 裴音终于对林江雁的作为有了点意外,她出手如电,直接扼住林江雁的咽喉,面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没想到,我还是小看了殿下!” 侍卫和宫女一窝蜂的闯进来,团团将裴音围住,跟在侍卫后面尾随而来的,是大理寺卿和大理寺的官兵。 林江雁手里的匕首不知何时不见了,人证俱在,亲眼看到裴音行凶,意图谋害公主,无可狡辩。   ☆、392.第392章 设计 “没想到公主殿下的手段也这般精妙。”裴音环视了一周,丝毫不把指向自己的刀剑放在眼里,她的手微微用力,能清楚的看到林江雁的双脚离开了地面。 失去双腿的支撑,林江雁感觉自己脖子上的压力骤然增大,她再也没有了表演的成分,开始真的呼吸不通常,一张白皙的小脸涨的通红。 “大胆狂徒,竟然胆敢谋害公主,速速放了公主殿下,低头认罪,否则,本官必问罪于你!”大理寺卿没想到一来就看到这么惊悚的场面,吓得脸都白了,和林江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不过是奉了公主的命令来调了一队人马保护林江雁回宫的安全,怎么一来就看到卫闲庭的夫人在对公主行凶呢? 不过大理寺卿反应快,无论如何要先保证公主的安全,拿下裴音,剩下的事情容后审问,他带来的官兵也算是派上了用场。 裴音笑的温柔,明知道林江雁此时说不出话来,还是用商量的语气对她说:“公主殿下,既然我的罪名已经定了,那么,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罪名坐的踏实一些,你觉得怎么样?” 说完,她的手立刻收紧,林江雁承受不住,双手扒着裴音的手臂,修剪得当的指甲在裴音裸露的皮肤上抓下一道道痕迹,又迅速消失不见,好在她扑腾的厉害,周围靠近过来的士兵也没注意到她手上的异常。 裴音厌恶的皱了下眉,似乎对林江雁抓伤她的皮肤非常的不满。 “卫夫人,你还不快放了公主殿下,是要一意孤行吗?!”大理寺卿见威吓没有起到作用,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又说了一遍,他们这次来没有带弓弩手,不可能远距离伤到裴音,如果裴音真的失手伤了林江雁,他头顶的乌纱帽可能也保不住了。 毕竟裴音到底是什么身手,当日的宫宴他也是看到过的。大理寺卿立刻对着身边最近的那个人使了个眼色,让他去调附近最近的弓弩手过来。 信言大师听到骚乱声也跟着过来了,看到裴音掐着林江雁的脖子,立刻念了一句佛号,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看到裴音冰冷的眼神从他身上一扫而过,成功的让信言大师想说的话放回了肚子里。 裴音不想让他说话,也就是不想连累他,看样子她还没有愤怒到失去理智,信言大师这就放心了。 林江雁从来没感觉到死亡距离自己这样接近,她只是头脑一热想出了这么一个让裴音离开卫闲庭的方法,可是她并没有想到,裴音竟然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放手,真的想掐死她。 她想不明白,裴音不是最顾惜自己的吗,怎么此时反倒不放手了,她就不怕被大理寺的官兵就地处置了吗? 林江雁努力瞪大了眼睛去看裴音,想在她的脸上看到点其他变化。 可是她注定要失望了。裴音的表情没有分毫变化,连眼神都冷的像冰块,好像她手里掐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没什么呼吸和心跳的人偶,裴音对她是真正的漠视,她不在乎林江雁的生死,只用实际行动告诉林江雁,冒犯她的人,都得死。 林江雁显然是不想死的,她的目的是逼迫裴音离开卫闲庭,可是并不想搭上自己的命,她还要留着这条命去和卫闲庭在一起,她不能就这样死在崇国寺里。 林江雁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拼了命的对裴音做了一个口型,她在赌,赌裴音的投鼠忌器。 裴音看清楚了她的口型之后,真的楞了一下,她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寺庙外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尽管已经非常轻微,还是被她听了个清楚,脚步声里还有一点摩擦声,那是弩箭的声音,大理寺卿办事效率果然很高,弓弩手马上就要就位了。 “卫夫人,本官奉劝你不要冲动,放开公主殿下,否则,你绝不可能活着踏出崇国寺!”大理寺卿接到下面人的来报,立刻又对裴音喊了一遍话。 “我此生最不喜欢被别人威胁。”裴音的声音冷冷清清的,因为没什么感情,听起来空灵又寒冷,她说:“公主殿下,你很不错。” 林江雁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裴音这番没有感情的话听着更像是恼怒,莫非她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不甘心,真的不甘心!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越来越困难,林江雁的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朵里出现了嗡鸣声,连大理寺卿说什么都听不见了。 “噗通”,重物摔在地上的沉闷响声,紧接着,新鲜空气涌入,林江雁匍匐在地,狼狈的咳嗽起来。 裴音松开手,冷眼看着林江雁的窘态,姿态顺从,看样子是要束手就擒了。 大理寺卿马上下了命令,“拿下带走!” 官兵一窝蜂似的涌上来,压着裴音快步离开崇国寺。裴音意外的没有反抗,直接被两个官兵压着带走了。 一直在人墙外层的侍女终于能跑到林江雁身边,一众人七手八脚的搀扶起林江雁。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咱们立刻回宫,回宫叫太医!” 林江雁摆摆手,咳得都快断了气,脸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她在侍女的服侍下总算把一脸脏污收拾了个干净,在众人的紧张戒备中急匆匆的回了宫。 没人注意到,林江雁的双手指甲已经掐破了掌心。她的眼睛里有一丝意外和恼火,似乎没想到自己这样轻易的就逃过一劫。 可是她根本高兴不起来,刚才她对着裴音做的那个口型是“卫闲庭”,如果裴音真的不在乎卫闲庭的死活,为什么要放她一马! 裴音并没有她自己说的那样自私,她心里根本就是在乎卫闲庭的,知道林江雁如果死了,她身为卫闲庭的妻子,会给卫闲庭带来杀身之祸。 林江雁的脸色很难看,好在她刚才经历了一场惊吓,也没人觉得她的脸色不对劲。 裴音不管林江雁回宫之后会发生什么,她被押入大理寺的监牢,从头到尾异常配合,在牢门关闭之后,她还非常有兴致的把牢房里仔细参观了一遍。 说起来,她还从来没进过监牢,如今在牢里待一待,也是一个挺新奇的体验。 大理寺的监牢里并没有多少犯人,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绣衣直指抢了大理寺的饭碗,地牢里安静非常,也没有人来审问裴音,裴音泰然的在稻草铺的地上坐下来,闭目养神,权当清修了。   ☆、393.第393章 失责 卫闲庭意外的冷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在承明殿经历了一遭生死,他并没有萤雨想象中的暴怒和焦躁,在听完萤雨的叙述之后,竟然还能清晰的问出来“什么时候的事?” 萤雨略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从她进门开始,就发觉卫闲庭不对劲,可是萤雨没仔细想,她满脑子都是裴音毫无反抗的被带到大理寺去了,只想着找卫闲庭把裴音救出来,压根没想过卫闲庭是哪里不对。 裴音刚被官兵带走的时候萤雨就知道了,她和裴音之间有特殊的传讯渠道,就算此事裴音不告诉她,卫闲庭的夫人被大理寺押回了监牢,这件事传的也是飞快,毕竟京城那么多百姓都看到了。 只不过卫闲庭刚从皇宫里出来,正和温锦若商量着要宰了卫明,还不知道就和他前后脚的功夫,裴音就因为林江雁被抓了。 萤雨知道,裴音不可能对林江雁做什么,哪怕她真伤害了林江雁,也不至于束手就擒,裴音可以自由来去千军万马之中,哪会在乎那一点小小的官兵和弓弩手呢。 可是裴音没反抗,多半原因还是在卫闲庭身上,她在外毕竟身上打着卫闲庭的标签,一旦真的做出什么事情来,少不得卫闲庭要受到牵累。 凡人的事情还需要凡人自己解决,所以萤雨当机立断来找了卫闲庭,让卫闲庭去把裴音从大理寺里带出来。 “不久之前,你应该和我同时知道消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知情。”萤雨挑挑眉,似乎在责怪卫闲庭的失职。 温锦若看不得好友被冤枉,他开口替好友解释道:“萤雨姑娘,闲庭他是因为……”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卫闲庭打断,卫闲庭抱歉的对萤雨道:“是我的错,裴音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我都没有第一时间知道,是我失职了,我现在就去了解情况,把裴音接出来。” 萤雨并不太担心裴音在监牢里过的好不好,安不安全,她只是不希望裴音的声名再因此受累,她点点头,“如此最好,阿音上次为了你,名声已经被传的不太好,这一次少不得还是因为你,我不希望阿音的好名声要等到百年之后才能恢复。” 温锦若不明白裴音的名声为什么要百年之后才能恢复,可是卫闲庭显然是明白的,他微微低下头,“萤雨姑娘放心,如果有谁乱嚼舌根,我那落迦必然是欢迎他的。” 此言出口的时候,卫闲庭那压抑在心里的煞气终于没能控制住,张牙舞爪的露出了一点獠牙。 温锦若担忧的看了看卫闲庭,他如果真的把所有议论裴音声名的人抓到了那落迦,那就是在他本就狼藉的名声上又添了一笔。 萤雨并没有温锦若的那种担忧,她把该交代的事情都说完了,转身就走,此事她还想去问问罗忘机,如果罗忘机能帮一点忙,那么可能这件事就能很快解决,毕竟伤了公主,是众人亲眼所见,狡辩不得。 温锦若看着萤雨走出去,想了想还是劝了卫闲庭一句,“你不要太着急,我哦明白你的心情,可是你刚从皇上那出来,皇上对你的怀疑可能还在,此时要是想去见皇上,你一定要仔细想好说辞,万一皇后娘娘还在那里,可能就更会不依不饶。” 在温锦若的印象里,这个长相娇媚妖娆的萤雨姑娘似乎并不太喜欢卫闲庭,在她眼里,只有裴音的事情最重要,那么相对的,她就不会考虑卫闲庭的处境,可是温锦若不能不替卫闲庭考虑,刚才卫闲庭可是湿着衣服回来的,这会儿那换下来的衣服可还没干呢,林永那个脾气,少不得是要发作卫闲庭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先去看看裴音,然后再进宫。”卫闲庭的手从腰间装饰用的鞭子上以抚而过,与温锦若擦身而过的时候拍了拍温锦若的肩膀,轻声说:“我刚才和你说的事情不要忘了,我希望在裴音走出大理寺的时候,我能见到卫明的脑袋,另外,问问咱们的绣衣使们,连裴音被抓这事都得让萤雨来告诉我,他们在做什么?” 裴音什么时候走出大理寺?这个问题没有悬念,自然是越快越好,卫闲庭的话只有两个意思,以最快的速度让苍松翠柏带着卫明的脑袋回来,绣衣使失职,等他回来收拾。 “好,你自己也小心一点,以防有人落井下石。”温锦若嘱咐了他一句。 卫闲庭微微一笑,恐怕现在落井下石的人已经有了,估计这会大家正写折子准备弹劾他呢。 大理寺卿姓何,是一个非常刚正不阿的人,而且极其厌恶佞臣,在他眼里,卫闲庭就是个佞幸之臣,除了扰乱朝纲残害忠良之外,没做出过什么为国为民的大事。 何大人也是前朝老臣,在卫闲庭还是宁肃宗的时候,他是非常同情这位末代皇帝的,觉得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人竟然被推上了皇位,接受悲惨的命运,圈禁在西山行宫,是非常不公道的事情。 他曾经一度觉得这个性子软弱的前朝帝王会在西山行宫里终老,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一天能够离开西山行宫进入邺朝的朝堂,而且一改当年懦弱无为的样子。 何大人觉得卫闲庭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那些曾经为宁朝效力的老臣们,一个接一个的在卫闲庭手上死去,带着卫闲庭给他们罗织的各种罪名,到死都背负着污名。 他本以为这是卫闲庭对于当年他们的不作为的报复,何大人曾经想过,也许哪一天卫闲庭的刀就会指向自己,那么自己宁可一头撞死在大理寺的衙门口,也绝不向卫闲庭低头。 可是他想象中的场面一直没有来,反而平平安安的过去了这么多年。何大人字改朝换代以来,几乎没和卫闲庭说过两句话,后来绣衣直指直接抢了大理寺的事务之后,大理寺和绣衣直指之间简直是相看两相厌,更加不往来了。 何大人没想到有一天,已经成为绣衣直指指挥使的卫闲庭,还能踏入大理寺。 卫闲庭可不管何大人心里对他是什么想法,外面那些大理寺的官员看着他是什么眼神,他直截了当的对何大人说:“何大人,我想见一见我的夫人,还望何大人通融一下。” 大理寺卿从三品,比卫闲庭还低了一级,何大人见到他真是心绪复杂。 卫闲庭表现的很客气,看起来也不着急,好像那个意图谋害公主的女子不是他的妻子,他也根本不怕被裴音牵连一样。 本来探望这件事很容易,只要卫闲庭还没被皇上定罪,他就可以自由行走做事,没想到何大人却摇摇头,非常坚决的说:“抱歉了卫大人,卫夫人那里禁止任何人探视。”   ☆、394.第394章 懿旨 卫闲庭眯了下眼睛,一直平淡的脸色阴沉了一点,他负手站在何大人面前,慢慢的问:“何大人,什么叫我夫人那里,不准任何人探视?还是说,只是不允许我探视?” 何大人平日里很少和卫闲庭打交道,虽然知道卫闲庭这人行事风格狠厉,可是他从来没经历过,看着别人的事情的时候,也就少了那么一点感同身受,再者,因着他是前朝老臣的缘故,何大人又有意避着一点卫闲庭,毕竟曾经他也是卫闲庭的臣子,在这个刚直的大人心里,效忠林永是大势所趋,但并不代表他面对卫闲庭的时候没有羞耻感和愧疚心。 所以这算是何大人第一次亲身感受到卫闲庭身上的那种压迫气息。卫闲庭的眼睛很黑很深邃,他长的无疑是俊美的,他的好相貌更多的是像曾经的商贵妃,所以稍微带了一点点秀气,并不如商雪柏那般俊朗。 平日里卫闲庭沉默不语的时候,看着是非常赏心悦目而且没有攻击性的,毕竟好看的人总是占那么一点小便宜,所以他给人的第一印象都是非常好的。 可是一旦卫闲庭真的想做点什么的时候,他那被鲜血浸润过的一双眼睛就会展露出十二分的侵略性,身上的煞气就会毫不掩饰的释放出来,这时候你会发现,他不是一个长相秀气的年轻人,更像是一个浴血的修罗。 何大人在他那双极富攻击性和压迫性的眼睛下心中抖了一下,好在他旁边就是桌子,他及时将手按在了桌子上,才避免失态,他勉强镇定了心神,好言对卫闲庭说:“卫大人不要误会,并不是您,而是所有人都不准探视尊夫人。” 卫闲庭眉心一跳,一股暴虐之气从心中升起,正堂里的温度瞬间降低了一些,他强自压制住这股气息,以免吓到对面的何大人,语速缓慢的问:“敢问何大人,是谁下的命令?” 卫闲庭对何大人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他记得从他父亲那里开始,何大人就一直任职大理寺卿,大理寺断案没有出过冤假错案,何大人本身刚正,无论官宦还是平民百姓,犯了案子一律一视同仁,宁朝难得出一个好官员,就连卫君正也不舍得杀了他。 正因为这个好印象,卫闲庭后来即使草菅人命滥杀无辜的时候也没有动过何大人,人间正道,总得有一两个能为百姓做主的好官,让百姓看到一点生的希望。 卫闲庭不愿意对何大人不礼貌,所以从走进大理寺开始,他都一直客客气气的和何大人说话,等着何大人给自己一个答案。 能命令何大人的是谁,卫闲庭心知肚明,可是上面不止有林永一个人能发号施令,他必须问个明白。 何大人沉默了片刻,说:“此乃懿旨。” 卫闲庭知道了答案,对何大人拱手,温声道:“还请何大人多照顾一下我的夫人,此份人情,卫某铭记于心。” 何大人心想,裴音哪里需要别人照顾,她单手就能举起林江雁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皇宫里那两根柱子上的筷子可还在呢,裴音要是真的凶性大发,还指不定谁伤了谁呢。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既然卫闲庭说了,他照顾一下也是平常,于是对卫闲庭承诺,“举手之劳,卫大人不必如此客气。” 何大人目送卫闲庭离开之后,压在心里的那口气才算吐了出来,他不让卫闲庭去探视固然是有皇后娘娘的懿旨,可是另外的一个原因是,现在地牢里还有人去见了裴音。 “我以为公主殿下现在应该在皇后娘娘的怀里哭泣,没想到您竟然能屈尊降贵来牢房里看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裴音盘膝而坐,眼睛都没有睁开,声音冷淡的说。 林江雁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换,好像是刚进了宫又马上出来的样子,她仔细看着裴音半晌,眼神非常复杂,问:“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慌张呢?” 裴音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公主殿下的话很奇怪,我慌张什么呢?您还好好的站在这里,我有什么可慌张的。” 林江雁没死,不会牵连到卫闲庭,对裴音来说,进地牢就等于来体验一下新鲜事物,有什么可慌张的,她若是不愿意,立刻就能从大理寺的牢房里出去,离开的神不知鬼不觉,让这些人想找都找不到她。 “我母后下了旨,不准任何人来探视你,刚才卫闲庭已经被何大人劝走了。”林江雁看着裴音的脸说道。 地牢里的光线不是很充足,必须要用火把来照明,可是火把摇曳不定,光线明明暗暗,裴音半边脸隐藏在阴影里,林江雁必须要眼珠不错的盯着裴音才能模糊的看着大概,她总觉得只能看到半张脸的裴音容貌有些诡异。 她心里是有一点害怕的,来的时候,她遣退了所有随行的人,吩咐他们在地牢外等候,如果裴音真的暴起伤人,外面的人想要进来救她都来不及,可是她心里有疑问,如果不问个清楚,势必要寝食难安。 裴音似乎是笑了一下,说:“他肯定是要来看看的,既然没有见到我,那他现在应该进宫了,想来皇后娘娘看到他,必然不会轻饶了他的。” 她说的轻松,语气里也没有任何担心。 林江雁最看不得的就是她这副很了解卫闲庭又不在乎的样子,她握紧双拳,抬高了声音,终于撕下假装镇定的面具,质问道:“你分明很重视他,为什么又不在乎他的安危!你就是在说话,你根本就是喜欢他!” 她可以想办法拆散一对不相爱的夫妻,可是现在裴音分明也是喜欢卫闲庭的,而卫闲庭对裴音用情颇深,如果知道裴音也是喜欢他的,林江雁要怎么拆开相爱的人? 这才是林江雁心中的恐惧和担忧,她发现事情和她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哪怕她设计让裴音进了监牢,可是只要裴音对卫闲庭有感情,她就拆不开这两个人。 “公主殿下,我在不久之前还对你评价颇高,可是现在,你让我非常失望,我觉得你和阿娜比起来,也就手段比阿娜高了一点点。”裴音慢慢睁开眼睛,她那只露出来的半张脸上,红色的眼睛闪烁着邪恶的光,安静看着林江雁因为恐惧而失色的脸。   ☆、395.第395章 探视 林江雁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叫声因为裴音的话而成功堵在了喉咙里,而裴音的红眸也一闪而逝,并没有一直暴露在林江雁的眼前,以至于林江雁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如果皇上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因为什么来陷害一个大臣的妻子的,想来一定会气死,殿下作为一国公主,真是差的太远了。”裴音从地上站起来,背着双手慢慢走进林江雁,“殿下的年纪也不算小了,还如此的天真,真是让我很诧异。” 裴音走路是悄无声息的,可是她每接近林江雁一点,都会对林江雁产生巨大的压迫感,尤其是裴音的那双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林江雁,她盯着林江雁的眼睛,从那里面看到林江雁因为自己的话产生的恐惧,愤怒,和慌乱,林江雁惶然有一种错觉,自己在裴音面前是透明的,裴音可以轻松的从头看到尾。 其实林江雁的感觉也并不是错觉,只要裴音想,就可以看透她,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心里想的是什么,不难看透,不过裴音一般喜欢看透不说透,林江雁如果不是频频挑衅于她,裴音也不会想要将她逼迫的无所遁形。 林江雁在裴音平静无波但是压力异常的注视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可是她嘴上并不认输,“裴姑娘说错了,那么多官兵僧人,甚至大理寺卿都看到欲对我行凶此事就算是拿到我父皇那里去,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的罪名也是确定的。” 裴音看着她的目光带了点遗憾,她本身就比林江雁高一些,看着林江雁的时候,有那么一点俯视的意味,裴音说:“公主殿下懂得眼见为实的道理,着实不错,那么请问殿下,你想过没有,怎么和陛下说明,我对你行凶这件事,其中没有卫七的意思呢?” 林江雁没听明白怎么回事,“你动的手,和卫七有什么关系,我还好好的,只要我去和父皇随便说个理由,父皇就会相信,自然不会责怪卫闲庭。” “公主殿下想的不错。”裴音很给面子的拍了两下手掌,她微笑着说:“殿下可能是想着,反正当日宫宴上那么多人都看到裴音欲加害于我,我这时候随便编一点她图谋不轨的理由就能说过去。” “有时候皇权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变得没什么脑子。”裴音讽刺了她一句,然后说:“殿下忘记了两件事,第一个,当日我在宫宴上对你不敬的原因,是你爱慕卫七,从而对我步步紧逼,我是迫不得已才出的手,第二个,殿下觉得这次我伤害你大家有目共睹,你和陛下说明白,就不会牵连到卫闲庭,但是诸位大臣可不会这么想。” 她看着林江雁突然慌乱的眼睛,意味深长的笑了,“估计现在,弹劾卫七的折子已经雪花片似的飞到陛下的桌子上了,你想说什么都得看看陛下想不想听了。” “大理寺卿必然会审问你的,只要你说此事是你一人所为,大臣们不会去攻击卫闲庭的!”林江雁有点慌,可是转念又一想,只要裴音不认下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卫闲庭不就一点事情都没有了吗?裴音对卫闲庭有情,必然不会陷害卫闲庭的。 “公主殿下有时候天真的让人觉得可怜。”裴音笑着说:“就算我否认,您觉得其他人会相信吗?我与卫七可是夫妻啊,殿下。” 她看着林江雁恍然被人打了一拳似的表情,又添了一句,“而且,殿下认为,大理寺卿会审问我吗?不如您回宫去问问皇后娘娘,她刚刚下的懿旨里,有没有一条是一直关着我,对我不闻不问呢?殿下,您把事情想的不错,不过所有人会不会按照你想的去做,可就难说了。” 裴音是有恃无恐的,首先她自己足够强大,哪怕她身陷囹圄,只要萤雨在卫闲庭身边,就可以保证卫闲庭的安全,那么她就可以安心呆在牢房里。 其次,剧本不会像林江雁想的那么表演,如果裴音和卫闲庭对外的关系不是夫妻,那么林江雁的小伎俩可以算是成功了,哪怕卫闲庭不肯,裴音可能都会让卫闲庭与她撇清关系,不过现在,她和卫闲庭在一条船上,裴音做了什么,别人都会往卫闲庭身上去想,那么如此好的弹劾卫闲庭的机会,怎么会有人放过呢? 再者,她要林江雁自己去向林永承认,这些事都是她一人所为,原因就是她嫉妒裴音,她要林江雁自己给自己扣上陷害臣妻的帽子,正好和不久之前,林思明那件事凑在一起,再给朝臣一点想象的空间。既然林江雁想要自毁名声,她总要成全一二才是。 不知道林永知道自己一双儿女的名声都毁了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正好也算是报了这么多年,卫闲庭被人唾弃冤枉的仇。裴音想到这里,心情还有点愉悦。 可能是裴音面上的笑容里隐藏的恶意太明显,林江雁惊慌之下,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地牢,没敢再回头看她一眼。 卫闲庭走后,林永立刻召来了步三昧。 承明殿里的碎茶杯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步三昧今日并不当值,林永传召的时候他还在府中布置人手,寻找卫闲庭的把柄,听闻诏令,步三昧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步三昧刚一走进承明殿,就敏锐的发觉气氛有些不对。 承明殿里没有人,连平常随侍的三喜公公都站在外面,林永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很多奏折,似乎还有一些信件,有的展开了有的没有。 林永像是在批阅奏折的时候,突然之间遇到了什么事情,才紧急召见了步三昧。 步三昧走进来才发现林永似乎是睡着了,呼吸很平稳。林永的精神头越来越不好了,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步三昧也私下里询问过太医,给出的答案都是林永日理万机,殚精竭虑,以致身体亏空,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静养。可是邺朝里外这么多事情,哪有时间给林永静养。 这事属于一个恶性循环,谁都不敢保证林永能恢复健康,所以陈熙哲才要带着林思明去英州剿匪,急着给林思明洗刷污名,建立功业,以便林思明可以克成大统。 所有人都在给自己找出路,步三昧也不例外,而且他们不约而同的把筹码都压在了林思明身上。 “陛下,臣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步三昧跪下来给林永请安。 林永睁开眼,他本来只是想闭上眼睛稍微休息一会,没想到竟然睡着了。不过他马上将眼中的茫然掩饰了下去,恢复了冷肃,道:“平身吧。” 步三昧刚站起来,就听到林永沉声说道:“你去查一查,传国玉玺是不是在卫闲庭手上。”   ☆、396.第396章 弹劾 步三昧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到林永提起传国玉玺的事了。 上一次林永因为传国玉玺的事情发怒,似乎还是几年前,他在西山行宫逼迫了卫闲庭一通,结果只知道卫闲庭做了一个假的来蒙骗百官,还为了保守秘密杀了给他做假玉玺的手艺人。 也是那一次,林永知道原来卫闲庭也不是不会杀人的,他的心软是有条件的,在自己的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也会做一点残忍的事情。 当然后来步三昧知道,卫闲庭不止在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会心狠手辣,他为了自己的仕途,同样也可以残酷无情。 传国玉玺一直是林永的一块心病,当年卫明在城墙上贴出来的宁武帝遗诏的拓本被很多人传阅过,谁都知道两份遗诏是真的,从而林永登基的正统性受到了怀疑。 林永这么多年一直在寻找传国玉玺,哪怕命令他带兵攻破恕人谷,他也抱着招揽能人异士为自己寻找玉玺的目的,可惜这件事被步三昧搞砸了,裴音横插一脚,直接让他铩羽而归,而且还受制于卫闲庭了。 但是林永这么多年,虽然怀疑过玉玺在卫闲庭身上,但是从来没表现的这样明显过,更多的时候,他将目光放到了卫明身上,因为卫闲庭在当年实在是太不受宠了。 可是林永刚才的话,分明表示,他相信玉玺在卫闲庭身上,步三昧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不过既然林永这样说,步三昧就会倾尽全力去查,这也是一个好机会,如果步三昧利用的好,没准一次就能置卫闲庭于死地。 “臣明白了,必然会尽快查出来。”步三昧领命。 “小心一些,不急于一时,不要被其他人知道。”林永并不是很急切的想知道玉玺的下落,玉玺已经找了这么多年,没有玉玺他也是邺朝的皇帝,卫明也嚣张不了多少时间,等到英州的匪患平了,他就要用全部兵力来攻击卫明,这个所谓的宁朝存在了这么久,他已经看够了。 步三昧心领神会,林永这是开始怀疑卫闲庭了,虽然不知道卫闲庭又出了什么事情,不过只要卫闲庭被林永所厌弃,等待卫闲庭就是死路一条。 “臣遵旨。” “陛下,尚书省呈上来了折子。”三喜在外面小声说道,打断了里面君臣二人的交谈。 林永的桌子上还有一堆没有批阅的奏折,就算不重要的事务,尚书省自己就批阅了,可是每一天,林永要批阅的奏折数量也是非常可观的,不过往常尚书省也就一日整理一次奏折呈上来,怎么今天又呈上来了一次? 不过商润不是一个心里没谱的人,既然他第二次呈上来奏折,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需要批阅,林永也没说什么,只让三喜拿过来。 “送进来吧。” 三喜带着两个小内侍走进来,其中一个手里捧了一摞奏折,另外一个手上托着一个茶盘,上面放了一杯热茶。 三个人先是给林永请了安,然后三喜将奏折放到了林永的桌子上,随后把另外一个小内侍托着的托盘里的热茶端到林永面前,换下了他桌子上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 林永看到奏折的数量有些诧异,想不通还有什么事能让尚书省下不了决断的,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对三喜说:“下去吧。” 然后他对步三昧道:“你也退下吧。” 几个人都退下之后,承明殿重新安静下来,林永才翻开奏章。 其实中书省把这些奏折送上来之前也非常忐忑,眼见着奏折被拿走的时候,左仆射略不安的看着走远的内侍的背影,对商润道:“阁老,咱们就这样把奏折呈上去真的没事情吗,会不会惹得陛下不满。” 商润摸着花白的胡子,一双眼睛还是精明锐利的,他反问:“能有什么事情?这种奏折咱们又没有权利审核,交给陛下正好。” “可是那些都是弹劾卫闲庭的啊。”右仆射忍不住说道,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那可是您的外孙呢。 商润就好像听到的只是一个同僚的名字般,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只颇有深意的说了一句,“正因为是弹劾卫闲庭的,才应该交给陛下。” 大多数的奏折他都事先看过了,全部是弹劾卫闲庭居心不良的,裴音在崇国寺伤了林江雁的事情在京城里很快就传开了,不管这件事有没有卫闲庭的授意,都会被朝臣们说成有卫闲庭的参与,这种事情他只能交给林永判断。 商润一直都过多的与卫闲庭往来,就是因着两个人的血缘关系,然而商润有意避开卫闲庭,朝臣弹劾的时候,时不时的也会带上商府。 卫闲庭当年还不如只做一个闲散王爷,如果不是他登基为帝,也不会有后来过的这样艰辛。 商润心里叹了一口气,女儿生的这一双儿女都很命苦,可是谁又能苦过他的女儿呢?卫闲庭以后的人生会怎样他不管,端看林永怎么说吧。 林永翻开第一本奏折的时候,眉心就忍不住跳了跳,他跳过朝臣那些华丽的辞藻直接看到最后,大臣说的很愤慨,裴音在崇国寺伤了林江雁,如此大逆不道,其中一定有卫闲庭的授意,两夫妻居心不良,其罪当诛。 裴音在崇国寺伤了雁儿?雁儿为何要去崇国寺,就算有事情,不也应该去找国师吗?林永心中起了疑问。 他看着桌子上的那一摞奏折,心里有了一个不太好的预感,随意的抽出一本,写的都是大同小异,全部都是裴音伤了林江雁的事情,这些朝臣的消息比他的还要快,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受伤了,那边大臣们弹劾卫闲庭的折子就呈上来了。 商润这个老奸巨猾的,看到这种折子一律没动,全部整理好了呈上来,摆明了是不想沾这件事。正是因为商润对卫闲庭这种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才能让林永放心重用他,重用商家。他喜欢脑子清醒的聪明人,知道该为谁效力,才是最明智的。 林永只是随意翻看了几本,毕竟写的都差不多,他是见过裴音的,就算步三昧已经证实裴音不属于恕人谷,他依然是不敢看轻这个女人,所以说到这件事和卫闲庭有关,他还是真的不太信的。 不过裴音竟然胆敢伤害他的女儿,而且已经是第二次了,林永心里说什么都不太舒服。 林永把折子都留下来,准备等着卫闲庭来,看看他怎么说。   ☆、397.第397章 帝后 “小的参见皇后娘娘。”三喜在外面给陈皇后见礼,他的声音高,林永在承明殿里已经听到了,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 随后,陈皇后推门而入。 陈皇后的妆容非常精致,可是已经难掩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自从进宫开始,陈皇后就非常喜欢穿大红色的衣服,似乎除了这个能象征正妻的颜色之外,她已经没有了一点正妻应该拥有的东西。 权利,地位和身份,她现在能牢牢抓住的,也就只有身份了。 林永已经很久没有心平气和的和陈皇后说过话了,曾经他每次和陈皇后交谈的时候,三句话开外,就要提起商贵妃,继而提起商贵妃的两个孩子——卫闲庭姐弟。 林永不喜欢别人提起这桩旧事,那意味着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失败,后来他做了皇帝,陈皇后不再提起商贵妃,反而开始不断的和他说起羲贵妃,他总认为自己偏向卫闲庭,刚开始林永还会耐心解释几句,后来,他都懒得解释了。 他和陈皇后少年夫妻,到最后连话都不愿意说几句,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错。 林永看着陈皇后气势汹汹的走进来,心里升起一点厌恶感。 “陛下,卫闲庭纵妻行凶,谋害公主,众人亲眼所见,雁儿才刚刚好了没多久,又受了伤,您还想放任此等凶徒到什么时候!”陈皇后见面第一句话,就是责问的语气。 当她看到林江雁带着脖子上青紫的淤痕回宫的时候,吓得魂儿都要没有了,林江雁和林思明是她的心头肉,自从失去林永的宠爱之后,陈皇后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一双儿女身上。 平日里陈皇后对林思明兄妹打不舍得骂不舍得,恨不得天天捧在手心里,可是偏偏卫闲庭和她的一双儿女作对,她还没有想到办法解决了卫闲庭,卫闲庭的妻子又三番两次伤害她的掌上明珠,陈皇后简直对卫闲庭和裴音恨到了极点。 林永心中涌起一阵不悦,他不喜欢陈皇后诘问的语气,就算卫闲庭有罪,也应该他去处理,他不需要别人来质问他,哪怕是他的结发妻子都不可以,他的表情有点冷,语气中带着疏离,说:“皇后激动了,此时尚有疑点,怎么轻易下判断,等朕调查清楚,自然会给雁儿一个公道。” “陛下还要什么调查,裴音都掐着雁儿的脖子了,崇国寺里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您还想怎么调查,莫不是您还想像前几次一样,包庇了事吗?”话到最后,陈皇后的语气不自觉的带了一点讽刺。 “皇后,注意你的言辞,朕何时包庇过卫闲庭夫妇!”林永的脸色沉下来。 陈皇后冷哼一声,她已经不在乎林永的宠爱了,从林永剥夺她掌管六宫的权利,她就明白了一件事,夫君的宠爱永远都是缥缈的,只有儿女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她的父兄还在朝堂身居要职,她就永远都是正宫皇后。 “陛下包庇的还少吗?这么多年,哪一次卫闲庭反了过错,您不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原谅他,现在他娶了妻子,裴音当着所有宫妃的面让雁儿失仪,您没说什么,现在,众目睽睽之下,裴音已经掐着雁儿的脖子了,您依然要再调查,臣妾想知道,您要调查什么?”陈皇后从来没有这样言辞犀利过。 林永心里也涌起怒火,他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对陈皇后道:“雁儿为什么会去崇国寺,京城的官员都知道,只有卫闲庭的夫人雷打不动的去崇国寺参禅,雁儿从来不喜欢佛道,她前不久刚刚被卫夫人惊吓过,怎么这会儿又巴巴的往卫夫人的跟前凑?朕看你分明是心中有怨气,想要公报私仇!” “臣妾不敢!”陈皇后分毫不让,她原来就是一个不服输的脾气,曾经没少和林永争吵,现在承明殿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陈皇后少年时的倔脾气又冒了出来,她硬邦邦的说:“臣妾没什么可公报私仇的,一码归一码,无论有什么隐情,雁儿都是一国公主,公主被如此羞辱,臣妾不觉得替女儿讨个公道是徇私,倒是陛下真的就没有一点心思吗?” “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林永眼神不善的看着陈皇后。 “臣妾没什么意思。”陈皇后的全身上下都写着不服气,她昂着头,说:“只不过陛下这么多年都对卫闲庭姐弟照顾颇多,不只是臣妾,想来外面很多大臣心里都犯嘀咕呢,臣妾真是不知道,究竟雁儿和明儿是您的孩子,还是羲贵妃姐弟是您的孩子!” “皇后!”陈皇后的话说到了林永的痛处,他感觉血一阵阵的往脑子上涌,指着陈皇后道:“朕倒是希望卫闲庭是朕的孩子,至少他不会侮辱臣妻!” 林思明对裴音的言辞羞辱这件事到底还是记在了林永心里,哪怕他让林思明去了英州剿匪,也还是对他多有不满,不过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陈皇后心里一阵钻心的疼,她的眼眶泛红,强撑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臣妾就知道,这么多年,您根本就没忘记那个女人,连那个女人的孩子你都照顾有加,甚至不惜把她的女儿纳进宫里,给她诸多权利,怎么,是把她的女儿当做替代品了吗?!” 林永将桌子上的茶杯拂到了地上,指着陈皇后道:“滚出去,朕不想看见你!” 陈皇后怒急之下说错了话,林永最讨厌别人提起当年事,哪怕他心里真的有那么一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也不允许别人说出来。 本来这件事处理起来就没那么复杂,林永正是对卫闲庭怀疑的时候,如果陈皇后此时示个软,没准就能让林永好好整治卫闲庭一番,结果陈皇后爱女心切,说话又太咄咄逼人,一下子激起林永的反感,让林永本想偏向林江雁的心又偏了回来。 陈皇后不应该犯这种错误,不过她最近被羲贵妃夺权,心情本就不好,一直看着羲贵妃姐弟不顺眼,如今找到了机会,自然是急切想要落井下石,对林永的态度就带了一点逼迫,从而忘了林永的忌讳。 两个人在承明殿里寸步不让,谁也不肯先服输,结果外面又传来三喜的声音,“陛下,卫大人求见。” 陈皇后心里的怒火燃烧的更旺了。   ☆、398.第398章 休妻 “皇后先回去吧,雁儿和卫夫人的事情朕会处理的。”林永不想再和陈皇后说话,敷衍的让陈皇后退下。 陈皇后不冷不热的说:“没准卫大人就是来求情的,雁儿也是臣妾的女儿,臣妾不能听一听陛下是怎么处置的吗?” 林永盯着陈皇后,一字一句的说:“朕让你退下!皇后是觉得朕的话已经不好使了吗?!还是你陈家已经到了可以不听从朕的命令的程度了?!” 陈皇后今日来,本来就只是想试探一下林永的态度,她早就不指望林永了,她只是恭敬的给林永行了礼,一言不发的离开了承明殿。 卫闲庭站在承明殿外等候传召,他刚刚进宫,就有人给他传了消息,承明殿里陈皇后和林永闹的很不愉快,卫闲庭估摸着陈皇后肯定又说了什么惹得林永不高兴的话,想来一会陈皇后见了他,肯定又不会有好脸色。 这么多年来,陈皇后一直看他们姐弟不顺眼,认为是他们姐弟二人抢走了林永的注意力。卫闲庭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一个死人耿耿于怀,如果她知道商贵妃在皇宫里过的并不好,不知道她会不会心里舒服一点。 卫闲庭很少想起商贵妃,因为商贵妃着实没有一个母亲该有的样子,而且,只要卫闲庭一回忆,就会想起商贵妃对他可以称得上的诅咒的那一番话,身为一个母亲,她希望自己的儿子不幸福,想想真是恶毒。 陈皇后走出来的时候看不出一点和林永争执过的痕迹,她面对众人的时候,永远展示的都是自己雍容华贵的一面,时刻提醒别人,自己才是正宫皇后。 “臣参见皇后娘娘,给娘娘请安。”卫闲庭十分乖觉的给陈皇后行礼。 陈皇后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让人恶心的脏东西,她的声音很冷,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恨意,说:“卫大人果然威风啊,娶的妻子都如此的张狂,竟然敢当众行凶,谋害公主,卫大人身为绣衣使的指挥使,此等事不知道该如何定罪啊?” “皇后娘娘息怒,此事恐有内情,待臣调查清楚,一定给公主殿下一个交代,内子心性单纯,臣恐怕此事有奸人挑拨离间,还望陛下与娘娘明察,不要中了他人的圈套,君臣离心。”卫闲庭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 要不是知道裴音是个什么样的人,光是听卫闲庭这样诚恳的一番话,可能还真的会有人认为裴音和林江雁是被人挑拨了关系,双方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陈皇后的目光耐人寻味,“希望事情真的像卫大人说的那样,否则卫大人这三寸不烂之舌,还很是让人忌惮的很呢。” 卫闲庭微微一笑,“皇后娘娘言重了。” 陈皇后不愿意看他这张和商贵妃相似的脸,遂不再说话,带着宫人离开承明殿。 卫闲庭恭送陈皇后离开,眼睛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轻视,这个女人除了出身好之外,真的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三喜得了林永的示意,对卫闲庭道:“大人,陛下召见。” 卫闲庭客气的对三喜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冠,才走进承明殿。想来也是好笑,他刚才带着一身被茶水浸湿的衣服出了宫,这会儿换了新衣服又回来了,只希望这一回,林永别再让他的膝盖受苦了,否则就算有裴音的血保护着,那血肉之躯的疼痛他也是不想经历的了。 他走进承明殿,眼角余光立刻扫到了林永面前的桌子上,上面的奏折比他离开的时候又高了不少,想来都是一些弹劾他的折子。看来他外公还是一如既往的和他划清界限,这些弹劾他的奏折应该是一个没少,全给林永呈上来了,估计朝堂里和他有仇没仇的都参了一本吧。 “微臣叩见陛下!”卫闲庭先给林永请了安。 林永也没让他平身,只将一本奏折扔到卫闲庭跟前,脸上看不出喜怒,“爱卿的夫人真是巾帼英雄啊,连公主都敢伤,到底还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 卫闲庭捡起奏折快速翻看了一遍,那是御史台以为谏官呈上来的奏折,洋洋洒洒的一大篇,从裴音不遵礼法冒犯皇权一直说到卫闲庭对朝廷居心叵测,乃国之蠹虫,其罪当诛,其中引经据典,文采斐然,隔着纸张都能感受到这位大人忧国忧民的愤懑和对佞幸的痛恨。 如果不是卫闲庭看的速度快,这么一篇文章看下来,得耗费不少时间。通篇读下来,卫闲庭都觉得自己十恶不赦,理当马上引颈就戮,用鲜血以赎其罪了。 “臣有罪。”卫闲庭立刻认罪,“内子乃江湖中人,性格耿直,对公主不敬,臣愿代内子受罚。” 林永虽然和陈皇后吵了一架,可是他还没有气糊涂,还没到为了一个外人坑害自己女儿的地步,哪怕他知道此事多半是由林江雁引起的,也不可能让林江雁低头认错,没有皇家低头的道理,所以林永并不打算放过裴音的。 他现在还不想动卫闲庭,万一传国玉玺最后查出来真的在卫闲庭手里,他还需要从卫闲庭嘴里挖出玉玺的下落。不过裴音只是卫闲庭的夫人,她的武功又太好,林永是不想给卫闲庭增添一个这么强大的帮手的,趁此机会除掉裴音也是好的。 “你代她受罚?众目睽睽之下,裴音公然行凶,弹劾你的折子都快把朕的桌子给淹没了,这时候你还要代她受罚,你是想坐实这些大臣的猜测吗?!”林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 “陛下!”卫闲庭听了林永的话,立刻就跪了下去,一脸慌乱的看着林永,“阿音真的不是故意的,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求陛下明察!” “能有什么误会,难道还能有谁在背后威胁着她,让她去伤害公主吗?”林永质问道。 “陛下!”卫闲庭磕了两个头,语气急切,“公主殿下和裴音都是心性单纯之人,中间如果无人挑拨,不可能起冲突,还请陛下给臣一点时间,让臣探查清楚,陛下,阿音绝无冒犯皇家的心思!” “你还想怎么查,你难道想让每一个宫女内侍,大理寺的官兵,甚至是大理寺卿都相信,裴音伤害公主,是被人蛊惑了吗?闲庭,你要怎么堵住悠悠之口?”林永满目痛惜的看着他。 卫闲庭似乎被林永的话问住了,他抬起头,愣愣的看着林永,眼神无助。 林永长叹一口气,“闲庭,休了裴氏吧,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朕只能做到不让她连累你。”   ☆、399.第399章 成拙 陈皇后带着一肚子的怨恨和怒气回到了建阳宫,刚刚踏进宫门,宫人就来报,林江雁回来了。 陈皇后顾不得生气,连忙搭着傲霜的手走进金华殿。 林江雁正坐在金华殿里,手里捧着一盏热牛乳出神,牛乳已经没有热气了,此时若有若无的散发着一点腥膻气,她的神情呆愣愣的,连陈皇后进来都没有发现。 陈皇后走进来就看到林江雁直楞的眼神,心里便一阵不安,这让她想起前段时间,林江雁被裴音吓到的时候,那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她再看一眼林江雁手里捧着的东西,心里又是一阵生气,只觉得是自己不在身边,连宫人都不尽心伺候公主了。 她放轻了脚步,走到林江雁面前,轻声叫了她一声,“雁儿?” 林江雁回神,看到母后回来了,立刻笑着对陈皇后道:“母后回来怎么也没个声音,儿臣好去迎接母后。” 陈皇后见林江雁神态正常,心里先松了一口气,她把林江雁手里捧着的碗拿过来放到桌子上,摸了摸林江雁的头,柔声道:“哪里需要你去接母后,你今日受了惊吓,正应当静养才好。” 然后,她威严的目光落在林江雁身后站着的宫女身上,责问道:“怎么伺候公主的,看着牛乳凉了也不知道换一盏?!本宫不在,你们就如此粗心吗?来人,都送到暴室去!” 伺候在金华殿里的宫女们花容失色,进了暴室就别想出来了,她们立刻跪了下来,哀哀乞求,“皇后娘娘开恩,皇后娘娘饶命啊!” 陈皇后被她们吵扰的不胜其烦,高喝一声,“还愣着做什么,都带下去!” 等到人被拖出去,金华殿又恢复了安静,整个宫殿静悄悄的,傲霜连忙端过那碗已经冷掉的牛乳,给另一个人使了个眼色,命人赶紧端下去,然后伺候着陈皇后在林江雁旁边坐下来。 陈皇后看着林江雁略显苍白的小脸,疼惜的问道:“莫不是被大理寺的监牢吓到了?本宫说了不让你去,你偏偏要去,连脖子上的淤青都来不及擦药,过来让母后看看,还疼不疼了?” 林江雁心中还想着裴音说的话,勉强笑了笑,说:“不疼了,裴音两次伤我,我总得问个明白,否则心里不踏实。母后,父皇准备怎么处置裴音?” 陈皇后听到林永就有气,说出口的话藏不住的带了两分怨气,她的声音有些冷,说:“雁儿放心,就算你父皇不给你做主,母后也一定给你做主,卫闲庭夫妇伤了我的女儿,休想讨了好去!” 林江雁心中一跳,不着痕迹的问:“母后,这事不是裴音的错吗?怎么又牵扯上了卫闲庭?” 陈皇后耐心的给她解释,“你还小,不懂,没有卫闲庭的授意,裴音哪来那么大的胆子,三番两次的伤害于你?他不过是看着自己的功劳大了,他姐姐最近又得了势,嚣张起来罢了!雁儿不用担心,这居心叵测的卫家人,母后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其实陈皇后心里也有自己的算盘,林江雁被伤是一个契机,她正愁找不到机会整治羲贵妃,裴音自己就莽莽撞撞的送了把柄给她,她恨了商贵妃一辈子,也恨卫闲庭姐弟,有这么好一个机会,不把他们置于死地,实在是不甘心。 林江雁没想到事情真的让裴音说中了,她讷讷的问:“难道不审问裴音吗?万一这件事和卫闲庭没关系呢?” 陈皇后摸着她的头,语气里带着心疼,“你啊,整颗心都扑到卫闲庭身上,那人没什么好的,心思诡谲,手段狠毒,你就是把他想的太好了,雁儿,人心隔肚皮,卫闲庭除了一张脸,没有什么地方是好的,等以后你长大了就明白了,这事不用审,都知道和他有关呢,你父皇顶不住压力的,大臣们看的明白的,这时候弹劾卫闲庭的折子都堆积如山了。” “别想着卫闲庭了,以后母后给你挑个人品相貌都好的,保证让我的雁儿有一个如意郎君,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陈皇后捏了捏林江雁的脸,压根没注意到林江雁已经僵硬的身子。 “不行!”林江雁突然大声反对,“母后,这件事本来就是裴音一人所为,卫闲庭根本没授意过她什么,还是让大理寺先审问吧,别冤枉了卫闲庭。” 陈皇后见她如此维护卫闲庭,脸色沉了下来,寒声道:“母后难道还能害你吗?卫闲庭狼子野心,满朝文武都看的出来,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要这样的向着他!这件事情你不用操心了,母后断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林江雁瞬间慌乱了起来,她一把握住陈皇后的手,哀求道:“母后,这件事真的和卫闲庭没关系,都是因为……” “雁儿!”陈皇后打断了林江雁的话,目光严厉的看着她,话里有话,“母后不管你和裴音有什么恩怨,这件事裴音既然做了,就一定会牵扯上卫闲庭,你明白了吗?母后看你最近也受了不少惊吓,就不要乱跑了,还是在宫中静养吧。” “来人,带公主下去休息!”陈皇后对身边的人吩咐,这就是要看着林江雁的意思了。 林江雁明白过来,陈皇后可能早就知道她的那点小手段了,哪怕不问她身边的人,她那点手段都是拙劣的一看就透的,陈皇后没说破,朝臣没说破,不过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通过裴音攀扯到卫闲庭身上,给卫闲庭定罪罢了,也许,她的父皇也是这个意思,只有她自己天真的以为,此事一定不会牵连到卫闲庭。 林江雁想到她跌跌撞撞的离开牢房时,裴音那个居高临下的怜悯的眼神,她当时还非常的不服气,觉得裴音是色厉内荏,现在想来,一直没看清楚局势的人是她,偏偏她还坐井观天,沾沾自喜。 “殿下,殿下,您做什么去!”伸手来搀扶她的宫女没有防备,被林江雁推了一个趔趄。 林江雁没管那个宫女,她提起裙摆就往建阳宫外跑,她要去找卫闲庭,卫闲庭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的,这件事不能牵连到他,他能做到如今的位置不容易,不能因为自己的一个小错误就失去一切。   ☆、400.第400章 怒火 林江雁本来的想法是直接出宫去卫府,这时候即使卫闲庭还在衙门里当值,等到晚上,他也一定会回家的。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好,在宫门口就碰到了卫闲庭,他的表情很冷,远远的走过来的时候,周围的宫人都小心的避开了。 林江雁也顾不得自己是什么形象了,她气喘吁吁的跑到卫闲庭面前,伸出手拦住卫闲庭的去路。 公主殿下一路跑过来可谓是轰轰烈烈,任谁也不能做到她一个人在前面跑,后面呼啦啦跟着一群宫女内侍了。林江雁身份金贵,宫里的人又不能真的去抓她,只能在后面小心的跟着。 可是这位公主殿下原来在英州的时候就是个活泼的性子,身体非常好,虽然这几年被陈皇后拘着学礼仪规矩,跑步的速度下降了很多,也不是他们这些常年在宫里行走的人能追的上的。 卫闲庭被林江雁拦住,眼睛里飞快的滑过一丝厌恶,他面无表情的后退两步,和林江雁拉开距离,恭敬的弯腰行礼,“臣参见公主殿下。” “平身吧,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林江雁的眼睛盯着卫闲庭的脸,根本舍不得移开视线,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让人着迷的气质,和京城里那些走鸡斗狗的纨绔子弟都不一样,林江雁喜欢他到无法自拔。 卫闲庭可不想和她有什么“你我之间”,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直接让林江雁失忆,不要总是盯着他看,他是真不知道林江雁到底喜欢他什么,如果他有一天弄明白了,他一定会改的。 “不知公主殿下找臣有何事?”卫闲庭能猜出林江雁是来做什么的,他一脸冷漠的看着林江雁,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不好。 林江雁很少面对卫闲庭的冷脸,所以不知道卫闲庭真的阴沉着脸的时候会很吓人,她嗫嚅了半天,小声说:“你别担心,裴音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我会和父皇说清楚的,你不会有事的。” 卫闲庭的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可惜没什么温度,他反问道:“公主殿下满意了?” 林江雁没明白他什么意思,眨了眨眼,懵懂的看着卫闲庭,“什么?” 卫闲庭微微低下头,语气冰冷的说:“公主殿下现在满意了吗?上一次在宫宴上没能为难住裴音,现在终于想办法给裴音治了罪,心里是不是很高兴?公主殿下如果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说出来,何必为难裴音,她一个弱女子孤身在牢房里,我连探望一下都不可以,公主殿下做的真是彻底啊。” “我没有!”林江雁被喜欢的人冤枉,心里说不出的委屈,“我没有对你不满,我也没有不准你去探望她,我只是……我只是……”那些关于喜欢的心情她还是羞于说出口。 “是啊,公主殿下不必亲口说,自然有人替您已经做好了,无论公主殿下是不是真的对我有意见,我现在能不能见裴音,都没有关系,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去陪着她了,殿下放心,以后卫某都不会在您面前碍眼了。”卫闲庭根本不听她解释,再次弯腰行礼,“臣告退。” 他不等林江雁挽留,神情冷凝的从林江雁身边走过,大步离开皇宫。 林江雁眼眶通红,泪盈于睫,不敢转头看卫闲庭离开的背影,只无力的小声自语道:“我一点都不讨厌你,我真的没想连累你的。” 可惜卫闲庭听不到,他面如寒霜的骑马疾驰回了绣衣直指的衙门,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别惹我”的危险气息,直接进了自己的院子。 卫闲庭回到院子里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掌拍碎了院子中间的那张石桌。 明处暗处的一众绣衣使齐齐打了个哆嗦,全都被卫闲庭身上的煞气冻到了。他们手段狠厉的指挥使大人临走之前刚刚让他们自我反省,现在又带着一身怒气回来,那落迦里可是没人可以给卫大人发泄怒火了,他们都怕卫闲庭把目光放到他们身上,被现在的卫大人调教一通,不死也得脱层皮。 温锦若闻讯赶来,刚一进来就看到院子里四分五裂的石桌,立刻说道:“这是怎么了,皇上又说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他看着侍立在门口的绣衣使,“愣着做什么,还不把院子收拾了,换张新的来!” 知道这是温锦若想要让他们远离卫闲庭的怒火圈,几个绣衣使感激的看了一眼温锦若,立刻手脚麻利的上前把碎掉的石桌收拾收拾搬了出去,至于新的,等卫闲庭离开了自然就换上了。 “皇上打的好算盘啊,竟然想着让我休了裴音,呵,他现在忌惮着我手里传国玉玺的下落,就想杀了裴音,断了我的一个帮手,也不怕半夜睡觉的时候,死于非命!”卫闲庭的话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丝丝寒气。 温锦若吓了一跳,裴音是卫闲庭的逆鳞,触之即死,当年谁多看一眼裴音,卫闲庭都要把人家祖宗十八代打听清楚,现在他好不容易让裴音接受了卫夫人的头衔,林永还想着让他休了裴音,哪怕裴音有一天休了卫闲庭,让卫闲庭先放手这事都不可能发生。 他最怕的是卫闲庭一怒之下顶撞林永,那事情才不好收拾。 “你当时是怎么说的?”温锦若小心的问。 “我能怎么说。”卫闲庭脸上的笑容有些扭曲,“我跪下来哭求林永,坚决不放弃裴音,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为了自身安危抛弃发妻的小人,被他臭骂了一通,让我回来考虑清楚。” 卫闲庭明白,只要自己不同意,林永是不会下旨强迫的,否则事情传出去,林永就成了那个小人,会被文士指着鼻子骂的。 温锦若心里松了一口气,好在卫闲庭当时的理智还在。 “我当时真想一刀了断了他。”卫闲庭轻声说,表情逐渐趋于平静,如果不是温锦若靠的近,都不一定能听到他这大逆不道的话,“林家的所有人我都讨厌,如果不是为了保证江山稳定,我现在就杀了他们。” “闲庭!”温锦若警告的看着他,“想想怎么把裴姑娘从大理寺带出来才是最重要的,时间越久,对她越不利。” 卫闲庭抬手掐了掐眉心,把那股是不是冒上来的暴戾之气再次压下去,“我知道,我一定马上把裴音带出来,你不要担心,做好其他事情。” 他感觉自己平静下来,可以正常的和人交谈之后,对温锦若说:“有事你就处理,盯着宫里,我去找萤雨商量点事情,这一次,我要林江雁亲自去把裴音请出来。”   ☆、401.第401章 帮忙 “小道长,裴音此时身陷囹圄,你就不能帮帮她吗?”萤雨径直冲上占星台,来罗忘机这里讨一个主意。没想到罗忘机竟然不予理会,萤雨顿时恼怒非常。 罗忘机本来正在专心打坐,被萤雨的突然闯入打断,可是他也不恼火,只是挥了一下拂尘,那张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非常的不近人情。 当然,罗忘机说出的话也是非常的冷漠,“裴音本就不该插手京城的事情,她能有此一劫,在牢里反省一下也是好的。” 萤雨气结,“你明知道阿音这件事不是她的错,都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搞的鬼,如果卫闲庭不能解决这件事,少不得要你给说两句话,你怎么就是不帮忙呢!” “凡人的事情就要用凡人的方式去解决,你早就知道这个道理,又来我这里求什么呢?”罗忘机不为所动,他本来对配音的印象就不算特别好,现在见裴音进了大理寺狱,正好趁机困一困裴音,省得出去祸害别人。 萤雨刚才好话已经说了一箩筐,见罗忘机油盐不进,气的一点都不想再理会他,转身就走,连句话都不说了。 罗忘机在她身后,眼神复杂的看着她离开,只要提到裴音的事情,哪怕萤雨之前嘴上说的再动听,也不会再有什么动容,萤雨其实想的比他明白,感情都是过眼云烟,修道之路才是漫漫。 他的心神明显晃动了一下,显然刚才的想法让自己的内心出现了漏洞,罗忘机连忙默念清心咒,压下心中不应该有的想法。 萤雨带着一肚子的憋闷回了卫府,她现在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冰夷山又不需要她做什么,只要裴音一天还住在卫府,她就还回到卫府来。 兰心见萤雨进了府,立刻匆匆迎上来,“萤雨姑娘,卫大人正等您呢,说是有事情和您商议。” 自从卫闲庭再次回到京城,兰心几乎就是裴音的贴身侍女了,今日之事她也听说了,虽然知道以裴姑娘的能力不会有危险,可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担心。 萤雨从来看卫闲庭就不顺眼,此时听到卫闲庭专程等着她,还奇怪的和兰心确定,“他找我?” 兰心点点头,“奴婢想,可能是关于裴姑娘的事情。” 萤雨觉得兰心猜的没错,如果没有裴音在中间做桥梁,她和卫闲庭是不可能相识的。 她去了卫闲庭的书房。 卫闲庭正坐在椅子上出神,他的手里无意识的把玩着一块玉石,看着更像是在想事情。听到门推开的声音,卫闲庭收回神思抬起头看过去。 萤雨眉间的薄怒并没有散去,卫闲庭见她这样子就知道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进行的不顺利,不过他也没有刨根问底的心思,站起来对萤雨道:“萤雨姑娘,在下有一事想请您帮忙。” “你倒是难得有事找我,是与阿音有关的?”萤雨知道卫闲庭性子好强,而且一般情况下,没有什么事情卫闲庭解决不了,能求到她这里来,多半是事情很复杂,常规的手段做不了。 卫闲庭颌首,也不含糊,直接道:“在下想请萤雨姑娘引路,去占星台拜访一下国师。” 萤雨惊讶的看着他,“你要见罗忘机?” 卫闲庭点头,“是,有些事情想请国师相助,也是关于救裴音出来的,此事有国师相助,就又会简单一些。” 罗忘机是当朝国师,他几乎就住在占星台上,卫闲庭小时候只听说罗家的事情,可是一个罗家的人都没见到过。后来他登基为帝,那么慌乱的情况下,罗忘机也没出来相助,更像是想要顺其自然。 所以对于罗忘机,卫闲庭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可是占星台下守卫森严,除了当朝帝王,再也没人可以靠近,而且,想进占星台还要实现与罗忘机说明,如果罗忘机不同意,皇帝都进不去。 卫闲庭现在的身份想要悄无声息的进入占星台还是有点困难的,可是萤雨为什么会留在京城他还是知道的,有萤雨相助,悄声进入占星台就易如反掌了。 “你去了也没用。”萤雨直接拒绝了卫闲庭,“不是我为难你,不想救阿音,而是我刚才也想到了,让罗忘机出来给裴音说两句话,证明她什么都没做,都是那个小丫头搞的鬼,可是罗忘机直接拒绝我了,那根木头顽固不化,难办的很。” “不止国师还说什么了?”卫闲庭倒是没有灰心,而是问道。 萤雨道:“他说凡人的事情还需要……” 她的话说了一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上下打量了一下卫闲庭,拍了一下手掌,“对啊,我不能管,不代表你不能管啊,你说得对,我带你去找他,看看他这回怎么说!” 