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久久小说网(www.jjxsw.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婚婚欲醉,慕先生宠妻无度》作者:糖炒粒子 南湾见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有“病”,而且还是病入膏肓的那种。 很巧,她也是。 他需要一位能帮他稳固事业的太太,她需要一个能拉她出地狱的丈夫。 他有前科,她有前夫,刚刚好,很相配。 ———— 婚后,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慕先生都给慕太太无穷无尽的宠爱。 原本那些鄙夷的目光,渐渐变成了艳羡。 睡衣的扣子再次被挑开,慕太太终于忍无可忍,“慕瑾桓,我困了!” 男人薄唇上扬,嗓音旖旎,“乖,叫老公。” ———— 某天,迟暮美人香消玉殒的消息传开,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慕太太。 所有人都猜测这段婚姻会到此为止,就连南湾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 然而,慕先生却对她说,“湾湾,我要你。” 于是,监狱里的日子,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熬。 正文 001.不好意思,我是准备去离婚的。 你有没有过这样一种感觉,明明知道自己是在梦里,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皮鞭抽在皮肤上带来的疼痛感,真实的不像话,还有那带着血的棉被,如同一张巨大的网,把她困在里面。 无处可逃,也不能逃。 “滴...滴...滴...” 刺耳的喇叭声响起,把南湾从噩梦里拉了出来,浑浊的视线渐渐清明。 喉咙干涩,呼吸有些困难。 缓过那梦魇般的混沌,埋在方向盘上的脑袋缓缓抬了起来,身体往后,抬手将散乱的头发拨到耳后,擦去了额头渗出的细细密密的汗珠。 南湾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这车堵了差不多也有二十多分钟了,之前基本上都是在一寸一寸的往前挪。 现在似乎是通畅了,但是,这么多的车堵在一起,疏通起来也不容易,后面那位催的也太早了吧。 南湾拿过手边的水,拧开喝了几口,缓解了喉咙的干涩。 推门,下车。 走到后面那辆车旁边,她敲了三声后,车窗才被放下来。 以南湾的角度,自然是看不清车后座的人,视线所及的,是搭在腿上修长的手指,不急不缓的敲打着膝盖。 一看就是个老男人。 “大叔,您这市民素质有待提高啊。” 南湾的话是对着司机说的,视线却是落在后座上。 司机刘安看到南湾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毕竟她最近的曝光率可不比哪个一线明星少,他想不认识都难。 他才二十多岁,看着怎么也不是会被叫大叔的形象,很显然,这位南家三小姐是在讽刺慕总。 偷偷看了看后视镜,发现自家老板半磕着眸,似乎是一点都没有被影响。 刘安收回视线,开口道,“小姐,这可不能怪我,我们老板急着去谈合作,再耽误下去就会迟到的。” 南湾眨了眨眼,说了四个能气死对方的字,“我又不急。” 刘安的嘴角抽了抽,“您是在车上睡着了?还是准备留在这里过年呢?” 前面的道路基本上是通畅了,好家伙他等了五分钟,都没看见前面的车有挪一厘米的意思。 南湾也不生气,反而扬起了一抹明媚的笑意,“不好意思,我是准备去离婚的,脾气可能会很奇怪,我不想动,您就是撞上来我也不会动的,所以,委屈您老忍一忍吧。” 说罢便也不顾司机的反应,转身回到了车上,关门的声音格外大,显得自己很暴躁的样子。 南湾上车后,启动车子,慢悠悠的往前开着,就堵在那大叔的车前,每一次想超车,都被她挡了回去。 青城连着下了一个礼拜的雨,今天天气放晴,阳光温暖和曦,很适合离婚。 玩儿了十来分钟后,南湾才踩了油门,提高了车速,往发布会的现场开去。 刘安的车技被一个女人碾压的一点都不剩,内心无数只***奔腾而过。 干笑了两声后,无力的解释着,“慕总,其实我是让着她的。” 一分钟后,才听到沉沉的嗓音从后座传来。 “开快点。” 仿佛那红色的裙摆和浓郁的玫瑰香水味道从未出现一般。 ———— 正文 002.是......问心有愧。 陆离的经纪人宋明在发布会后台看见南湾的时候,深深的松了一口气,连忙跑到她身边,一脸讨好,“祖宗,您可来了,我还以为您给我撂挑子了呢。” 南湾把手里的提包扔到他怀里,径直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很清脆,音调慵懒散漫,“你竟然这么想我,简直是阴暗。” “我哪儿敢啊,”宋明抱着包,谄媚的笑着,小跑着上前,敲了休息室的门,得到陆离的准许后,推开,弯腰,一只手做着极其恭敬的姿势,“您请。” 休息室很明亮,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地板上,整个房间显得光线极好。 她的前夫正靠在沙发上,优哉游哉的喝着咖啡。 一身休闲装扮,造型师却在小细节的地方下足了功夫,普通的单品穿在他身上,可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空气里飘散着的咖啡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 南湾迈步走了进去,脱了身上的大衣随意丢在一旁,在他身侧坐下来,弯唇打趣,“呦,见惯了大场面的大明星果然跟一般人不一样,这么淡定。” 陆离抬眼,正对上南湾的笑脸。 南湾有四分之一的俄罗斯白人血统,五官却是很精致的清新感,笑起来的时候,眉眼会弯成月牙状,脸颊处还有两个梨涡,甜的跟个仙女似的。 她平时大多走的是极简风,从来都不会穿的这么不良家,当然也不会喷这么浓郁的香水。 认识她这么多年,陆离也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一面。 短暂的失神后,陆离脸上漾开似有若无的笑容,音调与平常无异,“演技不行,大场面还得靠南小姐撑。” 南湾收回视线,轻轻浅浅的笑了笑,低眸掩去眼底的情绪。 接着,她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陆离面前,提着裙摆转了一圈,末了还抛了个媚眼,“你看我这身怎么样,是不是典型的妖艳贱货?” 飘逸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波浪似的舞动,是灵动的美。 陆离看着面前故意笑的魅惑的南湾,有些失神,握着杯柄的手松了几分力。 找南湾帮忙的时候,他就知道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不是别人不行,而是,他只能相信她,也只有她会不问缘由的帮他。 “南湾,”陆离把咖啡放在桌面上,起身走到南湾面前,是难得的正经脸,“谢谢。” 南湾一愣,随即无所谓的笑了笑,抬手整理着陆离的领口,声音很低,“朋友之间不说谢。” 况且,她也是有私心的。 是问心有愧。 ———— 正文 003.斗不过,添添堵也是好的。 下午三点。 宋明把到场的记者安排好之后,就赶紧回到后台,刚走到休息室外,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两位祖宗,你们准备好了吗?” 南湾换上了高跟鞋,半长发被松散的挽在脑后,碎发勾勒的脸蛋更为小巧,妆容很清淡,跟一身红色的长裙形成了对比,清新和性感的结合,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独特的魅力。 “当然。” 挽上陆离的手臂,两人的步伐一致,越过宋明。 陆离带着墨镜,将眼底的情绪藏的干干净净,“南湾,你一会儿别乱说话。” 其实他很清楚南湾会干什么,但是好歹她是一个女孩子,在青城这样一个文化底蕴极其浓厚多的城市,总不能把自己名声搞的太糟糕。 南湾弯唇,浅浅笑着,反问,“我能说什么?” 那么多媒体都在,光想想都觉得劲爆。 最好是南家所有人都能在第一时间看见新闻,否则效果会打折的,岂不是白瞎了她攒了这么久的演技。 陆离一看南湾这个样子就知道她不会安分,好歹也当了十年的朋友,不是当着玩玩儿的,“你是准备丢枚手榴弹?还是准备直接上刺刀?” 下台阶的时候,南湾格外小心,毕竟脚上踩了双十公分高跟鞋,这要是摔了,应该挺丢人的。 “南家的人可比想象的要坚强的多,”南湾提着裙摆,每一步都走的很优雅,脸上也没什么异常的表情,很平和,“我这点儿风浪,顶多只能给他们调调味儿。” 越靠近大厅,那些议论声就越清晰。 陆离在转弯处停下了脚步,侧首去看她,“那就别往上撞。” “为什么不呢?”南湾抬头,并没有去看他,脊背挺得笔直,视线淡淡看着前方,声调虚无又缥缈,“斗不过,添添堵也是好的,总不能...让他们过的太自在。” 哪怕是,赔上自己。 陆离不是她,自然不会明白她身处的地狱到底有多黑暗,可是身为朋友,总不能看着她一步步往极端走。 “南湾,你还年轻,余生还很长。” 南湾点了点头,把手从他臂弯里抽了出来,侧首微笑,“所以,没有意外的话,他们都会比我先死。” 话音既落,南湾就越过他,走向大厅。 陆离看着那抹身影,怔怔的站在原地。 记者们“咔嚓咔嚓”的拍照声接连响起,宋明见陆离一直不动,连忙上前,低声道,“祖宗,您想什么呢?那些人嘴毒着呢,南湾一个人可应付不过来。” 陆离回过神,迈开步子。 ———— 正文 004.能拍到是你们的本事,拍不到就是你们无能。 ?“南小姐,你们从公布结婚到现在,也不过才短短半年时间,请问是什么原因导致这段婚姻破裂的呢?” ? ?陆离很清楚,记者们基本上所有的问题都是冲着南湾来的,一个比一个的指向更加明显。 ? ?就差直接怼到她脸上问:是不是因为陆离真的是GAY,忍受不了没有***的婚姻,才会离婚的? ? ?在他开口之前,南湾只用了三个字就让现场爆炸了。 ? ?“我出轨。” ? ?这话一出,底下坐着的记者顿时像是被拉开了水闸一样,离开座位,争先恐后的涌到南湾面前,就怕没有抢到好位置。 ? ?凳子被踢翻的声音,“咔嚓咔嚓”的快门声,被踩到脚的谩骂声......让这个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变成了菜市场一样。 ? ?没有一个人的脸上不是兴奋的表情,堪称五光十色,精彩极了。 ? ?毕竟,名门之女主动承认出轨这样的新闻,再加上是最近大火的陆离的前妻这样的身份,足够吸引眼球。 ? ?“南小姐,你出轨的原因是丈夫不能满足你,所以才耐不住寂寞的吗?” ? ?在所有嘈杂的唧唧喳喳的问题里,南湾只想回答这一个。 ? ?“不是,陆离很好,他是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我比那些人都有说话的权利,在有铁板钉钉的证据之前,你们诋毁他,可是要负责任的。” ? ?话筒都抵到下巴上来了,南湾依旧保持着微笑,缓缓的说着,“这段婚姻的破裂,是我的原因,能拍到我出轨的对象就是你们的本事,拍不到就是你们无能。” ? ?“陆离尊重你们,也请你们尊重他,不是拍过耽美剧的演员都是gay。” ? ?“演技太好,真不是他的错。” ? ?目的达到,南湾也就没什么心情再陪这些人玩儿了,起身,在保镖的护送之下,穿过人群,离开了现场。 ? ?陆离是今天的主角,在结束之前,自然是不能走的。 ? ?混演艺圈的明星,一切的行为都会被放大,他稍微有点情绪就会被贴上耍大牌的标签。 ? ?南湾明白。 ? ?———— ? ?陆离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多了。 ? ?是在一家酒吧里找到南湾的,桌面上都是酒,可她一杯也没动过。 ? ?周围投来不怀好意的视线,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一手托着腮,一手抛着骰子玩儿。 ? ?陆离戴着鸭舌帽,坐在角落里,没好气的问,“晚上去哪儿?医院?” ? ? 正文 005.我为了你连名声都不要了。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酒精味道,舞池里扭动着的年轻的身体,暧昧的灯光,震耳的音乐。 如果不是因为南湾的位置是在最角落里,恐怕是听不到他的声音的。 “去什么医院,回家啊。” 病人是看不完的,医院没有她又不会倒闭,当然是回家更有意思。 陆离抬手,在半空中截住被南湾抛起来的骰子,加大了嗓音,“那在这种地方鬼混什么?我送你回去。” 隐隐中有些莫名的怒气。 话刚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震动声隔着布料,很清晰的传到了他的神经。 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后,眸里蓄着很明显的烦躁。 “你待着别动,我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接个电话,敢去招惹那些不入流的男人,我就掐死你。” 这种威胁他已经说过n+1遍了,南湾也就听听而已,点了点头,继续玩儿着桌面上的另一个骰子。 南湾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黑衣男子,很无语,来这种地方还带着保镖的人,可能是有病吧。 想到这,南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们可不就是有病吗? 陆离接完电话回去的时候,顺手脱了自己的外套,搭在南湾肩上,握着她的手腕,“走吧,我送你回家。” “你有事就先走,我自己回去,”南湾拨开了他的手,趴在吧台上,嗓音清淡,“把你的保镖也带走,别杵在这儿碍我的眼。” 陆离闭了闭眼,努力的忍耐着,很耐心的说,“南湾,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别找自己的不痛快行吗?” 周围那一道道如狼似虎的眼神,简直是恶心。 南湾不领情,皱着眉直直的看着他,“我为了你连名声都不要了,没让你断条胳膊给我,也没让你为我上刀山下火海,让你滚蛋怎么都这么多废话?” 时间不够,现在回家多浪费下午的那场戏,得给他们足够的时间酝酿,才对得起自己的演技。 “南湾......”陆离刚一开口,握在手里的电话就再一次震动了起来,打断了他剩下的话。 南湾冲他摆了摆手,催促道,“行了行了,我待一会儿就回家,你赶紧走吧。” ...... 直到那抹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南湾才回过神。 随意地拿起了桌上的酒杯,漫不经心的摇晃着里面的液体,眸色清淡疏离。 陆离和那健壮的保镖一走,周围那些早就蠢蠢欲动的男人们开始行动了起来。 南湾来者不拒,桌面上的酒很快都见了底。 苏正于见南湾软哒哒的趴在吧台上,就知道她已经醉的不清了,大手攀上了她的肩,凑到他耳边,故意把热气吹进她的耳蜗里,“南小姐,这么晚了,不如......?” 正文 006.南家三小姐出轨,导致半年婚姻破裂。 意味明显至极。 南湾没有动,不推拒,也不迎合。 是苏家的小儿子,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所以才能手指都不用动一下就能让那些男人们自动让位。 “几...点了?” 苏正于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大手不动声色的往下,眼神邪魅,“十点。” “是挺晚的了啊,”南湾抬起头,拨开了已经滑到腰上的手,起身,往外走去。 苏正于仰头喝光酒杯里的酒,追了上去,这次是直接把人托到了怀里。 一手撑在墙壁上,一手扣着女人的腰,把人困在方寸之间,“我陪了你两个小时,是不是应该拿回点儿利息?” 醉眼迷离,泛着绯色的脸颊,温软的身体,甜腻的香味,都是极致的诱惑。 南湾站稳以后,抬手将滑到肩下的衣领拉起,淡淡的说,“我看不上你。” 闻言,苏正于挑了挑眉,低头,凑到女人的耳边,唇边勾起不屑的嘲讽,“像你这样的货色,我勾勾手指就会有人排队等着被我上,你哪儿来的骄傲在我面前装。” 一刚结婚半年就耐不住寂寞出轨的女人,已经声名狼藉了,还装什么良家少女? “你说的很对,”南湾点了点头,轻飘飘的笑着,缓缓的推开了近在咫尺的脸,“可我偏偏就是看不上你。” 苏正于骤然变了脸,掐着女人的下巴,力道很重,“给脸不要脸是吧?” 南湾抬手拨开了男人的手,后退了一步,手指勾着一缕头发绕着,笑的慵懒散漫,“你动我一下试试?” 苏正于看着面前笑的魅惑勾人的南湾,心里暗暗盘算着,苏家和南家的合作很重要,现在合同还没有敲定,不能功亏一篑。 虽说没了南泽的庇护,南家的三小姐南湾只是一个他伸伸手指就能轻易碾死的蚂蚁,可是她到底也还是南家的女儿,南承智总会顾着南家的面子。 黑眸盯着渐渐远去的那抹身影,眼底的兴味越来越浓烈。 同行的哥们儿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捶了他一拳,嘲笑道,“呦,苏少爷也有失手的一天,难得一见啊。” 苏正于收回了视线,往舞池的方向走去,脸上挂着邪气的笑,“早睡晚睡都是睡,急什么。” ———— 青城的冬天,比别的城市来的都要晚。 深夜的城市依旧车水马龙,路边的霓虹闪烁着,发出五光十色的炫人灯光,在夜空中映出环环灯晕。 南湾从酒吧里走出的时候,就很后悔没把陆离的外套带出来,天气已经很冷了,一股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酒精开始发酵,脑袋越来越混沌,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里面爬来爬去。 走了大约十分钟左右,南湾在高楼前的大屏幕上看见了自己的脸。 底部有个醒目的标题:南家三小姐出轨,导致半年婚姻破裂。 正文 007.慕总,我是不是......摊上大事了? 在等红灯,刘安的目光四处闲看着,大屏幕太亮,所以一眼就看见了。 呦呵,这不是最近的名人南湾吗? 目光扫过后视镜,恰好发现老板的视线刚从屏幕上移开。 刘安觉得自己应该多陪老板说说话,不然万一哪天搞出事情了,都不好开口。 虽然才当了一个星期的司机,不怎么了解老板,但是感情都是聊出来的嘛,说几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试探着开口,“慕总,南家的这位三小姐,以前很低调的,在青城基本上没什么存在感。” 见老板没有让他闭嘴的意思,才又继续,“但是半年前突然嫁给了陆离,离谱的事一件接着一件,最近更甚。” 这不,出轨这样的都搞出来了。 后座的男人靠在靠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交替敲打着膝盖,嗓音又低又沉,“南泽的妹妹?” “没错,上午挡我们车的也是这位,”刘安啧啧出声,“这南家的关系太复杂,慕总您刚回来,可能还不太了解......” “开车。” 刘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硬生生把剩下的话吞进了喉咙里。 悄悄的瞥了一眼后视镜,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如同一只安静的躲在暗处狩猎的豹子,带着冷俊逼人的危险,淡漠又疏离。 深吸了一口气,恭敬的答,“好的慕总。” 刚开了不到十米,刘安就被前面突然窜出来的一坨不明物吓的魂都飞起来了,猛的踩下刹车,缓了几秒钟,颤颤巍巍的开口,“慕总,我是不是......摊上大事了?” 天地良心,那坨不明物是出现在马路上的行为很诡异,此刻应该是躺在地上的,有没有血就不一定了。 虽然他的反应很快,但谁敢保证呢? “背后嚼舌根,报应来了。” 淡淡的嗓音在后座响起。 刘安冒着冷汗,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脸,开门下车,小心翼翼的走到车前查看。 没有血...... 刘安松了一口气。 走近,想扶起地上的一坨,但是又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发丝凌乱的散开,挡住了脸庞,高跟鞋四仰八叉的躺在一旁。 “小姐,您没事...吧?” 南湾掌心撑地面,勉强直起了上半身,膝盖磨破皮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酒精的作用,让她有些口齿不清,“有事...大事...你完蛋了...” 刘安一听,这位是想碰瓷啊! 仔细一想,刚才在这一坨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他很快就踩了刹车,根本就没有撞上。 很显然,是喝了酒没看清路,自己跌倒的。 刘安这个时候沉浸在自己没有给金主搞事情的喜悦里,自然没有注意到南湾身上的衣服他眼熟极了,“我的老板是慕氏总裁,想讹我?你才完蛋了。” 正文 008.与君初相逢,犹如故人归。 闻言,南湾噗嗤笑了出来,一点准备从地上站起来的意思都没有,也没有把散在脸蛋上的头发理顺,很好的保护了第一现场的真实性。 漫不经心的说着,“好啊...那你就让他出来...吓死我呗。” 刘安见她不为所动,咬了咬牙,回到车里,回头看着后座上的人,“慕总,咱们遇上了碰瓷的。” ———— 擦拭的锃亮的黑色皮鞋踩着地面上,缓缓的逼近,一步一步都走的极慢。 南湾抬头,进入视线的,是很模糊的叠影。 他越靠近,那叠影就也在相互靠近,直到重合成一个。 明明暗暗的光线浮动着,映在了男人的脸上,镌刻着他深邃的轮廓与分明的棱角。 南湾跌进了那深邃如海的眸里,醉人的似乎不是酒,是那黑色的瞳孔。 与君初相逢,犹如故人归。 只是这个时候的南湾不会知道,这个男人出现在她生命里的这一分,这一秒,这一个场景,都是蓄谋已久的。 而她也不会想象到,这以后的每一天,她的希冀与失落,都源自于他。 ...... 先开口的比较有气势,所以南湾看着对方的眼睛,毫不躲闪的说了四个字,“你撞了我。” 她的声线很低,有些沙哑,风一吹就散了。 男人俯下身,脱下了黑色的西装外套,披在南湾身上,盖住了那露在空气里的雪白肌肤。 “再等半小时就会有爆雨,如果不想被冲进下水道,就回家。” 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砂石划过磨盘一般,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更加淡漠。 衣服上似乎还残留着余温,淡淡的薄荷香萦绕在鼻息间,冲散了酒精的味道。 和他比起来,南湾现在的模样简直是糟糕透了。 南湾曲起腿弯,双手交叠放在膝盖处,下巴搁在手背上,脸颊漾出明艳艳的笑意,一双眼睛泛着莹亮的水光,嗓音是刻意的柔媚,“大叔,不如,你送我回家?” 醉成这副模样,再带个男人回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气死一个。 慕瑾桓看着眼前的这张美丽的脸蛋,跟记忆里胖嘟嘟的模样完全没办法重合。 半晌,抬手,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拨开南湾散在脸颊上的发丝,末了摸了摸她的发顶,“乖,自己回家。” 这样温柔的举动,让南湾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刚从监狱里出来的人,怎么会还是这么好看,就算不是胡子拉碴,也应该是瘦弱的吧。 慕氏新上任的总裁,她虽然没见过,但青城最近话题的主角基本上都是他,好的坏的通通都有,包括在安城的那些过往,也都被媒体挖了出来。 当然,这些都不关她的事。 正文 009.婚内出轨...... 南湾掌心撑着地面,慢慢的站了起来,揉了揉被风吹乱的头发,捡起地上的高跟鞋勾在手指上,随着手臂的摆动一晃一晃的。 走了两步之后,回头,弯唇浅笑,“大叔,谢谢你的衣服,就当是...赔偿。” 嗓音轻飘飘的,风一吹,就散了。 玫瑰香水的味道,和红色的裙摆,都消失在转角处。 ———— 出租车停在南家别墅门口的时候,是十一点四十五分。 往常十点就准时休息的南家人,今晚却灯火通明,毫无意外显然是等她。 南湾下车后,站在大门外,怔怔的看着熟悉却又陌生的地方。 良久。 伸手,按了门上的密码。 家里的佣人听到开门声,连忙走到玄关处给南湾使眼色,南湾却只当没看见,换了鞋往客厅走去。 除了加班的之媚和小宝宝嘉树,南家的人一个都不差,全都在。 姜小曼一看见南湾,眼里的嫌弃和鄙夷就毫不掩饰,阴阳怪气的开口,“呦,还知道回来啊。” 一身的酒味,穿的妖里妖气的,身上还披着男人的西装外套,想也知道去哪儿鬼混去了。 南湾似乎是这才发现,眨了眨眼,很无辜的问,“在等我吗?” 姜小曼推了推南承智的胳膊,示意他说话。 南承智很了解这个女儿的性子,是一条路走到黑都不会回头的,软硬都不吃。 压制着心底的燥怒,眉头紧皱,沉沉的开口,“跪下。” ?南湾清亮的目光突然变得荒凉无比,在这一片荒凉之中,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轻飘飘的笑着,“为什么呢?” “南湾,你自己想想,这半年来做的哪一件事拿得上台面,我再不管,南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他说的很对,并没有夸大。 “跟爸爸学的啊,”南湾唇边的弧度越发的明显,轻轻浅浅的说着,“勾三搭四,婚内出轨...” 就差再弄出个私生子了。 南承智的脸上骤然变青,额头上的青筋涨了出来,握着茶杯的手指渐渐收紧,提高了嗓音,“跪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说罢便起身,看也不看南湾一眼,就往楼上走去。 可能是第一次从南湾嘴里听见这样的话,南承智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镇定和理智悉数瓦解,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姜小曼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本来是南湾的错,怎么一句话就扭转了局面? 半年前,一声不响的跟那个戏子领了证,很少回家住,也从来都不接家里的电话,似乎就是再等着今天的到来。 突然搞出来这样的丑闻,南氏的股票必然会大跌,怀煜的位置还没有坐稳,董事会势必会弄出不小的麻烦。 正文 010.这栋披着华丽外衣的地狱,是她的噩梦,却也是她的救赎。 姜小曼这样想着,就免不了对儿子的担心,狠狠的瞪了南湾一眼后,趾高气扬的对佣人吩咐要看好南湾,意思就是今晚都不要让她起来。 末了,走到儿子面前,换上了一副温柔慈爱的表情,“怀煜啊,你明天还得去上班,早点休息。” 南怀煜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视线似有若如的落在那抹身影上,慵懒而散漫的应着,“嗯。” ———— 南湾跪在客厅的地板上,目光虚散没有焦点,面庞清冷,单薄却有着坚硬的壳。 这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好委屈的,熬着熬着,天很快就会亮了。 她既然敢说,就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她才刚刚开始,对方的战斗力就不行了,挺失望的。 这栋披着华丽外衣的地狱,是她的噩梦,却也是她的救赎。 “姑姑.....” 糯糯的嗓音怯生生的响起。 南湾心里猛然一抽,在抬头的瞬间,脸上已经显出了淡淡的笑意,“嘉树,你怎么醒了?” 躲在角落里的人儿,穿着睡衣,睡眼朦胧,“我想...妈妈了。” 南湾冲外甥招了招手,看着他踉跄着脚步慢慢走到她身边,伸手把他抱进怀里,柔声哄着,“妈妈还在医院里救人哦。” 嘉树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想起妈妈上班之前是这么跟他说的。 被南湾脖子上亮晶晶的项链吸引了注意力,就忘记了找妈妈这回事。 一边拨弄着吊坠,一边撒着娇,“姑姑,你去哪儿了,我特别想你。” “那姑姑以后就多陪陪嘉树,”肉嘟嘟的小手挠在皮肤上,痒痒的,南湾禁不住笑了笑,把捣蛋鬼从怀里拉了出来,“很晚了,去睡觉好不好?” 小朋友自然不理解南湾为什么会跪在地板上,又或者只是以为她是坐在地板上,但潜意识里知道这样是不好的,因为妈妈说过地板很凉,会生病。 嘉树握着南湾的一根手指,左右晃着,“姑姑你陪我。” 照顾嘉树的阿姨适时的走过来。 南湾指着旁边卧着的金毛,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姑姑先陪巴顿待一会儿,嘉树乖,明天姑姑就陪你睡。” 阿姨抱起嘉树的时候,南湾很清楚的从他眼里看到了失落。 南泽出事后,所有人都骗嘉树说:爸爸去外地出差了,要很久才能回来。 一个三岁的孩子,不哭不闹,接受了可能会很久见不到爸爸的事实,乖巧的不像话。 太早懂事,总会让人格外心疼。 ———— 巴顿就卧在南湾腿边,偶尔会用脑袋蹭蹭她,安静的陪伴。 脚步声由远及近,南湾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更别说烟草味道这么浓烈。 淡淡的开口,“你应该挺忙的,所以别杵在这儿恶心我。” 正文 011.如此迫不及待,良心不会疼吗? 刚坐上南氏总裁的位置,想来也不会闲。 南怀煜早就习惯她这副疏离的模样了,也不觉得碍眼,反而看着还挺自在。 不疾不徐走到她面前,俯身,修长的手指探了过去,然而还未触碰到那细腻的皮肤,就被推到了一旁。 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南怀煜的神色没有一丝波动,低低缓缓的笑,“你倒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为了一个陆离做到这个份上,挺让人感动的。” 男女之间哪有什么纯洁的友情? 不过是,一个打死不说,另一个装傻到底。 南湾知道他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打着朋友的幌子,却不要脸的抢了表妹的男朋友。 讽刺的意味很明显,“不然,为了你?” 南怀煜也不在意,依旧是那副散漫的模样,黑眸里笑意越发的耐人寻味,“你要是为了我,我就会真的...娶了你。” 【真的】这两个字,咬的极重。 南湾不会傻到以为他是无心的,他说的这么明显,就说明他从头到尾都知道他跟陆离是假结婚,却不戳破。 “胃口这么重,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好歹她们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虽然南湾不想承认,可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比她大两岁的私生子,就是南承智婚内出轨的直接证据。 其实从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南承智对他的与众不同。 南泽,南怀煜,南湾。 就差把南家所有的一切都捧到他面前,弥补这些年对他的亏欠。所以才会在哥哥出事的一个礼拜后,就直接把公司交到了他手里。 如此迫不及待,良心不会疼吗? 南怀煜看着跪在地板上南湾,隐约可以看见似乎是被擦破皮泛着红的地方,眉头皱起。 吩咐一旁的佣人,“拿个垫子过来。” 被塞到手里的软垫,南湾看都没看一眼,随手就扔了回去。 南湾盯着那双眼睛,面庞清冷淡漠,“南怀煜,别让我知道害我哥出事的车是你做的手脚,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嗓音荒凉却又带着一股仿佛能撑破黑暗的力量。 南怀煜的眸底闪过过一丝暗色,而后低低缓缓的笑从喉咙里溢出,似乎是没听到她的话,嗓音很平和,“这衣服哪来的?” 西装上的薄荷味早已淡去,被染上了酒精的味道。 南湾突然想起了那双深邃的仿佛能溺死人的黑眸,和那低沉的如同大提琴一般的嗓音。 他走向她的时候,那一步一步,就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扬起的尘土在车灯发出的光线里飘飘荡荡的。 “反正不是你的。” 南怀煜听到她的话,闭了闭眼,直起身体,瞥了一眼卧在地板上的金毛,淡淡道,“你活该。” 正文 012.南泽不知道上辈子积了多少德,才能娶到这样的老婆。 扔下这三个字,南怀煜就上楼了。 拐过转角,晦暗的眸愈加阴冷,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 佣人悄悄送来醒酒茶,低声劝南湾去给南承智认错,但是南湾只当没听见。 晚上不睡觉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即使躺在床上,也不一定能睡着。 一个有病的医生,说出来都觉得挺讽刺的。 之媚是接近凌晨一点的时候才回来的,满脸的疲倦,显然是刚下手术台就往家里跑。 看见南湾也不觉得奇怪,走到餐厅倒了两杯水,然后递给南湾一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温柔的摸了摸巴顿的脑袋,“气死哪一个了?” 她这次弄出了这么大阵仗,就算没气死,少说也能气出点内伤。 下午医院都传遍了,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南家三小姐作风豪放不检点,即使没敢当着她的面议论,背地里的舌根可没少嚼。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南湾接过水杯,喝了几口,“如果真气死了,我现在应该在放鞭炮庆祝。” 沈之媚看着面前的人,她眼眶周围红红的,却不像是哭过,是干涩的。 裹着坚硬的壳,披着薄凉冷淡的外衣,明明很渴望温暖,却又害怕拥抱。 余光瞥到了南湾膝盖上的伤口,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从包里取出创可贴,“到时候记得叫我一个。” 动作很轻柔,说实话,南湾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女孩比之媚还要温婉恬静,黑长直配上古典美人的气质,简直不要太美好。 南泽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才能娶到这样的老婆。 她拿着创可贴伸过来的时候,南湾一眼就看见了她手腕处的青紫,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的显眼,“那混蛋又来骚扰你了?” “没办法,长得太漂亮,”之媚也不隐瞒,掀开南湾的裙摆,把创可贴贴在伤口处,“你嫉妒啊。” 嗓音是一贯的轻软,还带着一丝俏皮。 南湾忽然就想起了在学校里的时光,第一次生理期的无措,第一次经历亲人离去的伤痛,第一次解刨小白鼠的胆怯,第一次看着病人死去的挫败...... 都是两人一起走过来的。 26岁的年纪,不老,可也不年轻了,青春早就不知不觉间从指缝里溜走,抓都抓不住。 以前她一直不知道南泽那老牛是什么时候勾搭上这棵嫩草的,现在想想,很早很早以前,那些细节就有了端倪。 “沈之媚。” “嗯?” “你会等我哥多久?” “等到他醒过来。” “如果...醒不过来呢?” “那...我就去陪他。” ———— 正文 013.他说跪着就跪着,以前怎么不见她这么听话? 南承智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就醒了,事实上他也并没有怎么睡着,昏昏沉沉之间,脑海里总是会出现那样一张脸:目光空洞、消瘦伶仃,并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流泪。 掀开被褥后没有开灯,披了件衣服下楼,看见依旧跪在地板上的南湾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他说跪着就跪着,以前怎么不见她这么听话? 她是不会认错的,这一点南承智很清楚。 说到底身体里流的也是他的血,就算再不喜欢,也狠不下心来让她这么一直跪下去。 凌晨四点,佣人们还没有起床,宽敞明亮的客厅里,一人一狗依偎在地板上,小小的一团,显得格外寂凉。 “湾湾啊,”南承智慢慢俯身,蹲在南湾面前,看着她的脸,缓缓的说着,“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跟爸爸说句实话,你跟陆离到底是怎么回事?” 极力扮演着慈父的形象,嗓音里充满了对女儿的关心。 随随便便的结婚,又搞的乌烟瘴气的离了婚,这不像是她会做的事,可又确确实实是她干的。 南承智知道南湾恨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尽过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可人活在世上,无可奈何的事情有很多,她太年轻,不会明白他的苦衷。 南湾低垂着眸,目光落在地面上,神色冷淡。 声音还沙哑着,一开口喉咙如针扎一般,硬生生撕裂开来,“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如果说是想气死他,估计迎接她的就是一巴掌了吧。 做人得能屈能伸才行,昨晚才演了一出,姜小曼上楼以后肯定也没少闹,要休息几天好让他顺顺气儿,不然一不小心真死了,还挺遗憾的。 南承智的脸色有些绷不住了,她这个态度摆明了就是根本不愿意好好谈。 那陆离是个什么东西,娱乐圈鱼龙混杂,再干净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带点脏,哪儿高攀的上南家。 抬手抚了抚鼻梁上的眼镜,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半掩着嘴咳了两声,“过去的事就当已经过去了,爸爸会处理好,你上楼睡会儿,别耽误工作。” 说罢便转身,上楼。 转过拐角以后,南承智心里暗暗盘算着:苏家的承诺,应该是时候可以兑现了,虽说是花心了点,但是,能有几个正常男人能做到坐怀不乱,就算不是什么好归宿,可总比那秃了顶的变态强太多。 他这个女儿跟她妈妈很像,从小就是标准的美人胚子,洋娃娃般精致的五官,经过时间的浇灌,显得越发的美丽动人。 推开房门,南承智被垮着脸坐在床上的姜小曼吓了一跳,踉跄了两步,脚上的拖鞋都掉了。 姜小曼靠在床头,环着双臂,很不高兴的开口,“心疼了?” 正文 014.他是不是舍不得了? 那小蹄子这才跪了几个小时,比起怀煜的那一天一夜,零头都算不上,那个时候怎么不见他心疼心疼? 南承智没理会她的胡搅蛮缠,绕到床的另一侧,掀开了被子,淡淡道,“关灯,睡觉。” 他是不是舍不得了? 郑总昨天就已经明确的表明自己的态度了,而且他们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吗? 让南湾嫁过去,那五百万就到手了,怀煜刚坐上总裁的位置,用钱的地方只多不少,就算南家现在不缺,可以后呢? 姜小曼哪受得了丈夫的这个态度,但她是聪明的,知道跟男人不能硬着来,越是柔软就越奏效。 身体往下滑进被褥,唇凑到男人的颈窝,探出舌尖舔了舔,轻声细语的问,“老公,郑总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祸害留久了,不知道还会搞出什么动静,早点解决早点安心。 南承智对她的挑逗不为所动,伸手推开了贴在背上的女人,闭上眼睛,语气冰冷,“郑华才变态到连幼童都不放过,你让我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堆里推?” 姜小曼一惊,他怎么知道? 缓了几秒钟,重新贴了上去,嗓音越发的娇媚,“老公啊,那些都是谣言,这位郑总我见过,文质彬彬的,不像是外界传多的那样。” “我南承智再窝囊,也不会去卖女儿,南湾的事我自有主张,别以为你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给我安分一点!” 闻言,姜小曼的表情僵在了脸上,格外的扭曲。 男人的话像是一道闪电一样,把姜小曼整个人都辟得透透的。 他什么意思? 明明知道自己跟郑华才之间多的交易,却假装不知道,看着她跟个跳梁小丑一样,太可怕了。 ———— 巴顿大概是渴了,拱了拱毛茸茸的身体,看了南湾一眼后,找水喝去了。 脚步声淡去,南湾眨了眨眼,面色无异的从地面上站了起来。 维持一个动作太久,浑身都是僵硬的,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身体半倚在扶手上借力,膝盖处被擦破皮的地方,因为一曲一直的动作隐隐的疼,整整花了两分钟才走完台阶。 走廊里没有开灯,一片暗色。 推开房门,南湾还没来得及迈进一步,小腿上就传来了痒痒的触感。 巴顿的嘴里咬着掉落在地板上的西装,在南湾脚下绕圈圈,褐色的毛不时滑过她的皮肤,糟糕了一晚上的心情莫名的就变得轻松了。 “我还要还给大叔的,”南湾拿过西装,挂在臂弯里,笑眯眯的看着巴顿,低声威胁,“如果咬坏了,就把你卖了还债。” 大金毛很委屈,它只是把主人落下的东西送上来而已。 ———— 正文 015.世界末日没有来,还是得活着啊。 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缘故,还是因为演了一天的戏实在是太疲惫了,南湾竟然倒床就睡。 当然,就像之前无数个夜晚一样,只要她闭上眼睛,那些曾经经历过的噩梦就会一幕一幕的重复着。 直到闹钟响的那一刻,她才能从地狱里醒过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南湾怔怔的看着从窗外洒进房间的光线,手臂从被褥里探出,缓缓的伸过去触碰看似暖融融的阳光。 皮肤在清晨暖阳的照射下,是接近透明的白皙。 世界末日没有来,还是得活着啊。 掀开被子,光着脚走进了浴室,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早啊,南湾。” 没有从窗户跳下去,没有用刀片割腕,也没有吞安眠药。 每个器官都是完好的,身体上也没有被皮鞭抽过的红痕,除了头有点疼之外,一切都好。 【南湾,你还活着。】 打开花洒,温热的水落在皮肤上,没过一会儿,雾蒙蒙的热气就充满了整个浴室。 下楼的时候,南家所有的人都在餐厅里吃早餐。 如果有外人能看到餐桌上多到快要摞起来的食物,就会明白,暴发户时时刻刻都在害怕手里的钱会突然的消失,就像突然得到的时候一样。 姜小曼应该是恨不得把世界都堆在自己面前才好。 “姑姑,来吃早餐。” 嘉树是最先看见南湾的,摇晃着肉嘟嘟的小手,指向旁边空着的椅子。 沈之媚抽了张纸巾,给儿子擦着挂在嘴边的口水,低声说着,“嘉树乖,姑姑不吃,救病人比较重要,对不对?。” 嘉树点了点头,眨巴着圆鼓鼓的大眼睛,嗓音软糯,“姑姑再见。” 南湾:“......” 沈之媚我谢谢你啊! 怎么就不吃?为什么不吃? 她就算什么都不说,安静坐在那儿,就能恶心到一片人,而且已经很久没有在一张桌上吃饭了,效果肯定会加倍的。 好了,现在好了,没她什么事儿了。 南湾不露痕迹将已经迈向餐厅的那条腿收了回来,冲小宝宝挤出了一抹微笑,“嘉树再见。” 那些人不在她的视线里,当作空气就好。 昨天喝了酒,就把车留在了酒吧外,所以今天只能打车去医院。 花了十来分钟,才走出小区,道上刚好有一辆出租,南湾还没来得及招手,一辆黑色的跑车就停在了她面前。 车窗降下,南怀煜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车门上,唇边勾着痞痞的弧度,一双眼角漫不经心的看着她,“上车。” 南湾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开口,“送你妈去吧。” 绕过车身,往出租车的方向走去。 天地良心,她真的不是在骂人。 正文 016.这半年是场梦,就像昨天一样,该醒过来了。 打扮的花枝招展跟准备去接客似的姜小曼就在五十米远处,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南湾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杀气腾腾的眼神。 南湾也不在乎,只当没看见,上了出租车后,报了医院的地址,闭着眼睛养神。 这半年是场梦,就像昨天一样,该醒过来了。 冬天似乎是真的要来了啊...... ———— 南湾到科室的一路上简直风光极了,从来都没有这么多人的视线同时落在她身上,齐刷刷的看着她走路。 “还有脸来,真不害臊!” “也不知道陆男神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好不容易混出来点成绩,却被戴了绿帽子。” “人家长得漂亮后台硬,咱也不能不服啊。” “可不是嘛,私生活混乱成这个样子都没人敢开除她,想来也是我们这些普普通通的人不能比的。” ...... 关上办公室的门后,那些声音被隔绝在门外,耳边恢复了清静。 秦蓁蓁把手里的咖啡放在办工作上,“南医生,你别听那些八婆胡说八道,你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那些人从昨天就开始嚼舌根,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就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南湾一边换着白大褂,一边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现在的实习生都这么会讨好上司的吗? “我...我...”秦蓁蓁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一咬牙耍了个无赖,“反正...反正我就知道你不是。” 虽然她只在南医生手下待了一个多月,即使没有了解透彻,却也很确定南医生绝对不是像她们说的那样。 一直以来,南医生都是这样清新简单的装扮,五官很精致,但却不是那种张扬的美,是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认真工作的时候,简直温柔极了。 她看到过南医生蹲在垃圾堆旁给流浪猫喂吃的,也看到过南医生在病人抢救无效死亡后,一个人在黑暗里掉眼泪的模样。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像那些娱乐新闻上写的那样。 昨天的装扮确实把她吓了一跳,但不得不说,很惊艳。 南湾坐在软椅上,一手握着鼠标,一手拿起还冒着热气的咖啡,送到唇边抿了一口,“病例看完了吗?” 本来消毒水的味道她都有些免疫了,不怎么能闻到,但是今天鼻息间这个味道却很明显,是因为昨天被酒气熏过头了? 这小姑娘挺有意思,也是个学医的好苗子,多锻炼锻炼,以后说不定能成大器。 话题转的太快,秦蓁蓁有些懵,反应过来后连忙回答,“看完了。” 南湾点了点头,靠在椅背上,手指按着太阳穴,“下午的手术你跟着上。” 正文 017.不得不说,人生真是充满了巧合。 秦蓁蓁立刻眉开眼笑,就差原地蹦跶了,“谢谢南医生。” 外科所有年轻的医生里,就属南医生的手术做得好,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眼红的人逮住机会就挤兑她。 秦蓁蓁本来已经走出办公室了,但突然又想起来了一件事,转身,双手扒在门板上,身体留在门外,脑袋探进屋内,“对了南医生,主任让你去他的办公室一趟。”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南湾看着天花板,漫不经心的应着,“知道了。” 顶头上司慕瑾谦,就是那位她想讹却没讹成的那位‘大叔’的大哥,慕家的长子,已经惦记沈之媚很多很多年了。 爱意从不掩饰,却也不打扰。 君子端方,温良如玉。 用这八个字形容慕主任,再适合不过了。 南泽抢了他的心上人,他却也从来都没有为难过南湾,反而还很照顾,一个有故事的翩翩君子。 他们兄弟俩有六分相像,所以南湾即使没见过,也能认出来。 她并不是天生胆子大,昨晚敢睁着眼睛说瞎话,纯粹是因为喝多了,慕家在青城的地位,两个南家叠起来都比不上。 南湾站在慕瑾谦的办公室外,抬手,敲了敲门。 沉沉的嗓音从房间里传出,“进来。” 南湾推开门的那一刻,如同被点了穴一般,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办公室,另一只脚还在门外,就维持着这样的动作,忘记了反应。 视线直直的撞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四目相接的瞬间,南湾似乎能在男人的瞳孔里清晰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得不说,人生真是充满了巧合。 慕瑾谦瞥了一眼明显呆滞的南湾,翻看着手里的病例,语气跟平常无异,“杵门口干什么?” 南湾回过神,连忙移开视线,低着头看着脚尖,抿了抿唇,低声开口道,“您有客人,等您不忙了我再来。” 说完就往办公室外退。 您...... 慕瑾谦翻着病例的动作一顿,嘴角抽了抽。 新鲜了,这满嘴跑火车的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他怎么不知道? “回来。” 这里是医院,医生是她的本职工作,不是她能随意造作的地方。 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让她回去她就得乖乖的回去。 南湾低垂着脑袋,慢慢的走到办公桌前,尽量忽略掉那两道似笑非笑的目光。 慕瑾谦仿佛办公室里没有别人似的,把南湾最近干的有损医院形象的事一件一件的摊开,既不夸大,也不隐藏,每一件都是实打实的。 末尾,给出了处罚决策,“扣三个月的工资,有意见吗?” 正文 018.难怪追了女神那么多年最后还是被抢了。 南湾始终低着头,不反驳也不解释,闷声应道,“没有。” 当着外人的面这么不留情面合适吗?她要收回之前对他‘翩翩公子’的形容,难怪追了女神那么多年最后还是被抢了。 等等,好像这个房间里她才是外人。 慕瑾谦越看越觉得反常,她什么时候有这么低眉顺眼过,“今天怎么不跟我呛了?” 好在今天穿的很正常,否则他估计会被气死。 南湾盯着脚尖,似乎要盯出一朵花儿来,“不敢。” 有本事咱们单打独斗啊,请个外援算什么本事? 当然,这话南湾也只敢在心里想想。昨天才刚踩了老虎的尾巴,她如果还敢再扑上去咬一口,那多半是不想活了吧。 低低缓缓的笑声响在耳畔。 “南...医生?” 上扬的尾音,竟让原本富有磁性的嗓音带上了几丝暧昧。 慕瑾谦放下了手里的文件架,似笑非笑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认识?” “不认识!”南湾松懈的神经瞬间绷紧,在男人说话之前快速抢答。 醉成酒鬼满身酒味儿还胡搅蛮缠的碰瓷,这样的事一定不能当着上司的面承认。 坐在沙发上的慕瑾桓凝着那精致的侧脸,挑了挑眉,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并未戳破。 慕瑾谦看在眼里,起身拉开了软椅,“我还有会要开,这位病人背上有伤,南湾你帮他处理一下。” 别说,偶尔甩甩锅,还挺自在的啊。 南湾抬起了头,看着慕瑾谦,眼神很真诚,“这个护士可以......” “好。” 一个好字,把她剩下的话活活的全部堵了回去。 南湾本能的看向这个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人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动作。 合身的黑色西装,手里握着还在冒热气的茶杯,双腿交叠,靠坐在沙发上。 并没有看她,似是很随意的样子。 慕瑾谦在出门之前,留下了一句话,“你亲手处理。” 南湾:“......” ———— 慕瑾桓靠坐在病床上,目光漫不经心的落在面前的女人身上。 昨天乱糟糟的头发扎成了低马尾,很柔顺,看得出来发质很好,没有瞎折腾过。 米白色的V领毛衣,白大褂干净的一尘不染,扣子全是解开的,脚上踩着一双裸色的高跟鞋,整个人很清爽。 耳边的碎发衬的原本的鹅蛋脸更加的小巧,皮肤很白,画了淡妆,天鹅颈上挂着一条玫瑰金色的项链,显得锁骨更加的精致。 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息间,像是白色的橙花开在绿叶丛中的味道。 秦蓁蓁把所有的东西准备好以后,偷偷的瞄了一眼那个帅的分分钟能让她流鼻血的男人后,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房间,顺便还带上了门。 正文 019.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休息室里恢复了安静,似乎都能听到呼吸的声音。 南湾咬了咬唇,往前走了一步,俯身靠近病床,“慕先生,麻烦你自己脱一下衣服。” 嗓音清淡,没有一丝波澜。 没错,就是这样南湾,他就是很普通的病人,没什么好紧张的。 又不是什么稍有不慎就会死人的大手术,这种处理伤口的小事很快就好了,以后他当他的大总裁,她当她的小医生,井水不犯河水。 就当是......为了昨晚那件挡了风的外套。 男人连动一下的意思都没有,薄唇轻启,吐出了四个字,“我是病人。” 意思很明显。 “我知道啊,”南湾表面上是很礼貌的微笑,但心里已经开始磨刀霍霍了,“可是您的手还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又不是残了废了瘫在床上不能动,脱个衣服能耗费他多少力气,这不是摆明了是在找她的事吗? 慕瑾桓饶有趣味的凝着那张挂着僵硬的笑容的脸蛋,黑眸慵懒散漫,“不可以。” 如果不是名字一模一样,他倒是当真没有办法把昨夜狼狈的小野猫跟眼前的清丽的人相重合。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二者兼有的,更是少见。 听到这三个字,南湾闭了闭眼,脸上礼仪小姐式的笑容愈加无可挑剔,“这位先生,医院里每天有很多病人,医生是很忙的。” “所以你应该快一点。” 南湾:“......” 行吧,不就是脱个衣服吗?没什么不能干的。 南湾抿了抿唇,微微俯身,修长的脖颈弯出了美好的弧度。 手刚探过去,指尖还未触及到男人名贵的布料,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是陆离的经纪人宋明。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也没等男人回答,便拿着手机出了房间,带上门后,接通电话,“什么事?” “南湾,陆离发烧了,你能不能来公寓里一趟?” 明星小病小痛不能搞出太大的动静,去了医院肯定又是不小的波动,以前每一次受伤都是南湾处理的。 南湾怔了片刻,神色恢复了正常,仿佛那抹担忧不曾有过。 淡淡道,“他手机里有沈之媚的号码,你打给她,就说是我让她去的。” 言外之意就是她不去。 宋明有些意外,以往这个时候她二话不说就会马不停蹄的赶过来的,“你很忙吗?” “不忙,”没有空调的走廊里,凉意一阵阵从脚底窜上来,“但是要避嫌。” 发个烧而已,死不了人。 挂了电话之后,南湾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轻闭双眼,一手覆在脸颊上,任由身体一寸寸被凉意侵蚀。 正文 020.一个孤独成疾的男人,心底深处是不是也埋了数不尽的心事 每个女孩的青春里,总会有那么一个爱而不得的男孩,一直留在记忆里,也许并不是因为念念不忘那个人,而是怀念那些匆匆流逝的光阴,和那个年纪才有的热血。 走过时光的漫漫长河过后,陆离至于她而言,也只是一个遗憾而已。 而类似的遗憾,她的生命里已经有很多很多了,所以她清楚的明白,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南湾不是没有为自己努力过,可她不再是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了,这半年的时间足够她清醒。 也许是,现在的感情太昂贵,不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才是人生常态。 她不是南风,没有相爱的父母,也没有幸福温暖的家,更没有把她当生命一样爱的陆离。 她有的,除了车祸昏迷不醒的哥哥,就只剩下了精神病重度患者的母亲。 他已经不再是小时候在她被打的浑身是伤时,悄悄爬上树,通过开着的窗户,一颗一颗的往她的房间里扔糖果的白衣少年了。 他是心里只有她那死去的表妹南风的陆离,是觉得自己可以看到南风魂魄的陆离,是已经病入膏肓的陆离。 而她的表妹南风,20岁生日那天去荷兰旅行,飞机在空中粉碎性解体,机组人员和乘客无一生还,包括南风。 南湾救赎不了他,就像没人能救赎南湾一样。 他们都是在地狱里挣扎的人,每天醒来如果发现自己还活着,那就是意味着要多煎熬一天。 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南湾本能的看过去,男人的俊脸面无表情,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后,便再没有多余的目光落向她。 南湾连忙站直身体,“对不起,我们可以开始了。” “不用了。” 嗓音淡漠,没有一丝温度,跟刚才的模样大相径庭。 “可是你的伤......” “我很忙,没功夫把时间耗在一个不负责任的医生手里。” 话音既落,男人便迈开了长腿,步伐沉稳,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哒哒作响。 空气里属于男人清冽的味道还未散去,南湾站在原地,看着那渐渐走远的高大身影,并没有追上去做出任何解释。 南湾忽然就想起了昨晚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脑子里冒出来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一个孤独成疾的男人,心底深处是不是也埋了数不尽的心事。 原本青城的人都在议论慕氏换主的这场变故,大多都是眼红的,可是也没人敢跳出来质疑他。 毕竟这个男人曾经在安城掌管纪氏的能力,并不是虚假的。 南湾想,那得是多么美好的时光,才能让一个人愿意舍弃自己的家,在毫无血缘关系的纪家待了十多年,最后还坐了牢。 除了他自己,应该不会有人明白的。 正文 021.这婚还没离呢,您就已经等不及要给我找个后妈? 就像,她喜欢陆离7年,除了她自己,谁都不知道。 “南医生,急诊请您过去一趟。”