萤雨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西下,看来要不了多久,天色就会完全暗下来,她说:“再等一会,等到天彻底黑了,我就带你去占星台,这会儿我的术法太显眼,而且你一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在那里,万一被其他人看见就不好了。” 卫闲庭点头同意,他正好趁这段时间整理下头绪,既然他说了要让林江雁亲自去请裴音出来,就要做到最好,绝对不能让裴音受半点委屈。 “七妹妹对我还真是关怀备至,我都入了牢狱,你竟然都要追过来。”裴音正在打坐休息,闭着眼睛说道。 阴暗的监牢里凭空冒出一团黑雾,等到黑雾逐渐散去之后,裴君兰婷婷袅袅的站在牢房里,好奇的四处看了一圈,才把目光落到裴音身上,掩唇轻轻笑了一声,说:“姐姐这话说的好生让妹妹心寒,妹妹自然是关心姐姐的了。” 裴音睁开眼睛看她,语气平稳,“看样子七妹妹错位的脖子已经恢复了,陈熙哲不在府中,想来陈夫人没少为难你吧,看你连出府都不太方便了。” 血族扭断了脖子最慢也就睡一夜就会醒,以裴君兰不依不饶的性格竟然没再来找她,想来应该是被其他事情绊住了,看样子陈熙哲不在,陈夫人把她盯得很紧。 裴君兰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旋即恢复正常,“那个老女人实在太喜欢多管闲事了,还真以为我是害怕了她,等哪天她真惹得我不耐烦了,我就咬死她。” 裴君兰提起陈夫人,都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难得看到七妹妹忍耐什么人,看来陈府的生活七妹妹很喜欢。”裴音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 裴君兰一双大眼睛眨了两下,意味不明的看着裴音,“陈府锦衣玉食,虽然和当年没法比,不过还算可以了,倒是姐姐被困在这里,要不要妹妹帮忙呢?” 裴音没什么笑意的勾勾唇角,“七妹妹的好心,我可不敢收。”   ☆、402.第402章 夜访 偌大的牢房里零星的还有一些犯人,此时却像是听不见裴音和裴君兰的话一样。这要得益于何大人给裴音安排的好位置,今天被卫闲庭请求了一番之后,何大人给裴音换了一个整洁安静的牢房,坏处就是这样安静的牢房在监牢的最尽头,真要发生点什么事,想求救都不可能。 也不知道何大人这番安排,除了卫闲庭的嘱托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的授意。 裴君兰看着裴音的时候,目光里永远都带着一点恨意和怨毒,“姐姐与我如此疏远,倒是和低贱的卫氏后人在一起,也不知道如果卫闲庭知道了姐姐曾经的想法,会不会怨恨姐姐。” “看样子七妹妹把我过去的那点事情倒是查的一清二楚呢。”裴音没什么意外,也不害怕的样子,“就是不知道你说的话,卫七能听进去几分。” 裴君兰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这种事情怎么能让我来说呢,自然要一个说话信誉度很高的人来说呀,想来此时,卫闲庭和萤雨应该已经到占星台上了吧,我还真期待罗忘机能说出点什么来呢。” 裴音的眼睛眯了眯,黝黑的眼珠瞬间变成血红色,“七妹妹的话说完了吗,多谢七妹妹来给我传讯,想来陈夫人还盯着你呢,你可别回去晚了。” 裴君兰对罗忘机和卫闲庭都没有好印象,当年罗宁跟在卫瑾之身边替他卜算吉凶,认定卫瑾之是天命之子,助卫瑾之夺下江山,得封国师。当年就是他建议卫瑾之同意尚裴音为妻的,如果不是裴音最后关头落了卫瑾之的面子,大楚还能多存活一段时间。 在裴君兰心里,凡是想要让裴音嫁人,或者夺走裴音的注意力,想要让裴音冠上其他姓氏的人,都是裴君兰所厌恶的,她永远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只希望当年那个关心自己的姐姐永远只注意着自己,所有要夺走裴音注意力的,在她眼里都是必须除掉的阻碍。 可是裴音再也不注视着她了,她有了更多需要注意的东西,而且已经开始讨厌她了。所以裴君兰只能做更多的坏事,引起裴音的注意。 “希望姐姐能顺利出狱,卫闲庭过了今晚,还能尽心营救姐姐呢,如果姐姐伤了心,妹妹可以想办法救姐姐出来。”裴君兰笑里藏刀,见裴音眼中红光更炽,才像是得胜一般消失在监牢里。 卫闲庭不知道裴君兰如此关爱他,竟然无时无刻掌握着他的行踪。 他在萤雨的帮助下来到占星台,胸口还有点发闷,总算有点明白为何凡人承受不住术法,这种突如其来的压迫感,着实让人吃不消,他没有吐出来,已经是身体好的证明了。 占星台出现陌生人的气息,罗忘机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他快步走出来,看到卫闲庭衣冠楚楚的站在门外,见到罗忘机出来,客气的和罗忘机寒暄,“罗国师,久仰,在下卫闲庭。” 他不用自我介绍,罗忘机不可能不认识他。罗国师的涵养非常到家,他面上已经有了不悦之色,还是给卫闲庭还了一礼,然后对着萤雨说:“你怎么可以擅自带着人来占星台!” 萤雨丝毫不怕他生气,笑眯眯的说:“你不是说凡人的事情需要凡人解决,我插不得手吗?我找了一个凡人来和你说,不好吗?” 罗忘机没想到她用自己才说过不久的话来堵自己,他不擅与人争辩,只能眼不见为净,不搭理萤雨,但是来者是客,罗忘机不能把卫闲庭赶出去,好在夜深人静,占星台上只有他一个人,服侍的弟子都已经休息了,不会被别人看见引起其他麻烦。 罗忘机深吸一口气,对卫闲庭说:“卫大人请进吧。” “在下叨扰了。”卫闲庭客气了一句,回头看看萤雨。 萤雨摆摆手,“你去吧,我在这边呆一会。”萤雨不想插手卫闲庭和罗忘机的谈话,而且如果她想知道,占星台顶层也就这么丁点大的地方,以萤雨的道行,是不难听清楚的。 卫闲庭跟在罗忘机身后进了屋子。罗忘机住在占星台顶层,几乎就是一个偌大的修道场所,整个顶层没什么东西,除了几个放在地上的软垫和桌案,再没有什么其他东西。 “此处简陋,还请卫大人不要介怀。”罗忘机示意卫闲庭在软垫上坐下来,架起火炉准备烧水煮茶。 天气逐渐冷了,罗忘机住的地方又高而空旷,温度要更低一些,罗忘机这里在就被弟子安置好了炉子,可是罗忘机平日里修行刻苦,几乎很少使用,若不是今天卫闲庭来了,这炉子他都想不起来用。 “国师这里更容易让人心绪安宁,是个难得的好地方。”卫闲庭由衷的说。 “我这里无趣的很,倒是得了卫大人一句夸赞。”罗忘机说话谦和。 说来,这还是罗忘机和卫闲庭第一次见面,罗忘机醉心修行和天道,卫闲庭从登基到退位,再到去西山行宫,挣扎求存二十年,只知道有这么一个惊才绝艳的国师,可是从来没有见过。 虽然总说罗忘机是两百多年来罗家最天才的人物,很可能会参透天道,达到先祖罗宁都没有的高度,但是卫闲庭从来没受到过罗忘机的帮助,哪怕当年他举步维艰的时候,罗忘机都没站出来说过一句话。 卫闲庭对罗忘机没什么好恶,他曾经想过,很可能他真的不是什么真命天子,罗忘机才没有帮助他,否则后来林永登基,百姓质疑的时候,罗忘机不至于从占星台送出那么一句几乎如天谕一般的话,替林永堵住了百姓的悠悠之口,当然,后来卫明的横插一笔只能说是林永运气不好。 罗忘机长相英俊,难怪萤雨迷恋,可是他身上没有什么人情味,倒像是真的修道久了,七情六欲都没有了,所以刚才那两句难得的客套话,可能已经是罗忘机所知道的所有的与人相处之法了。 果然,罗忘机下一句话就证实了卫闲庭的猜想。 罗忘机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硬邦邦的说:“卫大人深夜拜访占星台,想来是为了裴音的事情,贫道只能说一句抱歉了,裴音的事情,贫道帮不上忙。”   ☆、403.第403章 凡人 卫闲庭还是第一次碰到罗国师这种不懂人情世故的人,他还什么话都没说,就直接拒绝了他,罗国师若是碰到一个脾气不好又好面子的,此时可能已经恼羞成怒了。 卫闲庭的手搭在膝盖上,有节奏的敲着,并没有着急的开口说话。占星台上的气氛有些凝重,罗忘机不太明白人情这回事,也根本不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炉子上的热水已经好了,水壶发出了一阵声响,打破了占星台内的宁静。罗忘机伸手想去把水壶取下来,没想到另外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横插进来,先罗忘机一步取了水壶下来。 卫闲庭的手很漂亮,每一个见到他的手的的人,都会很惊讶,这是一双生活优渥的贵公子才会有的手,没有什么茧子和伤痕,可是卫闲庭的人生经历注定他不是一个贵公子,能保持一双这样的手,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他的手和罗忘机的放在一起,连罗忘机都被那双手夺去了片刻注意力,他得承认,这双手甚至比他的保养的还要好。 “平日里总是裴音照顾我的生活,她管我管的严,平日里不让我做什么,连练武手上磨起的茧子都要用药草去掉,这泡茶的技艺也可能生疏了,如果一会泡的不好喝,国师不要怪我糟蹋了你的好茶。”卫闲庭开玩笑似的说,手上的动作流畅优美,没有半点停顿,倒像是专精此道一样。 罗忘机看着他的动作,说:“卫大人的泡茶技艺如果也谦虚说不好,那贫道的就没法看了,再者,贫道对茶没什么研究,止渴生津就好,不必讲究那么多。” “国师豁达。”卫闲庭笑着将泡好的茶水推到罗忘机面前。 罗忘机端起茶杯尝了一口,不禁眼睛一亮,由衷的赞了一声,“好茶!” “献丑了。”卫闲庭谦虚的说:“这些都是裴音教给我的,不过平日里没什么机会做,今日在国师这里手痒难耐,才喧宾夺主,还请国师不要怪罪。” 罗忘机实在不喜欢卫闲庭这种转弯抹角的说话方式,他放下茶盏,皱了下眉头,又飞快的展开,说:“卫大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你这样让贫道猜来猜去,贫道实在猜不出来。” 卫闲庭觉得萤雨可能是心眼太多了,才会喜欢这样一个耿直的人,这话说的太直接,如果不是卫闲庭脸皮厚,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在下深夜叨扰,的确有事想请国师帮忙。”卫闲庭缓缓的说:“在下希望国师能为裴音说两句话,顺便给裴音一个身份。” 罗忘机神色不变,一点都不想知道卫闲庭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依然干脆的拒绝,“还请卫大人见谅,裴音之事,贫道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卫闲庭抬起手,“国师不要拒绝的这样快,我知道国师想说什么,国师不过是想告诉我,裴音现在的事情属于凡人的事,你不可插手,那么我冒昧的问国师一句,国师现在属于什么人?” 罗忘机毫不犹豫的说:“贫道也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个,和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分别。” “国师的意思就是,您还没有跳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卫闲庭又问。 只要是和别人探讨道法之事,罗忘机瞬间就会忘记其他,他肃容道:“自然,贫道修行尚浅,还未看透长生途。” “既然国师并未得道,那么就和萤雨乃至裴音有分别,既如此,国师怎么会说自己不是凡人呢?”卫闲庭问的犀利,“如果国师是个普通人,那么又怎么不能帮助在下解决裴音这件事呢?毕竟您刚才说了,此事要交给普通人来解决,否则,裴音也不会一直呆在大理寺狱里不是吗?” 罗忘机说的这个道理,裴音明白,萤雨明白,卫闲庭也清楚,但是这不是罗忘机用来拒绝他的理由,罗忘机就算是罗家最天才一般的人物,在他没有窥破天机,修得大道的时候,他也只能算是一个有点数法的修士,和萤雨裴音相差甚远,他吃五谷杂粮,怎么能说自己不是个普通人呢? “卫大人这是在诡辩。”罗忘机被卫闲庭给问住了,觉得卫闲庭这是在诓骗自己,心中泛起一点不悦来。 卫闲庭摇摇头,“国师此言差矣,罗家从宁朝开始以来,就一直被封为国师,你们享受着百姓的供奉和信仰,修着自己的道,宁朝没对罗家有什么要求,只求保证宁朝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想来现在林永也是这样要求的,您的吃穿住行,哪一样离得了万民呢?” “据我所知,宁朝的诸位帝王也从来没对罗家要求过什么,包括我退位前后,也都没有麻烦过国师什么,罗家为了天下百姓做出过不少贡献,我们都铭记于心。”卫闲庭略低头,表示对罗忘机的感谢。 “在下称呼您一声国师,您也是答应了的,可见在您的心里,也是承认这个身份的,既如此,您有何必拿普通人的说辞来搪塞我呢?”卫闲庭说的诚恳,可是说出的话却不那么客气。 卫闲庭的口才一向很好,耿直而且不怎么喜欢说话的罗忘机怎么能是他的对手,只觉得他每一句说的似乎都不对,这是在强词夺理,可是想要找出个反驳的地方,又无从下手。 罗忘机有些挫败的看着卫闲庭,他是从来没见过这位曾经的废帝的,除了那些小弟子的议论之外,几乎对他没什么印象,他只记得卫闲庭那个骇人的命格,他曾经想过阻止卫闲庭变成现在这样,可是最后到底是裴音棋高一着,卫闲庭用她教导的东西,一步步扰乱京城的宁静。 每一次,只要是关于卫闲庭的事情,天象总是危险的。 “卫大人巧言善辩。”罗忘机感慨了一声。 卫闲庭客气的说:“国师过奖了,在下只不过比别人多看了一点东西,所以想的多了一点。” “卫大人不仅是比别人多看了一点,也比别人经历的多,看来当年在西山行宫的时候,裴音似乎是倾囊相授,否则,卫大人也不可能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来到占星台。”罗忘机看着他的目光似乎是在做什么决定。 “裴音对我有大恩,也是我最重要的人。”卫闲庭不意外罗忘机会知道裴音和他在西山行宫的事情。 罗忘机长叹一声,“卫大人情深义重,不知道裴音如果知道你为她冒了这样大的危险,会不会心中有一点点愧疚。” 卫闲庭端起茶杯的手一顿,将茶杯慢慢放了回去,轻声说:“国师似乎话里有话。”   ☆、404.第404章 帝星 裴音心里想什么,是连萤雨都不知道的,但是萤雨知道罗忘机即将要说出口的一定不是什么对裴音有利的话,她突然想到当年被裴音擅自送出去的天谕,顿时也不看永明宫的夜景了,直接推门闯了进来,“罗忘机,你不要乱说话!” 萤雨一直在听着罗忘机和卫闲庭的谈话,她刚刚还在心里偷笑罗忘机呆愣,竟然傻傻的掉进卫闲庭的语言陷阱,下一刻罗忘机就用实际行动表示,他也能用言语杀人。 卫闲庭转头看萤雨略紧张的面容,就知道罗忘机想说的事情一定很重要,他客气的对萤雨说:“萤雨姑娘放心,我与国师只是闲谈。” 就是闲谈才不放心,谁知道这个二愣子会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啊。萤雨在心里喊了一句,可是她还不能直接把卫闲庭拉走,否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而且卫闲庭的事情还没做成,还没让罗忘机答应帮助裴音呢。 所以她只得假装厉害的瞪了罗忘机一眼,转身又出了门,继续去外面看风景了。 “萤雨姑娘的性子果然也很单纯,看来国师想说的事情一定会让我很感兴趣。”卫闲庭做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卫大人幼年坎坷,可能怨天尤人过吗?”罗忘机突然问。 卫闲庭倒也不遮掩,直接点点头,“在下也不是圣人,想来国师早就知道我退位之后,朝臣百姓都是怎么对我的,我怎么可能不怨恨。” “想来卫大人从来都不认为自己会有帝王之命吧。”罗忘机对卫闲庭的坦诚颇为欣赏,他性子简单,自然也喜欢诚实的人。 卫闲庭失笑,“国师觉得我像是一个有帝王之命的人吗?我在皇宫里是最不受宠的皇子,治国之道都没学过,完全是宁朝没人了,才把我推到那个位子上去的,你看事实也证明了,我当皇帝才一年,就改朝换代了。” 罗忘机摇摇头,显然是不赞成卫闲庭的说法的,“卫大人敏而好学,胸怀天下,做事果断,是有帝王之风的,当年如果不发生动荡,给卫大人时间,卫大人可以做一个好皇帝。” “天道有无数种可能,既然你在那个时间登基,那么就证明,你是有紫薇之气的人,也是天命所归,不必妄自菲薄。” “如果我是天命所归之人,那林永岂不成了笑话。”卫闲庭还是不相信的,经历七年时光,他现在已经明白,他不是一个做皇帝的人,“林永当年能坐稳皇位,还是您从占星台送出的一纸天机呢。” 罗忘机再次摇头,“卫大人又错了,当年那纸天机不是贫道送出去的,而且,谁说那天机上说的人,就一定是现在的陛下呢?” 卫闲庭面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罗忘机问:“国师此言是什么意思?” 他直觉罗忘机接下来的话不是他想听到的,可是他的理智让他不能拒绝真相。 萤雨在外面急的直跳脚,想要冲进去阻止罗忘机,可是谁想到门上竟然被贴了玄雷符,萤雨的手刚放在门上,立刻被雷电劈的手指头都麻了。萤雨最怕这种天雷,只能在外面急的直跳脚,也不知道罗忘机什么时候也会耍心眼,竟然趁他们不注意,在门上动了手脚。 罗忘机只是不通人情,并不是傻,他想让裴音和卫闲庭分开,不会用林江雁那么拙劣的手段,既然林永统治的天下即将安定下来,那么就不应该任由裴音和卫闲庭祸乱天下。 他从来不怀疑这两个人的能力,即使裴音一个人,都能等待三百年再报仇,再加上继承她全部衣钵的卫闲庭,刚刚安定一些的百姓必将饱受战乱之苦。 “卫大人应该已经知道裴音的来历了。”罗忘机说。 卫闲庭颌首,“是卫氏对不起她。” “看来卫大人知道的很详细,罗氏也对不起她良多。”罗忘机虽然这么说,不过并无愧疚之色,天道这事本就玄妙,而且裴氏先祖镇压龙脉,早晚会有天罚,“裴音经历奇特,她和卫大人的命运说来还有相似之处,想来这就是她愿意帮助你的原因吧。” 罗忘机抿了一口茶水,“裴音一直对卫氏和林氏有恨意,这种恨意并没有随着卫瑾之和林习安的死有所消退,反而越来越严重,如果不是她之前一直在为了自己的事情奔走,想来卫氏和林氏应该早就不存在了。” “我明白,所以她找到了我。”这些事情卫闲庭心里清楚,裴音现在一举一动都表明,她想要林永的江山覆灭,而且要用他的手,裴音是不想再让卫氏或者林氏得到这片江山。 但是你若是真的要问她,为什么将仇恨保留了整整三百年,也许只能说,她用了三百年的时间都没有看开吧。 “卫大人经裴音教导,应该知道裴音学识渊博,文武皆通,是非常有才华的女子。”也许是三百年的时间太漫长,裴音学到了非常多的东西。 “可是卫大人也许有一件事不知道,裴音会的东西不止这些,她还能看得懂天象。”罗忘机看到卫闲庭微微诧异的眼神,说:“裴音和我一样,可以看透一些天机,但是她不像罗家人看的那么透彻,但是只那一点,就足够她用的了。” “国师的意思是,裴音把她能看透天机的能力用在了我身上。”卫闲庭肯定的说,罗忘机绕了一个大圈,想说的应该现在才开始。 “是的。”罗忘机点头,他的表情有些严肃,似乎还带着一点不满,说:“我之前已经说了,卫大人是有紫薇之气的,你是帝王之命,这一点并不是玩笑,当日,那份从占星台发出去的天机,其实写的是关于你的命运,不是林永的,裴音也知道这件事,但是她却把这份天机直接送给了林永。” 当日罗忘机看到天象的时候也稍微惊讶了一阵,没想到林永已经进入永明宫,帝星依然没有向他偏移,还是稳稳的停在了卫闲庭这里。 他将这份天兆写下了,只是为了进一步参研,没有想过帮助林永解决麻烦。 罗忘机一向主张顺其自然,就是在遵循天道的情况下,冷眼看事情发展,不过多的干涉,修道者插手凡尘俗世,一旦扰乱天机,对修行都是有损的。 可是他没想到,裴音当晚也看到了天象,并且第二日趁着他不注意,就把这份天兆送了出去,直接帮林永稳固了帝位,她像是更不希望卫闲庭重新夺回江山称帝一样。   ☆、405.第405章 猜忌 卫闲庭没说话,他的脊背笔直,坐姿端正,只微微垂下头,一双手搭在膝盖上,看着倒像是在思考。 这件事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如果卫闲庭真的是有紫薇之气的帝星,那么当日林永忙着稳定朝堂,皇位不稳,应该是无暇他顾的,只要卫闲庭聪明,想办法逃出皇宫,卷土重来,也不是没可能重新夺回皇位,守住大宁江山的。 也就是说,裴音将本该属于他的命格给了林永,让林永以最快的速度稳定了朝堂,把目光放到了他身上,然后处置了他,一点没给他反扑的机会,所以,裴音应该是促成他现在这种生活的罪魁祸首之一。 然后,因为裴音知道了卫闲庭原本的命运,所以她来到西山行宫,尽心教导卫闲庭,在卫闲庭心里埋下仇恨的种子,寻找合适的时机让卫闲庭离开西山行宫,走进邺朝的朝堂,与林永为敌,谋害忠良,祸乱朝堂。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去想,裴音每一次救他,其实都带着想要让他替自己复仇的目的,她就是想看到林氏和卫氏的后人自相残杀,以报复卫瑾之当年和林习安害死她父母兄弟的仇。 罗忘机看到卫闲庭不说话,于是又说:“卫大人的命格诡谲,一生大起大落,多危机,这些裴音都是知道的,可是她从来没和你说过。” “这些事情,裴音也是不可能告诉我的。”卫闲庭意味不明的说。 罗忘机看不透卫闲庭的表情,他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卫大人,本来有一件事贫道不应该多嘴,不过思来想去,贫道觉得还是和你说一声比较好。” “国师但讲无妨。”卫闲庭抬起头看着他。 “卫大人应该知道裴音的身份,那么你就应该明白,裴音是血族有什么意义。”罗忘机的眼睛很清澈,似乎一眼就能看到底,和卫闲庭这种满腹心机的人完全不一样。 “代表裴音已经死了。”卫闲庭很清楚,裴音当年可以说是被裴君兰所杀,所以才会那么厌恶裴君兰,血族是已经死去的种族,他们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温度,冷冰冰的,每次拥抱的时候,都感觉自己在拥抱一块冰。 “是,血族是死去的种族,裴音已经死了三百年了,可以说,她是一个鬼。”罗忘机看着卫闲庭的眼睛,“人鬼殊途,我想卫大人应该比我明白,如果你一直和裴音在一起,很可能会对你自己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这话我曾经也劝告过裴音,可是她没有听进去。” 罗忘机说到这,就忍不住皱眉头,裴音的脾气实在太暴躁,他不过是劝说了一句,裴音就差点拆了他的占星台。 卫闲庭面上露出一点笑意,“这的确是裴音的性格,她不想做的事情,谁都不能强迫。” 卫闲庭的状态有点反常,如果是其他人,听说自己曾经有可能做皇帝,结果却被人可以搅和了,后来的悲惨命运有一半也是这个人的杰作,这时候就算不暴跳如雷,也一定含恨于心,怎么可能这么平静。 罗忘机静静看了卫闲庭片刻,突然说:“我与卫大人说了这么多,可是卫大人看起来并不是很生气,或者说,你根本就不生气。” 他有一颗赤子之心,平时除了修道,几乎不问俗世,所以有些时候,罗忘机反而能看透一些不容易看透的东西,比如说,卫闲庭的情绪。 卫闲庭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国师说错了,我怎么可能不生气呢,就算我不想做皇帝,可是想到自己这么多年不得自由,挣扎求存,声名狼藉,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呢?最起码,如果当年那纸天机没有送到林永面前,我可能不用在西山行宫被圈禁,我阿姐可能也就不用进宫了。” “人心都是险恶的,国师知道我刚从都想了什么吗?”卫闲庭笑着问。 罗忘机当然不知道,就是觉得卫闲庭面上的笑容像是带了一点温柔之意,可是那温柔却有点吓人。 “我刚才在想,我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是不是都是裴音安排好的,包括当年我经历的那些苦楚,是不是都是裴音刻意做的,我阿姐的进宫,有没有裴音的插手,后来我阿姐小产,裴音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裴音现在对我这般好,是不是在算计着我什么?”卫闲庭看着罗忘机略显惊愕的眸子,问:“我的想法是不是很可怕?” 罗忘机直言不讳,“卫大人想的实在太多了,恕贫道直言,有一些完全是无稽之谈,和裴音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我自然是知道刚才的想法和裴音都没什么关系,很多都是我冤枉裴音了,可是国师你看,这就是人心,它遇到一些事情的时候不会往好的地方想,反而会不断的怀疑,不断的猜忌,让曾经那些无条件的好,都变得像是不怀好意。”卫闲庭非常清醒理智。 罗忘机听出了一点卫闲庭的言外之意,“所以说来说去,卫大人都没有责怪裴音的意思,贫道说了这么多,你不仅没有生气,而且还不会听贫道的劝告,远离裴音。” 卫闲庭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国师聪慧。哪怕我刚才有一刻真的很怨恨裴音,那也仅仅是刚才而已。如果裴音真的对我只有利用,当年在西山行宫的时候,她不必每天那么仔细的照顾我,不必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替我去报仇,不会在我有生命危险的时候,舍命来救我。” “她文武皆通,有无限的生命,哪怕再培养一个人来替她复仇也不是不可以,更没必要每时每刻都把我放在心上,你说的那些,裴音没有告诉我,也许是认为不需要,可是如果我去问,她是一定不会对我隐瞒的。” 卫闲庭对罗忘机说:“多谢国师告知我这些往事,过后我会找裴音去询问,不过我今晚来的目的并不会改变,即使您说了这么多,我还是要请您帮忙,救出裴音。” “你简直是执迷不悟,就算你说的都有道理,那么人鬼殊途呢,你真的不要自己的命了吗?”罗忘机觉得卫闲庭比自己还死脑筋。 “能对我自己有什么影响?”卫闲庭对此毫不在意,“是这样的吗?” 他的右手下垂,从袖子里滑出一把匕首拔出来,对着自己的胳膊毫不犹豫的划了下去。 寒光湛湛,鲜血淋淋,这一刀深可见骨。   ☆、406.第406章 绝境 罗忘机惊了一惊,他也不是没与人交过手,也是见过血的,可是除了裴音那个疯子,还没有哪个人能对自己这么狠,他还没说什么呢,卫闲庭就掏出匕首自伤其身,这么一看,他可真的是裴音调教出来的人啊。 鲜血瞬间涌出,卫闲庭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嘴角还带着一点若有若无的微笑,好像伤的这条胳膊不是自己的一样。 “卫大人,你这是何意?”罗忘机连忙站起来想要找药箱给卫闲庭止血,包扎伤口。 卫闲庭也跟着站起来,抬手阻止了罗忘机的动作。他划伤自己的时候特意挽起了衣袖,此时只有地上落了血迹,衣服上是半点没沾到的,一会他还得去见裴音,可不能把衣服弄脏了。 “国师不必如此担忧,不过是一点小伤。”卫闲庭从容的拿出一块帕子,将胳膊上的血迹擦掉,“弄脏了国师的地方,实在抱歉。” 罗忘机皱眉,倒不是真的因为卫闲庭的血溅到了地上,而是卫闲庭这种不在乎的态度。刚才卫闲庭下手的时候,他都看到森森白骨,这么严重的伤口,卫闲庭竟然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他不明白裴音都给卫闲庭灌输了什么思想,这是连自己都不在乎了吗? “地面脏了还可以擦干净,卫大人这种自伤的行径,贫道实在不明白,如果你不想离开裴音,大可以不必用如此激烈的方式,贫道只是提一个建议,不是要强迫大人做什么。”罗忘机的脸上满满的写的都是不赞同。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怎么说,想来国师都是半信半疑,我觉得还是让国师亲眼所见,方能明白。”卫闲庭将擦干净的胳膊露出来给罗忘机看,那条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没有刚才那样可怕了,好像愈合了一点。 罗忘机本来没想细看,他还想着要给卫闲庭找伤药包扎,只是匆匆扫了一眼,结果他的眼睛落在伤口上就挪不开了。 卫闲庭胳膊上的伤口真的在愈合,并不是他的错觉,虽然没有裴音那样迅速,不仔细看很可能发现不了,但是真的是在一点点的痊愈,伤口由内向外的在闭合,刚才还能看到的白骨现在已经看不见了,而且伤口也变浅了许多。 罗忘机抬头,震惊的看着卫闲庭,“你!你的身体里有裴音的血!” 卫闲庭也是第一次亲眼所见,平日里他受了一点伤,裴音都要小心的给他包好伤口,所以至于伤口到底有什么变化,他也是不知道的,只清楚,他的伤口比一般人好的要快许多,而且不会留下伤疤和病根。 亲眼所见带来的震撼和想象是不一样的,卫闲庭再次感受到了裴音的血液的神奇,他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追求长生途,只要一想想这种不死不灭的感觉,连他都有点被诱惑了。 可是他还没有被这一点点可谓神奇的景象迷住心智,他依然牢记裴音说过的话,并不会违背裴音的意愿,让自己变成血族。 “国师总和我说人鬼殊途,却不知我早就已经是半个鬼了。”卫闲庭将视线从伤口上挪开,笑着说:“早在我与裴音相遇之时,裴音就一直在用自己的血液豢养我,多年以来,她的血液早已与我的相融,一直流淌在我的骨血里,国师总说我今日的造诣有多高,但你可知这份造化都是裴音给予我的。” 他说话的时候,伤口又浅了一些,罗忘机只看着他的伤口,眼睛里的震惊之色越来越浓。 “国师今天所看到的卫闲庭,都是裴音一点点,亲手打磨出来的,诚然,国师可以说,如果当年裴音不插手天机,可能我的造化会比现在更高,可是国师却没想过,以裴音之能力,完全可以杀了我再杀了林永,不就是一个朝代吗,她还可以培养出另外一位帝君,但是她还是选择了我,并且那些对我的好,不可能是假装出来的。” “我感谢国师的一番劝告,然而我与裴音根本就是不可分割的,你说的那些影响早就存在了。”卫闲庭将右手按在了左胸口上,那是心脏的位置,“这里不会说谎,我想国师也能明白。” 罗忘机对任何感情都能明白,不过他完全不准备帮助裴音,“卫大人的一番话也只能说明你与她的感情,我可以理解,但是裴音现在所做之事,完全就是在祸乱天下,我是不能帮她的。” 裴音如果最后被定了罪,也不过就是一个假死遁走,那么无论裴音想做什么,都必须在暗中进行,卫闲庭失去这个助力,想做什么都会有一些束缚。罗忘机没把话说的这么清楚,但是相信卫闲庭是可以明白的。 卫闲庭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遗憾,他说:“我本想与国师好好商议,没想到竟然行不通。” 罗忘机听他此言,冷声道:“卫大人是想动手吗?” “和国师动手,我可不一定有胜算。”卫闲庭摇摇头,“国师总是自诩忧国忧民,所行之事为天下苍生考虑,可恕我直言,我没有看出国师做的哪一件事于百姓有益。” “那也总比你和裴音想法设法谋害皇储好多了。”罗忘机冷眼看他,语气不悦。 “国师,冷眼旁观顺其自然说好听一点叫遵循天道,不好听一点,就叫做逃避。”卫闲庭不在乎罗忘机是否生气,他微笑着反问:“如果国师真的为国为民,那么当日我登基的时候,四面楚歌,国师怎么没想过夜观天象,看出我可能是帝王之命呢?” “如果国师为国为民,那么裴音将属于我的天命送出去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要纠正这个错误呢?我不在乎一死,哪怕当时林永心虚之下杀了我,事实已成,他必然也做不了皇帝,江山还是卫氏的江山。” “如果国师为国为民,那么你明知道我和裴音回京要做什么,可是你也没有去向林永揭发我们,国师说话应该是不需要证据的,你说什么林永都会相信,而且一定会杀了我。” “如果国师为国为民,我刚出现在占星台的时候,国师就应该叫来下面守卫的士兵,把我抓起来,林永正等着拿我的罪证呢,国师应该清楚。” 卫闲庭不急不缓,一步一步将罗忘机逼到死地。   ☆、407.第407章 相帮 罗忘机回答不上来。 他徒劳的张张口,可惜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卫闲庭的声音不高,可是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子,剖开他虚伪的外表,直接露出里面他自己都无法面对的内心。 卫闲庭在心里笑了一下,又重新坐下来,将已经冷掉的水壶重新放在炉子上,炉子里的炭火还在烧着,靠得近了,能感觉到丝丝暖意,茶壶里的茶水还有一些温度,卫闲庭也不讲究,倒了一杯,一口饮尽,等着罗忘机的回答。 其实他知道罗忘机是回答不上来的。 人没有不自私的,罗忘机总是嘴上说的义正言辞,可是他又遵循自己所谓的天道,一心一意的修道,想得长生途,可是罗忘机根本就忘了,他本身就是一个血肉之躯,从凡世中来,怎么能脱离呢? 罗忘机多年来修为不得寸进,不过就是因为他陷入了“障”,看不清自己眼前的路罢了。 罗忘机还在那里呆愣的站着,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热,那是羞愧的象征,卫闲庭和他说的话,他一个都回答不出来。 炉子上的小水壶很快就烧好了水,卫闲庭再次将它取下来,重新泡了一壶热茶,像个主人一样对罗忘机道:“国师还是坐下来吧,没有什么事是不可商议的,国师以为呢?” 罗忘机狠狠闭了下眼睛,重新坐下来,语气里带了一丝挫败,“卫大人心思敏捷,贫道甘拜下风。” “旁观者清罢了。”卫闲庭谦虚的说:“那么国师现在准备帮在下一个小忙了吗?” 罗忘机尽力平复因为卫闲庭的诘问而翻腾的气海,他刚才被卫闲庭的一席话问的差点走火入魔,此时丹田还隐隐作痛,“卫大人刚才那些话也算是提醒了贫道,卫大人可知道,我现在就可以将你的事情告诉皇上,这件事哪怕我现在去做都不晚。” 卫闲庭浑不在意,轻松的说:“国师可知,在下今晚前来,不过是不想裴音的声名有所损失,即使没有国师的帮助,在下也是可以将裴音带出大理寺狱的,退一步讲,国师哪怕此时去说,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了。” 卫闲庭端起茶杯,先是闻了闻茶香,而后抿了一口,慢慢的说:“大皇子已经出京了,京城里剩下的那些人,国师比我清楚,没有人是我的对手,既然国师当年袖手旁观,那么就要承担沉默带来的后果。” 罗忘机不说话。 他私心里讨厌卫闲庭这游刃有余的态度,可是卫闲庭说的没错,现在的他,没有谁可以制约了,只不过卫闲庭想要一个好名声,洗刷多年来旁人加诸在他身上的污名,可是真要是到了不得已的那一步,没有一个好名声也可以,旁人的指指点点对于卫闲庭来说,不过就是过耳云烟,造不成半点伤害。 “卫大人为了裴音可谓是煞费苦心,就是不知道裴音会不会感动。”罗忘机的肩膀放松下来,这是认输的意思了。 卫闲庭面上带着胜利的笑容,说:“裴音怎么想的我不管,但是我对她的好是我的事情,如果我不去做,我才会不安心。” “卫大人想让贫道怎么帮裴音,你要知道,裴音伤害公主这件事,连大理寺卿都看的一清二楚,这件事不可狡辩的。”罗忘机问道,纵然他是国师,也不能让所有人都失忆,给裴音做一个完美的解释。 “这件事我有别的解决办法,我今晚来找国师,是想让国师帮忙,给裴音一个身份。”卫闲庭并不是让国师给裴音脱罪。 “身份?” “国师应该知道,恕人谷已灭,裴音的身份一直为人所诟病,林永也对裴音有所怀疑,我回京那日,裴音在宫宴上的表现更增添了这种怀疑,林永曾经暗中调查过裴音的身份,虽然最终什么都没查到,但是查不到才会更怀疑,我来,是想让国师给裴音一个合理的身份。“ “对裴音的来历和武功,给林永和朝臣一个合理,而且让他们忌惮的身份,还请国师不要推辞,卫某感激不尽。”卫闲庭弯身道。 罗忘机面有难色,似乎想不出自己怎么能给裴音一个身份,想到裴音那个人,罗忘机就觉得她不需要什么身份。 不过罗忘机这次没有推辞,他说:“不知卫大人想让我什么时候说?” “明日早朝,众臣应该就会在殿上弹劾我,国师只要在早朝的时候说就可以了,至于裴音怎么离开大理寺,我会另外安排。”卫闲庭说道。 他站起来,对罗忘机说:“时辰不早了,在下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就先行离开了,先谢过国师的援手。” 说完,他对罗忘机拱了拱手。 罗忘机站起来送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卫闲庭确实是当世少有的英才,只可惜生不逢时,遇到裴音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打开门的时候,萤雨就站在外面怒视他,两个人说的话她能听见,可就是进不去。听到卫闲庭的责问,萤雨心里还挺开心,罗忘机这人整日清修清修,可是根本不知道修些什么,卫闲庭的话虽然不太好听,可是对罗忘机的修行还是挺有帮助的。 她不担心罗忘机以后的修道之路了,但是她依然很生气,罗忘机竟然把她拦在外面了,不可原谅,哼! 罗忘机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不敢去看生气的萤雨。 卫闲庭看着两个人,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有意思,他也不说破,只客气的对萤雨说:“劳烦萤雨姑娘了。” “第一次发现你还挺顺眼。”萤雨意有所指。 卫闲庭笑笑没说话。 萤雨抓着卫闲庭的手腕,另一只手掐了一个诀,就带着卫闲庭在罗忘机面前消失了,临走之前,她还不忘狠狠瞪了罗忘机一眼。 卫闲庭再一次感受了头重脚轻和胸口闷疼的痛苦,他悄悄深呼吸了两次,对萤雨道了个谢,便和萤雨分开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深人静,卫闲庭换了一身方便活动的衣服,又悄悄离开了卫府,没有惊动巡逻的守卫。 裴音在牢房里倚墙而坐,她的体温甚至比牢房里的温度还要低,无论坐在哪里都不会着凉。 她原本闭着眼睛,突然耳朵动了动,睁开眼睛,笑着说:“我就想着你应该快到了,果然不出所料。”   ☆、408.第408章 诘问 卫闲庭站在牢房外,注视着裴音。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在光线昏暗的牢房里,几乎和周围融为了一体,映衬的他的脸愈发的苍白,乍一看,倒是和裴音的脸色有一点相似,可能是他常年接受了裴音的血液的缘故,他的呼吸,心跳乃至体温都要比其他人低一些,他确实受了裴音的影响。 卫闲庭很少穿黑色的衣服,平日里裴音觉得黑色的衣服太沉闷,不喜欢,所以他基本是不碰的,今夜夜探大理寺狱,卫闲庭难得穿了一件黑色的,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脸色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可能是心态不一样了,卫闲庭当时从柜子里挑选衣服的时候,暗色的衣服很多,他鬼使神差的就拿了这一件,倒有那么点不想按着裴音的喜好来的意思。 “我只是想要行动方便一些,不引人注意一些。”卫闲庭当时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裴音倒是对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没什么感觉,只是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又微笑着落回他脸上。 卫闲庭的嘴角也牵起一个细小的弧度,“你似乎能预料到所有事,想给你一点惊喜都做不到。” 他在裴音身上扫了一圈,看到裴音身上很整洁的,牢房里铺的都是干净的稻草,还有一床被褥,虽然破旧了一些,但是也很干净,就知道何大人确实对裴音照顾了,他也就稍微放心了一些。 “很多时候我都怕惊喜变成了惊吓,所以我还是喜欢平淡一点。”裴音站起来,抚平身上的褶皱。 卫闲庭上前,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钥匙,把牢房的门打开,然后不急不缓的走进去。 裴音看着他手上拿着的钥匙问:“什么时候准备的?” “也就是知道你入狱的时候,本来是有备无患,没想到真的用上了。”卫闲庭说的轻描淡写,“他们不让我来看你,我正好自己亲自动手,自食其力了。” 卫闲庭慢慢走到裴音面前,伸出手去抚摸裴音的面颊,裴音的脸依旧是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他轻声说:“今天晚上我去了一趟占星台,听到了一点非常有意思的事情,阿音想不想知道是什么事?” 卫闲庭的手从裴音的脸颊上以非常缓慢的往下滑,落到了裴音优美的脖子上,手掌在裴音入瓷器一般细腻的肌肤上流连,然后五指微微并拢,笑意温柔的看着裴音。 这是一个非常有威胁性的动作,可是卫闲庭已经做过两次了,上一次,在南昭的祭坛深处,大巫师的住所里,卫闲庭在裴音闭目养神的时候,也曾经这样做过。 这个动作极度的冒犯,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了,可能立刻就会上来撕了卫闲庭。哪怕是在裴音脾气最好的时候,也从没对冒犯自己的人手下留情过。 可是卫闲庭是一个意外,对于卫闲庭的冲撞之举,裴音选择了包容。 “罗忘机可不会说我什么好话,那个愣头青只会说实话,而且他和我极度不合,想来又说了一些陈年旧事吧。”裴音就像是没感觉到脖子上有只手威胁着她似的,神态从容的说。 卫闲庭面上的笑容温柔的有些可怕,他问:“阿音很相信罗忘机的人品呢,罗忘机从来不说谎吗?” “他可比罗宁老实多了,就是一根筋,修道出了问题都不知道,不过想来你走了一趟占星台,他应该收获颇多。”裴音就像是亲眼看见了什么一样。 “其实有时候我特别不喜欢你这无所不知的样子,原来是觉得这样都不能给你惊喜,现在却认为你可能是在监视我。你看,人心就是这么难测,我连你都怀疑了。” 卫闲庭的手突然收紧,语气还是轻柔的,“我和罗忘机说我并不生气,可是我还是高估了我自己,阿音,我现在还是有一点不高兴的,你为什么要把属于我的天命交给林永呢?” “因为就算让你跑出去,你也不可能活的长久。”裴音的声音冷冷清清的,不像是解释,倒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如果不是我教你武艺谋略,你也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你变成今天这样,可不是一个天象就能做到的。” “可是如果当年你不把那纸天谕送出去,也许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卫闲庭平静的面具终于有了一丝破裂,即使他在罗忘机面前表现的再怎么镇定,都不能否则呢他内心最深处,那不断翻腾的,几乎要绞碎他五脏六腑的怒意。 卫闲庭的手又掐紧了一些,“当时林永忙着稳定朝堂和百姓,根本顾不上我,我完全可以想办法趁乱逃出去!我根本没想杀人,我也不想抄管太傅的家,那时候前朝未定,匪患四起,我和阿姐只要逃出去了,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这些事!” 裴音就像感觉不到脖子上的那只手在用力收紧一样,卫闲庭已经比她高了,她必须要微微仰起头才能看清楚卫闲庭的脸,她说:“是吗?你就一点其他想法都没有吗?那你当年为什么要给宫言知送那样一封信呢?宫言知没有照你说的做,你为什么那么愤怒?” 裴音的手搭在卫闲庭的手腕上,稍微用了些力气,卫闲庭还没有达到钢筋铁骨的程度,很快就受不住疼痛,五指松开了一些,裴音握着他的手腕,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拿开。 随后,裴音轻轻笑了一声,“卫七,你根本就没自己想的那么淡泊,你是有野心的,你应该感谢你自己给宫言知送的那封信,否则我根本不会理睬你。” 她钳着卫闲庭的那只手不放开,稍微仰起脸,“知道钟玄铭为什么是我的关门弟子吗?” 裴音从来不说与事情无关的话,卫闲庭顾不得手腕的疼痛,心中涌起不好的猜测。 “我不喜欢卫氏的人得到江山,我也喜欢林氏的人得到江山,可是江山真的乱了之后,总要有一个人做皇帝,对不对。”裴音的笑容有那么一点渗人,她更像是个掌控命运的神祗,高高在上的俯视芸芸众生,操控他们的命运。 “曾经这个天下毕竟还姓裴,百姓没有罪过,我不能让百姓受苦不是?如果你争我夺,最后是一个暴君登基,我岂不是对不起直到最后一刻还惦记着天下苍生的父皇?” 卫闲庭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他说话都很困难,他说:“所以,你自己培养了一个帝王。” “聪明的孩子。”裴音伸出手指在卫闲庭的鼻子上点了点,笑容带了一点满意,“钟玄铭是个不错的孩子,如果没有你,他才是将来的天下之主。”   ☆、409.第409章 我的 裴音的心思从来没有人猜透过,每当你以为已经看透她了的时候,她又会告诉你,你窥见的只是冰山一角,距离全貌还差的很远。 “知道我为什么和罗忘机的意见总是不一致吗?”裴音松开卫闲庭的手,走到牢房的角落里,变戏法似的拎出一坛酒,“大理寺果然清廉正直,连酒都没有,害得我跑到别的地方找了一坛,好在酒不错,长夜漫漫,正好打发无聊时光。” 裴音解开泥封,仰头就喝了一大口。她说的轻松,整个大理寺对她来说形同虚设,她来去自如,所有的看守都是摆设。说白了,裴音留在这里,不过是看在卫闲庭的面子上。 “罗忘机那个人太相信天道了,我都怀疑哪天天道要是预示他会死,他都能从容的了结自己。”裴音擦了擦嘴角的酒水,看样子是非常满意这坛酒的,她的眼睛里都有了淡淡的笑意。 酒香浓郁,她倒是不怕引来看守的狱卒。卫闲庭闻得出来,那是上好的谢家红,少说也得有二十个年头,不知道裴音是从哪家找出来的,估计那人要是知道自己丢了这么一坛子酒,能心疼的哭出来。 “可是我不相信天道。”裴音转过身看着卫闲庭,她的目光清澈,可是那双眼睛在漆黑和鲜红之间不断变幻,像是她的人性和本能在斗争。 她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带着一点倦意,说:“天道给出的只是一个方向,做不做才是人应该选择的,太相信天道,就会被天道所累。罗忘机应该和你说过,我还是能看得懂一点天象的,我也算是半个修士。” 卫闲庭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他机械似的点点头,说:“是,罗忘机说,我的天命,当时你也看出来了。” 裴音又喝了一口酒,“钟玄铭没有帝王之相,紫微星无论怎么变换,都不可能落在他的命格上,当年,我只是随意捡了一个性子还算不错的小乞丐,一点点把他培养成后来的样子。卫七,觉得你的钟师兄怎么样?” “很好,做事果决,心胸宽宏,但并不心慈手软,又擅驭人之术,有帝王之风。”卫闲庭每说出一个字,心都凉一分。 裴音慢慢走近他,她的左手还拎着酒坛,右手食指在卫闲庭的脸上轻轻抚了一下,然后又收了回来,向后退了一步,顽皮的笑着说:“你看,我根本不需要遵循什么天道,就能培养出一个帝王,只要我想,我就可以让钟玄铭做皇帝,就像你一样。” “天道预示了你有帝王之命,可没说你会不会活着。”裴音说话像是绕口令似的,“卫七,你如果在当时死了,天象也没说错,你确实是有帝王之命,不过,是一个前朝已死的帝王。” 卫闲庭后背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裴音的意思很明确,天道给了预兆,可是天道没说卫闲庭到底是死是活,就像裴音刚才说的,他死在永明宫里,也是有帝王之命了,也证实天道没有预示错。 裴音的表情带着一点看破世事的通透,“别太相信命运,也别太相信天象,那些都是虚幻的东西,它既不能帮助你功成名就,也不能帮助你家财万贯,罗忘机就是困在这里了,否则也不可能多年修为都不得寸进,估计罗宁要是活过来,都能打死他,太不争气,可没有当年的罗宁一半通透。” 也许卫闲庭之所以没有在裴音的幻境里见到罗宁,就是因为裴音对罗宁的印象还算好,也没觉得罗宁是造成大楚灭亡的凶手。 “既然你说不相信天道,那么,如果我当时逃出皇宫,也很可能东山再起,阿音,你别忘了,宫言知一直效忠的都是有传国玉玺的那一个。”卫闲庭反驳她。 “我有时候觉得你还算可爱,就是因为你总有一点无知的天真。”裴音许是站的累了,她又向后退了两步,靠着墙站着。 卫闲庭可不觉得裴音这话是在夸奖他。 “卫七,当年的你才十三岁,你告诉我,你有什么?”裴音的神情很高傲,说的话却无形中带着轻视。 卫闲庭徒劳的张张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当年的他,现在自己一想起来,都觉得难为情。 “你除了一个前朝废帝的身份,什么都没有。”裴音说的非常不留情面,“你甚至都不如你姐姐,你姐姐如果跑出去了,还能有点活路,你体弱多病,不辨五谷,凭借一点小聪明,能在动荡中活下去吗?” “别说宫言知在曲沙关呢,你能不能活着跑到曲沙关都不一定。再者,你以为林永是傻子?有脑子的都知道你会投奔谁,到时候在去往曲沙关的各个路口布置人马,抓到你轻而易举。卫七,当时的你,怎么做帝王,东山再起?” 卫闲庭说不出话来,虽然裴音说的都是假设,但是她并不是信口开河,以当年的他的情况,东山再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林永抓到,然后给他一个重病暴毙,厚葬了他。 “我教了你四年,剩下的三年让你在朝堂里摔打,你成长的很快也很好。现在我再教你一次。”裴音手里的酒很快就喝光了,她非常遗憾的将空酒坛放到地上,然后站直身子,看着卫闲庭说:“人有无数种可能,但并不是每一种都能走到终点,殊途,不同归。” “那你最后为什么又选择了我?”卫闲庭低声问,这么多年来,他似乎总是在纠结这个问题,而且每一次当他觉得自己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裴音总是会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他还差的太远了。 裴音笑了笑,“因为你还有野心,你还很不甘心,你还知道把该藏的东西藏起来,你还知道给自己谋一条后路。” “我既然可以培养一个钟玄铭,我就可以培养一个卫七,我可以随时改变我的计划,选择我喜欢的人。” 裴音走到卫闲庭面前,伸手拭去卫闲庭眼角若隐若现的晶莹,低沉的声音带了一些温柔和无奈,说:“好了,别难过,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相信自己,你现在做的很好,当年我也不是利用你,我确实很喜欢你,才会那样用心的培养你,帮助你。” 卫闲庭狠狠眨了两下眼睛,声音里有一丝暗哑,面上露出难得一见的脆弱,“你什么都不说,总要别人来告诉我,你就不怕我有一天真的怀疑你,真的发疯吗?” 裴音摇摇头,“再发疯,你也还是我的卫七。” 我的,卫七。   ☆、410.第410章 早朝 翌日早朝,卫闲庭走进紫薇殿的一路之上,所有人都远远的避开了他,像是在躲避什么毒蛇猛兽,每个人看卫闲庭的目光都带了一点深意,似乎是憋了一股劲儿,今天非得让卫闲庭伤筋动骨不可。 从昨天到今天,弹劾卫闲庭的折子就没中断过,朝臣就和商量好的一样,你一个我一个,轮着给林永递折子。 卫闲庭几乎没怎么睡,昨天晚上折腾了一晚上,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回了卫府,裴音在他临走的时候还非常自然的把空酒坛递给了他,让他带出去处理了,一点都不考虑卫闲庭带着这么大一个东西行动方不方便。 卫闲庭实在是佩服她折腾人的功夫,言语上折磨还不够,还得从身体上继续,当时卫闲庭拿着酒坛子,咬牙切齿的说:“裴音,就你这个性子,除了我,估计没人受得了了!” 说归说,他还是把酒坛子拿的稳稳的。 裴音没有半点危机感,好像一点都不担心这个男人突然有一天受不了她,然后离她而去,她随意的摆摆手,说:“啧,快点拿着走吧,别在我这碍眼了,大半夜来我这里问了一堆废话,显而易见的问题还要我说,比你师兄还笨。” 被裴音打发往良州而去的钟玄铭坐在马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胸口莫名有点疼。他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刚才嫌弃小师弟的时候,连带着也嫌弃了他。 卫闲庭深吸一口气,在考虑到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裴音之后,只能潇洒的抱着酒坛子转身而去,留给裴音一个骄傲的背影,以此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冰夷山的狐崽子们说的没错,裴音就是一个女暴君,他心中有疑问,问一问岂不是很正常,哪怕心绪波动,做事有些偏激,也不至于要如此嫌弃呀! 事实证明,小孩子不能宠着,卫闲庭现在都敢三番四次的对裴音不敬了,而且还不觉得严重,丝毫没有小时候那种受了委屈不敢反抗的可爱样子,所以时不时的还是要打压一下,才能让他警醒起来。 裴音抬手摸着下巴,看着卫闲庭离开的背影,眼睛里冒着不怀好意的光。 小混蛋,一次不和你计较,竟然还得寸进尺了,以后你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卫闲庭可不知道自己将来的日子会很凄惨,他换了身衣服,精神抖擞的进宫上朝,对于那些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视而不见。 林永也没怎么睡好,弹劾卫闲庭的折子太多了,他全部留中不发,可是也被卫闲庭弄的起了火气,他昨日给卫闲庭的意见那么好,卫闲庭竟然能没出息的在他面前跪下来哭号请求,坚决不休妻,也不知道裴音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不过林永也得承认,卫闲庭这样死咬着口就是不休妻,有情有义的一面也让林永心里放松了一下,如果卫闲庭当时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很可能就会防备卫闲庭。 这就是林永的矛盾之处,也正因为他如此矛盾,才让卫闲庭可以小心的活了这么久。 “众卿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重要的事情说完,林永就准备退朝了,他现在精神越来越差,总觉得很疲惫,太医总说要静养,完全是一句废话。 “陛下,卫闲庭纵妻行凶,谋害公主,此等心怀叵测之徒,其罪当诛!”林永话音刚落,一位官员就站出来,义正言辞的说道。 “陛下,裴氏对皇族不敬,两次伤害公主,可见卫闲庭心存不良,理当问罪!”又有一人站出来附议。 这两个人像是点着了烟火的引线,诸位大臣纷纷站出来,指责卫闲庭管妻不严,对皇室不敬,目无王法,应当处斩。 林永听的头疼,他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接到弹劾卫闲庭的折子,也不是第一天有人站出来弹劾卫闲庭,不过像是这么多,这么齐心的,还是第一次。 林永实在不想听了,他沉声问道,“卫卿,你有什么话想说?” 卫闲庭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微微低着头,像是没听见那些指责他的话一般,直到林永问到他的头上,他才站出来,跪在殿中央,高声对林永道:“陛下,内子性情单纯直接,此事一定有误会,必是有奸人挑拨,还请陛下明察。” “卫大人,卫夫人的手都掐到公主殿下的脖子上了,还能有什么误会呢?恕老朽直言,卫夫人还真是直接。”陈章不紧不慢的说,他一口一个卫夫人,就是要让把裴音和卫闲庭牵扯到一起,断不能让卫闲庭找机会把罪过推到裴音身上。 林思明离京就是卫闲庭使得诡计,陈章心里还记着这笔账,现在能让卫闲庭伤筋动骨,断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卫闲庭用眼角余光瞥了陈章一眼,轻视的意味表露无遗,他说:“眼见不一定为实,内子向来不是一个虚伪的人,喜怒都表现在脸上,如果中间没有什么误会,不会和公主殿下起冲突,陈大人连中间发生什么事情都没问,就急着给内子定罪,也不知道是安的什么心?!” “大理寺卿都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吗?”陈章与他针锋相对。 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很久了,经常在朝堂上吵起来,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何大人也没问过,怎么知道其中的真相!”卫闲庭寸步不让。 何大人没想到两个人争吵也能牵扯到自己,他略惭愧的对林永道:“启禀陛下,卫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此事内情,臣确实还没有问过。” 从昨天到今天还没有一天的光景,陈皇后又下了懿旨不审不问,他哪里有机会问什么内情。 这就是性子刚直的人的好处,没做的就是没做,都不会装作没听见帮一下陈章,陈章被何大人一席话说的差点呕死。 事情瞬间就陷入了僵局,卫闲庭一口咬定没有问过,其中有误会,以陈章为首的众大臣又说,裴音一定是故意的,连卫闲庭都可能包藏祸心,有可能是同谋。 卫闲庭以一己之力在朝堂和众大臣辩论,竟然没有落入下风,而且朝臣的情绪越来越激愤,看着倒有几分要动手的意思。 他们看卫闲庭不顺眼太久了,很多人的亲朋好友都是卫闲庭的手下亡魂,平日里抓不到卫闲庭的把柄,此时终于有了机会,恨不得能立刻就把卫闲庭抓起来定罪,直接斩了了事。 林永听他们争吵听的头疼,刚要出声喝止他们的时候,三喜突然靠近他,弯下腰轻声说:“陛下,国师求见。”   ☆、411.第411章 去请 卫闲庭和诸位大臣争执的时候一心多用,他耳聪目明,三喜说话声音小,倒也还是让他听见了。他心中微微有些诧异,本来他以为罗忘机也只是让占星台的小弟子传个话来,倒是没想到,他竟然亲自来了。 他请罗忘机帮忙,没成想罗忘机这人倒真是实在,不仅答应了,还弄得这么正式。 林永面上露出惊讶之色,罗忘机此人,他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或者说,现在紫薇殿里的人,都是没见过,当然,他不知道昨天晚上,卫闲庭已经先和他的国师亲切友好的交流了一番。 罗家的国师之位自宁朝开始,二百多年来都没有变过,前几代国师起码还总和皇帝见个面,到了罗忘机,耶不知道是不是天才的人都有些怪脾气,罗忘机接过国师之位的时候一个皇家人都没见,好在罗家的国师之位也不用皇帝宣旨册封,只要他们自己同意就可以了。 当年林永初登基的时候,被百姓朝臣的质疑之声弄得焦头烂额,多亏了罗忘机的帮助才能那么快的平复下来,林永当时就想亲自去占星台与罗忘机致谢,罗忘机干脆的拒绝了。 这么多年,林永虽然没用罗忘机做过什么事,但因为记着这份恩情和罗家的本事,他倒是没有怠慢过罗忘机,也一直想见一见罗忘机,现在罗忘机走出占星台亲自来见他,就算时间场合不太对,他也不禁面露喜色。 “宣!”林永立刻坐直身子,眼睛直直的盯着殿门口。 “宣国师罗忘机觐见!” 下面的大臣一个个的眼睛尖,见到林永突然之间面露笑意就觉得有事情不对,待听到罗忘机要来的时候,面上的惊讶顿时挡也挡不住了。 罗忘机,罗家,那是可以预测吉凶,推演天象的家族,听到国师要来,他们也争吵了,立刻整肃了衣冠,翘首看向门口。 倒是卫闲庭没多大反应,罗忘机来了,没人和他争辩了,他正好退回去,喘口气歇一歇。 温锦若站在他身后不远,他也对罗忘机充满好奇,可是他更挂心自己的好友,七年前的情形他也是略知一二的,正是这位国师奠定了林永的统治,开启了卫闲庭的悲惨命运,他担心卫闲庭的心情会受到影响,便立刻去看他,却发现好友的神色很镇定,镇定的有些奇怪。 那是一种完全不好奇,不愤懑,也不紧张的轻松之色,而且一点都不意外,像是早知道罗忘机会来一样。 “快点,紫薇殿那边怎么样了?”林江雁被陈皇后派的人看管着,知道她昨天下去在宫门口拦住了卫闲庭之后,陈皇后一气之下禁止她随意出宫了,甚至是离开自己的宫殿。 林江雁昨日和卫闲庭分开之后,仔细打听了一下,弹劾卫闲庭的折子确实都递到了她父皇的桌子上,而且每一位大臣的言辞都非常犀利,好像卫闲庭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 林江雁当时心里就慌了。 她本来去见过裴音之后,就被裴音的一席话说的六神无主,刚开始还不相信裴音说的,没想到事情完全向着裴音预测的方向发展了,打了林江雁一个措手不及。 林江雁本来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虽然养在深宫中,有几分眼界和见识,可是她没见过人间疾苦,想事情带了一点理想化,把人性想的太单纯,根本不知道一件事情会有多种变化,才会造成现在这个后果。 哪怕她鼓起勇气算计了裴音一把,她最开始想的也不过是让裴音得一个教训,让卫闲庭和裴音和离,她再求着林永遣卫闲庭出京,永远不许再回来,她可没想过会连累卫闲庭,甚至能给卫闲庭带来杀身之祸。 林江雁一夜没睡好,一直担心着卫闲庭,大早上就早早的打发了宫人去紫薇殿打听,务必要知道卫闲庭的消息。 林江雁要是自己去问可能还好一些,她身边的宫人说到底也是一个奴才,哪有能力打听紫薇殿的事情,好在那宫人还算机灵,拐弯抹角之下,竟然还真问出了一些事情,然后就急急忙忙的跑回来报给林江雁。 那宫女悄悄大口喘了两口气,又不能在公主面前失仪,根本不敢先平复呼吸,就立刻飞快的说:“回禀殿下,紫薇殿里吵起来了,诸位大臣一致认为卫大人有罪,这会儿正要请求陛下治他的罪呢。” 林江雁脑子“嗡”的一下,追问道:“治什么罪,他当时都不在场,能有什么罪!” 话到最后,她都喊了出来。 “殿下息怒。” 见林江雁情绪起伏不定,伺候在殿内的宫女内侍立刻都跪下来请罪,他们可还记得原来伺候林江雁的那些人都是怎么不见了,那可是陈皇后直接下令带走了的。 “殿下息怒!”小宫女飞快的叩首,道:“奴婢听说,诸位大人的意思是,卫夫人行凶,是卫大人授意的,卫大人对皇家包藏祸心,理当问罪,处斩。” 林江雁眼前一黑,直接跌坐在椅子上,失神的自语道:“怎么会这样呢,我没想这么做的,我就是想让裴音离开他,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样子了?” 她闭上眼睛,想冷静一下,可是眼睛只要一闭上,她眼前就会浮现出裴音那似笑非笑的样子,那种怜悯的看着她的目光,好像在嘲笑她的天真一样。 