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南湾回了神,这才发现走廊里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 缓过喉咙里的干涩,开口,“好,我知道了。” ———— 三床的病人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叛逆的青春期大男孩,南湾很多年前就认识他了。 这次又是因为打架斗殴断了胳膊进的医院,打着石膏靠在床上,痞痞的对每一个去给他换药的护士吹着口哨。 今天出院,南湾按例过去了一趟,刚推开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不明物体。 下一秒,手腕就被突然伸过来一只大手扣住,猛的被往旁边拽了一把。 猝不及防的跌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鼻梁撞在男人衬衣的纽扣上,酸涩的不适感涌了上来。 在南湾有反应之前,满是讽刺意味的话音就响在了耳畔。 “啧啧啧,这婚还没离呢,您就已经等不及要给我找个后妈?” 盛逸辰扫了一眼门口抱在一起的那两人,脸上的嘲讽更加的明显。 环在腰上的手适时的松了力,南湾站稳后,才看清刚刚从空中飞向她的是一个枕头。 被门反弹了回来,此时正躺在脚下。 盛景臻后退了两步,视线落在一旁,嗓音低润,“抱歉。” 南湾俯身捡起了地上的枕头,放回病床,淡淡笑了笑,“没事。” 两个人的视线很默契的都没有看彼此。 盛逸辰冷冷的哼了一声,起身往病房外走去,在经过南湾身边的时候,故意撞了她一下。 但是,却又很快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扶住了南湾摇晃的身体,低头凑到她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妈还活着呢,所以你最好收起那些恶心的心思,我什么都干得出来,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门被很用力摔上,发出了‘砰’的一道仿佛能刺破耳膜的声响。 叛逆少年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她:这次是门,下次就是你。 南湾抬手将碎发勾到耳后,就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也没有看见他伸过来欲扶住她还僵在空气里的手一般,眉眼之间没有一丝波澜。 “他最近一段时间会很不方便,洗澡的时候要多注意一点。” 盛景臻看着面前浑身都散发着成熟知性魅力的南湾,有些怔住,僵在空气里的手慢慢的落下。 是从什么开始,那个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姑娘,已经褪去了年少的青涩。 五官精致,亭亭玉立。 他虽然没有听到话的内容,却也很清楚的知道不会是什么好听的。 借着拿衣服的动作,移开了视线,“这混小子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正文 022.久别相见,宛如隔世。 这样的话她也没少听,早就已经免疫了。 南湾点了点头,“他好像误会了,你解释一下吧,总是这样剑拔弩张的,隔阂会越来越深,毕竟...离高考也没有多长时间了。” 久别相见,宛如隔世。 三年,时间不长,可足够一个女孩成长。 目光对上那双清亮的眸,盛景臻微微有些失神,嗓音又低又沉,“他们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好,怎么敢把那些话泼在你身上?” 南湾一怔,但很快恢复正常,弯唇笑了笑,“盛大哥,我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盛大哥’这三个字,是久违的欣喜。 “湾湾,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待在青城,所以...”盛景臻顿了顿,而后,眉宇之间是朗润的笑意,“以后有事,可以来找我。” 南湾接过他递来的名片,看了看后,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抬眸微笑,“好。” ———— 下班之后,南湾开着车,往幼儿园的方向去。 昨天答应了嘉树小宝宝,今天要去接他的,正好她也没什么其它的事,两个人吃饭比一个人吃饭要好太多,即使对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三岁的宝宝。 而且,她的嫂子沈之媚一心扑在南泽身上,本来就已经很累了,还要照顾儿子,再好的精力迟早也都会垮掉的。 好在嘉树很乖,她一个人带着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南湾在幼儿园门口等了十几分钟,才看到耷拉着脑袋被老师牵着手从里面走出来的嘉树。 等他走近,南湾蹲下身子,勾了勾他的鼻子,低声笑着问,“怎么啦,看见姑姑不开心吗?” 小宝宝的脸上依旧没什么笑意,摇了摇脑袋,却没有说话。 南湾抬手,一颗一颗的扣着他外套的扣子,眉眼温柔,“姑姑今天晚上给你做你爱吃的鸡翅,但是我们要先跟老师说再见,好不好?” 嘉树很乖,转身朝着送他出来的女老师,声音软糯,“老师再见。” 等那老师离开后,南湾摸了摸嘉树的脸蛋,“现在没有其他人,可以告诉姑姑了吗?” 突然有些害怕,害怕嘉树慢慢变得像她一样,童年没有该有的样子,遇到麻烦从来都不说,被欺负也不喊疼。 “姑姑,”嘉树昂起了脑袋,眼里泛着泪花,却极力忍着不哭,“有小朋友说,说...说爸爸不是出差,是死掉了。” 南湾的心咯噔一下,怔在原地忘记了反应,仿佛是被人猛的用力的打了一拳,有些喘不过来气。 南泽出事,青城知道的人不少,把别人的痛苦当成八卦来聊的看客也有很多。 虽说小朋友童言无忌,但也不会凭空捏造,从大人嘴里听到什么话,说出来的自然就是什么样的。 正文 023.是不是...慕瑾谦的女儿? “姑姑,是这样吗?” 嘉树直直的看着姑姑的眼睛,等待着她的答案。 南湾抿了抿唇,揉了揉他的脑袋,轻轻笑着说,“当然不是。” “可是,妈妈总是一个人躲在阳台上哭,好像很难过。” 听到嘉树的话,南湾仿佛能看到这样的画面:在寂静的夜里,沈之媚抱着膝盖窝在沙发里,哭的满脸泪珠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的模样。 在南湾的印象里,她从来都没有哭过,即使南泽南泽浑身是血的被抬进抢救室生死未卜的时候,她也没有掉过一点眼泪。 南湾很清楚的记得,那天,南泽手术后的那天,医生说不确定什么时候会醒来的那天,沈之媚只说了一句话,就是:“还好,还活着。” 四个月里,南湾看着她一点点的消瘦,却从未在外人面前表露出半分怯弱。 南湾深吸了一口气,每一个字,她都说的很清晰,“所以,嘉树要保护好妈妈,别让坏人欺负她,好吗?”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插了进来,“南嘉树!” 南湾本能的侧首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首先进入视线的,是男人如凿刻般邃然立体的轮廓,和精实而颀长身体。 四目相接,南湾很快的移开了目光,看向站在他脚边的粉红色的那一团,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背着印着卡通人物的书包,小脸上挂着暖融融的笑,眼睛挤成了月牙状,扑腾着小腿跑过来的时候,很萌。 “姑姑,她是我好朋友,叫轻轻。” 南湾听到小嘉树明显变得轻快的声音,不禁松了口气,应该是忘记不开心的事了...吧? 轻轻小朋友嘴很甜,家教很好,不用人教就知道叫人,“阿姨你好。” 男人就站在几步远处,表情无波无澜,修长的手指间勾着车钥匙,眸色淡漠,矜贵疏离。 南湾无法忽视那两道绞在头顶的视线,但也没有再次看过去,只是微笑着跟小姑娘打招呼,“你好啊。” 嘉树歪着脑袋,好奇的问,“轻轻,那是你的爸爸吗?”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轻轻的爸爸和妈妈,每次来接她的人都是她的奶奶。 南湾一怔,但是很快回神,起身,站直了身体。 “不是,”慕轻轻摇了摇头,小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糖果,她特意留给南嘉树的,“是我的叔叔,崭新的,是不是很帅?” 叔叔...... 是不是...慕瑾谦的女儿? 南湾这么瞧着,眉眼之间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相像的,可好看的人不都长这样吗? 比如她身后的那位,跟她也挺有父女相的。 嘉树点了点头,但是心里却觉得还是自己的爸爸最帅了。 正文 024.一件衣服而已,他至于吗? 一手拿着轻轻给他的糖果,另一只手捏着南湾的一根手指摇了摇,“姑姑,可以邀请轻轻尝一尝你做的鸡翅吗?” 妈妈说好东西要跟朋友分享,他吃了轻轻给他的糖果,应该也要回礼的。 慕轻轻小朋友一听到吃的,眼里瞬间都是光芒,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的撒着娇,“阿姨,嘉树说你做的鸡翅可好吃了,我就尝一口,行吗?” 眼神很期待,语气很撒娇。 这样的情况,南湾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拒绝。 南湾很清楚自己,面对这样软萌软萌的小可爱,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 其实,如果只有这个粉嘟嘟的小家伙,她没什么问题,但是......她还带着个一米八几的老男人。 已经连着得罪过两次的人,她不想再得罪第三次。 南湾对着小朋友实在是没有办法露出那种虚伪的笑,只能是怎么温柔怎么来,“你叔叔很忙的哦,下次阿姨...” “不忙。”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低沉的嗓音就插了进来,将她剩下的话悉数堵了回去。 “好耶!” 两个小朋友瞬间高兴了起来,脸上洋溢出灿烂的笑容,唧唧喳喳的商量着一会儿要玩什么游戏。 南湾唇角的笑僵在了空气里,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 随着男人的走近,脚尖,黑色的皮鞋,西装裤包裹的修长的腿......渐渐进入了南湾的视线。 那清冽的薄荷味悄悄的窜入了鼻息,还伴着一缕淡淡的烟草味道。 紧接着,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欠我一样东西,正好可以还给我。” 南湾完全没反应过来,抬头,怔怔的看着男人的俊脸,“什...什么?” 慕瑾桓看着面前的女人,纤长而卷翘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杏眸明亮清澈,他能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倒影。 原本消毒水的味道被甜甜的橙花味替代,勾起了他心底最原始的触动。 “这么快就忘了,”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黑眸似笑非笑的凝着那双眼睛,嗓音很低,“故意碰瓷想讹我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模样。” 听到男人的话,南湾瞬间想起了什么,移开视线,退了半步,不露痕迹的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那天她喝了酒,做出来的事都是没有经过大脑的。 他说口中所说的......她欠他的东西,应该是那件被巴顿咬过的西装外套。 一件衣服而已,他至于吗? 南湾抿了抿唇,面不改色的说,“我扔了。” 其实......并没有,而是洗的干干净净的挂在公寓里。 “扔了......”男人咀嚼着这两个字,低低缓缓的笑从喉咙里溢出,幽深似海的黑眸里浸着兴味,“打算怎么赔?” 正文 025.我的黑点有很多,不差这一个。 南湾知道那个牌子,所有的衣服都是纯手工的,每季的新品只为YIP量身定做,价格不菲。 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我赔不起啊,”南湾弯唇,脸颊上漾出轻轻浅浅的笑,索性破罐子破碎了。 反正,她在他眼里应该就是个无赖加酒鬼没跑了,“我很穷的,不然,慕先生这样矜贵的身份,就别跟我计较了呗?” 翘起来的尾音,格外的轻快。 “不跟你计较?”慕瑾桓唇边的弧度不减,嗓音压的很低,“你用什么来换呢?” 余光扫过旁边正低声说着悄悄话的两团,并未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于是迈开长腿,逼近了一步。 “我刚刚离婚,是因为作风不检点,”南湾依旧轻飘飘的笑着,直直的对上男人的视线,颇有些媚眼如丝的味道,“慕先生回到青城的时间很短,如果因为我被贴上了不好的标签,我会很内疚的。” 意思很明显: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其实关于南湾的新闻已经被南承智压下去了,但是总有些陆离的脑残粉们抓着不放,在网络上当着键盘侠,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她身上砸。 婚内出轨的对象,到现在也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拍到一点蛛丝马迹。 不是那些狗仔无能,原本就不存在的人,怎么拍的到呢? 男人的眸色无波无澜,“所以呢?” “所以慕先生应该对我避而远之,犯不着为了一件衣服,被抹上黑点。” “我的黑点有很多,不差这一个。” 闻言,南湾有些失神,怔怔的看着男人的俊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两个小朋友等的有些着急了,慕轻轻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双手握在脸蛋前,做出拜托的模样,“阿姨,我叔叔很乖的,带上他好不好?” 南嘉树拽着南湾的衣摆摇了摇,“姑姑......” 南湾:“......” ———— 刚到公寓门口,南承智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南湾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屏幕,就掐断了。 对方仿佛也知道这个结果,并没有再打来,似乎只是应付公事一般,打过了,就是关心过了,接不接不是他能控制的。 南湾的神色并没有任何波动,抬手按了密码,让两位小朋友先进去。 嘉树已经熟门熟路了,带着小伙伴直直往玩具房里去。 南湾第一次在自己的家里感到局促,倒了杯水递到男人面前,低声说,“我什么都没准备,可能要多等一会儿。” 慕瑾桓扫视了一周,房子不大,但是很干净整洁,简约的装修风格,给人一种温馨的舒服感。 而且,没有男人的拖鞋。 “不急,”抬手接过水杯,嗓音低沉,“我可以等。” 正文 026.如果不是通知我去参加你或者你妈的葬礼,那就挂了吧。 指尖相碰的瞬间,凉凉的触感透过皮肤传到了神经,南湾猛的撤回了手,“你随意就好。” 转身往厨房走去,步伐略微有些慌乱。 慕瑾桓看着那抹身影,深邃如海的黑眸里漾出一缕淡淡的笑意。 没过一会儿,就传出了切菜的声音,夹杂着小孩子清脆的笑声,心底竟生出了一股久违的暖意。 南湾一边洗着蔬菜,一边瞥了一眼响了一遍又一遍的手机,顿了顿,扯了条毛巾擦干手上的水,接起,嗓音清淡,“如果不是通知我去参加你或者你妈的葬礼,那就挂了吧。” 南怀煜靠着软椅,双腿翘在办公桌上,手指按了按太阳穴,慵懒散漫的开口问道,“嘉树在你那儿?” 南湾听见他的声音就觉得恶心,眉眼清淡到了极致,“不在。” 南怀煜知道,听他这个‘妹妹’说话,反着理解就行了,“你爹挺担心宝贝孙子的,保姆去晚了没接到人,吓的心脏病都犯了。” 南湾闭了闭眼,维持着音调,“那你不是正好有机会可以去端茶送水献殷勤?” 不对,从来都是南承智在南怀煜面前放低姿态,处处迁就,就怕委屈了多年的私生子对他有一点怨言。 南怀煜听着她满含讽刺的话,低低的笑缓缓的从喉咙里溢出,“很恨我?” 闭上眼,他似乎能清晰的看到那张清丽绝色的脸庞,眉眼之间藏着的魅惑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勾了去。 那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魄的美。 没听到对方的回答,几秒钟后,响起了‘嘟...嘟...嘟...’的忙音。 毫无疑问,电话被掐断了。 南怀煜唇边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将手机随意丢在桌面上,修长的手指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目光渐渐变得痴迷。 不急,她和南氏一样,迟早都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 南湾挂了电话之后,就直接关了机,只要沈之媚知道嘉树在她这里就行了,别人都不重要。 完成第三道菜的时候,挽在脑后的头发散了,南湾刚想腾出手重新挽起来,就感觉到了后背突然多了一个人。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的。 在南湾回头之前,散在肩前的头发就被一只大手拨到了耳后,紧接着,便是那低低沉沉的嗓音,“别动。”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属于男人的炙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项,如同被点了穴道一般,浑身都是僵硬的。 清冽好闻的味道萦绕在鼻息间,带着薄茧的手指偶尔擦过耳垂,带起了一层层颤栗。 这样陌生的情绪让南湾本能的想逃,侧过身往旁边撤了点距离,还未绑好的头发散乱倾泻而下,挡住了她的脸颊。 正文 027.阿姨,你可以当我的妈妈吗? “我......” 南湾刚说了一个字,就被突然出现的清脆的声音打断了。 “姑姑,我和轻轻都饿了,什么时候可以吃饭呀?” 有了朋友的陪伴,嘉树显然活泼了许多,又或者,这里不是南家的别墅,自然而然就少了那些拘谨。 南湾的视线落在嘉树的脸蛋上,稳住呼吸,弯唇笑了笑,“很快就好。” 慕轻轻跟着南嘉树一起趴在门上,探出一个小脑袋瓜,笑眯眯的招手,“叔叔,你来跟我们一起玩儿好不好?” 慕瑾桓凝着女人的侧脸,目光无波无澜,收回了停在空气里的手,低声淡淡的开口,“我不是吃人的猛兽。” 留下这句话后,就迈开了长腿,经过门口时,弯腰捞起了地上的两团,一手抱着一个,走出了厨房。 南湾怔怔的看着那伟岸的背影消失的方向,很困惑,怎么她的本事在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一点都发挥不出来了呢。 可能...是因为她经历的男人太少了吧,自然是跟对方万花丛中过,身经百战的经验比不了的。 ————— 这顿晚餐,是南湾吃过的最漫长的一次。 好在,有两只萌萌哒的小朋友一只在唧唧喳喳的说话,不然南湾恐怕连一秒钟都熬不下去。 暖黄色的灯光下,往日冷清的餐厅,竟有股暖意生出。 突然,一道清脆的声音传进耳蜗,让南湾握着筷子的手僵在了空气里。 “阿姨,你可以当我的妈妈吗?” 慕轻轻小朋友舔着油腻腻的手指,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位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鸡翅的漂亮阿姨,心里想着:如果每天都能吃到就更好了。 不止是南湾僵住了,餐桌上剩下的那一大一小也都停下了动作。 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南湾脸上。 慕轻轻又补充了几句,“我爸爸很帅,很有钱,我也很乖的。” 小脸上写满了期待。 南湾:“......” 南嘉树放下了手里的勺子,看着小伙伴,很认真的说,“不可以!” 轻轻有些生气,鼓着腮帮子问,“为什么?” “反正就是不行。” “哼!”慕轻轻撅着嘴巴,把脑袋扭到了另一侧,“我不要跟你玩儿了南嘉树!” 说罢,便从椅子上滑到了地面,气呼呼的扑腾着小腿往门口走去,“叔叔,我想回家了。” 南嘉树同样的动作,只不过是往相反的方向走的。 南湾:“......” 前一秒还腻歪的恨不得今天晚上睡在一起的两个人儿,怎么忽然就闹脾气了? 南湾抬眸,看向对面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个字的男人,唇边扯出一抹笑,“要不......” 正文 028.下次见,南医生。 要不大神您先带着小祖宗回家?反正......也吃的差不多了。 慕瑾桓不疾不徐的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扯了张餐巾纸擦拭着嘴角,而后端起玻璃杯送到唇边,喉咙滚动。 每一个动作里,都透着与生俱来的优雅矜贵。 起身,拉开了椅子,微微俯下身体,修长的手指探到南湾脸颊上,将她散落的碎发勾到耳后,无波无澜的说了两个字,“太咸。” 南湾怔怔的看着面前被放大了的俊脸,本能的往后仰,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个男人的气场太强,即使他在她面前从未表露出来。 南湾靠在椅背上,脸上漾出明灿灿的笑意,嗓音清淡,“真是委屈慕先生了。” 还真是挺有意思的,是她拿着枪逼着他坐在这里吃的吗? 慕瑾桓直起身体,幽深的黑眸似笑非笑的凝着那张刻意端着的脸蛋,不紧不慢的道,“一次我可以将就,下一回注意就好。” 南湾继续微笑,“不用勉强,没有下一次。” 看着一副西装革履成功人士的模样,实则脸皮还挺厚。 也不知道今天是中了什么邪,领了两座神到家里来,给自己找事儿。 “凡事都不能太绝对,”慕瑾桓薄唇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手指将西装的纽扣扣上,“下次见,南医生。” 那低沉的嗓音缓缓的敲打在耳畔,南湾看着男人的背影,脸上的笑意就这样僵在了空气里。 别人叫南医生这三个字,南湾并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可是......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时候,浑身都像是有电流经过一般,莫名有些颤抖。 那边的慕轻轻偷偷的回头,见南嘉树并没有追上来留她,心里免不了更加的气愤。 气鼓鼓的哼哼了两声后,爬上了慕瑾桓的怀抱,肉呼呼的手臂攀着他的脖子,很不解的问,“叔叔,为什么阿姨不能做我的妈妈?” 阿姨身上有妈妈的味道,做的菜也很好吃,她很想像其他小朋友一样,每天都有爸爸妈妈来幼儿园接她。 她问过南嘉树了,阿姨还没有变成别人的妈妈,她得赶在别人之前才行。 出了玄关,慕瑾桓带上了大门,嘭的一声隔绝了屋内的一切光亮。 走廊里没有灯,一片暗色。 外面的风很凉,加上黑漆漆的夜晚,慕轻轻缩着脖子往他凑,觉得说点什么才能让自己不害怕,所以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叔叔,为什么阿姨不能做我的妈妈?” 慕瑾桓一手抱着肉团子,两一只手从西装裤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打开手电筒照明。 这样黑的路,一直都是她一个人走的...... 眸里的情绪被黑夜隐藏,薄唇轻启,“因为,她会是你的婶婶。” 正文 029.他目光如炬,嗓音压的很低,“怕我?” 婶婶? 慕轻轻知道,婶婶就是叔叔的老婆的意思,权衡了一下,觉得也是可以的,虽然没有当她的妈妈来的亲,但也都是慕家的。 “那我能每天吃婶婶做的菜吗?” 没错,她已经很聪明的改了口。 慕瑾桓走到车旁,拉开车门,将小团子放在儿童座椅上,“看你表现。” 每天......自然是不行的。 黑眸似有若无的扫了一眼楼上的亮光,唇边浅浅的笑意一闪即逝。 在上车之前,一道身影从楼道里跑了出来,直直的朝着车的方向。 没有穿外套,原本就纤细的身子,在冷风瑟瑟的黑夜里,显得有些单薄。 南湾在距离男人两步远处停下了脚步,抬手将被风吹散的发丝勾到耳后,呼吸还有些急,“衣服洗干净了,你介意的话,直接扔了就好。” 反正他也不缺钱。 慕瑾桓靠在车身上,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女人递过来的纸袋,“不是说扔了?” 南湾眨了眨眼,随口说着,“我想了想,随随便便扔别人的东西好像不太好,所以又捡回来了。” 很蹩脚的谎言,不用他戳穿就已经露出了马脚。 “亲手洗的?” 寂静的夜晚,那低沉的嗓音如同香醇醉人的美酒一般。 耳根悄无声息的爬上了一抹粉色,光线昏暗,无人察觉。 南湾直接将纸袋扔到男人怀里,目光飘闪,“你爱要不要。” 说罢,便直接转身。 然而,在迈开步子的前一秒,手腕被徒然伸过来的大手扣住。 转眼之间,两人便调换了位置。 初冬的夜晚,清冷又安静,周围除了昏黄的路灯外,就是一片万籁俱寂。 然后,南湾清晰的听到了纸袋掉落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 车身上的冷意顺着脊背往上爬,但面前确是男人炙热的体温,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 清冽的薄荷味道萦绕在鼻息间,如同一张网,将她罩在里面。 “慕先生,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两张脸之间的距离很近很久,光线昏暗,呼吸纠缠在一起,营造出了旖旎的暧昧。 长长的睫毛像是两把小刷子一样,缓缓扇动着,眼睑上的倒影,根根分明。 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引人瞎想,水媚般的眸子,勾人心魄。 慕瑾桓微微俯首,低低缓缓的笑从喉咙里溢出,目光如炬,嗓音压的很低,“怕我?” 闻言,南湾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笑了,“我怕你什么?” 索性放松了身体,慵懒的靠在车身上,眉眼之间尽是媚眼如丝的魅惑。 跟上一秒清淡如水的模样,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正文 030.如同是荒芜的沙漠,开出了一朵花来。 慕瑾桓凝着女人明艳艳的笑脸,骨节分明的手指捻磨着她的掌心,是轻而缓的力道,嗓音温润,“也不怕黑?” 她‘咚咚咚’从楼梯上跑下来的声音很急,没有间断,所以才能在他上车之前就赶了上来。 话题转的太快,南湾有些没反应过来,顺应着本能喃喃的回答,“习惯了。” 楼道里的灯时好时坏,大多时候都是坏的,这里位置很偏,刚开始她是觉得有些瘆的慌,但一个人的时间长了,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上去吧,”慕瑾桓幽深莫测的眸里蓄起了一股旁人看不懂的情绪,撤了手上的力,退了一步,“慢点走。” 南湾听到他的话,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悄然而生。 如同是荒芜的沙漠,开出了一朵花来。 这样陌生的不受控制的情绪让她有些害怕,顾不上捡起脚边掉落的纸袋,直接往楼梯口走去。 这一次,南湾走的很稳,步伐没有一丝慌乱。 可是,没有人知道,她心跳的频率,在寂静的夜晚里,正慢慢的加快。 咚...咚...咚... ———— 黑色的保时捷消失在视线里,南怀煜推开车门,直直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神色淡漠,嗓音阴冷,直奔主题,“把照片删掉。” 躲在角落的狗仔直起了身体,把手里的相机往后背藏,明显有些慌乱,“什么.......什么照片,我听不懂。” 他在这里守了一个礼拜才拍到的东西,还没有发布,不能功亏一篑。 南怀煜无波无澜的视线扫了过去,慢条斯理的说着,“等我动手的话,你可能会吃点苦,忍得住吗?” 这个男人只是站在原地,可是气场太过阴冷,逼的他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这样明显的威胁,他听的很明白,让他瑟瑟发抖,不自觉的败下阵来。 低下头,把相机从后背拿到身前,咬着牙把之前拍的照片全部删掉。 完成之后,俯了俯身,小心翼翼的问,“南先生,我可以走了吗?” 南怀煜点了根烟,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吐出了三个字,“内存卡。” 狗仔一惊,闭了闭眼,短暂的思虑了几秒钟后,做出了决定。 战战兢兢地把相机的内存卡递过去后,伴着淡淡的烟草味,他听见了让他如释重负的两个字,“滚吧。” 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消失。 ———— 南湾把嘉树哄睡着以后,准备去厨房洗碗,走到客厅的时候,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原本以为是沈之媚忘了带钥匙,却没想到,开门以后,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烟草味道。 