林江雁心慌意乱,只得睁开眼睛,可是她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抓着跪在地上的那个宫女的肩膀,用力的摇晃着,病急乱投医似的问:“怎么会这样呢?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的手劲儿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大,那小宫女本来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的,气都还没喘匀,就被林江雁抓住一阵大力的摇晃,此时真是眼冒金星,有苦说不出。 “奴婢,奴婢不清楚啊。”她无助的说,还不敢喊疼,心里真是痛苦万分。 “不清楚,不知道,本殿下要你什么用!”林江雁突然变了脸,将小宫女狠狠的向后一推,站起来就要喊人治小宫女的罪。 那小宫女看林江雁的架势就暗道一声不好,林江雁现在喜怒不定,真要是被带走了,她的小命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立刻跪下来,神色惊惶的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婢真的想不出来什么好主意,总不能亲自去把卫夫人接出来吧!” 话到最后,都带了哭腔。 林江雁却突然安静下来,她低头看着那小宫女,沉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小宫女眼角还挂着泪,闻言抬起头,呆愣愣的说:“奴婢说,总不能亲自去把卫夫人接出来。” 林江雁慢慢坐下来,陷入了沉思。   ☆、412.第412章 不能 罗忘机还是穿着一身素色的道袍,头发只用一根木簪挽起一个发髻,手托拂尘,神情沉静,在众人的视线中,不急不缓的走进紫薇殿。 他周身的确有一种缥缈出尘的气质,每个人见到他,都会不自觉的紧张起来,紫薇殿里的呼吸声似乎都随着罗忘机的进来而轻了许多。 卫闲庭看着周围的变化,心想罗忘机这幅样子还真是能骗过不少人,但是只要和罗忘机多说两次话,就会知道这位超凡脱俗,有点不食人间烟火气息的国师其实是一个说话耿直的能气死人的二愣子。 不过今天他身上那种出尘的气质似乎有点不同,不在那么与世隔绝,好像多了一点烟火气,看样子自己做完那番话还是起了一点作用的。 “贫道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罗忘机的声音也很清冷。 他还没真的跪下来,林永便说道:“国师平身。” 他刚才一时惊讶走了神,没想到罗忘机竟然如此年轻,一直以来都传罗家这一代的继承人天纵英才,罗忘机今年应该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可是看相貌却和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没什么差别,莫非真的是罗家的道法的功劳吗? 罗忘机心眼实,既然林永让他平身,他刚刚准备跪下去的动作立刻收了回去,站直了身子。 有不少大臣眼角不受控制的抽了一下,没想到这位国师还真是不客气,竟然真的敢面对陛下不行礼。 “不知国师此时前来,有何事?”林永被大臣们吵得头疼,正好罗忘机的到来让他耳根子清净了下来,他高声道:“来人,赐座!” “多谢陛下,臣站着就好。”罗忘机拒绝林永,神情不变,像是例行公事一样板着一张脸说:“贫道此次前来,是有事情想向卫大人求证。” 怎么又是卫闲庭?林永现在一听到卫闲庭的名字就反射性的头疼,他的目光转向站在人群里的卫闲庭,说:“卫卿。” 卫闲庭乖觉的站出来,给林永行礼,然后又给罗忘机见了礼。 林永对罗忘机道:“不知国师找卫卿有何事?” 罗忘机看着卫闲庭的表情像是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他的语气硬邦邦的说:“贫道在占星台忙于观望天象,不知道卫大人的喜事,知道的晚了,先给卫大人道喜。” 说完,他拱了拱手。 “多谢国师。”卫闲庭坦然的接受了,等着罗忘机继续说。 “敢问卫夫人是否姓裴,闺名小字音,来自悦州?”罗忘机继续问道。 卫闲庭有些惊疑的看着罗忘机说:“的确如此,不知国师何意?” “那就是了。”罗忘机面无表情的说:“裴音乃是家父的弟子,家父曾经传授过她观天推演之术,说起来算是贫道的师妹。” 卫闲庭差点没忍住,呛咳出来,且不说罗忘机给裴音的这个身份多惊世骇俗,就这么让裴音变成他的师妹,平白矮了一辈,就光罗忘机这个表情,知道是他来找师妹,不知道还以为他是来找仇人的呢。 “这个,卫某还是第一次知道。”不管卫闲庭心里怎么吐槽,面上该做的戏还是得做,装出了一副惊讶到不知如何言语的表情。 陈章从罗忘机走进来就觉得事情不太好,此时他忍不住上前道:“罗国师,恕老朽直言,卫夫人曾经说过,她的师父曾经远赴南昭与大巫师一战,含恨惜败,据老朽所知,前任国师大人并没有离开过京城,而且,既然您与卫夫人是师兄妹,卫夫人最后为什么又出现在悦州了呢?” 罗忘机转头看着他,一张脸上没有表情,说:“裴音师妹不止一个师父,家父只教了她天象推演之法,她的武功并不是家父传授,罗家人擅符箓,陈阁老应该知道。” “那敢问卫夫人另外师从何人,国师大人可知晓。”陈章问道。 罗忘机点点头,“自然是知道的。” “那能否请国师告知名讳?” “贫道为何要告诉阁老?”罗忘机一点面子都没给陈章留,“这是裴师妹的事情,她连师承都没有和卫大人说过,证明她不想说自己的来历,既然如此,贫道更不能说了。” 罗忘机两句话就把陈章顶了回去,陈章的一张脸涨的红了红,看得出胸口起伏的厉害,可还是要压着火气挤出一丝微笑,对罗忘机说:“是老朽唐突了。” 卫闲庭看着陈章吃瘪,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痛快的,和罗忘机说话还这么拐弯抹角,罗忘机本来就是在说谎,上哪找一个裴音的师父给陈章,自然是要一次让陈章说不出话来,不会追问下去最好。 罗忘机的身份注定了他不会说谎,所以大家都相信了他的说辞,就连林永都没有怀疑,他转念一想,既然这样,那么步三昧查不出什么东西就正常了。 “不知道卫夫人可有时间,当年她学成离开之后,贫道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多年来贫道一直不知道她的音讯,此次还是听到弟子闲谈,才想到要来找卫大人求证一番,没想到真的找到了。多年不见,我想与她聊聊。”罗忘机一番话说得堪称有理有据,加上他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听着就和真的一样。 卫闲庭面露难色,“恕卫某不能答应,国师大人,现如今,卫某也是见不到内子的。” “什么?”罗忘机面露疑惑。 “国师大人,卫夫人因为谋害公主,现在已经在大理寺狱等候审问定罪了,您想来是见不到了。”陈章的眼底隐藏着很深的幸灾乐祸。 林永的眉头狠狠皱了一下,似乎对陈章的逾矩很不满。 “谋害公主?不可能!”罗忘机说的斩钉截铁。 林永诧异于罗忘机的肯定,“国师,此时大理寺卿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罗忘机摇头,“裴师妹在天象推演上造诣颇高,又有一身高深的武功,当年家父和世伯担心她误入歧途,定下规矩,在她身上下了禁制,不准她伤害弱小,非到万不得已不得伤人,否则就要受到天道反噬,她不可能无故伤人。” 他说的合情合理,裴音那一身神鬼莫测的武功,如果真的没有个约束,肆意妄为,确实会造成很大伤害。 卫闲庭真的是对罗忘机说谎的能力叹为观止,也不知道他一晚上的时间是怎么想到这么复杂的情节的。   ☆、413.第413章 不走 “大理寺卿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有假吗?国师说的也太肯定了一些,万一卫夫人已经不受禁制的限制了呢?”陈章觉得事情不妙,连忙说道。 罗忘机的表情带了明显的不悦,“陈大人是在怀疑罗家的道法吗?” 陈章就算再张狂,对于罗忘机还是不敢质疑的,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林永都尊重的人,他若是怀疑,那他算什么,明晃晃的打林永的脸吗?可是陈章也不能说他是为了和卫闲庭作对,只好给罗忘机赔不是。 “陈某不是这个意思,国师不要见怪。”陈章心里恨得直咬牙,还得陪着笑脸。 卫闲庭打蛇随棍上,立刻道:“陛下,此事可能另有隐情,还请陛下恩准,由何大人详查。” 何大人没想到又点名到了自己身上,他连忙站出来道:“陛下,此事还是询问一下公主殿下吧,还是两位当事人都说一下比较好。” 这是他办事的一贯原则,既然要审,那么双方当事人都要问,裴音现在就在大理寺狱里,想审问也不用急于一时,但是陈皇后昨天可是说了对裴音要不审不问,自己若是贸然求见公主,一定会被陈皇后拒绝,还是先请陛下出面,叫公主出来才是上策。 林永知道了裴音的身份,便知道想要顺顺利利除掉这个卫闲庭的帮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罗忘机就站在下面看着他,今天他是势必要给罗忘机一个交代。 林永沉思片刻,便道:“召公主来吧。” 立刻有内侍离开了紫薇殿。 罗忘机笔直的站在大殿上,像是不得到一个结果不罢休,其他大臣见事情有了反转,都用眼神隐晦的交流着,不知道今天这出戏最后能唱成什么样。 那内侍没多久就回来了,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 “奴才叩见陛下。” “公主呢?”林永没听见远处有什么动静。 “启禀陛下,公主此时并不在宫中,殿下去……去……”内侍支吾了半天说不上来。 林永敛眉,面色沉了沉,“吞吞吐吐,公主到底去哪了?” 那内侍把心一横,说:“殿下带着人出宫,去了大理寺狱,去见卫夫人了。” 大臣们哗然。 林江雁是一个受害者,一个受害者此时急着去大理寺狱,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是公主,就算有什么事情,等着大理寺卿和陛下解决就好,何必去见裴音,莫非,这其中真的有什么隐情。 罗忘机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卫闲庭,正好撞进卫闲庭平静的眼睛里,只是那眼睛深处有胜券在握的光,可见他早就知道了。 “荒唐!马上把公主和裴氏都带来,朕要亲自问询!”林永重重的一拍椅子的扶手,脸上带着怒意。 平时林江雁喜欢四处跑出去玩,林永也不拘着她,只当她小孩子心性,可是这种关键时刻,她不仅没留在宫里,还往大理寺跑,大理寺那种地方岂是一个公主应该去的,实在有失体统,也难怪林永这么生气了。 林江雁不知道林永在找她,也不知道紫薇殿后来发生的事情,她心慌意乱之下,听到那小宫女一句堪称玩笑的话,突然之间就冒出来一个想法:既然朝臣都在攻讦卫闲庭,那么如果她亲自去把裴音带出来呢,是不是朝臣就不会这样说了?这一次是她没考虑好后果,但是现在她还来得及把这个错误纠正回来。 林江雁想的很好,既然朝臣用裴音攻击卫闲庭,那么只要她说这件事是个误会,把裴音从大理寺放出来,再好言说几句,朝臣必然就没有了攻击卫闲庭的理由。 她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一刻都等不下去,立刻带着宫人就去了大理寺狱。 裴音正在牢里盘算着以后怎么收拾卫闲庭,就听到外面一阵吵杂的行礼请安的声音,她侧耳听了听,露出一丝笑容。 林江雁步伐飞快的走到地牢深处,裴音已经不在原来那个牢房了,她找了一个狱卒引路,方才找到这里。 白日的时候,牢房里的光线还算可以,至少林江雁可以看清楚人,可是牢房深处依然是光线最不好的地方,监牢的墙壁上插着几支燃烧的火把,随着人群走动带起的风,火焰左右摇曳,光影变幻不定。 林江雁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只有走进了,才看到裴音正站在牢房里,负手而立,脸上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倒像是知道她早晚会回来一样。 是了,她一定是知道的,从她对自己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就在等着自己回来了。林江雁心情复杂,双手揪着手里的帕子,不知道说什么。 “公主殿下。”裴音微微欠身,算是打招呼,“一夜不见,殿下似乎有些憔悴,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你都知道,你也知道我会回来。”林江雁咬着唇,不服气的说。 裴音的笑容高深莫测,却语带疑惑,“殿下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莫非是我伤害殿下的事情有什么新情况了?” 林江雁不想和她说话,对旁边的狱卒道:“开门。” 狱卒听话的上前,把裴音牢房的门打开。 林江雁抬起下巴,高傲的说:“出来吧,本殿下恕你无罪,你没事了。”她不想认输,只能用这种方式把裴音放出来。 没想到裴音竟然没有动,她睨了一眼那大开的牢门,似笑非笑的看了林江雁,“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当初我冒犯公主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殿下也说了,我心怀不轨,欲谋害您,怎么您现在恕我无罪了?皇家威严不得冒犯,殿下还是回去问问陛下和娘娘,我能不能走出去吧。” 林江雁没想到她竟然不为所动,她觉得裴音这就是在故意让她难堪,她柳眉一竖,高声问道:“裴音,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音摊摊手,从容的说:“我没什么意思,殿下莫要误会,我是为了殿下好,先是抓了大臣的妻子,然后又随意的放了,您这样做,陛下和娘娘会很为难的,殿下还是回去问一下比较好。” “裴音,你根本就是在得寸进尺,如果不是为了卫闲庭,你以为我会这么容易放你出来吗!”林江雁气红了眼睛。 旁边的人立刻低下头当做没听见,生怕将来连累到自己。 裴音笑笑没说话,似乎是觉得和林江雁说话都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林江雁见她没有动作,便指着狱卒道:“去,把卫夫人请出来!” 一个“请”字,她说的咬牙切齿。 然而还没等狱卒有什么动作,大理寺狱外面又是一阵喧闹,一个内侍匆匆跑进来,对林江雁行礼道:“殿下,陛下有旨,召您和卫夫人立刻进宫。”   ☆、414.第414章 来了 林江雁看着裴音,微微冷笑,“刚才让你出来你不出,现在我父皇找来了,非得把事情闹的僵,现在可没那么简单的解决了。” 裴音的笑容不变,眼中带了深意,“是啊,没那么简单的解决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对我不好,还是对殿下不好。” 她缓步从牢房里走出来,对那宫里来的内侍微微颌首,说话客气了一些,“劳公公久候,这就走吧。” 那内侍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裴音在牢房里呆了一夜,可是身上依然是干净整齐的,头发也是一丝不苟的,就像是她这一夜呆的并不是牢房,而是自己的卧房似的。 内侍没说话,只领着路,带着她们回了宫。 只林江雁一路上的脸色不太好,看样子是觉得刚才被裴音喧宾夺主,偏生自己还被人比了下去。 紫薇殿的朝臣都知道自己今日是看了一场大戏,他们等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就听到外面来报,林江雁和裴音到了。 林永坐在龙椅上,面容冷肃,显然心里还是有气的,宣了她们觐见。 卫闲庭听闻裴音要进来了,立刻转过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他们分开并没有多少时间,可卫闲庭偏生想念这个人想的紧。 林江雁贵为公主,自然走在前面,花一般的年纪,正是娇艳明媚的动人,昂首走进来的时候,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若不是林江雁对卫闲庭的心思一直明晃晃的,恐怕早有不少大臣要动着心思为家里的子侄求娶了,虽说尚公主了将来没多大实权,但是若家里的孩子不争气,尚了公主回去,也是保全了家族的富贵。 可是大家都只是想一想,从来不去做,就是因为林江雁眼睛一直落在卫闲庭身上,谁家都不想娶回去个公主,公主还看着外边不是?再尊贵的身份,哪家男人也受不了妻子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 朝臣们看着公主诸多感慨,这边心思还没落下来,眼珠子就被最后而来的裴音吸引住了。 裴音走在林江雁身后,步履从容,每一步都很慢,但是又带了三分随意和洒脱,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平视前方,走动的时候裙摆都没有丝毫起伏。 她身上自带一种高贵的气度,平日里并不显,只会觉得她冷漠难以亲近,可是一旦旁边站了人,就会立刻凸显出裴音的与众不同,走在前面的林江雁完全成为裴音的陪衬,她那尊贵的气息在裴音面前就像是突然富贵起来的暴发户,短期看还好,经不起长久的打磨。 林江雁一下子就变成一个任性的小女孩,完全不够看了。 不少人老成精的朝臣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就连年轻的臣子也隐隐被裴音的气度吸引,挪不开目光。 和那些新近提拔出来的寒门年轻大臣不同,朝中那些老臣心里清楚,三代养不出一个贵族,裴音这种姿态礼仪,不可能是小门小户培养的出来的,最简单的一件事,哪怕林思明已经贵为皇子,他与卫闲庭站在一起的时候,也还是差了很多。 那种一代代累积下来的,沉浸在骨血里的尊贵,轻易是模仿不来的。 林永显然也看出来了,脸色又黑了两分。 林江雁从进来开始就一直看着林永的脸色,此时见他不悦,心中也有些害怕,她本来以为早朝早就散了,林永也就是在承明殿见一见她们,怎么突然就来了紫薇殿呢,而且大臣么一个不少,那个站在殿中的,穿道袍的年轻男子又是谁? 她心里莫名的有些慌,总觉得事情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裴音的眼睛从进入紫薇殿之后只略微的扫了一眼,她看到罗忘机站在不远处,面色不太好的看着她,心中微微明了,想来帮着她说谎,对罗忘机来说是一件非常堵心的事情。 林江雁和裴音给林永行了礼。 “裴氏,殿上这位道长,你可认得?”林永沉声问道。 他还是不相信的,总要亲自求证一番,裴音在大理寺狱呆了一整夜,外面发生什么事情她是不知晓的,刚才过来的时候,那些内侍宫人都不可能和裴音通气,是不是其中有谎言,一问便知。 裴音虽不知林永心中的小算盘,但是对人心的把握还是准的,自然就知道这是话里有话,她不知道罗忘机是怎么在林永面前说的,可还是微笑着对罗忘机点点头,“国师,好久不见。” 这就是认识的意思了。 林江雁惊异的看了罗忘机一眼,没想到这就是久居占星台,只闻其名的国师大人,没想到竟然如此年轻。 裴音与罗忘机点头已经算是客气,罗忘机也礼貌的回应了一句,算作寒暄。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太熟络,看着有些怪异。 陈章笑笑,似乎对两人的寒暄方式感到奇怪,“卫夫人与国师太生疏了些,实在不像是久不见面的师兄妹。” 林永觉得陈章这一早上就这一句话最让他舒心。 裴音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罗忘机,随后懒洋洋的看着陈章道:“陈大人这话说错了,就算我与罗师兄想要话一话家常,也不会在这威严的紫薇殿上,师兄一贯沉稳持重,想来也是这般想的。” 她一口一个“师兄”叫的起劲儿,看着义正言辞,只罗忘机和卫闲庭两个人知道她话中的取笑之意。 想来裴音也觉得罗忘机胆子大,竟然能给自己安一个师兄妹的身份。 罗忘机心中尴尬,还有点恼火,觉得卫闲庭和裴音这对黑心夫妻把他拉出来蹚浑水实在太不仁义,可昨夜卫闲庭那一番话着实让他无地自容,只能偏帮着卫闲庭这一方,权当是当年欠了他的。 这么一想,他心里又有一点不高兴,面上就更显得不近人情,冷声附和了一句,“正是如此。” 陈章又被堵了一回,这一早上可真没少让他堵心。 林永咳了一声,问道:“裴氏,你昨日在崇国寺冒犯公主,众人亲眼所见,因为国师求情,才召你上殿一问,可有什么话要说?” 裴音没回答,那若有若无的目光从林江雁脸上飘过,然后又轻轻落到了面前台阶上那金灿灿的纹理上。 林江雁被她看的心里瞬间没了底,就怕裴音真的一时想不开,像昨日在牢房里一样,承认了什么罪名,连累卫闲庭。 她抢先说道:“父皇,此事没什么,不过是误会而已。”   ☆、415.第415章 无罪 当庭问询也是有一些技巧的,裴音一个加害者没说话,林江雁作为受害者竟然抢先开口为凶手开脱,可以说是林江雁心地善良,但是要是有心人多想一想,就会觉得其中有什么弯弯绕绕。 大理寺卿皱了皱眉,此事是他先要询问林江雁的,他那个性子又容不得事情有半点疑问,便道:“殿下,其中有什么误会,还请说清楚,此事事关殿下的安危,也关乎卫夫人的清白,昨日卫夫人伤了您的凤体,是臣亲眼所见。” 他何止亲眼所见,他甚至都着人去找了弓弩手来,这事很多人都看到了,当时也有不少人可以作证,如果只是误会,何大人也不会这样慎重对待。 林江雁梗了一梗,似乎没想到竟然还能有人来问她的话,她一时想不出什么理由,不由自主的看向裴音。 然而朝臣的雪亮目光正盯着公主呢,你这时候去向行凶者求助是几个意思?莫不是公主殿下自己有什么事,不能说出来的? 罗忘机看着公主那几乎一眼就能看透的心思,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林氏一族,到了林永这里,除了林永之外,子嗣之中,竟然没有一个可堪大用的,端看林江雁今日神态,想来就会在朝臣中的评价降低几分。 卫闲庭乐得自在作壁上观,眼观鼻鼻观心当起了背景,就当自己不存在。 裴音心眼儿小着呢,平白无故被黄毛丫头算计着进了大理寺狱,就算她不怎么在乎外面人的言辞,心里也不痛快,更何况晚上卫闲庭又去闹了一场,这些账最后都要算在林江雁头上。 裴音似乎是对林江雁的目光心领神会,低着头说:“没有,我只是与公主有了一点小小的意见不合,并没有什么误会。” “意见不合就伤了公主贵体,卫夫人的脾气还真是大得很啊。”陈章冷笑,林江雁是他的外孙女,林思明已经离京,林江雁又受了伤,他心里难免不高兴。 “我们没有意见不合!”林江雁提高了声音说:“都是误会,裴姑娘对我没什么不敬,我们都是闹着玩呢!” 闹着玩到裴音要掐死林江雁,那林江雁和裴音这个玩笑可真是太大了。 陈章心里呕的要死,是真的想敲开林江雁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竟然能说出这么不过大脑的话。 林永的脸色已经漆黑如锅底了,似乎也被林江雁的蠢笨气的不清,“住口!什么玩笑会闹到如此地步!你休要多言,裴氏,到底怎么回事,说出来,朕恕你无罪!” 裴音低着头,越发沉默了,只说:“没有,陛下明察,确实是臣妇的过错。” 林江雁心里着急万分,裴音如果认罪,那么卫闲庭就必然会被连累,夫妻一体,她第一次有所体会。 卫闲庭适时的跪下来请罪,“陛下明鉴,内子冒犯公主,也是臣的责任,还请陛下对内子从轻发落,臣愿替内子领罪。” 言辞情真意切,势必要担下裴音的罪名,不让裴音有半点损伤。 “卫夫人,刚才国师有言,您身负绝学,可是又被绝学所累,非到万不得已,不得伤人,如果此事有隐情,还请说出来。”一直在朝堂上当隐形人的三公之一席阳突然开了口。 他一般不轻易发表什么意见,三公里他是最没存在感的,可是每次他说话,似乎都能起到一定作用。 席阳这个人不结党营私,也不收受贿赂,他过的也非常清贫,几乎是无欲无求,从来没说过偏帮哪一位大人或者皇族的话,所以每次他发表意见,林永都是会听的。 席阳都开口说了话,可见是真的看不下去这出闹剧了。 “多谢席大人好言,我真的没什么可说的。”裴音垂下眼睛,看着地面,似乎决定用消极的状态来对待此事。 卫闲庭跪地不起,一脸坚决,势必要替自己的夫人受罚。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充分说明此事另有隐情,不过卫闲庭夫妻两个人坚决不说,自领责罚,已经是卖了林永一个好,全了林江雁的脸面。 林永心中清楚,知道此事很可能是自己的女儿做的,他沉吟片刻,说:“既然如此……” “和裴音没有关系!” 林永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江雁高声打断了。 “雁儿,你不要说话!”林永皱眉,呵斥了林江雁一句。 林江雁一下子跪在地上,眼睛里已经含了泪花,可还是一字一句的说:“启禀父皇,此事和裴音没有什么关系,都是女儿一手设计的,女儿是嫉妒裴音可以成为卫闲庭的妻子,几番劝她离开卫闲庭,她不肯,才从背后拿出匕首欲伤她,故意让人看见的。” 她的眼珠断了线似的落下来,声音哽咽的给林永叩首道:“此事是因女儿一时糊涂而起,和裴音没有任何关系。” 裴音叹了一口气道:“殿下,您这又是何苦。” 竟是坐实了林江雁的话。 紫薇殿内鸦雀无声,朝臣们一个个的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听了这等事情,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永了。 温锦若看了周围低着头,面无表情的大臣,心里清楚,林江雁的名声算是毁了,她贵为一国公主,陷害臣妻,前头她大哥又是因为什么出京的,大家还没忘记呢,这一联想,就会认为兄妹二人的人品性情都有问题,将来林江雁的婚事都会成为大问题,毕竟公主虽然可以保证家族的尊贵荣耀,但是一个品行不端正的公主,谁家都不想要。 她今天可以为了喜欢一个大臣陷害臣妻,将来会不会陷害其他人,谁说的准呢。 林永的脸色铁青,胸口可以看出明显的起伏,不过是在朝臣面前,压着怒气,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挤,慢慢的说:“公主行事不端,责罚禁足一个月,裴氏和卫卿受了惊吓,赏黄金十两,绢帛十匹,退朝!” 说完,他不等众人反应,拂袖而去。 “卫大人,好手段啊。”散朝的时候,陈章走到卫闲庭身边,眼神恨不得吃了他。 卫闲庭安静的笑了一下,“不敢,应该是殿下手段好。” 林江雁刚才已经被宫人们搀扶下去了,丢了这么大的人,就算皇帝不禁足,短时间内也别出来见人了。 他的另一只手搀扶着裴音,裴音面上露出一丝笑意,对罗忘机说:“多谢,罗师兄。” 罗忘机听着她叫师兄,顶着一张没表情的脸,硬邦邦的说:“不用,以后谨言慎行就可。” “一定。”裴音笑着应承下来。 紫薇殿外阳光明媚,秋风微凉,端是一个好天气,正适合离开牢房,洗刷冤屈。 裴音眯着眼睛笑了笑,和卫闲庭相携离开皇宫。   ☆、416.第416章 小心 琼州城内,卫明所在的宅邸守备森严,整齐有序,只卫明休息的院子里早早的熄了灯,悄无声息。他的房间周围没有任何侍卫,安静的有些反常。 本来应该早就睡下的卫明却摸着黑,借着外面的月光悄声走到书桌旁,似乎是怕惊动了什么人,他的神情紧张戒备,一点没有卫闲庭临走之前那副痴傻的样子。 卫明的表情很奇怪,似乎带着疑惑和不安,不停的小心的在桌子上翻找着什么东西。 “呵呵,陛下是在找这封书信吗?”黑暗中突然想起一个略跳脱的声音,吓了卫明一跳。 卫明循着声音看过去,两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出来,其中一个手上拿着一封已经写好密封的书信,还对着卫明晃了两下。 “苍松翠柏!”卫明显然认识这两个人,咬着牙叫他们的名字。 翠柏脸上带着笑,只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危险,苍松还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可是身上的气息也不和善。 “陛下还真是厉害呢,装个傻子装的如此像,连我和苍松都骗过去了。”翠柏一团和气的说:“不过我们都已经失职让你送出去过一次信件了,这次要是再让你送出去,我家大人非得杀了我俩不可。” “你们这两个卫闲庭的走狗!”卫明见他们出现,就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了,想来给他传信的那些人应该已经被杀了个干净。 自从卫闲庭离开琼州城,他就一直在装疯卖傻,就怕卫闲庭哪日再回来,没想到卫闲庭没回来,竟然把自己的手下派来监视他,苍松翠柏悄无声息的换掉原来看守的人,卫明一边装疯一边观察,发现宫言知已经投靠了卫闲庭,他心中不禁又恨又怒。 可卫明到底还是有点脑子的,知道小心隐藏自己,并且趁着苍松翠柏疏忽,给林永写了一封信送出去,当然心上他没提宫言知,因为一旦卫闲庭死了,他还要仰仗宫言知夺回江山,这笔账可以先记下来。 不过他没想到林永不仅没有处死卫闲庭,竟然还叫卫闲庭发现了他是在装疯,不过卫明知道,曲沙关这边还需要他,他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如果他死了被林永知道了,林永立刻就会杀了卫闲庭。 他和卫闲庭互为对方的掣肘,也是对方的保命符。 “怎么,难道你们还真的想让我疯了?”卫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嘲讽的看着苍松翠柏,“我若是死了,消息第二日就会到林永那里,到时候卫闲庭也逃不了一死!” 卫明说的狠厉,可是苍松翠柏半点反应没有,还有些嘲讽的看着他,卫明心里一下没了底。 “实在抱歉呢,陛下,你手下那些狗,我们这几日都已经收拾掉了,现在我家大人有令,要我二人提着你的头回京赴命,他不需要你活着了!” 苍松翠柏的神情不是作伪,卫明心里一下就慌了,他色厉内荏的吼道:“卫闲庭是想弑兄,一辈子背上骂名吗?!你们敢,我是宁朝的皇帝,是真命天子,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眼前有一线白光划过,随后脖子上有点凉,保持着那个惊慌失措的表情,再也说不出话来。 “宁朝早就没了,哪来的皇帝!”翠柏嗤笑一声。 苍松收回手里的长剑,擦掉上面的血迹,也不管那倒在地上的尸体,拿起卫明的头颅放进盒子里,沉声道:“别那么多废话了,快点去良州传了话,你我还得回去领罚。” 让卫闲庭经历了这么大危险,完全是他二人的松懈,回去之后,自然是要领一顿鞭子的。 翠柏缩了缩脖子,将那已经用布包好的盒子拿起来,和苍松一起离开了院子。 尸体不必去管,一会自然有绣衣使来收拾干净,至于卫明这个人,只要卫闲庭什么时候需要,自然会什么时候出来露露脸,一个死了,还有很多个可以用,不过都是假的罢了。 宫言知处理了一天的军务,夜晚刚刚洗漱好了躺在床上,眼睛还没闭上,就闻到一股血腥味,他立刻警醒的睁开眼睛,一只手已经握住床边的长剑,喝了一声;“谁!” “宫将军还真是警惕,就是不知道您现在在其他事情上,是不是也是这么警惕。”苍松说着,和翠柏一起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宫言知看着他们,眉头就不自觉的皱起来,说:“你们不是在卫明身边看守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卫闲庭离开之后,苍松翠柏与他也多有接触,大家都是认识了的。他们两个又是卫闲庭最得力的心腹爱将,真要论起来,地位可能要比宫言知都高一点,所以往日里,双方都一直非常谦让客气。 翠柏别有深意的笑了一下,“属下的确在看守卫明,一刻不离啊。” 他说的诡异,宫言知的眼睛不自觉的飘到他手里的布巾包裹的方形盒子上,心脏突然飞快的跳了两下,问道:“翠柏,你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自然是要看守之人。”苍松接口道。 “你们杀了卫明!”宫言知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翠柏敛了笑,有些阴森的看着宫言知道:“宫将军,卫明装疯骗过我等的眼睛,给京城的林永递了密信,差点害了我家大人丧命,一刀杀了他已经是便宜了他,你莫非有什么不满吗?” 宫言知闻言愣住了,他这里还什么都不知道,并没有任何关于京城和琼州城的消息,他还以为一切都很好。 “我家大人让我们给宫将军带个话。”苍松一贯没什么表情,一板一眼的说:“如果宫将军经营的良州和琼州已经什么人都能进来了,那他可以换个人来顶替宫将军的位置,将军也不用想着以后表达什么歉意,求什么原谅了。” “宫将军。”翠柏笑里藏刀的说:“我家大人一向宽厚,但是这次出了这么大事情,是咱们的失职,将军身负重担,咱们做的又都是把脑袋挂在裤带上的事情,自然要更加小心才是。” “许是这段时间军务繁忙,将军疏忽了对良州和琼州的控制,我等都明白,相信大人也是知道的,今夜我们前来,也是和将军告个别,我二人要先回京领罚,这里的事情,还要多多仰仗将军,将军受累了。“ 他们二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把话说的滴水不漏,只叫宫言知说不出话来。 宫言知的面上风云变换,似乎在震惊卫闲庭做事的狠厉,可是他又深知做这种事情必须要谨慎小心,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现在才从苍松翠柏嘴里知道,说明卫闲庭有意没给他传递消息,正是敲打他呢。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千思万绪,对苍松翠柏道:“我明白了,我立刻就排查良州琼州,定不会再出半点差错。” “宫将军受累了。”翠柏的笑容客气了一些。 两个人与宫言知告了别,提着卫明的头颅,融入了夜色中,回京复命去了。   ☆、417.第417章 无聊 裴音毫发无损的从大理寺狱出来,还教皇家的公主没了好名声,她这边心情大好,整日里在卫府饮酒下棋赏景,颇为畅快,可是别人的心情就未必那么好。 “听说陛下斥责了陈皇后一番,帝后不欢而散,当晚,陈章知道了这消息,也是愤怒非常,记恨上你我了。”卫闲庭斜斜的倚在暖炕的软垫上,全身就和没了骨头似的,看着裴音自己和自己对弈。 天气逐渐转凉,已经入初冬了,裴音是个惯会享受的,哪怕她身上已经没了温度,也还是喜欢住的地方暖和一点,早早的就把暖炕烧上,一整天都窝在房间里,就是不出门。 卫闲庭跟着裴音身边,每日进到她的屋子里,也先奔着这暖炕来,来了就往大迎枕上一靠,懒洋洋的没个正形,倒像是被裴音传染了一身懒散气。 裴音的手边正温着一壶酒,酒香一点点发散出来,充满了整个房间,还没饮下,就已经有了一分醉人。 她手里拈着一颗黑玉石的棋子,仔细思索应该落在哪里,也不看卫闲庭,只说道:“哪怕你不做什么,他都记恨你,多记两笔也不妨事,以后点起火来,才能烧的更旺。” “宫中这段时间人人自危,看样子陛下的心情不太好呢。”卫闲庭说的有几分愉悦,看到林永不好,他就心情舒畅。 “子女不争气,只能怪自己。”裴音不以为意,终于落下一颗黑子,伸手去从旁边的桌案上拿酒杯。 卫闲庭眼明手快的先将温好的酒给裴音倒满,裴音端起来饮了一口。 温酒下肚,给裴音一种五脏六腑都暖起来的错觉,她微微舒展了眉眼,继续说道:“子女名声尽毁,也是他脸上无光,当年卫君正在时,分明就已经有了夺位的心思,可顾全那点子脸面,不肯把子女往储君的方向养着,现在登不得大雅之堂,也怨怼不了别人,总道龙子凤孙,可惜有些生下来就没那个命。” 她的声音婉转千回,悠悠然道:“突然之间加了太多福气尊贵,容易折寿啊。” 卫闲庭轻轻笑了一声,“那这么说,我还算是龙子凤孙里的一位喽。” 他说的很是随意,倒是有几分自我调侃的意思,可见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份多尊贵。 “自然是的。”裴音又拈起一子落下,毫不迟疑的说:“当年卫氏有想做帝王的心思,着重培养了卫瑾之,也不怕被人言语诟病,有些时候啊,人得赌得起,想要什么,一二三四的摆出来,大家角力试试,成王败寇罢了。” 裴音再恨卫瑾之,有些事情站在客观的角度来说,也是不得不佩服的,从卫瑾之的父亲开始,看出了楚朝的式微,老宁王就着重培养了卫瑾之,卫瑾之也果然没让他父亲失望。 裴音抬头看了一眼卫闲庭,意味深长,“可惜卫瑾之的子孙后代不争气,白白丢了大好江山。” 卫闲庭干笑一声,心虚的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林永若是现在放弃林思明,重新培养皇子,也不是不可以,他才四十余岁,正值壮年,有大把的时间精力,不必要非得指着一个不争气的儿子。”裴音冷静的说着,然后又嗤笑一声,轻视的意味浓重,“不过就算他现在想明白了,可能也没什么时间了。” 倒像是看着林永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裴音和卫闲庭说着话,手里的棋子也没耽误落下,可惜这一局又是平局,自己和自己对弈,总也分不出个高低来,权当打发时间,她扔下棋子,也靠进暖炕上迎枕,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卫闲庭看着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身子凑上前一些,和她打趣道:“平平安安的从大理寺出来,怎也不见你高兴一些,整日里窝在府中,连萤雨都时不时的往外跑,你怎么就一副了无生趣的迟暮老人样子?” 裴音的眼睛半闭半睁着,看着像是马上就能睡着似的,她慵懒的说:“萤雨往外跑那是去看罗忘机了,没个盼头,你当她愿意出门,天气冷了,她那懒骨头也该发作了。” 她把旁边的毯子扯过来盖在自己身上,似乎是嫌弃不够热一样,“日子过得太平淡,早知道我就去英州浑水摸鱼,杀两个人纾解纾解心情,还能放松放松。” 卫闲庭失笑,“你还嫌英州不够乱?那山匪反反复复,拖得陈熙哲和林思明可能都没法回来过年,你竟然还不满意想要亲自上阵,你是多想杀人?” 裴音的眼睛竟然真的闭上了,似乎是要睡了,“青蚨和玄武的能力我还是知道的,让我的人混在山匪中浑水摸鱼,我自己都有点心疼他们,日子过的太无趣,京城又不能随便杀人,我有什么法子?” 她倒是还理直气壮起来了,“往日里你身边还有两个伶俐的,没事能给我逗个趣,现在就剩你一个了,我看多了心烦,和你回来京城,你倒是舒心了,我可没有在子都山自在,账本子还没送来,实在无趣得紧。” 卫闲庭本来听着还挺内疚,裴音自己在子都山的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确自在,哪怕她离开子都山,在江湖上也无人不恭敬,倒是来了京城束手束脚,还被卫夫人这个身份制约了,很多事情不能做。 哪怕她再怎么不在乎,还是多少顾及着卫闲庭的。 这是裴音的周全之处,即使不说,她心里也会记挂。 可是后面那几句的嫌弃之意溢于言表,实在让卫闲庭气的牙痒痒,他恶向胆边生,身子轻巧的越过隔着两个人的棋盘和桌案,扑到裴音身上掐她的脸。 “本大人风流倜傥,相貌英俊,夫人您如此贬低自己的夫婿,实在该罚啊。”卫闲庭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手上却没用多大劲儿。 他就是嘴上的能耐,从小到大心里想的挺多,总想着反攻裴音,可每次事到临头,自己就先怂了。 “卫七,你这是胆子大的没边了,都敢在我面前撒野了,前段时间你在大理寺狱的账我还没算,你倒是敢了啊。”裴音睁开眼睛,一双漆黑的眸子带了两分戏谑,倒真是有了几分人类的情感。 她和卫闲庭在暖炕上来回格挡了两个回合,卫闲庭隐隐落于下风的时候,听到外面绣衣使来报。 “大人,苍松翠柏回来了。”   ☆、418.第418章 埋了 卫闲庭和裴音你来我往的几番交手中早就落了下风,知道一会让裴音赢了指不定怎么打自己呢,外面绣衣使的声音简直是天籁,卫闲庭讨饶道:“不打了不打了,我得去办事了。” 裴音对他的小心思知道的一清二楚,小时候自己训练他训练的狠了,只要切磋中输了,卫闲庭也是这样哭号打滚一番,势必要糊弄过去。 裴音也不是真的要把卫闲庭打的鼻青脸肿才罢休,只不过闲来无事,再不松松筋骨,她就觉得全身都锈住了,因此只是挑挑眉,示意卫闲庭从自己身上下去,别像个孩子似的撒娇打赖了。 卫闲庭倒也乖觉,得了便宜立刻就跳到地上,整理了一下略凌乱的衣服就准备出去见苍松翠柏。 岂料裴音稍微调整了个姿势,坐直了一些,懒洋洋的说:“别那么麻烦了,让他们直接进来吧,好长时间没见,我也怪想那两个孩子的。” 她的声音略略有些高,本也不是为了说给卫闲庭听的,外面的绣衣使听了,立刻领了命令下去传话了。 卫闲庭回头,不相信似的看着裴音,“那是我的手下,怎么都不问问我,领了你的令都下去了?” “眼光好,知道府里谁做主。”裴音扬扬下巴,理所当然的说:“再给我倒杯酒。” 卫闲庭立刻忘了生气,先走回来狗腿子似的给裴音又倒了一杯酒,小心的放到裴音手边。 苍松翠柏提着那方形盒子进来就先感觉到一股热气,倒也不是特别的闷热,只不过他二人千里奔袭而回,风尘仆仆自不必说,身上本来也不是多么冷,乍一进来,就觉得热了。 随后他们就闻到一阵淡淡的酒香,香气扑鼻,盘桓不散,必然是好酒的。 他们已经许久没见过裴音,此时见到她正姿态懒散的倚靠在暖炕上,面上立刻带了几分欢喜的笑意,先是给二人行了礼,翠柏立刻笑眯眯的说:“有日子没见裴姑娘啦,我与苍松时时念着姑娘呢。” 他们两个刚进府,就被一群人围上说了半天裴音的事情,知道自己家的大人抱得美人归,不过这位美人更喜欢别人叫她裴姑娘,两个人就知道,他家大人这还要再努力才行。 “巧了,我刚与你家大人说了,你们两个不在身边,这日子过得真是无趣的紧,说到你们,你们就回来了。”裴音脸上也带了笑意。 只旁边卫闲庭的脸色有点黑,敲了敲桌子,没好气的说:“本大人在这呢,怎么没见你们思念思念我?不要总盯着夫人看,成何体统!” 知道这是卫闲庭吃醋了,裴音也不多言,端起酒杯慢慢喝着酒。 苍松瞪了翠柏一眼,嫌弃他油嘴滑舌带累自己,将手上的盒子举起来,恭恭敬敬的说:“属下二人前来领罪,我等失职,累大人被怀疑,差点出了大事,幸而这一次没有疏忽,事情已经办好了。” “拿过来吧。”卫闲庭看了裴音一眼,裴音没出声。 苍松将木盒放到桌子上,卫闲庭伸手打开了,看到卫明瞪着一双惊疑的死不瞑目的大眼睛看着他,脸上还有几滴血迹。 从琼州回京城,快马加鞭还要半月有余,虽外面天气渐寒,尸体不易腐烂,可这么栩栩如生入生前的是不可能,当是用了绣衣使的秘法保存的。 裴音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这卫明也没什么长进,整日缩在曲沙关花天酒地,小聪明不少,正道一个都没有,活着还膈应人,如今死的倒也是时候,拿出去埋了吧。” 卫闲庭从小最恨的就是这位兄长,他真是被卫君正疼宠着长大,每日都要以欺负其他兄弟取乐,卫君正即使知道也不管,若是有个妃嫔前去告状,卫君正说的最多的也是“正好教他知道,什么是君臣有别,身份悬殊。”只把那几个有孩子的妃子说的心灰意冷,后来连宫里的其他妃嫔也歇了心思。 时间再过去的久一点,前面几个兄长从小被卫明欺压太过,心里都憋着一股恨劲儿,长大了就开始拉拢朝臣,争前恐后的要把卫明从太子的位子上拉下来,结果都被卫君正给斩了。 卫君正那时候真是糊涂了,他儿子本来就不多,除了卫闲庭当时这个软蛋,哪一个提溜出来都比卫明那个自私的怂包强多了,可惜最后都让他毫不留情给弄死了。 现在他最喜欢的儿子又被自己给弄死了,不知道卫君正在地下见到卫明的时候,父子俩会不会抱头痛哭,咬牙切齿的诅咒他不得好死。 “拿出去埋了吧。”卫闲庭也没什么心思欣赏卫明死后的模样,看了一眼之后就没了什么兴趣。 纵然他心里头一瞬间想过了无数往事,面上依然淡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苍松翠柏玩忽职守,下去一人领十棍子吧,因为你们,本大人这次可差点就进了天牢,回去好好反省,想好了再回来干活。”卫闲庭倒不是苛待下属的人,知他二人心里也一定愧疚着,不过是年纪轻,被卫明骗住了,没酿成大祸就好,小惩大诫了。 “谢大人开恩。”苍松翠柏跪了下来,然后把那木盒子装好,又拿了出去。 他们走了之后,卫闲庭就靠在软垫子上发呆,一句话都不说。 裴音自顾自的又倒了一杯酒,问:“怎么,卫明死了,你莫非还伤感了?” 卫闲庭回神,摇摇头,“没有,只不过我俩互相看不顺眼二十年,从前我一直担心着他将来做了皇帝会害了我和阿姐的性命,没想到现在倒是先被我弄死了,真是世事无常,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罢了。” “不可思议的事情多了去了,我不和你说,你也永远想不到,若是没遇到我,你的确会先被他害死。”裴音已经将温着的一壶酒喝尽了,她微微一笑道:“既然人都就位了,就不要再等了,我还想过个好年。” 卫闲庭接过那空空的酒瓶去给裴音添酒,也笑着说:“夫人既然都如此吩咐了,为夫怎敢不从。” 平静了许多年的京城,也该趁着新年热闹热闹了,不知道今年的京城,会不会也像三百年前一样,燃起漂亮的火光。 裴音眯着眼睛看了看窗外,将旁边的毯子又扯回身上盖好,总觉得入了冬之后,越来越耐不住寒了,还是要多盖一点的好,暖暖和和的,才好过冬。   ☆、419.第419章 查到 元寿七年应该是林永登基以来过的最不好的一年,他的大儿子背负了污名离开京城之后,他的女儿又毁了名声,朝廷国库入不敷出,战事两线胶着,陈熙哲来了信,可能年都不能回来过了。 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太医来了,说的总是需要慢慢调养,和没说一样,他与陈皇后关系越来越僵硬,与陈家也逐渐离心,好在朝堂上年轻的大臣们还能做一点事,不至于让他夜不能寐。 民间对他的皇位来历的质疑声音越来越高,前不久,卫明占领的琼州还出现了传国玉玺的影子,不少人都说亲眼所见,玉玺确实在卫明手里。 林永被这个反复的小人弄得焦头烂额,连两鬓都开始泛起了斑白,只得命令邓将军不惜一切代价攻打良州,拿下宫言知和卫明,带着传国玉玺回来。 步三昧也被这突然冒出来的玉玺时间打蒙了,他不禁疑惑有人从中搅局,进宫对林永进言道:“陛下,此事有异,您才和卫闲庭说了玉玺之事,这才过去一个月,怎么卫明那边就冒出来个传国玉玺了。” 林永也不是个傻子,这种事情他早就想到了,“卫明这个传国玉玺的时间太凑巧,像是要故意转移朕的视线一样,本来我还有点不确定,现在倒是有了几分肯定,玉玺应该和卫闲庭脱不了关系,卫明那边朕也让邓将军探查了,如果是在卫明手里更好,直接杀了他,将玉玺拿回来,卫闲庭也就没什么用了。” 眼看着七年就要过去了,朝堂上不听话的人也清理了不少,剩下的都不再倚老卖老,知道做事情了,卫闲庭的势力越来越大,长此以往不好控制,现在他又娶了国师的师妹,在百姓中的声誉也恢复了一些,林永已然动了杀心。 林永倒是对裴音的身份不再怀疑了,不得不说罗忘机的信誉实在太好,竟然就这么让林永接受了裴音的新身份。 步三昧见林永终于松了口,准备除掉卫闲庭,他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卫闲庭已经变成心腹大患,必须先下手,措手不及除掉此人,才能不至于祸乱朝纲。 他立刻向林永表了忠心,领了命令出宫,暗中查探卫闲庭的蛛丝马迹,要找出传国玉玺的下落。 卫闲庭实在太着急了,这样转移视线的方法实在不怎么精妙,倒是让林永又把目光放回了他身上。 也许是老天爷见林永今年过的实在不顺畅,步三昧在多方查探之后,终于有个下属带回了有价值的信息。 “当真?那人还活着?!”步三昧激动之下差点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千真万确,那人的孙儿嗜赌如命,家业都已经败光了,若不是那日在赌坊里没钱,被人打了出去,气愤之下嚷了出来,属下也不可能知道。”下属沉稳的说:“属下跟踪了他几日,没有发现异常,并不是陷阱,方才回来禀告大人。” “那人现在在哪?”步三昧平复了一下情绪,问道。 “属下派人将他们家悄悄监视起来了,那老人家双眼已盲,看不见东西了,好在他儿子还孝顺,往日里照顾着老人,否则……”下属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是步三昧已经明白了。 步三昧立刻站起来道:“咱们现在就走,立刻去拜访这位老人家!” 他当机立断,易容乔装一番,带着下属离开府邸,往那户人家而去,步三昧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卫闲庭当年隐藏的真相,就在这位老人家身上了。 步三昧的下属找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卫闲庭说的那个给他做了假的传国玉玺,被他灭口的老手艺人。 他反复回忆当年卫闲庭说的话,认为卫闲庭没有能力悄无声息的杀掉一个手艺人不留痕迹,手艺人一般都看中家传,早早的就成亲生子,以卫闲庭当时能调动的人,想要杀人实在太难。 步三昧假设卫闲庭说的是真的,他当年真的找了一个手艺人做了一个假玉玺,也真的有人胆子大,给他做了这个假玉玺,那么人一定是让卫闲庭偷偷放了,不可能真的给杀掉。 于是步三昧开始寻找这个手艺人,如大海捞针一般将每一个疑点都抽丝剥茧一般的排查,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找到了。 “那位老人家曾经得了一笔丰厚的银钱,家里人问,他只说是做了一单大买卖,主顾给他的,这笔银钱让他们一家过的很富庶,可惜后来孙子染上赌瘾,把家财输了个干净,无意中听到父母谈话,知道原来曾经家里得了这么一比钱财,就天天逼问老人家,想要找当年的大主顾敲诈一笔?” 下属边走边给他解释。 “敲诈?”步三昧疑惑的反问。 “老人家眼盲很久了,他一直都是靠手去摩挲着复制东西,但是他的手艺很好,所以很多人都知晓,他那孙儿觉得能给这么多钱,想来当年的大主顾应该做的事情见不得人,他只要问出点什么,细细探查,找到那户人家,必然能敲诈一笔。” “若不是他在赌坊外嚷嚷着自己家里还有钱,他祖父认识大贵人,属下也不会起疑。” “他的脑子倒是精明,就是太天真了点。”步三昧轻蔑的笑了一声。 先不说那户人家还找不找得到,就算老人家真的凭借回忆说了什么,让那男子找到了,难道他还能有命把此事宣扬出去吗?恐怕刚一登门,回头就得被敲了闷棍绑上石头扔进护城河,尸体都找不到,还想要什么钱财。 那下属显然也觉得年轻人想的天真,笑了笑没说话。 那户手艺人家住在京郊,位置非常偏僻,非常的不起眼,应当是当年拿了银钱,被人叮嘱过,所以远远的离开了京城的中心,可是他们又惦记着自己的手艺,怕离开了没法在新的地方重头开始,才留在京郊偏远的地方。 卫闲庭百密一疏,知道找个瞎眼的看不见的手艺人来给自己仿一块传国玉玺,可惜偏偏心软,没有下杀手,让自己多年之后查到了踪迹。 步三昧站在那扇破旧的木门前礼貌的敲了敲门,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像是看到已经闯进捕兽网的猎物的猎人,他在心里默默的说:卫闲庭,时隔七年,我终于抓到了你的把柄。   ☆、420.第420章 真相 下属们办事周全,步三昧进来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人了,想是被下属找借口引了出去。 步三昧推开门,便听到一间屋子里有低低的咳嗽声,他偏头看一眼自己的下属,那人说:“就在里面了,今日属下等找借口将家人引出去,傍晚才回。” 步三昧点点头,“在这里守着,警醒一点。” 下属应了声是,他便快走两步推门而入。 木门开合的吱呀声惊动了里面的人,只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颤巍巍的问:“谁呀?” 房间里的光线还算充足,没有什么异味,老人家衣着干净整洁,可见平日里两夫妻对待老人很好。 步三昧走上前,轻声道:“老人家,冒昧打扰了,在下有事想与老人家说。” 老人听着是陌生人的口音,有些茫然,一双已经看不见的眼睛盯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您是?家里大郎和大郎媳妇出去了,你要是找他们,得等等的。” 老人家不知道是心地善良还是这里治安太好,竟然都没怀疑他是歹徒宵小。 步三昧上前,握住老人干枯的手,那双手上遍布综合交错的刀痕,的确是经年的摸刻刀之类的手艺工具留下来的,他温声道:“老人家,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八年前,有一个小公子求您做了样东西,我是那小公子家的家仆,时隔多年,小公子归京,惦念您当时的手艺救了他一命,特意命我来感谢您呢?” 老人听了步三昧一袭话,陷入了沉思回忆中,过了半晌,他点点头说:“七八年前,你说的是那位姓宁的小公子吗?” 步三昧心头一喜,连忙道:“是,我家小公子姓宁。” 老人闻言,面上露出一点温暖的笑意,说:“都过了这么久了,小公子还惦念着老朽呐,哪里需要你再跑一趟啊,小公子当年给的银钱就够我们花的啦,能帮上小公子,就算是好的。” “您可还记得,当年小公子让你做的东西吗?”步三昧小心的问。 “记得呐。”老人家点头,“小公子请了我去,递给我一个物件,让我照着那个仿一个,说是不用刻字,把上头仿好了就成,那物件真真是复杂哩,小老儿用手摸着,质地上乘的玉呢,若不是那小公子言辞恳切,小老儿还真是不敢仿,我这眼盲,就怕做出来的东西害了别人。” 老人家心善,倒是全都和步三昧说了。 步三昧一想便明白了。 传国玉玺事关重大,不说那玉玺的样子,下面可是刻了字儿的,随便拿出去找人仿一个,谁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所以找一个瞎眼心实的人最好,只要提防点,不让人摸到那下面的字,就没什么问题。 可是卫闲庭有一件事做的失误了,有仿就必须得有原物,如果玉玺真的被卫明带走了,他拿什么让老人仿制?所以真正的玉玺,必然还在卫闲庭手里。 步三昧拿出事先准备的碎银子交到老人手里,“老人家,我奉了小公子的命令来的,这些银钱一定要交到您手里,我家小公子对您一直心存感谢,他说您要是不收,他良心难安。” 那老人摸到手里沉甸甸的袋子,立刻往回推诿,坚决不要,“小老儿岂是贪财之人呢?既然帮了小公子的忙,那就是对小老儿最好的消息和报答了,小老儿活了一辈子,只要能多做几件善事,也就圆满了。” 步三昧见老人拒绝的坚决,也不好再给,只想着寻一个地方,悄悄给老人留下就好。 他和老人道了别,出来之后对下属说:“把这里看好了,一旦被卫闲庭发现,就立刻把老人家带进宫里,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属下领命。 他又想了想,添了一句,“看着点老人家那不成器的孙子,别惹出什么大祸来!” 下属不明所以,犹豫着说:“大人,依属下愚见,此时应该杀了这些人,直接带老人进宫,才能免生波澜啊。” 步三昧目光冰冷的看了他一眼,“我们是替陛下办事,不是杀人灭口的杀手,如非必要,不要惊扰了老人家,这件事的重点不在这里。” 他的声音不高,可拿下属还是听出了他言语中的怒意,讷讷的称了是,低下头不说话了。 步三昧说完便离开了这里,坐上另一辆马车回了京城。 卫闲庭当年就算没多大的能力,对于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想要抹杀也不是不可以的,他都没有,自己也不可能这么做。 说白了,争权夺利的是他们的事情,一个平头百姓,能不被牵连,最好还是不要被牵连了,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为了一份权利你争我夺,干嘛要破坏别人平静的生活呢? 步三昧心想,如果林永不相信他的话,他再来请老人当面对质也不迟。 步三昧快马驾车悄悄回了府,准备立刻换一身衣服面见林永,他一路走一路对左右的仆从说:“准备好干净的换洗衣物,我要立刻进宫面圣。” 仆从见他神色匆忙,立刻手脚麻利的准备起来。 步三昧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刚把房门关好,就听到一阵轻笑声,“步大人看样子很着急啊。” 步三昧眼神一凛,后背瞬时就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他已经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来人坐在他平日处理事务的椅子上,正翻看他放在桌子上的一本杂记,并没有抬头看他,像是那杂记上有什么有趣的事情,直接被吸引了注意力。 桌子上摆着一个精致的小酒壶,可以随身携带的那种,看来是自己带来的。 步三昧慢慢的将放在门上的手收回来,强撑着笑脸说:“裴姑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怠慢了。” “步大人看的书挺有意思,大人对野史很感兴趣呢。”裴音扬了扬手上的书。 “闲时打发时间而已,没想到入了裴姑娘的眼。”步三昧客气的说着,心中却暗自警惕。 裴音放下书,拿起酒壶打开来,慢慢的喝了一口,“步大人家里实在太清贫了些,我想找点好酒都没找到,步大人的自律真是让我佩服。” “在御前当差,不敢有片刻放松,若是早知道裴姑娘要来,在下一定是要备几坛好酒的。”步三昧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脱身示警了。 裴音将那酒壶小心的放好,对步三昧微笑道:“那倒也是,若是步大人早点发现卫七的小秘密,我自然也就早点来拜访步大人了。”   ☆、421.第421章 先礼 步三昧的脸色不变,笑着说:“裴姑娘这话说的在下就不明白了,卫闲庭想来滴水不漏,有什么是在下可以发现的。” 裴音将那本杂记按照原来的位置放好,敲了敲桌面,说:“滴水穿石,步大人的毅力和恒心我还是敬佩的,卫七与大人没什么冲突,大人何必抓着卫七不放呢?” 裴音循循劝诱起步三昧来,“卫七心地善良,不过是想保命尔,大人何必苦苦相逼,若是放卫七一条生路,以后卫七定会感念大人的相助之恩,对大人多多报答的。” 步三昧不为所动,“裴姑娘真是说笑了,如果卫闲庭也能算心善,那在下也是大善人了,那落迦里的血都已经洗不干净了,裴姑娘此言,估计卫闲庭自己都会一笑而过了。” “老爷,热水已经备好了。”外面有仆从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步三昧心里暗自恼火这仆人木讷,他与裴音说话声音并不算小,怎的他就一点都不警觉,不知道出去示警呢? “步大人不要怪罪你的仆从,咱们说话的声音,他是听不见的。”裴音像是看透了步三昧心里的想法,淡淡的给步三昧提了个醒。 步三昧诧异的看着裴音,显然对裴音这话是不相信的。 裴音见他不信,偏头笑了一下,右手食指和中指曲起,对着步三昧旁边那个摆在架子上的青花瓷花瓶轻轻一弹。 花瓶毫无预兆的碎裂开,炸起的碎片擦着步三昧的衣摆而过,倒是没对他造成什么伤害,只让步三昧心里微微惊讶了一下。 外面果然没什么反应,那仆从见步三昧不回答,又问了一遍。 “我劝步大人还是别动其他心思的好,我此番前来,不过是与步大人商议,但是如果惹怒了我,我可以瞬间叫你的府邸血流成河,保证一个活物都不剩。”裴音看步三昧要反驳,抬起手制止他说话,接着说道:“您别担心我会不会被发现,我敢保证,事发之后,这凶手一定不会是我。” 她高深莫测的笑笑,“到时候,这凶手是陈家也说不定呢。” 步三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被要挟而涌出的火气,对外面的仆从说:“我听见了,等一等我就过去了!” 说完,他又突然想起外面的人听不到声音,不禁怀疑自己这话白说了。 岂料外面那仆从应了一声,倒真的听见了,很快就退下了。 步三昧难掩面上的惊异。 “雕虫小技,见笑了。”裴音笑得谦虚。 “裴姑娘能文能武,何苦为卫闲庭奔波,您可以过得更自由,可是在下冷眼看着,您几次在京城遇到困难,几乎都是因为卫闲庭,偏您还不能做出什么,想当初,子都山恕人谷的裴姑娘说一不二,掌生杀予夺大权,在下相信恕人谷并没有消失,您可以很快就东山再起,何必受卫闲庭拖累。” 不止裴音会劝,步三昧的嘴也很是厉害。 “实不相瞒,在下今日所做之事,完全是陛下授予,陛下已经对卫闲庭存疑,哪怕您给卫闲庭安排的天衣无缝,也不可能经得起陛下的日夜怀疑,反复探寻,假的毕竟是假的,万一哪天事情败露,您必然会被牵连,哪怕裴姑娘武功高超,也不可能在千军万马的围攻中脱身吧,到时候因为卫闲庭丢了性命,反倒不美了。” “步大人说的很诚恳。”裴音笑着说。 步三昧对裴音拱手道:“在下敬重裴姑娘,自然要为裴姑娘多考虑一些。” 裴音把玩着自己的小酒壶,漫不经心的说:“步大人说了这么多,也确实为我的生死考虑了很多,不过这些事情不是都还没发生吗?陛下信任你,只要步大人在陛下面前多帮衬卫七一点,卫七没事,我自然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大人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步三昧的脸色沉下来,“裴姑娘,在下真诚的和裴姑娘推心置腹,裴姑娘却要戏耍在下吗?卫闲庭是奸非忠,在下绝不会留下他祸害超纲!” 裴音嗤笑一声,“步大人这话说的,当初是你劝说皇上把卫七从西山行宫放出来,入朝为官的,显然也是相信卫七是个没有二心的,怎么此时又说卫七是个奸佞之臣,岂不自相矛盾?” 步三昧冷笑,“裴姑娘对卫闲庭的事情知道的倒是详细,当初朝堂吏治不明,需要卫闲庭来做出平衡,现在朝堂已定,卫闲庭势力逐渐坐大,陛下自然不可能置之不理,他乃前朝废帝,陛下心善,让他多活这几年,已经是陛下仁慈了!” “步大人真乃皇上身边最忠心的一条狗。”裴音感慨道。 “陛下待我恩重如山,在下绝不会背叛陛下的!”步三昧斩钉截铁的说。 裴音轻笑,“步大人对林永如此忠心耿耿,不会就因为当初林永收留了你,留下步家一条香火吧。” 步三昧眉心微微一跳,语气微冷,“裴姑娘说的是什么意思?” “明人不说暗话。”裴音描摹着小酒壶上精致的纹路,“皇上给步大人做的身份着实不错,寻常看不出破绽,当年步将军家的小公子年纪尚小,于抄家族诛之际被人偷梁换柱也不可能被发现,现在林永登基,也给步将军平了反,想来步大人是不会背叛林永了。” 步三昧一脸客气的假笑已经收了起来,冷冰冰的看着裴音,“裴姑娘调查的真是仔细。” “还好,不是我的功劳。”裴音谦虚的笑,“步大人对卫七的敌视可真的是太明显了,我与卫七都很好奇,卫七一个曾经养在深宫的皇子,怎么就能碍着步大人的眼了?这么多年步大人对他的防备甚至比皇上还深,我们自然是少不得要调查一番的。” “没想到步大人的身世还真是曲折坎坷,我当时得知的时候,都忍不住唏嘘感慨了。” “裴姑娘调查的还真是仔细啊。”步三昧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很显然他的身世是一件说不得的痛事。 “还好。不过我倒是真的很替步大人惋惜,毕竟当年的云麾将军枉死,天下人都唏嘘非常,云麾将军义薄云天,竟然死于权利争夺之下,只余大人一个幼子逃生,不得不让人遗憾。”裴音感叹道。 步三昧的嗓音有些嘶哑,“卫君正那个老糊涂,害了我父亲枉死,残害忠良,果然遭了报应,不得好死!”   ☆、422.第422章 后兵 “步大人对卫君正怨恨我很明白,也很理解,不过卫君正已死,卫明才是他最疼爱的儿子,步大人哪怕有怨气,也应该去找卫明发泄,为什么要来找卫闲庭呢?卫闲庭当初可还未出生,不能对步大人的家族做什么。”裴音说的有理有据。 “卫明那里我必然会亲手杀了他,送他去黄泉路与卫君正团聚,父债子偿,卫闲庭既然托生到皇家,就要给卫君正偿还罪孽!”步三昧额角青筋暴起,显然是非常愤怒,“我步家世代忠心耿耿,从不做欺君罔上之事,可不也还是被卫君正一道旨意诛了九族!” “敢问裴姑娘,我的兄弟姐妹又做了什么,要得到如此待遇!”步三昧的眼睛里血丝点点。 裴音点头,“步大人所言在理,你的家族无辜,可是卫七也很无辜,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卫七死在林永手上,毕竟那可是我最疼爱的孩子。” 她还是很恳切的说:“步大人难道不能放卫七一条生路,让大家皆大欢喜吗?” 步三昧坚决的摇头,“裴姑娘,在下是真的敬重你的能力,但是此事在下不能答应你,哪怕不为了我步家的血海深仇,单卫闲庭心怀不轨,隐藏传国玉玺,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就跑不了,江山刚刚安定下来,百姓才有几天好日子过,在下不能让卫闲庭毁了这一切!” 裴音的表情很是遗憾,“看来,步大人是绝对不会退步了,咱们两个之间算是彻底谈不拢了。” 步三昧的手悄悄扣在腰间,说:“道不同,还望裴姑娘海涵,今日之事,在下就当您没来过,卫闲庭不是一位明主,裴姑娘还是勿要搭进去自己的好。” 裴音轻轻一笑,将手中的小酒壶一握,重新挂回腰间,站起来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衣衫上的褶皱,说:“常言道先礼后兵,我本来看步大人非那等滥杀无辜之人,想与你好好商谈一番,但是步大人心意已决,意在忠君,我也无法劝说,少不得要和步大人动两手了。” “那就请裴姑娘指教了!”步三昧话音刚落,腰间长软剑已经抽出,直接奔着裴音面门而去。 先下手为强。步三昧没和裴音真正交过手,不敢托大,专心御敌。 他心中有数,裴音与他说了这么多,其实还是不想杀了他,他现在有林永的皇命在身,如果此时突然死了,那么林永首当其冲要怀疑起卫闲庭,裴音就算为了卫闲庭,也不会真的杀了他。 步三昧有恃无恐,自然在动作上要放得开一些,可惜屋子里施展不开,稍微有点掣肘。 然而裴音的步伐轻盈,躲避的甚是轻松,似乎对于那一刀刀往她要害戳来的刀子并不在意,嘴角还带着笑意。 房间里的东西应声碎了不少,可惜已经没人在意,也不知道裴音做了什么,外面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想来步大人是知道我有所顾忌,才对我这么不留情面了吧。”裴音轻巧的声音响起。 步三昧不敢有丝毫放松,“裴姑娘说笑了,在下深知裴姑娘武功莫测,若不拼出全力,恐怕不能全身而退。” 他在打斗中有意将一些物件扔向大门的方向,想要制造一点声响出来引起别人的注意,可是所有东西到门口的时候,都好像被什么东西拦住了,直接摔在地上,步三昧知道这是裴音的手段,也不再继续试探,只专心对付裴音。 “步大人的武功也已经登峰造极,可惜还是差了一些,若不是被俗事牵累,恐怕也能有所造诣。”裴音伸出两根手指,夹住步三昧刺向她面门的长软剑。 长软剑这种兵器的特点在于以柔克刚,和卫闲庭的鞭子有一点相像,如果软剑被钳制住,那么持剑者立刻就可以弯曲剑身,对敌人造成伤害。 可是裴音夹住剑尖之后,那本身柔软非常的软剑突然变成了质地坚硬的普通长剑,而且任由步三昧怎么动作,都抽不回来了。 步三昧的脸色微变。 裴音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只那双眼睛还是一样冷漠的骇人,她轻声说:“步大人的忠心我很敬佩,您也的确猜对了,我现在还不能杀你,那么怎么才能在不损伤步大人分毫的情况下,让您不去说出这件事呢?”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不过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步三昧,看的步三昧心中发寒。 步三昧当机立断的松手,又从袖子里抽出袖剑刺向裴音。 裴音送了两根手指,听到长软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的声音,随后竖起食指,指肚顶在袖剑的剑尖上,那袖剑就像碰上了最坚硬的石头,愣是连裴音手指的油皮都没擦破。 步三昧微微色变。 这袖剑是当年护卫林永有功,林永赐予他的一件神兵利器,可削金断玉,锋利无比。 步三昧是知道自己这袖剑的威力的,然而他刚刚和裴音一接触,就发现了不好,裴音的手指比玉石还坚硬,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接下来更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步三昧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他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就维持着一个攻击的动作,定在了原地。 步三昧不动声色的调整内息,企图迷惑裴音,他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子,肯定和裴音脱不了关系。 裴音将手指收回去,看着假装镇定的步三昧,笑意懒散,“步大人,不用假装了,反正你是动不了的,还是省省力气吧。” 她看了一眼步三昧拿着的袖中剑,难得的赞了一句,“短剑不错,以后我也可以照着这个样子,给卫七打造一把防身。” 她向后退开一步,笑着说:“你们绣衣使防身的东西实在太多,我又不想和步大人过多缠磨,时间太久我就没有耐心,到时候说不准会误伤了步大人,小小的施一点手段,步大人别见怪。” “你到底是什么人?”步三昧已察觉出裴音的不同,至少一个普通人不可能抵挡住锋利的剑尖。 “步大人就当我是个会点微末术法的修士好了。”裴音轻描淡写的说。 步三昧不相信,裴音这样子,可不是个会“点”术法的修士。 裴音冰冷的眼睛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她慢慢的说:“步大人再三不配合,我只好用一些小手段,让你忘了这件事了。” 步三昧没听明白,什么叫忘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个所以然,就发现裴音的一双眼睛已经逐渐变成了血红色,他还没来得及惊骇,已经失去了意识。   ☆、423.第423章 请他 步三昧最近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可是他想不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还记得前几天他在房间里看书,有仆从敲门,问他是否要洗漱然后进宫,将步三昧弄的莫名其妙,他一直在房间里没出去过,何时说过要进宫的? 可是这几天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调查卫闲庭的那边也没什么进展,每一次刚刚找到一点线索就断掉,步三昧甚至怀疑卫闲庭已经发现了什么。 林永已经催促了他几次,曲沙关那边战事吃紧,邓将军对上宫言知还是太勉强,据说最近这段时间,宫言知反扑的厉害,邓将军隐隐有坚持不住的样子。 英州的山匪也不知道得到了什么高人的指点,传回来的战报一直不温不火,陈熙哲只能和他们僵持着,倒是大皇子林思明的情况不太好,可能是随军过的日子太清苦,林思明发了几场不大不小的脾气,和陈熙哲的关系闹得有一点僵硬。 步三昧就觉得陈熙哲此人太过古板,唯一一次做了点能被人说道的事情,可能也就是他纳了一个青楼女子,被自家夫人抓破了脸。他也不想想,林思明先是皇子,其次才是他的外甥,他总是拿出一副自家孩子不争气的样子劝诫林思明,林思明能高兴才怪。 林思明不高兴,林永其实也不高兴。自己的儿子在战场上才吃了一点小苦头就发了脾气,着实太丢他的脸,搞得这几日上朝,每位大臣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林永训斥一顿。 林永看了战报之后,曾经下旨去斥责了林思明一番,不过也有消息称,林思明对此很不服气。 这几日也就卫闲庭过的最悠闲。 他的绣衣直指不用操心,每个绣衣使都能把自己手里的活计做的妥妥帖帖的,天气日冷,他也不爱动了,每日除了去衙门点卯,休沐的时候就窝在家里,和裴音腻在一起,也不管裴音是不是嫌弃他。 “你那日怎的去了那么久。”卫闲庭没骨头似的窝在暖炕上,拿着棋笥里的棋子在手上把玩。 裴音还是老一套,温着一壶酒,自己和自己对弈,她似乎对这种生活不亦乐乎,怎么都不嫌腻烦。 “京城着实没什么意思,我只能和步三昧多打一会儿解解乏。”裴音落下一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他这几天过的不太好,整日里被林永训斥呢。”卫闲庭颇为开心的说:“估计他都忘了自己还有几个下属守着那个老人家吧。” “说的你好像留了活口似的。”裴音淡淡的看他一眼。 那日裴音与卫闲庭兵分两路,裴音负责解决步三昧,卫闲庭则去杀了那几个步三昧的下属,此后,再也不会有人在步三昧面前提起这件事了。 “隐秘行动就这点不好,做点什么被人发现了,使点小手段就能抹掉,都不会再有人知道。”卫闲庭嘲笑似的说。 京城里的气氛一日比一日紧张,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毕竟就连卫闲庭的绣衣直指也是老老实实的,倒像是绣衣使们特意放了个假,给京城的百姓官员们好好准备过年似的。 按理说没了绣衣直指天天像是盯罪犯似的盯着,京城里应该更祥和才是,可是这些京城的官员们反而更加提心吊胆,就怕卫闲庭这是欲擒故纵。 也有消息灵通的,说卫闲庭这是掉进温柔乡里出不来了,每日都在自己的府邸窝着,足不出户,根本无心管什么事。 卫闲庭可以躲懒不干活,林永更是乐得他什么都不做,可是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 步三昧在承明殿里刚刚被林永训斥了一通,心情抑郁的走出来,连三喜和他打招呼都只是敷衍过去。 他最近可能真的是流年不利,每次一找到点线索,立刻就会断掉,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卫闲庭发现了什么端倪,总之探查玉玺下落一事,进展的非常不顺利。 林永的脾气最近也有点不好,可能是临近岁末,他不止没有看到一丁点捷报,而且处处还都是狼烟的缘故,导致自己这个最亲近的臣子也跟着吃了吃挂落儿。 步三昧的脸色不太好,任谁三天两头被催促训斥无能,都不会心情特别好,故而他走在皇宫里的时候,很多人看到他的脸色,竟然都不敢上前打招呼。 “步大人。”陈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傲霜从后面赶上来,叫住了步三昧。 步三昧转身,傲霜对着他行了一个礼,轻声道:“皇后娘娘有些事情询问步大人,还请步大人往建阳宫走一趟。” 步三昧轻轻敛眉,“不知道皇后娘娘有何事需要臣效劳?” 作为后宫之主,陈皇后也不是不可以召见步三昧,但是步三昧毕竟是臣子,总是要小心一些。 傲霜轻轻一笑,“娘娘的事情,奴婢是不知的,步大人去了便知了。” 陈皇后有什么事,问了傲霜也问不出什么,还是要去见一面才会知道的。 更何况如果有什么隐秘事,陈皇后也不可能这样众目睽睽之下召见他,步三昧思忖片刻,便决定去见陈皇后。 步三昧点点头,“劳傲霜姑姑带路。” 两人一路行至建阳宫。 建阳宫里略有些安静,已经入了冬,草木凋零,又没有多少人走动,看着颇为凄凉。 宫里惯于捧高踩低,陈皇后被林永训斥一番,掌管六宫的权利都被迫交了出去,若不是有着陈家在后面帮衬,此时恐怕连皇后的位子都坐不稳。 眼看着陈皇后失势,有能力的已经调了出去,剩下没能力的,也越发怠惰了。 步三昧看在眼里,暗暗皱眉,不过他也没什么资格和傲霜说这些事,后宫这些内侍宫女,左不过都是为了活的好一点,林永的想法他也改不了。 傲霜自走进来脸色就没什么变化,可见并不在意这些人躲懒,可能这也是陈皇后的意思,她们都改变不了林永的做法,唯一那个能改变这些的人,现在正在英州跟着陈将军剿匪呢。 步三昧跟着傲霜来到金华殿,陈皇后正坐在上首发呆,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某一处,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似乎有些紧张,手里的帕子已经拧成了一团,金华殿里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静悄悄的安静的诡异。 步三昧不着痕迹的扫了一圈,发现不止金华殿内没有人,外面也没有宫人,能看到的最近的几个,都站的极远,说什么都听不见。 步三昧心里涌起一点不好的预感。   ☆、424.第424章 助纣 “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步三昧跪下来给陈皇后请安。 无论他心里想什么,面上都没有露出来。 陈皇后却好像没听见一般,反常的在步三昧面前失态了。 这是不应该的事情,可见陈皇后现在心里应该有非常重要而且难以解决的事情。 傲霜走到陈皇后身边,压低了声音对陈皇后说:“皇后娘娘,步大人来了。” 陈皇后这才回过神,看着跪在下面的步三昧,连忙说:“步大人免礼吧,傲霜,赐座,给步大人上茶。” “谢皇后娘娘,臣站着就好。”步三昧连忙推辞。 “步大人每日辛苦,到了本宫这里,就不必再站着了,本宫要和你说的事情很长,步大人还是坐吧。” 陈皇后说完,傲霜已经拿了椅子过来请步三昧坐下。 步三昧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却推诿不得,只能坐下。 “不知皇后娘娘召臣前来,是有何事要臣分忧?”步三昧决定开门见山,不和陈皇后废话,越早知道陈皇后的目的,他才安心。 傲霜给陈皇后和步三昧上了茶,就侍立在陈皇后身后,安静的像是不存在一般。 陈皇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慢慢的说:“步大人办事妥当细致,本宫早有耳闻,家兄临走之前曾与本宫说过,如果本宫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来找步大人,他与步大人乃是好友,不知道家兄说的话,当不当的准?” 步三昧的心沉了沉。 他与陈熙哲有什么交情了?竟然还能称得上好友。莫非是他前两次与陈熙哲联手算计卫闲庭吗?这算是什么狗屁的交情好友,他与陈熙哲不过是利益合作罢了,什么时候陈熙哲又对陈皇后说过这种话了? 步三昧心里知道,陈皇后这番话里的水分很大,他和陈熙哲是不是好友不要紧,重要的是他已经被陈皇后拉到了一条船上,哪怕他不承认都不行。 他这是被陈皇后算计了。 今日之事,如果陈皇后是悄悄的召见步三昧,步三昧谨慎,是一定不会来见她的,陈皇后以后见了他顶多就是恼火愤怒,也不会把步三昧怎么样了。 可是陈皇后叫了她身边的贴身大宫女来给步三昧下懿旨,大庭广众之下,步三昧势必要遵从的。 从步三昧一进来,陈皇后就拿着他和陈熙哲的交情说事,说明她接下来要让步三昧做的事情,一定不会是步三昧同意做的。 但是所有人都看到步三昧来过建阳宫,如果以后出了什么事,陈皇后就会想办法往步三昧身上推脱,将步三昧拉下水。林永最忌讳臣子之间暗中勾结,拉帮结派,到时候他是不会相信自己的话的了。 光明正大之下,才最是防不胜防,陈皇后用了最简单的办法,将步三昧拖上了自己的贼船。 还是大意了啊。步三昧心里长叹一声。 他心中百转千回,可是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说道:“陈将军客气了,娘娘有事,臣必当粉身碎骨为娘娘达成。” 陈皇后自步三昧进来之后,终于露出第一抹笑容,她沉声道:“今日,有几个人想要去大理寺击鼓,状告大皇子蓄意伤人,已经被本宫提前得知消息给拦了下来,可是那二人哭天抢地恼人的很,怎么劝都不听,本宫想着步大人原是绣衣直指的指挥使,在这方面应该是行家,才特意找了你来帮忙。” 什么行家?毁尸灭迹还是杀人灭口?步三昧忍不住腹诽,同时心也凉了半截,什么事情能让一介平民闹到大理寺要状告大皇子,竟然还能惊动陈皇后? “敢问娘娘,不知那二人因和缘故状告大皇子?”步三昧试探的问。 可能是因为已经将步三昧拉进了自己的陷阱里,陈皇后也不再隐瞒,轻描淡写的说:“不过是两个无知的百姓,自己的女儿死了,来冤枉本宫的明儿,说是明儿害死了他们的女儿。明儿宽厚仁慈,平日里连只鸟都舍不得杀,怎么可能杀人呢。” 步三昧剩下的那半截心也凉透了。 陈皇后这样说,就证明确有其事了。如果此事是假的,她不必在得到风声之后,先一步将人扣押下来,然后再来找自己,将这两人悄无声息的处理了。 至于大皇子宽厚仁慈更是胡说,他若是仁慈,当年是谁把卫闲庭推下水的,后来又是谁屡次挑衅卫闲庭,想要要人性命的。 不过林思明杀人,为什么他一点消息都不知道?莫非? 步三昧悄悄的看了一眼陈皇后,发现陈皇后正盯着他看,冷冷的目光里带着逼迫,步三昧心中一凛,顿时明白过来,看来林思明杀人这件事,少不得是陈皇后插了手隐瞒下来,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事发了,陈皇后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出事,自然要用一些别的手段,可是她毕竟是深宫妇人,还没办法彻底做到无声无息的就除掉两个人,所以选中了他。 事已至此,步三昧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替陈皇后把后患除了,否则将来林思明登基为帝,少不得要清算这些事情的。 他虽然是效忠林永的,可是也得为了自己的将来打算。 “大皇子一贯宽仁,可见那两人是被人收买,蓄意要破坏大皇子的名声,臣立刻就去见那二人,抓出幕后之人,替娘娘和大皇子解决隐患,”步三昧重新跪下来,对陈皇后保证。 陈皇后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她轻声道:“此事事关重大,还请步大人小心一些,若是有那等心怀鬼胎的,只管处置了便是,步大人为国为民,等大皇子回来,本宫定会与大皇子说明此事,记步大人头功。” “臣惶恐,全赖皇后娘娘深谋远虑,事不宜迟,臣现在就去办。”步三昧谦虚。 “既如此,就不耽误步大人办事了,傲霜,去送送步大人。”陈皇后放下茶盏。 步三昧知道,傲霜这是要告知自己,那两个百姓被关押在何处了。 步三昧从傲霜那里得了地址,飞快的往关押那两个人的地方而去,等到见了那一对老夫妇,步三昧的心情就有些压抑。 太朴实了,太平凡了,那种惊恐的毫不遮掩的眼神就告诉步三昧,他即将灭口的,是两个已经失去孩子的老人。 可是他又什么办法呢,他们不死,死的就得是他自己。   ☆、425.第425章 为虐 好在步三昧还没有蠢到家,这两个人来到京城告状,背后必然是有人指点的,然而无论他怎么审问,这两个人也只是要女儿,别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步三昧在反复询问中,只能知道是有人给他们家里去了信,信里有他们女儿的信物,而且详细的写了他们女儿死去的经过,老夫妇二人得知女儿惨死,悲痛不已,这才一路千辛万苦的来了京城告状。 他听到最后,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这对夫妇知道自己要状告的是谁,可是他们依然义无反顾的来了,就已经是把生死抛下了。他们大概也知道自己要死了,女儿也白死了,眼前这人并不是来给他们伸冤的,老夫妇两个人痛哭着咒骂天道不公,咒骂他助纣为虐。 步三昧自己听到麻木,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站起来的,对看守在外面的人说:“问不出来什么了,杀了吧,找个隐蔽的地方埋了,然后把户籍弄好,别被人查出来。” 他没有想到,平日里谦和有礼的林思明竟然是这种道貌岸然的人,这就是这个王朝将来的帝王。那两个老人骂的没错,他确实是在助纣为虐,为了自己的前途和性命,这一次没有了卫闲庭,他的屠刀终于落在无辜人的头上。 将来他死了,是没有颜面去见他那无愧天地的爹娘了。 他抹了一把脸,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牵了自己的马一跃而上,一路疾驰往而去。 步三昧心里有一团火,他的胸腔空荡荡的,只有那团火还在烧着,他想找个发泄的出口,可惜顾忌身份,什么都不能做。 他以为自己纵马发泄一番也就是了,可是最后他还是没能过的了自己良心的那一关,冲到了陈府,敲开了陈府的大门。 陈章对于他的到访很不满意。他确实是个老谋深算而且善于自保的人,上一次步三昧来,还知道悄悄地,避着点旁人,这一次就毫不避讳的直接敲开陈府的大门,他难道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盯着陈府吗? “步大人来的似乎有些不是时候。”陈章把步三昧请到了书房,只说出的话就没那么客气了。 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步三昧阴沉着一张脸,着实看着不那么愉快。 他冷笑一声,“陈大人此时还担心在下来的是不是时候吗?您可知道若不是在下今天下午处理可一桩事情,现在敲开你陈府大门的,可就不是我,而是卫闲庭了!” 陈章的脸色也沉下来,他好好的迎步三昧进府,可是步三昧竟然用卫闲庭来威胁他,他是三朝阁老,卫闲庭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的,他就算权势再大,也不敢来砸陈府的门。 “步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觉得我陈府最近没落了,特意上门来敲打的吗?如今子鸿未归,老朽怕是招待不了步大人了!”陈章一甩袖子,“来人,送客!” 步三昧并不畏惧,只说道:“陈大人不必动怒,如果陈大人知道我今天下午做了什么事情,想来发怒的对象,可就不是在下了。” 他紧盯着陈章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今天,有一对老夫妇来到京城,想要去大理寺,状告大皇子殿下虐杀他们的女儿。” 陈章自然是不相信的,他怒道:“一派胡言!” “陈阁老不相信很正常,毕竟在下听到皇后娘娘这样说的时候,也是不相信的。”步三昧皮笑肉不笑的说。 听到“陈皇后”三个字,陈章心里突然狂跳了几下。 步三昧站在书房里,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陈章,他看着陈章一脸震惊之色,摇摇欲坠的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站好的时候,心里突然升起一阵快慰。 知道了吧,你的女儿你的外孙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光风霁月,他们身上背负着人命,而且很可能还不止一条,只要一个不小心,你多年苦心经营来的地位和财富都将化为乌有,变成一片泡沫。 步三昧心想,为什么他一定要饱受良心的谴责呢?他也要让陈章知道这件事,他要所有和大皇子,和陈皇后有关的人,都背负着这个秘密,一起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为了保守秘密而活着。 陈章从来没想过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的一生虽然不算多么光明磊落,经常为人所诟病,对政敌心狠手辣,可是也从来不做欺凌百姓,鱼肉弱小的事情,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一心拥护的大皇子,竟然是这样一个徒有其表的人。 他狠狠了闭了两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将所有的情绪全部压制下去,又恢复了一派平静。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承认陈皇后终于聪明了一把,将步三昧拉到了同一个阵营来,为今之计除了保全林思明,他们做不了别的,至于林思明这种癖好,只能等以后再慢慢规劝了。 “步大人,此事多亏步大人周全,老朽刚刚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步大人海涵。”陈章堪称温和的与步三昧致歉。 步三昧拱拱手道:“陈阁老客气了,刚才是在下着急了,还请阁老见谅,在下想此事还是应该告诉阁老一声,万一将来有个什么变化,大家心里也有底。” 双方都知道彼此说的是客气话,步三昧到底为什么来,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过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面子上还是要和气。 步三昧将事情告诉了陈章,心里的那团火总算是熄灭了下去,哪怕他有再多的不平,也知道此事到此为止了,谁都要先考虑自己,他要先活下去,才能考虑别人的生死。 只是可怜了那一对老夫妇,不知道是受了何人的授意,白白送了性命。 步三昧又和陈章寒暄了一会,等到他从陈府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冬日里街上没有什么人,步三昧牵着马,慢慢的往自己的府中走,他现在需要冷静一下。 “呵呵,夜色里漫步,步大人真是好兴致啊。”步三昧走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从墙上传来一个娇娇媚媚的声音。 步三昧觉得这个声音非常的耳熟,他循声望过去,看到墙上坐着的那人的时候,面上露出一点诧异,“如夫人?”   ☆、426.第426章 同盟 裴君兰没什么仪态的坐在墙头,看着步三昧甜甜的笑了,“步大人好记性,还记得我呢。” 她的笑容甜美中带着妖异,和当初步三昧在陈府中见到的大相径庭,步三昧不禁暗自戒备起来。 “步大人不必如此戒备于我,我是来帮步大人的。”裴君兰在墙头俯视步三昧,一双眼睛中红光若隐若现。 步三昧总觉得那双眼睛像是在哪里见过。 步三昧不相信裴君兰的话,“我与如夫人无亲无故,如夫人这样尽心尽力,步某承受不起。” 裴君兰从墙头一跃而下,身姿轻盈,一点都不像一个青楼里的歌舞姬,她慢慢的走近步三昧,在步三昧面前五步远的地方站定,笑着说:“我与步大人的确没什么渊源,不过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这就够了。” 步三昧油盐不进,“如夫人说笑了。” 裴君兰被他一口一个“如夫人”叫的非常不开心,她摆摆手说:“不要总叫我如夫人,入陈府不过是我一时觉得有趣罢了,我姓裴。” 裴?裴!步三昧突然像是醒悟一般,看着裴君兰。 “呀,看来步大人猜到了呢。”裴君兰像是小孩子一样顽皮的笑了。 步三昧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他冷声问道:“不知道裴夫人与裴音是什么关系。” 裴君兰不满的撅噘嘴,娇声道:“哎呀,真是讨厌,步大人叫人家就是夫人,称呼阿姐就是叫名字,果然你们都喜欢姐姐吗?”说完,她还跺了跺脚。 步三昧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似乎根本就想不到,裴君兰和裴音竟然是姐妹,而且还是这么年轻的姐妹。 而且裴君兰和裴音,怎么看怎么都不像。 可能是步三昧没有隐藏好自己的眼神,裴君兰冷笑道:“步大人也不用怀疑,我既然今晚来找你,自然不会站在裴音那一边,我说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也是不假,因为,我们都看卫闲庭不顺眼。” “步大人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自然是看不起卫闲庭那种前朝欲孽的,恰好,我也不喜欢卫闲庭缠着我姐姐,那种低等的血统,简直就是玷污了我姐姐,奈何卫闲庭花言巧语迷惑了姐姐,我苦劝无用,只好另想办法,除掉他。” 步三昧没什么笑意的弯弯嘴角,“裴夫人这话还是骗其他人吧,裴音对卫闲庭到底怎么样,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可不是你一句花言巧语迷惑心智就能蒙混过去的。我与裴夫人目的不一样,告辞。” 步三昧说完,转身就走,他知道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裴君兰莫名其妙的出现,焉知不是卫闲庭和裴音另外用的诡计。 他离开的时候用了一点轻身功夫,就是想尽快离开这里,可是他分明已经走了很远,眼前一花,裴君兰已经闪现在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步大人不用对我有所怀疑,至少我不喜欢卫闲庭是千真万确的,所以我们依然可以合作,我也不需要步大人做什么为难的事情,只希望步大人在恢复记忆之后,尽快让卫闲庭入狱问斩就好,这么简单的要求,步大人想来不会拒绝吧。”裴君兰拦在他面前,笑着道。 “裴夫人说的好生莫名,步某何时失忆过。”步三昧皱眉,心里的警惕反而更重了,他最近确实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某些事,可是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裴君兰是怎么知道的? 裴君兰撇撇嘴,很是不屑的样子,“裴音会的那些手段,哪一样是我不会的,就是她那身血,实在是让人嫉妒!”裴君兰说着,不自觉的捏紧了拳头。 步三昧不懂,什么叫裴音身上的血让人嫉妒? 裴君兰笑意盈盈,道:“不过步大人不用担心,裴音拿走的你的记忆,我自然会帮你拿回来,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并没有骗你了。” “裴夫人说的越来越玄妙了。”步三昧还是摆出一副不信的表情,可是心里已经改变了主意,且不说裴君兰说的话是真是假,若她真的可以找回自己的记忆,那对于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步三昧总觉得自己忘记的那件事至关重要。 “你虽然嘴上这样说,可心里还是信了那么一两分的,如果我姐姐也想你一样信任我,那就好了。”裴君兰颇为惆怅的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姐妹离心,全怪那不怀好意的虎豹豺狼。” 一扬三叹,嗓音婉转,倒真的很有些歌姬的样子。 不过步三昧总觉得裴君兰像是精神不太正常。 裴君兰掩面长叹一声,似乎是觉得哀叹的够了,总算是放下了袖子,然而她落下手臂的那一瞬间,步三昧赫然发现她的一双眼睛变成了血红色! “你!”步三昧惊骇的倒退一步,却发现自己竟然动不了了。 “凡人就是喜欢大惊小怪。”裴君兰不屑的说道,她饶有兴趣的围着步三昧转了两圈,欣赏步三昧那张略显惊恐的脸。 “你到底是什么人?”步三昧强迫自己镇定,可是这一双红眼睛让他想起了当年在英州的时候,那些有着红色眼睛的只会吸血不知疼痛的行尸。 “啊呀,看来步大人想起来了呢,果然英州的那一次让你印象深刻吗?”裴君兰的性子是十足的恶劣,看到别人越害怕,她反而越开心,她捂着嘴“咯咯”的笑了两声,眨了眨那双红色的眼睛,说:“上一次是我的同伴做的,是不是很有意思?” “上一次,是你们在英州滥杀无辜?!”步三昧额角的青筋都跳了出来。 裴君兰摇摇头,慢声细语的纠正他,“是他,可不是我哦,我可不敢做那种事,我可是非常害怕被姐姐追杀的,姐姐生气起来,非常,非常的吓人。” 她说的非常认真,只不过看着总像是在开玩笑。 她看着步三昧气的眼角都泛了红,浑不在意的笑着说:“步大人何必如此生气呢,人吃五谷杂粮,我们也是要吃饭了呀,只不过我们的食物,是你们而已。” “好了步大人,闲谈时间已经过去了,下面我们进入正题吧,你那些被裴音拿走的记忆,我会帮你悉数找回,到时,还请步大人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裴君兰慢慢靠近步三昧,一双红眸愈发幽深,像是有着漩涡一样,吸引住步三昧的眼睛。 步三昧帮开始还勉力支撑,可是后来也不知道裴君兰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不自觉的注视着她的眼睛。 那些被忘却的记忆在两个人对视的时候,悉数涌进脑海。   ☆、427.第427章 阻截 那日,步三昧被裴音制住以后,看到的也是同一双颜色的眼睛。 裴音先是动动手指,步三昧就发现他房间里那些已经被打碎的东西全部都恢复原状,像是刚才两人根本没有在房间里发生争斗一样。 “一点雕虫小技,献丑了。”裴音说的谦虚,然后,她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就转向了步三昧,“现在,只需要拿走步大人的记忆,让步大人忘记这件事就可以了。” “裴姑娘说的轻松,恐怕事情不能如你所愿!”步三昧是不相信的。 裴音神秘的笑了笑,“步大人想左了,我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你的记忆,现在开始就不属于你了。” 步三昧刚开始还能集中精神想要逃脱裴音的桎梏,可是当他的眼睛对上裴音的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逐渐失去了意识,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不断的说:“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依然没有关于传国玉玺的任何线索。” 不,并不是这样的!步三昧在心里大喊,可是他控制不了脑子里的想法,那个声音像是有魔力似的,不停的敲击着他脆弱的意识屏障。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恍惚中听到裴音一声叹息,“步大人的意志力还真是顽强。” 步三昧回过神的时候,就看到裴君兰正站在他面前的不远处,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见他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裴君兰拍了拍手掌,以示恭喜,“看来步大人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步三昧此时要是在不知道裴君兰和裴音和他不一样,他就真是傻子了。 可显然裴君兰并不想告诉他,“步大人,事不关己的时候,少打听,免得枉送性命。” 她歪着脑袋看了看步三昧,面色逐渐凝重起来,“没想到我姐姐在你身上下的禁制还不少,我想你这边一恢复记忆,她马上就知道了,步大人不准备现在就进宫面圣吗?” 她刚才就觉得解开步三昧被封印的记忆简直太简单了一点,根本不符合裴音一贯谨慎的性子,裴音明知道她在京城,肯定要和步三昧联手的,不可能不做防备。 果然,刚才步三昧回过神之后,他身上隐隐有另一层隐匿的符咒一闪而逝,这符咒藏得隐秘,而且并不是立刻就会触发的。 裴音很是了解她,知道她不耐烦和人类接触,一旦解开步三昧的封印,就会立刻离开,本来裴君兰也是想这样做的,可是刚刚她心血来潮多留了一会,才发现这个秘密。 步三昧现在对裴君兰的话很是相信,而且事不宜迟,他上一次就是因为回府耽搁了,才让裴音钻了空子,他立刻道:“步某即刻就进宫,不过裴音那边……” 裴君兰笑笑,“步大人还真是狡猾,算了,谁让我与步大人现在目标一致呢,我去帮着你拦住姐姐,希望步大人不要浪费了我的一番辛苦,早日将卫闲庭置之死地哦。” “如此,多谢,必会如裴夫人所愿。”步三昧对着裴君兰一拱手,惊喜的发现自己可以动了。 裴君兰也不多话,直接在他眼前消失了。 步三昧被她这种凭空消失的身手惊了一惊,不过马上又回过神,快马加鞭的往皇宫而去。 裴音本来正在和卫闲庭对弈,当然,就是她单方面虐杀卫闲庭罢了。卫闲庭已经输了九局,此时正哀嚎着裴音欺负人,突然就看裴音面色一凛。 “不好,步三昧身上的禁制开了,裴君兰帮他找回记忆了!”裴音将手中的棋子准确无误的扔进棋笥,神色凝重,“我现在就去拦下步三昧,你不要掉以轻心,万一……” 她顿了片刻,接着道:“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要小心。” 卫闲庭面上的笑意逐渐隐去,露出一点杀意来,他点点头,轻声说:“我明白,你也万事小心。” 裴音对他短促的笑了一笑,如昙花一现,随后便消失了。 “来人!”裴音走后,卫闲庭喊了一声。 裴音不管卫闲庭那边是怎么安排的,她循着留在步三昧身体里的禁制,本应该立刻就能找到步三昧,结果却好像撞到了一堵墙一样,半途就显出了身形。 “裴君兰!”裴音看着自己面前那面无形的屏障,一字一句的说。 “姐姐果然还是惦记着我的,竟然一猜就猜到了是我做的。”裴君兰的身形在裴音前边的不远处慢慢露出来,微笑着看着裴音。 她们姐妹二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隔着不远的距离遥遥对峙,若是有其他人看见,此时可能要吓个半死了。 裴音伸出手在半空中停住,就像是摸到了一面墙一样,手掌在空气中动了两下,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看了看前面的障碍,难得的带了一点夸奖的语气,“七妹妹这是将毕生所学都用上了,才设下这么一道屏障吧。” “姐姐身上的血脉着实有些让妹妹难办,上一次被姐姐扭断了脖子,妹妹自觉能力低微,还应该再努力一些才是,可惜刚在西陆咬死了两个不成器的,就被那群老不死的赶了出来,吓得连你的名字都不敢提,姐姐有此等赫赫威名,真是让妹妹与有荣焉啊。”裴君兰看着裴音的眼神充满倾慕。 可是裴君兰那眼神中疯狂的情绪占了太多,倒让人感觉不到一点被恭维的喜悦。 “妹妹这是自知不敌,所以耗费所有力量打造了这么一堵屏障,将姐姐拦住吗?”裴音那双冰冷的眼睛带着捉摸不透的情绪,“妹妹为了这么一堵墙,是拼上了全部力量吧,所以只敢和我隔着屏障对峙,是怕我掏出你的心脏吗?” 裴君兰掩嘴轻笑两声,“姐姐还是这么明察秋毫。妹妹是个没本事的,只能动一些小聪明的手段,上不得台面,这屏障就是我全部力量了,姐姐想要打破是没那么容易的,妹妹的要求也不高,只要姐姐在这里等上两个时辰,卫闲庭定罪问斩了就好。” 裴君兰耗费自己所有的力量将裴音困在屏障中,这屏障会随着时间的流失逐渐变弱,而裴君兰的力量就会逐渐收回体内,她单打独斗不是裴音的对手,也没想和裴音拼个你死我活,只要阻拦裴音些时候,杀了卫闲庭就好。 到时候即使裴音打碎屏障出来,卫闲庭也该被推出去斩了,掉了脑袋,卫闲庭连复活变成血族都做不到,他就彻彻底底的死了。   ☆、428.第428章 禀告 步三昧马不停蹄的一路疾驰往永明宫,在宫门口的时候,他翻身下马,急促的对门口的禁卫军道:“快去通传,我有紧急的事情要即刻面圣!” 禁卫军见他这样严峻的表情,知道步三昧是天子近臣,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往宫里跑,没一会儿,三喜亲自来了,对步三昧行礼道:“步大人,陛下召见。” 步三昧点点头,跟在三喜后面,大步流星的往宫内走。 承明殿里灯火通明,步三昧走进去就看到林永坐在桌子后面,面前分两摞摆放了奏折,看来他根本没睡,而是在批阅折子。 见到步三昧进来,林永放下手中的朱砂笔,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步三昧跪下来给林永行礼请安,斩钉截铁的说:“陛下,臣已经查到,传国玉玺就在卫闲庭手中!” 侍立在一旁三喜眼角微微跳了一下。 林永的面色严肃起来,“你是怎么确定的?” 步三昧飞快的将查到的事情给林永说了一遍,他故意将发现的时间向后推了一推,隐去了裴音和裴君兰的部分,毕竟这两个人并非普通人,还是尽量少招惹的好。 “那户人家呢?”林永问道。 步三昧的心飞快的跳了两下,说:“臣询问了那老丈之后,怕打草惊蛇,只派了下属在那里看着,可是臣进宫之前得到消息,他们遭到了偷袭,想来现在已经是殉国了。” 他也不算说谎,卫闲庭肯定是知道那户人家的,现在他找回记忆的事情裴音已经知道了,那么卫闲庭就一定会知道,以卫闲庭的性子,绝对你是要杀人灭口的,而且他失忆的这几天,他的那几个下属并没有找来,肯定是已经遭了毒手了。 林永面色冷凝,微微垂着眼睛,脸上一片阴郁之色,半晌,他沉声道:“宣卫闲庭。” 卫闲庭看到来传旨的内侍,就知道裴音那边被人拦住了,他心中暗自担忧,只希望裴音不要受伤了就好。他整了整衣冠,客客气气的对内侍道:“公公请,不要让陛下久等。” “大人!”苍松翠柏在后面喊了一声,一脸担忧。 卫闲庭一个眼风瞟过来,让那二人立刻禁了声,回头抱歉的对内侍笑了笑,“属下们不懂事,公公勿怪。” 那内侍不知道林永半夜召见卫闲庭所为何事,他是不敢得罪卫闲庭的,只笑着说:“卫大人这是得属下爱戴呢。” “公公别夸他们,他们还有的学呢。”卫闲庭谦逊的说,和内侍一起进了宫。 “大人此次会不会有危险?”卫闲庭走后,翠柏忧心忡忡的说。 苍松看了他一眼,还是万年不变的脸,说:“那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我们只能做自己该做的,走吧。” 自传旨的内侍走后,林永再也没有心思批改奏折,他吩咐三喜给他上一盏热茶,随后就沉着脸不再言语。 步三昧站在一边低着头,等着卫闲庭的到来。 “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卫闲庭来的很快,他能感觉到殿内压抑的气氛,然而他依旧面色不变,等着林永说话。 林永没说话也没让他平身,卫闲庭就一直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闲庭,自你退位以来,有七年了吧。”良久,林永方才慢悠悠的问道。 “是,等过完这个年,就八个年头了。”卫闲庭老实的回答。 “都已经快八年了啊,时间过的真快,朕记得当初你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只会跟在朕身后,叫朕王叔,一双大眼睛怯怯的,看谁都害怕的不敢说话。”林永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回忆当年的卫闲庭。 “是,当年幸得陛下照顾,闲庭才得以活下来。”卫闲庭这话是的真心实意的感激,当年若不是林永关照着,卫君正忌惮他的势力,早就掐死自己好几回了。 林永慢慢睁开眼睛,一双眼睛目光阴鸷的看向卫闲庭,卫闲庭低着头,只能看到一头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一起,现在已经是夜里了,按理说,卫闲庭没有什么忙事,应该休息了,可是他的头发没有丝毫凌乱,倒像是一直在等着他的传召一样。 他说话没有半点慌乱,沉稳的异常,林永想,这孩子到底还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心思也活了,竟然都不害怕他了。 “朕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你和你姐姐跟着你们的母妃,在宫里生活的不容易。”林永说到商贵妃的时候,语气微妙的停顿了一下。 卫闲庭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一瞬,似乎也想到了当年在皇宫里生活的艰难,可是他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倒是让一直盯着他的林永发现了。 “闲庭啊!”林永长叹一声,“朕自诩待你不薄,连你姐姐也是多方照顾,多少朝臣反对你弹劾你的折子都被朕扣下了,外面那些说你是佞臣的声音朕一直充耳不闻,你应该都知道。” “臣知道,臣一直感激着陛下。”卫闲庭语气诚恳。 “那你为什么要骗朕!”林永突然抬高了语气,将桌子上的茶杯拂到地上,喝道:“卫闲庭,传国玉玺究竟在哪里?!” 卫闲庭将额头紧贴地面,说:“回陛下,臣并不清楚。” 林永冷笑一声,“你不清楚?朕看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吧!卫闲庭,朕一直尽心回护着你,不是为了养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的!” “陛下明鉴,臣确实不清楚,臣从没做过对不起陛下的事情!”卫闲庭表明自己的心志。 “朕看你太对得起朕了!”林永咬牙切齿的说:“卫闲庭,你好聪明的脑子啊,还知道真的刻了一个假的传国玉玺来糊弄朕,怎么,你藏着传国玉玺,莫非还想着做皇帝不成!” 这话就很重了,这是摆明了说卫闲庭意图谋反。 “臣确实不知道玉玺的下落!”卫闲庭坚决否认,“臣不知道是何人陷害臣,但是臣的确没做过陛下说的事情,还请陛下明察!” “朕记得你从小就是个嘴严的,没想到长大了依然如此,而且还变得更有主意了,你没做过不要紧,是不是被人陷害也不要紧,让步三昧给你说一说,看看你是不是能想起来什么。”林永已经是动了杀心。   ☆、429.第429章 故事 步三昧得了林永准许,方才开口说话。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卫闲庭,说:“卫大人,步某刚听了个听新奇的事儿,正想与卫大人讲一讲,不知道卫大人想不想听?” 卫闲庭终于直起身子,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步三昧,讥讽道:“步大人费心编了个故事,卫某要是不听,岂不是辜负了步大人的一番心意。” “这个故事是不是编的,等步某说完,卫大人估计会比我更清楚。”步三昧对卫闲庭的讥讽不以为意。 “步某近日认识了一个瞎眼的老手艺人,他和我说了一桩趣事,他说八年前,他曾经接过一笔生意,委托人是一个年轻的小公子,交给他一样东西,让他仿造一个一模一样的,他眼睛看不见,全靠手去摸着确定,因此更能发现东西的细节,等他一处处摸仔细之后,正要摸到底部刻着字的那部分的时候,那位小公子阻止了他。” “小公子只需要他仿造上面的部分,不需要刻字,那老手艺人说,那东西质地温润,是上好的玉石,小公子事后给了他很多银钱,还说了一个奇怪的要求。” 步三昧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去看卫闲庭的脸色,然而他失望的发现,卫闲庭不为所动,连眉头都没动一下,真的像是在听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卫大人不想知道那个奇怪的要求是什么吗?”步三昧忍不住问了一句。 “步大人说,卫某听着呢,他人之事,卫某如何得知。”卫闲庭回答的滴水不漏。 步三昧心中冷笑,看着卫闲庭装腔作势,心道:一会儿看你还能不能这么镇定! 他又继续说道:“那老手艺人说,小公子只要求他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京城,也不要对其他人提起这件事,可惜那老手艺人害怕背井离乡生活的艰难,只在京郊一处偏僻的地方住了下来,好在小公子豪爽,给的银钱足够他衣食无忧的生活。” “步某一时好奇,便仔细询问了那仿制之物的样子,老人家记得清楚,仔细说了一番,步某便发现,那老人家说的东西,倒是和传国玉玺很像啊。”步三昧笑得略有一丝得意,他说:“步某是不知道玉玺到底是何模样的,不过想来卫大人应该更清楚,故而将此事说出来,和卫大人核对核对。” “步大人这话说的奇怪,卫某对玉玺的样子也就仅记住了个大概,如何能与步大人核对?”卫闲庭一撩眼皮,没什么感情的扫了步三昧一眼。 步三昧皮笑肉不笑的说:“卫大人客气了,当日您也是仿制过这传国玉玺的,应该记得更清楚才是。” 卫闲庭嗤笑,“不过是个物件儿,有什么可记清楚的,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我关心它做什么。” “怎么,闲庭对步三昧所讲的故事不熟悉吗?同样是找了手艺人来仿制,同样是传国玉玺,同样的玉玺下没有字,玉玺的图纸只能从宫中流出去,莫非当年,还有人欺瞒于你,仿制了一个传国玉玺吗?”林永目光锋利的看着卫闲庭。 “回陛下,臣当日仿的那个玉玺您已经见过了,臣的确是偷偷将那个手艺人杀了,并不清楚步大人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卫闲庭朗声否认。 “卫大人,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要狡辩吗?”步三昧质问道。 卫闲庭怒视步三昧,反问:“什么事实?单凭步大人说的一番话吗?步大人口口声声说有这样一个手艺人,那为何不找来与卫某对峙?卫某这么多年声音并没有多大变化,想来还是能分辨的吧!” 步三昧一滞,他也想把那个老人家带来,可是他的属下都死了,他又是拼了命从裴音手底下逃出来才能给林永报信的,怎么可能有时间找人,看卫闲庭这个态度,估计人早就杀了灭口了,怎么可能还给他留着。 “步某的属下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想来是已经被卫大人灭口了,卫大人想找什么手艺人?恐怕卫大人正是知道了手艺人找不到了,才能这么镇定的吧?”步三昧反唇相讥。 “没做过的事情,卫某当然不慌张,又何来杀人灭口之说。”卫闲庭不再看步三昧,而是对着林永道:“陛下,臣确实找不出证据证明玉玺不在臣身上,当年唯一参与的两个人,一个被臣灭了口,一个已经埋骨西山行宫,但是请陛下明鉴,步大人所说之事,臣从未听说过!” 林永阴沉着脸没说话。 这件事就好像一个无解的谜题,步三昧没有证人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卫闲庭也没有证据证明玉玺不在他身上,现在的情况,端看林永到底更信任谁多一些。 比起卫闲庭,林永显然是更信任步三昧的,他暗含杀机的目光在卫闲庭身上停留良久,似乎在考虑怎么样才能从卫闲庭身上得到玉玺的下落。 卫闲庭像是没感觉到林永那带着杀机的眼神似的,只心无旁骛似的微微垂着头,等着林永宣判。 “当年的证人已经被你杀了,你当然有恃无恐,卫大人果然好手段,小小年纪,就能想出这等计策来保命啊!”步三昧在一旁凉凉的说。 他看到了林永眼睛里的杀意,给林永添了一把火。 林永心中顿时警醒起来,没错,卫闲庭藏起传国玉玺,就是为了保命,否则卫明割据曲沙关三州的时候,林永就可以杀了他,再去杀了卫明,断不会有现在这么多麻烦事,可能,卫明在曲沙关自立为王,也有卫闲庭和他暗中联合。 林永看着卫闲庭的目光更加不善,显然是已经信了步三昧的话。 他略坐直了一些,这是他要下决定的下意识动作,步三昧看到了心中一喜,知道卫闲庭下一瞬的命运,只能是即刻被推出去斩了。 卫闲庭抬起头,怒目而视步三昧,好像根本没看到林永的动作,他诘问道:“步大人如此处心积虑置我于死地,莫不是因为我今天从步大人手中救走了一对老夫妇,步大人见我撞破了你的秘密,才要下杀手吧!”   ☆、430.第430章 赌命 步三昧羞恼的看着卫闲庭,“你胡说什么,卫大人可不要狗急跳墙,含血喷人!” 卫闲庭冷笑,“我是不是含血喷人,步大人心里最清楚,今日那对老人家哭喊着骂你助纣为虐的时候,我看步大人的脸色很是精彩,怎么,莫非当时是心虚了吗?还是心里有愧疚?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杀人灭口?!” 步三昧心里有点慌,这不是平日里他和卫闲庭争权的时候,那时候他心里想着的不过是为了邺朝除掉卫闲庭这么一个祸国殃民的祸害,自觉自己是正义的一方,无论怎么做,怎么被卫闲庭指责,他心里都是镇定坦然的。 可是帮助陈皇后和林思明掩藏一个还有可能是很多个女子死亡的真相,为此还要杀人灭口,滥杀无辜,这已经超出了步三昧做人的底线。 他自幼被他父亲教导,知道要爱护百姓,清明朝纲,即使后来父亲被冤枉,株连九族,他换了一个主子效忠,也没忘记过父亲的教诲。 可是今日之事,却是与他幼时的教导相背离,他心中惶恐也是理所应当。 没有人天生就是完全的坏人,步三昧就过不去自己心中的良心的底线,否则也不会头脑发热的策马奔去陈府,和陈章言语发泄了一通。 所以当他站在做了坏事的立场上的时候,被卫闲庭一说,他自然是心虚的。因为他今天并没有亲自杀人,也没有亲眼确认那对老夫妇的死亡,在他盯着卫闲庭的同时,卫闲庭也是盯着他的,莫非在他走后,卫闲庭去将人救了下来? 步三昧心中翻滚不定,整颗心就像在油锅里煎炒烹炸了一番似的,额角甚至不自觉的沁出一滴冷汗。 “卫大人还是莫要信口雌黄的好,步某问心无愧,陛下英明,是不会相信你这随意的诬蔑的。”步三昧还没失去冷静,勉强镇定的回击。 卫闲庭脸上的蔑视之意更加明显,他对林永叩首道:“陛下,臣确实不知传国玉玺的下落,但是如果步大人能拿得上证据来,只要那人指证的有理有据,陛下想怎么治臣的罪名,臣都毫无怨言,但是也请步大人将今日之事与臣解释清楚,好让臣死个明白,否则,臣死不瞑目!” 卫闲庭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脸慨然赴死的决绝,但是一定要想步三昧讨一个说法。 “人都被你杀了,我上哪给你找证据!卫闲庭,你自己欺君罔上,莫要冤枉于我!”步三昧一口咬定卫闲庭的罪名,对卫闲庭的话避重就轻。 “没有人证,就是诬蔑了吗?你我都找不出人证,我们就是互相诬蔑了?”卫闲庭反问。 “你确实做出欺君之事,有没有人证都已经是事实,再来污蔑我,也不过是垂死挣扎!”步三昧绝不承认卫闲庭的话。 林永本来只是阴沉着脸听他们争执,突然开口道:“步卿,卫闲庭说的可有其事?” 步三昧没想到林永会突然发问,一撩衣袍下摆跪下来道:“陛下明鉴,卫闲庭所言,实属污蔑!” “我不像步大人,指证一个人欺君只是随口说说,连个人证都要说被我杀了!”卫闲庭朗声对林永道:“陛下,那对老夫妇已经被臣救下,如若陛下不相信,尽可以召上来当面对质,臣今日生死无所谓,只为那对老夫妇求一个公道,如果臣有半句虚假,臣愿凌迟而死!” 卫闲庭不说则以,一说惊人,他根本就不顾及个人生死,依然是和步三昧当庭赌命了! 步三昧心慌的更严重了,他与卫闲庭争斗多年,从来没看过卫闲庭破釜沉舟的样子,这次卫闲庭连个人生死都不顾,让步三昧一下子心里没了底。 卫闲庭可以无畏生死,步三昧可没做好准备呢。 林永也被卫闲庭这赌命的架势惊了一惊,他自认还是了解卫闲庭一些的,卫闲庭最是珍惜自己的性命,否则当年也不至于在西山行宫挣扎求存,今日却连命都不要了。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怀疑的目光开始在两个人之间逡巡,卫闲庭和步三昧,至少有一个人是在说谎的。 “那老夫妇现在何处?”林永突然问道。 “臣有罪,臣今日杀了两个人,才救下两个老人家,可是臣身上有太多双眼睛盯着,臣不敢亲自把老人家藏起来,只能发了信号,托了温锦若做这件事,老人家的下落臣也不清楚,陛下如要召见,还得让温锦若把老人家带来。” 卫闲庭叩首道:“如果此事证明是臣误会了步大人,到时候还请陛下宽恕温大人,他只是不知情被臣蒙骗,杀人之事是臣一人所为,陛下若是问罪,臣一力承担。” “你倒是义气!”林永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对三喜道:“宣温锦若带人觐见!” 他倒是要看看,今夜这出戏,到底能唱成什么样子。 他们都没有等多久,温锦若就带着两个衣着朴素的老人家进来了,若是在以往,这是非常不合乎规矩的,两个老人家也没机会得见天颜,但是今夜卫闲庭和步三昧的互相指证实在是精彩,林永决定不假别人的手,自己亲自审问。 那两个老人显然是被面前的场合吓到了,他们慌慌张张的给林永叩头,连话都说不清楚。 温锦若行了礼,林永便让他在一边站着看着。 林永非常和气的对两人道:“老人家请起吧,朕今日是有事想询问两位老人家,你们不用害怕。” 老夫妇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依然控制不住的颤抖,却还是勉力应答了一声,“草民遵旨。” 林永对他们道:“你们二人可认得旁边这两个人。” 老夫妇这才敢去看旁边跪着的人,他们看到卫闲庭的时候眼睛里带着赶紧,等目光落在步三昧身上的时候,两双质朴的眼睛突然就充满了仇恨。 他们甚至都顾不得这是不是在皇帝面前,指着步三昧恨声道:“你这助纣为虐的狗官,还我女儿性命来!” 步三昧跪在地上,后背已经渗出一层冷汗,整个人像跌入了冰窖,凉到了骨头缝子里。   ☆、431.第431章 指证 林永一脸阴云密布的看着步三昧,那老夫妇的神情不是作假,是真的恨步三昧到骨子里去了,不管卫闲庭是不是用了小伎俩救下这两个人,步三昧有事瞒着他,而且是一件很大的事情,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了。 欺君之罪是最不能容忍的,不用林永说,这个道理,殿内的众人都明白。 “步卿,到底怎么回事?”林永的声音已经冷到极致。 步三昧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从老夫妇出现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无论卫闲庭是怎么发现这对老夫妇,救下来的,对步三昧来说,现在追究都没有意义了。 他欺君已经成为事实,现在只不过还差另外的一个杀人罪名而已。 步三昧猜想这对老夫妇是不可能在林永面前说出大皇子杀人的事情的,而他也是不敢说的,先不说林永会不会相信,就算林永相信了,会不会包庇这个唯一成年的儿子? 如果林永选择包庇,那他注定要死,因为他是知道内情的。 而如果他现在选择沉默,那么陈皇后知道了,会不会为了稳妥起见,直接杀他灭口呢? 步三昧面前已经没有路了,横竖都是一死。 卫闲庭这步棋下的实在太好了,最起码他还有一条退路,自己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臣有罪,臣无意中杀害了他们的女儿,在得知他们找来了京城,想要鸣冤诉状的时候抓了他们企图灭口,现在还欺瞒于皇上,臣罪该万死!”步三昧权衡再三,选择隐瞒大皇子杀人的事情。 林永并没有相信他的说辞,而是问老人家道:“敢问,步三昧说的可是实情?” 这对老夫妇对视了一眼,眼睛里有明显的犹豫,想了想之后,点点头,小声说:“是。” 林永皱眉,两个人眼中的犹疑显而易见,回答的也非常勉强,可见并不是真心的,既然如此,为何又回答的肯定呢? “老人家可是认清楚了?”林永又问了一遍。 “是。”老人家紧紧握着自己妻子的手,又说了一遍,可是说的心如刀割。 林永看到他们如此勉强,眼角也略略泛红,那老妇人明显没有自家丈夫沉得住气,脸上已经是一抹沉痛之色。 林永心知这其中必然有隐情,可是他无论怎么逼迫,这两位老人家也一口咬定步三昧是杀人凶手,步三昧竟然也不否认,全部承认下来。 “卫闲庭,你去救人的时候,可有听到什么?”林永思忖片刻,问道。 卫闲庭和步三昧是死敌,如果有能致对手于死敌的东西,想来他是不会隐藏的。 然而卫闲庭竟然摇摇头,说:“回陛下,臣不敢离的太近,步大人的功夫太高,距离近了,太容易被发现,臣也是等步大人走后才敢救人的。” 林永差点就想揪着他的脖子喊放屁了,刚才是谁说听到两个老人家骂步三昧助纣为虐的,怎么这时候又什么都没听到了? 他知道今天想从卫闲庭和步三昧甚至两个老人嘴里听到一点实话已经是不可能了,他想了想,道:“暂时将卫闲庭和步三昧收押,待朕查明清楚,再做决定!” 一直在一旁提着心的温锦若终于悄悄松了一口气,哪怕只有一晚上的时间,卫闲庭现在也是把命保住了。 卫闲庭对此毫无意见,他像是真的不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一样,在侍卫来押送他的时候,非常配合而且镇定的跟着侍卫去了天牢。 待步三昧和卫闲庭被带下去之后,林永命令先将那老夫妇送出宫去,好生保护起来,等到承明殿里彻底安静下来之后,他看着站在一边的温锦若,问道:“温卿可知道那老夫妇的事情?” 温锦若非常惭愧的对林永道:“回陛下,臣无能,并不清楚其中经过,不过是卫大人要求臣在那时候去将人带回来,臣便去了,若是陛下想知道,臣可以着绣衣使去查询一番。” 林永摇摇头,知道温锦若是一个不争不抢的性子,无论上边的人是谁,他只做自己分内的事情,其余的一概不多问,既然他不知道也就算了。 “回去吧,天也晚了,别让你父亲担心。”林永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温锦若谢过圣恩,悄声离开承明殿。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林永长叹一口气,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面上一片疲惫之色。 “陛下可要歇息了?”三喜轻声问。 “这么多事情,哪里有时间休息。”林永也不睁开眼睛,颇为惆怅的说。 三喜没接话,林永就是感慨一句,他不能说话,否则就是僭越了。 承明殿里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了丑时,林永却半点休息的意思都没有,他突然说:“召门下侍中席阳觐见。” 林永倏地睁开眼睛,眼睛里意思困意都没有,全部都是冷静的光。 传旨是三喜亲自去的,当他敲开席府的大门之后,席阳很快就穿戴整齐走出来,那张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候好相貌的脸镇定异常,一丝不苟的给三喜行了礼。 