门外一脸暗色的男人进入了视线,南湾想都没想就想重新关上,却在这之前就被他用力按着门阻止了一切动作。 正文 031.有软肋,就不是刀枪不入。 南湾紧蹙着眉头,面庞上尽是淡漠,“南怀煜,你是不是有病?” 他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男人漆黑狭长的眼眸盯着她,薄唇勾起一抹痞痞的弧度,嗓音暗哑,“都把人带到家里来了,是不是就差滚上床了?” 音调很低,但每一个字他都说的极慢,让她能清清楚楚的听到。 “你用什么身份质问我,”南湾清淡的眉眼之间的嗤讽丝毫不掩饰,“还真以为你是我哥?” 他看见了就看见了吧,没有解释的必要,怎么想都随他。 南怀煜伸手,扣住她的手臂,直接将人从玄关拽到了门外,摁在了墙壁上。 一手掐着她的下巴,嗓音阴冷,没有一丝温度,“湾湾,我放任你随意游戏的这半年,是不是...让你忘记了我的手段,嗯?” 他的口吻,暧昧又充满了阴邪。 脊背上的骨头磕在墙壁上,让南湾发出了一声低低的闷哼,下颚传来的疼痛感,让她差点以为会被捏碎。 “你恶心谁呢你?”眉头蹙的更深,唇边的嘲讽丝毫没有减弱,“别这么叫我,我怕晚上做噩梦吓着我们嘉树。” 南怀煜闭了闭眼,压制着心里的躁动,放缓了语气,“你听话一点,对大家都好。” 门是开着的,屋里的灯光让原本暗黑一片的走廊亮了一个度,所以南湾能很清楚的看见他眼里的怒气。 却不明白,他是为什么生气。 “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啊,”南湾脸上漾起轻飘飘的笑,眉眼之间却没有一星半点笑意,抬手将面前的这张脸推远,“别把你应付那些莺莺燕燕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我嫌恶心。” 她不止一次撞见了南怀煜跟不同的嫩模香艳至极的画面,不挑场合,也不挑地方,简直是没下限。 沉默了一分钟后,她听见他这么说,“那个姓陆的,我动动手指就能让他身败名裂,爬都爬不起来。” 阴沉的嗓音,带着很明显的威胁,徐徐的响在耳畔。 南湾心里一顿,手指紧紧的攥着掌心,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嗓音冷淡至极,“啧啧,南总可真威风,觉得这世界都是你的了?” 南怀煜低头,逼近她的耳蜗,唇角划开的弧度,肆意轻佻,“你应该早就明白,有软肋,就不是刀枪不入。” 握着一个人的命门,即使她上蹿下跳一点也不安分,却也能很轻易的让她就范。 闻言,南湾笑了,“不,那些都是我的铠甲。” ———— 沈之媚上楼的时候,被快速从身侧蹿下去的黑影吓了一跳,差点踩空。 稳住身体后,突然觉得那黑影的身形有些熟悉,但也没有深究。 用钥匙开了门后,四处看了看,走向厨房,轻声问,“我儿子睡着了?” 正文 032.刚才......是南怀煜? 南湾将最后一个盘子擦干净,转身,翻了个白眼,“不然呢,我还能把你的宝贝疙瘩卖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沙发,脱了脚上的拖鞋,瘫在一起。 电视机里播放着最近很火热的综艺节目,可谁也没有在看,仿佛只是开着,让房间里有点声音而已。 沈之媚拿了桌上的零食吃着,瞟了旁边的人一眼,“刚才......是南怀煜?” 南湾翻着手里的杂志,不怎么在意的点了点头,“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莫名其妙过来找我的茬。” 一想到那浓烈的烟草味,就有些反胃。 沈之媚喝了口水,温婉的眉眼之间隐着淡淡的情绪,“你......当真不知道为什么?” 南湾一怔,翻动杂志的动作停了下来,连带着心跳也停了一拍。 片刻后,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继续翻动页面,“我跟他的身体里好歹也有一半相同的血液,他不会变态到这种地步的。” 沈之媚听在耳里,唇瓣动了动,但最后却也没说什么,看了会儿节目之后,就去洗澡了。 她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发现电视机依然是开着的,沙发上的人蜷成了小小的一团,眉头是轻皱着的。 可能,只有沈之媚一个人知道,南湾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好好睡过觉了,有时是因为医院的工作,但更多的时候是......睡不着。 即使是睡着的状态,也会被噩梦纠缠,如果醒了,就睁着眼睛等天亮,没醒的话,就会一直被困在梦里,一直到刺耳的闹钟响起。 沈之媚关了电视,重新回到浴室,吹干头发后,去卧室拿了床被褥,轻手轻脚的盖在南湾身上,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没有关灯。 回到卧室后,发现嘉树踢掉了被子,看着那红扑扑的小脸蛋,温婉的脸上漾出了绵绵的笑意。 ———— 隔天,南湾下楼的时候,发现有人在楼道里修灯。 脚下的步伐顿了顿,有些诧异。 打了那么多次的电话都没人来,怎么等她习惯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后,又有人来修了? 南湾走出楼梯口后,隐约听见那两人的对话。 “修几个灯就给一千块,这样的活儿一天多来几个该有多好。” “你想得美,有钱人的钱也不是风吹来的,还能天天做善事?” “你还别说,昨天那位看着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如果不是带着个孩子,说不定我女儿还有机会呢。” “呵呵,大哥您也真敢想,也不怕闪了腰。” “怎么了?我女儿可是校花,成绩名列前茅,多少人排着队追呢。” ...... 南湾一怔,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人轮廓深邃面庞。 正文 033.说两句好听的,我就考虑考虑养你。 南湾一怔,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人轮廓深邃面庞。 短暂的失神过后,却又自嘲一笑。 南湾你想什么呢? 走到大树旁,蹲下身体,把从家里带出来的猫粮倒在树根底部放着的空碗里,附近的猫很快就聚集过来。 因为彼此已经熟悉了,那些颜色各异的流浪猫也不怕人,围在南湾脚边吃了起来。 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那些猫,眉眼之间有了淡淡的笑意。 几分钟后,南湾抬手看了看时间,起身,往车的方向走去。 “你瞎了?” 冷不丁的三个字飘进耳畔。 南湾脚下的步伐没有停顿,视线也没有往大树后侧看,面色无异的开口,“怎么,大明星今天不忙吗?” 她站起来的时候,就已经看见站在几步远处的陆离了,只不过没说话而已。 陆离没好气的斜了她一眼,迈步,挡在她面前,脸色依旧很臭,“长本事啊,电话都不接了。” 南湾依旧没有看他,脸上扬起没心没肺的笑,“我忙啊。” “呵!”陆离看着她的笑,冷哼了一声,抬手就往她脸蛋上捏,一点力都没留,“给我好好说话。” “什么事你赶紧说吧,”南湾没好气的挥开了他的手,收起了之前皮笑肉不笑的敷衍,“再磨蹭我就会迟到的,下个月只能喝西北风了。” 陆离知道她从上大学开始,就再没有花过南家的一分钱,所以缺钱这样的事也不是没可能。 “说两句好听的,我就考虑考虑养你。” 南湾看着面前俊朗如玉的面庞,有一瞬间的失神,耳边碎发散落,她都没有察觉。 清晨柔和温暖的阳光从他周围散开,并不刺眼。 南湾移开了视线,唇边挂着浅浅的弧度,“这是想让我去上刀山,还是下火海?” 嗓音很低,带着丝丝干涩。 陆离听着她的话,脸上朗润的笑意顿时僵住了,几秒钟后,不自然的抬手挠了挠头皮。 语气是烦躁的,“我来找你,就一定是有事求你?” “我就随口一说,”南湾微微弯腰,伸手探过去把他藏在身后的纸袋抢了过来,笑着问,“给我送早餐啊,怎么不上去,在楼下待着算怎么回事,是不是都凉了。” 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纸袋,里面都是她喜欢吃的,还有温热感。 “我...我顺路,”陆离干咳了两声,而后装作很随意的模样,“钱多没处花,做点善事给自己积德。” 这家早餐店跟他家和这里压根就不在一条线上,哪儿来的顺路。 南湾也不戳穿,把手里的纸袋递了过去,得寸进尺,“既然大明星这么善良,那就多走几步送上楼吧,正好之媚和嘉树都还没吃。” 正文 034.原来,姜小曼把她卖给了一个大腹便便变态至极的老男人啊 “你饿着?” “我急着去医院。” 陆离皱起眉头,“耽误不了几分钟。” 树根下的那几只猫闻到了饭香味儿,全都围了过来,在两人脚边打转。 “陆离,你不用做这些,”南湾拨开了握在手腕上了手,抬头冲他笑了笑,音调很低,可足够传到他的耳边,“就像以前一样就好。” “我没有那么高尚,做的那些也不是只为你,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了解,怎么会让自己受委屈呢。” 然后,迈开脚步越过他,身形交错的时候,嗓音轻快的补了一句,“开门轻一点啊,南太太起床气很重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可陆离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动作,黑眸半磕,情绪藏的很隐蔽。 良久。 ———— 车刚开了十几分钟的时候,就很悲催的被撞了。 南湾还没来得及下车查看,车窗就人从外面很粗暴的敲打着,发出了让人很烦躁的声音。 解开安全带,皱着眉放下了车窗。 郑华才曲着身体,一手插在挂满肥肉的腰上,一手撑在车窗上,做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哎呦,这不是南小姐吗,有没有受伤?” 扑鼻而来浓郁的酒精味道,夹杂着烟草味,很难闻。 领带松松垮垮,衣服的褶皱很凌乱,扣子是歪的,白色衬衣的领口处还有口红印。 身后还站着老实巴交的中年司机,眼底有深深的倦意。 很明显,是刚从哪个夜场出来的。 南湾推门下了车,眉眼清淡,并没有理会郑华才。 郑华才直起了肥壮的身体,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面前的人看,脸上带着很猥琐的笑,“新来的司机瞎了眼,撞坏了南小姐的车,希望南小姐能赏脸一起吃顿饭,给我个机会弥补你的损失。” 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了两步,脚步虚晃,探过去想摸南湾的手。 南湾不动声色的后退,撤开距离,瞥了一眼被撞得瘪瘪的车尾,淡淡的开口,“不用了,交给保险公司处理就好。” “还装什么?”郑华才伸出去的手落了空,顿时变了脸,“你那骚气的后妈已经收了我的钱,可不便宜,我得先验验货不是?” 听到他的话,南湾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消化。 原来,姜小曼把她卖给了一个大腹便便变态至极的老男人啊...... 南湾看着郑华才,手指攥着掌心,指甲深深的陷入嫩肉里,脸上却是漫不经心的笑,嗓音缥缈,“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收的钱,郑总自然是只能找她。” 郑华才看得有些痴,大拇指摸着唇角,布满褶子的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啧啧,你这眼神真是勾的我心痒痒。” 正文 035.你说...谁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这样的脸蛋这样的身段,也不枉他花了那么多钱,况且,在他看来,离了婚的女人,更有味道。 南湾冷了脸,连最简单的虚与委蛇也懒得做了,侧开身体绕远,“我还有事,今天的事故按照流程走就好。” 郑华才挪了一步挡在南湾面前,半眯着眼,慢腾腾的说着,“你哥现在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不如...跟了我?” 闻言,南湾顿住身形,抬眸,声线淡凉,“你说...谁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她是笑着的,可是精致的眉眼之间却不带一丝笑意。 虽然郑华才以前很忌惮南泽,但现在不一样了,就算是他在马路上睡了他妹妹,他也看不见。 郑华才凑近,不以为意的笑道,“把你当成宝贝疼的哥哥南泽啊,一个躺在医院里的植物人,跟死人有什么区别。” 南湾就静静的站着,等郑华才把话说完之后,唇边的弧度上扬。 也不说话,屈膝就往他腿间狠狠的踢了一脚,一点力都没留。 然后,就是一阵痛苦的闷哼声。 郑华才本来就是带着酒意的,步伐踉跄,倒在了地面上,双手捂住被南湾踢到的部位,额头上青筋四起,蜷缩成了一团。 站在一旁的司机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的时候连忙去扶,“郑总,您没事吧。” 郑华才一肚子的气,不知道是为了缓解疼痛,还是丢了面子,很大声的喊了出来,“滚!” 骂骂咧咧的推开了司机,艰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整个过程,就像是小丑一般。 南湾也不动,就在原地,看着他笑。 郑华才喘着粗气,忍着没有破口大骂,看着面前淡定自若的南湾,却咧嘴笑了起来,“够味儿,给你脸还当真来劲了,老子今天还就非得玩儿了你。” 一边说着,一边往南湾的方向走。 这里有点偏,转角的位置人经过的很少,即使有路人觉得气氛不对,遇到郑华才警告的眼神后,也都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快速的走过。 那个司机也很识趣的背过身去。 现在是早晨,南湾心想着就算郑华才再怎么变态,也不会在这里就把她怎么样,所以一步都没有动。 “你动我一分,我哥就会切掉你一条腿,”南湾靠在车身上,神色清淡疏离,唇边漾着浅浅的弧度,“就算他现在不能,可总有一天他会的。” 郑华才自然知道,可是植物人康复的几率谁都不能保证,人活着不就是图个享受,管什么以后的事。 很不屑的嘲讽,“一年,还是十年,又或者更久?” 南湾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心底渐渐生出一股恐惧,她从来都没有过像现在一样迫切的希望陆离能出现。 正文 036.惹她生气,在跟我闹脾气呢。 郑华才慢慢靠近,眼里的愈望不加掩饰,扬了扬下巴,指向车的方向,“是你自己上去,还是我的人过来请你上车?” 南湾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脸庞上却没有一点波澜。 然而,在她开口说话之前,一道低沉含着笑意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不是让你乖乖等我过来接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南湾本能的回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身形挺拔修长的男人,沐浴着清晨的阳光,正缓缓朝她走来。 南湾一时有些难以消化男人的话,怔在原地忘了反应。 “还在生气?”男人在南湾面前停下脚步,旁若无人般伸手揽了她的腰肢,稍稍用力一带,把人半圈在怀里,“乖,我下次不会了。” 突如其来的温暖,清冽的味道笼罩,将南湾包裹起来。 南湾侧首看着身侧的人,浑身都是僵硬的,视线相交,她似乎能看到那双幽邃的眸仁里隐隐含着的笑意。 对视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这个男人是在帮她。 唇瓣动了动,却说不出其它的,只挤出一个字,“嗯。” 而后移开视线,半垂着眸,安静的站在他身侧。 郑华才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脸上端着谄媚的笑,试探着开口,“慕总,您和南小姐......” 慕瑾桓似乎是这才看见他,但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后,就重新把视线投女人的美好的侧脸上,嗓音温润,“惹她生气,在跟我闹脾气呢。” 而后抬手捏了捏女人的鼻尖,眸色宠溺。 这么亲昵的举动如果郑华才还看不出来两人的关系,那可能就是瞎了。 咬了咬牙,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原来是攀上了更高的主,难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得罪他。 姜小曼那个女人收了他的钱,却没把事情办好,还害他差点得罪了慕瑾桓。 虽说是个刚从监狱里出来的小辈,但是身为慕氏的当家人,青城没有人敢小瞧他。 无论是安城的纪桓,还是青城的慕瑾桓,这个男人背后的势力都不容小窥。 这花一般的美人儿,没得到手,虽然有点不甘心,但和女人比起来,自然是事业更重要。 郑华才心底暗暗衡量了几秒钟,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今天的事故是我的全责,所有的损失都由我承担,希望慕总和南小姐多担待。” 南湾将郑华才明显态度的转变看在眼里,可她的感官都汇集在男人的手搭在它腰间的那一处,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郑华才。 慕瑾桓看了看身侧低垂着脑袋的女人,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淡淡道,“那就麻烦郑总了。” 在旁人看来,那眼神是极其宠溺的。 正文 037.对一个陌生人好,不是有所图,就是有所愧。 振华才连忙摆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本来就应该是这样,车修好了我会派人送到南小姐的家,有问题随时找我就行。” 慕瑾桓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郑总忙着,我们先走。” 他的态度并不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该有的礼貌都有,却始终是一副矜贵淡漠的模样。 郑华才俯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好好好,慕总慢走。” ———— 车上。 刘安觉得气氛有些怪异,时不时的通过后视镜偷偷看向后座,第四次的时候,正好撞上慕瑾桓冷冷的视线,吓得再也不敢往后看了。 南湾双手握着提包的肩带放在腿面上,身体坐的很端正,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不说话,慕瑾桓也没有开口,双腿交叠,修长的手指拿着文件翻阅。 狭小的空间里出了刘安开车发出来的声响,就只剩下慕瑾桓翻动纸张的声音。 沉默了几分钟后,南湾抿了抿唇,开口,嗓音淡凉,“对一个陌生人好,不是有所图,就是有所愧。” 听到南湾的话,慕瑾桓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侧首看着她,神色没有一丝波澜。 南湾抬起视线,目光清澈如幽泉,望着男人的眉宇下,那一双深藏不露的黑眸,“慕先生图我什么呢?” 言外之意,他们之间是陌生人的关系。 慕瑾桓勾了勾唇角,合上文件,薄唇轻启,“我以为,南医生会先向我道谢。” 依旧是低沉有磁性的嗓音,但如果仔细听的话,就会发现跟之前满含宠溺的音色是有区别的。 南湾笑开,精致的眉眼之间藏匿的却是淡淡的凉意,“这里的位置很偏,现在还不到7点,慕先生不是偶然路过,更不是恰好在郑华才想要摸我的时候才看到我的。” 在开到主道路的时候,她就已经看见了这辆车。 所以说,整个过程他一直都看着的,只是选了个合适的时机出现。 “我只是挂着南家名,没有南氏的股份,可以说是青城最徒有虚名的千金小姐,所以想不到,慕先生这三番五次的算计,到底是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如果只是一次,南湾不会觉得奇怪。 可是......这样的频率,一定不是偶然。 那天夜里她是喝醉了,可是也没有到神志不清的状态。 他的车......是故意撞上来的。 算好了司机会及时刹住车,所以才会在她踏上斑马线的那一刻把车开了出去。 给她披上了那件衣服后,理所当然的就有了继续出现在她面前的理由。 约莫一分钟后,南湾听见他这么说,“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正文 038.她想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是值得慕氏总裁费心思算计的。 应该没有比他更直白的了。 这个男人是光明正大的承认了自己是带着目的接近她的,南湾闭了闭眼,忍住了想要踹他一脚的冲动,“停车。” 刘安没有听到自家老板的吩咐,自然是不会停的。 慕瑾桓靠在后座上,半磕着眸,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压着太阳穴,淡淡道,“坐着,或者跳车。” 瞧瞧这轻描淡写的模样...... 南湾再一次闭了闭眼,抬手将散在额前的碎发勾到耳后,看向车窗外,音调平淡,“我们不同路。” 慕瑾桓抬眸,神色无波无澜,不疾不徐的道,“郑华才的车就在后面,你确定?” 南湾一僵,握着肩带的手收紧,唇瓣动了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男人是吃准了她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跟他挑明界限,所以才会毫不隐藏自己。 手机的震动声响起,南湾有些烦躁的直接挂掉。 忽然觉得车内闷闷的,呼吸都有些困难,也不问他的意见,就按开了车窗,让新鲜的空气吹进来。 而后微微低垂着脑袋,目光淡淡的落在手指上,旁人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上班路上堵车高峰期,所以车开的很慢,风很柔,倒也不觉得冷。 车内又恢复了寂静,这次连翻动纸张的声音都没有了,气氛有些......僵硬。 慕瑾桓似有若无的凝着女人精致的侧脸,黑眸深如一汪幽潭,也没有说话。 阳光散落进来,落在她身上,将每一缕发丝都勾勒的清晰可见,包括纤长而卷翘而睫毛,缓缓扇动,如同一把小刷子。 几分钟后。 慕瑾桓移开了视线,交叠的长腿放平,嗓音低沉,“今天......是路过,不是算计。” 闻言,南湾抬起了头。 他......是在解释? “哦。” 薄唇边缘蓄起了浅浅的弧度,缓缓慢慢的问,“在心里骂我?” 男人的声音是很有磁性的那种,很好听。 南湾这个时候才算是放松的状态,眨了眨眼,轻飘飘的笑着,“我哪儿敢啊,上了贼车,是我自己瞎了眼。” 想了很久,她想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是值得慕氏总裁费心思算计的。 谁不知道,没了南泽的庇护,南家的三小姐南湾只是一个不受宠,谁都敢上来踩一脚的作风不检点的离异少妇。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秃了顶的老男人都想拿钱睡她,郑华才不是第一个,应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慕瑾桓唇边的弧度加深,和曦的光晕下,轮廓分明的棱角此刻显得有几分温和,“还好,不是特别瞎。” 南湾,“......” 西装革履俊朗非凡的模样,披着成功商业人士的外囊,腹黑到这个地步,也是挺少见的。 正文 039.顿了顿,低声说了两个字,“谢谢。” 胸口好像没那么闷了,堵了一早上的气,似乎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悄无声息的散去了。 升起车窗,将有些刺眼的光线阻隔。 半个小时后,车在医院门口停了下来。 南湾推开了车门,一只脚踏出踩在地面上后,顿了顿,低声说了两个字,“谢谢。” 就事论事,今天早上如果不是他,郑华才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来。 慕瑾桓抬眸,挑了挑眉,不紧不慢的开口,“我不接受口头上的感谢。” 沉沉的嗓音中,似乎还夹杂着几分戏谑。 闻言,南湾面无表情的下了车,音调很淡,“那慕先生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车门被嘭的一声关上,隔绝了所有的景色。 慕瑾桓收回了视线,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南湾坐过的位置,软软的垫子上还有明显的褶皱。 如果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双幽暗冷冽的黑眸里,是藏匿着轻柔的笑意的。 刘安到现在还记得那一记冷冷的眼神,所以一点都不敢造作,态度极其恭敬的问,“慕总,我们还去墓园吗?” 慕瑾桓修长的手指翻开了文件架,淡淡道,“去公司。” 每一处都透着淡漠,仿佛之前那一抹笑意不曾有过。 ———— 十点钟有个大手术,秦蓁蓁是第一次做助手,有些紧张,在办公室里不停的来回打转,碎碎念了好久。 南湾被她晃的眼花,还有些头疼,无奈的开口,“蓁蓁啊,你出去吹吹风,冷静了再进来,如果冷静不了就不用进来了。” 听到南湾的话,秦蓁蓁似乎这才察觉到自己紧张过了度,停下来,脸颊升起了一抹不好意思的红色,“南医生,对不起啊,我...我...算了我还是出去冷静一下吧。” 说完也不顾南湾的反应,就直接小跑到门口,拉开了门跑了出去,期间还撞到了膝盖,疼的眼睛都眯起来。 南湾有些好笑,在收回视线之前,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还未关上的门缝里闪过。 原本清丽含笑的眉目骤然转冷,扔开了手里握着的签字笔,快速的起身,椅子摩擦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脚下的步伐很快,然而那人却先她一步关上了电梯的门。 ———— 办公司的门被叶君彦一脚踹开的时候,里面所有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沈之媚一惊,握在手里的文件架掉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叶君彦浑身都带着冷若蚀骨的戾气,俊脸上却带着似笑非笑的意味,直勾勾的盯着沈之媚。 屋里有眼力见的人顿时了然,知道这不是普通看病的人,既然是私事,外人还是回避的好,连忙起身说道,“沈医生你先忙,我们去查房。” 正文 040.你宁愿守活寡,也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之媚移开视线,俯身捡起了地上的文件,放在桌面上,轻声说了一个字,“好。” 屋里的人从叶君彦身边走过的时候,眼神都会偷偷的打量,却不敢直视,瞟过一眼之后,很快的走出。 等那些杂七杂八的人都离开之后,叶君彦迈开长腿,直直的走到办工作前。 俯身,双手撑在桌面上,嗓音低沉,“昨天晚上我说的话,你考虑好了吗?” 他打了三通电话,她一次都没有接过。 “我觉得我说的很清楚,”沈之媚抬眼,眸色清明,并不躲闪,“你明明听懂了,所以我不明白,你还想让我说些什么。” 话音既落,叶君彦便冷了眸,俊脸绷得极为阴晦。 面前的人,干净的白大褂下,是一件玫瑰色的毛衣,柔软的长发拢在一侧,被编成了松散的辫子。 碎发勾勒下,原本巴掌大的鹅蛋脸更加的小巧。 她的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柔糯,清新的茉莉混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萦绕在鼻息间。 那些遥不可及过去,一幕幕在眼前闪过,鲜活而明媚。 心脏隐隐的作疼,连带着撑在桌面上的手指都渐渐发白。 绯薄的唇扯出一些弧度,似嘲讽,也似绵长的苍白,低低缓缓的笑从喉咙里溢出,带着一股蚀骨的冷意,“沈之媚,你宁愿守活寡,也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桌面上手机的屏幕亮了,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明显。 可谁都没有看过去,沈之媚也没有挂断,任由它响着。 直到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君彦,他活着,我就能活着,”沈之媚的目光很柔和,嗓音带着隐隐的低哑,“他死了,我也会去陪他的。” 轻柔的音调,却有一股仿佛能冲破黑暗的力量。 沈之媚起身,走到饮水机旁,取了纸杯。 伴着水流的声音,压抑到极致的话语从身后传来,“为什么,不再多等等我?” 再等一年就好。 沈之媚接了水,转身递到他面前,温婉的脸庞很清淡,“四年前,我就已经嫁给南泽了。” 四目相接,叶君彦在那双清水眸里却再也看不到为自己闪动的光亮。 叶君彦没有接过她递来的水杯,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俊朗的眉宇之间有些灰败,“可是之媚,你说过,要嫁给我的。” 