御前总管三喜深夜亲自宣旨,席阳进宫觐见这事还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被京城里的官员们知道了。 没人知道席阳和林永在承明殿里都谈了什么,只是第二日早朝的时候,林永宣布,着席阳为主审,大理寺配合,调查步三昧杀人灭口案与卫闲庭私藏传国玉玺之案。 宣布之后,满朝哗然。 卫闲庭和步三昧是最得林永信重的两个人,现在两个人身上都背着罪名,实在是罕见,甚至有不明情况的人已经开始猜测,这是不是林永鸟尽弓藏,准备将这两个知道他最多秘密的人灭口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裴音面前那无形的屏障已经是一触即碎,裴君兰随时戒备着裴音,准备逃走,可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姐姐看着好像很难过,毕竟卫闲庭这时候应该已经被问斩了。” “砍了头的人,可是没办法成为血族的。”裴君兰只要一想到这点,就控制不住脸上的笑容。 “七妹妹的脑子还是这样简单,姐姐真替父皇感到心痛。”裴音的表情镇定的不像话,她轻轻摇头,像看着不成器的晚辈一样看着裴君兰。 裴君兰看她一点都不难过的样子,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我曾经发过誓,既然当初不死不灭的这条命有你一半的功劳,我可以饶妹妹三次性命,妹妹可要记得,下次别再惹我了,否则可就要灰飞烟灭了。”裴音淡淡的道。 裴君兰本能的觉得不好,转身就要跑,然而她还没有所动作,就觉得脖子上一疼,便失去了意识。 裴音漠然的看了一眼脚边的尸体,毫不留恋的转身回了卫府,竟是一点都不担心卫闲庭的安危。   ☆、432.第432章 主审 天牢现在可以说是重兵把守,步三昧和卫闲庭现在算是重犯,因为他二人归根结底起来,犯的欺君罔上的罪过。 也不知是不是林永吩咐过的,卫闲庭和步三昧的牢房正好是面对面,倒是方便了两个人交流。 “卫大人真是好手段,可惜这么多年来,我等竟然都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步三昧现在恨不得一口咬死卫闲庭的心都有了。 卫闲庭怡然自得的盘膝席地而坐,对步三昧的话一笑置之,竟然是不在意的,他说:“公道自在人心,究竟是谁做错了,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就会知道了。” 旁的话,他是一句都不多说,倒是谨慎十足。 步三昧也知道现在多说无益,天光已经大亮,估计他和卫闲庭入狱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不知道陈皇后那边是什么反应。 门下侍中席阳,是三公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平日里除了政事之外,从不发表自己的意见,他是寒门子弟,商润和陈章与他并不亲近,就算是要审案子,商润因着要避嫌,可以不用,那还有陈章呢,为何林永偏偏用了席阳? 众位大臣摸不着头脑,只陈章心里“咯噔”了一下,想到了昨天步三昧拜访陈府的事情,莫非,大皇子的事情被林永知道了,林永要用步三昧顶罪吗? 龙椅上的皇上看不出喜怒,像是只宣布了一件平淡的小事,随后就退了朝,很是疲惫的样子。 众多人都想打探一下席阳的口风,哪知道这位门下侍中散朝之后立刻就走了,竟是没给大家打探消息的机会。 朝野都传言席阳为人孤僻,不与人结交,没想到果然如此,并非谣传,他们似乎都很少看到席阳大笑的时候。 林永不动则已,一动就动了两个最受重用的,不得不让朝臣们人人自危起来。 “陛下,席大人一退朝就直接走了,没和任何人交谈,下面的人说,看着席大人去的方向,应该是大理寺。”三喜进来,对林永汇报了一遍。 林永今天精力不济,正在软榻上闭目养神,闻言露出一个浅淡的笑,说:“席阳不声不响的,其实是个办事的,卫君正当年也就做对了这一件事,提拔了席阳。” 三喜站在一边,没接话。 过了一会儿,林永又问道:“听说昨儿步三昧策马去了陈府?” 三喜立刻提起了精神,小心的回答道:“说是有这么回事儿,看着步大人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 林永唔了一声没说什么,像是才想起来似的,随意的问:“卫闲庭下了狱,羲贵妃是什么反应?” “贵妃娘娘很着急,本想来求见陛下,可是后来只走到前殿就停下了,只让人穿了句话过来。” “说什么了?” “贵妃娘娘说,她就这一个弟弟,如果不慎做错了事,陛下要定罪的时候,请知会娘娘一声,娘娘好有个心理准备。”三喜将话原封不动的传了。 林永脸上显出一丝惆怅,“羲贵妃一直是个懂道理的,希望卫闲庭别犯错,辜负了羲贵妃的一番心。” “卫大人和步大人多年来一直对陛下忠心耿耿,想来是其中有什么误会,陛下还是放宽心思的好。”三喜劝慰道。 林永没说话,他想着步三昧去陈府的事情,过了半晌,突然问:“皇后那边有什么事情吗?” “这……”三喜想了想,回道:“皇后娘娘那里一切如常,只今早罚了个小宫女,然后便去看公主殿下了。” 这种事情本来三喜是不应该知道的,他伺候着林永,眼睛再看着各宫娘娘,这是大罪,然而今天林永吩咐了他,让他盯紧宫内的反应,不得已,三喜才这样做。 他不明白林永是什么意思,然而皇上吩咐了,他就去做,剩下的不是他关心的。 “席侍中,这案子要怎么审?”何大人愁的直皱眉,没想到大理寺常年不审案子,办一次就是个大的。 席阳倒是非常淡定,“该怎么审怎么审,陛下已经将详情说与我了,唯二的人证似乎有说谎的嫌疑,咱们可以从两个老人身上入手。” “席大人的意思是,卫闲庭是故意找了人来串通,想诬蔑步三昧?”何大人问道。 席阳摇头,“卫闲庭和步三昧现在所做的是两件事,看着需要分开审,其实根本不用。步三昧指证卫闲庭私藏传国玉玺,可是没有人证,只说人证被卫闲庭杀死了,可是卫闲庭指证的是步三昧杀人灭口,但是他是有人证的,何大人知道这表示什么吗?” 何大人办案多年,立刻就明白了,“两个人中有一个在说谎。” 席阳点点头,“对,只要我们确定了哪一个是真的,那么另外一个必然是假的,只不过若是卫闲庭诬蔑了步三昧,我们少不得要追查传国玉玺的下落了。” 何大人也是明白的,但是从两个人目前的情况看,还是卫闲庭这边有人证的更让人信服。 “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先审问那两位老人,毕竟卫闲庭这边是有证人的。”何大人说。 “是的,不过陛下说,那两位老人家似乎有所顾忌,说话遮遮掩掩,你我二人少不得要用其他办法取得两人的信任了。”席阳想起林永说的话,沉思片刻道。 席阳这边怎么办案的暂且不提,林思明在英州已经无聊的快要疯掉了。 他从来不知道英州还有这么偏僻荒凉的地方,刚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有点新奇感,可是才一上战场,他就被那血腥的场面吓坏了,当时就恶心的吐了好几次,做了几天的噩梦。 从那之后他知道战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便再也不去了,整日想法找乐子,有两次甚至想偷偷溜走,去热闹点的城镇玩一玩,没想到被陈熙哲发现了,狠狠的斥责了他一番。 林思明心里不痛快,和陈熙哲吵了两句,结果陈熙哲限制了他在军营里的自由,竟然是不准他随意乱跑了。 冬日山里的雪落得早,林思明是个不经冷的,每日只能围着厚厚的狐裘,坐在营帐里和几个内侍变着法子玩,才能不那么无聊。 “殿下,京城送来的信!”李辉举着手里的信小跑了进来。 “快拿来给本殿下看看,母后好久没给本殿下写信了。”林思明脸上也露出一点笑意。 然而等他拆开信,从头到尾的读完之后,已经是一点笑模样都没有了,整个人如坠冰窟,瑟瑟发抖。 他捏着那封信,飞快的跑向陈熙哲的营帐。   ☆、433.第433章 妄念 林思明冲进陈熙哲的营帐,不顾陈熙哲营帐里的其他人,一把抓住陈熙哲的手,脸色惊慌的说:“舅舅,舅舅你一定要救我!” 陈熙哲皱眉,挥挥手让营帐里的人都退出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林思明将那封信犹犹豫豫的呈给陈熙哲,小心的觑着陈熙哲的脸色。 陈熙哲不明所以,接过信从头看到尾,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一拍桌子,指着林思明骂道:“混账!你看看你做的混账事,枉为皇子!” 那是陈皇后的亲笔信,上面写着,林思明残害宫女的事情已经败露,林永已经知道了,震怒非常,正要派人将他拿回京城问罪。陈皇后自己已经被看管起来了,现在陈府也被林永怀疑,林永根本就不留情面,要严惩林思明。 “舅舅,你可一定要帮我啊,如果父皇抓我回去,我就完了,父皇那个性子,一定会让我给她们抵罪的啊!”林思明现在只觉得陈熙哲一点都不可怕了,他父皇才是最恐怖的人。 “你到底都做了什么,竟然能让陛下如此震怒?”陈熙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信上说的很简单,可是透露出的意思太明显,至少陈家现在确实面临失势的危险。 林思明只能小心的挑拣着把他做的事情和陈熙哲说了,陈熙哲刚开始还越听越愤怒,后来只剩下震惊了,最后完全变的麻木,他没想到林思明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而陈皇后竟然还是帮凶,一直在帮他隐瞒着。 林思明说完了,发现陈熙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心里顿时慌了,他上前抓着陈熙哲的手说:“舅舅,您可一定要帮我啊,现在我母后也被关起来了,如果陈府再出事,我就完了啊,到时候,朝堂后宫,可就是卫闲庭姐弟的天下了,那这江山岂不是又姓卫了!” 他抓的非常用力,陈熙哲略略感觉到一点疼,方才回过神,嗓音嘶哑的问:“既然如此,你当初何必做下那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舅舅,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改,可是我不能被父皇抓回去啊,否则父皇一定会杀了我的,你一定要救我啊!”林思明痛哭流涕。 救?怎么就?陈熙哲木然的想,事已至此,大理寺查出来的,皇上没有一丝包庇,显然是要将林思明正法,皇上正值壮年,又有其他皇子,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皇子,根本不在乎林思明。 “舅舅,父皇现在连陈府都怀疑上了,依父皇的性子,到时候陈府就危险了啊,舅舅你一定要想办法啊!”林思明见陈熙哲还在犹豫,给他下了一剂猛药。 想办法,什么办法,造反吗?陈熙哲被自己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吓了一跳,可是这个念头就像藤蔓一样,缠在他心上,再也挥之不去。 目前来看,这的确是最后的办法,以林永的性格,是绝对会杀了林思明的,他不缺儿子,可是陈家如果倒了,就再也没有第二个林思明了,陈皇后包庇了林思明,到时候林永必然要问罪陈家,哪怕陈家没罪。 皇后倒了,皇子死了,陈家必定要一蹶不振,百年名门,很可能就会毁在一瞬间。 到时候,后宫里就会是羲贵妃独大,朝堂上,卫闲庭将会逐步鲸吞蚕食,不消几年,步三昧必然不是他的对手,卫闲庭将只手遮天。 陈熙哲不光是邺朝的将军,他也是陈家的长子,身上肩负着陈家的荣辱,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陈府倒下去。 “舅舅?”林思明见陈熙哲半天不说话,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你先回去吧,我再仔细想一想。”陈熙哲挥挥手,不管林思明的想法,一个人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林思明从营帐中走出来,心中带着巨大的惶恐。 他从小就惧怕他的父皇,当他得知,他的父皇已经知道了他做下的那些混账事之后,就明白他父皇一定不会饶了他。 林思明心知肚明,父皇正值壮年,还有一个儿子,就算没有这个儿子,他以后也会有,根本不在乎自己一个,而且他不喜欢自己的母亲多年,正可以趁此机会,铲除掉陈家和陈皇后。 可是林思明不能准许他这么做,他得活着,得一直活下去,没有了陈家,哪怕他保住一条命,也逃不过被林永厌弃的结果。 除非,他能让自己的父皇再也没有其他选择,也没有其他的儿子。 林思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一直对林永敬若神明,如此犯上作乱的想法从来没有过,他使劲摇了摇头,想把这个想法从脑海里赶出去。 不行不行,这样一来,父皇会杀了我的! 算了吧,即使你不这样做,你父皇也未必会让你活着,或者,你想做一个失宠的皇子吗? 林思明的脑子里天人交战,他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陈熙哲的营帐,想,舅舅会不会同意自己的想法呢? 他想到陈熙哲那张严肃的脸,有飞快的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还是先等舅舅先想出来个主意吧。林思明的想法最终还是没能战胜对林永的恐惧,他勉强镇定了一下情绪,一个人回了自己的帐篷。 卫闲庭被问罪下狱之后,众人发现卫府大门紧闭,几乎看不到卫夫人的影子,而绣衣直指运转良好,好像有没有这个人在,对他们都没多大影响。 他们都等着席阳的结果,可是这两个案子太重大,哪怕是席阳和何大人都不敢托大,一直探查的小心翼翼,生怕有一点疏漏,冤枉了卫闲庭和步三昧。 林永像是不着急一般,只每日听一遍席阳几乎没什么进展的奏报,也看不出多不满,好像那一晚着急的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阿音,你这是要去哪?”一大早,萤雨就发现裴音穿着很正式,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这几天来敲门的绣衣使数不胜数,裴音一概不开门,今日竟然要出去,还真是稀奇的很。 不得不说,卫闲庭不在府中了,萤雨感觉舒心了不少。 “皇贵妃娘娘召我入宫一趟,我去看看她。”裴音难得解释了一句,看了一眼萤雨,“再去占星台记得和罗忘机说,最近人多事杂,还是留在钦天监的好。” 萤雨被裴音冰冷的语气吓得缩了缩脖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裴音出门上了马车之后,萤雨才小声和身边的兰心说:“哎,阿音怎么越来越冷漠了,看人的眼神都能冻出冰碴。” 兰心点点头,深有同感的样子。   ☆、434.第434章 想念 标有卫府徽记的马车驶出来之后,立刻被有心人看到了。 卫闲庭的府邸比较远,并没有和朝臣们一起住在东街区,想来当年裴音考虑到卫闲庭做的事情太招人恨,特意选了一个距离他的衙门近的地方,无论是叫援兵还是每日点卯,都非常方便。 卫闲庭和步三昧双双入狱,朝臣们只知道一个简单的罪名,但是帝王心思最难测,谁知道皇上说出来的那个是不是真的。 席阳就和闭嘴的蚌壳一样,对于旁敲侧击和直接询问一概不回答,每天皇宫、大理寺和自己府邸,固定的三个地方。 曾经席阳也是这个样子,大家那时候只觉得席阳性子太孤直,不好交流,同僚们少和席阳说几句话就成了,可是现在,朝臣们才发现,这样的性子简直是太不好了,他们想和席阳说几句话,套套皇上的心思都不能。 何大人更不必说,他本身就刚直,只对案子用心,也不理会朝臣的打探,不过他更委婉一些,总是用其他话搪塞过去。 大家想来想去,想知道林永的想法,只能从裴音这里突破,和自家夫人说了一番,想给裴音下帖子,哪知道裴音闭门谢客,递进去的帖子全部石沉大海,竟然是没有半点回应的。 今日见到卫府打开大门,得知消息的人们都有些惊奇,再看那马车行驶的方向,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此时进宫,定然是陛下应允了的,这么说陛下对卫闲庭的态度还是没有变? 温昭仪从早上开始就坐立难安,明显心中有事的样子,即使逗弄孩子也显得心不在焉。 羲贵妃察觉到她的心情,笑着说:“那么着急做什么,人马上就来了。” 温昭仪有点羞涩,似乎被羲贵妃说的不好意思,小声道:“嫔妾心里着急,让娘娘见笑了。” 羲贵妃将孩子从她手中接过去,小皇子已经大了,也沉了不少,可以说一些简单的词语,他认得羲贵妃,笑得甜甜的。 “其实我心里也着急,不过你替我着急了,我也就没那么焦心了,虽说我到现在都没去见皇上,可心里也是没底的,这都过去了七八天了,我才试着和陛下请求,让裴音进宫来和我说说话,皇上同意的倒是非常痛快,如果他心里真的对闲庭没有气,我才更放心。”她逗弄着孩子,一边和温昭仪说。 温昭仪姣好的眉毛微微皱起,有些担忧,“陛下对卫大人还是不满意吗?卫大人会不会有危险?” “应该不会的。”羲贵妃安慰她,“他是个谨慎的,不会做出什么让陛下不满意的事情,这次就是被步三昧给陷害了,你不要担心。” 卫闲庭做的事情羲贵妃并不是都清楚,羲贵妃甚至都是事后才知道卫闲庭做了什么,这一次羲贵妃有预感,林永说的罪名并不是欲加之罪,很可能就是卫闲庭是真的做下了,羲贵妃不能把这种担忧和猜想告诉温昭仪,只能自己一个人想,她坚持了这么多天,还是决定找来裴音问一问。 “娘娘,卫夫人到了。”外面的宫女走进来道。 羲贵妃不自觉坐直了身子,眼睛看着门外。 裴音走的很慢,目不斜视,只注视着前方,她一直都是这种不急不缓的态度,好像什么事发生在她面前,都不会让她动摇一下,羲贵妃看着裴音镇定的样子,感觉自己那颗焦急的心也逐渐恢复平稳。 “娘娘。”裴音一丝不苟的给羲贵妃和温昭仪行了礼。 “坐吧,这么冷的天把你叫来,实在是我这心里放不下。”羲贵妃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她似乎没有那么多讲究,哪怕是温昭仪来了,没有外人的时候,她都没有那么多规矩,她更喜欢和大家一起坐在一个桌子边,热热闹闹的。 “谢娘娘。”裴音坐下来,看了一眼羲贵妃怀里的孩子,那孩子眨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派天真可爱的样子。 他似乎对这位新来的人很好奇,可是当裴音的眼睛看过去的时候,小皇子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往羲贵妃的怀里钻了钻。 小皇子的动作不小,羲贵妃和温昭仪都发现了,这孩子一直都是一个不怕生的性子,这么害怕倒还是第一次。 “许是见到陌生人,怕生了吧。”羲贵妃拍拍小皇子的后背以示安慰,笑着和裴音说。 裴音收回了目光,只是身体不着痕迹的离小皇子的方向远了一点,她自然是知道小皇子害怕的原因的。 小孩子的眼睛最是干净,裴音是已死之人,身上有深深的死气和鬼气,而且她体温很低,是死亡之后身体上那种阴冷的温度,小孩子敏感,更是会害怕的。 裴音让自己离小皇子远一点,免得自己离开之后,小孩子体质弱,再害了病就不好了。 “可能是我不招小孩子喜欢吧。”裴音圆了一句。 羲贵妃发现多日不见,裴音身上的气质较之上一次见面更冷了,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冰雕,根本就温暖不起来,光是看着就让人发抖。 她以为这是因为卫闲庭入狱导致的,翻过来安慰道:“闲庭入狱你不要太担心,他那个人心中有主意,不会出事的。” “我并不担心。”裴音淡淡的回了一句。 “你已经去看过他了?”羲贵妃见她说的肯定,以为裴音已经去天牢探望过卫闲庭了。 裴音摇头,“娘娘多想了,我并没有去看过卫七?” “什么?”羲贵妃只是皱了皱眉,还没说话,温昭仪突然开口问道:“卫大人树敌良多,又没有什么好友,你为什么不去看看他,就不怕他遇到什么危险吗?” 羲贵妃的眼神显然是同意温昭仪的话。 “我并不觉得他能有什么危险。”裴音看着地上那一块温暖的阳光,轻声道:“卫七如果在天牢里就能被人算计了去,那才会让我失望,他没有两位娘娘想的那样脆弱,非常时期,要谨慎行事。” 羲贵妃问道:“那么裴姑娘认为什么时候算是过了非常时期?” 那毕竟是她的弟弟,得知弟弟的枕边人竟然都没去探望过,心中自然不满。 裴音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唔,今天吧。” “什么?”两个人都是一愣。 “就今天吧,好久没见卫七,我也有点想他了。”裴音的眼睛并没有离开阳光,她那一抹短暂的笑容像是冰雪初融,春暖花开之时的温暖,带着让人移不开眼睛的惊艳。   ☆、435.第435章 在乎 羲贵妃和温昭仪被裴音弄的没了脾气,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羲贵妃都已经好准备发脾气了,然而裴音突如其来的示弱让羲贵妃感觉刚刚鼓胀起来一团火气一下子被扎破了一个小孔,全都跑了个无影无踪。 裴音的笑容入昙花一现,连一直害怕她的小皇子都看的呆了一瞬间。 羲贵妃看不透裴音,她感觉裴音和任何人之间都隔着一层,哪怕是面对面的和你说话,温温软软的声音,看着软和的脾气,可是真想从裴音那里要来什么决定或者承诺,是决计不可能的。 她突然有点为自己的弟弟抱不平,这大概能解释成每个当娘的人,都认为自己的儿子是最优秀的一种心理,她觉得自己这样优秀的弟弟,为什么裴音竟然都没想过去天牢里探望他呢? 如果将来弟弟真的有什么危险了,这个女人能够一直陪伴在卫闲庭的身边,对他不离不弃吗? 想到这里,羲贵妃的表情严肃了一些,“裴姑娘,有句话我问出来可能有些冒昧,希望你不要见怪。” “娘娘请讲。”裴音倒是很随和。 “裴姑娘应当知道,我这个弟弟自小受了很多苦,没有什么人关爱他,所以他对感情看得可能稍微重了一点,如果真的喜欢上一个人,那是一定会不离不弃,全心全意的,不知道裴姑娘对卫闲庭,是不是也有同样的心思?”羲贵妃的眼神略显犀利的看着裴音。 裴音微微失笑,“娘娘的意思是,我对卫七并没有卫七对我那么专心?” 她说话很少有委婉的时候,大概是上位者当久了,而且又一直掌着权,不需要去迎逢别人,但是如此直接的言语,多少有些不客气,也让羲贵妃不太适应。 羲贵妃楞了一下才说:“是,恕我直言,自从我弟弟入狱以来,听裴姑娘的意思,还不曾去探望过,我想说出去,任何人都会多想。” “娘娘说的在理。”裴音竟然点头附和。 温昭仪都不知道裴音这是什么回答,她从羲贵妃手中接过小皇子,径自逗弄着孩子,一边专心看裴音的反应。 裴音再一次露出的笑容带了些许冷漠的味道,但语气依然是温和的,“娘娘多虑了,我对卫七的感情,就如他对我一般,生命中总有一个人,他的出现任何人都无可替代,娘娘说对吗?” 她慢慢走站起来,看着外面一片晴好的天气,对羲贵妃欠了欠身,道:“我对卫七如何,娘娘尽管放心,至于外人,他们说的并不重要,我不在乎外人的看法,百年之后,那不过是一抔黄土,我犯不着和他们计较,娘娘若是不理解也没甚关系,只管相信我便好,我保证卫七会很安全,裴音告辞。” 裴音不等羲贵妃回神,径自走出了阳嘉宫,她看着阳嘉宫已经面目全非的模样,心想,她果然是什么耐心了,想来现在也不适合再住在这里,还是山水之间更自在。 羲贵妃和温昭仪眼看着裴音慢步离开,临走之前,裴音看着阳嘉宫的那一眼似乎透着某种释然。 “娘娘?”温昭仪轻声叫了羲贵妃一声,“卫大人那里?” 羲贵妃摇摇头,“让裴音去看看吧,咱们就相信她一次。” 上一次似乎也是这样,在宫宴之上,她让自己放心。 卫闲庭现在算是重犯,想要探望必须得经过林永的允许。 “她想看一看卫闲庭?”林永放下手中的书卷,问三喜。 “是。”三喜弯着腰回话,小心斟酌着措辞,“卫夫人的意思是天冷了,她想看看卫闲庭好不好,在天牢里有没有受什么苦。” “卫闲庭倒是找了一个好媳妇,那前几天怎么不想着见?”林永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 三喜笑了笑,小声道:“奴才看卫夫人清减了不少,想来这些日子也担心着呢,不过是害怕陛下在盛怒之下,不敢来求而已。奴才想着,卫夫人知道今日进宫是您的恩典,明白陛下是个仁厚的君主,才敢来求的。” 三喜的话说完,林永的面色稍霁,“让她去看看吧,朕又不是不讲道理的君主,现在还没有定论,你记得提点一下他们,待他二人不可苛刻了。” “陛下宽宏。”三喜又拍了林永一记马屁,才退出去给等在外面的裴音传话。 其实林永着实多虑了,天牢里还没有人敢怠慢卫闲庭和步三昧,在没有定罪之前,他们两个至少有一个肯定是没事的,既然如此,在不确定的情况下,谁会傻到去得罪人呢。 所以除了住的地方不对,吃的没有原来精细之外,卫闲庭和步三昧并没有受到什么怠慢。 甚至卫闲庭还能根据情况,提出一点小要求,比如要一本杂书看一看解闷。 “卫大人真是好兴致啊,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小命。”步三昧这些天过的并不好,陈皇后那边没有动静,皇上这边也是,好像直接把他们两个人忘了似的。 若是在平常时候,步三昧不会如此焦急,可能人真的做不得亏心事,他不过是一次愧对了良心,就这样寝食难安。 反观卫闲庭,倒像是来休沐一样,悠闲的有点诡异。 卫闲庭嗤笑一声,“我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可担忧的?倒是步大人实在可怜,白白给人家做了棋子,人家竟然还不想搭理你呢,我倒是真想问问步大人,下如此大的力气做这种不讨好的事情,你到底图个什么呢?” 其实步三昧也想知道自己到底图的是个什么,如果他并没有做这件事,而是直接和林永坦白,会不会更好一点呢?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自己既然已经和陈皇后大皇子在一条船上了,自然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保下大皇子,希望陈皇后还能救自己一命。 卫闲庭看着步三昧略显悔恨的脸,心里其实没有什么大的波动,他就像看到了七年前的自己,守着心中那所剩无几的良心,每天忧国忧民,可是有什么用呢,国家和人民都不想着你的好,直到后来他在权势的血海中杀出一条生路,让大家忌惮了,才对他尊敬起来。 所以别想着做好人,对得起良心,一件坏事做了,那就别煎熬,继续去做另一件,活着才有资格说话,死了就一无所有了。 “其实我也想知道,步大人到底图的什么呢?”伴着清清冷冷的声音,裴音一步步走进来。   ☆、436.第436章 看望 “裴音!”听到那声音,卫闲庭立刻扔下手里的书,跳起来喊了一声,面上的喜色显而易见。 步三昧立刻收起面上的情绪,警惕的看着牢房外边,入口的方向。 天气越来越冷了,可是裴音的穿着依然是单薄的,相比于其他人,她倒是像在过秋天一样。 曾经步三昧以为那只是裴音武功高强,根本就不惧怕寒冷,可是后来他才明白,她和裴君兰都已经不是普通人了,自然不能以常人度之,想来,根本就是身体和普通人不一样。 裴音因着今日进宫,在发髻上多戴了一只步摇,倒是显着容貌比平日里更艳丽了几分,衣服也正式了一些,不再是单薄的一件襦裙了事,脸上有一点淡淡的妆,眼尾微微挑起,到这点睥睨的意味。 卫闲庭平日里见惯了她素净的打扮,今日见她这样简单的装扮一番,就已经让人移不开眼睛,又想到今天这幅样子他不是第一个见的,心里顿时就有点不是滋味,那醋坛子就开始咕噜噜的往外冒着小气泡。 “这是往哪去了?你打扮的这么漂亮,没有我在身边保护着,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不好不好。”卫闲庭说着不好,可是眼睛没从裴音身上挪开。 天牢太大,卫闲庭和步三昧又都是高手,林永特意吩咐了安排在最靠内的牢房,以防止他们两个人逃跑。 裴音一路行来,外面基本没有囚犯,狱卒们看守也都在外围,怕是忌惮着两个人的武功,倒是方便这两人面对面交流感情了。 “去看了看皇贵妃娘娘,顺路求了个恩典,来看看你。”裴音面上带起淡淡的笑意,她看到卫闲庭的牢房干净,被褥厚实,身上的衣服也还算干净整洁,便放下了心。 虽然知道林永绝对不会怠慢他们,但是眼见为实,她还是希望用自己的眼睛来确认。 “那也不用这么郑重,看阿姐随意就好,你打扮的太漂亮,我怕你遇到坏人。”卫闲庭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因着他们两个太特殊,狱卒也不敢给裴音开门,两个人只能隔着牢门说话。 卫闲庭目光贪婪的看着裴音,分明只有几天没见,可是卫闲庭却觉得像过了一个月那样漫长,每日在牢房里无所事事的时候,他也会想,这么多年来,他与裴音好像一直都是聚少离多,自从他离开西山行宫,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却变短了。 他最近莫名的开始感觉时间不够用,总想多一点时间和裴音在一起,不去管那些世俗事才好。 “几日没见,打扮一下来给你看看,让你知道我过得好,别担心,”裴音柔声道,似乎只要在卫闲庭面前,她的情感就能丰富起来。 “说是来见我,用的是什么理由,不会是想看看我过的怎么样吧。”卫闲庭的嘴角不受控制的翘了起来。 裴音歪了歪头,“本想着给你送件衣服御寒,没成想你这里吃喝不缺,不给我发挥的机会。” “早知道你要来,我应该让他们把我打扮的惨一点,博取一下你的同情心好了。”卫闲庭遗憾的摊手,随意笑道:“我这里没事,我只是怕你担心乱想。” “没什么可担心的,也没什么可乱想的。”裴音淡淡的说,她往前走了两步,靠近卫闲庭一些。 为现任从牢门的栅栏里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还是一样刺骨的冰冷,可是偏偏就让他上了瘾。 步三昧在一边冷眼旁观这两个人旁若无人的秀恩爱,没有说话。 然而裴音没有忘了他,与卫闲庭随意说了几句之后,便转过头来看着步三昧道:“步大人,前段时间舍妹顽皮,给步大人带了一点小麻烦,还请步大人不要见怪。” 裴音虽然这样说,但是到底有没有给步三昧添麻烦,只有步三昧自己知道。 步三昧闻言,客客气气的笑着说:“裴姑娘客气了,令妹高才,让步某大开眼界,想到原来竟然小看了裴姑娘,如有得罪之处,还请裴姑娘见谅。” “不知者不怪。”裴音道,“舍妹生性顽劣,不服管教,步大人还是远着一点好,免得那天被舍妹害了,我可是不会帮步大人的。” “裴姑娘和令妹的关系看起来不是很好。”步三昧想到那天裴君兰说的话,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卫闲庭,道:“步某听令妹的语气,倒像是不得宠爱的孩子,她可是对卫大人不太友好。” “依步某一点浅见,血亲之间哪有什么仇恨,何必为了一个外人伤害姐妹之间的感情呢?” 裴音回头看了一眼怒视步三昧的卫闲庭,笑了笑,说:“步大人说的有道理,何必为了外人影响感情呢。我也觉得是这样的,所以我才来看看卫闲庭,毕竟,他在我心里,比血亲更亲近,不是吗?” “步大人还是小心一些的好,有些人说的好听,可是未必会那么做,亲人之间也是如此,步大人还年轻,想来有很多事情看的不透彻。” 步三昧想说,裴姑娘你看起来还没有我大,怎么能说我更年轻呢?可是他又想到裴君兰那张天真又狠毒的孩童脸,觉得裴音是话里有话。 “裴姑娘并非凡人,何必屈就在卫府呢?天下之大,以裴姑娘的本事,哪里过的不会自由?”步三昧得承认,他见到裴音的时候,还是想挑拨一下他们两个的关系,毕竟两个敌人对付起来,可没有那么轻松。 “步大人言重了,这可不算是屈就,想找一个合心意的可不容易,步大人身陷囹圄,还是这样尽忠为国,实在难能可贵。”裴音轻易就看透他的心思,似笑非笑,“不知道步大人这份心,谁会在乎呢?” 卫闲庭看着步三昧突然难看的脸,开心的不行,他刚才没说话,就是想知道步三昧还能说出什么话来,果然除了挑拨一下,其他的没什么新意了。 裴音说话打蛇打七寸,一下子击中步三昧的软肋,没错,步三昧现在最担心的,莫过于皇后那边对他的看法了。 她也不在乎步三昧的想法,回头对卫闲庭道:“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 卫闲庭点头,叮嘱道:“安心在府里等我回去,没什么事,不要担心,别人递的帖子都不用理会,有人欺负你的话,就叫苍松翠柏去揍他们。” 他絮絮的叮嘱了一大通,裴音都笑着听完了,点点头,温声应了一句,“好。”   ☆、437.第437章 拦下 裴音离开天牢之后,就看到翠柏在马车边,眼巴巴的看着她,不由得一笑。 苍松翠柏对卫闲庭都是忠心的,卫闲庭几日没有小心,他们嘴上不说,踏实的做事,可是心里毕竟还是担心的,今天翠柏委屈做了车夫,亲自送裴音来皇宫,除了保护她之外,也未尝没有起想要裴音去天牢里看看卫闲庭的心思。 可是他不敢和裴音直说,裴音的性子和手段他还是见识过的,那可是一个不高兴起来,连自己大人都不放过的人,翠柏在她面前一直收着自己的性子,生怕惹恼了裴音,哪天就挨一顿收拾。 “行了,你家大人没事,别眼巴巴的看着我,以后被你家大人知道了,少不得得收拾你。”裴音很喜欢苍松翠柏这两个小孩,他们比卫闲庭大不了几岁,一个沉稳一个活泼,倒是互补了卫闲庭当初那略显阴沉的性子。 “那大人什么时候能出来?他和步三昧关在一起,属下心里总是有点忐忑。”翠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裴音笑着说:“你家大人和谁关在一起,都应该是对方心里不安,他才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席大人没审完案子之前,他还得在里面委屈几天,你不要担心,没事的。” 她坐上了马车,就听到翠柏小声说:“也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能出来。” 裴音靠着马车厢,听闻此言,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用不了多久了。” 卫府的马车从来没人敢拦着,其主要原因是卫闲庭此人太过凶神恶煞,分明有一张勾魂夺魄的脸,可惜内里是个黑心而且睚眦必报的,而且手段极其凶残。 所以哪怕卫闲庭已经被京城的百姓恨的差不多每天都要在心里唾骂一遍了,面上也是没人敢说什么的,哪怕知道那是卫府的马车,也没人敢拦一下或者扔个烂菜叶子臭鸡蛋什么的。 裴音之所以淡定而毫不掩饰的出门,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马车停下来之后,裴音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稀奇的,她想看看这个敢于拦住卫府马车的到底是哪位真勇士。 “夫人,是商统领。”翠柏隔着车门和裴音轻声说。 裴音倒真是有些惊奇,“商雪柏?” “是。” 卫府的车马被当街拦住,拦的人还是商府的大公子商雪柏,裴音不用仔细听,都能听到外面百姓的窃窃私语。 她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膝盖,思考片刻之后,说:“问问他有什么事,如果有事就找个茶楼什么的坐下来谈,不要在街上站着,地方你选就可以了。” 外面的翠柏得了命令,裴音没心思去听他们说了什么,血族耳力好,她有意识的控制的时候,可以把不想听的声音全部屏蔽掉。 没多久马车又动了起来,裴音感觉在车里没坐多长时间,马车停下来,翠柏道:“夫人,属下选了一家酒楼。” 裴音在马车内露出一个笑,夸了他一句,“卫七总说你机灵,果然不负他的一声称赞,回去有赏。” 翠柏打开车门扶着裴音下来,笑嘻嘻的说:“就是为了夫人的赏,属下也得把事情办得漂亮了呀。” 商雪柏牵着马站在不远处正看过来,他的眉头略微蹙起,时不时看一眼酒楼里面,似乎对这个地方略不喜欢。 裴音知道商雪柏这是不太喜欢酒楼的意思。 他的确不是一个喜欢享乐的人,能不饮酒绝对不饮,和卫闲庭的克制相反,商雪柏是因为从小就这样教育的,而卫闲庭却是因为看过裴音喝酒,他知道这个东西浅尝可以,多喝伤身,而且误事,毕竟不是谁都有裴音那种千杯不醉的体质。 “破雪公子。”裴音走上前两步,对商雪柏颌首致意,看着酒楼的招牌说:“翠柏按着我喜欢的挑地方,不周全的地方,还请见谅。” “卫夫人性情中人,在下并不介意。”商雪柏礼数周全的给裴音见礼,说:“卫夫人叫我名字即可,破雪公子这个称呼,我已经很久不曾听见了。” “恐怕商公子不是没听见,而是不想听,破雪公子这个称呼,终究是可惜了。”裴音说的有些惋惜。 商雪柏眼中飞快的滑过一丝黯然,显然他心里也没有嘴上说的那么轻松。 两个人边说边往里走,翠柏要了一个包间,两个人走进去坐定,翠柏便在门外看守着。 店小二就算不认识裴音,也是认识卫府的马车徽记和商雪柏的,小心的进来伺候着,偷偷看了裴音一眼,知道这是最近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卫闲庭的夫人。 可是卫闲庭不是已经入狱了吗,为什么卫夫人看着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他心里虽然瞬间想了很多,可面上却没露出来,裴音随意的点了两个菜,要了一壶好酒,就让他下去了。 “翠柏!”裴音叫了一声。 翠柏推门而入,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裴音指了指身边不远处的地方,对他说:“过来坐着,你家大人都没让你守门过,在我这里也不用。” 翠柏摸摸头,羞涩的笑笑。 商雪柏在旁边看着,突然说:“卫夫人和卫闲庭的感情很好。” 裴音奇道:“商公子何出此言?” 商雪柏似乎永远都是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卫夫人对苍松翠柏很好。” 苍松翠柏是卫闲庭最得力的下属,虽然对外是主仆关系,可其实苍松翠柏无论是在卫府还是在绣衣直指里,地位都非常高,他们更像是卫闲庭的兄弟,所以卫闲庭从没拿他们当下属对待,苍松翠柏自己还恪守着本分,卫闲庭也是不苛待他们的。 如果裴音不喜欢卫闲庭,那么就不会喜欢苍松翠柏,看裴音现在的样子,显然她是非常重视卫闲庭的,才会爱屋及乌的考虑苍松翠柏。 裴音客气的笑了一下,她明白商雪柏的意思。 “既然卫夫人如此重视卫闲庭,为什么又要坐视他在天牢里,无动于衷呢?”商雪柏上一句话说的还算舒心,下一句就如此的不客气了。   ☆、438.第438章 歉意 裴音仅仅是瞟了商雪柏一眼,淡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翠柏坐在角落里,假装自己不存在,乖乖的装鹌鹑,心中对于商公子举了个大拇指,觉得他敢于挑衅裴音,真是棒棒的。 包间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凝重,商雪柏觉得裴音刚才那一眼像是在看一个无知的孩童,没什么看不起的意思,只是有种这人什么都不懂,在这里乱说什么呢这种感觉。 店小二将菜和酒端进来的时候就感觉到气氛不对,他眼角余光看到房间里的三位都不说话,感觉情况不太对,立刻飞快的放下酒菜跑了出去。 裴音拿起酒坛准备给自己倒酒。 翠柏看到了,走过来想要接过去,没想到裴音轻轻一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没那么多规矩,坐下吃你的,不用管我。” 翠柏眨眨眼,立刻明白了。 原来在卫府,他经常能看到卫闲庭给裴音倒酒,伺候的相当殷勤,本以为裴音是个不喜欢亲自动手的性子,没想到是他想左了,裴音根本就不是喜欢别人伺候,她只是喜欢卫闲庭照顾她。 他笑着应了声“是”,又坐了回去。 裴音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之后,随口问道:“商公子需要吗?” “不了,多谢。”商雪柏摇头拒绝,“饮酒伤神误事,裴姑娘还是少饮的好。” “我真是不喜欢你这个刻板的性子,你祖父分明变通的很,为什么到你这里就反过来了。”裴音摇摇头,很是可惜的样子,端起酒杯来尝了一口。 酒很醇厚,裴音面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转头对翠柏道:“地方选的不错。” 商雪柏正色道:“谨慎方能安全,祖父一直是这样教育我的。” 裴音看他一眼,似乎在研判什么,突然说:“商公子,你有没有想过退出朝堂,回江湖做你的破雪公子?” 商雪柏一愣,似乎没想过这个事,可是当他听到裴音说起江湖的时候,眼睛里还是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向往,可是那向往的神色转瞬即逝,仿佛破雪公子的影子从名叫商雪柏的死板严谨的躯壳里露出一鳞半爪,然后又瞬间消失了。 “那都已经过去了,卫夫人说笑了。”商雪柏拒绝了。 “真是可惜了。”裴音轻声道,但是也没说到底为什么可惜。 大厦将倾,乱世将起,裴音本想让商雪柏远离这些是非,可是商雪柏顾及商府的荣誉,自然是不可能离开的,当年那个仗剑江湖,和三五朋友大笑谈天的破雪公子,像是昙花一现,再也没有了。 江湖中人自觉的和官府划出一条线,哪怕商雪柏是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也再没有江湖上的朋友来找过商雪柏,他逐渐变成了谨慎小心低调的商统领,每日在朝堂的泥沼中生存。 商雪柏不知其意,但是想到从进来开始,裴音就一直在回避他的问题,他心中微微有些不悦,再次问了一遍,“卫夫人对卫闲庭的感情也很深厚,为何看到卫闲庭身陷囹圄,卫夫人却无动于衷?” 裴音弯弯唇角,“商公子所说的无动于衷,是指哪个方面呢?” “卫府大门紧闭,拒绝访客,所有请帖都石沉大海,卫闲庭在天牢里,可是卫府乃至整个绣衣直指都好像没事一样,恕在下直言,我甚至都没看到卫夫人去探望过卫闲庭,如此,未免让人心凉了吧。”商雪柏的语气里隐隐流露出一丝不满。 翠柏抬头看了商雪柏一眼,然后又低下去,他没想到商雪柏竟然把卫府和绣衣直指观察的这样仔细。 “商公子观察的倒是细致。”裴音意味不明的说。 商雪柏道:“是卫夫人想的简单了,卫夫人原是江湖中人,江湖人豪爽直接,好坏都写在脸上,可是朝堂不一样,卫夫人以为闭门谢客就没事了,可是却不知道京城里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那些请帖都只是试探而已,看不见的才最可怕。” 他的话里带着些许提醒的意思。他在告诉裴音,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很多人盯着他们,就算不能窥探到卫府和绣衣直指内部的情况,可是单从出入人员就能看出些许端倪。 比如说,卫府和绣衣直指不闻不问的态度,就透露出两个信息,第一个,卫闲庭没事,第二个,卫闲庭和夫人的关系不好。否则不至于这么长时间,裴音一点动作都没有。 这是人之常情问题,无论怎样都说不过去。 当这些一直盯着卫闲庭错处的人发现,卫府内部出了问题,卫闲庭和夫人的感情不好之后,很可能就会把裴音当做突破口,从而从内部瓦解卫闲庭的势力。 商雪柏毕竟还在朝堂这么多年,知道这其中的弯绕比裴音要多,他是非常担心的,裴音来自江湖,很可能根本不知道朝堂上那些阴私的手段,万一不小心着了道,被有心人利用了,就会害了卫闲庭。 “我在来之前,曾经听人说过,商公子和卫七的感情很不好,卫七的行事方式和商公子相悖,总是起争执,见面几乎都不说话,可是今日一见,我觉得传言有虚。”裴音话说的客气,可是配上那没什么表情的脸,听起来总像是带着挑衅的味道。 商雪柏倒是耿直,“我与卫闲庭的感情确实不好,卫闲庭在朝堂上陷害忠良,我确实看不惯规劝过很多次,卫闲庭因此也与我争吵多次,后来相见无言,但是我也不希望卫闲庭出事,他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多少也与商家有一定关系,我自然是想让他安全的。” 裴音错愕了一下,没想到商雪柏已经仁厚到将卫闲庭性情大变的原因都归咎到商府上了,果然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她没什么笑意的扯了扯唇角,最近裴音的感情变得越来越少,能礼貌的笑一笑已经是极限,她维持着那个无悲无喜的语调,说:“商公子的人品让人佩服,只是你此番前来,与我说了这么多,应该并没有争得商阁老的同意吧。” 商雪柏一愣,刚想开口解释,没想到裴音接着道:“商公子的好意我心灵了,但是卫七之事我心中明了,至于你说的他变成这样你们有责任,我想告诉你,这件事即使有人需要道歉,那个人也不应该是你。”   ☆、439.第439章 不必 裴音自和商雪柏见面开始,就对商雪柏很是客气,还是第一次说话如此不给商雪柏留面子,甚至带了两分刻薄,商雪柏一时没适应。 裴音苍白的手指轻而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冷冰冰的看着商雪柏,距离的这样近,商雪柏竟然都没能从裴音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她慢慢的说:“商公子应该是与卫七最熟悉的,我说句不好听的,卫七从在宫廷里做一个不受宠的小皇子的时候,你们就是认识的,那时候你就知道他处境艰辛,那么你也应该知道,他本可以不用过的那么困苦。” 商雪柏心中有些许惭愧,卫闲庭当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他自然是清楚的,正因为知道,所以才会有愧疚。 “从他做皇子,到做皇帝,废帝,臣子,每一步商府都冷眼旁观,既然如此,我也希望你们继续冷眼旁观下去。”裴音说的非常冷漠,“就算是真的有愧疚,想要弥补,也不应该是你来说。” “当年谁造成卫闲庭的困苦,谁才应该来说这句话,商公子明白我的意思吗?”裴音冰冷的眼睛里带着逼迫。 商雪柏还从来没在一个人的眼神下感觉到这样大的压力,他甚至有一瞬间想点头,可是最后还是勉强解释道:“卫夫人,商家确实有过错,但是此事我已经来道歉了,请不要强人所难。” 让商润给卫闲庭道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并没有强人所难,只不过是陈述事实。”裴音冷静的说,根本看不出对商润的不满,“我知道商阁老是不会道歉的,我也没想过让他来给卫七致歉,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道歉也就没用了,卫七当年没有得到商家的助力,以后也更不需要。” “我感谢商公子的提醒和好意,可是我也知道,商润对你说的一定是作壁上观,置身事外,商公子还是遵从你祖父的意见比较好,卫七也不缺谁的歉意,我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就很好,至于其他人喜不喜欢,包括你,都不重要,卫七也不看重。” “卫七多年来不易,他自己无所谓别人怎么对待他,可是还是有人能看到,能在乎的,他不喜欢说的东西,我可以替他说,不管商阁老心里想的是什么,我都不在意。” “如果今日商公子回去,商阁老问起,也请你将我说的话传达到,二十年间,卫七每一次的困难的危险,他都没有选择帮助,以后卫七做什么,也请商阁老保持之前的坚持,不要插手,裴音在此敬谢了。” 说完,裴音举起手中的酒杯,对商雪柏示意了一下,算作答谢。 她本不想和商雪柏说这么多废话,可是看到商雪柏将愧疚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裴音确实有些动怒了。 商府里没有人对得起卫闲庭,然而最应该说这声对不起的,来和卫闲庭表示歉意的那个人不是商雪柏。 卫闲庭多年来经历过的一切,现在做的这些事,只有商家的人最没有资格指责,如若不是裴音将感情和正事分的很清楚,商府也不会安稳这么久。 商雪柏说不出话来,他感觉脸上隐隐发烫,这么多年来,商润给他的教育都是谨慎,可是如果说的难听一点,就是冷眼旁观的明哲保身,这样的确是不功不过,在哪里都不会出错,可是也未免失去了锐气。 陈家这么多年隐隐有越过商家,成为第一大世家,也正是陈章的不断抓住机会造成的,可是自从商贵妃去世之后,商润仿佛就失去了,当年在朝堂上的潇洒和锐利,变的畏首畏尾起来,小心谨慎成为商家的格言。 正是这种小心和谨慎导致卫闲庭在皇宫里的困苦,没有外家的支持,没有生母的情况下,卫闲庭过的越发艰难,可是即使商润知道,也从没帮助过卫闲庭姐弟。 商雪柏找不出什么借口驳斥裴音,商家确实是这么做的。 “翠柏,结账。”裴音放下酒杯,只说话这一会功夫,她就已经喝完了一壶酒。 翠柏的心情异常的好,清脆了应了一声,起身就出去了。 商雪柏连忙站起来,“怎可让夫人结账。” “一顿酒菜罢了,商公子今日被我言语一通,心情应该不会好,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商阁老担心。”裴音把一番客气话说的和要与人寻仇似的,她对商雪柏微微颌首,起身也离开房间。 翠柏结账的速度很快,裴音走下楼梯就看到翠柏正在下面等她,见她走下来,翠柏敬佩的说:“夫人,您刚才的话说的属下心中真痛快,如果大人知道了,也是会高兴的。” 身为卫闲庭的下属,苍松翠柏曾经多次见到商雪柏和卫闲庭争执,商雪柏总是一副正直的口吻说卫闲庭,他们虽然知道这是商雪柏的性格使然,可心里还是有些许不满意的。 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怎么可以随意的指责别人呢? 如果卫闲庭也有商雪柏那么坚定强大的靠山,他也不愿意做一个人人唾骂的奸臣,没有人天生就想做坏人,如果可以选择,卫闲庭也想做一个人人称颂的好官,给百姓伸冤,可是首先他得活着。 他和苍松两个人太明白活着的艰辛,如果不是卫闲庭对他们青睐有加,加以重用,他们两个早就死在不知名的角落了,哪还有今日的风光? 所以他们敬重卫闲庭,誓死为卫闲庭效忠,因为没有多少人了解卫闲庭,他们才更要保护他,为他出生入死。 可是主仆有别,有些话,他和苍松都不能和商雪柏说,今天裴音的一席话,真是说到了他心坎里,他觉得卫府有这么一位女主人简直是太好了。 “你们家大人又不在乎他们的看法,不过我是看不过去了,谁叫商雪柏今日撞到我手里了呢。”裴音的语气里有一种淡淡的护短的感觉。 “外面那些人就会乱说话,什么夫人和大人的感情不好,属下最近听的都要烦死了。”翠柏一想到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必和庸人计较,徒增烦恼,去衙门。”裴音闭上眼,把商雪柏这个小插曲抛诸脑后,她还有许多事要思量,没必要和无关的人浪费时间。   ☆、440.第440章 安静 “夫人。” 翠柏驾着马车来到绣衣直指的衙门,裴音刚从车里下来,苍松就已经等候在门口了。 衙门口站着的绣衣使立刻给裴音行礼,裴音点点头致意,随后慢步走进衙门。 这是自卫闲庭出事以来,裴音第一次走进绣衣直指的衙门,此时也没有人会怀疑什么,只会觉得卫闲庭是有什么事情吩咐了裴音,裴音过来交代一声。 温锦若得到消息出来,看到裴音的时候有些惊讶,“裴姑娘,你今日怎么亲自过来了?” “刚刚从天牢那边过来,今天就直接过来了,就算皇上知道,也不会说什么。”裴音说道。 “陛下同意探望卫闲庭了?”温锦若印着裴音进了屋子,让她坐下来。 裴音颌首,问:“今天都有什么要紧事吗?” 温锦若拿出一叠情报信件来递到裴音手中,“陈熙哲那边很安静,依然在按部就班的剿匪,良州邓将军闭城不出,倒是向朝廷递了折子,说粮草不够了,现在兵部和户部正在商议,不过我看户部是不想再出银子了,他们也出不来。” 兵部尚书是温锦若的父亲,他这条情报就算不用绣衣使打探,也一定是准确的。 裴音拿起情报慢慢的翻看,每一份都非常仔细。 自卫闲庭入狱,绣衣直指在表面上一直在按部就班的运转,温锦若坐镇大局,掌控整个绣衣直指,可是每一条命令,都是从裴音手中发出去的,平日里,基本是苍松翠柏将情报带回府中交给裴音,这还是裴音第一次来到衙门里翻看。 “这两年国库吃紧,林永不能增加赋税,无形中给户部增加了压力,英州那边还好说,毕竟是林永的龙潜之地,陈熙哲剿匪不会受到太多粮草的限制,可是良州不一样,从宫言知手上夺回良州,如果治理的不如宫言知时期好,百姓定然会不满的。”裴音边看情报边和温锦若说道。 百姓不管上头换了几个皇帝,他们只关心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如果这一亩三分地都没过好,那么上头的皇帝是一定会被埋怨的,而百姓的怨言,才是最致命的。 当初如果让陈熙哲一鼓作气的攻破曲沙关,收复失地,那么即使百姓过的没有宫言知在的时候好,只要不是太差,百姓都不会说什么。 可是现在有了对比,对面如果过的比自己好,他们心里自然会不好受。 陈熙哲撂下的担子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差事,可怜当初京城里有些人还没看明白,估计邓将军每日都过的不大顺心,粮草消耗的快,还没有什么捷报可以给京城,户部自然是不想再拿钱了,哪怕是林永,现在可能都不想再出钱了。 “当日陈熙哲回京,我与卫闲庭就知道,这场仗打不完了。”温锦若也和他父亲说起过这件事,不过他和卫闲庭再谋划什么,并没有和他的父亲说。 毕竟有些事情,即使是他的父亲,温锦若也要有所隐瞒。 “本来有一劳永逸的法子,可惜林永太急切了。”裴音没有细说,她将手中的情报全部翻看完放到一边,说:“太安静了,无论哪个方面都不温不火,该动一动了。” 温锦若认为有些突然,“现在是不是还太早,席大人那边也没什么结果。” 裴音抬头看了温锦若一眼,意味深长,“我们先动,然后席大人那边才会有结果,让他们都不要等了,至少有一面该有个结果。” 她从一叠情报里抽出属于曲沙关的那一张,笑容有些冷,“国库空虚,咱们就给皇上分忧解难,帮他一把吧。” 温锦若在一边没有说话,卫闲庭入宫那日,曾经亲口和他说过,如果他入狱了,就让裴音代他做决定,不需要担忧,裴音怎么说就怎么做。 这些日子他遵从卫闲庭的嘱咐把一应情报送给裴音,本来裴音只是按部就班,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重要的决定,温锦若还以为裴音不过是控制住局面,等着卫闲庭回来,没想到她根本就不是只为了控制局面,她不过是让大家逐渐接受她的决定,为了这次更需要慎重的命令做准备。 “席大人那边有什么进展吗?”裴音问道。 “只有一点,两位老人进了一趟皇宫被吓坏了,无论席大人怎么问,都不说实话。”苍松说着自己刚得到的情报。 裴音倒是没有多大的担忧,“不要紧,咱们时间多着呢,杀人偿命,既然林思明做下了,就得承担后果,席大人不用咱们操心,他多得是办法让两位老人家心甘情愿说实话。” 她看到温锦若还是有些担心的眼神,便说:“不用着急,用不了几天了,相信现在何大人应该也怀疑了,两个最刚直的人凑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变故。” 温锦若道:“天牢里咱们插不进手,我担心皇后再使什么手段。” “除非她想让林思明快点死,否则是不会动手的,我还希望皇后能更厉害一点,她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裴音的目光略略有些嘲讽。 夜里,邓将军是被一阵火光惊醒的。 他本来是想和宫言知打持久战的,以为宫言知粮草不济,最后一定会支持不住,哪想到这么长时间下来,宫言知没有一点粮草不济的迹象,他却已经粮草快要没有了。 递到京城的奏折除了没有音讯的,就是再等等,他最近为了粮草的事情夜不能寐,还得想办法管理好平州,真是后悔当初接了这个差事。 当初皇上确实非常看好他,知道他是个会筹谋的,可是再会筹谋的人,也不可能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做好一件事的。 更何况,他还要注意平州百姓的情绪。 邓将军这几日愁的头发都要白了。 他匆匆披上衣服跑出来,喊了守卫的将士过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城南起了火,将士们正在赶过去救火,将军请放心?”那士兵说话的声音闷闷的,黑暗中看不清面貌。 邓将军刚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愣一下,城南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处破败的房子,怎么会起火呢? 他突然警觉起来,看着发现整个院子静悄悄的,只有这一个士兵在,他不动声色的问:“怎么就你自己值守,其他人呢?” 那士兵微微低着头,闷声道:“其他人唯恐混进来刺客,已经在各处巡逻了。” 邓将军闻言,突然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刀,喝道:“你是谁!怎么混进来的!” 他为了防止士兵被人暗害,混入刺客,会要求两个人一组巡逻,根本不可能有落单的。 那士兵抬起头,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他英俊的脸。 邓将军还没来得及惊诧,长刀未刺出,就看到眼前一线银光,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个称呼还没有说出口,就永远说不出来了。 “怀化大将军只能有一个。”刺客看着脚下邓将军的尸体,低低说了一声。   ☆、441.第441章 迷茫 “宫将军果然干脆利落,我还以为你要与邓将军叙叙旧呢,毕竟曾经是同僚,怎么现在反倒生疏起来了。”钟玄铭从门外走进来,看着地上的尸体,眼睛里带了一点玩味。 宫言知并没有回头看他,他看着地上邓将军的尸体,低声道:“钟公子是已经把外面的事情解决了?” “自然是解决了,将军放心,没有伤害一个百姓,不过是让城里的人虚惊一场罢了。”钟玄铭说话很客气。 “恕人谷做事,总是很周全,我相信钟公子。”宫言知收剑入鞘,转身看着钟玄铭,“不过你真的有办法不惊动平州的军队?邓将军可是已经死了。” 钟玄铭闻言笑了,笑容里多了些从容和自信,他说:“宫将军已经杀了人,再来问这个问题不觉得有些晚了吗?琼州城里的那个卫明不也没什么事?宫将军放心,既然是我师父安排的,自然会安排到最好。” “恕人谷果然能人辈出。”宫言知面色冷凝,可算不上夸奖。 “过奖。”钟玄铭坦然受之,道:“此间事了,还请宫将军不要耽搁,按照之前的约定行事。” 宫言知的面上突然出现一点犹豫,他似乎还没准备好按照计划做事。 钟玄铭的眼睛毒,分明还是漆黑的夜晚,只借着一点月光就看到宫言知的神色,他面上的笑容微微敛去,带着一点冷意的眼神看着宫言知,反问道:“怎么,宫将军莫非想要反悔吗?” 宫言知感受到他身上似有若无的杀气,面露不悦,也反问道:“难道此时,钟公子还想杀我灭口吗?” 钟玄铭皮笑肉不笑的说:“宫将军说错了,只不过家师有命,如果宫将军有任何一点不照办的意思,就不必勉强了,有很多人都喜欢得这个功劳,只不过宫将军要遗憾的战场不幸殒命了。” 他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是在威胁人。 宫言知名门之后,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然而钟玄铭立刻又说道:“不过家师也说了,宫将军心中有大义,应该知道自己效忠于谁,否则多年之前也不会与公主错过。” 说完,他似乎又想起什么,抱歉的笑着说:“啊,在下刚才口误了,现在应该叫娘娘才对。” “我知道该怎么做,不需要你们反复提醒我,只希望卫闲庭命大,别一个疏漏,最后上了断头台!”宫言知面色不太好,说出的话有些呛人。 钟玄铭欠欠身,“这个自然,没有万无一失的把握,我等也不敢让将军冒险。” 宫言知大步离开邓将军的院子。 “收拾了吧。”钟玄铭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说了一声,立刻就有几个人凭空冒了出来,拖走地上的尸体,擦干净血迹,很快的,院子里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恢复原样。 宫言知心中有些抑郁,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分明已经决定了效忠的对象,可是在这一刻竟然又有了犹豫。 他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得登上良州城的城墙,吹吹冷风,缓解一下心情。 “将军?你怎么来了?”他的副将今夜值守,看到宫言知来到城墙上,很是诧异。 “睡不着,出来吹吹风。”宫言知勉强笑了笑,和颜悦色的说。 副将跟随他多年,知他心中有事,便小心的问:“将军可是有什么心事?” 宫言知不知道自己的一腔抑郁从何而起,可是知道大家都是关心他,他沉默了片刻,问:“当初我决定奉卫明为帝,分疆裂土,你们为什么都跟着我造反,没有抗拒呢?” 其实当初宫言知分疆裂土的时候,心中也是十分没有底气的,就算他手下大部分士兵都是曲沙关附近这三州的百姓,可是造反对于普通人来说,毕竟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就连他自己都做好了众叛亲离的准备,没想到竟然没有人反对。 副将就是琼州本地人士,他憨憨的一笑,说:“其实我们当时也害怕,但是想到宫将军你曾经亲自打跑了南蛮子,在曲沙关镇守这么多年,我们后来想,将军是不会害我们的。” 宫言知有些感动,“你们就不怕背一个恶名声?万一我败了,没有坚持住这么多年,你们到时候被问罪了,都是要族诛的。” 副将挠挠头,“可是如果没有宫将军,我们也活不到现在了,南蛮子要是进了曲沙关,咱们的一家老小没了,和族诛有什么区别。” 他们都是本本分分的百姓,曾经也是种地为生的,脑子里的家国大义可能没有宫言知当年的救命之恩来的重要,但是他们知道知恩图报,宫言知带着他们一次次的打跑了南蛮子,是不会害他们的。 宫言知有些惭愧,他没想到士兵们心里是这么想的,“害你们背负了骂名,是我的过错。” 副将摆摆手,“将军说的哪里话,他们说什么,我们又听不见,我们只管保护好自己的家,就是最大最重要的事情了。” 宫言知觉得自己心中那丝抑郁在逐渐消散,自从他入朝为官之后,就再也没和自己的家族有过联系,七年前他奉卫明为帝,估计身为族长的父亲一定气坏了吧,宫家出了那么多先贤,还是第一次出一个犯上作乱的臣子。 “那也是背了骂名的,我总不能让你们一直背着。”宫言知笑着拍了拍副将的肩膀。 副将见他笑容里没了阴霾,不太明白自己哪句话把宫将军说的这样开心,但是他还是跟着笑了。 宫言知想,自己都做过一回乱臣贼子了,再做一回又有何妨呢? 裴音手里捏着钟玄铭快马加鞭送过来的消息,面上有一丝满意之色。 萤雨看到她心情不错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有好事情发生,她今日没出门,便凑到裴音面前,央着裴音带自己出去走走。 “你怎么这么有时间了,不去看你家的小道长?”裴音睨了她一眼,带了两分调侃的说。 萤雨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罗道长的生辰要到了嘛,我想给他选点礼物。” “倒是难得看你有这么多心思。”裴音指尖燃起黑焰,将信件焚烧殆尽。 萤雨面露喜色,以为她要陪自己出去玩,没想到裴音说话拐了个弯,道:“可惜我不能陪你出去了,进来事情多,我可是走不开了。” 萤雨顿时瞪圆了眼睛,不满的说:“阿音你这是欺负我啊。” “我可不算欺负你,是你想多了。”裴音摇摇头纠正她,起身要出去。 萤雨不依不饶的在她后面念叨,倒是发挥出了狐妖缠人的本色。 可惜她们还没走多远,就看到苍松迎面而来,对裴音道:“夫人,公主殿下来了。”   ☆、442.第442章 责问 林江雁竟然来了卫府,这是所有人都非常诧异的事情。 萤雨最先忍不住问道:“她还敢来呢?皇上让她出门吗?别再给我们阿音安上什么罪名,这大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必要夫妻俩轮流进去感受。” 萤雨的声音不小,苍松进来禀报没多久,林江雁就跟着进来了,毕竟你不能让一个公主在外面等着,恰好听到了萤雨的话。 林江雁顿时面红耳赤起来。 裴音对于林江雁是没有一丝歉意的,也不觉得萤雨说的话有什么不妥之处,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即使萤雨说的不客气,也没什么可抱歉的。 不过作为卫府的女主人,裴音该有的待客之道还是有的,她对林江雁行了礼,引着林江雁去了正堂,倒是没对萤雨说的话发表什么意见。 林江雁看着与她擦肩而过的萤雨,淡淡的说道:“裴姑娘府中的下人略有些不懂规矩。” 萤雨甚至都没有给她行礼,直接就走了。 裴音客客气气的说:“殿下见谅,那位是我的好友,可不是什么府中的下人,她这是着急着给师兄买礼物,方才怠慢了公主。” 林江雁慢了一拍才想起来裴音口中说的国师是谁,她顿时有些嫉妒和不甘心。 裴音似乎总是可以化险为夷,无论她经历了什么样的危险,最后总会有人来帮助她,解决所有问题。 她似乎走到哪里都等得到尊重,就连眼高于顶的步三昧看到她,都是客客气气的,不敢有丝毫不敬。 在她面前,林江雁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哪怕现在,裴音一举手一投足,落座和喝茶的动作都那么优雅,和她相比,自己就像一个刚刚见识了繁华世面的孩子,总有些束手束脚。 “不知公主此次前来找裴音,可是有什么事吗?”裴音放下茶杯,问道。 林江雁将目光从裴音身上收回来,似乎是想到来此另有其事,她责问道:“卫闲庭入狱了,你为什么不去救他?” 裴音觉得林江雁的指责好生莫名其妙,她好笑的说:“殿下觉得我应该怎么去救他?” “当初你被关在大理寺狱,卫闲庭不仅去看你,还去我父皇面前求情,怎么他有了危险,你反倒是不闻不问了?”林江雁指责她。 裴音眯了眯眼睛,“公主可知道,让卫七入狱的命令是谁下的。” 林江雁梗了一下,才艰难的说:“是我父皇。” “公主知道是什么罪名吗?”裴音继续问。 林江雁愣住了,她还真的不知道卫闲庭是因为什么入狱的,她被陈皇后关在后宫中,又有林永的禁足闭门思过的命令,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最近陈皇后看管她没有那么严了,她才得以走出自己的宫殿,岂料就听到卫闲庭入狱的消息,什么都没打听就偷偷跑出来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第一时间就跑来找裴音,或者在她的潜意识里,裴音一定可以让卫闲庭脱困,就像卫闲庭当初做的一样。 所以得知裴音什么都没做之后,林江雁就出离的愤怒了。 “卫七下狱的罪名,是私藏传国玉玺,不用我解释,公主殿下也应该知道这个罪名有多严重吧。”裴音的神情没什么变化。 林江雁是彻彻底底的傻了,她没想到卫闲庭是以这个罪名入狱的,她想都没想就先给卫闲庭开罪,“不可能,他不会那么做,如果被父皇知道,他肯定要没命的,皇贵妃还在宫中,他不会冒险。” “公主此言有理有据,您说的没错,卫七不会冒险,所以这件事,卫七是不会做的,这话您可以去和陛下说,但是您和我说,没有用,我没权利放卫七出来。”裴音说的很冷漠。 她一贯没什么感情的眼睛带了一点讽刺的看着林江雁,“殿下乃是陛下的女儿,您去求情,肯定是要比我好很多呢,我想殿下也应该明白,您来找我,我能改变陛下的主意吗?” “还是说,殿下是不敢呢?”裴音意味深长的反问。 林江雁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瞪着眼睛,气势汹汹的说:“我什么时候不敢了?!” 裴音就等着她这句话呢,立刻接口道:“既然如此,卫七的事情,还请殿下从中斡旋,为他多多求情,让他能早日洗清冤屈。” 裴音站起来对林江雁弯弯腰,“裴音在此谢过殿下了。” 林江雁被人架到了高处下不来,也不能在裴音面前示弱,仰着头外强中干的说:“那是自然了,不用你多说,我就是来问问情况,回去我就会给卫闲庭求情,让他早日离开天牢。” “殿下多费心了。”裴音不咸不淡的说着感谢的话。 林江雁此时真是哑巴吃黄连了,她确实是害怕林永,才没敢去林永面前求情的,上一次她陷害裴音的事情被林永一通训斥,连陈皇后都跟着落了埋怨,陈皇后不满,和林永吵了起来。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父母亲争吵,两个人像是仇敌似的,谁也不让谁,母后脸上深刻的委屈和幽怨深深震撼了她,她一直以为父皇爱重母后,却原来事实真相并非她想象的那样。 林江雁这么长时间没有出宫,老老实实的闭门思过,也是因为当日被吓到了的缘故。 当她得知卫闲庭入狱,第一个想起来的就是裴音,其实也是带了一点看裴音笑话的意思,她想看看没有卫闲庭的裴音会过的有多惨,可是现实太打脸,裴音过的很好,只是没有去想办法救卫闲庭。 所以林江雁才愤怒的指责裴音。 当她做不到的时候,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她才会去指责别人,这样她就能安慰自己说:你看,裴音身为他的妻子都没做好,你做不好也是正常的。 裴音看出了林江雁那软弱无力的指责下的虚伪,才会毫不客气的将军回去,她着实厌烦这些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天真的让人想打碎她美好的世界,提前成长。 林江雁带着一肚子忐忑回了宫,至于她能不能和林永去求情,以裴音看来,她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你这样说了,万一她回去真的和林永求情了怎么办。”萤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正堂里,问道。 “礼物买了吗?”裴音反问。 萤雨摇头,“没什么可买的,想来他也不在意,还是算了。你真的不怕她去求情?” 裴音微微一笑,“她不会去求皇上的,她最有可能的,就是去求皇后。” 萤雨更是奇怪,“陈皇后此时应该坐立不安,你让她去请求,不是正提醒了陈皇后吗?” 裴音冷酷的说:“皇后已经很不安了,自然要让她更不安,没有逼迫到绝境,怎么会垂死挣扎,奋力一搏呢。”   ☆、443.第443章 失态 陈皇后从得知步三昧和卫闲庭同时入狱开始,就一直惴惴不安,前朝没有任何消息,无论她怎么派人打探,席阳和何大人都守口如瓶,就连那对老夫妇住的地方都被严加看守起来,根本没机会下手灭口。 陈皇后最近茶饭不思,连林江雁私自跑出宫去都没有发现,她发现最近承明殿那边的守卫变得严密了一些,傲霜去打探任何消息,都没有进展。 越是不清楚,越是寝食难安,陈皇后最近都有点神经质了。 “母后!”林江雁跑进金华殿就看到陈皇后在走神,一脸愁容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走上前去叫了一声。 陈皇后从沉思中回神,看到林江雁正一脸关切的看着她,勉强笑了一下,说:“雁儿什么时候来的?” 然后她转过脸看着林江雁身后跟着的宫女,寒着脸问:“公主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你们都想什么呢?!” 宫女见皇后发怒,立刻诚惶诚恐的跪下来请罪。 “母后息怒,您不要怪她们,是我不让她们出声的,总共没几步路,用不着什么通传的,我来看母后,还需要通传吗?”林江雁拉着陈皇后的手撒娇道。 陈皇后对子女是疼爱到了骨子里,她立刻重展笑颜,摸了摸林江雁的脸,说:“不用通传,你什么时候来,母后都高兴。” 她拍了拍林江雁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道:“坐下来,站着多累。” “去把点心端上来。”陈皇后吩咐傲霜。 傲霜应声退下。 林江雁顺着陈皇后的手坐下来,甜甜的笑着,“每次来母后这里,母后都要给我吃不少点心,我都感觉自己最近胖了不少了。” 陈皇后多日阴霾的脸终于重新见到一点笑模样,她说:“我的雁儿最好看了,哪里胖了,谁敢这样说你,母后帮你打他们!” “就知道母后最疼我。”林江雁抱着陈皇后的胳膊撒娇。 她看到陈皇后的脸色不错,试探着问道:“母后,我多日闷在宫里,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听说卫闲庭和步大人都入狱了,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你没事问这个做什么?”陈皇后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林江雁是因为什么闭门思过的她可没忘记,从林江雁嘴里听到“卫闲庭”这三个字就足以让她不满。 林江雁小心的说:“女儿只是有点惊讶,父皇不是最重用卫闲庭和步大人了嘛,怎么突然就把两人都打进大牢了,该不会他们两个被谁给冤枉了吧。” 陈皇后的笑容带了点冷意,嘲讽的说:“他们有什么可冤枉的,一个两个都没少做坏事,这次指不定是做了什么事被皇上发现了,当不得冤枉二字。” 林江雁敏锐的发现陈皇后对卫闲庭和步三昧有一些敌意,可她惦记着卫闲庭的安危,还是辩解道:“不应该呀,女儿看他们两个非常得父皇重用,他们是父皇面前最得用的,别是哪个人红了眼,害他们吧。” “他们何时做过什么好事,你是被卫闲庭迷了心窍吗,怎么处处向着他说话!”听到林江雁左一句他们没问题,右一句他们有功,陈皇后突然火起,对林江雁呵斥道。 林江雁呆愣了片刻,似乎是没想到自己的母后也会有如此严厉的一天,她的面目因为怒火的扭曲甚至有些狰狞,林江雁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母后,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卫闲庭和步大人一直深得父皇信重,不至于为了一时私利做出错事,那岂不是得不偿失吗?”林江雁辩解道。 陈皇后微微冷笑,“怎么,你莫非还见过他们做事吗?人心隔肚皮,他们就算有什么坏心思,也不会当着你的面表现出来。” 林江雁觉得陈皇后的反应有点大,她讷讷道:“母后原来不是对步大人赞誉有加吗,我听宫人说,前两日您还召见了步大人。” “本宫没见过步三昧!”陈皇后立刻高声反驳道。 等她看到林江雁惊恐的脸,才发现自己反应过度了。 她快速整理好情绪,露出一个慈祥的笑,温声道:“又是下面哪个宫人乱嚼舌根,给了我们雁儿听这种污七八糟的事情,雁儿不要信她们的话,卫闲庭和步三昧的事你不用多想,你父皇会处理的。” 林江雁飞快的点点头,可是眼中惧怕之色还没散去,她的确是被陈皇后吓到了。 “雁儿乖,不要管这些不相关的事情,雁儿已经大了,该到说亲的年纪了,母后一定会为你物色一门好亲事的,你也改改你那个活泼的性子,否则以后嫁人了,会被婆家笑话的。”陈皇后一席话说的林江雁毛骨悚然。 陈皇后明显是有什么事情的,可是林江雁不知道,她又讨厌陈皇后总说她的亲事,于是敷衍着点点头,连忙找借口离开金华殿。 看着林江雁跑出去的背影,陈皇后寒声对傲霜道:“看看下面是哪个奴才嚼舌根,给我拖下去杖毙!” 林江雁一直闭门思过,怎么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定然是下面的奴才嘴巴不牢靠。 傲霜应了声是,迟疑了片刻,道:“刚才公主出了皇宫,据说是去了卫府。” “我说她怎么围着卫闲庭的事情打转,估计是去卫府打探消息,结果被裴音挡了回来,这才跑到我试探求情的。”知女莫若母,陈皇后猜测的八九不离十。 “那公主那边……”傲霜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不用理会她,最近看好,别让她出宫去。”陈皇后对于林江雁倒是不必费太多心思。 “大理寺那边还有没有消息吗?”陈皇后关心的是别的事情。 傲霜摇头,她也很是奇怪,大理寺那边,席阳与何大人防范的太严密了。 “不管怎么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了,盯紧大理寺那边,现在咱们只能希望步三昧的嘴牢一些了。”陈皇后说的忧心忡忡。 此时,大理寺内,陈皇后所说的没有任何进展和消息的席阳与何大人正拿着手上那份已经签字画押的口供面面相觑,心中的震惊根本无法用语言描述。 手中这份口供现在就是烫手的山芋,可是他们两个谁都不敢扔,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不知道何时已经飘起了小雪。 席阳二人的心情就像外面的天空似的,阴沉而压抑,根本找不到发泄的出口,也没有人来告诉他们,到底应该怎么做。   ☆、444.第444章 抉择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席阳和何大人觉得桌子上那几张薄薄的纸重有千金。他们从来没想到,外表看起来温文和气的大皇子,竟然能做出这等残害宫女的事情。 凡是纳选入宫的都是良家子,除了各宫的妃嫔,还有一部分是各地身份清白的女子,每一个在入宫之前都经过了严格的筛查,所以,每一个宫女的失踪都是有据可查的。 席阳最开始从那对老夫妇嘴里得知整件事的时候,他完全不相信,当时他看站在旁边的何大人也是一脸的不信任,对此,他们暗中进行了调查,发现近年来的确有一些品级低的小宫女无缘无故就失踪了,但是并没有人上报过。 他与何大人顿时明白了,若不是宫中有人的话,是不会隐瞒的如此彻底的。可是能在后宫中将此事隐瞒的如此好的人,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位,但是谁都没敢说出来。 席阳又逐步调查了其他宫女失踪的家庭,发现那对老夫妇并没有说话,他们拿着已经写好的口供,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已经有一个大皇子了,剩下的那一位,到底要不要说出去? 当时,席阳与何大人对视一眼,双方立刻默契的决定缄默,朝野为官的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适当的沉默,说话留半句放才最好。 何大人此时已经有些后悔与席阳一起办这个案子。 此案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卫闲庭和步三昧的事情了,牵扯到皇家,一旦上报,不说这两个的性命,就是他与席阳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都已经成了问题,皇上现在只有这一位成年的皇子,这位皇子的外家势力又如此强大,那么皇上会不会在权衡之后丢卒保车谁都说不准。 何大人是个刚直不阿的性子,可是这性子在性命面前,他不由自主的退缩了,胆怯了,这是人之常情,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席大人,这份口供……”何大人迟疑的看着席阳,眼睛看着桌子上的几张纸,眼神里带了踯躅和畏缩。 席阳知道何大人在犹豫什么,他刚才也考虑了良多,知道这份口供呈上去,一定会给朝局带来不小的动荡。 他叹息一声,道:“先不说这案情怎么样,总归有一点可以确定了,卫闲庭的冤屈是洗清了,步三昧必然是隐瞒了什么。” 何大人愣了愣,“我们最近光调查那那对老夫妇的事情了,对于卫闲庭的案子可是一点都没查,怎么卫闲庭的罪名就洗清了?” 他们自从在那对老人那里找到突破口之后,就一直在马不停蹄的取证,根本没有调查卫闲庭的案子,哪能证明卫闲庭定然就是无辜的? 席阳疲惫的捏捏眉心,“何大人,当日我已经说过了,双方都有证人是最好的,可是现在步三昧那边没有,而卫闲庭这边的证人说的话,就在这里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口供。 “没有证人,步三昧首先就会受到怀疑,而且,在你我调查那两个老人家说的话是真是假的时候,我也根据步三昧所言,去找了京郊的那户人家,你猜猜那里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何大人猜测,席阳既然这样笃定,定然是知道那边没有步三昧说的人了。 席阳点点头,“不仅什么人都没有,而且那房子是多年未住的了,街坊邻居说,前段时间有人去那里,打扫了一遍,住了没几日又销声匿迹了。” “就算卫闲庭买通了那户人家,或者他已经杀了那些人灭口,何大人觉得,他能收买一整条街的街坊邻居吗?” “这自然是不能的。”何大人自己都知道,一条街的街坊邻居到底有多少,难免会有疏漏,而且,未必就有人会为了财帛被收买,这件事做起来难度大不说,变数也太多了,除非是疯子,才会这样做。 “所以,卫闲庭说的,自然是真的,他救下这两位老人之后被步三昧发现了,陷害于他,而且当日在承明殿里,卫闲庭以性命和陛下担保,两相对比,我自然是相信卫闲庭的。” 其实不用席阳明说,何大人此时也是相信卫闲庭的,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们相信了没用,这份口供应该怎么交给皇上,才是最重要的。 席阳思忖片刻,正色道:“何大人,既然案情真相已经查出来,陛下命令我为主审,那么现在也应该由我去和陛下复命,这段时日,辛苦何大人和大理寺的各位了。” 何大人刚开始还没明白,旋即露出恼怒的神色,道:“席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要自己去担责任吗?席大人是觉得,我何某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吗?!” 席阳的意思很明白,他会把这份口供单独呈给林永,如果林永问起来,定然是要说,收录口供的时候并没有其他人在场,这样的话,即使林永有什么其他想法,也是连累不到何大人和大理寺的。 然而何大人毕竟还是有傲骨的,他不可能接受席阳的意见。 席阳叹息道:“何大人误会了,席某并没有看不起大人的意思,不过此事凶险,变数太多,万一真有什么变化,何大人,席某还想给百姓留下一个好官啊。” 他说的真心实意,何大人听的眼眶发热,朝臣都说席阳是一个孤僻的不好交流的人,也有人说他占着三公之一的位子不作为,像个墙头草一样左右摇摆,只会保全自己。 但是与席阳共事这些时日以来,何大人逐渐明白席阳孤僻性子下面那颗忧国忧民的心,他觉得,席阳比起只抓权势的陈章和事不关己的商润,才是真正的没有辱没三公之一的称呼的人。 他一震衣袖,面上带着大义凛然之色,道:“席大人,你我行事堂堂正正,做的都是为国为民的事,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既然担心有变数,那么我们就叫上那些失去女儿的人家,一起去给陛下看看,让陛下知道,他的子民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夫人,何大人与席大人进宫了!”翠柏跑进来,神色欣喜的对裴音说。 裴音正在温着一壶好酒,闻言露出一丝微笑,“让厨房准备热水,再准备几个好菜,等着给你家大人接风洗尘。” 她转头看着棋盘上已经被围住的白子,一只猎物已经落网了。   ☆、445.第445章 结果 林永刚刚与大臣们商谈完平州粮草补给的事情,带着一肚子气回了承明殿。 三喜一直随身侍候,知道林永为什么发脾气,也没敢说话,只着人给林永端了热茶来,便安静的在一旁站着。 林永知道国库现在紧张,连年打仗,又不增加赋税,户部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但是邓将军那边正是需要军费的时候,户部竟然无赖似的一点都不出了!林永当时没有掀桌子治户部尚书的罪,已经是他近几年脾气渐好了。 满朝文武大臣,竟然想不出一点办法,所有人都打着一个主意,就想着用拖字诀,什么时候拖过去了什么时候算! 他知道邓将军那边打的什么主意,他想着和宫言知比粮草的消耗,结果宫言知不知道是得了哪路神仙相助,他的粮草补给没问题,倒是让邓将军这边等到粮草耗空了。 林永现在真觉得这些大臣被敲打的还不够,他应该让卫闲庭再抓几个,杀鸡儆猴,他们知道自己家财不保性命堪忧,就能尽心尽力的干活了。 林永此时想起卫闲庭的好来,可是又想到卫闲庭此时因为传国玉玺的案子还呆在天牢里,席阳那边也没有个什么动静,他心里就是一阵烦闷。 “席阳那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吗?”算着也过去了不少日子,眼看就要到年底了,外面大雪也下了几场,怎的席阳办的案子这么慢,到现在都没个结果。 三喜知道林永心中烦躁,轻声道:“席大人办事向来稳重,奴才听说大理寺那边近日来动作频繁,想是调查已经有什么进展了,也许再等一等,席大人就拿着结果来回复陛下了。” 林永想到席阳的谨慎,面色稍霁,“他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倒是个办事的,朕看着比陈章和商润强多了,尤其是陈章,最近竟然倚老卖老起来了,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胆子!” 说到最后,林永又动了怒气。 三喜没吱声,今日在政事堂里,陈章的态度是略有一些放肆,在林永说起平州之事的时候,他竟然以英州剿匪需要军费为由,要将平州的军饷补给向后推延,说什么临近年关,天气日冷,恐大皇子和陈将军剿匪艰难,应该先给他们补给,好尽快将山匪剿灭,回京城来。 陈章当时说的诚恳,也不知道是真的为大皇子考虑,还有另有私心。 三喜觉得林永动怒是非常正常的,陈章是国丈,但是也是臣子,就算他心疼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外孙,皇上更是心疼,出去的那个可是他唯一成年的皇子。 可是皇上自己都没说什么,陈章先跳出来表白一通,这话要是传出去,难道要让别人说皇上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吗? 三喜觉得陈章最近的态度有些不妥,着实越俎代庖了一些。 “陛下,席大人与何大人求见。”外面内侍跑进来,传话道。 三喜笑着对林永道:“陛下您看,您想着什么就来什么,这不,席大人给您复命来了。” 林永心里等着结果,可面上还是严肃道:“这么多天都没有个声音,朕倒要看看,他们查出什么来了。” 随后宣了席阳和何大人觐见。 外面下了雪,席阳与何大人进来的时候,带了一些寒气,两个人给林永请了安行礼。 林永见他们两个的披风上都沾着雪,连忙着人将他们的披风去了,又让下面的内侍在承明殿里再添两个火盆。 “谢陛下/体恤。” “两位爱卿多日辛劳,朕也略有耳闻,不知道卫闲庭和步三昧的案子,可有什么结果了?”林永问道。 席阳与何大人谁也没有先开口。 林永见他们沉默了,皱着眉道:“怎么,难道是两个人都有罪?” 其实林永是不相信步三昧会出问题的,步三昧自幼跟随于他,是个极有分寸的人,是不可能做出这等杀害无辜百姓,还要掩藏真相的事情的,他心里其实是想要席阳去调查卫闲庭私藏传国玉玺的事情,可是这两个人都沉默了,林永便知道,他们肯定是有什么不能说的了。 何大人想抢着说话,可是被席阳先了一步,席阳道:“并不是,臣等已经调查的非常清楚了,此案略有些复杂,言语说不清楚都在这份口供里了,还请陛下过目。” 他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将口供直接呈给林永,先看看林永的反应。 “呈上来吧。”林永知道他们两个是不会再说什么了,先让三喜将口供呈上来。 席阳从袖中拿出那份口供,交给三喜,让三喜拿给林永。 口供说不上有多厚,也就是几张纸,很快就可以看完,其实整个案情并不复杂,因为这上面只牵扯到了一个人。 林永刚开始的表情很平静,可是看到后来,已经明显能看到他面上的怒气,席阳与何大人对视一眼,知道林永现在已经怒到了极点。 “逆子!逆子!”林永看完那份口供,直接将口供拂到了地上,怒喝道。 “陛下息怒。”承明殿里的人全部跪了下来。 林永急喘几口气,感觉眼前都是黑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儿子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简直就是禽兽! 林思明在林永面前一直都是听话的,甚至林永觉得他有些懦弱,他想过以后如果把皇位传给林思明,林思明是这么个软弱的性子,会不会朝政逐渐被外戚把持,从而祸乱朝纲,这才是他一直没有立太子的原因。 却原来,他的儿子并不软弱,甚至还很残忍,原来是他看走了眼! 更可恨的是,林永目前只有这么一个成年的儿子! 林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席阳和何大人,问道:“此事可是千真万确,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席阳隐晦的与何大人对视一眼,他们都从林永快速冷静下来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其他意思,知道他们预想的最坏的结果,可能要出现了。 林永只有这么一个成年的皇子,而且陈家现在掌着兵权,他很可能不会治林思明的重罪,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那么对于他们这些知情人来说,这是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等待他们的最好结果,可能就是外放为官,甚至于,很可能永远不可能再活着回京城了。   ☆、446.第446章 火烤 席阳与何大人瞬间就做了决定。 席阳道:“回禀陛下,此事臣等多方查证,发现不止有一户受害人,臣调查了近年来宫内失踪宫女的名单,按着上面登记的住址挨个找过去,又找到了许多,臣为了不惊动宫内的贵人,也没有得到陛下的圣命,没有在宫内寻找这些枉死宫女的尸骨。” 林永听到这些话,面色微微和缓,他知道,这件事还有缓和的语气。 然而席阳话锋一转,道:“但是臣此番调查,让受害人得知自己的女儿已经死于非命,他们不求其他,只求可以带回女儿的尸骨,臣等阻拦不住,得知臣等进宫面圣,他们已经跪在了宫门外,只求陛下开恩,帮他们找回女儿的尸骨,带回家乡安葬。” 林永刚刚缓和的脸色顿时僵住了,他艰难的说:“到底有多少人在宫门外?” 席阳的表情很沉痛,压抑道:“启禀陛下,少说也有二十户人家。” 林永刚才还坐的笔直的后背一下子弯了下去,像是突然之间被重物压垮,口供上记录的并不详细,他不知道原来已经有这么多宫女死去。 “传卫闲庭、步三昧!”林永嗓音干涩的说道。 “卫夫人,皇上真的会顺利放了卫闲庭,不会再想到什么杀人灭口的招儿吗?”温锦若得知席阳进宫,立刻来到卫府,心中还是有些不确定的不安。 裴音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好,指着棋盘对面道:“温公子还是坐下来与我对弈一局吧,您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她屋子里的暖炕烧的很热,可是即使如此,裴音依然盖着一个毯子,像是非常惧冷似的,可是温锦若分明记得去年也是这种季节,裴音可是一身单薄的襦裙就敢在外面冰天雪地里行走。 不远处的一个小炉子上温着酒,兰心极有眼力的拿来一个新杯子放到温锦若那边。 裴音拿起温好的酒给两只酒杯斟满。 温锦若执黑子,先行。 可是他心中还有困惑,下棋只是难免就有积分浮躁。没有多大一会功夫,已经被裴音吃掉半壁江山了。 裴音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下棋只是她的一种消遣方式,她看着温锦若那惨淡的局面,轻声道:“温公子若再不认真一些,这一局可就要输了。” 温锦若苦笑道:“在下心中有困惑,难免不专心,怠慢夫人了。” 裴音很理解,“温公子有疑惑是正常的,您与卫七是好友,所以您才会担心他。” “夫人虽然这么说,可是夫人一点都不担心,倒好像您不关心卫闲庭似的。”温锦若略沉了沉情绪,落下一子。 裴音笑笑,她今日已经比昨日有了一点人气儿,至少脸上的表情又丰富了一些,只眼睛里依然没有温度,她说:“温公子只是心里没底罢了,毕竟人心难测。” “可是我观夫人面相,夫人镇定非常,莫非不担心人心有变吗?毕竟那可是皇上的亲子。”温锦若的担忧就是这点,对于亲生儿子,又是生于皇家,林永真的能一点都不偏颇吗? “人心难测,但也不是不好测,皇上的心更是好猜测一点。”裴音也不卖关子,解释道:“皇上是个好面子的人,而且也好名声,尤其是好名声,从他多年打仗但是一直压着户部的折子不增赋税就能看出来。” 温锦若倒是奇怪,裴音是怎么知道户部给林永上过增加赋税的折子被扣下的,但是他知道,裴音说的有道理。 “席阳将口供呈上去的时候,皇上一定会非常愤怒,可是愤怒之后,他又会快速冷静下来,因为目前他只有这一个成年的皇子,小皇子才刚刚回走路,变数大着呢,而且,林思明的外家,陈家是有兵权的。” 裴音就像亲眼看到承明殿里发生的一切似的,慢慢的说:“皇上会忌惮陈家的兵权,其实兵权已经是皇上多年的心病了,但是他一直没有机会收回来,只有陈熙哲能够与宫言知一较高下,去年陈熙哲取回平州也证明了这一点,但是也正因此让皇上更加忌惮。” “所以他把陈熙哲从边关调回来,宁可派他去剿匪都不让他再上战场。”温锦若接口道。 裴音点头,复又落下一子,“在这个节骨眼上,爆发出林思明残害宫女的事,其实皇上此刻冷静下来一定会想到,能在后宫中保密这么好的,除了陈皇后,没有别人。” “林永一定会在兵权没有收回的时候,压下此事。”裴音的一双眼睛好像是透过了棋盘看到皇宫里的一举一动,她道:“但是席阳与何大人可不能就这么被牺牲掉,于是他们找来受害人的父母亲人,让他们在皇宫外喊冤,不求其他,只求收回尸骨。” “恕我直言,夫人,这样确实可以激起民愤,但是也是在逼迫皇上,皇上不是一个软弱的性子,如此逼迫于他,万一他怒火更盛了怎么办?”温锦若有些担忧,“而且,也不是谁都希望找回女儿的尸骨,亲情和皇权相比,实在太薄弱了。” 并非温锦若对人性悲观,实在是他做绣衣使多年,见过太多这样的惨事。 裴音淡然一笑,“亲情不能动人心,那就用财帛,以利诱,今日能在宫门前喊冤乞求的,都是心志坚定的,有些是为了伸冤,有些是为了皇上的补偿,事情闹大了,皇上是不可能把他们全杀了的,法不责众,宫门口可不只有他们。” “就算林永明白他是被逼迫的有什么关系?他已经被架在火上烤了,席阳做的没有错,他为官办案,为百姓申冤,何错之有?一旦他出了事,百姓立刻就会认为他是因为皇家想掩盖此事,而遭了毒手,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们的女儿杳无音讯,不就是因为皇权一手遮天的缘故吗?” “所以这个案子林永只能审,继续审,而且还要昭告天下的审,他还要大张旗鼓的挖出那些掩埋多年的尸骨,为她们沉冤昭雪,给天下人一个公道,他必须要治林思明的罪,他要让天下人看到……” 裴音再次落下一子,温锦若兵败如山倒,她冷冷的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既为帝,必然心向百姓,他是一个好皇帝。” 她抬起头看着温锦若,微笑道:“即使他心里千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做,皇权,是非常锋利的双刃剑。”   ☆、447.第447章 脱险 卫闲庭和步三昧被押进承明殿,看到了席阳和何大人,便知道今日就能出结果了。 步三昧看到林永压抑愤怒的脸,心中微微沉了一下,总觉得事情对他很不利,他用余光看了一眼旁边的卫闲庭,发现他镇定的不像话。 “步三昧,朕问你,你杀害的那个女子,后来尸骨埋在何处了?”林永没有理会卫闲庭,先去问了步三昧。 步三昧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勉强镇定的说道:“罪臣当日将那女子的尸骨扔进了护城河里,现在已经不知所踪了。” “是吗?”林永咬牙冷笑,“朕怎么觉得你不知道那女子到底埋在哪了?宫门外现在站着的可不止一两个受害人的亲人,怎么,你在朕不知道的时候,还杀了其他人吗?” 步三昧的冷汗顿时渗出来,他跪下来,低着头道:“臣有罪。” 他承认自己有罪,但是具体是什么罪,却不再说了。 “朕本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啊步三昧,你竟然背着朕,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是不是觉得朕信重你,不会治你的罪!”林永愤怒的将手边的镇纸扔了出去,正好砸在步三昧身上,他怒不可遏的道:“召大皇子回京,席卿与何卿继续去查,外面那么多百姓等着要家人的尸骨,必要给他们一个公道!” “陛下圣明!”席阳和何大人跪下来叩首。 林永心里是翻江倒海的怒火,可是他还必须要表现出自己的英明,他知道,步三昧后面一定还有人,陈家和陈皇后至少有一个牵涉其中,可是他现在还动不得,兵权收不回,外面百姓喊冤,他必须要给天下万民一个交代。 这件事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宣扬出去,到时候,全京城的百姓都会知道,他根本没法去保住大皇子。 林永眼前阵阵发黑,觉得胸口憋闷的厉害,他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卫闲庭,勉强开口道:“此案已经查明,卫卿乃是被构陷,无罪。” 步三昧本来还心如死灰的低着头,听到这番话立刻抬头道:“陛下,卫闲庭私藏玉玺确有其事,请陛下明察啊!” “步大人,我等根据你提供的线索去了京郊,那里根本就没有人,左右街坊都说,那户久无人居住,前段时间才搬来了几个人,后来又匆匆搬走了。”席阳不急不缓的说。 步三昧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他看着席阳道:“这不可能,席大人,还请你继续追查下去,卫闲庭私藏玉玺,他真的是对朝廷居心叵测啊。” 席阳叹了一口气,道:“步大人何必执迷不悟呢,我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是不会妄下断言的,卫大人确实没有任何罪。” 卫闲庭像是没事人一样跪在旁边,好像他们讨论的并不是自己。 步三昧转头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仇恨,他突然扑上去抓住卫闲庭的衣领,大声道:“是不是你搞的鬼,卫闲庭,你祸乱朝纲,不得好死!” 卫闲庭将手搭在步三昧手上,略略用了一些力气,强迫步三昧松开手,他的目光冰冷沉静,沉声道:“步大人还请冷静一些,一切自有圣断。” 林永没想到自己曾经最得力的臣子竟然也有发疯的一天,他怒道:“将步三昧拉出去,押入大牢,待事情查明之后再行判决!” “陛下,卫闲庭真的私藏玉玺,还请陛下不要放过他,这些事情都是卫闲庭搞的鬼,陛下明察啊!”步三昧被押走的时候还在呼喊,声声嘶哑泣血。 卫闲庭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一声叹息:可惜了。 “下去吧,朕累了。”林永感觉筋疲力尽,明知道宫门外还有那么多喊冤的百姓,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管了。 众人应声告退,卫闲庭算是洗清了嫌疑,也准备回家去了。 没想到在大家都以为林永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林永突然道:“卫闲庭留下。” 正在往外走的席阳抬起头,和卫闲庭的目光短暂的碰撞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卫闲庭束手站在承明殿内,等待林永的吩咐。 林永似乎真的疲惫到了极点,他只看了卫闲庭一眼就又闭上眼睛,道:“闲庭,此次是朕误会你了。” “陛下说的哪里话,当日只有臣在宫内,陛下疑心臣是正常的,不过是被小人钻了空子罢了。”卫闲庭倒是没觉得有多委屈的样子,依然是为林永考虑。 林永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可知道朕刚才为什么那么生气?” 卫闲庭摇头,“臣不清楚,但是还请陛下保重龙体,这江山社稷和百姓都等着陛下呢。” 他说的真心实意,倒是让林永有些感动。 林永长叹一声,“你是个好孩子,若是你……该多好。” 卫闲庭是林永见过的最优秀的孩子,他有时候确实是透过卫闲庭姐弟去寻找商贵妃的影子,那是他一生最爱的女子。 林永的未竟之意卫闲庭非常明白,然而他面上一副完全听不懂的样子,在林永让他退下之后,便安然的离开了承明殿。 永明宫里的气氛还是一如既往的压抑,即使坐上了九五之尊,得天下人敬畏,也依然是不快乐的,那就是一个孤家寡人的位子,卫闲庭现在非常庆幸,自己从那里离开了。 林永如果不是此次对林思明如此失望,也是不会说出失态的话,他希望自己是他的孩子,可是他不知道,如果不是他的一番逼迫,自己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模样。 曾经他也希望自己的林永的孩子,这样卫君正无视他甚至想掐死他的时候,他还能给自己找一个理由,父亲讨厌他,是因为他不是他的亲子。 然而很可惜,自欺欺人是没有用的,而现在,卫闲庭觉得,自己不是林永的孩子才是最好的。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在宫人敬畏的眼神中离开永明宫。 飘飘扬扬的雪花已经停了,天空难得的放晴了片刻,倒像是知道他今日会离开牢狱特意庆祝一样。 宫门外停了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苍松翠柏正坐在上面冲着卫闲庭咧嘴笑。 一只苍白的手掀开车帘,露出一张姣好但是疏离的面孔,从来没什么感情的眼睛里带了一点几不可查的笑意,她说:“出来了?咱们回家。”   ☆、448.第448章 办案 林思明残害宫女案经由林永在早朝的时候说出,立刻引起轩然大波,朝臣们看着大殿之上安然而立的卫闲庭,从心底里生出一股畏惧,当然这其中不包括陈章,他现在恨不得生啖卫闲庭的血肉了。 步三昧没有出现,只说明了一件事,皇帝留着他还有其他用处,也许是为了给大皇子顶罪,也许是为了用来扳倒陈家,无论哪种结果,都不是陈章想看到的,因为这两种结果都说明,大皇子要失势了。 一旦大皇子倒了,皇宫内就剩下一个刚会说话的奶娃娃了。 “本案由席阳主审,卫闲庭的绣衣直指协助。”林永的眼睛在下面逡巡了一圈,看到朝臣意味不明的眼神,便觉得一阵乏味,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让卫闲庭来帮助席阳办理此案。 “陛下,臣以为不妥。”陈章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林永没什么表情,只说:“何处不妥,爱卿说说看。” 陈章能看出来皇帝心情不佳,毕竟自己的儿子出了这等丑事,谁都不会高兴,原来一个侮辱臣妻的名声,顶多是人品不好,现在残害宫女的事情一出来,只说明一件事,林思明不适合做储君,更不适合做皇帝了。 但是卫闲庭和林思明是死对头,两个人在卫闲庭还是废帝的时候就不对眼,现在如果卫闲庭接手此案,林思明再有什么罪名,谁也不敢保证,而且,也不方便陈家在此间动手掉,抹掉对林思明不利的证据。 陈章虽然厌恶卫闲庭,但是也得承认卫闲庭的办事能力的确是非常强,一旦他插手,很难让其他人钻空子。 “陛下,卫大人与大殿下有嫌隙,如果让卫大人协助办案,恐怕有失公允。”陈章说的义正言辞。 卫闲庭轻轻笑了一声,看着陈章的眼神带了些嘲弄,“陈大人这是在提醒我,前段时间内子受到的委屈吗?” 此言一出,陈章还没说话,林永的面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本来林思明就已经被他厌弃,此时又让他想起林思明是因为什么离开京城的,简直就是火上浇油,更加深了林永对林思明的厌恶。 他寒声道:“爱卿多虑了,卫闲庭处事公允,如果是大皇子没做的事情,就算卫卿怎么查也查不出来的。” 言下之意,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过还怕人查吗? 陈章还想说话,林永却已经不耐烦听下去了,他一摆手,说:“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爱卿不必多言了,退朝!” 林永的态度像是一个信号,散朝之后,竟然没有多少人围在陈章身边了,还有一些人可以和陈章拉开了一些距离,就算不太明显,也能让人感觉出来。 有几个人走到卫闲庭身边,恭喜卫闲庭有惊无险,卫闲庭也都笑着寒暄过去了。 陈章看到卫闲庭面上客气的笑脸,顿时觉得有些刺眼,他冷冷的说道:“卫大人可谓是春风得意啊,就是不知道能得意多久呢?” 卫闲庭笑容不变,谦虚的说:“在下这是有惊无险,还要多亏了阁老的帮助,算不上得意,也诚心的希望大殿下能一直得意下去,千万不要让天下百姓,和陛下失望啊。” 陈章被他气得没了话说,就算有,也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最后只得带着怒气先走了。 席阳站在不远处看着陈章离开,卫闲庭几步上前,恭谨的说:“让席大人久等了。” “算不得久,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倒是卫大人如今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了,多少人抢着和你说话呢。”席阳笑了笑。 席阳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可是还是能看出当年英俊的样子,只是眉目间的气质更加儒雅,卫闲庭一直觉得他在三公之中屈于陈章和商润之下,实在有些委屈他了。 卫闲庭知道席阳是在提点他,这个老臣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从来没有为难过他,在他做皇帝的时候,也从来没有怠慢他,就算是现在,自己的地位不及他,他也没有一点看不起自己的意思。 这是非常难得的,毕竟卫闲庭从做皇子的时候就不被朝臣喜欢,在他为林永做事之后,很多老臣都看不起他,觉得他这是自甘堕落,当然,那些老臣后来的下场也不太好就是了。 可是席阳从头到尾都对他非常尊重,称得上一个合格的长辈,除了管太傅,席阳是卫闲庭非常尊敬的一个人。 席阳的话其实就是告诉卫闲庭,没有了步三昧在前面给他挡着,他现在是朝臣眼中最受林永宠信的,也就是说,有更多人对他会眼红,会想要找他的错处,把他从高处拉下来,他此时更需要谨慎。 “陛下给了几分重视,倒是让大家热情了一些。”卫闲庭笑了,意思是这些人都是见风使舵的,见到他现在好了,才来和他套交情,他是知道的。 “卫大人聪慧,老臣是知道的,不知道这次大皇子残害宫女的案子,卫大人想怎么审?”席阳留下来和他一起走,其实就为了这件事。 “一切遵从席大人的指示,我只从旁协助就好,办案子的经验,我实在是不多,不过想来,还是要还百姓一个公道的。”卫闲庭倒不越俎代庖,他只是协助,充其量也就是帮忙找找尸骨,做做笔录,安排安排人手,主审还得由席阳做主。 席阳笑了笑,“卫大人在我面前也开始滑头起来了。” 卫闲庭难得的不好意思了起来,连连道:“不敢,席大人切莫取笑下官了。” 其实此案清晰,就算要审问,也得等林思明从英州回来再审,现在最多也就审一审他的帮凶,录一些口供,然后找寻那些掩埋在宫中多年的尸骨罢了。 席阳略略敛眉,“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寻找尸骨,可是不知道还能找到多少了,这么多年过去,恐怕很困难了。” 毕竟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悄无声息消失的尸体。 卫闲庭沉吟片刻,方道:“如若真的要找寻尸骨,下官这里倒是有个人选,不过就是不知道陛下那边允不允许了。”   ☆、449.第449章 找寻 “你要我帮你挖尸体?”裴音好笑的看了卫闲庭一眼,放下手里的《道德经》,以为自己听错了。 跟着来卫闲庭府上蹭饭的温锦若都吃了一惊,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你让夫人和你去宫中找尸骨,你是不是还嫌她不够招人恨的?你忘了宫里还有两尊大佛呢?” 那日卫闲庭从天牢里被放出来,裴音带了苍松翠柏去接卫闲庭,留下温锦若自己在卫府中,回来之后更是亲自下厨做了道菜,温锦若吃过一次那味道便念念不忘,找到机会就来卫府蹭饭,让卫闲庭烦不胜烦。 今日他早来了一会儿,发现卫闲庭还没从宫里回来,稍微等这么一会儿,就听到卫闲庭回来说这么一个异想天开的事情,简直要惊掉了下巴。 卫闲庭嫌弃的看他一眼,“你怎么还没走,我说过多少次了,裴音又不是厨娘,只做那一顿饭我都心疼,以后你想吃都没有了。” 裴音别有深意的看了看卫闲庭,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在西山行宫里,一顿不吃就喊饿,让她天天做饭的。 温锦若摸摸鼻子,难得的厚脸皮起来,“万一哪天再让我碰上呢,再说,我没什么事来你家吃顿饭,也不妨碍你什么吧。” 卫闲庭毫无风度的翻翻白眼,“没事做就去衙门里,再不就去云韶府看看管姑娘,她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不容易,这么多事情可做,怎么能说没事?” 自从卫闲庭此次回京,就不去探望管素卿了,瓜田李下的,他还是需要避嫌的,所以看望管素卿,随时敲打一下云韶府的人,让管素卿的日子过得好一点这件事就落在温锦若肩上了。 温锦若装作没听见,非常生硬的将话题转过去,“你让夫人去宫里找尸骨,皇上同意吗?” 卫闲庭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不过也不和他在小事上缠磨,他点头道:“最开始是不同意,确实是怕我徇私报复林思明,我说要给那些枉死的女子超度一下,皇上想让罗忘机去办,哪想到他派去的人被罗忘机遣了回来,罗忘机不同意,皇上才同意了。” 裴音敲敲酒杯的杯沿,淡淡一笑,“罗忘机这次倒是老实了,知道避着了。” 她看着卫闲庭,懒洋洋的说:“你让我去找,我可是不会超度了,惹恼了我,她们可就得魂飞魄散,投胎不得了。” 卫闲庭笑嘻嘻的凑过去抓她的手,“我们家裴音心善着呢,断然不会看她们受苦的,我的绣衣使肯定是也能找出来的,不过可能会浪费一点时间,我想给皇后再添点压力,你出面,她肯定是要害怕的。” “万一找多了呢?”裴音问。 卫闲庭眯着眼睛,笑容带了点阴险的味道,“那就更好了,宫廷里藏污纳垢的,一次性的让皇上看个够。” 他知道,裴音既然这样问,就是同意了的。 温锦若看着他俩这旁若无人的样子,觉得眼睛有点疼。 第二日,卫闲庭带了裴音来皇宫,刚到宫门口就看到了席阳,卫闲庭连忙下马和席阳见礼。 裴音在马车内听到了,也走出来,对席阳行礼道:“席大人。” 席阳昨日是和卫闲庭一起去请示林永的,他知道裴音是来做什么的,客气的说:“今日之事,有劳卫夫人了。” “哪里,消除枉死的女子的怨气,让她们入土为安,心无挂碍的投胎乃是我辈修道之人应做之事,大人不必言谢。”裴音一番话说得大义,也不知若是大家知道裴音修的是个尸鬼道,会是什么表情。 他们先去拜见了林永,林永淡淡瞟了一眼裴音,心里还是不太相信她,于是提点道:“此次办案,卫夫人辛苦了,还要你多费心。” “这是臣妇应该做的。”裴音恭谨的说。 离开了承明殿,席阳思忖片刻,道:“事不宜迟,我们先寻找尸骨,至于抓人审讯之事,可以稍稍延后。” 这两日里,往京城来喊冤的百姓又多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都哭着喊着要把自己女儿的尸骨带回故里安葬,林思明在百姓间仅有的一点威望也随着喊冤的百姓的增多,跌的一点都不剩了,席阳很怀疑,如果他回了京城,是不是得被百姓轰出去。 林永担心这么多的百姓中间有浑水摸鱼之辈,就连席阳自己都担心,他想先找到这些宫女的尸体,交给她们的父母,先稳定京城的人心,再做其他。 裴音颌首,极目远眺了一下。 她修的是尸鬼道,对尸气死气极其敏感,只需要看就可以,根本不用做什么。 片刻之后,裴音道:“走吧,先去那边。”她看的方向是冷宫。 说完,裴音走在前面,带头往冷宫去了。 宫内的这些人已经知道今日卫闲庭和席阳进宫是为了什么,有一些害怕惹了事,已经远远的避开了,可还有一些是悄悄的跑来凑热闹的。 席阳发现裴音不需要人带路,她自己就非常熟悉宫里的布局,一番路走下来,竟然没有一次走错的。 不过他只放在心里并没有问,而是说起了不相关的话题,“裴姑娘选择冷宫,是因为这里偏僻吗?” 裴音摇头,“冷宫的位置不太好,容易养怨气,当然,也非常适合埋尸,一会看看能挖出来多少吧,我看着数量不少。” “也不知道我带的人够不够,若是太多,我可能就得找商雪柏借人了。”卫闲庭倒是一点都不怀疑裴音的话,反而担心起人手来。 跟着一路走来的人倒是有些将信将疑,毕竟办案子是一回事,可是你若让他们相信这么玄妙的看怨气的理由,很多人都是不相信的,没有证据,没有犯人,随便看一看就能挖出尸骨来了? 待到了冷宫,裴音确定了地方,走过去站定,漫不经心的说:“就在这了,挖吧。” 卫闲庭摆摆手,众人带着将信将疑的心情挖了下去。 没多久,便有人惊呼了起来,他们的确从地下挖到了不少尸骨。 卫闲庭这次是带着仵作来的,立刻有仵作过来验尸,证明这些尸骨都是女子的。 众人皆带着敬畏的眼神看裴音,席阳敬佩的道:“卫夫人果然高人也。” 裴音客气的笑了笑,眼睛看着冷宫外不知名的方向,轻声道:“还没完呢,席大人且等着吧。”   ☆、450.第450章 等她 这一天,卫闲庭派来的人手到底是没够用,最后向商雪柏借了禁卫军,甚至还从大理寺抽调了一部分仵作。 表面上象征光明的永明宫变成了一个藏污纳垢之地,几乎每一寸土壤翻开之后,下面都有埋藏着尸骸。 席阳从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麻木总共没用多少时间,他们一行人随着裴音的脚步,一寸寸的走过皇宫,将埋在下面的尸骸全部翻了出来。 最开始没有人认为能得到多少尸骨,大家不过是抱着一个试试的态度来的,哪怕林永都没有想过真的能从地下翻出多少骸骨,他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他认为林思明不至于如此的丧心病狂。 然而内侍们传回的消息越来越让人震惊,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思明真的在短短几年时间里,杀害了这么多女子吗? 林永觉得自己不能再在承明殿坐下去,这简直就是告诉他,整个永明宫都被死人的怨气笼罩着一样,他必须要去亲眼看一看卫闲庭他们在做的事情。 “卫闲庭现在在哪呢?”林永站起来穿好大氅问道。 “听说刚刚到御花园去了。”三喜说着刚刚从内侍那里得到的消息。 林永率先往外走,“咱们也去看看。” 御花园里,裴音指了一处,让人去挖着,自己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 卫闲庭见状走过来,语气里带了点责备,“这天寒地冻的,你就直接坐在石头上,也不怕着凉。” 裴音不以为意,“左右我都不会着凉,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她看着不远处正翻着地面的侍卫,“我走的有些累了。” 卫闲庭嘴角带着几丝无奈的笑,走到裴音面前,俯身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宠溺的说:“也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怕冷,在家的时候坐在暖炕上还要盖毯子,出来了反倒穿的少了,你这性子可真是比原来还无常。” 裴音任由他拉着手,感受着他掌心温暖的热度,惬意的眯眯眼睛,“在家里自然要怎么舒服怎么来,出门在外的,能少带着东西就少带一些,不方便。” “有什么可不方便的,不方便随时打架?”卫闲庭取笑她。 没想到裴音认真的点点头,“是啊,带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堆,到时候遇到刺客,抵抗的时候都不方便。” 卫闲庭俯身捏了捏她的鼻尖,眼睛里温柔的能滴出水来,“你总是有道理,我说不过你,左右还不是仗着你自己百毒不侵,百病不生才敢胡闹。” “生前胡闹不得,死后总要多任性一点。”裴音也不拒绝卫闲庭的亲昵,笑着说道。 苍松翠柏指挥着一大堆人挖尸骨,回头就看到他家大人和夫人旁若无人的秀恩爱,心里都要咆哮着没眼看了。 卫闲庭看着干的热火朝天的禁卫军,道:“没想到竟然挖出这么多,林思明能杀的了这么多人吗?” 挖出的尸骨少说也得有二十具,林思明真的有那么丧心病狂? 裴音的语气有点冷,“当然不能,既然皇上同意我来找尸骨,那就都找一找,看一看他登基之后,永明宫里到底死了多少人,你看看,现在宫里的人都知道挖出来的尸骨数量太大了,很快,我们的皇后娘娘就要来了。” “你倒是很期待她来。”卫闲庭笑着说,没有任何意外之色,他知道裴音从不做无用功他曾经估算过,死去的宫女不会特别多,但是裴音指挥他们挖出来的可不少,看着就不可能都是林思明做的。 “她要是不来,下面的戏怎么唱,她必须要来,来给林思明证明,林思明没有杀那么多人。”裴音的语气很平常,两个人交谈的声音很小,看着就像是夫妻二人在喁喁私语一样。 卫闲庭倒是有一点不一样的见解,“陈皇后没那么傻,目前为止,中宫一点消息都没有,她还能坐得住。” “我不需要她明说,她只要说出那个意思就好,剩下的,就要看听的人怎么反应。”裴音看着远方御花园的入口处,微笑,“你看,这不就来了吗。” 裴音的话音刚落,就看到陈皇后带着一堆人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先在那具刚挖出来的,还很零散的尸骨上转了一下,又飞快的移开视线,在人群中逡巡了片刻,找到在石头旁边一坐一站的卫闲庭夫妻,径直走了过来。 裴音清晰的看到陈皇后看到尸骸的时候,眼睛里一闪而逝的慌乱和惧怕,随后又强自镇定的端起皇后的威仪,气势汹汹的朝着他们走过来。 “见过皇后娘娘。”见陈皇后来了,众人立刻停下手上的活计给陈皇后请安。 陈皇后示意众人免礼,随后看向卫闲庭和裴音,面色不悦的问道:“卫闲庭,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本宫今日没听到后宫哪个宫妃说,召了裴氏进宫,怎么你们夫妇都来了?” 卫闲庭不急不缓的说:“回娘娘的话,臣是在寻找受害宫女的尸骨,内子并不是被后宫的哪位娘娘召进宫的,而是皇上同意了内子协助我等寻找尸骸。” 他在皇宫里就差掘地三尺了,陈皇后不可能不知道,现在不过是在装傻罢了。 陈皇后看向裴音的目光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厌恶,她冷笑道:“卫夫人好本事啊,竟然能让陛下将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你,简直是儿戏。” 裴音客气的笑了,“让皇后娘娘见笑了,臣妇忝为罗国师的师妹,却只会一点粗浅的功夫,好在还能为陛下分忧,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言下之意就是,皇上同意我来的,我就来给陛下分忧了,结果你说我这是儿戏,你就是说皇上儿戏喽,那就是指责皇上喽。 陈皇后当然不能说皇上不英明,如果他真的不英明,也不会这样大张旗鼓的调查自己的儿子了。 今日卫闲庭入宫,陈皇后就一直心绪不宁,但是从事发到现在,林永都没有来问责自己,就说明他还是对自己有几分顾念的,陈皇后知道,此时她更要沉住气,这样才能想到好办法救自己的儿子。 可是随着卫闲庭那边尸骨挖出的越来越多,陈皇后也就越不安,林思明到底害死了几个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越来越多的骸骨是怎么回事? 陈皇后担心卫闲庭公报私仇,再也坐不住,必须要看来看看了。   ☆、451.第451章 冒犯 陈皇后冷笑一声,语气里带了点警告,“既然是为陛下分忧,你就应该好好找,怎么弄得皇宫里面人心惶惶的,已经有不少人跑到我那里去了,都是被你们给吓到了!” 她说的义正辞严,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裴音面露诧色,非常不解的看着陈皇后,“竟然有这等事情吗?皇后娘娘恕罪,可能是卫七做事不周密,让不相干的人看到了他们办案子,结果吓到宫里的贵人了。” 说着,她嗔怪的看着一眼卫闲庭,“让你小心点,多调一点人手,你还不听,若真是惊了哪位贵人,回头小心挨陛下板子。” 卫闲庭非常配合的挠挠头,小声解释道:“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呀,这不又找商雪柏借了不少禁卫军嘛。” “那你还不快让大家干活,你的人都不够了,光是分辨外面那些尸骨都忙不过来,禁卫军又不是绣衣使,早点找出来,好让各位禁卫军的大哥休息。”裴音说完了卫闲庭,转头对陈皇后抱歉一笑,“娘娘见谅,若是一会儿有惊扰到娘娘的,还请娘娘宽恕则个。” 席阳跟着卫闲庭的绣衣使在外面分辨骸骨,御花园里都是禁卫军,再就是苍松翠柏看着,此时见陈皇后来了,他们都放下手里的活计束手站在一旁。 卫闲庭用眼神示意苍松翠柏,两人会意,立刻招呼禁卫军干活。 毕竟不是自己手底下的兵,不能一直拘着人家做苦力。 裴音总是说卫闲庭带的人少了,其实这也是他们两个商量好的,自然是不能都用绣衣使的,他们只带了一部分衙门里的人,早就打定主意要向大理寺和商雪柏借人,既然是要查,就要把所有人都拖进来,让各方势力就看一看,免得最后说卫闲庭公报私仇,与席阳已经对好了说辞。 “本宫知道你们夫妇是为了陛下分忧,本宫的儿子不争气,做下这等事情,本宫最近也寝食难安,恨不能立刻让这他去给百姓们赔罪,然而你们几乎把皇宫翻了个遍,如今那孩子不在京城,你们更要仔细着一些,可千万不要被一些子奸佞小人利用了,给大殿下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陈皇后说到最后,还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 卫闲庭眼睛看着前边苍松翠柏的进展,只听着陈皇后的肺腑之言,并不言语。 裴音微笑道:“娘娘说的是,看娘娘的气色不是很好,一定要保重凤体,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大殿下不过是一时糊涂做错了,以后会好的。” 话里话外,她就是没放过林思明,以后会好,首先得先有以后。 “音身为前国师的小弟子,学艺不精,只会一些粗浅的道法,好在能分辨出怨气,才帮助夫君找出这么多枉死之人,至于其中有多少是大殿下糊涂犯下的错,有多少是别人栽赃陷害的,就分不出来的,这些还要更有经验的人来,皇后娘娘不必焦心,陛下圣明,必然是不会冤枉了大殿下。” 裴音刚开始说的还算善解人意,可以下一刻一转话锋,又道:“若是大殿下辜负了娘娘的期望,让娘娘失望了,也请娘娘要照顾好自己。” 陈皇后越听越不是滋味,皱眉道:“卫夫人这是何意,难道是说这里里外外的所有尸骸,都是明儿一人所为吗?” 她也不是傻的,有些尸骨明显可以看出掩埋时间很久了,不可能是林思明杀死的宫女,裴音莫非是要全都推到林思明身上吗? 裴音福了福身,“音并没有这个意思,一切还要看大理寺的各位仵作验尸之后才能下结论。” “你们挖出了这么多骸骨,真要等大理寺一个个验完,外面百姓的声讨就能让明儿身败名裂!”陈皇后的胸口起伏,怒视裴音,“你不过就是在故意报复,想要陷害明儿!” 裴音弯起唇角,笑容里带着几不可见的诱惑,她说:“娘娘息怒,为陛下分忧,为百姓伸冤,音必然不会挟私报复,不过娘娘说的这样肯定,音还以为,娘娘是知道大殿下究竟杀害了多少宫女呢。” 陈皇后寒声道:“卫夫人是准备也往本宫身上泼脏水吗?” 此时此刻,她倒是异常的镇定了。可能真的是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出错,陈皇后从没像现在这样头脑清晰过,知道裴音是在引诱她说一些对自己不利的话。 “并没有,不过是皇后娘娘的态度让人生疑,为了避免娘娘被小人乱叫舌根,说长短,音才提醒娘娘。”裴音的态度可谓是不卑不亢。 “本宫看你就是……” 陈皇后的话还没说完,林永已经走进御花园,皱眉道:“够了!卫闲庭和裴氏这里忙着呢,皇后如果没有其他事情,就先回去吧!明儿的事情我自由定论,一切都等他回京再说!” 林永的面上已经很是不悦。 陈皇后没想到林永会突然出现,看林永的脸色,也不知道他到底来了多久,听去了多少,可是看到他冷冰冰的态度,陈皇后从心底升起一阵怒火。 “皇上这是何意,难道要凭几个百姓的话,就要定明儿的罪吗?”陈皇后冷声道。 这话说来是极其冒犯而且不应该的,且不说当着外人的面,陈皇后对林永的态度有不恭敬的地方,就算林永不计较她的态度,她也不应该说,林永是只凭借几个外人的言语便给林思明定罪的。 这是什么意思?林永原来就看林思明不顺眼,正好有这么个机会大义灭亲吗? 相信在场的很多人都会这么想。 “梓童最近是不是夜不能寐导致不清醒了?怎么伺候皇后的?”林永问罪于傲霜。 傲霜见状,立刻跪下来求饶。 “陛下不必为难臣妾宫里的人!”陈皇后的态度算得上冒犯了,她毫不示弱的说:“臣妾宫里的人最近也跟着臣妾夜不能寐,明儿还没有回来,关于他的流言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这让他怎么进京?