眼里的悲伤一下子浓的化不开,连带着呼吸都变得困难。 这一瞬,沈之媚忽然觉得,刚刚还是冷厉轻浮的男人,恢复了记忆里熟悉的朗润少年模样。 拿着水杯的手收了回来,暖暖的热度传到掌心,脸上升起了浅浅的笑意,仿佛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继续说着,“我和南泽的儿子,取名叫嘉树。” 正文 041.沈之媚,你怎么这么贱? 叶君彦黑眸蓦然收紧,眼神阴鸷冷厉,仿佛是被人用力的捶打了一拳,五脏六腑都疼。 上一秒还想着她是不是被迫的,可是这一句话如同冰凉的水,直接浇灭了他的希望。 往前迈了一步,逼近她,唇角勾起嘲讽,“沈之媚,你怎么这么贱?” 他的音调又低又慢,每一个字都是咬着牙说出来。 沈之媚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听到他的话,连一丝波澜都不曾有过,“君彦,南泽会醒过来的,不管是一年,还是十年,我都会等。” “所以,你别再来找我了。” 叶君彦冷笑,压下心底针扎般的疼痛,继续逼近,抬手扣住她的手臂,“你做梦!” 沈之媚手里还握着水杯,他的力气很大,拉扯间杯里的开水溢了出来,堪堪泼洒在手背上,火辣辣的疼。 水墨般的眉蹙起,却没有因为疼痛发出一点声音。 “嘭!”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撞在墙壁上,又弹了回去。 南湾喘着气,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快步走到房间中央,一眼就看到沈之媚手背上大片的红。 冷冷的瞥了一眼叶君彦,“她的手是拿手术刀的,出了意外,你用什么赔?” 叶君彦似乎是这才注意到,白皙的皮肤上有很明显的红,眸底闪过丝丝心疼,薄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南湾拿过沈之媚还握在手里的茶杯,扔在垃圾桶里,拉着她快速的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 冰凉的水落在皮肤上,缓解了火辣疼痛,沈之媚看着南湾额头上的汗,轻轻笑着问,“你爬楼梯上来的啊?” 其实没有溅到很多,只是她的皮肤很白,所以被烫红的地方才会那么显眼。 南湾依旧握着她的手腕,拧小了水流,没好气的道,“我飞上来的。” 沈之媚只看着她笑。 南湾直起身体,皱着眉抬手推了推她的脑袋,“沈之媚你是不是傻?” 就只会被人欺负,在南泽面前的那股子劲儿怎么不见了? 沈之媚也不生气,依旧是那副温婉恬静的模样,缓缓说着,“没大没小,叫嫂子。” 洗手间里没有其他人,很安静,只有淅淅沥沥的流水声。 南湾环着手臂,背对着镜子靠在洗手台上,“如果让我哥知道,她的小娇妻被别的男人惦记,说不定......说不定一生气,就醒了。” 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嗓音很低,跟前面揶揄的语气区别很大。 当然,叶君彦对沈之媚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青梅竹马的恋人被南泽挖了墙脚,如今羽翼丰满而归,只怕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三哥,你再睡下去,如果老婆被人抢走了,可别怨我没帮你看好。】 沈之媚的视线落在无名指的婚戒上,目光柔和温曦,好半晌才开口,“他会醒的。” 正文 042.这样亲密的举动,让南湾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不适应。 两人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叶君彦已经不在了。 地板上还未干的水渍,证明他确实是来过的。 南湾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快到了,“我一会儿有手术,你记得去药房取只治烫伤的药。” 沈之媚走到软椅上坐着,视线浏览着电脑里的数据,漫不经的回应着,“嗯,知道了,你去忙吧。” 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继续工作。 南湾在出门之前,回头补了一句,“你别忘了。” 沈之媚抬眸,冲她笑了笑,“知道啦。” ———— 手术结束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半。 秦蓁蓁同学饿的眼睛直冒星星,走在南湾身后,有气无力的说着,“南医生,难怪你这么瘦。” 一顿不吃不是什么大事,可总是不能按时吃饭,肠胃多少都会出点毛病的。 南湾取了口罩,眉眼低垂,隐去了疲倦,轻轻笑着说,“你跟她们一起去吃饭吧,多吃点就把中午那顿补回来了。” 秦蓁蓁很早就注意到了,南医生除了会跟沈医生一起用餐之外,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也很少会参加科室同事之间的聚会。 秦蓁蓁想了想,小跑了两步赶上去,伸手挽住南湾的胳膊,笑眯眯的道,“听说新开了一家味道特别好的餐厅,南医生不如我们一起去尝尝吧。” 这样亲密的举动,让南湾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不适应。 停下了脚步,想要拉开臂弯里的胳膊,手抬起却又垂了下来,唇边的笑有些僵硬,“不...了。” 闻言,秦蓁蓁有些失落,音调再不似之前的清脆,低低的,闷闷的,“那好吧。” 是不是她热情过度了? 可是同事之间一起吃饭不是最普通的事吗? 外科男医生占了一大半,很多都是单身的,喜欢南医生的也不少,可没有一个人成功追到过。 为什么,南医生会拒绝所有来自外界的主动示好? 这个时候的秦蓁蓁太年轻,不会明白: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因为害怕,宁愿避免所有关系的开始。 南湾回到办公室后,靠着门背,双手覆在脸颊上。 缓过胃里冷抽抽的疼后,才往软椅走去。 毫无意外,办公桌上放着一个饭盒,旁边贴了一张纸条:周末我带嘉树回家。 沈之媚所说的“家”,是只属于她和南泽的“家”。 南湾坐在软椅上,打开饭盒的盖子,热气和香味氤氲而出。 浑身的疲倦,在这一刻消散。 看,南湾有沈之媚就够了,只有她不会走。 ———— 姜小曼接到郑华才的电话时,正在商场里购物。 眼里闪过一抹烦躁,走到角落里,假装是在挑衣服,“喂,郑总您那么忙,今天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正文 043.不是一直都不承认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郑华才气的牙痒痒,抬脚就踹倒了面前的椅子,“姜小曼,我待你不薄,你却差点害死我!” 姜小曼一愣,“什么意思?” “既然南湾已经是慕瑾桓的人了,你还作了这么多花样,真是胆子够大的啊。” 姜小曼一听这话,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拿着手机进了更衣室,这才提高了嗓音,“怎么可能?也不看看那小蹄子是个什么货色,能攀上慕氏?” 语气里都是嘲讽和不屑。 “青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儿,稍微主动一点,哪个男人会抗拒,”郑华才一想到那张明艳绝色的脸蛋,就觉得一阵燥热,“交易达不成,你什么时候把钱还给我?” 钱...... 姜小曼一阵慌乱,在更衣室里来回踱步。 那些钱一大半还了赌债,还有最近的花哨,早就不剩什么了。 顿时放低了姿态,讨好的意味很明显,“郑总您放心,答应您的事,我肯定会办到。” 郑华才不屑的嘲讽,“得罪慕氏,你有几条命?” “我有我的办法,”姜小曼才不会相信那个贱货能有那样的好的命,顶多玩儿几天腻了就会被踹,“郑总您等我的消息就好。” 挂了电话之后,眼低闪过一记狠色,由于美容针打太多导致有些僵硬的脸,现在看起来很扭曲。 思索了几分钟后,打通了南怀煜的电话,“儿子,晚上接你妹妹回家一起吃个饭吧。” 姜小曼知道,即使打一下午南湾的手机她也不会接,所以直接采取迂回战术。 “妹妹......”南怀煜缓缓的咀嚼着这两个字,慵懒的靠坐在软椅上,双腿翘在桌面,薄唇勾起一抹弧度,漫不经心的说着,“您不是一直都不承认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听到这话,姜小曼脸上的表情挂不住了,干咳了两声后,极其不自然的解释着,“那是以前,现在南氏已经是你的了,妈妈还不至于连这点儿容人之量都没有。” 容人之量这四个字,姜小曼说的很心虚。 一个是植物人,一个是私生活混乱的弃妇,还有一个精神病。 这样的组合,即使开了外挂也无济于事。 虽然,那小蹄子孤身一人不足以构成威胁,但是她看着碍眼。 就算之后事情败露了,看客们也只会觉得南湾自己卖弄风骚,怨不得人家郑华才,毕竟一个婚内就耐不住寂寞偷汉子的女人,人们应该很难觉得她是被迫的才是。 至于......慕氏的慕瑾桓,正好可以让他看清南湾的真面目,说不定还会感谢她。 南怀煜心里了然,也懒得戳破,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敲打着膝盖,嗤笑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医院门口堵她,然后绑回来?” 正文 044.南湾,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 姜小曼听出了他话里的揶揄,佯装生气,提高了嗓音,“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助理敲门后进来,提醒南怀煜会议的时间到了。 “知道了,”南怀煜点了点头,淡淡对着电话说,“有空我会去,没空就等下次吧。” 他比谁都要了解自己的母亲,无缘无故的主动示好,不知道又在背后酝酿了些什么歪歪扭扭。 他看得出来,他的‘妹妹’怎么可能会不明白。 姜小曼在南怀煜挂断之前,补了一句,“不行!必须有空!” 然后,心情恢复,继续买买买。 ———— 南湾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夜色寂静,月色蒙蒙,一阵冷风扑面而来,是一种清凉甘洌的味道。 路旁的停车位,停了一辆骚里骚气的银色豪车,一身深灰色的西装的南怀煜慵懒地靠在车身上。 左脚尖轻点在地面,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垂在腿边,指缝间的香烟冒着烟雾。 南湾停下了脚步,淡淡的看着他,声音很疲倦,“你就不能让我清静两天吗?” 南怀煜唇边划开一道弧度,肆意又轻佻,“如果我说,不能呢?” 听到他的话,南湾移开了视线,微微垂首,眉眼清淡,“跟个狗皮膏药一样,还挺骄傲。” 看第一眼烦,第二眼就觉得更烦了。 南怀煜也没想着她能给什么好脸色,吸了一口香烟后,扔到地面上,踩灭,“最近注意点。” 意有所指。 南湾脸色并没有过多的表情,迈开步子顺着人行道往前走,在经过他身侧的时候,淡淡的说着,“我觉得你更应该去提醒姜女士,让她把那些丑陋的心思收起来。” 知道她听懂了,而且还有几分警惕心,南怀煜的目的也达到了,站直身体,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浪荡子模样,“我送你回去。” 南湾的目光落在大约三十米远处的位置,双手背在身后,交叠而握,掌心拿着提包的肩带,轻轻浅浅的笑,“没看见我已经有人约了吗?” 南怀煜先是一愣,然后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黑色的宾利挂着的是他很眼熟的车牌号。 当然,车旁站着的人,他也不陌生。 四目对视,对方始终是风轻云淡的模样,没有一丝波澜。 南怀煜移开视线,眸色骤然转冷,潭底流露的阴佞,死死的盯着南湾挺得笔直的后背,“站住!” 南湾并没有理会他,脚下的步伐也没有一丝停顿。 南怀煜提腿跨出两步,伸手扣住了南湾的手腕,咬着牙警告,“南湾,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 南湾被迫停下,手腕处传来隐隐的痛。 但目光仍旧没有在看满身怒气的南怀煜,而是视线越过他的肩,落在那修长伟岸的身影上。 正文 045.知道我居心不良,还敢主动投怀送抱? 南湾唇瓣的弧度越来越明显,嗓音是轻柔的,“坐过牢的男人,和离了婚的女人,都不是什么良民,我私心觉得......挺般配的啊。” 她的音调很低很低,而此时的风有些急,但并没有被吹走,一字不落的传到了南怀煜的耳朵里。 眼底极力忍耐的怒气终于喷薄而出,手上的力道也不再受控制,“南湾,我那天晚上说的话,你是不是不记得了,嗯?” 南怀煜是指她的那些软肋。 “随便你啊,”南湾轻依旧飘飘的笑着,对他的警告恍若未闻。 抬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我现在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去关心别人的死活,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果你有那个本事的话。” ———— 慕瑾桓靠在车身上,幽深的眸似笑非笑,只看着面前的人,却也不说话。 南湾站在距离他一步远处,脸颊处的酒窝深陷,很迷人,“不是说好要带我去吃大餐哄我开心的吗?”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冬天的夜晚并没有过多的嘈杂,所以足够传到三十米外。 慕瑾桓的余光淡淡的扫过她身后不远处的那抹身影,眸色幽深难侧。 直起身体,逼近了一步,扣着她的腕将她的手臂拉到他精瘦的腰上,似漫不经心的开口,“我们...说好的?” 嗓音是低沉又有磁性的。 男人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南湾有很短暂的惊慌,但很快就压下,脸上的笑意不减,“是啊,你惹我生气,我有原谅你吗?” 闻言,慕瑾桓手臂的力道加大了一分,于是,带着凉意的柔软身子便贴的更近。 明明暗暗的路灯下,她的眸子似秋水澄澈,轻盈明媚。 甜香的玫瑰,混着似有若无的消毒水的味道,窜进鼻息,很奇妙的触碰。 她刻意做出的娇媚,和那软糯的嗓音,并不显得冲突。 垂首,薄唇贴在她的耳边,低低缓缓的笑从喉咙里溢出,“知道我居心不良,还敢主动投怀送抱?” 声音微沉,磁性低醇。 南湾挂在脸颊上的笑意僵住了,握着提包肩带的那只手收紧。 男人的短发滑过皮肤,有点痒痒的感觉。 他的脸离她很近很近,只要她稍微有点动作,或许就会碰到他的唇。 所以,她挺直腰背,放低了声音,“我看慕先生早上演的挺好,所以学学啊。” 南湾很确定,这个男人图的,不是她这个人。 至于,为什么...... 就只当是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吧。 而此时……慕瑾桓原本镌刻分明的俊脸极其的柔和,竟连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也呈现出一汪柔情似水,“既然南医生这么好学,我不介意多教一点。” 正文 046.不巧,我是在等你。 话音既落,南湾就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压在冰凉的车身上了。 握在手里的提包掉落在地,南湾有些错愕的望着那双毫无波澜的眸,视线纠缠。 这样近的距离,她发现他的眼尾处有几丝淡淡的细纹,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也是成熟男人的痕迹。 几秒钟后,属于男人炙热的体温奇却迹般地让她镇定下来。 然而下一秒,她唇边的弧度还为来得及扬起,带着薄茧的手便滑到了她的掌心,撑开,然后一根根穿入她的指缝。 十指相扣。 如同有一股电流经过一般,忽然觉得有些晕。 属于男人的气息笼罩下来,无孔不入的钻进南湾的每一个毛孔。 身后是冰凉的车窗,身前是炙热的胸膛,南湾本能的想退,却没有一点可以退的余地。 这个时候,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出那副娇媚似水的模样,只僵着身子,在男人的唇压下来之前,开口提醒,“慕先生,你演的有点...过了。” 慕瑾桓凝着那莹亮的眸子,薄唇勾起一抹弧度,不以为意,嗓音如美酒般醇厚,“是吗?” 女人的手很凉,很软。 “嗯,略微有些......浮夸。” 这样气息纠缠的暧昧气氛,让南湾觉得有些难以呼吸,撑在他胸膛前的手用了点力推了推。 纹丝不动。 是没听懂她的意思吗? 慕瑾桓依旧维持着原有的动作,连扣着女人纤细腰肢的右手都没有撤退分毫,嗓音低低沉沉的问着,“想去哪儿吃?” 南湾,“......” “我就随口说说的,”南湾率先移开了视线,淡淡的看着那绚丽的霓虹灯,神色清冷,“慕先生说早上不是算好的,这次应该也不是,还挺巧的哦。” 这家医院又不是她开的,她也不会自恋到这个地步。 况且,还有慕瑾谦。 所以,他的车会停在这里,并不奇怪。 她凉凉的小手似乎有了点温度,虽然抵在身前那不痛不痒的力道完全可以忽略,但是...... 慕瑾桓松了手上的力道,退了两步,款款而立,嗓音低沉,“不巧,我是在等你。” 像是有人忽然攥住了她的心脏。 几秒钟后,南湾清晰地感觉到心底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汇聚,猛然回过了神。 这个时候,南怀煜的人和他的车都已经不在了。 盈盈的眸里开始蓄起了笑,而后竟真的浅浅地笑出了声,“我又自动送上门了啊。” 仔细想想,似乎每一次都是她自己撞上去的,而他,就只需要站在她面前。 慕瑾桓凝着她精致的脸庞,薄唇勾起令人沉醉的弧度,嗓音压的更沉,“嗯,很省心。” 正文 047.不是故意踩进下水道,还是...不是故意偷亲我? “不好意思,我从小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所以......”南湾直起了身体,脸上的笑意不减,缓缓地往前,直到两人的脚尖相触。 这个男人的目的从未隐藏,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隐藏。 像他逼近她的时候一样,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所以,慕先生想要的,凭本事来拿就好,我没兴趣也没精力陪你玩儿猫捉老鼠的游戏。” 唇边的笑意和话音一起落下,精致的眉眼此刻显得有些淡凉,如同这初冬的夜一般。 慕瑾桓稍稍垂首,漆黑的眸深如一汪幽潭,俊脸似笑非笑,“我要,你就给?” 语速放的很慢,缓缓的传到南湾耳畔。 “你想得美。” 留下这四个字,南湾就俯身捡起了跌落在地的提包,不再看他,迈开了步子,脊背挺得很直,步伐也没有一丝停顿。 ...... 人永远都会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比如,高傲的南家三小姐刚走了不到十米,高跟鞋就卡在了下水道排水管的细缝里。 南湾抬脚用力的往外抽,鞋跟却如同被粘在上面似的,一点想出来的意思都没有。 之前的气势瞬间全无,简直是......丢死人了。 有些烦躁的抬手揉了揉头发,细白的牙齿咬着唇瓣,心一横,索性放弃了。 弯腰脱下另一只鞋,直接赤着脚踩在地面上。 南湾刚站直,就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身体失去重心,南湾本能的想要抓住点什么,于是手臂就搂住了男人的脖子。 然而,唇瓣无意间碰到了他的下颚。 只一秒,南湾连忙把头往后仰,环在他脖子上的手也松开了,说出来的话有些磕磕盼盼的,“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温软的触感还留有余温,慕瑾桓低眸,进入视线的是女人明显有些慌乱的杏眸,犹似一弘清水被投入了石子,在月光下波光粼粼的。 柔软的发丝微微有些凌乱,有几缕粘在唇瓣上,灵动之中竟添了几分勾魂摄魄之态。 嗯,很撩人。 慕瑾桓面色沉静,除了黑眸要比平时更深一些,其余的倒是瞧不出有什么端倪,“不是故意踩进下水道,还是...不是故意偷亲我?” 听到最后两个字,南湾的耳根瞬间燃起热意,连带着雪白的颈项也泛起了红色,“你不是都看着的吗?” 就是因为一直都能感觉到背后那两道仿佛能看穿她的视线,她才没注意脚下的路。 至于,会碰到他的下颚,完全也是因为他突然而来的动作。 沉沉的嗓音传进耳畔,“抱紧。” 似乎还夹杂着隐隐的......笑意? 正文 048.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南湾依旧低着头,却很没有出息的重新环住男人的脖子,依旧低着头,闷声问着,“你不帮我把鞋弄出来,这是要去哪儿啊?” 她在女生里算是高挑的,但是偏瘦,身子很轻,慕瑾桓只觉得抱在怀里没有一点负担。 步伐不停,往车的方向走去,嗓音低沉,“重新买一双,然后去吃饭。” 简洁明了。 南湾很无语,“你把鞋跟拔出来就行了啊。” “不想。” 南湾,“......” 被放入副驾驶的时候,南湾闭了闭眼,压下烦躁,尽量用比较平和的音调说话,“那我也不想去吃饭。” 车内很安静,也很温暖,即使光着脚也并不觉得冷。 “还不明白?”慕瑾桓关上了车门,俯身过去给她系安全带,不紧不慢的说着,“让你欠着我。” 南湾凝起眉头,坐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 哦,也就是说,他是故意的。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她一会儿两样就会都占齐了。 所以,他下次的出现就很名正言顺。 是这个意思...吗? 南湾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的吐出来,侧首去看他,“我就爱光着脚,我也不习惯在快要十点的晚上跟一个居心不良的陌生男人吃饭。” 橘黄色的光线透过玻璃,映在了慕瑾桓毫无波澜的脸上,显得轮廓愈加深邃,棱角分明。 启动车子,眸色与平常无异,淡淡道,“那就回家。” 说实话,他这么容易妥协,南湾有点意外,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这个我自己可以。” “很晚了,不安全。” 听到他的话,南湾移开了视线,安静的坐着,目光落在正前方。 青城的夜晚,绚烂夺目的霓虹灯交替闪亮着,并不空荡。 道路很畅通,车速却不快。 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也没有放音乐,是沉默安静的。 在车停下来的时候,南湾低眸,抿了抿唇,嗓音清淡至极,“慕瑾桓,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疏离,寒凉。 慕瑾桓放下了车窗,周围一片暗色。 从储物间里拿出烟盒,不疾不徐地取出一根,打火机划开,点燃。 眼眸像沉寂的海,嗓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到了。” 淡淡的烟草味道汇进鼻息,南湾没有去解安全带,音调平淡,“说清楚吧,否则我不会下车的。” 与其被动的等待,不如主动出击来的干脆。 慕瑾桓骨节分明的手指弹了弹烟灰,侧首,似笑非笑的凝着女人精致的侧脸,嗓音像是卷着某种独特的魅力,“再给你一次机会,下车。” 正文 049.一个带着她去卖的人,她却要跟他说谢谢。 南湾听在耳里,因为始终低着眸,并没有注意到男人的意味深长的眸色,“我觉得,慕先生这样挺没意思的,不仅会浪费你的时间,也会给我带来困扰。” 可是,他似乎并没有在听她说的话。 慕瑾桓抬手将香烟送到唇边,吸了一口,火光霎时明亮,然后又暗了下去。 青白色的烟雾缓缓飘起,笼罩在面庞,雾霾霾的。 然后,掐灭,升起车窗,“机会用完了,别后悔。” 重新启动车子,掉头。 整个过程,只花了几秒钟而已。 南湾有点懵,抬头怔怔的看着男人的侧脸,不明所以的问,“又去哪儿?” 慕瑾桓深邃似海的潭底蓄着一股旁人看不懂的情绪,薄唇轻启,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回家。” 南湾就这么看着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所说的回家,可能......就真的就是回家,而且,是回他的家。 眉头轻皱,她忍不住拔了高音量,“停车。” 拐过转角之后,车速就快了很多。 慕瑾桓薄唇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慢条斯理的说了两个字,“晚了。” 腾出一只手,开了音乐,优雅的钢琴曲流淌,营造了一种很平和的气氛。 ———— 魅夜酒吧。 经理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五六个穿着暴露打扮艳丽的年轻女子,一边走一边嘱咐着,“待会儿都给我卯足了劲儿,如果被里面任何一个看上,下半辈子就都不用愁了,知道吗?” 年轻女孩们眼里都迸发着光芒,或兴奋或激动,一起应道,“知道了,我们会的。” 白若书是走在最后面的一个,始终低着头,并没有附和。 双手交叠握在身前,手指攥的紧紧的,骨节都有些发白。 在一间VIP包房门口停下,经理走到白若书面前,用手拍了拍她的胳膊,笑着说,“第一次都会紧张,放轻松。” 坦白说,这样浓艳的妆容和这样暴露的衣服,跟她的气质很违和。 白若书用力的掐着手背,只有疼痛能让她清醒,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处境。 钱,她需要钱。 脸上艰难的挤出一抹笑,低声说着,“谢谢经理。” 很讽刺,一个带着她去卖的人,她却要跟他说谢谢。 这样的姑娘经理见的多了,或因生活所迫,或被局势所逼,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一样东西,那就是钱。 脸蛋身材都是一等一的好,只是,这样书香门第的气质,沦落风尘,有些可惜了。 “一会儿把头抬起来,尽量往前站,你笑一笑更好看。” 说完这些,经理就推开了包厢的门。 浓烈的烟草味道和酒精味儿充斥着整个包间。 正文 050.原本以为,会有一场良家少女宁死不从的戏看。 年轻的姑娘们对这样的场合早就熟悉了,自觉自发的走到在场的男人身边,撩高裙摆,摆弄风情。 陪酒的陪酒,陪笑的陪笑,很是热闹。 只有白若书还呆呆地站在门口,一步都挪不动。 经理见状,连忙把她往前推,脸上堆起讨好的笑,“这是媚夜刚来的姑娘,水嫩着呢,要不陪各位先生喝一杯?” 话音一落,所有的视线都落在白若书身上。 “呦,看起来还是个雏儿,”唐城墨接过旁边的姑娘递来的酒杯,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然后跟在场的男人们使了个眼色,“南少今晚心情不好,咱们都别跟他挣啊。” 众人应和着,“对对对,去陪南少喝几杯。” 唐城墨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的男人,挑了挑眉,笑着对经理吩咐,“记得准备一间总统套房,要有情调。” 什么意思,没人会不明白。 众人口中的南少,白若书并不知道是谁,可是,那人的气场太过强烈,她没办法忽视。 一同进来的女孩看她的目光,是嫉妒。 所以白若书知道,错过了这个机会,可能就没有下一次了。 咬了咬唇,准备往角落走去。 可是在她抬步之前,那人竟站了起来,朝着她的方向,每一步,都走的极慢。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这一处。 下巴被抬起,男人指腹温度是冰凉的,就像是那没有一丝温度的眸。 然后,她听到了如同地狱里的鬼魅一般的话语,“干净吗?” 扑通...扑通... 在这样嘈杂的包厢里,白若书仿佛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眨不眨的望着那张阴柔俊美的脸,淡淡的笑,“干不干净,南先生亲自验验,不就知道了。” 闻言,南怀煜低低的笑了起来,指腹缓慢摩挲,“为了什么?” 白若书垂在身侧的手攥的跟家用力,抬步往前卖了一步,靠近,嗓音透着一股荒凉,“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钱啊。” 她清楚的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可比起要失去的,得到的更重要。 慵懒的靠在沙发上的唐城墨吹起了口哨,示意经理去准备准备。 原本以为,会有一场良家少女宁死不从的戏看,这么看来,他是小瞧了这只小白兔。 ———— 南家别墅。 餐厅里,所有的佣人恭敬的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姜小曼的脸色和怒气都到了极点,再也忍不了,直接将餐桌上的食物全部所扫在地。 一时之间,整个餐厅全是噼里啪啦盘子餐具破碎的声音,原本整洁干净的地面顿时变的脏乱不堪。 佣人们互相使眼色,却都不敢动。 正文 051.绑架是犯法的…… 姜小曼这才撒出了一点气。 她费心费力的准备了一晚上的饭菜,却没有一个人到场,就连她的儿子,不仅没有回来,还关了机,彻底找不到人。 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问,“夫人,要不要再去准备一桌?” 姜小曼瞪了管家一眼,“都十点了还吃什么吃!”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里面就没几个人把她放在眼里。 管家身体弯的更低,眼睛看着地面,唯恐再次惹怒她,“是。” ———— 这样高档的小区,晚上根本打不到车,除非走到大道上,可以碰碰运气。 可是,她没有鞋,几百米的十字路,光着脚走出去她明天就不用上班了。 南湾看着站在车门口的男人,闭了闭眼,有些想踹他一脚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送我回去。” 车门被男人打开,南湾坐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 他似乎也不怎么着急,一手搭在车门上,一手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车钥匙,也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的凝着南湾,整整僵了有五分钟。 外面刮着不正常的妖风,看样子是要下雨。 所以,有些冷...... 碎发被风吹的很凌乱,发梢扫在眼睛和脸颊上,很痒,更加让人觉得烦躁。 南湾握着安全带,脸上的却是淡淡的,“慕先生,绑架是犯法的,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他还是那个动作,满是兴味的眼神也没有消减一分,同样的,一个字都没有说。 南湾忽然觉得自己是在演独角戏,像是一拳打进棉花里,没劲儿极了,抬眸,睁大了眼睛瞪着他,“慕瑾桓,你这样有意思吗?” 慕瑾桓勾唇,不疾不徐的开口,“我怎么了?” 南湾冷着脸,“你这样的行为,跟土匪强盗有什么区别?” 土匪,强盗...... 慕瑾桓俯身,干净利落的解开了女人的安全带,然后一把捞起,抗在肩上,迈开长腿往公寓走去。 头朝下像是麻袋一样被扛起来,很难受的失重感让南湾忍不住尖叫出声,“啊!” 脚在空中乱踢着,头发彻底散乱开来,脸颊因充血涨的通红,嗓音比之前高了好几度,“你干什么?” 不管她怎么动,慕瑾桓的步伐都没有一点晃荡,依旧稳步如风,一步步踏上台阶后,腾出一只手按着门锁的密码。 低沉好听的嗓音,随着电子锁打开的声音,缓缓而出,“在我的认知里,这才是土匪强盗的作风。” 南湾咬着牙,抬手把晃眼睛的头发撩起,“你放我下来。”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清脆的声音。 薄唇的弧度上扬,“别急。” 他沉沉的音调,在黑暗里显得更加有磁性。 正文 052.觉得她会恼羞成怒吗? 南湾被扔在沙发上的时候,已经是完全说不出话来的状态了。 开了灯,客厅很宽敞,并没有过多冗杂的装饰品,风格很简洁,低调。 掌心撑着地面坐了起来,脸扭到一侧,细细的喘着气,用后脑勺对着他。 慕瑾桓站在沙发前,棱角镌刻分明的脸此刻显得很温和,深邃的黑眸蓄着浅浅的笑意。 女人的头发乱蓬蓬的散落,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的,衣服的褶皱也很明显,有种凌乱的美。 黑色的沙发上,白嫩圆润的脚趾蜷着,是两种极致的色彩对比。 喉结滚动,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不紧不慢的开口,嗓音低沉暗哑,“不知道这样的强盗土匪,南医生还满意吗?” 这个男人一定是故意的,觉得她会恼羞成怒吗? 南湾抬手理了理头发,身体往后靠在沙发背上,脸上漾出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微笑,学着他的语气,“挺好。” 闻言,慕瑾桓低低的笑出了声,那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溢出的,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的......性感。 转身,走到餐厅,倒了杯水,重新回到沙发前,“没吃晚饭?” 南湾一怔,心底如同被扔进了一颗石子。 转眼间就又恢复了之前的表情,无视他递到面前的玻璃杯,“你管得着吗?” 俯身拉起女人的一只手,强势的把杯子塞进她的掌心,但是嗓音却是柔和的,如同他的眸色一般,“把水喝了,待着别动。” 杯口冒着热气,水杯的温度是暖暖的,传到冰凉的掌心,让人觉得很舒服。 南湾看着男人脱下了西装,解开了衬衣的袖口,半挽到手肘,走进了厨房。 背影挺拔,投在地板上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 水气萦绕,视线渐渐模糊...... 南湾收回目光,双手握着水杯,臂弯抱着曲起的膝盖,喝了一口热水,暖意一路到达胃部,连带着身体都在慢慢回暖。 没过一会儿,就传出了淅淅沥沥的水流声,夹杂着切菜的声音,让这空荡荡的公寓有了生气。 男人的西装就在对面的沙发上,南湾盯着衣服想了想,决定了主意。 她的手机跟包一起落在他车上了,连个江湖救急的讯号都发不出去,又冷又饿,跟个毫无反抗能力的林妹妹似的,只能任他宰割。 把手里的杯子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双脚落地的瞬间,一股凉意顺着脚后跟爬了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走了两步后,跳到了对面的沙发上,跪坐在小腿弯处,眼睛一边往厨房的方向瞧,一边搜寻着车钥匙。 然而,她抖了个遍都没有找到。 奇怪,应该是在这里的啊...... 在她转战另一个地方之前,冷不丁一道嗓音插了进来,“在找这个吗?” 正文 053.慕先生是想霸占我吗? 南湾骤然觉得浑身一僵,缓缓抬起头。 进入视线的是,男人慵懒的靠在门框上,左脚尖轻点着地板,一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挽起的衬衫袖口下是劲瘦的小臂,另一只手勾着车钥匙在半空中晃荡。 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让南湾觉得很不自在。 移开视线,脸上的表情镇定自若,眸里完全没有被抓的慌乱,抿了抿唇,“不用做了,我怕你下毒。” 已经有香味儿飘出来了,淡淡的弥散在空气里。 慕瑾桓的目光扫过她踩到地面的那只白嫩的脚丫,剑眉不动声色拧起,不紧不慢的道,“毒死你,好霸占你的财产?” 一个医生不知道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会生病? 闻言,南湾抬眸,望入那一潭幽深的眸,手指勾起一缕发丝,缓缓的绕在指间,顾盼浅笑,“除了我自己,我什么都没有,慕先生是想霸占我吗?” 刻意上扬的尾音透着柔媚,在这般夜里十分动人。 慕瑾桓薄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嗓音低沉蛊惑,“如果,我说是呢......” 这话是真的,还是单纯只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南湾很清楚。 “虽然我也不是什么样的男人都看得上的,不过,慕先生这款,我看着倒挺顺眼,”南湾眨了眨眼,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明艳,“既然我们互相惦记,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晚吧。” 作风豪放,勾人无数,很符合她在青城的形象。 男人俊脸微沉,深邃的眸暗流涌动,潭底冷冷的。 他转身进入厨房后,南湾收回视线,脸上虚假的笑意在他转身的那一瞬就已经隐去了。 看吧,她早就说过,他要的,不是她这个人。 一个34岁成熟稳重的男人,该看的风景应该也都看遍了,怎么可能是单纯的见色起意。 他这样费尽心思,只能说他想要的东西,需要透过她的手,或者,应该说是只能通过她。 到底,是什么呢...... ———— 慕瑾桓再出来的时候,是十分钟后。 南湾靠在沙发上,看着他去玄关取了双男士拖鞋,俊脸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然后走到沙发前,俯身把拖鞋放在她的脚下。 南湾看着那双灰色的棉质拖鞋,有些愣神。 “吃完就送你回去。” 嗓音与平常无异,再没有了那刻意的蛊惑。 南湾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经快十一点了,这个时候作息正常的中年人应该要休息了,“你不嫌累吗?” 那为什么要把她弄到这来呢,大半夜的来回折腾,是逗她玩儿的? 闻言,慕瑾桓面无表情的俯身靠近,两人的呼吸瞬间纠缠在一起,骨节分明的手指作势要解开衬衫的扣子,慢条斯理的说着,“你想睡在这里,也不是不行,长夜漫漫,择日不如撞日......” 薄唇贴着她的耳朵,暗哑低沉的声音穿入她的耳膜,耳垂因为他喷出来的暧昧气息泛起了不正常的粉红。 南湾,“......” 抬手推开面前被放大的俊脸,起身穿上拖鞋直接往餐厅走去。 正文 054.公寓很大,却只有他一个人。 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似有若无的低笑,然后,脚下走的更快。 餐桌上放着一碗清汤面,最上面盖了个煎的金黄金黄的荷包蛋,卖相还可以。 没有她讨厌的葱花,旁边还有一杯白开水。 会做饭的男人已经不多了,日理万机的大总裁能煮碗面还挺难得的,她不奢求味道有多好。 可是,吃到嘴里的时候,这个想法就不成立了。 很美味。 南湾又挑了几根送到嘴边,吹了吹气,咽下后,忽然想起了什么。 抬头,看着对面的人,问,“这碗面,也算吗?” 如果算是欠债,那还是不要吃的好。 慕瑾桓俊脸无波无澜,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并没有点燃。 搭在椅背上的手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打火机,好意提醒,“你已经吃了,难不成还能吐出来?” 并不能...... 南湾淡定的将散落的头发重新扎了个随意的丸子头,继续吃了起来,很奇怪,被一个男人盯着吃饭,她并没有觉得不自在,“你一个人住吗?” 公寓这么大,没有阿姨,只有他一个人,连条狗都没有。 慕瑾桓鹰眸黯黑,目光落在那张美丽的脸颊上,眸色很深。 她的头发被挽起,露出了光洁的额头,耳边的碎发将脸型勾勒的更加精致。 吃饭的样子,像是一只土拨鼠,偶尔鼓着腮帮,很可爱...... 许久才开口回答,嗓音沉沉,“很快,就不是了。” 这个时候的南湾,并没有去猜测他话里的深意。 ———— 南湾吃完那碗面后,慕瑾桓就开车把她送回了家,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但不是冷漠,是温和的安静。 到达的时候,他很绅士的帮她开了车门。 南湾知道这是名门之子的修养,所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原本以为会下的暴雨并没有来,但风依旧很大,南湾从车里出来的时候,就感觉到凉意瞬间侵袭全身。 脚上穿着那双男士拖鞋,有点大,松松垮垮的,一不小心就差点跌倒。 慕瑾桓眼明手快的伸手架住了南湾的胳膊,扶着她站稳后,皱着眉说,“看着点路。” 南湾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把胳膊从男人的掌心里抽了出来。 这一次,她没有说谢谢。 走了两步之后,脚步顿了顿,转身,面对着他站着,“这灯......” 楼道里的灯,是你找人来修的吗? 她的声音很低,风刮的又很疾,所以刚出口就被吹散了。 慕瑾桓没听清,走近了一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什么?” 南湾随即一笑,“没什么。” 她不说,慕瑾桓也并没有过多纠缠,嗓音低沉,“上去吧,快下雨了。” 这样的天气,大雨现在没来,但总会来的,只是早晚而已。 南湾抬手将碎发勾到耳后,抿了抿唇,在转身之前说了一句,“你等我两分钟。” 而后也不顾男人的反应,直接走进大门,然后上了楼。 南湾拿着雨伞下来的时候,换了双自己的鞋,走路就没有那么小心翼翼了。 正文 055.什么样的男人能得我们南小姐青睐…… 将那把黑色的伞递到他面前,嗓音浅浅,“我们扯平了。” 吃他一碗面,就还他一把伞。 他想要心无愧疚的从她身上拿走点什么,这怎么可能呢...... 慕瑾桓靠在车身上,双手插兜,瞥了一眼那把伞,并没有伸手去接,似笑非笑,“我不要呢?” 南湾直接把雨伞丢了过去,扬唇微笑,“不行,必须要。” ———— 青城的冬天,来的猝不及防。 南湾在新闻上看到那张棱角镌刻分明的俊脸时,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和他站在一起的,是安城的顾邵之。 媒体是这么评论这场商业合作的:慕氏出手大方,纯粹......是给GC送钱去的。 当然,这只是表面。 谁都知道,在青城的慕瑾桓还是安城纪桓的时候,他有多宠那位纪家唯一的公主。 纪晚夏嫁给顾邵之的那天,慕瑾桓还在牢里,如今回到慕氏拿到了大权,自然会补上嫁妆。 即使,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沈之媚见南湾怔怔的盯着电视机,用胳膊肘撞了撞她,“看什么呢?” 南湾回过神,把沈之媚架在她小腹上的一条腿推开,懒散的拖长了音调,“还能看什么,当然是看男人啊。” 一边说着,一边换了台。 闻言,沈之媚坐了起来,笑着去抢遥控器,“什么样的极品男人能得我们南小姐青睐,让我瞧瞧。” 南湾自是不肯,直接站在了沙发上,手臂举的很高,“南太太,我需要我提醒你已婚妇女的身份吗?” 沈之媚比南湾矮两公分,也没她手劲大,即使站着也没能摸到遥控器。 彼此都是最了解对方的人,所以也不用避讳,面不改色的说,“我倒是希望三哥能来教训我啊,可是他不能。” 从很久以前开始,沈之媚就是随着南湾一起叫这么称呼南泽的。 “我可以代劳。” 沈之媚听若未闻。 再强大的人都有弱点,更别说外强内柔的南湾,沈之媚比任何人都了解她,所以下手很准确。 所以,沈之媚只用了一根手指,就拿到了遥控器。 因为,南湾怕痒。 沈之媚很满意,优哉游哉的坐在沙发上,往娱乐频道调,“我儿子醒了要喝奶的,这个你可以代劳。” 南湾没好气的斜了她一眼,“又不是我生的。” 等沈之媚把频道调回去的时候,关于慕瑾桓的新闻早就过了,所以她什么都没看见。 瞬间觉得没什么意思了,瞧了瞧时间,估摸着嘉树应该是睡醒了。 把遥控往旁边一丢,抬脚不轻不重的踹了踹南湾的屁股,“你给我麻溜的冲奶粉去。” 南湾不跟她一般见识,嘴上说着不愿意,但是已经开始去洗奶瓶了。 “吃我的,住我的,现在儿子也归我养了,南太太你好意思吗?” 沈之媚不以为意,“咱俩还分你我,多见外啊。” ———— 难得周末两人都不用值班,在家里宅到了傍晚,可没有一个人有想去做饭的意思。 沈之媚陪嘉树玩儿新买的玩具,电视机里随意播放着娱乐节目,开着暖气的屋子很温暖,气氛也很温馨。 南湾怀里抱着抱枕,用脚尖推了推沈之媚的腿,“我们出去吃吧。” 正文 056.早上在电视里看到的人,怎么转眼间就出现眼前了。 “好啊,”陪嘉树玩儿了一下午,沈之媚也有点累了,抬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瓜,温言细语,“儿子你想吃什么,咱们不玩玩具了好不好,妈妈和姑姑带你出去玩儿。” 虽然没有爸爸在,能出去玩儿,嘉树还是很高兴,放下了手里的玩具,依偎进沈之媚的怀里,眼睛闪烁着光芒,“我想吃冰激凌。” 沈之媚知道可能是因为暖气的关系,空气有些干燥,想吃冰淇淋情有可原,还是一口拒绝,“不可以。” 嘉树眼里的光亮瞬间熄灭,圆溜溜的大眼睛转向南湾,撇了撇嘴,肉嘟嘟的小脸蛋格外委屈,“姑姑......” 虽说南湾知道嘉树吃冰淇淋会拉肚子,更何况现在是冬天,但是不忍心拒绝,求助的看向沈之媚。 “叫姑姑也没用,妈妈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沈之媚面不改色的抱起了嘉树,往卧室里走,声音很柔,“还记得肚子疼的时候吗?” 嘉树很委屈的点了点头,闷闷不乐的说着,“那不吃了。” 瘫在沙发上的南湾看着心都软了。 ...... 都换完衣服,南湾开着车去了家很有名的中餐厅。 车停好后,两人一左一右牵着嘉树。 嘉树似乎并没有过多的执着于冰激凌,拉着两人的手,双脚离地荡起了秋千,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走到花坛旁,身后响起一道朗润的男音,“之媚。” 是叶俊彦。 沈之媚对他这样深情的目光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只是淡淡的颔首打了个招呼,然后低眸,面色如常的跟嘉树介绍,“这是叶叔叔。” 嘉树礼貌的叫人,“叶叔叔好。” 叶俊彦看着跟那个男人有八分像的孩子,眸里的情绪很短暂,一瞬即逝,笑着回应,“你好。” 这里只公共场合,南湾知道叶俊彦不会做什么,所以牵着嘉树先进去了。 嘉树一边走一边回头,有些不解,“姑姑,我们不等妈妈吗?” 南湾提前定好了座位,有服务生带着两人往大厅里走。 “我们先找位置,妈妈一会儿就来。” ...... 南湾看菜单的时候,听见嘉树明显兴奋的嗓音,“姑姑,你看那边是不是轻轻?” 抬眸,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还真是...... 她旁边坐着的,是慕瑾谦,还有.....慕瑾桓。 今天,可能是不宜出门。 南湾有些惊讶,早上才在电视机里看见的人,这么转眼之间就出现在眼前了。 慕轻轻也看见了南嘉树,摇着小手呼唤他过去。 南嘉树连着叫了好几声‘姑姑’,都没有得到回应,有些急了。 直接爬下座椅,走到姑姑面前,抱住了她的胳膊晃了晃,“姑姑,我可以去轻轻那边玩一会儿吗?” 南湾猛的醒过神,收回视线,不自然的点了点头,“去吧,小心一点,别乱跑。” ...... 沈之媚进来的时候,神色并没有一丝波澜,“嘉树呢?” 南湾一手撑着脸颊,一手翻看着桌面上的菜单,故作伤心,“哎......儿大不中留啊。” 正文 057.不去会会你未来的儿媳妇? 沈之媚四处看了看,发现嘉树正和自己的小伙伴在一起,所以就先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别教坏我儿子。” 南湾歪着脑袋打趣,“不去会会你未来的儿媳妇?” “我觉得你去会会顶头上司更重要,”沈之媚接过她递来的茶杯,握在手心,送到唇边吹了吹,补了一句,“顺便把我儿子带回来。” 南湾蹙眉,过去的话就不单单只是上司了,还有一尊神,她惹不起。 “你生的我生的?” 不了解沈之媚的人,第一印象都会觉得她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但只要打过交道,就会知道,她不是像表面那样的无公害。 属于杀人不见血的那种,比如现在,“26岁的老处女,你倒是生一个我看看。” 一招制敌,应该就是这样。 南湾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拿了一块水果塞进她的嘴巴,“闭嘴吧你。” 沈之媚不以为意,眼尾挑了挑,示意南湾动作快点。 南湾咬着牙,起身拉开了椅子。 ...... 他们这桌也还没有上菜,应该也是坐下不久。 南湾简单的跟慕瑾谦打了个招呼,视线不偏不斜,并没有往旁边看。 仿佛有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慕瑾桓也只是看了看她,没有开口说话,眸色无波无澜。 这样宛如行走的荷尔蒙一样的男人扎堆出现,本来就很吸引目光了,再加上了两个粉雕玉琢的萌宝,更是眨眼。 已经有人认出南湾了,高高低低的议论声不时传进耳蜗。 南湾不在乎,可以做到充耳不闻,但她不想让嘉树听见。 下意识的侧身为嘉树挡住那些探究的目光,轻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放得很低,“嘉树,我们要吃饭了,跟轻轻说再见,嗯?” 小孩子之间的友谊很单纯,即使吵了架也会很快就和好,所以上一次的矛盾并没有持续很久,见了面还是好的跟连体婴儿一样。 “姑姑,我还想再玩儿一会。” 南湾一直都觉得,三个字的名字叫起来很有气势,所以现在,她觉得一个三岁的小朋友是可以明白的。 “南嘉树,这样很不礼貌哦。” 慕轻轻拉着南湾的手摇了摇,助攻小伙伴,嗓音软糯,“婶婶,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婶婶...... 这两个字一出,可以说是非常厉害了。 慕瑾谦最先只是一愣,而后视线在那两人之间来回打转,似笑非笑,却并未点破。 他就说这两人之间有点什么,还装不认识...... 慕瑾桓黑邃的眸仁暗流涌动,淡淡的扫了一眼懵懵懂懂尚不自知的轻轻小朋友,骨节分明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发出了频率相同的细微声响。 慕轻轻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无辜又懵懂。 南湾有点怔住,一时没怎么反应过来。 现在的小朋友,都是随便称呼人的吗...... 是不是没叫她妈妈,就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没有过多的细究,“不了,你们吃就好,阿姨和嘉树就不打扰你和爸爸。” 眼神很温柔:叫阿姨,学会了吗? 正文 058.我们南小姐跪在南家别墅的那晚,身上披着的好像就是这件 在她牵着嘉树走出去两步之后,一道含着隐隐笑意嗓音在背后响起。 “拼桌吧,不打扰。” 闻言,南湾脚下的步子怎么都迈不开了,就说慕瑾谦那似笑非笑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她瞧着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 ...... 沈之媚脸上是得体的微笑,很自然的侧过脑袋,声音很低的咬着牙问,“我让你带回来一个,怎么带回来了一桌......“ 南湾无视她的视线,很淡定的回答,“买一送三。” 慕瑾谦都已经开口了,即使难不成她还能拒绝? 下班时间遇到上司,可以造作一时,但不能造作一世。 前段时间南湾搞出来的风波还未平息,院长对她已经很不满了。南湾很清楚,医院里都是慕瑾谦保着她的,虽然这一切,应该都是因为沈之媚的关系。 沈之媚也不是特别排斥,而且嘉树显然很高兴,所以也就接受了。 目光落向对面,虽说已经猜到了,但还是问出了口,“这位是?” 比起慕瑾谦的温和,他的五官多了几分凌冽,剑眉英锐,黑眸深邃,一举一动都透着与生俱来的优雅与矜贵。 慕瑾谦很配合,一边喝着茶,一边介绍道,“慕瑾桓,我二弟,单身。” 最后两个字,很......诡异,似乎是特意说哪个人听的。 这是相亲现场吗? 南湾垂着眸,在桌底用脚尖踢了踢沈之媚的腿,让她多吃饭少说话。 然而,好像并没有起多大作用...... “你好,我是南湾的嫂子,沈之媚。” 慕瑾桓点头示意,嗓音跟平常无异,“你好。” 态度有些淡漠疏离,沈之媚并不介意,作出很惊讶的模样,“咦?” 配合的还是慕瑾谦,“怎么了?” 沈之媚的分寸把握的很好,既不失礼貌,又能把所有人的目光引向那处,“这衣服,有点眼熟......” 握手时,沈之媚恰好看到了他袖口处品牌的标识。 南泽以前的衣服很多都是这个牌子的,所以她很熟悉,秋冬系列的高级定制,低调的奢华。 我们南小姐跪在南家别墅的那晚,身上披着的好像就是这件...... 恰好这个时候服务生来上菜,注意力就被打散了。 慕瑾桓缓缓的抬眸,幽邃的眸仁渐渐蓄起一抹兴味,身体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桌面,闲适慵懒。 南湾的眼里荡起了旁人看不见泛起的涟漪,不动声色的在桌底踩了她一脚后,面色如初的起身,淡淡的开口道,“我去趟洗手间。” 这沈之媚什么情况...... 这慕瑾桓又是什么情况...... 今晚就不应该出来吃,或者说,不应该来这家餐厅。 面对着一尊惹不起的神,她的消化系统可能会有运作困难。 南湾走到走廊尽头,看见有洗手间的标志,拐了进去,站在洗手台前,深呼吸。 挽起毛衣的袖子,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浇在脸上,冰凉的温度,让心底那股莫名的情绪镇定了下来。 她抬起头来看镜子里,却被自己身后那人吓得胆颤了一下。 用干净的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面色如常,“慕先生这样,好像不怎么合适吧。” 正文 059.南湾,你这该死的骗子。 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女洗手间的门口,却依旧是面不改色,想来应该也是有了很多次经验的。 慕瑾桓两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侧身半倚在门框上,得体的西装更显身形颀长挺拔。 漫不经心的看着她,黑眸似笑非笑,“南医生表面上装作不认识,却一而再再而三踩我的时候,怎么不问问自己合不合适?” 听到这话,南湾整理头发的动作一顿。 眼睛看向男人的腿脚,果然是有点灰尘。 他这样矜贵的身份,走哪儿都是精致妥帖的模样,不可能是原来就有的。 南湾当时也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她用的劲不小,怎么沈之媚连眉都没有皱一下。 原来,是找错了对象。 耳根有些发热...... 转过身,低声喃喃,“你不也一样吗?” 他没说认识,她也只是配合而已。 被水浸湿的发丝贴着脸颊,秋水明眸,让人移不开眼。 “南医生刚才的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抱怨,”慕瑾桓起了兴致,抬步逼近,不疾不徐的说着,“一直都是南医生拒人于千里之外,我进一厘,你退一丈......” 半个月不见,倒是有意外收获。 “为的是什么,慕先生比我清楚,”直到男人行至面前,南湾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撑在洗手台上的手却渐渐握紧,“你不喜欢我,却总是做出喜欢我的模样,应该还挺累的。” 为了达到目的,也不容易啊...... 听到她的话,慕瑾桓不生气,也不否认,抬手拨了拨她的发丝,而后骨节分明的手指勾起了她精巧的下巴,嗓音低沉,“你在怕什么?” 是强势不容拒绝的动作。 洗手间里的灯光是橘黄色的,营造出一种暖暖的感觉,连带着男人冷冽的棱角也变得温和起来。 “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所以防不了,”南湾并不躲闪,直直的对上男人的视线,嗓音浅浅而来,让人分辨不出是真是假,“目的达成会干净利落的全身而退,那时候我要怎么办呢......” 她的脸上是有笑意的,瞳孔里倒映出灯光,莹亮清澈。 淡淡的青柠香萦绕在鼻息间,她那一双动人的杏眸亮晶晶的,粉色的唇瓣近在咫尺,一张一合的,慕瑾桓的心尖仿佛被猫爪挠了一下。 薄唇勾起一抹弧度,幽潭里绞着一种情绪,嗓音低沉,带着蛊惑,“你是害怕被迷惑,还是害怕爱上我?” 这时有人来洗手间,还未进门就看见了这副活色生香的画面,红着脸连忙退了出去。 两人谁都没把那不满的抱怨声放在心上。 南湾也笑着,“像我这样的女人,自然是更爱你的钱和肉体啊......” 风情万种,眉眼浅笑,是她惯有的伪装。 慕瑾桓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于是,唇边的弧度更大,眸色也更深。 低头,薄唇贴在她的耳蜗,“南湾,你这该死的骗子。” 他说话的时候,薄唇不时会触碰到她的耳垂,短发滑在皮肤上带来的轻痒,让南湾感到一阵战栗。 正文 060.慕先生,你还没付钱啊…… 南湾怔怔的站在在原地,忘了推开他。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他说:南湾,你这该死的骗子...... 那沉沉的嗓音如同一把小锤子,轻轻敲打在心脏上。 说谎的孩子,死了之后是要被拔掉舌头,丢进阿鼻地狱的,以前南泽总是这样吓唬她。 她说了那么多的慌,那得下多少层地狱啊...... 咚...咚...咚... 南湾又一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难以抗拒的悸动,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所以,当男人牵住她的手走出洗手间,穿过长长的走廊,旁若无人的走出餐厅的时候,她依旧被困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凉风袭来...... 猛的回过神,不自然的把手从他掌心里抽了出来,“你干什么?” 她去洗手间的时候,菜还没上完,扔下他们离开,这算什么情况...... 而且,她的外套和车钥匙还在里面。 她笼罩手臂的动作很浅,但慕瑾桓还是捕捉到了,脱下了西装,披在她肩上,黑眸似笑非笑,“换个地方,然后霸占你唯一的财产。” 那晚她就说了,她只有自己...... 这话很撩人心弦,但南湾不会相信。 南湾站着没有动,也没有拒绝他的衣服,有些好笑的看着男人的俊脸,“慕先生,不太合适吧,帮着你哥挖我哥的墙角?” 【三哥,你看到了吗?惦记沈之媚的男人可多了,你还要睡多久呢?】 