还是说陛下根本就不在乎明儿的名声了?” 林永差点被陈皇后气的仰倒,他抬起手指着陈皇后,指尖颤抖:“若不是你一味的溺爱,能有今日之祸吗?林思明如果没有做过这种事,害怕别人传几句谣言吗!朕看皇后最近精神恍惚的厉害,来人,扶着皇后娘娘回宫,无事就安心静养吧!” 裴音在一旁沉默不语,看着帝后反目成仇的戏码,她知道,陈皇后今日对林永的一番冒犯,只说明了一件事,她担心了,害怕了,所以不顾一切了。   ☆、452.第452章 替罪 林永被陈皇后气了一通,顿时有些眩晕,三喜见状有些担忧,直接劝林永先回承明殿休息,只等着卫闲庭这边的结果就好。 最后林永来御花园走了一圈,除了和陈皇后争吵几句,什么话都没和裴音、卫闲庭说上,匆匆的回去了。 裴音和卫闲庭乐得看一场大戏,林永不和他们说话才好,他们督促着禁卫军们快点将尸骨挖出来,这才是他们的首先要做的事情。 裴音和卫闲庭从早上忙到了下午,众人连口中午饭都没有吃上,等到御花园的尸骨挖出来之后,苍松问道:“夫人,可还有其他地方吗?” 裴音摇头,“没有了,这是最后一处,你们都辛苦了,带着禁卫军们去休息休息,商统领也是给了他们假的,今天这活儿不好干,别亏待了他们。” 卫闲庭从袖子里拿出一锭金子扔给苍松,“带禁卫军的兄弟们去吃点东西,喝点酒放松放松,今日辛苦各位了。” 他说完,对着禁卫军们一抱拳。 众人连称“卫大人客气了。” 不过看他们的眼神还是高兴的,早就听说卫大人大方,从来不苛待下属,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翠柏走上来道:“大人,席大人那边还没有忙完,我在您身边侍候着吧。” 没想到卫闲庭摆摆手,颇为嫌弃他的样子,“跟着苍松去松快松快吧,挖骨头又不是什么好事,你家大人我不需要照顾,别在这碍眼了。” 说完,还瞟了一眼裴音。 翠柏知道,卫闲庭这是嫌弃自己碍事了,于是贱兮兮的笑着对卫闲庭眨眨眼,跟上苍松他们走了。 等到御花园里没有人了,卫闲庭凑到裴音身边小声说:“真的没有了?” “当然还有,不过不需要了,又不是咱们要找的,目的也达到了,见好就收吧。”裴音笑了笑。 卫闲庭曲起手指刮了下裴音的鼻子,“黑心肝。” 裴音难得的和他开了句玩笑,“说的好像你不是。” 他们这边结束了,将干活的人都遣走了,可是席阳那边还是需要时间,他们要筛选掉时间久远的和年纪不符的,剩下的那些再和将来要抓起来审问的人的口供相对,留下林思明害死的那些。 其实血肉已经化为白骨,根本是分辨不出来身份,皇宫里选人,也不会挑有缺陷的,不过是给那些失去女儿的人家一个安慰罢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不过就是为了给林思明定罪的佐证,将尸骨抬出去之后,怎么分辨,他们是没有办法了。 席阳是个做事不拖泥带水的人,尸骨已经全部找出来之后,他立刻下令抓了成平宫里所有的宫女和内侍,直接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而且席阳办事非常严密,命令内务府拿出了名册,除了跟随林思明去了英州的,剩下的无论在何处,是否还在成平宫当值,都要找出来带走。 因着此次是卫闲庭协助,抓来的人直接都送进了那落迦,那落迦里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那些宫女内侍显然也被那落迦阴森的气氛吓住了,个个哭的涕泪横流。 卫闲庭和席阳一直忙到了晚上,等他们去给林永回复的时候,却意外的连林永的面都没有见到。 三喜站在门外,看着他们两个,面上写满了一言难尽,最后只能叹息道:“二位大人辛苦了,陛下今日身体不适,留了口谕,让二位大人该怎么办怎么办,不用有所顾忌。” 席阳关切道:“陛下龙体可还好?” 三喜眼睛里滑过一点愁色,“陛下就是一时怒极攻心,不过陛下最近寝食难安,精神不济,太医说让陛下静养,陛下也知道自己的身体需要休息,刚已经让人传话去了,免了明日的早朝。” 卫闲庭和席阳一直在忙着,倒是刚知道这个消息,两个人对视一眼,看来林永的病情还比较严重,否则以林永那个要强的性子,是不可能免了早朝的。 二人不免要说一番关切的话,才离开皇宫。 “你的那落迦可真是好生热闹,好在当初选衙门的时候选了个偏远的地方,否则听着里面哀哀的哭声,还以为是什么阴森鬼地。”卫闲庭回来,裴音就打趣他。 卫闲庭略惊奇的看着裴音,“那落迦的隔音不差,隔着这么远,你是怎么听见的。” 裴音一直在等他回来用饭,他洗了脸换了衣服之后做到桌子旁边,裴音立刻吩咐兰心摆饭。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饮下,说:“今日闲来无事,我去衙门里看了一眼。” 卫闲庭无语的看着她,“一群人鬼哭狼嚎的,有什么可看的。今日你也跟着我忙了一天,让你早点回来休息,你竟然还跑出去看热闹。” “无聊,进去看看。”裴音盛了一碗汤递给卫闲庭。 “那你很快就能不无聊了。”卫闲庭笑笑,说:“皇上免了明日的早朝。” 裴音眼睛里闪过深思之色,她说:“看来林永今日被陈皇后气的不轻,竟然都病到不能早朝的程度了。” “也不知道皇后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她今天可是被皇上下令软禁在建阳宫了,恐怕想要得到点什么消息也困难了。”卫闲庭道。 裴音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突然问:“林思明那边有什么动静?林永可下旨让他回京了?” 卫闲庭摇头,“皇上的意思是先审,审完了这批人再说。” 裴音眼中现出了然之色,“林永还是不想动林思明,这件案子也可以拖着,先审一批人,时间久了,就可以改口供了。” 卫闲庭表示赞同,“确实,那些受害者的家人会来,也并不是因为亲眼看到了自己的女儿被林思明杀了,他们也不能肯定结果一定是这样,如果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也不是没有可能洗清林思明。” 因着兵权握在陈家手里,林永还是投鼠忌器一些。 “这件事需要一个合适的替罪羊。”裴音慢慢的说,她看着卫闲庭,道:“步三昧可是还在天牢里活着呢。” 如果以步三昧的职位之便,想要做下这种案子再掩藏起来也不是不可能,林永现在知道步三昧投靠了陈家,可是如果他想保住林思明,就得将罪名推给步三昧。   ☆、453.第453章 惦记 所有人都知道,步三昧不能死,他现在是林思明的一张保命牌。 “步三昧必须得活着!”当陈章得知自己的女儿想要杀了步三昧灭口的时候,简直气的心口都疼,连他都看出来皇上留着步三昧的意思了,这时候要杀了步三昧不是多此一举吗? 属于陈家的死士带回了不久前陈皇后在宫里的想法,陈皇后的理由也非常简单,与其等林永想到步三昧和陈家勾结,继而将陈家也一网打尽,不如先一步让步三昧开不了口。 陈章真是又气又急,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这是怎么了,怎么短短几年之间就变得这么愚蠢,他说:“步三昧现在也应该明白自己的位置,知道林永想让他做林思明的替罪羊,他都没急着为自己伸冤,这时候他如果突然死了,不用想也知道是咱们动的手,她这是还嫌添的乱不够吗!” 死士跪在地上沉默不语,其实从陈皇后那里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他就觉得陈皇后的脑子可能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不过她是主自己是仆,他没什么立场提什么建议。 陈章真是气的脑仁儿都疼了,要不是陈皇后多年来一直掩盖林思明做下的恶事,而且并没有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阻止,现在他们也不会被敌人打的措手不及。 是的。陈章认为这一切都是别人的阴谋,而且一定和卫闲庭脱不开关系,虽然他不知道卫闲庭是怎么从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逃掉私藏玉玺的罪名的,但是他敢肯定,林思明这件谋杀案爆发出来,绝对是卫闲庭动的手脚。 否则实在是太奇怪了,早没有晚没有,却在他被林永打入天牢的时候爆发了。 可是陈章派出家中所有的死士和谋士去调查这件事,都没有发现蛛丝马迹,事情里的那个能证明卫闲庭罪名的人,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就连京郊那条街的街坊们的说辞都一样,一定不是串通好的。 陈章第一次觉得棘手,他与卫闲庭斗了多年,第一次发现对方的手段越来越高了,而且已经到了无法防备的地步。 他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大将军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死士回道:“大将军那边还在按部就班的剿匪,去往英州的书信全被属下等拦截下来,没有让他们知道京城这边的事情。” 陈章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千万别让他们知道。” 他有点担心,以林思明的胆子,或者说脑子,会不会一时冲动就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马上在天牢那边加重防范,增加人手,必须要保证步三昧活着。”陈章吩咐道。 今日从宫中挖出来的尸骨已经被仵作们排除的差不多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会还给受害者的家属,但是席阳的案子还是需要再审一段时间,而且接下来案子怎么审,就要看林永是什么意思。 没人会说出关于凶手的真相,受害者的亲人们也并没有看到林思明真正的杀人,只要席阳那边给出合理的解释,他们必然会接受。 陈章这边惦记着步三昧的小命,卫闲庭他们同样在惦记着。 “听说刚才陈家的死士已经从建阳宫回了陈府,陈皇后似乎已经疯了,竟然想杀了步三昧灭口。”卫闲庭吃着饭和裴音说着话,结果苍松敲门进来,给他送了这么一个消息。 他听到的时候就忍不住想笑。 裴音也觉得陈皇后现在似乎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已经是一副完全不管不顾要保护林思明的样子了,再也不想顾虑其他的。 她小口的抿了一口酒,慢慢的说:“陈章是绝对不会让他这么做的,我们能看清楚的问题,他也能看清楚,步三昧活着对他们才是最有利的。” “那真是太可惜了。”卫闲庭微微叹了一声气,似乎有些惆怅,“可是步三昧活着对我们不利啊,我可真是太想他死了,只有他死了,林思明才能背着污名死。” 裴音放下酒杯,轻松的说:“那就让步三昧死吧。” 她的语气就像在说今天咱们晚饭的时候多加一道菜一样。 “林永不是还在犹豫他这个宝贝儿子吗,那就让他不要犹豫了,直接做决定吧。”裴音的笑容说不出的冷酷。 卫闲庭笑了笑,“到时候皇上第一个就会怀疑我。” 他虽然这样说,可是并没有半点担心,甚至还挺期待,如果林永怀疑他,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步三昧这个人可谓是忠心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除了和卫闲庭针锋相对之外,几乎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林永考虑的,现在他人在天牢里,想来也是知道林永的想法的。 林思明是唯一成年的皇子,这个人即使人品心性再不好,也是可能成为储君的,林永不可能将未来交给一个小娃娃,而一旦林思明死了,那么对国家来说,会有不小的动荡。 所以什么都不用林永说,步三昧就会死心塌地的选择代替林思明去死,而且任何人都没法动摇他。 不过可能步三昧心中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杀了卫闲庭这个祸害。 所有人都知道步三昧没有任何活路了,但是大家希望步三昧死的时间不一样,至少,没人和卫闲庭一致,除了裴音。 “不会。”裴音说的肯定,“林永现在对陈家已经厌恶到了一定地步,步三昧如果死了,林永会先怀疑陈家,毕竟陈皇后还在皇宫里呢,他更会联想到,这件事是陈皇后做下的。” 不得不说,陈皇后是一个非常好的敌人,不用怎么担心,就能把自己的把柄送到敌人手里。 “天牢的里里外外都是人,而且很大一部分的肯定都是陈家的,这事林永心里清楚,你就算长了翅膀都不可能飞进去杀了步三昧,所以,林永怀疑陈家监守自盗的可能性更大一点。”裴音给出了第二条理由。 卫闲庭看着裴音,笑容带着点小自豪,“不过我这里正好有一个可以悄无声息杀人的人。” 裴音弯弯嘴角,算是默认了这件事会由她去做。悄无声息杀人这件事她做的顺手,没有半点麻烦。 倒是卫闲庭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你不担心裴君兰出来搅局?” 当日进宫之后的事情他都已经知道了,是裴君兰拦住了裴音的去路,才导致步三昧安全进了宫。 裴音摇头,“无妨,我扭断她的脖子的时候,顺带封印了她的力量,没有一段时间,无法恢复,她是个最识时务的,不会赶着前来送死。”   ☆、454.第454章 杀人 陈家的一部分死士,和陈熙哲的一部分士兵混在了看守天牢的狱卒里,这是林永也知道的事情,陈家做这件事的时候确实很小心,不过林永还没有到那种老眼昏花的程度,这点手脚他还是看得出来的,不过他默认了,这就是承认了自己的想法,他想保住林思明。 但是同时林永心里也不太高兴,因为陈章做这件事的时候只是简单的遮掩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陈家才是邺朝的统治者,还是说他们根本不在乎林永知不知道? 林永心里那根皇权的威严的弦被轻轻挑动了一下,他知道这是明晃晃的挑衅,是对他皇权的无视,而他也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兵权,最重要的兵权不在他手上,从他让陈熙哲领兵去英州剿匪的时候就知道,兵权又不可能收回来了。 想到这些,林永对林思明就有一些微妙的心情,这是自己的儿子,可是因为他身上有陈家的血,自己对他又有些厌恶。 但是再厌恶,也要让林思明现在活着,先稳定了陈家和军队再说,等到他的小皇子长大,等到他有了其他皇子,他就可以完全无视林思明了。 所以其实在林永的心里,他只是让林思明多活了一段时间罢了。 因为这种想法,林永默认了陈家的做法。 步三昧是见到过这些狱卒的,从这些狱卒与平日里那些人不一样的眼神和行走姿态,他就知道这些人应该都是陈家的或者军队的。 他知道林永并不是一个愚昧的人,所以他一定是知道这些人进入了天牢,可是他短暂的观察之下,发现这些人并没有被撤走,便立刻明白了林永的想法。 步三昧立刻就明白了林永的意思,并且心甘情愿的准备赴死。他并不担心卫闲庭会突然冲进来杀人,除非他疯了,也不担心有人给他下毒,因为每一份送给他的饭菜都会先被反复检查,但是他害怕的是那个和裴君兰一样不是人类的人——裴音。 他心里一直有一种担忧,担心裴音突然出现杀了他,而他也不能把这种担忧说给任何人听。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不会有人相信。 步三昧的这种担忧一直在持续,可是等他真的看到裴音的时候,内心突然奇异的平静下来了。 裴音毫无征兆的出现,她像是直接撕开了步三昧所在的牢房的空间,从黑暗中走出来,不紧不慢,不急不缓,就好像她走进来的不是什么漆黑阴森的牢房,而是自己家的花园,她就是来散个步。 “裴姑娘似乎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这么从容。”步三昧尽量让自己用轻松的语气说。 “没什么值得我紧张的。”裴音说的很淡定,但是正是这样,说明了她的自信,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声音会吸引来看守的狱卒,并没有控制音量。 说完,她还用一种能刺穿人心的眼神看了步三昧一眼。 步三昧所在的牢房位置经常会有人走动,就是害怕突然出现的意外,可是裴音一点都不在乎。 步三昧的第一句话本来只是试探,所以他说话的声音比平时略大了一些,就是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将值守的狱卒引来,但是裴音完全看透了他的想法,而且以实际行动告诉他,随便喊,没关系,反正外面也听不到。 他想起上次在自己家里,和裴音也是这样面对面,外面的仆从根本听不到他们谈话乃至打斗的声音。 步三昧苦笑一下,“似乎又在裴姑娘面前出丑了。” 裴音倒是不太在意,“不过是我恰好会一点小术法,步大人不必沮丧。” 步三昧看出她现在没有一点想要杀自己的意思,不过还是提高了警惕,道:“裴姑娘既然是修道之人,为何要助纣为虐呢?” 裴音偏头想了一下,才露出恍然的神色,“你是说卫七?” “裴姑娘何必装糊涂呢,想来裴姑娘也知道宁朝末期的时候,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皇上是一位明君,卫闲庭心怀叵测,如果让卫闲庭只手遮天,将来必然要引发天下动荡的,这难道是裴姑娘愿意看见的吗?”步三昧劝道。 裴音想了一下,左右无事,便准备和步三昧多聊两句,反正以后是没机会和这个人说话了,就当日行一善,她说道:“可是现在百姓过的依然不好,国库入不敷出,户部甚至都交不出银子了。” 步三昧眼睛里的震惊一闪而过,没想到裴音知道的这样清楚,他说:“那是因为卫明分疆裂土,卫闲庭将传国玉玺藏起来了,如果没有这些事,皇上一定会是一位明君。裴姑娘难道没看到,在卫闲庭和他的父亲的统治下,百姓过的并不好吗?他们都不是明君。” 说到这些的时候,步三昧心中有些愤怒,他想帮助林永开创一个盛世,可惜盛世还没开始呢,他就要先死在半路上了,作为有个有志之士,这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可是你们没有给卫七成为明君的时间。”裴音慢悠悠的说。 步三昧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句话该怎么反驳。 裴音似乎是起了长谈的兴趣,她用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看着步三昧,说:“你们没有给他成为明君的时间。你们每个人都说,他不配为君,他做的不好,他懦弱,他都没有什么抵抗,为了活命就主动退位了,你们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有看得起他。” 她的手在腰间精致的酒壶上摸了两下,似乎是很想喝一口,不过她还没托大到这个程度,真的要在牢房里嚣张的喝酒的话,她这个刺客也简直太明晃晃了,简直就是对外面那一干伪装的狱卒的侮辱。 “卫闲庭在皇位一年的时间,可是他根本没做出什么。”步三昧不自觉的辩解道。 裴音的脸上带了一点明显的嘲讽,步三昧在昏暗的牢房光线里看的非常清楚,似乎在说,这不过是他的强词夺理,以掩盖他内心的心虚。 步三昧不自觉的回避了裴音的目光,将视线落到了裴音身后的墙上。   ☆、455.第455章 灭口 “一个没有接受过储君教育的皇子,匆忙之中被推上皇位,连遗诏的内容都没有看清楚,你说一年的时间足够了?”裴音的语气带着十足的讽刺,“步大人,原来我总认为你为百姓着想,应该是一个心胸宽宏的人,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哦,我可能真的想错了,毕竟你把卫君正诛你九族的仇恨也算在了卫闲庭头上,真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人啊。”裴音看着步三昧涨红的脸色,又加了一句。 “裴姑娘,我非常的敬重你,但是这不是你可以随意诬蔑我的理由,我厌恶卫君正,厌恶宁朝是有原因的!”步三昧勉强压住了怒气。 “什么原因?宁朝的腐朽?君主的不作为和糊涂?”裴音对他的怒气毫不在意,在强者面前,任何情绪都不会被重视,因为你打不过她,她说:“卫七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将对卫君正的仇恨加诸到他的身上,就是一种心胸狭隘的行径。” “我真的很不喜欢你。”裴音的眉头略皱了一下就松开了,她终于表现出对于面前这个人的情绪,她说:“从当年你帮着林思明推没有反抗能力的卫闲庭入水的时候,我就很想杀了你。” 步三昧想起多年前在家中感受到的那被他当成错觉的杀气,惊愕的说:“那是你?” 裴音点头承认,“我当时非常想杀了你这个罪魁祸首之一,给卫七出气,不过我一想到将来你可能成为卫七的对手,帮助他成长,我又觉得没有必要了,所以我只杀了那个小内侍,你应该感到庆幸。” 裴音漆黑的眼珠慢慢变红,她用冰冷的没有起伏的声音说道:“你和那些心虚的朝臣没有两样,步大人,不总说卫闲庭不是明君,你说你们给了他一年的时间,不觉得这种说辞很好笑吗?” “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孩子被匆忙推上皇位,得知朝廷上下都是窟窿,哪一处都堵不上,问哪个朝臣要意见,哪个都是臣不清楚,此事难办,需要从长计议,你让他怎么办?” 裴音的表情很平静,一点都不像是在给喜欢的人辩白,替他说出自己的委屈。 卫闲庭一直是委屈的,他才是被冤枉的最惨的那一个,每个人提起卫闲庭,脸上都是嫌弃而害怕的表情,压低了声音说:“那个一无是处的废帝,摇尾乞怜的走狗,没什么好名声。” 外面说的到底有多难听,也许卫闲庭知道,但是已经听到麻木了,可是裴音每听一次,心里的不愉就会多一分,她不太喜欢出去,就是不想听到这些声音,因为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杀光。 但是,这不妨碍她在要杀掉一个卫闲庭的宿敌之前,替卫闲庭好好的说一说自己的冤屈,反正不管那个人接不接受,都是要死的。 “林永兵强马壮,封地里富得流油,可是从来没想过帮一帮卫七,朝廷里的那些人,倚老卖老,整天混日子,从来没想过办法,卫七就算再分出两个自己,都不可能将已经千疮百孔的宁朝变得欣欣向荣。” “一年的时间,光是让他处理那些焦头烂额的奏折都不够,你还指望他能开创一个承平盛世吗?步大人,莫非你当天下真的这么好治理,随便拍个脑门,动动手指就可以了吗?” 裴音脸上嘲讽的意味愈来愈浓,“你们没有给卫七足够的时间,在他想出一个可以保全京城百姓不受伤害的法子之后,又责怪他没有魄力,软弱,你们,你和陈熙哲,陈章还有更多的人都觉得林永才能做一个好皇帝。” 她向步三昧的方向走了一步,紧紧盯着步三昧的眼睛,冷声道:“恕我直言步大人,我如今可真没看出林永统治下的邺朝有多么好。英州的匪患,曲沙关的卫明,整整七年,他都没有解决,反而各地冒出来的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明主吗?” 步三昧恼羞成怒道:“那是因为卫闲庭藏起了传国玉玺,所有才有人质疑陛下不是正统,不是天命所归之人,才会有这么多的动乱!” 他心里莫名有点慌,不想让裴音再说下去。 可是裴音并不能了解步三昧的内心,就算她知道了步三昧心里想什么,也是不可能真的不说的,她挑挑眉,“是吗?真的不是林永自己心虚吗?如果不是他一直想要证明自己的正统,会出现这么多事情吗?” 裴音伸出两根手指,大发慈悲的和步三昧道:“当年,如果林永放弃寻找传国玉玺,转而先稳定内部,必然不会出现两线作战的情况。” 她放下一根手指,说出第二个办法,“如果林永没总是盯着陈熙哲的军功,那么此时,他也不会陷入两线作战的麻烦里。” 步三昧无言以对,他得承认裴音说的都是对的,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他能做的就是让事情变得不那么糟糕,遵从林永的命令。 “步大人,你们,你和那些大臣们并没有你们自己想的那么伟大,不要说什么你们慧眼如炬选择效忠了明主,而是你们自己认定了一个是明主的人,要成全自己的千秋万代的好名声,可是后来你们知道这个人并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么英明了,你们也只能不断的劝说自己。” 裴音的血红色的眼睛像是可以看到步三昧内里的心虚,看到他丑陋的人性,她的言语化成了锋利的刀子,剥开那些忠君爱国的假象,直接让步三昧看待内里那些虚伪的真相。 “不要再说了!如果不是卫闲庭滥杀无辜,朝廷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步三昧的脸色有些狼狈,低吼道。 “容我提醒你一句,步大人,卫七是你当时和林永建议,从西山行宫放出来的,你们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自己的名声,这时候就不要全推到卫七头上,这种脏水我们家卫七不接受。” 她没有波动的声音在地牢里空洞又带着几分刻骨的讥讽,似乎在嘲笑步三昧的欲盖弥彰,“步大人,说起来,这也算是因果报应呢!” 步三昧突然抬起头,愤怒的看着裴音道:“那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卫闲庭也做不到这个地步!” 裴音嘴角弯起冰冷的弧度,“步大人高看我了,如果没有步大人你们的私心,也不可能有现在的局面,步大人若是后悔,将来可以在地府里慢慢的和林永聊。” 一提到林永,步三昧瞳孔骤然一缩,担忧之色立现,如果卫闲庭是想害林永,那么将来邺朝必然要陷入动乱之中。 “你们要谋害陛下!”步三昧的身体突然动了,虽然在进天牢的时候没收了他的兵器,不过此事他依然决定和裴音奋力一搏,坚决不能让卫闲庭有机会谋害林永。 “步大人的忠心真是让人敬佩,不过真可惜啊,你的忠诚只能将来在地府里和林永表示了。”裴音抬手拦下步三昧的一拳,袖中匕首滑出,毫不留情扎进步三昧的心脏。 “再见,步大人。”裴音握着匕首的手直接转了个圈,没给步三昧半点生机。   ☆、456.第456章 眷恋 因为这次要做的是栽赃嫁祸,裴音选择了对她来说相对比较麻烦的匕首,这把匕首还是从陈家那些死士身上找出来的,她既然要做了,自然要做到天衣无缝,万一有几个能分辨伤口上的兵器的仵作,也不会露出破绽。 当然,这匕首虽然好用,过后还是得还给那位不知道自己已经丢了匕首的死士,毕竟这玩意儿留给他们更好。 她一点的都没觉得这样做会不会反而让林永疑心顿消,林永对陈家的不顺眼几乎都要表现在脸上了,这时候用陈家的武器杀人,估计林永还得觉得陈章是故意这么安排的。 你看,要是不喜欢一个人,那么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而且都是包藏祸心的。 裴音出手快狠准,而且还在心口处绞了一圈,彻底断绝步三昧被抢救回来的可能性,她甚至还在牢房里站了一会儿,看着步三昧的瞳孔逐渐涣散,身体变冷变僵,死的透透的了,才转身离开牢房。 临走之时,裴音撤掉了障眼法和结界,过不了多久,血腥味就会引来那些狱卒,到时候步三昧已死的消息就会被报给林永,想想就会是一场非常精彩的大戏。 裴音走进黑暗里之前看了一眼气息断绝的步三昧,如果他不是对权利的野心变大了,也不会给卫闲庭可乘之机,真是可惜,一个绣衣直指就让他看不清楚前路了,他差了他父亲良多。 裴音闻着空气中的血香,有些可惜,“啧,白白浪费了这么多血。” 她嘴上这样说着,离开的脚步可是毫不迟疑的。 裴音这种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能力着实会吓到很多人,但是一定不包括一直等着她的卫闲庭。 卫闲庭坐在她房间里的暖炕上,拿着一本棋谱在细细的研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总在裴音这里输,所以想要磨练下棋艺,他旁边的小火炉上还给她温了一壶酒。 几乎在裴音出现的瞬间卫闲庭就感觉到了,他放下棋谱看着房屋中间的空地上突然出现的绯衣女子,展开一抹暖暖的笑,“你回来的有点晚,不过我给你温了一壶酒,我想你应该很想喝。” 裴音刚刚拐了个弯,回家之前把人家的匕首擦干净还回去了。 她的手上还沾着一点刺杀步三昧是溅到的血,血腥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除了裴音自己这样的血族外,可是她的红眼睛还没有变成黑色,几乎可以说是受了血液的影响,情绪有些不稳定。 裴音本想回来之后先洗个手换一身衣服,平复一下情绪,没想到她一出现就看到了卫闲庭。 现在的卫闲庭就是一道非常美味的佳肴,对裴音来说有非常大的诱惑力,想象一下一个饿了三天的人看到自己最喜欢吃的菜是什么心情,那大概就是裴音的心情了。 惊喜来的太突然,裴音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然后第二想法涌入脑海,她想吃点东西,紧接着第三道声音响起,告诉她面前这个是卫七,她喜欢的人。 接二连三的出现的声音直接导致了裴音那个被本能占据了一部分的脑子出现了短暂性的空白,脸上维持了一个傻傻的直勾勾的表情,在卫闲庭看来就像是被自己房间里的不速之客惊到了似的。 不过卫闲庭还没傻到直接冲到裴音面前去看看她的情况,裴音现在明显不太正常,她的眼睛里的血色没有消退,看着卫闲庭的目光既不镇定也不温情,倒是有点对食物的热情。 卫闲庭倒是不介意给裴音提供点口粮,可是那也得是在裴音清醒的情况下,现在这样他担心裴音一个控制不住自己,他就得找萤雨帮忙了,所以他待在原位置上没动没出声,等着裴音自己清醒。 可见卫闲庭还是很了解裴音的。 裴音的短暂性空白并没有出现多久,她很快就清醒过来,看到卫闲庭和那壶已经温好的酒,语气里不自觉的带了点温柔,“怎么还在我这里等?万一我会来的更晚呢?明天你还要审人呢。” 卫闲庭看到她能和自己正常交谈了,也就放下心了,他笑着说:“你不回来,我没法安心睡觉,再说,我想你回来之后一定会很想喝酒,我先给你温一壶,你看,我时间掌握的是不是很好,酒刚问好没多久,不会让香气全部消散掉。” 说完,他还眨了眨眼睛,一副讨表扬的样子。 裴音当然知道那酒刚刚温好没多长时间,她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最后也只是说:“我去洗洗手。” 她的手上的血迹已经干的差不多了。 裴音刚刚走到水盆旁边,将双手放进水里,又是一愣,那水还是温的,显然换上没多久。 她走神的片刻功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已经拿过了架子上的布巾,放到水里替她细细的洗起了双手。 裴音回神侧头,看到卫闲庭专注认真的侧脸,她一直都知道卫闲庭很好看,怎么看都是不会腻的,可是每一次他为自己做点什么的时候,裴音都会感受到已经不跳动的心脏有有一种跳动的错觉,正是这种错觉,让裴音无时无刻不想变成人类。 “今天怎么回来的晚了?我以为你会早点回来的。”卫闲庭洗干净裴音的手,拧干布巾,将裴音湿漉漉的双手从水盆里拿出来,仔细的擦干。 “和步三昧多聊了一会儿,毕竟以后没的说了。”裴音轻声道。 卫闲庭脸上多了些笑意,“就知道你要和他说点什么,又是确定死透了才回来的,都说什么了?” 想来步三昧应该很绝望,被裴音盯上了,连垂死挣扎都做不到,只能引颈就戮,说什么步三昧应该都没什么心情吧。 “说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在阎王殿里和林永表忠心了。”裴音轻描淡写的说。 她任由卫闲庭拉着自己的手,重新坐到暖炕上,盖上一层毯子,然后再给自己倒一杯温热的酒。 裴音端起来一口喝下,温暖的液体像是可以直接驱散她身体的冰冷,带来让她眷恋的温度。 她看着卫闲庭为她忙前忙后,不亦乐乎的样子,不久之前那些在地牢里为他诉说过的委屈,一点都没有说出口。   ☆、457.第457章 死讯 步三昧的死掀起了极大的波澜,每一方得知之后的反应都不尽相同。 陈章的怒气已经不需要看脸,只要呆在他身边就能感受到了,他盯着跪在地上的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问:“不是让你们看好吗,怎么人还是死了?” 不仅死了,而且还是被刺破心脏死的,杀手为了断绝步三昧的生机,几乎把他的心脏都绞碎了,真真是一点活路都没想给步三昧留。 下面跪着的人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他也想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阁老,兄弟们说,根本就没听到声音,等到我们闻到血腥味过去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冷了。” 陈章狠狠的闭了闭眼睛,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说:“你们现在就去皇上那里请罪,看皇上怎么说吧。” 那人抬起头,惊讶的看着陈章,“步三昧这件事被皇上知道了,一定会最先怀疑我们的,阁老,我们这样做,不是把自己往皇上的刀口上送吗?” 陈章瞪了他一眼,“蠢货,现在不去请罪,皇上就不会把事情往我身上怀疑了吗?!我只希望皇上能少怀疑我们一点,至少相信我们和这件事真的没有关系!现在步三昧死了,就不知道大皇子的命运如何了!” 那人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依照陈章的命令吩咐下去了。 等到步三昧死亡的消息送到林永这里的时候,林永正在休息,三喜在外面值守,听到这个消息,脸上是无法掩饰的诧异,他知道此事不可耽搁,和下面的人摆摆手,立刻走进去叫醒林永。 “皇上。”三喜轻声的叫了两声。 垂下来的明黄色帷幔晃动了两下,是林永已经醒了,他一直睡得不都太安稳,最近他失眠的厉害。 “什么事?”林永的语气里倒是没有一点困意。 “皇上,刚才天牢那边来报,步三昧死了。”三喜将消息告诉林永。 帷幔里意外的沉默下来,三喜眼角余光小心的瞥了一眼,属于林永的映照在帷幔上的那个影子一动不动,像是静止了一样。 寝宫里的气氛压抑的人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良久,林永方才沉声问道:“怎么死的?” 三喜感觉空气又重新开始流动了,他心中松了一口气,道:“说是利刃穿心而死,尸体都已经硬了。” “尸体都已经硬了啊。”帷幔又重新动了一下,似乎是林永换了一个姿势,可是他并没有叫三喜上前伺候,三喜便站在原地没有动。 隔着帷幔也看不清楚林永的表情,只是他的语气倒是有些莫测,他慢慢的说:“竟然是这么长时间才发现的,天牢里总共没几个人,竟然都没有闻到血腥味吗?” 三喜将刚才来报的消息一一和林永说道:“没有,等到狱卒们闻到味道赶过去的时候,就发现人已经死透了,听说表情很震惊,仵作还没有来,其他的他们不敢下结论。” 林永似乎轻轻笑了一声,问:“有没有狱卒来请罪的?” 三喜惊异的抬头,“陛下真厉害,是有狱卒前来请罪了,说是看守不利,以至于步三昧遇害,没有抓到凶手。” “朕知道了,让大理寺来验尸,剩下的等结果出来再说。”林永似乎还是有些疲倦,只吩咐了这一句。 三喜领了命令想出去,就听到林永似乎是自演自言似的说了一句,“不过是一个罪臣,死了就是死了,哪来的什么遇害呢。” 三喜打了个激灵,像是察觉到什么,并没有说话,而是快速的离开了。 林永靠坐在床上,后背是一个松软而大的枕头,他微微闭着眼睛,嘴角是一点冷笑,“请罪?请什么罪呢?人都死透了才发现,一个个狱卒都是死的吗?还是当朕是傻子?” 他并不相信狱卒请罪的说辞,人从死亡到身体僵硬需要一个时间,刀进入心脏,必然会带出大量的血液,浓重的血腥味没有人闻到,怎么想来都是不可能的。 如果有人想要杀步三昧,步三昧是不可能等死的,他心里明白自己的计划,而且已经做好了给林思明替罪的准备,不可能就这样无声的死了,如果他死前的表情是震惊的,那么就说明,没想到来人会杀他。 什么时候会惊讶呢?自然是他信任的,从来没想到的人。 监守自盗!陈家人还真是厉害,莫不是害怕陈家和步三昧勾结在一起的事情被发现,觉得这样他就没辙了? 还是觉得他就只有一个成年的儿子,不可能看着不管,所以这样有恃无恐? 林永睁开眼睛,眼睛里有冷冷的杀机,心道:陈家真是太嚣张了! 林永猜的八九不离十,可是他想不到的是,卫闲庭身边还有一个裴音这样的高手,可以悄无声息的杀人。 所以不是自己太弱,而是敌人太强大。 若不是为了培养卫闲庭,裴音也不需要用这么迂回的方式了。 第二日,在陈章的忐忑中,林永发出了一道命令,召大皇子林思明立刻回京,接受宫女遇害案的调查。 没有等陈章有什么表示,陈皇后立刻坐不住了,从来接受审问的皇子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即使最后证明是被冤枉的,想要再恢复到从前的名声也是非常困难了,而且将一辈子无缘皇位。 原因很简单,你要是人品一直没有什么问题,别人怎么能往你身上泼脏水呢?苍蝇不叮无缝蛋,就是这么简单,话糙理不糙就行。 当卫闲庭把这个道理说给裴音听的时候,裴音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彼时已经是第二日,林永真的没有上朝,责令林思明尽快回宫的消息是从承明殿里发出去的,没有经过政事堂三公的商议,可见林永心里真的是压着一股火呢。 陈章难得的没有跑进宫里来反对,大概也知道林用这时候不待见他,不能杵到林永的眼皮底下去,以免林永不高兴之下,对陈家更为厌弃。 本来卫闲庭和席阳约定了今天要一起审问成平宫的侍从,可是昨天经过裴音一说,卫闲庭觉得可以把那些人再关几天,先把他们的胆子吓得再小一点,更好审问。 而且步三昧死了,林永那边是什么意思,还没有明示,卫闲庭和席阳商议的是再等一等,看一看皇上的意思。 他虽然是想把林思明弄死,可是该做的戏还是要做的,不能让林永怀疑他,在最紧要的关头出差错。 所以卫闲庭成功的偷得浮生半日闲,躲在府中和裴音培养感情。 “你这么悠闲,也不去看看桌子上堆着的密信,小心错过了什么消息。”裴音正指导萤雨的术法,抽空睨了一眼站在旁边看着的卫闲庭。 卫闲庭笑眯眯的从袖子中抽出一张纸,像是早知道裴音会有此一问,早就准备好了似的,“都已经看完了,这一张才是最重要的。” 裴音从晃动的纸上捕捉到了信息,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结果她分神的时候一个没控制好,力量用的大了一点,把萤雨打出了三丈远,惹得萤雨愤怒的跳脚。   ☆、458.第458章 绝路 “舅舅!我母后已经被关押起来了,外祖父被剥夺了中书令的职位,直接勒令在家,哪里都不能去了,您可一定要帮帮我啊,父皇这次是铁了心的要我的命,您如果不帮我,我就没命了。”林思明抱着陈熙哲的大腿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没有一点皇子的样子。 营帐里只有陈熙哲和林思明两个人,林思明这个失态的模样也不用担心被人瞧了去,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这一点,林思明才这么肆无忌惮的撒泼痛哭。 陈熙哲没有理会挂在自己大腿上那个一脸怂样的林思明,而是一脸阴沉看着桌子上的那封信。 这封信的厚度很客观,但是字迹很潦草,像是匆忙之中写成的,那是陈皇后的亲笔信,陈熙哲和林思明都认得,做不了假。 与这封信前后脚送到的,还有一份明黄的圣旨,这份圣旨是让林思明立刻回京,陈熙哲护送,另外会有其他人来接替陈熙哲的位置,继续剿匪,直接连陈熙哲之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陈熙哲的脸阴云密布,简直能滴下水来,他的心情和他的脸色一模一样,甚至还要更恶劣。 脚边的林思明的哭声惹的人心烦意乱,陈熙哲听的思绪混乱,忍不住低喝一声,“别哭了!如不是你先做出此等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到底还是有一点理智,没有将“丧心病狂”几个字说出口。 毕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感情深厚,陈熙哲不忍心说太重的话,可是看着他这么没出息的样子,又真的是怒从心起。 林思明脸上还挂着眼泪,都没来得及擦一擦,听到陈熙哲的声音惊了一惊,似乎没想到一向对他和颜悦色的舅舅能这样吼他。 陈熙哲看到他满脸的眼泪,觉得实在不忍直视,只得说:“把眼泪擦一擦,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你是皇子,站起来!” 林思明赶紧抬起手用袖子随意的在脸上抹了两把,也不在乎个形象了,他哭丧着脸说:“我如果真的按父皇说的意思回京,以后连命都没有了,还是什么皇子,舅舅,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母后都被父皇看管起来了,父皇这次是真的铁了心了啊!” “你不杀人,能给人这么大的空子钻吗!皇后娘娘竟然还纵容你,这简直是在害你!也是在害陈家!”陈熙哲只要想起来就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是自己的妹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真想就这样舍弃算了。 林思明已经听了好几天这个话了,心中非常的不服气,闻言反驳道:“不过是几条贱命,我是皇子,将来是皇帝,让她们死也是她们的荣幸!” 陈熙哲没想到竟然能从林思明嘴里听到这种话,他震惊的看着林思明,训斥道:“那些将来都是你的子民,你莫非要做一个暴君吗!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林思明平日里维持自己的温良恭俭让的形象,懦弱的林永都看不下去,可是他心里却有非常大的阴暗的一面,立刻就看出来陈熙哲对他的失望,知道自己一时失言,陈熙哲现在肯定是不想帮他了。 他立刻抬起手打了自己一巴掌,一脸哀求的看着陈熙哲道:“舅舅,刚才是我说错了,我以后保证不这样了,我真的是被父皇逼的,他总拿卫闲庭和我比,我是心里压抑的太狠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陈熙哲的目光闪了闪,显然卫闲庭这个名字让他动容了。 林思明立刻抓住了陈熙哲瞬间的变化,他想到刚刚拆开的这封信中,陈皇后说的那些话,一股脑的说出来,用以说动陈熙哲。 “舅舅,现在母后和外祖父同时遭难,说明父皇对陈家已经不满了,母后被软禁在宫中,匆忙之中才写完这封信,还不知道费了多大的艰辛才送出来,父皇信任卫闲庭,让卫闲庭审问这个案子,我与卫闲庭有仇,只要我回去,肯定是九死一生啊!” “卫闲庭一直视陈家为眼中钉,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的,禁军统领商雪柏是他的表兄,步三昧又已经入狱,京城再也没有人能钳制住卫闲庭了,舅舅,万一父皇被卫闲庭蛊惑了,咱们可就都完了啊!” 看到陈熙哲表情有所变化,林思明又加了一把劲儿,继续说道:“舅舅,现在整个京城可以说是在卫闲庭的掌控之下了,父皇和您一直是好兄弟,可是这一次他让你交出兵权,并且护送我回去本身就不对劲儿啊,万一这是卫闲庭的主意呢?那咱俩回到京城,没有人手,可就被人瓮中捉鳖了啊!” 林思明说到这里,又抹了一把眼泪,哀哀的说:“舅舅,我不害怕父皇治我的罪,我毕竟是他的儿子,可是万一中间有卫闲庭插手,我很可能就活不下来啊,您一定要帮我啊舅舅,这也是在帮陈家啊,否则卫闲庭是不会放过咱们的!” 陈熙哲原来只是不为所动的听着,可是当林思明几次提起卫闲庭的时候,他心中有一根弦再次波动了一下。 如果这一切都是卫闲庭设计的呢?听说皇上的身体已经不好了,万一是被卫闲庭蛊惑了呢? 他又看了一眼旁边不断哭泣的林思明,突然想到,如果将林思明的事情推到卫闲庭身上的,说是卫闲庭的栽赃嫁祸不就可以了吗? 陈家不能倒,林思明不能有事,他的妹妹只有这一双儿女,林思明关系到陈家今后百年的荣耀,绝对不能有失。 可是陈熙哲心中还有一点摇摆不定,这毕竟和他一贯忠君的思想有悖,家族的荣耀也担负在他的肩上,陈熙哲拿不定主意。 “将军,京城里来了圣旨!”这时候,副将的声音在营帐外想起来。 陈熙哲目光一凝,道:“拿进来!” 林思明立刻把脸擦了个干净,做出一副皇子的样子来。 副将将圣旨送进来就立刻退了出去,陈熙哲展开圣旨看了一遍,一颗心直往下沉,忠君和家族的那杆秤往家族的方向再次偏了一偏。 “舅舅,怎么了?”林思明发现陈熙哲的脸色不好,探头看过去,随后大惊失色,“什么?步三昧竟然是死了,谁干的!” 是啊,谁干的?陈熙哲木着一张脸,心里想,我也想知道是谁干的,直接用步三昧的死把陈家逼上了绝路。   ☆、459.第459章 刑讯 林永接连停了好几日的早朝,这样是原来,谏官早就把折子递上去,指责林永懈怠了,可是最近他们就像是锯嘴的葫芦似的,竟然什么都不说了。 席阳和卫闲庭又休息了一日,见宫中还是没有什么命令出来,也就不再等下去,直接在那落迦里开始审问起了成平宫的侍从。 “席大人,如果您信得过下官的话,可以在外面稍事等候,一会下官让人拿了口供去给你看,如果您有什么疑问,下官可以单独将人叫出来,再由您审讯。”卫闲庭站在那落迦的门口,难得有了一点窘迫。 席阳倒是对他的做法很奇怪,多日下来,卫闲庭几乎算得上是一个最合格的协助者,席阳说什么做什么,也不多问,凡是都有商有量,绝不私自做决定,独断专行,这还是他第一次要让自己回避,还是在审讯的时候,此时可是非常敏感的,换了一个人,都要怀疑卫闲庭会做什么手脚。 “卫大人,你这样做,传出去之后恐怕会落下话柄。”席阳倒是没觉得卫闲庭有什么做手脚的私心,他是非常信任卫闲庭的,这样说也只是提醒对方一下。 卫闲庭的表情有一点难以启齿的艰难,他沉默片刻,才犹豫着说:“席大人相信下官的人品,下官很是感激,但是那落迦的名声一直都不太好,不知道您是否清楚。” 他难得的有不敢看一个人的眼睛的时候,说话都带了一些小心翼翼。 席阳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想起原来说的那些卫闲庭审讯的时候血腥的手段,他无所谓的笑了笑,“卫大人不必担心,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我可以理解,我也并非信不过你,但是你我一通进去,将来才不会出纰漏。” 他说的委婉,但是卫闲庭能听懂,这样拿出来的口供才不会有人觉得是假的,给林思明脱罪的机会。 卫闲庭知道席阳说的都有道理,他点点头,与席阳一起进了那落迦。 那落迦里一如既往的光线昏暗,但是守卫森严,这是席阳第一次来,便四处看了看,他觉得这里甚至比天牢和大理寺狱的守卫都严密,真的有人想要劫狱或者越狱,肯定是天方夜谭。 越往下走血腥味越重,卫闲庭毕竟在那落迦里杀了几年的人了,血腥味日复一日的覆盖在那落迦的土地上,根本就挥之不去。 席阳再走近几步,就能听到压抑着的哭泣声。 那些宫人还是害怕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心理哪怕有点胆气,也是早就碎成粉末了。 半个时辰之后,席阳就知道卫闲庭说的,那落迦的名声不太好是什么意思了,他之前对自己说的简直太含蓄了。 卫闲庭的审讯方式很特别,他先挑了两个成平宫里地位高的出来,然后又挑了两个地位中等的,就在刑房里直接审问起来了。 席阳和他坐在一张长桌子后面,卫闲庭的两个得力下属之一,那个叫苍松的给他们两个人端了热茶来,然后卫闲庭就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什么也不问。 席阳并不擅长审讯,所以他只坐在一边安静的看着。 刑房里的火把很足,几乎照的和外面一个亮度,可以清楚的看见每一样刑具,那些刑具上有些颜色已经很深了,应该是常年没有清洗过的血迹,四个宫人跪在地上,哪怕只是不经意的看到一眼,都立刻抖如筛糠,因为这些刑具很多都是他们没见过的。 卫闲庭足足将一杯热茶喝的差不多了才开始问,结果别看四个人抖的和打摆子似的,竟是意外的嘴严,什么都没说,只有一句“不知道”。 卫闲庭长叹一声,似乎有些遗憾,“本以为你们能说点什么有用的东西,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受一点皮肉之苦,莫非在你们看来,大皇子比我这那落迦还恐怖吗?” 他的声音飘飘柔柔的,话音的末尾处微微上扬,意外的好听。 席阳忍不住看了他一样,旁边的青年容貌摄人,勾魂夺魄的双凤眼里似乎还有一点兴奋,让那样貌更加的吸引人了。 席阳楞了一下,不明白卫闲庭兴奋什么,莫非是因为能用刑了?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猜对了,卫闲庭挥挥手,立刻就有人训练有素的上前,将身子都要瘫软成泥的四个人大力拽起来,手脚麻利的将四个人或者吊着,或者绑在柱子上。 “用刑吧,什么时候能说出一点我感兴趣的了,什么时候停。”卫闲庭单手支颐,微微垂着眼睛,轻声道。 随着第一声惨叫响起来,卫闲庭没什么变化,席阳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随即立刻移开目光,再也不去看不远处的四个人。 卫闲庭训练出来的刑官手段利索而且残忍,真正做到了让人保持清醒的状态下,看着自己受刑。 很快就有人承受不住,开始喊着求饶,要说话了。 那落迦的设计很精妙,这边刑讯的惨叫声可以分毫毕现的传到其他的牢房里去,席阳不用看都知道,其他牢房里关着的人,一定是惨白着一张脸,惊恐不安。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有话说,有话说!”其中一个声音的变了调,只求刑官停下手。 卫闲庭坐正了身子,抬了一下手,那边的刑官立刻停了下来。 “大人,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不在大殿下身边伺候,因为得罪了李公公,分派的都是一些体力活,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那人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卫闲庭的脸色。 席阳看他那个样子并不像是说谎。 哪料到卫闲庭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目光冷漠的看着他说:“本官不感兴趣,继续吧。” 卫闲庭话音刚落,那边的刑讯又开始了。 席阳本想替那个宫人说一句话,可是当他侧过头,看到卫闲庭冰冷如玉石雕刻的侧脸时,突然就明白了,卫闲庭并不是在做无用功,也不是在滥杀无辜,他是在立威,在恐吓。 席阳已经到舌尖的话又通通咽回了肚子里。 卫闲庭一天根本审讯不了所有人,可是等到狱卒把已经辨不出人形的四具尸体抬出去之后,他们的审讯突然变得顺利了。 每一个进来刑房的人都想竹筒倒豆子一样,哪怕看都不敢看卫闲庭一眼,说话都带着颤音,还是事无巨细的和卫闲庭说了起来,包括他们认为的,林思明的异常,以及他们都怀疑谁可能帮助林思明隐瞒这件事。 生死面前,忠诚一文不值。   ☆、460.第460章 换回 等到席阳和卫闲庭从那落迦里出来的时候,太阳都要落山了,直到走出那落迦,席阳看到外面那些鲜活的人的时候,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眼神都恍惚了两分。 他的身体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的放松下来,尽管他自己没怎么注意,可是在那落迦里,他确实非常紧张。 卫闲庭将他的情况看在眼里,抱歉的笑着说:“吓到席大人了,下官的手段有些不人道,想来席大人看了,心里应该不是那么赞同吧。” 没想到席阳只是云淡风轻的一笑,“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卫大人多年来不容易啊。” 他拍了拍卫闲庭的肩,像一个带有血缘关系的长辈那样,对卫闲庭说:“以后太平了,卫大人可以少做些这种事,有违天和。” 卫闲庭的眼眶没来由的一热,他的嗓音略略有些哑,但还是非常恭敬的给席阳行了个礼,说:“席大人的话,下官必然放在心上。” 席阳笑了起来,眉目慈祥,卫闲庭觉得他的笑容很像多年前,管太傅看他时候的样子,也许,真正的祥和的长者都是一个样子的。 席阳说:“卫大人辛苦一天了,口供明日再交给陛下便可,你我先回去休息吧。”他说着,还眨了眨眼睛,“不过最近几日,老夫可就要吃素了。” 卫闲庭明白他什么意思,倒是难得的被席阳的话说的窘迫了,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连连给席阳赔罪。 席阳倒真不是怪他,只是看到卫闲庭这样郁郁不开心,才想和他多说几句,让他放松。 他对卫闲庭没有多少偏见,在他心里,卫闲庭一直都是一个宽厚而且慈悲的人,哪怕他现在声名狼藉,席阳也相信,一个人的心中的想法会通过眼睛映射出来,卫闲庭的眼睛里没有任何邪恶的东西,依然干净的一如当年所见。 如果卫闲庭知道席阳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恐怕都要说几声惭愧了。 他和席阳在绣衣直指衙门口分开,回到府中的时候毫无意外的得知早朝又停了。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他又没有病的起不来了,怎么一直不上朝?”卫闲庭觉得奇怪,但是不紧张,林永身体好坏和他都没关系,纯粹就是想知道自己能过几天悠闲日子。 “不上朝的理由很多,有一条是可以躲避陈章一党的劝说,毕竟他已经下旨,让林思明返京了。”裴音盖着一条毯子窝在自己的暖炕上,每天见到她都是一个模样,就好像离不开这地方了似的。 “我怎么听说陈皇后最近屡次求见皇上呢,好像是想见一见母亲?”卫闲庭说到这的时候,神情微妙,颇为讽刺。 裴音懒洋洋的撩起眼皮看他,有气无力的说:“是有这么一回事,看样子陈皇后想通了不少,我看林永的意思,最后可能会让陈夫人进宫。” 卫闲庭笑了笑,心中不觉得陈夫人进宫能改变林思明的命运。 “卫七,明天去看看你姐姐吧,你不是很久都没去看过她了吗?”裴音拢了拢身上的毯子,困倦不已。 卫闲庭怔了怔,随后轻飘飘的答应下来,“好啊。” 得了卫闲庭的一句话,裴音就闭上眼睛睡着了,她最近的睡眠倒是好了不少,而且难得踏实,卫闲庭不忍心打扰她的好眠。 商雪柏没想到皇上会在早朝停了之后召见他,虽然他一直负责着皇宫的禁卫军,但是这件事林永是不会过问了,商雪柏想不通林永叫自己来是什么意思。 而且据他观察,林永并没有一丁点生病的样子,除了脸色略苍白之外,他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商雪柏束手站在林永面前,低着头,哪怕心里的想法很多,却还是静静的等着林永的吩咐。 林永的眼神里有无法掩饰的疲惫,他看了商雪柏一会儿,突然问:“步三昧死了,禁卫军的那群人还好管吗?” 商雪柏不知道林永是什么意思,便谨慎的说:“回陛下,禁卫军并无变化。” 林永轻笑一下,说:“我倒是糊涂了,禁卫军现在都是骠骑大将军的士兵,怎么还会关心步三昧的死活呢。”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里面透露出来的情绪还是让商雪柏吓了一跳。 商雪柏连忙说道:“他们都是为陛下效命,虽然也惋惜步大人,但是恪尽职守,才没有多少时间来谈论这件事。” 他刚说完,就发现林永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商雪柏反应过来,脸上一阵阵的发烫。 林永说现在的禁卫军都是陈熙哲的兵,此事不假,他的人都在京畿大营里呆着呢,而陈熙哲的兵自然不会关心步三昧的死活。 但是商雪柏一番描补,倒是让禁卫军克忠职守的形象好了很多,可是却好像在说,他们其实是关心步三昧的,就是没时间谈论,这些禁卫军到他手里才一年多,心中是不是真认他这个统领,大家都心知肚明,其实这时候如果是陈熙哲出事了,他们可能还会关心一下。 他说的一番话把禁卫军摘出去了,却把步三昧和陈熙哲绑在了一起,说的好像步三昧与陈熙哲关系好,这些禁卫军才关心步三昧的死。 林永最忌讳大臣们私下里结党营私,商雪柏等于是坑了步三昧和陈熙哲一回。 “若不是朕知道你的性子,真以为你是在给陈熙哲和步三昧上眼药。”林永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商雪柏连忙辩白,“皇上明鉴,是臣一时说错话了,臣没有那个意思,禁卫军一直都忠于陛下。” “你这性子也太好了,是不是因为你这个好性子,所以原来的那些人才与你感情如此好。”林永笑着问。 商雪柏的性情太好,林永是早就知道的,当日调换禁卫军人选的时候,那些人舍不得离开商雪柏,他也是知道的,不过他那时为了断卫闲庭的臂膀,以免日后卫闲庭与商雪柏联合,才将人撤换下来。 二来也是给陈熙哲一个交代,表示陈熙哲依然受重视,林永可以放心让他的人拱卫皇城。 “陛下谬赞,臣惭愧。”商雪柏很是谦虚。 “朕看那些人也舍不得你,明日就调他们回来吧,不用在京畿大营受苦了。”林永状似随意的说。 商雪柏错愕的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461.第461章 求救 第二日一早,承明殿外就有吵杂的声音,林永正在用膳,听到声音略略皱眉,问道:“外面是怎么了?” 三喜立刻出去看了一眼,回来之后面带难色的说:“回陛下,是皇后娘娘求见。” 这已经是陈皇后第三天来求见了,前两天林永都没有见她,全部都是让三喜劝走了。 林永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厌恶之色,但是意外的没有让三喜把人劝走,而是说:“让她进来了吧。” 三喜知道,林永这是想看看陈皇后到底有什么请求,不想她每天都到自己宫门口哭哭啼啼,他现在心里厌恶林思明,只要一想到林思明做的事有陈皇后帮着隐瞒,就更是不想见她。 陈皇后没有前几天的疯狂和憔悴,她是精心打扮过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给林永从容的行礼请安。 “皇后连续来了三日了,有什么事吗?”林永挥手示意将早膳撤下去,端着一杯茶水,都不愿意看陈皇后一眼。 陈皇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也不再觉得林永没有看着她心里有多难受,她平静的说:“臣妾的母亲想进宫看望臣妾,明儿出事之后,母亲她很担心,臣妾是特意来请陛下恩准的。” 林永淡淡的“嗯”了一声,“既然是这样,就让陈夫人进宫吧,免得老人家担心。” 他喝了一口茶水,然后放下茶杯道:“没什么事的话,皇后就回去吧,无事就不要出建阳宫了,等明儿回来了,朕会让他去看你的。” 陈皇后咬了咬下唇,看着从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的林永,压下心中翻滚的思绪,对林永谢恩,“谢陛下。” “你倒是很久没来了,怎么,最近威风的很,还有时间来我这里吗?”羲贵妃看着坐在她面前漫不经心的吃糕点的弟弟,冷嘲热讽溢于眼角。 今天只有卫闲庭和她两个人在,温昭仪在后殿照顾小皇子,没有过来。 没有了外人在,卫闲庭就一身懒骨头似的靠在软垫上,偶尔吃两口糕点,一脸的昏昏欲睡,若是被别人看到了,一准要参卫闲庭一个失仪。 羲贵妃最看不惯他这副懒骨头的样子,忍不住扔了个垫子到他身上,“坐没坐相的,你什么时候起变得和没骨头了似的。” 卫闲庭被一个垫子砸了又不疼,顺手拿起来垫在身子底下,结果摸到垫子上的布料的时候发现非常柔软,身为惊奇,“阿姐这垫子是谁给做的,尚衣局可做不出这种东西来,手感真好,我回头也给我家裴音做两个靠着,她肯定喜欢。” 羲贵妃差点被卫闲庭这个不要脸的妻奴气了个仰倒,没好气的说:“柳绿做的,没你的份!你来我这儿就是给你家夫人找好东西来了?” 卫闲庭一见羲贵妃阴沉着脸,下一刻就好像要上来掐他似的,立刻稍微坐正一些,严肃的说:“哪能啊,我这不是闲下来了,来看看阿姐嘛,最近京城乱的很,我怕阿姐多想。” 柳绿看着他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结果她的笑声引得卫闲庭的眼神立刻移向他,笑容满面的说:“柳绿,你做的垫子还有没有了,我给阿音带一个回去。” “有的。” “没有!” 柳绿和羲贵妃一起开口,可惜内容不太一样。 羲贵妃恨铁不成钢似的看了一眼柳绿,“告诉他做什么,心里只有他夫人,都不想着别人了!” 柳绿抿唇一笑,低下头没说话。 羲贵妃虽然这样说,但是没说不准柳绿拿给他,她就是嘴上狠了点。 好在卫闲庭知道他姐姐是个什么脾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先给柳绿道了谢,“谢啦,柳绿姐姐。” “殿下可别这么说,折煞奴婢了。”柳绿笑吟吟的说,没有人的时候,她还是习惯称呼卫闲庭为殿下。 “应该的。”卫闲庭不以为意的挥挥手。 柳绿没再说什么,真的退下去给他拿垫子去了。 羲贵妃斜眼睨他,“东西也要到手了,你还坐在我这里干什么,我这没好东西了,听说你不是还有一大堆人要审吗?” “不用我去他们也能说得清清楚楚的,昨天都吓破胆子了。”卫闲庭吃点心吃的有点干,连忙喝了一口茶水,“这不是好久没来了,得来看看阿姐。” “宫里都好着呢,一切如常,看完就赶紧走吧。”羲贵妃挥手赶他,可真是烦死自己这个弟弟了。 卫闲庭吃饱喝足,也不在羲贵妃面前讨嫌,他擦干净手站起来,接过柳绿手里的软垫,准备回家去看裴音。 临走之前他嘻嘻哈哈的夸了一通柳绿的手艺好,最后才不经意似的说:“阿姐,哪天你找裴音进宫陪你住几天吧,我看宫里只有你和温昭仪怪没意思的,我最近可能会很忙,正好也给阿音找个伴。” 羲贵妃楞了一下,然后神色自若的说:“好啊,我知道了。” 卫闲庭挥了挥手,和羲贵妃告别之后离开了阳嘉宫。 “真忙的没时间陪人家了,还把软垫要走做什么,等裴音进宫不就用上了吗。”羲贵妃心道,但是没有说出来。 陈皇后的动作很快,她从林永那里得了恩典之后,立刻就召了陈夫人进宫。 陈夫人来到建阳宫,看到陈皇后的时候,忍不住心中一酸,眼泪立刻就落下来。 “娘娘,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陈夫人心疼的看着陈皇后。 陈皇后没有了在林永那里的时候精致的妆容,露出妆容下面一张憔悴的脸孔来,那张脸上似乎有病容,整个人的精神像是都被什么东西抽走了,只剩下一个躯壳,就连陈夫人和她说话的时候,她都已经笑不出来了。 “母亲终于来了啊,您快做,我这身子如今是起不来了,傲霜,给母亲上茶。”