慕瑾桓唇角勾起,大手不动声色的揽住了女人纤细的腰肢,嗓音低哑,“难道还不够明显,所以南小姐看不出来,我是在挖你。” 正是饭点,不时有人进出餐厅,探究的视线从未断过。 这样亲密的一幕,早已有人偷偷拍了下来。 “还想被围观多久?” 南湾也觉得那些视线有些烦,但她也没有不让他们看的能耐,垂首低低的说,“你先松开。” 慕瑾桓挑了挑眉,手依旧横在她的腰上,没有半分撤离的意思,“我松开,你逃走?” 什么叫逃走...... 南湾皱眉,明明是他强拽着她出来的,“我有说要走吗?” 比起跟这个男人单独相处,她更愿意在温暖的室内吃晚餐。 慕瑾桓目光灼灼的凝着女人精致的脸庞,嗓音低沉,充满蛊惑,“想吃西餐,陪我去,嗯?” 上扬的尾音,卷出了旖旎的诱惑。 这样的身家长相都是极品的男人,如果不是因为南湾清楚的知道这不是真的,会心动也说不定。 轻轻浅浅的笑着,“慕先生,你还没付钱啊......” 纤细的身子被罩在大大的西装里,眼波流转间,尽是勾人的魅惑。 慕瑾桓眸里的兴味愈加浓烈,手臂上的力道加大的一分,“陪吃饭,也收钱?” 南湾的身体猝不及防的向前撞去,唇与唇之间近的只有一张纸的距离,呼吸纠缠在一起,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凝固。 然而很快恢复,“不然,白陪吗?” 做出了十足的财欲熏心。 她散落的发丝被风吹动,发尾滑过皮肤,痒痒的...... 正文 061.我没爱过这个世界,它对我也一样。 慕瑾桓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躁动,而后神色如常的说着,“这个世界,有比钱更好的东西。” 南湾依旧笑着,很谦逊洗耳恭听的模样,“比如?” 正在这时,夜色暮暮之下,有烟花冲上了天,然后‘嘭’的一声在夜空中炸开,五颜六色的火花飞降升落,照亮了半片天空。 路人都驻足观看,不时有赞美的话响起。 ...... 餐厅里。 嘉树和轻轻两位小朋友坐在一起看动画片,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沈之媚和慕瑾谦一边吃着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偶尔视线会在窗外炫目美丽的烟花上停留几秒。 都很默契对那两人一前一后的离开视若无睹,就像是十几年的好友带着孩子周末小聚一样,气氛很融洽。 直到,沈之媚似是无意的问了这么一句,“找到了她吗?” 慕瑾谦握在手里的筷子一顿,原本已经夹起的蔬菜掉落在桌面。 良久,温和的脸上显露出了几分落寞,“这个世界很大,一个人从心底里想躲着你的时候,即使你翻遍了地球,都看不到任何关于她的蛛丝马迹。” 沈之媚放下了筷子,一手托着腮,目光淡淡的落在窗外,“只要她还活着,你就一定会找到她,也许会晚几年,但总会找到的。” 来来往往的路人,多半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此时天空上燃放的烟花,充满了浪漫的气息。 【三哥,冬天来了,嘉树也长高了,院子里的枯叶落了一地,你什么时候醒呢......】 忽然就静了下来,但是这是让人舒服的沉默,彼此留给对方属于自己的空间。 这场烟火盛宴,足足持续了十分钟。 烟花炸开的声响淡去,天空也渐渐恢复了暗色,停留在路边的人们也慢慢散去。 慕瑾桓仅在第一个烟花炸开的时候看向了天空,之后的整个过程,他的目光,都停留在南湾的脸上。 光亮映照在她精致的五官上,有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美。 正因为他的注意力都在这张脸上,所以清晰的看到,那双清水眸里,并没有过多的情绪。 没有欢喜,也没有惊叹,始终都是淡淡的。 慕瑾桓修长的手指柔柔的扣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了回来,继续之前的话题,“比如,刚刚燃放的烟火。” 美好的东西,大部分人应该都不会讨厌,可南湾却不怎么喜欢。 其实,也不能说不喜欢,可能是因为,她体会不到这种一瞬即逝的美好,所以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 本来就靠的极近,男人手臂上的力道似乎又大了一分,南湾越发往前,下颚抵在他肩上,形成了拥抱的姿势。 隔着衣料传来的热意,很陌生,但......是温暖。 目光渐渐变得虚散,连带着绚烂的霓虹灯在她眼里都成了很大的光晕,音调很低,“我没爱过这世界,它对我也一样,所以......不知道你们眼中这些美好的事物,到底美好在哪里。” 她的声音听在耳里,轻飘飘的,虚无又缥缈,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 正文 062.如果,哥哥不是哥哥,就好了。 这一秒,慕瑾桓的脑海里忽然毫无预兆的出现了三年前的一个场景。 那时的安城,也是这样清冷的冬季,下着雪的夜晚,空气格外的清冽。 一身红裙的人儿醉眼朦胧,柔柔的靠在他怀里,满脸泪痕,低声呢喃,“如果......哥哥......不是哥哥......就好了......” 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心口处,酒精味儿窜进鼻息,在那片白雪皑皑的草地上,他第一次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那一刻,似乎整个世界都静止了,连正缓缓飘落的雪花都停在了半空中。 怀里的人早已睡去,可他的耳边却在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句断断续续的话。 【如果,哥哥不是哥哥,就好了。】 像是魔咒一般,盈盈绕绕,经久不散。 ...... 道路上有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响起,慕瑾桓回过神来,松了手臂上的力道,从怀抱里拉出她柔软的身体,深邃的黑眸凝着她的眼睛,“比如......我。” 南湾模糊的视线又回到了清明,脸上重新漾出笑容,“你是在骗我。” 刚刚的他,是想起了什么吗? 扣在她腰肢上的力道,她差点以为如果再大一分,自己的腰就会被折断。 “被看出来了啊,”慕瑾桓神色恢复了正常,而后低低缓缓的笑从喉咙里溢出,带着性感的暗哑,“那换我陪你吃,想吃什么?” 他似是不怎么在意,只要能达成目的,过程不足轻重。 慕氏在这个男人接手之前,是一个空有华丽的外壳但内部早就散架了的烂摊子。 而现在的慕氏,在青城可以说是一家独大,倚靠慕氏而活的人,数不胜数。 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大刀阔斧,让一个企业起死回生,想来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所以,到底是多么重要东西,能让慕瑾桓把那么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南湾后退了两步,将搭在肩上的西装外套取下,递给对方,浅笑嫣然,“如果是陪睡,我可以考虑一下,陪吃饭就算了吧。” 包裹身体的温暖消失,冷风就窜进了毛衣,带来一阵凉意。 他没有接,南湾的手横在空气里好一会儿,她也不急,同样也不会觉得尴尬。 慕瑾桓盯着那张明媚的脸蛋,眸底深邃似海,薄唇勾起一抹弧度,“拒绝我?” 南湾依旧笑着,“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慕先生应该习惯了才对。” 如果他想的是睡她,就不会那么说了。 连口头便宜都不愿意占的正人君子,或者说,是不屑。 司机把车从停车场开到了餐厅门口,停好后,恭敬地把钥匙送到慕瑾桓手里,然后离开。 慕瑾桓点了一根烟,青白色的烟雾散在空气里,淡淡的烟草味道顺着风向飘荡。 剪裁精湛的白色衬衣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举手投足间尽是成熟男人的魅力。 勾了勾唇角,不疾不徐的说着,“这次费了点心思,所以被拒绝,会很不开心。” 正文 063.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南湾举空气里的手臂有些酸,但男人似乎并没有想接的意思,所以她也不再坚持,收回空气里的手,将西装外套挂在臂弯里。 柔软的发丝有几缕在风中飞舞,偶尔会粘在皮肤上,眉眼平淡,脸上是礼貌的微笑,“很遗憾,这个世界每天不开心的人有很多很多,慕先生得慢慢习惯。” 尤其是在医院,生和死都是一瞬间的事,闭上眼睛后都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醒来,所以开心或者不开心和生命比起来,不值得一提。 人们都说,这个世界上大海是最干净的,慕瑾桓想,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她的眼睛。 黑眸深如一汪幽潭,眸底荡着一种深邃的情绪,声音微微上扬,“不如,南医生帮我治治?” 这是在......一本正经的耍流氓? 南湾低低的笑出了声,觉得有些没意思,目光越过男人的肩,落在他身后霓虹灯的光晕上,嗓音浅浅淡淡,“慕瑾桓,我不是什么十七八岁轻轻一撩就会春心萌动的小姑娘,这招对我没什么用。” “我早就说过了,你想要的,凭本事来拿就好,用不着跟我耍这些手段。” 南湾笑着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拉起男人的空着的那只手壁,把衣服搭了上去,整个过程动作都很轻。 “我一直觉得,对待看着还算顺眼的男人不能太没有礼貌,所以下一次,我就不是这么客气了。” 慕瑾桓就这么看着她,手还被她凉凉的掌心包裹着,幽邃的眸仁渐渐凝聚笑意。 薄唇缓缓上扬,饶有兴致,“怎么个不客气法?” 他的话音刚落,就发现女人不知道突然看见了什么,脸色微变。 下一秒,那凉凉的触感就消失了。 ...... 南湾起先还只是快步走着的,捡起路边的黑色鸭舌帽后,就跑起来了。 只是,她和前面的人之间的距离被越拉越远,想都没想就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 细碎的石子搁着脚下柔嫩的皮肤,火辣辣的疼,却连眉都没皱一下。 南湾是在十字路口追上陆离的,此时红灯亮着,他站在路灯下,怔怔的盯着一辆公交车,目光是虚幻的。 陆离最近风头正盛,多双眼睛都盯着他,处处都要小心。 他如此反常,只有会一个原因。 南湾喘着气,顺了顺呼吸,视线从那辆普通的公交车上移开,走到他面前,嗓音很低,“陆离,你是不是,看见南风了?”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能让陆离不顾一切狂奔追逐的人,只有这一个。 陆离唇边滑出一抹笑意,目光依旧是虚散的,“她在车上,笑的很开心。” 那辆公交车已经停止工作了,里除了司机,没有其他的人。 红绿灯变换,停在斑马线里的车辆开始前行,公交车也是一样。 南湾在陆离迈开脚步之前拽住了他的手臂,深吸了一口气,“陆离,再跑下去,你的经纪人不会累死也会被骂死的。” 宋明是个体重两百斤,然而并不灵活的胖子。远远望去,他跑的速度比别人走的还要慢。 正文 064.你知道那种思念到极致的感觉吗? 陆离并没有看南湾,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看到她,他所有的目光都在那辆车上。 嗓音冷淡,“松开。” 南湾着看着他的脸,试图拉回他的神智,“陆离,是你看错了。” 一个三年前就死掉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车里呢...... 陆离用劲摔开南湾,继续追着那辆车的方向。 南湾被推倒,膝盖磕在地面上,是撕裂般的疼痛。 反应很快的重新站了起来,在陆离汇进车流之前挡在了他面前,用尽力气甩了一巴掌过去。 “啪!” 响亮清脆的巴掌声,让陆离虚散的目光渐渐汇聚起来,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车辆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司机气急败坏的谩骂声,“你他妈的不要命了!” 耳边充斥着嘈杂的声音,乱糟糟的。 南湾面不改色的拉着陆离回到安全的地方,把手里的鸭舌帽戴在他头上,挡住路人的视线,淡淡的问,“清醒了吗?” 陆离双手覆在脸上,缓过那一阵梦魇般干涩,后点了点头,艰难的开口,“谢谢。” 【你知道那种思念到极致,是什么感觉吗,只是看到曾经一起坐过的公交车,就会失控到忘记自己,在这种朦朦胧胧的意识下,会出现记忆里熟悉的那张脸。】 宋明赶上来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状态了,眉毛皱成了一团,很是不解,“祖宗,您这玩儿的是哪一出?” 陆离并没有理会他,视线盯着地面上南湾赤着的双脚,眸底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 周围有些路人似乎认出了最近的流量小生陆离,同样也认出站在他旁边的前妻南湾,指指点点的小声议论。 一边是同情,一边是鄙夷。 毫无疑问,看客们基本上都是一边倒的,同情是对着一腔深情却被辜负的陆离,鄙夷是对着不识好歹恬不知耻的南湾。 南湾也察觉到了,抬手拢了拢手臂,淡淡的说,“这种人流量大的地方,你少待一会儿。” 说完,就准备越过他往回去的路走。 宋明看得出来,陆离微微抬起的手是想拉住南湾,在这么多探究的视线之下,似乎有些不妥,但他这个时候也不好多说,嘴巴动了动,终究还是忍住了。 陆离落下的手又重新抬起,拉住了南湾的手臂,阻止她继续赤着脚往前走,“我送你。” 南湾的神色恢复了原样,轻轻拂开他的手,低声说着,“不用,我跟之媚在一起,你不用担心我。” 陆离皱着眉,知道在这样的地方不合适,但情况容不得他多想,这样冷的天,地面上又有很多坚硬的东西...... “你没穿鞋。” 南湾抬头,故作埋怨,“谁让你跑那么快,如果不是红灯,我就算是踩着风火轮都追不上。” 陆离看在眼里,嗓音里夹杂着酸涩,“对不起。” 一边说着,一边弯腰,作势要将她抱起来。 南湾连忙往后跳了两步,“这么多人看着,你别害我。” 闻言,陆离所有的动作都僵在了原地。 ...... 正文 065.看起来孤独又糟糕,却说一个人很好。 南湾回到餐厅外捡起被自己踢掉的高跟鞋的时候,发现那人依旧站在原地,夹在指缝里的香烟快要燃尽,明明暗暗的火光一闪一闪的,如同夏夜里草丛中的萤火虫一般。 长身而立,整个人呈现出一派矜贵淡漠的气质。 他的眸子深邃又锐利,带着一种奇妙蛊惑,似乎只要和他多对视几秒,就会不受控的沉陷…… 南湾就这么看着他掐灭烟蒂,朝着她的方向,一步一步款款而来。 慕瑾桓深邃的眸底无波无澜,嗓音低沉富有磁性,“人第一次犯傻是天真,第二次就是愚蠢。” 那样不顾一切的追逐,是假戏真做?又或者,原本就是存了心思的...... 南湾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们之间的关系,用这样的口吻,似乎有些太过认真了。 歪着脑袋,浅浅的笑,“慕先生是在用什么身份教育我呢?” 慕瑾桓凝着那双藏匿着大海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着,“你未来的丈夫。” 南湾脸上的笑瞬间凝固,身子僵直,连呼吸都屏住了。 食指的指尖被他握在掌心,一圈一圈碾磨着着,是轻而缓的力道,让他整个人显得讳莫如深。 四目相接,视线缠绕在一起。 清冽的味道混着烟草味,萦绕在鼻息间。 南湾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在这夜里悄无声息的发芽,只等破土而出。 属于男人的体温,通过指尖的皮肤,顺着神经一路攀爬到了心脏。 两分钟后,南湾回过神,慵懒的眨了眨眼,“是我表达的不够清楚吗?” 轻轻抬手,把手指抽了出来,如同一只高贵优雅的猫,嗓音轻轻浅浅,“我26岁,已经不会对什么人心动了,一个人挺好的。” “我不否认,这样的话听起来确实很撩人,可我是个既现实又俗气的人,还是觉得钱更美好,所以慕先生用不着玩儿这些虚情假意的心思。” 慕瑾桓静静的听着她一字一句的说完,面色沉淡,眸色没有一丝波澜。 一个张口闭口宛如风月场上老司机的年轻小姑娘,却有一颗似乎是已经过完了一生的苍老的心,感受不到美好,也抗拒外界的温暖。 看起来孤独又糟糕,却说一个人很好。 和他,很像。 不紧不慢的开口,“既然你不怕,不如陪我玩儿一局。” 南湾继续微笑,“婉拒。” 慕瑾桓挑了挑眉,并不在意,“是不是也不吃饭了?” 南湾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委屈自己的胃,可里面应该早就已经吃起来了,现在进去也不太合适,“吃......吧,是你把我从餐厅里带出来的,我身无分文,所以你请客。” 慕瑾桓同样漫不经心的看着她,幽深的眸底藏匿着一股旁人看不懂的情绪,薄唇缓缓勾起,“不怕我趁机行凶?” “好呀,我等着。” ...... 正文 066.他这样的身份,却带着一块稍显旧感的手表。 慕瑾桓并没有立刻启动车子,而是取了急救箱,把西装随手扔在后排的座位上后,开口对坐在副驾驶上的人说,“把鞋脱了。” 南湾静静的看着男人解开袖口,挽高了衬衣的袖口,露出精瘦的小臂,手腕处的表看着就知道价格不菲,但却不是今年的新款,似乎,是很多年前的了。 他这样矜贵的身份,却带着一块稍显旧感的手表...... 挺有意思的。 南湾移开视线,慵懒的靠在椅背上,“谢谢,但是不用麻烦了,直接去吃饭吧,我不想被饿死在马路上。” 刚刚光着脚在马路上跑了那么远的距离,脚底被小石子搁破了点皮,隐隐的疼痛感还在,但是已经没有之前那么难以忍受了。 慕瑾桓也不急,黑眸淡淡的凝着女人的侧脸,薄唇滑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不想自己脱,是想我来帮你?” 在这寂静的车里,男人低沉的嗓音缓缓而出,温度似乎在悄无声息的上升,缱绻暧昧。 他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橘黄色的光线下,小麦色的皮肤充满了男性荷尔蒙气息。 南湾微微低垂着眼眸,目光漫无目的的落在曲起的膝盖处,抿了抿唇,低声说着,“真的不用了。” 慕瑾桓面色沉静,不疾不徐的说着,“一个除了漂亮什么都没有的女孩子,如果留了疤,可就不怎么好看了。” 南湾听到‘女孩子’这三个字的时候,有一点点想笑的冲动,但是忍住了。 一个26岁的离婚女人,却在他口中成了小姑娘,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哥哥在教育妹妹的时候说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明明是教育的口吻,听在耳里却有种宠溺的味道。 以前在纪家的时候,他是不是就是这样对纪晚夏说话的...... “就算会留疤,我也照样是漂亮的,”南湾抬眸,对上男人的视线,眨了眨眼,轻轻笑着问,“慕先生,我不好看了吗?” 嗓音是轻快俏皮的。 在慕瑾桓看来,这样的她,才像是一个年轻女孩该有的样子。 而不是浑身是刺,要么虚情假意的迎合,要么清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从急救箱里取出消毒棉签,面色无异的道,“南医生的思想太危险了,我劝你赶紧悬崖勒马。” 淡淡的医用酒精味散在空气里,这味道南湾再熟悉不过,不动声色的把脚往里缩了缩,脸上依旧漾着浅浅的笑意,“慕先生都说了我是医生,会不会留疤我比你清楚。” 慕瑾桓眸色沉沉的看了女人一眼后,不再说什么,毫不犹豫的俯身探了过去过去,大掌准确的握住了她还稍带凉意的脚踝,在她有所反应之前脱掉了她脚上的高跟鞋。 南湾被男人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瞳孔微睁,手掌撑在腿两旁,手指本能的紧紧的攥着坐垫,身体往后缩,却没有任何可以退的余地。 呼吸突然变得困难。 他的头俯的低低的,从她的视线看去,只能看到他黝黑的短发。 正文 067.慕桓,慕桓…… 他脱鞋的动作很轻柔,一点都没有碰到她的伤口。 南湾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腿被男人从座位下面捞了起来,暖暖的温度顺着脚踝传到了皮肤下层,抬手去拿急救箱里的消毒棉签,声音很低,“我自己来。” 略带警告的嗓音响起,“别动。” 南湾原本想要要将脚缩回来的想法,竟真的被打散了,慢慢收回手,安静的靠在座椅上。 视线落在男人认真的俊脸上,不知怎么的,再也移不开。 客观的说,这应该是她活着的这26年里,见过的最让人捉摸不透的男人了。 其实,几年前她在娱乐新闻里见过他,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纪氏总裁,权势金钱样样都是一等一的好,却很少有花边绯闻。 不,应该是没有。 唯一跟他有过牵扯的,是方家小姐方怡,三年前的那场订婚宴很奢华,轰动一时,传到青城得到的都是一片艳羡。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顺理成章的步入婚姻的殿堂,可是两个月后竟然解除了婚约,最后就不了了之了,其中的缘由除了当事人,没有人知道。 有人说,他和方家小姐的订婚,只是一个过场而已,两人之间没有感情,他藏在心尖上的白月光,其实另有其人,只不过被他保护的太好,媒体捕捉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这样优秀成熟的男人,即使是有过前科,也丝毫不影响他的魅力。 从他出现在青城的那一天开始,数不清的名门千金都盯着慕太太的位置,在公众场合也毫不避讳的大胆示爱更是不少,可媒体依旧没有抓到任何香艳的绯闻。 翻来覆去炒的,也只有他和安城的顾太太纪晚夏之间扯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可到底是做了十几年的兄妹,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也是能拿出来说一说的。 毕竟安城顾邵之的太太和青城慕氏的总裁,这样的身份就足以吸引媒体的眼球。 酒精和伤口接触后产生的刺痛感传来,南湾猛的回过神来,慌不择乱的移开了视线,低声开口,“谢谢。” 伤口处渗出的血液已经凝固了,在白嫩的肌肤上很显眼。 慕瑾桓的一只手始终握在她的脚踝上,原本是避免她因为疼痛乱动而碰到伤口,可现在看来应该是他多虑了。 用酒精擦拭新鲜的伤口,一般的女人多少都会叫几声疼的,可她也只是最开始的时候发出了‘嘶’的一声,几不可闻,如果不是在车内这样安静的环境,他可能都听不到。 那之后,她都是安安静静的坐着,连轻微的颤抖都没有。 不怕黑,是因为习惯了。 不怕疼,是不是也是因为习惯了...... 手里擦拭的动作顿了顿,似是无意间说出口的,“可以叫我慕桓。” 车内的气氛,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平和温暖了。 慕桓,慕桓...... 绕在唇齿间,似乎有种暧昧的旖旎。 是空调的温度太高了吗? 怎么忽然觉得有点热..... 原本南湾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脚踝处,但现在脸颊皮肤下层的温度却在渐渐升高,好在散在肩前的头发挡住了男人的视线,她的异样不会被察觉。 交叠放在身前的手用力的掐了掐皮肤。 正文 068.我们之间,好像没这么熟。 南湾你看清楚,这是一个目的不纯居心不良接近你的男人。 淡淡开口,“我们之间,好像没这么熟。” 慕瑾桓眸色无波无澜,手上的动作轻柔熟练,低低沉沉的道,“早晚而已。” 虽说只有短短四个字,但却是强势而笃定的。 南湾觉得这样的氛围很诡异,不想再继续下去,但是在狭小的空间里不会说话,没有声音会更暧昧,所以轻咳了一声后,转了话题,“你经常受伤吗?” 车里备着急救箱,里面的消毒止血的药品和工具都很齐全。 上一次在医院里,慕瑾谦说他背上有伤口...... 慕瑾桓也不介意她突如而来的疏离,处理好这只脚后,换了一只脚,继续同样的动作,嗓音平缓,“偶尔。” 南湾记得,那次她接到了陆离经纪人的电话,最后没有帮他换成药,“你背上的伤,好些了吗?” 闻言,慕瑾桓薄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抬眸,凝着女人的脸蛋,“关心我?” 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南湾越看越觉得热,扭头看向车窗外,闭了闭眼,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瞧她这是说了什么...... 即使看不见,她也能感觉到两道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后脑勺上,头皮有点发麻,连带着舌头也有些打结,“你...你快一点,我饿了。” 然后,他听到了男人低低缓缓的笑声。 在这寂静的环境下,愈加显得沙哑有磁性。 紧接着,便是明显带着笑意的话音,“好,我快点。” ———— 南湾是在商场里被姜小曼拦住去路的,她刻意做出的虚伪,南湾只是看着都觉得有些反胃,“你起开点,挡着路了。” 姜小曼上前亲昵的挽住南湾的胳膊,极力做出慈爱的模样,“湾湾啊,阿姨在凤暖庄定了座位,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南湾把胳膊抽了出来,退了两步,拉远了距离后,那股浓郁的香水味才淡去。 神色冷清,连最简单的虚与委蛇都懒得做,“你不用想了,郑华才这款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姜小曼一惊,心里立马想着是不是自己身边的人走漏了风声。 今晚她确实是在凤暖庄定了包间,但同时约的人还有郑华才,如果南湾这小蹄子不去,岂不是很难圆。 姜小曼脸上维持着那僵硬虚伪的笑,但放低了嗓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调咬牙切齿的说着,“南湾,别给你脸不要脸。” 这半年南湾上头条的次数是个手指都数不完,青城的人对这张脸已经很熟悉了,而姜小曼平日里高调到恨不得拿着喇叭告诉全世界她才是南家的女主人,人们自然也是不陌生的。 在外人眼里,这就是一副:后妈努力示好,女儿却一脸冷漠。 南湾冷着脸,从始至终连余光都没有给她,“好笑,我需要你给我脸?” 姜小曼很聪明,清楚的知道打蛇要打七寸的道理,意味深长的看着南湾,“你别忘了,嘉树还住在南家。” 正文 069.慕总和她身边的那位小姐,似乎是关系不浅。 南泽出车祸后,手术用的血是姜小曼的,她提的要求就是让嘉树住在南家。 当时南湾就知道,这个女人看着胸大无脑,实则比谁都精明。 手里握着南泽和沈之媚的命脉,南氏自然而然就是他儿子的了。 南湾垂在身侧的手渐渐紧握成拳,指甲深深的陷进掌心,脸上却是风平浪静,一丝波澜都不曾有。 “姜小曼你也别忘了,嘉树是南承智唯一的孙子,他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可也不至于会看着自己的孙子被人迫害。 “他还没到老眼昏花的时候,在南家你动什么手脚,他会不知道?” “你!” 姜小曼顿时起了怒气,扬起手臂就想扇过去,却猛然意识到什么,手极其不自然的转了个方向,假装理着头发。 刚刚扮演的慈母形象,这里的人都是看着的,不能自己打脸。 可这小蹄子说的没有错,虽然南承智对这兄妹俩个不冷不淡的,却很宠爱自己的孙子,还是捧在手心里怕化了的那种,不会容忍她做什么的。 刚想说点什么挽回自己的面子之前,猛然看到了什么,而后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你别高兴的太早,”用下巴指了指一家国际奢侈品牌的店面的方向,脸上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手指半掩着嘴,假模假样的惊讶道,“那是不是......慕氏的慕瑾桓啊......” 南湾听到这个名字,本能的看了过去。 进入视线的,可以说是媲美于所有偶像剧里最浪漫的桥段。 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姑娘,披肩的长直发,修长纤细的脖颈,上扬的唇角...... 南湾单单只看侧脸,就知道气质不俗。 虽说腿脚不方便,但似乎只是受了伤还未痊愈,是可以站起来的,但是她身边的骑士似乎是舍不得。 每一双鞋,都亲自取过来,然后俯身亲手给她试穿。 弯腰的时候,头俯的低低的,不经意抬起的眸,里面的温柔满的快要溢出来。 旁边的店员眼里全是艳羡,迷妹般看着那一幕冒着粉红色泡泡的场景。 难怪周围的人都把视线聚集在了那家店里,和比比皆是的母慈子逆比起来,当然是俊男美女秀恩爱更赏心悦目。 南湾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后,就移开了视线,“你站一边看去吧,别挡着我。” 姜小曼有些难以置信,明明是南湾费尽了心思才攀上的男人,这个时候却带着别的女人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公众场合。 而南湾就像是看着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一样,别说伤心难过变脸了,她就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平静的不像话。 