陈皇后躺在榻上,声音都变轻了几分,就像是不久之前,那个健健康康站在林永面前的是另一个人一样。 陈夫人连忙道:“娘娘快别动了,这才几天的时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您这是怎么了啊?” “母亲别担心,我这是着急的,我求了几日,才求得皇上恩典,让您进宫,是想请您做一件事。” “娘娘请说。”陈夫人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陈皇后失去光泽的手,握住陈夫人的,声音哀戚,道:“母亲,求父亲救救明儿吧,明儿一旦回京,就会没命了啊!”   ☆、462.第462章 憋闷 没有人知道陈皇后和陈夫人都说了些什么,只是陈夫人走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极其勉强之后的镇定。 一辆马车与陈夫人的擦肩而过,一阵风吹过来,露出马车里一个女人精致的下颌,她好似漫不经心似的扫了一眼陈夫人的马车,随即就收回视线。 “闲庭说最近忙,让我接你进宫住一段时间,我想着他今天在我这里做的事就一肚子气,提前把你找来了,你不生气吧。”羲贵妃拉着裴音的手,笑着说道。 让那臭小子惦记着给他媳妇要软垫,我把你媳妇叫进宫里来,看你把软垫拿回去给谁用!羲贵妃在心里气哼哼的想着。 裴音礼貌的笑了笑,轻声道:“不生气,既然卫七惹了娘娘生气,理应让娘娘出出去的。” 卫七今天从宫里出去也没回衙门,直接抱着一个做工精致的软垫回了府,还不忘给她展示一下柳绿的绣工和得来的艰辛,裴音拿在手上试了试,发现确实手感非常好,她看着卫闲庭洋洋得意的样子,就知道不用等过两日,羲贵妃今天就得让她进宫。 果不其然,卫闲庭还没在她那里呆多久,宫里就传来旨意,让裴音进宫,当时卫闲庭的脸色,裴音现在想起来还想笑。 这对姐弟实在是很有意思。 “可能要叨扰娘娘几日了,娘娘别嫌我烦就好。”裴音微笑道。 羲贵妃拉着她的手往内殿走,边走边说:“宫里没有几个能说话的,你来了,正好和温昭仪和我做个伴,最近宫里气氛挺紧张的,我夜里睡觉总也不踏实。” 她回头看了一眼裴音,说:“也不知道为什么,你来了,我就感觉踏实多了。” 裴音依旧维持着笑容,道:“娘娘不必害怕,有我在,您和昭仪娘娘还有小皇子都可以安心休息。” 她的笑容似有深意,羲贵妃没看懂,可是却也明白,裴音必然会保护她们的安全就是了。 卫闲庭被自己的姐姐算计到了,心里憋了一肚子闷气在街上走,拉着温锦若准备出去吃饭。 “你不在府上用饭,也没有应酬,跑出来做什么,还拉上我。”温锦若看着他黑着一张脸,活像别人欠了他钱似的,莫名其妙的问。 卫闲庭没说话。 旁边的翠柏靠近温锦若,轻轻咳嗽了一声之后,小声道:“温大人有所不知,今日夫人被羲贵妃召进皇宫了,说要让夫人小住两日,我家大人……” 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是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没有裴音在家,卫闲庭不舒服了。 温锦若稀奇道:“分明是你自己提出来让裴姑娘进宫的,怎么此时她进宫了,你反而不高兴了呢?” 尽管温锦若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正常,可是依然掩盖不住他脸上的幸灾乐祸和看热闹。 卫闲庭凉凉的看他一眼,“我是让阿音进宫,可是我没说是现在!还有,别总是裴姑娘裴姑娘的叫,那是我夫人,我,夫,人!” 温锦若没控制住翻了个白眼,“又没过门呢,裴姑娘自己都不承认,你强调再多遍都没用。” 是可忍孰不可忍!卫闲庭捏起拳头就要揍温锦若。 温锦若看到卫闲庭的动作准备闪开,结果俩人还没闹到一处,就被旁边酒楼里兴奋的呼喊声给吸引了。 卫闲庭顺着声音的方向眯着眼睛看了一下,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看样子,咱们的商统领又重新要回他的兵了。” 那家酒楼正是商雪柏原来的手下再和他一起庆祝,今天早上,林永一道圣旨,换回了还在京畿大营训练的前禁卫军,将陈熙哲的士兵全部送了回去,美其名曰“操练”。 先不管朝中大臣是怎么想的,商雪柏没想到皇上说的竟然是真的,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激动的都要说不出话来了,于是才有了今晚的庆祝一说。 “应该说,是陛下想让他们回来了,商雪柏没可能去要。”温锦若意味深长的说。 “不管怎么说,对咱们来说都是好事。”卫闲庭不在意这些人是怎么回来的,“京畿大营那边是什么反应。” 温锦若看他一眼,“没反应。” 卫闲庭笑了一下,“那咱们也去吃饭吧。” 今晚的京城和往日也没什么差别,依然是一派祥和,歌舞升平,每个人都在准备着过年,脸上都带着一点迎接新年的喜气。 卫闲庭一行人融入这一片喜庆里,可是身形却意外的冷峻。 他们与整个京城格格不入。 “胡闹!这简直是胡闹!谁让她这么做的,她是想害死我们陈家是吗?!”陈府里,陈章怒不可遏的拍案道,指着陈夫人说:“她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陈夫人一生最是害怕陈章,可是今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分明眼睛里还带着惧意,愣是站在原地没动,苦口婆心的解释道:“老爷,娘娘的话也不无道理啊,一旦大殿下回京,以皇上现在的怒火,是一定不会轻饶了他的,娘娘就殿下一个儿子,她不能让大殿下有事啊!” 陈章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难道大殿下回京就一定会死了吗?!你看看皇上现在有这个想法吗?慈母多败儿,就是你一直纵容娘娘,导致娘娘也一直纵容大殿下,才给我们陈家惹下这么大的祸事!现在,你们不想着怎么挽回皇上的目光,竟然还敢想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们是觉得陈家死的不够快吗!” 陈章已经堪称暴跳如雷。 陈夫人瑟缩了一下,可是想到女儿的嘱托,她有硬着头皮说:“老爷,皇上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今天,连禁卫军都换了,不就是信不过咱们了吗,事已至此,万一大殿下真的回京出了什么事,咱们就什么都没了,温家可是在旁边虎视眈眈呢,这么多年温昭仪从来不离开阳嘉宫,您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吗?” “老爷,温家早就和卫闲庭串通一气了,就等着将咱们和大殿下一网打尽呢,温锦若以卫闲庭马首是瞻,再这样下去,天下又变成了卫家的天下啊!”陈夫人看陈章不再说话,立刻劝道。 陈章的脸色晦暗不明,他看着陈夫人紧张小心但是依然决绝的脸,艰难的说:“所以,你们就想要造反?”   ☆、463.第463章 卒中 “不是不是。”陈夫人连连否认,“娘娘只是说,让皇上昏睡一段时间,先救下大殿下再说。“ “那等皇上醒了呢?”陈章觉得陈皇后的计划简直漏洞百出。 陈夫人愣了一愣,“事实已成,到时候皇上说什么都没用了啊。” 陈章愤恨的看了她一眼,“娘娘都是怎么和你说的?” “娘娘说,她询问过太医,皇上近日身体不好,多用安神的药物,只要稍微换几味药材,让皇上昏睡一段时间,扳倒卫闲庭,救下大皇子,就没事了。”陈夫人复述着陈皇后的话。 陈章的脸色阴沉,看着陈夫人道:“娘娘说了准备什么时候做此事吗?大殿下知道吗?” “皇上的圣旨才发出去没几天,大殿下应该刚从英州出来没多久,快马加鞭还要半个月,足够我们做成此事了。”陈夫人今日在陈皇后那里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她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女儿胆子如此大,可是女儿说的有道理,而且女儿的样子也让她心酸,才答应了下来。 陈章的眼睛里滑过一丝狠意,一字一句的说:“我倒是小瞧了娘娘了!” 陈夫人不明所以。 陈章也不打算和陈夫人解释,她原来就宠着陈皇后,才造成陈皇后现在的性子,只是没想到陈皇后竟然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算计上了,真是让陈章刮目相看。 “老爷,皇上突然陷入昏迷,娘娘急召三公入宫!” 陈章这边事情还没想明白,那边家丁就已经来报了。 陈夫人脸上是惊讶和惊喜的混合表情,她不由自主的抓着陈章的手,“老爷,娘娘竟然做到了。” 陈章的脸色异常的难堪,他问道:“知道皇上是因为什么原因昏迷的吗?” 家丁不知道陈章为什么有此一问,但还是说:“回老爷,听说像是风邪入体。” 风邪入体,那就是脑卒中了。 陈章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一晃。 旁边的陈夫人已经惊呼出来,“怎么可能……” 生怕陈夫人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陈章狠狠的瞪了陈夫人一眼,呵斥道:“闭嘴!” 然后他朗声道:“来人备车,进宫!” 今晚的皇宫很是慌乱,从陈皇后宣太医到为皇上确诊的时间里,承明殿里里里外外都是进出的人,乱糟糟的一团,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慌失措的表情。 “娘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陈章的脸色很不好,从他进来看到商润和席阳的时候,他的表情就一变再变,越来越阴沉。 陈皇后的指尖还有点颤抖,但是她的表情已经镇定下来,她甚至还拿出手帕摸了摸眼角,说:“本宫今晚本来是找皇上商议大皇子的事情,皇上说大皇子的事情恐怕还有疑点,想要再重新审问,说步大人死的蹊跷,本宫本想和皇上再说几句,结果皇上突然就昏迷了……” 后面的事情不言而喻,皇后找来了太医,经过诊断,皇上是犯了脑卒中。 这几乎是一个治不好的病,端看皇上现在的情况,太医围坐一起,愁眉苦脸的讨论就知道了。 “席大人似乎并不紧张。”商润看着席阳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趁着陈章和陈皇后进去看林永的时候,小声的说道。 席阳确实不紧张,但是他不能说出来,毕竟里面皇上的情况不明,他说:“阁老不觉得这种情形有点熟悉吗?” 商润想了一下,瞬间便明白了,这种情形确实很熟悉。 当年,在宁武帝死的时候,一道遗诏让羲贵妃将他们三个人叫进了宫里,那时候的羲贵妃还是羲和公主,她甚至比现在的陈皇后都很镇定,有条不紊的和他们三个说话,他们三个的心情也和现在一样,各不相同。 “但是现在毕竟不是前朝了,可没有太子殿下逃跑这件事了。”商润还是喜欢和席阳多说两句的, 三公之中,席阳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和商润的关系还算不错,陈章和他们两个人没什么话说,当然,他也不需要和商润他们俩有话说,他只要和林永说话就可以了。 “但是也没有太子。”席阳轻声说,看到陈章和陈皇后已经出来了,立刻不说话了。 商润总觉得席阳刚才话里有话。 “不知娘娘现在有何吩咐?”商润问道,不是他想问,而是席阳肯定不会说,陈章和陈皇后是一家的,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商润不过是代替自己和席阳表个态罢了。 “早朝暂免,一切事物由三公代为处理,大皇子一案压后,待皇上清醒过来再说。”陈皇后思虑清晰,想来已经考虑很久了。 席阳甚至都没问什么时候再重审,只要皇上醒不过来,大皇子一案就没有重审的日子了。 三人应声之后准备离开,陈皇后突然说:“陈大人留步。” 商润和席阳没说什么,与陈章一拱手,算是告别,之后便立刻离开了。 “看样子大皇子这次是逃过一劫了,这个案子不会再审了。”商润也不知道今晚是怎么了,竟然和席阳说了这么多话。 “应该吧,大皇子可是会很高兴了,不过倒是难为了我和卫大人。”席阳说的轻松,都没有多少为难之意。 商润总觉得席阳的态度过于从容了,不过他的思绪被卫闲庭的名字吸引过去,竟然还有一些担忧,“也不知道他这次能不能保全自己了。” 剩下的话尽在不言中,谁都知道,皇上这个病几乎没有醒过来的可能性,到时候大皇子回来,群臣肯定是要大皇子登基的,卫闲庭和大皇子有仇,和陈家也有仇,到时候很难得到善终。 想到自己女儿的一双儿女,商润那颗始终藏着怨恨的心似乎也有一些松动,开始为他和羲贵妃的命运担忧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母亲回去说的,只是让皇上昏迷一段时间,怎么变成脑卒中了?是真的吗?” 陈皇后和陈章来到偏殿,让傲霜去外面守着,自进宫以来镇定的脸色终于消失,眉头拧成了一团。 陈皇后也没有了冷静的样子,她那勉强抑制下去的颤抖再也控制不住,说话的时候都带着颤音,“不是我,父亲,不是我,我并没有让皇上得这种病,这不是我做的。” 陈章愣住了。   ☆、464.第464章 入彀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陈章心里没由来的一慌,连忙追问道。 这件事说来非常简单。 陈皇后见到林永的一系列动作,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和对林永的怨恨,她发誓要自己保护自己的孩子。 最开始的计划中,她只是想要和林永多周旋几日,找一点卫闲庭的麻烦,让案子没法审下去,可是林永根本不见她,像是知道她想做什么似的。 随着案子越审越深入,挖出的关于林思明的事情越多,陈皇后就越来越坐不住了。 林思明做出了什么事她最清楚,但是林思明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瞒着她,她也是不知道的,当她得知卫闲庭已经审问了一大批成平宫的宫人,而且得到一份极其有价值的口供之后,陈皇后就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了。 她在艰苦的等待中已经对林永越来越失望了,在她看来,现在没什么比她的儿子更重要,无论做什么事,她都要保护她的孩子。 孩子是她全部的倚仗,她绝对不能让温昭仪和羲贵妃爬到自己头上来。 “娘娘是怎么知道,卫闲庭和席阳审问出了很多东西?”陈章的眉头一直就没舒展开,正在努力的思考着。 陈皇后茫然的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说:“我一直在关注这件事,建阳宫里还有一些人可以用。” 陈章便明白了。 “娘娘是怎么想到让皇上昏睡一段时间的?”陈章又问道,他始终觉得自己的女儿胆子太大了。 陈皇后最开始并没有想这样做,林永毕竟是她从少女时候起就一直爱恋的人,可是如果林永没出事,怎么能换来她儿子的平安呢。 让林永出一点事情,最好是昏迷一段时间,岂不是最好的吗? 陈皇后觉得这个突然划过她脑海的想法简直好极了。她找来太医院给林永开的药方,让傲霜仔细看了看,傲霜是她的陪嫁,当年就是看中傲霜的略懂医理,陈皇后才会带着她,这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 傲霜是陈皇后的人,哪怕她知道陈皇后要做什么,也会毫不犹豫的照办。她看道林永的药方之后,便和陈皇后说了,改动几味药材,立刻就能让皇上陷入昏迷,而且太医根本查不出来。 陈皇后便在这几日里生了病,从太医那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拿到了几味药材,准备换了药材熬成汤药之后,让林永服下。 她从来没有这么小心的做一件事,从拿药材到换药材的过程都非常谨慎,找的也是自己的心腹之人,就等着今晚将此事做成。 陈皇后确实骗了陈夫人,她说的几日并不是几日之后,而就是今晚,她知道自己的父亲一定不会同意这件事,所以才用她母亲的口说出去,不给陈章准备的时间,让陈章帮自己。 可是陈皇后千算万算,没想到给陈章措手不及的同时,她也出了岔子,她今日来找林永说了几句软话,亲眼看着林永喝下汤药,然后突然就说不出话来,药碗摔在地上,昏了过去。 太医的诊断可以说是晴天霹雳,可是陈皇后还必须得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的手掌掌心都被自己掐出了血,才堪堪能坚持到现在。 “那个换药的人呢?”陈章突然问。 陈皇后早就忘了这个人,这时候被陈章问起来,想了想说:“应该回了建阳宫了,傲霜,去叫雪竹来。” 雪竹就是她后来提拔上来的心腹了,是除了傲霜之外,她最信任的人。 傲霜去了很长时间,久到陈皇后都开始不安的时候,才回来道:“娘娘,雪竹并不在建阳宫,没人看见她去哪了。” 陈章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陈皇后也慌了,雪竹如果被人抓到,就算她说什么,也没有人会相信了,“怎么会这样呢,不是说让她事成之后,立刻回建阳宫的吗?” 傲霜也是一脸的无措,显然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 “不用想了。”陈章的嗓子都开始有点哑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丝丝寒气,说:“娘娘还没反应过来吗,咱们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了。” “圈套?什么圈套?”陈皇后的心一下子慌了。 陈章的脸上浮出一个狠厉的笑,冷声道:“雪竹早就背叛了娘娘,想来娘娘的那些计划,也是有心人通过雪竹的口指引的吧,药被换了,皇上真的脑卒中了,万一事发,娘娘和大殿下,还有咱们陈家,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陈皇后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一张脸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说:“怎么可能呢,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恐怕从最开始大皇子的杀人案爆发出来,就是一个圈套了,可恨我们还不自知,傻傻的跳了进来!”陈章的头脑越发的冷静,慢慢的说:“真是好缜密,好狠毒的心思啊。” “是谁!是谁这么害我们!”陈皇后扶着傲霜才能站稳身子,她的心跳得飞快,只要一想到入了别人的圈套,立刻就慌了神,“父亲,您一定要救我,救明儿啊!” 陈章的眼中划过一丝厉色,他说:“娘娘别担心,他设了圈套,未尝不是咱们的机会,立刻调京畿大营来封锁宫门和京城,罢免商雪柏的统领之职,快马加鞭给明儿和子鸿送信,带大军回来清君侧!” 最后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卫闲庭,你想的倒是挺好,就是不知道,最后事情会不会如你的愿!”陈章咬牙道。 傲霜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大人,卫闲庭的夫人还在宫中!” 陈章笑了一声,“天助我也!立刻将阳嘉宫围住,将里面所有人都看管起来,我倒要看看,卫闲庭是不是像他表现的那样,深爱他的夫人!” “父亲莫非是要造反?”陈皇后不安的问。 陈章一双眼睛深沉的看不见情绪,他慢慢的说:“娘娘,这不是造反,宫里有人谋害陛下,企图颠覆朝纲,我们要做的就是拨乱反正,清君侧,还朝廷一个清明!”   ☆、465.第465章 证人 商润没想到自己回府之后会见到一个不速之客。 “你是怎么就进来的?门房呢?侍卫呢?”商润的脸色不太好,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进了自己的书房吗? 卫闲庭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身边站了一男一女两个人,从衣着上看,男的那个穿的是太医院的衣服,女的那个,好像是哪个宫的大宫女? 商润心头划过一丝疑惑,卫闲庭带这两个人来做什么? “商大人不必担心,我是从侧门进来的,因为身边带了两个人,不太方便,故而没有让人声张。”卫闲庭淡淡一笑,他手边搁着一杯热茶,看样子真的是自己府中的人放他进来的。 “京城里混乱成了一片,你来我府上做什么?”商润觉得卫闲庭的神态太从容了,像是不知道皇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似的。 卫闲庭微微偏头,对站在他身边的两个人说:“陈太医,雪竹,还不快见过商大人,有什么事,都可以和商大人说了。” 那两个人立刻给商润见礼。 商润总觉得雪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说过一样。 “商大人,皇上被奸人所害,危在旦夕,还请商大人救驾啊!”还没等商润把雪竹的身份想起来,陈太医已经说出了一番让他震惊的话。 “你说什么?”商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太医继续说道:“商大人,陛下不是真的脑卒中啊,那是被药物害的啊!” “你详细的说一说。”商润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面沉如水,已经恢复了镇定。 陈太医便道:“陛下的症状只是看着像脑卒中,那是几种药物混合之后做出的假象,太医院的几位太医只是一时没有诊断出来,可是时间久了,必然会发现端倪,这种药物非常伤身体,陛下昏迷的时间越长,将来恢复清醒的可能性越小。” 商润冷静的问:“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奴婢可以作证。”一直在一边沉默的雪竹突然说话了,她说:“奴婢是皇后娘娘宫中的大宫女,此次调换陛下的药材之事,是皇后娘娘吩咐奴婢做的,奴婢的家人性命都握在皇后娘娘手里,不得已才做出这种事。” 她的面容里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沉静,口齿清晰的说:“奴婢心中不安,趁着宫里乱象起来的时候偷偷跑出了宫,找到了卫大人,卫大人承诺救出奴婢的家人,奴婢才来到大人府上,给陈太医作证的。” 商润看着她一张年轻的脸,终于想起来了,雪竹这个人,的确是陈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 “你是说,皇后娘娘害了陛下。”商润明显不相信。 雪竹叩了一个头,继续道:“是,奴婢不敢欺瞒大人,大皇子杀人确有其事,皇后娘娘为了救大皇子,决定谋害陛下!” “她谋害陛下做什么,这可是……”商润的话还没说完,自己就不说了。 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可是也是造反的契机,如果大皇子此时和陈熙哲率军回来,只要一场宫变,让大皇子登基,就没有什么诛九族的大罪了。 “看样子商大人已经明白了。”卫闲庭淡淡的道。 商润突然抬起头看着他,“你把这两个人带到我府中,到底是想做什么?” 卫闲庭像是觉得他问的问题很奇怪,自然的说:“当然是让商大人率领群臣攻破宫门,擒的奸佞,救下皇上了。江山社稷,想来商大人也不想交给林思明吧。” 他直接说出大皇子的名讳,没有半点尊敬。 商润的目光锐利,“这种千古流芳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去做?” 卫闲庭坦然道:“大人忘了吗,我是个佞臣,我说话可是没有您有分量的,没有人会相信我。” 商润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从他对商雪柏的教育就能看出来,可是谨慎的人唯一的不好就是容易瞻前顾后,分外小心,商润依然是不相信卫闲庭的,“没有证据,单凭这两个人的话,是不足以取信其他大臣的,未必有人会冒着得罪陈章的风险做这种事。” 卫闲庭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他略皱眉,语气里带了两分冷意,“商大人,我可以明确的告诉您,如果您再犹豫一会儿,等到京畿大营里陈熙哲的兵占领了皇宫,罢免了商雪柏的统领之职,完全接手京城之后,再做什么都完了,陈熙哲和林思明的军队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城门底下,到时候您难道要等着陈章来清洗吗?”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我怎么能相信你不是设计骗大家呢?”商润戒备的看着卫闲庭。 卫闲庭的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他说:“我进商府之前,陈章已经让陈皇后下旨,免去商雪柏的统领之职,责令在家,命令京畿大营即刻进城,拱卫皇宫,铲除奸佞了。” “就算我是奸佞,但是害皇上的药不是我下的,想要造反的也不是我,一旦让陈章做成这件事,商大人应该知道后果是什么,我活不了,我阿姐也一定会死,商家上上下下,不会有一个活口,林思明和我有仇,他难道会放过你吗?外,祖,父。” 卫闲庭已经多年没有叫过商润外祖父了,可是他这一次叫出来却带了点提醒了警告的意味。 好像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似的,一个家丁跑进来道:“老爷,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让少爷停职在家,交出拱卫皇宫和京城的兵权,交由京畿大营保护,一干人等不得外出,娘娘说,卫闲庭温锦若等人谋害陛下,即刻交由大理寺捉拿下狱,待皇子回京之后审问。” 商润愣住了,陈太医和雪竹立刻转头看着卫闲庭,脸上的紧张清晰可见。 卫闲庭依旧是从容不迫的样子,甚至还轻叹一声,微笑着说:“竟然这样快啊,看来商大人您考虑的时间有点长了。” 商润的眼神瞬间恢复清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就算我召集了群臣,这样带着陈太医和雪竹也不一定会有人相信。” 目的已经达到,卫闲庭并不久留,已经站了起来,闻言不以为意的道:“商大人可以去找席大人商议,席大人一定会支持您的。” 商润看着他那张镇定自若的脸,怎么也不相信,大皇子造反这件事,卫闲庭一点都没有插手。 可是为了商家的未来,他也不能不按着卫闲庭的安排走。   ☆、466.第466章 是你 火光和喧嚣声划破了京城夜晚的宁静。 商润带着陈太医和雪竹,两个人证俱在,证实了陈章陈皇后谋害皇上,企图造反的事实。 可是当商润和席阳带着群臣来到宫门口的时候,发现京畿大营的人已经占领了皇宫。 陈章站在城门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人,朗声道:“卫闲庭,你谋逆作乱,蛊惑人心,其罪当诛!” 卫闲庭带领了一众绣衣使保护着群臣,和城墙上的士兵遥遥对峙,闻言冷笑道:“陈大人,陈皇后谋害陛下证据确凿,你私调京畿大营的士兵进城,已经是大逆不道,咱们两个到底是谁谋逆,一看便知!” 城墙上亮起一排火把,照的夜晚仿若白昼,他说道:“卫闲庭,你不必巧言善辩,等到大皇子回京,此事必见分晓,你夫人深明大义,必不会与你同流合污,想来,应该是很期待指控你的。” 席阳豁然回首,没想到卫闲庭在这样危机的关头还把裴音送进了皇宫,群臣看着卫闲庭的眼神有些变了,不知道卫闲庭到底是怎么想的,万一他反水,可再也没有人能制住陈章了,这些人的身家性命此时都系在卫闲庭身上了。 卫闲庭简直镇定的不正常,甚至还能轻松的笑出来,“内子深明大义,陈大人不必挑拨,您也不用等了,用不了多久,我就带着大皇子的人头来,想必到时候您一定会愿意开宫门的。” 陈章知道林思明不可能这么快到京城,他已经在刚才给林思明去信了,现在只要能控制住皇宫和京城,就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他说:“卫闲庭,你不要以为没有人能制得住卫夫人!” “卫大人……”席阳担忧的看了他一眼。 卫闲庭还不等说话,温锦若已经跑了过来,他身上还带着浓厚的血腥味,可见经历了一场不小的厮杀,温锦若的目光只在自己父亲身上落了一瞬,就立刻转回卫闲庭这边,他说:“京城里的防卫已经拿回来了。”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但是正好能让陈章听见,陈章的脸色立刻黑了几分。 卫闲庭瞄了陈章一眼,对温锦若点点头,然后对席阳说:“劳烦席大人在这里多看着一些,我的人会留下来保护各位的安全,我先去守住京城,等到擒住了大皇子,宫门自破,到时候还要大人您主持事务。” 席阳颌首,可是依然有些担忧,“卫夫人他……” 卫闲庭倒是颇为放心,“不要紧,没有人能制住阿音,没有人!” 他说的如此坚定,倒是给了席阳和周围的人莫名的安心。 卫闲庭转身就走,竟然没有半分犹疑。 “原来,陈章说的那个能制住我的人,就是你啊。”裴音坐在金华殿里,看着陈皇后身边那个笑容妩媚的女子,声音里竟然带了一点失望。 一刻钟之前,裴音和羲贵妃还有温昭仪和小皇子,一起被一队面孔陌生的士兵带到了建阳宫金华殿,陈皇后高高在上的坐在上首,妆容精致,气势十足,看着她们的目光非常高傲,让裴音非常的不喜欢。 “姐姐这样说,妹妹很伤心的,见到了我,姐姐都不开心吗?”裴君兰站在陈皇后身边,说出的话娇娇柔柔的,恨不能滴出水来。 裴音用眼神示意羲贵妃和温昭仪稍安勿躁,不要害怕,在她们身边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慢慢的说:“看来妹妹并没有把我的警告放在心上,如果陈皇后的眼神能收敛一点,想来我应该会开心不少。” “大胆!”陈皇后狠狠的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卫闲庭大逆不道,谋害陛下,企图造反,你竟然还敢如此嚣张,就不怕过一会儿,跟着卫闲庭一起黄泉相见吗?!” 林江雁就坐在陈皇后手边,紧张的握着陈皇后的手,闻言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很遗憾,黄泉可能不会收了我。”裴音一点都不在乎的笑了,看着陈皇后的目光居高临下,像是在看一个死物,她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两下,语气里带了两分懒散,“皇后还是不要说话的好,我们姐妹之间的私事不想让别人插嘴,而且,到底是谁谋害了皇上,等林思明死了,可以让雪竹出来说一说。” 陈皇后气急败坏,但是竟然真的不敢再和裴音说话,裴音身上那浓重的阴暗气息逼迫的人都要说不出话来了,羲贵妃和温昭仪怔怔的看着她的侧脸,觉得非常的陌生,简直像是不认识她了一样。 小皇子因为这种阴冷的气息,竟然不安的动了动,哭了出来。 温昭仪连忙去哄小皇子,陈皇后看着小皇子,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恨意。 “这就是你说的能保证本宫的安全,能克制住裴音?”陈皇后有气没地方撒,只能出在裴君兰身上。 岂料裴君兰正悠闲的看着自己的指甲,完全将陈皇后的话当做了耳边风。 “如夫人!你!”陈皇后见一个两个都无视她,冷声警告道:“别忘了,你还是陈家人!” 她提醒着裴君兰的身份。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裴君兰的指甲倏忽之间竟然变得又尖利又长,她转过头看着陈皇后,一双红色的眼睛像是能滴出血来,说不出的邪恶,她说:“皇后娘娘,陈熙哲那种人我还看不上,我可不是你们家的人,若是放在三百年前,你们连给我们姐妹提鞋都不配!” “啊!”林江雁被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吓得惊叫出声,然后又立刻捂住了嘴。 陈皇后也是吓得不能自已,根本听不明白裴君兰在说什么。 裴君兰并不在乎她们的感受,转过头对着裴音笑着说:“姐姐真是好手段,想来现在林思明那个蠢货应该已经快到了京城吧,看来这一次又是姐姐赢了呢。” 她身上的血腥气像是感染了裴音,竟然让裴音的眼珠也变成了血红色,两姐妹经过三百年的光阴再次遥遥对峙,倒像是宿命一般。 裴音身上的黑暗气息比刚才更加恐怖,简直像是要吞噬所有一般,林江雁和陈皇后早就软成了一团,互相抱在一起瑟瑟发抖,金华殿里的侍卫们也像是承受不住一般,“扑通”一声,全部都跪了下去。 裴音慢慢的站了起来。   ☆、467.第467章 三次 “姐姐的气势还是这么惊人,真是让妹妹好生欢喜。”裴君兰陶醉的说,她全身的毛孔都要舒展开了,完全沉浸在裴音浓厚的杀戮气息中。 整个金华殿里,唯一还能正常的坐着的,就只有裴音身边的羲贵妃三个人了。 羲贵妃和温昭仪的眼睛里流露出恐惧之色,小皇子已经连哭都不会了。 “娘娘如果害怕,可以把眼睛闭起来,不过为了避免小皇子以后做噩梦,还请娘娘盖住小皇子的眼睛比较好。”裴音的声音依然沉静,但是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寒意。 “姐姐还是这么温柔。”裴君兰有些嫉妒的看着羲贵妃和温昭仪,“总有别人能夺去你的注意力,所以我才会非常非常的生气。” “七妹妹还是学不乖,总是一再挑衅我的底线。”裴音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看来上一次给你的教训还不够。” 裴君兰掩唇轻轻笑了一声,“姐姐总是教训妹妹,妹妹每次既开心又难过呢,不过姐姐的能力那么强,妹妹如果再不长点记性,那可就太蠢了。” 裴音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意,“这么说,七妹妹这一次是做了点什么能让我刮目相看的事情了?” “岂止呢,妹妹这次不止做了一点,而是做了很多呢,姐姐猜一猜,这么多天,妹妹都去哪里了?”裴君兰忽闪着大眼睛,一派天真的样子。 裴音冷冰冰的说:“七妹妹想来是回了一趟西陆吧。” “呀,姐姐是怎么猜到的?”裴君兰掩唇惊呼,好像真的很惊讶似的,可是那双眼睛里的恶意毫不掩饰,显然就没想过裴音会猜不出来。 “因为我闻到了非常恶心的味道!”裴音抬起手轻轻一挥,“躲躲藏藏的东西,滚出来!” 她的手像是刀子一般,在空中只挥舞了一下,就像是化开了一个遮挡着什么的幕布,几个眼睛血红,带着獠牙的血族就从虚无中显出了身形。 那是三个金发的西陆人,高鼻深目,被发现了也没有惊慌,甚至还绅士十足的给裴音弯腰行礼,“见过裴音大人。” 他们对裴音非常恭敬,行礼一丝不苟。 裴音的目光只在他们身上轻轻扫了一眼,立刻又落回裴君兰身上,“我说过,不准你们踏入东陆,是不是现在我的话已经没有作用了?” 其中一个男人说:“裴音大人误会了,我等没有冒犯您的意思,不过是听君兰大人说,您私自用血液豢养了一个人,长老们觉得您的行为有些出格,特意让我等来提醒您一下。” 他的音调带着一些卷音,像是刚刚学会东陆语言没多久。 “顺便再替长老会清除这个被我用血液豢养的人类是吗?”裴音的声音没有起伏,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裴君兰。 “姐姐真是清楚得很呢,想来你放卫闲庭一个人在外面,现在应该已经是一句冰冷的尸体了吧,长老们可是吩咐过了,一定要把他的头拧下来,防止他活过来呢。”裴君兰的嗓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阿音!”一听说弟弟有卫闲庭,羲贵妃忍不住出声了。 “娘娘不要担心,没事的。”裴音没有回头,可是语气里却全是安慰。 裴君兰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阴郁,不过又马上笑了出来,“姐姐这样镇定,莫不是不担心卫闲庭的性命吗?” 裴音没什么笑意的勾了勾唇角,“七妹妹太天真了,我既然敢让卫七一个人出去,自然会找好保护他的人,你莫不是以为,我什么都没想到吗?” 她毫无感情的像是两块上等玉石一样的眼睛看着三个金发的西陆人,吐出的话都带着一股寒气,她说:“趁我现在还没动手,给你们时间离开东陆,回去告诉那些老家伙,如果敢再把脑筋动到我头上,我就回去让长老会换一换新鲜的血液。” 那三个西陆人不敢直视裴音的目光,可还是硬着头皮说:“裴音大人……” 说话的那个话还没说完,毫无预兆的化作了一团齑粉。 “滚。”裴音只说了一个字。 剩下的两个人一脸惊恐的看着裴音,匆忙行了个礼,瞬间就消失在金华殿里。 裴君兰有些遗憾的说:“还以为他们的胆子有多大,原来也不过如此。” 裴音没有接话,而是慢慢的举起手,她的指甲以眼睛可以看见的速度变得长而尖利,迎着光的时候,隐隐能看到泛着光泽,她说:“当年你给我一条命,虽然后来我脱离你的束缚,我也发过誓,要放你三次生路,毕竟姐妹一场,我也不能太无情,不久前,那是我第三次放过你,我说了,没有下一次。” 裴君兰的表情有点扭曲,终于不再是笑意盈盈的模样,而是怨恨的看着裴音,“我给你永生,是想你永远陪着我,你为什么还要去看着别人,姐姐原来不是对我最好的吗?!” “你也说了,那是原来!”裴音话音未落,已经消失的原地,下一瞬,就已经出现在裴君兰身边,带着锋利指甲的手就要斩下裴君兰的脖子。 裴君兰似乎早有准备,抬手拦住裴音,然后向旁边跃了一步,侧头看到裴音离开了羲贵妃,她阴狠的笑了一下,“姐姐既然派人去保护了卫闲庭,不知道卫闲庭的姐姐你有没有时间保护了!” 裴音显然想到了什么,刚想回到羲贵妃身边,然而裴君兰已经拦住了她的去路,“姐弟两个人,你只能保护一个了!不管你想帮卫闲庭做什么,我看没了小皇子,他还怎么办!” 随着裴君兰的话,在羲贵妃身后骤然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也是一个西陆的血族,不过他的眼神比刚才三人疯狂了不少,伸手直奔羲贵妃和温昭仪的要害,脸上全是要得手的洋洋笑意。 “若是被你偷袭得了手,我怎么和阿音交代呢。”一双柔弱无骨的手突然出现,横空拦住了那个血族,妖娆娇媚的声音听的人骨头都要酥了半边。 裴君兰闻声看过去,脸上是惊讶的表情,“萤雨?!” 那边萤雨与西陆的血族缠斗,很快就占了上风,听见裴君兰的声音,还趁隙应了一声,“正是我呀,君兰小妹妹不会以为阿音做事会出什么纰漏吧,你也太小看阿音了。” 裴君兰不敢相信,“如果你在这里,那是谁保护卫闲庭?” 裴音身边不是只有萤雨一个帮手吗?   ☆、468.第468章 援军 “没想到你竟然来了京城,我都不知道。”卫闲庭看着身边站着的异族男子,脸上带了些惊讶之色。 高大的异族男子收回重剑,对面的血族化作细沙散落于地,这已经是东陆最后一个血族了,他方才转头对卫闲庭说:“我也是刚到没多久,接到裴音的讯息赶过来,没想到真的碰到了血族。” 卫闲庭还没到城门口,翠柏就跑过来告诉他,林思明和陈熙哲到了,他带着温锦若和翠柏匆匆的往城墙那边赶,没想到凭空出现了五个西陆人拦住他们的去路。 卫闲庭对他们身上的气息太过熟悉,便抽出武器准备迎战,并且让翠柏和温锦若先去找苍松和商雪柏汇合。 温锦若和翠柏的离开并没有人阻拦,似乎他们五个人只是冲着卫闲庭来的,卫闲庭心中了然,这应该就是裴音说过的,会来“清理”他的长老会的人,他立刻毫不犹豫的出手,准备先下手为强。 然而即使有裴音的血液养着他,他和真正的血族也差了一大截,眼看卫闲庭就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文森突然出现加入战局,替他解决了麻烦。 听到文森是怎么来的,卫闲庭倒是一点都不意外了,“我就猜阿音肯定是要准备好的,不会漏算每一种情况,多谢,还请你进宫帮我看看裴音的情况,我要去城门那边看着,不能让林思明的人攻进来。” 没想到文森却摇头拒绝了,“不行,裴音的嘱托是让我跟着你,那我必须得跟着你才行,她那边不用担心,她是始祖血脉,没有血族能伤的了她。” 卫闲庭闻言也不在推辞,只说了一句“多谢”,就立刻运起轻功往城门的方向而去,外面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听声音就能知道,厮杀的非常激烈。 “大人!”苍松正在整顿城墙上的防卫,换下那些受伤的禁卫军,见到卫闲庭来了,还没来得及惊喜,就听到外面陈熙哲的声音。 “卫闲庭,你谋逆作乱,其罪当诛,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尔等助纣为虐,若是现在擒住卫闲庭,大殿下可免除尔等罪责,既往不咎!” 卫闲庭走到城墙上,看着一身铠甲,眼神犀利的陈熙哲,从容的笑了,“陈将军,没想到啊,七年之后竟然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过这一次我可不会再开城门了!” 他高声道:“陈皇后谋害皇上,大皇子谋反,众将士听令,拿下贼首,救出皇上,圣上必有重赏!” “舅舅,怎,怎么办?”林思明颤抖着声音问。 他和陈熙哲带着军队偷偷离开英州,已经是违抗了皇命,结果刚到京城门口,就听到了他母后谋害皇上,以致林永昏迷不醒的消息,早就慌了手脚,不知所措了。 此时一听到卫闲庭说他造反,立刻就害怕起来。 陈熙哲的声音里有一股狠意,他凶狠的说:“还能怎么办,攻破城门,咱们进去,就是清君侧!到时候你只要登基,想怎么说怎么说!你以为现在还有什么退路吗!” 他刚到京郊就遇到了陈章派来送信的人,结果展开信件一看,再听那人的一番说辞,已经和陈章一样明白,他们是被人算计了,然而此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以实力硬拼。 成王败寇,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 “他们没有军队,只有一些绣衣使和禁卫军,军队都在我们手里,怕什么,攻城!”最后两个字,陈熙哲说的非常大声。 陈熙哲说的非常对,京城里只有绣衣使和禁卫军,京畿大营的军队先一步进了皇宫,所以卫闲庭还要把绣衣使分出来攻打永明宫,根本就没有多余的人手来防卫。 禁卫军总共就那么些人,很快就不够用了。 “不行了,我们快守不住了!”商雪柏冲到卫闲庭身边,大声说道。 他接到懿旨的时候很莫名,但是依然决定照办,然而还没等他交出象征禁卫军统领的牌子,那个内侍突然倒了下去,内侍的身后,是拿着刀的脸上犹带血迹苍松,苍松的刀尖还滴着血,显然人就是他杀的。 商雪柏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苍松半是强迫半是请的压到了城门上,让他带着禁卫军拱卫京城,抵挡大皇子和陈熙哲的叛军。 他原本是不信的,可是听到京城里的喊杀声,再看到远处尘烟滚滚的样子,立刻明白了,不管怎么说,必须得保住京城,不能让陈熙哲的进队进京。 可是禁卫军只有这么多,要守住四个城门简直是天方夜谭,再多的人也是杯水车薪,根本就抵挡不住陈熙哲的大军。 各个城门的禁卫军都消耗的差不多了,死伤人数全部都报到商雪柏这里,商雪柏知道,已经快守不住了。 “必须要守住!”卫闲庭根本不听商雪柏的说辞,态度冷硬异常。 商雪柏怒从心中起,被他这漠视生命的冷酷激怒,他一把抓住卫闲庭的衣领道:“我的兄弟都死的差不多了,根本就守不住,你难道让死人守城吗?!” 卫闲庭的鞭子像长了眼睛似的,一下抽飞一个刚刚爬上来的士兵,他的鞭子不沾血,直接将那人的头扯了下来。 他一手拂开商雪柏,目光冷淡的看着他,还能关注着周围的情况,冷声道:“那就全部死在城头上,一个都不准下来!“ 他的手一指城墙下面,声音没有多少起伏,“那是陈熙哲的军队,只要他冲进来,咱们都没有活路,要么你带着你的兵,今天死在城墙上,要么等到陈熙哲冲进来,将你和你的家族屠戮殆尽!” 他看着商雪柏的眼睛,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七年前,你不是一直耿耿于怀没有拱卫京城吗?今天我给你这个机会,要么战死,要么被杀,你选一个吧!” 卫闲庭不再看他,转头对翠柏说:“让他们再坚持一会儿,坚持到援军来,否则城门一破,大家都是个死!” 商雪柏从来没见过卫闲庭如此血性的样子,他情不自禁的问道:“难道还会有援军吗?” 邺朝的军队总共就这么多,哪还有援军了? 没想到卫闲庭肯定的说:“有,很快就会来。” 似乎是为了印证卫闲庭的话,遥远的地方又传来一阵马蹄震动的声音,此刻已经是晨光微熹,能透过那一丝光亮隐约的看到,那面飞扬的旗帜上是一个大大的“宫”字。 那是宫言知的军队。   ☆、469.第469章 平叛 裴音和裴君兰缠斗的时候,突然侧耳听了一下,随后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看来,是宫言知的军队到了。” 抱着林江雁的陈皇后听到这话,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眼睛里逐渐染上了绝望。 裴君兰的表情变了变,“没想到姐姐连宫言知都算计好了。” “不要放过每个细节,父皇曾经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裴音表情不变,既然已经要尘埃落定,那么不需要再和裴君兰多啰嗦了。 那边的血族一声惨叫,萤雨已经结束了打斗。 裴音笑了笑,“七妹妹不记得也没关系,毕竟你当年就不太爱听太傅讲课。” 她们两个的速度几乎用眼睛看不见,除了能听到身体碰撞产生的沉闷的声响,根本找不到人。 萤雨看了半天,直感叹血族肉体的强悍。 “萤雨姑娘,你真的不用去帮裴音吗?”羲贵妃见萤雨面善,便大着胆子说,今天发生的一切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萤雨看的正起劲,听到羲贵妃的话立刻摇头,“不需要,阿音刚才不过是拖延时间,卫闲庭那边肯定已经解决了,她现在不会再浪费时间了。” 果不其然,萤雨那边刚说完,就看到裴音和裴君兰已经完全现出了身形,而裴音的一只手正扎在裴君兰的胸口上。 “姐姐,真的要,杀了我吗?”裴君兰一张口,立刻吐出一大口血来,可是她的脸上还带着不在乎的笑。 裴音表情不变,一双眼睛连点波动都没有,“我说了,饶你三次,现在是第四次了。” “姐姐还真是,心狠啊!”裴君兰感叹一声。 她的容颜永远定格在一个似乎怅惘,似乎感叹的表情上,裴音没有让裴君兰继续感慨,她没有半分犹豫的抓出了裴君兰的心脏,一把捏了个粉碎。 裴君兰的身体落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然后没有两个呼吸的时间,就变成了一捧细沙。 “说真的,我实在不喜欢你们血族的战斗方式。”萤雨啧啧感慨,但是并没有离开羲贵妃和温昭仪身边。 裴音没有说话,只是突然闪现到羲贵妃身边,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直接吓得那两个人一个哆嗦。 她慢慢扯出一个笑容,尽管她努力笑得和善,可是她的手还滴着血,让这个笑多了两分阴森,“接下去的事情,不太适合两位娘娘观看,萤雨会送你们出去,不用担心,外面这时候没有多少叛军了,陈章应该已经被绣衣使拿下了。” “裴姑娘要做什么?”羲贵妃问道,温昭仪的手非常听话的没有从小皇子的眼睛上拿开,尽管她的手已经僵硬了。 “当然是清场,有些事情,不太适合被很多人看到。”裴音的言辞里透露着血腥。 羲贵妃还没想明白,突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温昭仪和小皇子也和羲贵妃一样,人事不知了。 “哎呀,这样送回阳嘉宫很费力的。”萤雨看着昏迷的三个人,和裴音撒娇。 裴音睨了她一眼,“那就找罗忘机来帮忙,记忆我已经改过了,回去什么都不用说,等着卫七进宫就可以了。” 萤雨咂咂嘴,在裴音森寒的杀气之中没敢说什么,使了个小术法,带着三个人消失在原地。 金华殿里,除了已经被吓昏过去的和一些受不住裴音杀气的侍卫,剩下的人都双眼无神的跪着,连陈皇后和林江雁都一脸恐惧的看着裴音,不明白裴音要做什么。 “秘密这种东西,我还是相信死人才能保守,想来皇后娘娘应该很赞同。”裴音的眼睛里没有人性,死寂一般看着陈皇后。 陈皇后打了个冷颤,终于明白裴音为什么毫不顾忌的暴露她非人的身份了,她根本就是打算的杀人灭口。 金华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等卫闲庭带着军队赶到的时候,金华殿里已经全部都是死人了,羲贵妃和温昭仪已经先一步被保护起来,陈皇后和林江雁则已经疯了。 “裴音!”卫闲庭看到站在殿中央的裴音,立刻冲了过去。 裴音身上的血腥气还没有散去,卫闲庭到的时候,她嘴角还有一点血迹没有擦去,浑身上下都是血,将一条原本漂亮的裙子染得斑斑驳驳。 卫闲庭拦住准备上前的人们,独自跑了过来,将裴音揽在自己的怀里,没有让人看见裴音此刻的表情。 裴音的眼睛颜色还没有恢复正常,全身都带着冷肃的气息,卫闲庭粗略的扫了一眼周围,看到那些血肉横飞的尸体,便知道裴音做了什么,他抱着裴音轻声说:“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咱们赢了。” 裴音在卫闲庭怀里眨了下眼睛,冰冷的气息如潮水一般退去,一双眼睛颜色恢复了正常,她闻着卫闲庭身上熟悉的气息,轻声说:“卫七?” 卫闲庭一颗吊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他低头,抬起手仔细擦去裴音嘴角的血,宠溺的笑着说:“让你自己权衡,你倒好,直接把他们全杀了,以后你肯定出名了,嘴角也不擦擦干净,吓到人怎么办?” 话虽这样说,可是没有一点责备裴音的意思。 裴音仰起脸眨眨眼睛,“有你呀。” 被卫闲庭叫过来去抓陈皇后和林江雁的苍松翠柏听了这话,面皮忍不住抽了一抽,觉得他们家大人和夫人站在死尸堆里谈情说爱,还真不是一般的有情趣呢。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这场争权夺利的斗争终于落下帷幕,陈熙哲被宫言知斩下了头颅,林思明绝望之下本想自尽,却被宫言知的人抓起来,陈章眼看大势已去,未免受折辱,自刎而亡,陈皇后和林江雁已经疯了,根本就没有痊愈的可能。 在卫闲庭的一声令下,凡是参与了这场叛乱的,全家老小悉数下狱,卫闲庭没有给背叛者一点反扑的可能性。 在陈太医和雪竹的证词之下,证明了陈皇后的罪名,陈皇后和林思明在卫闲庭的授意和重压之下,被处以死刑,陈家抄家灭族,再无翻身的可能。 然而可惜的是,经过太医诊断,林永昏迷的时间过长,耽误了救治的时间,已经不可能再恢复神志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在席阳和商润的带头下,群臣上疏,请求让小皇子登基,温昭仪推拒不过,只得同意了,不过她提出让席阳与商润辅政,待小皇子成年再亲政。 动乱平息之后,席阳等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管太傅平反,温锦若亲自去了云韶府,将管素卿和她的堂弟接了出来,管素卿离开云韶府的那一刻,忍不住落下泪来。 元寿八年,经过了战火没多久的京城重新热闹起来,只等着新帝登基,重新更改了年号便好。 “好在没有失言,总算在新年之前,让你看到了漂亮的火焰。”卫闲庭握着裴音的手走在京城的街道上,笑着对裴音说。 “这场焰火很漂亮,比三百年前漂亮多了。”裴音感慨了一声,将卫闲庭的手握紧了一些。   ☆、470.第470章 大结局 “卫大人。”见卫闲庭进宫,宫人立刻行礼。 羲贵妃和温昭仪尊封两宫太后之后,卫闲庭的风头一时无两,尤其他还掌着绣衣直指这种情报机构,又是救驾的大功臣,没人敢说他什么。 卫闲庭淡淡颌首,带着裴音一路走进皇宫。 自小皇子登基之后,林永便从承明殿移了出来,等到卫闲庭处理了大大小小的事情想起他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可是卫闲庭依旧没有忘记他,一有时间,立刻安排了人,马上进宫来看林永。 陈太医已经在房间里等着卫闲庭了,见到他来,立刻给他行礼。 卫闲庭客气的点点头,对陈太医说:“可以了,叫醒他吧。” 床上的林永昏睡的无知无觉,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得了脑卒中的人。陈太医拈起银针在林永的脑袋上扎了几针之后,原本被确定不会再恢复清醒的林永突然睁开了眼睛。 林永最开始有点茫然,但是很快他的眼睛就清明了。 他艰难的扭头,看到坐在旁边的卫闲庭和裴音,脸上带着疑惑。 陈太医收回针之后,对卫闲庭和裴音行了个礼,然后立刻退了出去。 “皇上不用装了,你昏迷的时候是可以听到外界的声音了,这段时间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已经让宫女说给你听了,这时候再和我装糊涂,是不是有点晚。”卫闲庭嗤笑一声。 林永张张口想说话,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愤怒。 “别白费力气了,这种药是不可能让你再说话的,你猜一猜我今天来是想做什么?”卫闲庭像是一个循循善诱的教书先生一般对林永说。 “我想了半天,总觉得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没有告诉你,就让你这么无知无觉的去了,实在是遗憾,总得和你说个清楚,我心里才能舒坦。”卫闲庭把玩着裴音的羊脂白玉,无视了裴音对他翻的白眼。 “从哪说起好呢?”卫闲庭似乎犯了难,看着林永被愤怒扭曲的脸,慢慢思考了片刻,才道:“就从管太傅开始吧。” 他站起来,走到林永身边,低着头,目光带着些许怜悯的看着林永,轻声道:“邺王叔,我本来对你没有任何的意见,哪怕把皇位给你,我都是相信你能做一个好皇帝的,可是你实在太多疑了,这个大臣也怀疑,那个武将也怀疑,既然这样,你本可以自己就定他们的罪,为什么要利用我呢?” “名声这个东西我虽然不在乎,可是也没有不要啊,我听你的话,杀了那么多忠臣良将,你依然不放心我,最后还让我杀了自己的太傅,你知道我心里有多恨吗?” 卫闲庭的眼睛里是怨毒的光,可是语气还是轻飘飘的,“我真恨啊,恨不得当时就和你同归于尽。” “想来你应该有所察觉吧,否则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派我去执行危险的任务,如果没有裴音,我想我真的就死了。” 他看到林永不太明白的样子,便解释道:“哦,差点忘了介绍,我的夫人,裴音,恕人谷的谷主,也是你一直在找的裴姑娘。步三昧有把柄在我手中,不敢把裴音的身份告诉你,千方百计的替我们隐瞒,你看,王叔,你身边最信任的人都背叛你了。” 林永的眼珠子转到裴音身上,裴音对他点点头,“邺王殿下,又见面了。” 她和卫闲庭一口一个“邺王”,早就不把林永当做皇帝了,由林永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对于这个称呼是多么愤怒。 林永有一种被背叛的愤恨,他徒劳的张张嘴,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林永感觉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看不清卫闲庭和裴音的样子。 “我不能等着你来杀我呀,邺王叔。”卫闲庭笑容里有一抹狠厉,还有些遗憾的说:“其实你我本来可以相安无事的,我只是想活着,可是你不让,我只能让你死了。” “邺王叔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陈皇后给你的药里只添了一些加重昏迷的,你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确实是林永的疑惑,他能听到外界的声音,也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知道陈皇后谋害了自己,但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卫闲庭的手笔。 卫闲庭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怜悯,“那是因为我常年让阿姐给你下一些药的缘故啊,每一种药材,通过不同的方式,一点一点在你的身体里堆积,所以你才会越来越疲惫,心力交瘁。” 他摊摊手,“邺王叔真是可怜啊,你身边竟然没有多少是值得信任的人呢,我用了三年时间,不断的蚕食,替换,收买,威逼,将你身边的,将永明宫的人收为己用,工程量是大了一点,不过你看,效果显著,永明宫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我的眼睛。”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着裴音,笑眯眯的说:“阿音,我做的是不是很好。” 裴音笑着点点头,“非常好。” 得到了裴音的表扬,卫闲庭转过头继续对林永说:“邺王叔不是一直想知道传国玉玺在哪吗?它确实在我手里,而且,我永远永远都不会把它交出来,我要让你的子孙永远都活在皇位受质疑的不安中,这样他们才会想办法励精图治,比起邺王叔对我做的,我觉得我简直太仁慈了。” 他俯下身,让林永看清楚他眼中毫不掩藏的恶意,“忘了告诉邺王叔了,从步三昧发现那个替我做假玉玺的老人家开始,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林思明杀人也是我让人护送苦主来京城喊冤的,我要让林思明死,我要让陈家永不翻身,就连步三昧都是被裴音杀死的。” 林永目呲俱裂,若不是口不能言,身体也几乎不能动,他是一定会起来掐死卫闲庭的。 “我模仿陈皇后的笔迹,给林思明发了送了几次信,再加上你的圣旨,一道一道攻破林思明的防线,让他起了谋逆的心思,可是我早有准备啊,在林思明到达京城的那一天,宫言知也会来,他会将林思明和陈熙哲一网打尽,然后摘掉叛逆的帽子。” 卫闲庭轻笑一声,“陈皇后,陈章,陈熙哲,林思明,宫言知,每一个人都按照我的想法去做,没有出半点差错,他们的心思都太好猜了,简直让我觉得没什么意思。” “邺王叔放心,您的儿子现在还在皇位上,前段时间温太后的授意,想要封我为摄政王,我觉得这样也挺不错的,我把指挥使的位置让出来给温锦若,然后坐你曾经拥有的那个位子,让你的后代也品尝一下这种有异姓王的滋味。” 卫闲庭看着林永涨红的脸,心情愉悦的笑了,“不过我比邺王叔厉害一点吧,毕竟我是摄政王呢。” 林永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因为说不出话和愤怒,眼睛里全都是血丝。 “走吧,文森今天要回西陆,我说好了要去送他。”该说的话说的差不多了,裴音看看时间,提醒卫闲庭。 “这么快时间就过去啦。”卫闲庭似乎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还是听话的直起身子,准备离开,临走之前,他像是又想起什么,转头对林永说:“忘了告诉邺王叔了,你最信任的席阳席侍中,从始至终和我都是同盟。” 林永本来今天被卫闲庭的一席话说的心神俱震,听到最后这一句,再也忍不住,直接吐出一口血来,昏了过去。 卫闲庭根本就没有回头看他,走到门前打开门,对等在外面的陈太医说道:“别让他再醒过来了。” 陈太医低头,表示明白了。 卫闲庭和裴音离开皇宫之前遇到了席阳,席阳见他走过来,遥遥对他行礼道:“卫大人今日气色不错。” “还好,心事已了,多年来,多谢席大人的帮助。”卫闲庭的感谢真心实意,当年若不是席阳伸手帮了他一把,也不会有后来这么顺利。 他并不知道席阳为什么要一直不求回报,冒着危险的帮助他,不过对于席阳的恩情,他一直铭记于心,并且非常的尊重。 “小事而已,还是卫大人能屈能伸。”席阳看着他笑了笑,又像是透过他的脸看到了什么人,有些感慨的说:“卫大人长大了,倒是没有小时候那么像贵妃娘娘了。” 卫闲庭心中豁然开朗,像是明白了什么,他再次对席阳弯腰,然后才和裴音相携离开。 席阳看着他脊背挺直的背影,觉得他和商贵妃确实不一样,他更坚强,也更隐忍,而且聪慧,也不知道是像了谁。 文森一直在城外的亭子里等着裴音,见到裴音之后,他当着卫闲庭的面再次问道:“裴音,你真的不考虑和我一起回西陆吗?” 卫闲庭怒目而视,忍不住出声道:“骑士长大人,裴音是有家室的人了!” 他特意在“有家室”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裴音笑着摇头,“还要多谢你这次的帮忙,如果西陆那边有困难,你可以给我来信,我可以带着卫七过去帮你,顺便看看风景。” 文森颇为遗憾的说:“那好吧,希望有一天我们可以再见面。” 裴音笑而不语,她有的是时间,就是不知道文森到时候还在不在了。 大骑士长像他来的时候一样,背着那柄象征荣耀的重剑,转身离开了。 等到看不见文森的身影之后,裴音才收回目光。 卫闲庭在旁边看的不是滋味,酸溜溜的说:“什么时候我走了,你能这么看看我呀。” 裴音撩起眼皮看他,语气懒洋洋的,“你还想走哪去?” 卫闲庭听了之后脸色立刻阴转晴,笑眯眯的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裴音难得的翻了个白眼,“那是你太难甩脱了。” 卫闲庭自动屏蔽掉她话里的嫌弃,拉着裴音的手往回走,状似随意的说:“阿音,连萤雨都去追罗忘机了,再也没人来烦咱们了,我看了看黄历,最近有好几个不错的日子,咱们成亲吧,我还欠你一个婚礼呢。” “也好入洞房。”最后一句轻的几乎听不见。 尽管卫闲庭努力说的非常自然,但是潮湿的掌心还是出卖了他紧张的心情。 裴音半天都没有说话。 卫闲庭满脸极力掩饰的失望,可是不敢表现出来,他不愿意勉强裴音,如果裴音不答应,他也不会说什么,不过就是内心有点小失落罢了。 就在卫闲庭的心情已经要跌入谷底的时候,他听到了两个轻飘飘的字。 “好啊。” 裴音那双几乎没有过感情的眼睛里装了满满的笑意和温柔,在卫闲庭看不见的角度,微微弯起了唇角。 新年已过,春日将临,万物即将苏醒,正是成亲的好时候。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久久小说网(www.jjxsw.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找好书,看好书,与大家分享好书, 久久书友1号群 466610122 久久书友2号群 283531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