姜小曼没有看到自己以为的场景,觉得有些失望,但仍旧不死心,“慕总跟他旁边的那位小姐,关系似乎是不浅。” 南湾眨了眨眼,“所以呢。” 姜小曼越看她风轻云淡的这副模样越觉得生气,咬了咬牙,忽然笑了起来,“有本事就在这里等我五分钟。” 说完也不等南湾回答,就直接走进了那家品牌的店面,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姜小曼站在那一男一女面前,脸上是刻意讨好的笑,“慕总您好,我是南氏总裁南怀煜的母亲。” 正文 070.美人迟暮,终究还是比不过外面的野花。 慕瑾桓听见说话声,转过身来,剪裁得体的西装穿在他身上,显得身形更加欣长挺拔。 在部队待过的成熟男人,多多少少都会带着几分金戈铁马的气势,沉着而冷峻。 视线淡淡的扫过,并没有过多停留,俊脸无波无澜,嗓音是淡漠又疏离,“你好。” 而后目光转向坐在轮椅上的人后,眸里多了几丝暖意,连带着嗓音也变得温和起来,“这双喜欢吗?” 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 余清露浅浅的笑了笑,也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姜小曼身上,嗓音清软,“挺好的,就是我觉得有一点点挤。” 已经试过很多双了,但慕瑾桓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吩咐店员去换双大一码的。 整个过程,都仿佛姜小曼不存在一般。 这样淡漠的忽视,让姜小曼有点尴尬,但脸皮的厚度是因人而异的。 虽然她知道不妥,但是更多的是不想放掉这样好的时机,不自然的咳了两声后,继续端起谄媚的笑,“冒昧的问一句,慕总和这位小姐......是什么关系?” 说这句话的时候,姜小曼刻意提高了嗓音。 慕瑾桓的目光扫过玻璃橱窗外的时候,一抹清丽纤细的身影进入视线,距离很远,但是他熟悉的。 她正顺着楼梯往下走,灰色大衣的下摆随着脚步摆动着。 头发被高高挽起,露出了修长好看的脖颈,脊背挺的很直,如同是一只美丽骄傲的孔雀。 慢慢消失在视线里。 撤回目光,没有回答姜小曼的问题,吩咐一旁候着的刘安,“你送余小姐回酒店。” 刘安连忙恭敬的应道,“好的,慕总。” 姜小曼被漠视的很彻底。 余清露原本心里也在猜想他会怎么说,没想到他像是没听到一般,有些隐隐的失落,但脸上没有表现出分毫,“你有事要忙吗?” 慕瑾桓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余清露脸上露出温婉的笑意,嗓音是一贯的软糯,“那你先走吧,让司机送我就好。” 姜小曼的视线从那英俊挺拔的背影上收回,眼睛转了转,走到余清露身边,又问了一次之前的问题,“余小姐和慕总......” 慕瑾桓离去的方向,分明就是南湾下楼的方向,难不成...... 余清露没了试鞋的兴致,店员重新取来的鞋也被她搁在一旁,脸上的表情淡淡的,“朋友。” 刘安在姜小曼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上前,将她的话音堵了回去,“余小姐,您还需要其他的东西吗,慕总留了卡。” 这姜小曼也太没眼力见了点,小三上位的果然是跟原配比不了。 想当年,正主的南夫人是何等的美貌何等的气质,可惜美人迟暮,终究还是比不过外面的野花。 慕总吩咐他照顾的人,他不敢有半分马虎。 一位合格的助理,是不会随随便便猜测上司身边女人的身份的,就算是再好奇也不能问,只需要按照吩咐办事就好。 余清露抬手理了理长发,微微笑着,“麻烦你送我去趟锦云坊。” 刘安颔首,“好的。” 徒留姜小曼在众人嘲讽的目光中咬牙切齿。 ———— 正文 071.看见我陪别的女人逛街,所以心情不好? 南湾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被姜小曼的出现扰的胸口有些闷闷的。 既然敢用嘉树威胁她,就不会单单只是突然起意。 南家的佣人不多,所以如果姜小曼真的想要对一个三岁的孩子做点什么,并不困难。 南承智虽然疼爱嘉树,但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嘉树身边,姜小曼可以下手的时机很多。 手指攥紧,骨节渐渐发白。 如果她敢...... 南湾垂着眸往前走,并没有注意到前面的路况,直直的撞上了一堵肉墙。 身体本能的往后仰,却被突然伸过来的有力的臂膀揽住腰勾了回去。 脸颊贴在男人的胸口,所以她看不清自己撞到了什么人,只觉得熟悉的气息窜入鼻腔,脚尖相触后,那人绅士的松开了自己。 连忙出声道歉,“不好意思。” 也没抬头去看,俯身去捡掉落在地的玩具。 然后,南湾听到沉沉的嗓音响在了头顶,“南医生道歉的时候,都是这般敷衍的吗?” 这声音,是他。 直起身体,把半人高的玩具熊抱在身前,眼神似讽非讽,“难不成,我应该给慕先生三跪九叩行大礼?” 明显是带着火药味儿的话,慕瑾桓听的很清楚,但似乎是不怎么在意,“这倒不用。” 南湾在话出口后,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了,就事论事,她确实是不讲道理了点,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抿了抿唇,放低了声音,“抱歉,心情不好,把气撒在你身上了。” 慕瑾桓原本就没放在心上,黑眸凝着女人明显寡淡的脸蛋,挑了挑眉,“看见我陪别的女人逛街,所以心情不好?” 南湾扶额,“你把她娶回家都跟我没关系。” 男俊女美,挺般配的。 慕瑾桓只是点到而止,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南湾抱在怀里的毛茸茸的熊,转了话题,“看不出来,你会喜欢这种东西。” 印象里画着魅惑的浓妆,浑身酒气醉眼迷离的女人,似乎是不存在的。 那晚之后,他所见到的南家三小姐,就如同今天的她一样,穿着很知性,妆容清淡,整个人都透着动人心魄的美。 美人他见的多了,而她,是乍看不会觉得很惊艳,却再也不会忘记的那一种。 “不是,”这么大的人了,还抱着如此显眼的玩具,南湾其实很不自在,脸颊底层的皮肤有些发烫,“我答应一个小朋友,等她出院的时候,会送她一只。” 秦蓁蓁今天请假没来医院,南湾也不想麻烦其他人,那位小朋友明天早上出院,所以她只能自己来。 距离那顿饭之后,她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有见到这个男人了。 想到这里,南湾猛然一惊。 什么时候,她已经开始计算见一个人的时间了...... 慕瑾桓低眸,勾了勾唇角,缓缓而道,“这么善良......” 南湾觉得自己有些反常,道完歉完全可以离开,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正文 072.他不是有佳人作伴的吗? 在青城,南家的三小姐应该已经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了。 小到去餐厅吃饭的时候,会莫名遭到无数的白眼,大到在一个礼拜内,她的车被人扎破轮胎三次。 类似于这样的,数不胜数。 所以,‘善良’这两个字,跟南湾不沾边。 “这个世界,善良没什么用,得漂亮,还得有个好家世。” 慕瑾桓觉得,应该没有比这更直白现实的话了。 抬手将她散落的碎发勾到耳后,似是做了很多遍一样,自然而然,“哪一样你没有?” 南湾的目光淡淡的落在男人衬衣的第二颗扣子上,并不是在看什么,只是单纯的找一个视线的着落点而已,指腹无意识的抚着毛绒玩具胸前的蝴蝶结。 这么想,除了漂亮,她好像什么都没有。 “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慕先生了。” 言外之意:你当着我的路了,让一下。 慕瑾桓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没有一分一毫准备让她离开的意思,不紧不慢的开口,“我是走楼梯下来的,为了赶在你前面,只花了不到一分钟。” 听到他的话,南湾抬起头,对上男人深邃的视线,脸上漾出绵绵的笑意,“来讨债的?” 是的,南湾还欠着慕先生一顿饭。 慕瑾桓抬步,缓而慢靠近她,嗓音沉沉而出,“可以这么理解。” 随着男人的走近,南湾能清晰的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开始渐渐变得稀薄,抱着玩具熊的手紧了几分,“不好意思,我今天没心情。” 他不是有佳人作伴的吗? 慕瑾桓薄唇轻启,不疾不徐的道,“你有心情的时候,我可能没时间,不然你是想一直拖着?” 他说的很有道理,没有一点毛病。 南湾闭了闭眼,认栽,“那你挑地方吧。” 慕瑾桓看着那颗低垂着的脑袋,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连带着那双深邃的眸,都是浸着笑意的,可能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 ...... 南湾是自己开车来的,把那只扎眼毛绒玩具放到后排的座位后,回到了驾驶位,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随口问着,“去哪家?” 慕瑾桓放下了玻璃,手臂慵懒随性的搭在车窗上,眉宇之间藏匿着似有若无的疲倦,“青城我还不太熟悉。” 南湾听懂了,这是让她这地头蛇推荐餐厅呢。 启动车子,先顺着道路往前开,“中餐还是西餐?” 慕瑾桓黑眸轻瞌,修长的手指按着按着太阳穴的位置,低低沉沉的回答,“中餐吧。” 于是,南湾连着报了五六家青城很有名气的中餐厅,可是他或多或少总能挑出一点毛病来,总结起来,就是都不满意的意思。 南湾失去了耐心,哦,她选的,他都不满意,那还让她选干什么? “两分钟决定好,如果慕先生还是将就不了,就只能麻烦您下车了。” 闻言,慕瑾桓缓缓睁开了眼睛,此时眸里的疲倦隐无痕迹。 搁在太阳穴边的手放了下来,搭在车窗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交替敲打着,“去哪儿都行?” 正文 073.连睡觉都是如此警觉的状态,他的过去得是多艰难啊…… 南湾目视前方专心的开着车,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掉进了对方挖好的陷进,顺口随意应着,“只要慕先生乐意,当然是去哪儿都行。” 青城这么大,总有他能看得上的餐厅吧。 慕瑾桓勾了勾唇角,语气似乎是有些勉强,“那就......去你家吧。” 南湾听在耳里,怎么觉得有种阴谋得逞的味道。 去她家,意思就是她下厨,上次是个意外,最后慕先生的评价也是属于中等偏下水平的,所以南湾这次不怎么想再接受一次意外了,“不是说我做的菜不和口味吗,委屈自己的胃多不划算。” 西装裤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慕瑾桓掏出手机,点开屏幕,淡淡的瞥了一眼短信的内容:慕桓,我在锦云坊买了你喜欢的海鲜粥,让司机送到你办公室,你忙完了记得吃一点。 来自余清露。 慕瑾桓回复了三个字:不用了。 发送成功后,将手机调了静音,重新放进口袋,无波无澜的道,“偶尔一两次不碍事,就当洗洗肠道了。” 他还能贬的再缺德一点吗? 南湾蹙眉,心里磨着刀,话音确是风平浪静的,“无缘无故夸我干什么,如果骄傲膨胀了你负责吗?” 慕瑾桓轻笑了两声后,关上了车窗,抬手解开了衬衣领口的扣子,闲适的闭上了眼睛,嗓音是慵懒散漫的,似乎还带着几分无赖感,“有点累,有点困,还有点饿。” 南湾,“......” 车内恢复了安静,几分钟后,南湾隐约听到了男人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遇到红灯,停下车后,侧首,进入视线的,是一张宛如工匠精心雕刻后的俊脸,原本凌冽的线条此时多了几分温和。 看来,是真的累了啊...... 余清露坐在车上,怔怔看着早已变暗的手机屏幕,手指攥的紧紧的,久久都没有说话。 刘安悄悄的通过后视镜看向后座,试探着开口,“余小姐,是回酒店吗?” 余清露低着头,淡淡道,“先帮我把粥扔了吧。” 扔? 刘安瞥了一眼打包完好的餐盒,很是不解,“可是,这不是您刚买的吗?” 余清露长长的头发散落,将她脸上的表情藏的很严实,声音是冷淡的,“我不想要了。” 刘安心里简直是万马奔腾而过的状态。 他万万没想到,排了接近半个小时的队才买到的网红粥,还热乎着,最后的结果竟然是进垃圾桶。 嘴角抽了抽,却不得不听吩咐,“好的。” ———— 最近南湾和沈之媚都很忙,几乎没有在家里吃过饭,所以冰箱里的食材应该已经不新鲜了。 路过超市的时候,停了车。 南湾动作很轻的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后,一只脚刚踏出去,一道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去哪儿?” 南湾的动作一顿,本能的回头,恰好撞上男人混沌的眸。 明明她开门的声音很小,怎么还是吵醒他了。 连睡着的时候都是如此警觉的状态,他的过去得是有多艰难啊...... 正文 074.有钱人家的贵公子,不是个纨绔子弟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去超市买点蔬菜,你可以留在车里再休息一会儿。” 这样自然而然说出口的话,听在慕瑾桓耳里,仿佛是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之间才有的。 而此时的南湾,显然并没有意识到。 深邃的黑眸渐渐恢复了清明,俊脸上蓄起似有若无的笑意,嗓音依旧带着几分初醒的低哑,“一起去吧。” 南湾原本想说,刚睡醒就下车吹冷风,可能会感冒,但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了一个音节,“嗯。” 也是,在部队里待过的男人,身体素质应该是比一般人好很多的,用不着她犯职业病。 ...... 正是下班回家的时间,所以超市里的人很多,路人来来回回之间,难免会互相碰撞到。 南湾取了推车,却被身侧的男人不动声色的接了过去,顺便也交换了两人的位置。 走在靠近货架的里侧后,南湾整个人是被保护在男人的身体和货架之间的,基本上是不会被来往的路人碰撞的。 南湾侧首去看他,这样的角度,让俊脸的线条更加的棱角分明。 西装革履的商业人士,出现在超市里,挺引人注目的,不时有目光投射过来,他依旧面色如常,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他不在乎,她同样也不在乎。 拐过转角后,就是蔬菜区,慕瑾桓问道,“缺些什么?” 南湾知道,这顿饭是她欠他的,视线从摆放整齐的各种新鲜的蔬菜上扫过,“选你喜欢的就行。” 两人份的食材,也不需要太多,花不了多长时间。 慕瑾桓停下了脚步,幽深的黑眸似笑非笑的凝着女人的侧脸,不疾不徐的道,“你觉得,我像是会这项技能的人?” 如果南湾没吃过那碗他亲手煮的清汤面,肯定是不像的,“会做饭的人,挑个蔬菜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原本是漫不经心的回答着,但到最后忽然有点不确定了,上扬的尾音显得很俏皮。 慕瑾桓面色如常,“很遗憾,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一件难事。” 他的厨艺,只限于煮碗简单的面条。 南湾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有钱人家的贵公子,不是个只会玩女人的纨绔子弟就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他已经是远超出同龄人的水平。 有佣人打理,生活琐事都用不着自己动手,这些非必要的技能,应该没有才算是正常的。 南湾迈开步子,走在男人前面,开始挑选蔬菜,但是实在不了解他的喜好,只能开口问,“那你喜欢吃什么?” 慕瑾桓单手握在手推车的把手,跟在她身后慢步走着,目光灼灼的凝着她的身影,借用她之前说的话回答,“选你喜欢的就好。” 抬手将散在肩前的头发勾到耳后,嗓音浅浅,“我不挑食。” 听到这话,慕瑾桓唇角的弧度开始缓缓上扬,嗓音低低沉沉,还蓄着几分笑意,“还挺好养。” 正文 075.这位是南医生的男朋友吗? 南湾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而后很快恢复正常,似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熟练的挑选了几样日常蔬菜放进了推车里。 虽然南湾只吃素,但是沈之媚是个杂食动物,所以冰箱里的肉类很齐全,不需要采购。 有时候,她挺佩服南太太的,几乎每周都有一两场手术的人,吃起动物内脏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南湾心里想着,还了这一顿饭,最好就不要见面了,所以为了让这尊她惹不起的大神满意,最后又加了两样,“可以走了。” 慕瑾桓瞥了一眼推车里的清一色的翠绿,嘴角抽了抽。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喂兔子呢。 那天晚上的西餐,牛排她一口都没动,除了红酒,她就只吃了甜点。 原来,是只吃素...... 不动声色的应了声,“嗯。” 这个时候,前面有个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把推车当玩具玩儿,速度很快直直的朝着南湾过来。 南湾背对着,所以没有注意到正逼近她的危险。 慕瑾桓眼明手快的拽住女人的手臂,一拉一带,避免了意外的发生。 南湾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有点懵,双手抵在男人的胸膛上,低声问,“怎么了?” 慕瑾桓黑邃的眸仁暗流涌动,“撞着哪儿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太近,而男人扣在南湾腰间的手臂力道大的惊人,几乎是贴在一起的。 属于男人清冽的独特味道无孔不入的窜进每一个毛孔,她似乎能清晰的在那双幽如深潭的眸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仿佛如果再多对视一秒,她就会深陷其中。 连忙侧过脑袋,移开了视线,恰好看见正被家长抓住教训的小男孩。 推了推男人的胸膛,提醒他可以松开了,“没有,我没事。” 慕瑾桓的黑眸深邃似海,那近在咫尺一张一合的绯色柔软,和抵在身前的那不痛不痒的力道,像是有一根羽毛挠了一下他的心尖,痒痒的。 喉结滚动,突然......很想吻她。 眉骨凸凸的跳着,但理智还在,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做。 撤了扣在她腰间的手臂,后退了两步,“如果没有需要的了,我们走吧。” 在南湾开口之前,一道满含惊喜的嗓音从远处传来,“南医生,好久不见啊!” 是隔壁的陈阿姨,有一次在楼梯间晕倒,被恰好下楼的南湾救回了一条命。 从此以后,陈阿姨就把南湾当做救命恩人一样对待,家里得来什么好东西都会顺手给南湾送去一份。 陈阿姨年纪大了,不怎么看新闻,所以对南湾跟陆离之间的事情是一点都不清楚的。 一心想着南湾将来能做自己的儿媳妇,所以总是瞅准时机就撮合她和自己的小儿子。 南湾转过身,礼貌的颔首问好,“陈姨好。” 但隐隐觉得头皮有些发麻,果然...... “这位是南医生的男朋友吗?” 不仅语气不善,就连看慕瑾桓的眼神,都是带着敌意的。 南湾扶额,有些无奈,“只是朋友。” 正文 076.其实,我们之间可以发展更进一步的关系。 陈阿姨一听他们只是普通朋友,瞬间松了一口气,慕瑾桓在她眼里也变得顺眼起来。 亲切的拉着南湾的手,降低了音调,笑眯眯的继续说,“我儿子明天休假,不知道南医生有没有时间,来我家里一起吃顿饭啊?” 南湾脸上依旧是很礼貌的微笑,不动声色的把手抽了出来,拉过一旁的手推车,快速的开口,“陈姨您忙着,我们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顾陈阿姨的挽留,连忙拽了男人的手臂,小跑着离开了陈阿姨的视线。 ...... 这个小插曲的出现,让慕瑾桓身体的躁动悄无声息的散去了。 似笑非笑的凝着身侧闷不作声的女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她散落的发丝勾起,绕到她的耳后固定住,薄唇掀起淡淡的弧度,嗓音沉沉宛如亲密恋人之间的耳磨厮鬓,“我们,是朋友?” 带着薄茧的手指似有若无的滑过耳后的皮肤,掀起了奇妙的触感,甚至连他喷下来的气息都带电一般麻痹她的神经末梢。 南湾往旁边挪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气,面色沉静的将手推车里的蔬菜一样一样的放到收银台上。 就像是没有看到收银员异样的眼光一般,神色如常的付了款,抱着纸袋往超市门外走。 “随便攀朋友是我不对,下次一定注意,所以也请慕先生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行为,好不好?” 他是没有看见那些姑娘们刀子一样的眼神吗? 在公众场合,这样旁若无人的亲密举动发生在他们之间合适吗? 万一遇到爱他爱到心理扭曲的,她被泼了硫酸,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毁了容,他付得起责任吗? 慕瑾桓拿过女人抱在怀里的纸袋,长腿刻意放慢了速度,配合着她的步伐。 唇角勾了勾,不疾不徐的开口,“其实,我们之间,可以发展更近一步的关系。” 低沉温润的嗓音,是刻意的蛊惑。 南湾很清楚,这种话她听一听就好了。 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嗓音淡淡,“还吃饭吗?” ———— 到了之后,慕瑾桓先南湾一步从后备箱里取出了在超市里买好的食材,而后迈开长腿走在南湾的身后,上楼。 楼道里的灯修好了,光线很明亮。 南湾走在前面,余光所及,能隐约看到男人伟岸修长的身体投在墙壁上的影子,听着身后沉沉的脚步声,心底忽然渗出一股奇异的情绪。 这情绪在心底慢慢的发酵,越接近她所住的楼层,就越强烈。 南湾用钥匙开了门之后,侧身让开了位置,毕竟他是客,得先让他进。 慕瑾桓可不客气,熟门熟路的进了门,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在玄关停留了两秒钟,并没有看见有男士拖鞋可以换,良心建议,“南医生有空的时候,是不是可以考虑添置一双男士拖鞋。” 南湾带上了门,弯腰换下了脚上了高跟鞋,顺手把包挂在玄关处的挂钩上,“很抱歉,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正文 077.我身体好不好,南医生很关心? 屋内有暖气,温度比外面高很多,慕瑾桓把纸袋放进厨房后,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解开了西装的扣子,“总是踩脏家里干净的地板,我会过意不去。” 口中说着过意不去,语气却不见丝毫过意不去的意思。 南湾悄无声息的翻了一个白眼,随手将头发挽在脑后,将沙发上放着的嘉树的玩具收了起来。 在走进卧室换衣服之前,面带微笑的说着,“反正也就这一次了,我还没老到连这点家务都做不了的地步,慕先生不用放在心上。” 慕瑾桓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沙发背上,坐下,双腿交叠着,薄唇掀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不疾不徐的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凡事不能太绝对。” 骨子里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和优雅。 南湾的脚步顿了顿,沉默了片刻后,回答,“嗯,是说过,我虽然没能力可以不做我讨厌的事,可我能选择做自己喜欢的事。” 话音既落,便提步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这个男人很危险,用这样不露痕迹的方式强势地进入了她的生活,接触的次数越多,她就越觉得需要避而远之。 他很早就明确的说过,她身上有他要的东西,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时间已经不短了,他却决口不提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总是猝不及防的出现,有各种方式各种理由让她先欠债再还债,然后就会消失的干干净净。 短则一个星期,长则大半个月。 下一次再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就如同这段空白并没有过一般,自然而然。 捉摸不透,却又抗拒不了。 ———— 南湾换了身舒适的衣服从卧室出来后,男人似乎是刚接完一个电话,手机的屏幕还亮着。 四目相碰。 南湾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屋内太安静,她顺手打开了电视机,调到新闻频道,随口问着,“喝什么?” 橘黄色的光线下,她白皙的皮肤泛着透亮的光泽感,女人微微低垂的颈项,弯出了美好的弧度。 茶几上有些乱,她正弯着腰整理,领口因为这样的动作往一侧倾斜着,但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 从慕瑾桓的角度,隐约能看见领口下起伏的柔软,眉骨突突的跳了跳,喉结滚动。 潭底缀起抹燥动,借着关闭手机屏幕的动作移开了视线,嗓音低低沉沉,“都可以。” 南湾原本想说:那不喝可以吗? 但想想还是忍住了,整理好茶几后,直起了身体,面色如常,“那就喝茶吧,对身体好。” 最后四个字,完全是顺着话就说出来的。 闻言,慕瑾桓右手把玩着那枚手机,手机在他掌心一圈一圈转动着,黑眸半眯,似笑非笑,“我身体好不好,南医生很关心?” 南湾一手握着茶杯,另一只手抓了一撮茶叶,停在空气里,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皮肤底层渐渐升温,连带着耳根也开始发烫。 一定是因为暖气太足了...... 正文 078.枯柴一旦着了火,可就没那么容易灭了。 最后还是把茶叶放了进去,添了开水,送到男人面前的茶几放着,“职业病,别当真。” 而后也不等他回答,就直接进了厨房。 只不过,步伐有些凌乱,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 ———— 南湾进厨房后,慕瑾桓黑眸里潜藏着的笑意持续了很久很久,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 电视机里播放着财经新闻,他只瞟了几眼,没什么兴致。 没过多久,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是南湾的。 是静音,没有震动声,也没有铃声,慕瑾桓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是对方第二次打过来了。 交叠的长腿放平,手臂探了过去,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后,黑眸瞥了一眼厨房的方向,指腹划开,接起。 盛景臻站在办公室里的落地窗前,凝视着窗外繁华都市的万家灯火,脸部的线条很温和,音调也是一样,“湾湾,你在忙吗?” 湾湾...... 慕瑾桓潭底一抹暗色顺着眼眶渐渐渗透出来,修长的手指缓缓敲打着膝盖,薄唇轻启,“她在厨房做菜,一时半会可能腾不开手。” 电话那头的盛景臻听到一道低沉的男声,脸色瞬间转冷,眼底的柔和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嗓音也多了几分疏离,“想不到慕总最近这么忙,还有时间玩儿这些的手段。” 那段两分钟的视频,在短短的时间内就登上了微博热搜榜单的第一位,应该是偷拍的,所以两位主角的脸都很模糊。 但发布者贴心的注明了男女主的身份,还有一个极其吸人眼球的标题:【南家三小姐和慕氏总裁之间不可言说的关系】。 慕氏的公关团队,怎么可能会允许这样的视频出现在公众眼里? 只有一种可能:慕瑾桓刻意没有理会。 更直白的说法:是慕瑾桓默许的。 慕瑾桓慵懒的靠坐在沙发的一端,半张脸浸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另外半张脸沉在阴影里,黑眸深邃如幽潭,整个人显得讳莫如深。 无波无澜的道,“盛总还是把精力放在自己家的后院比较好,枯柴一旦着了火,可就没那么容易灭了。” “成年人之间玩这些把戏挺没意思的,”盛景臻闭了闭眼,沉沉的嗓音带着如寒冬般的凌冽,“南湾想过的是平淡的生活,如果你出现在她身边,给她带来的只是流言蜚语,那就离她远一点。”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余光扫过办公桌上的一张合照。 照片里的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怀着孕的肚子被蓬蓬的婚纱遮住,依旧如少女般俏皮的歪着脑袋,明明是对着镜头微笑,这么看着却似乎像是在对他着微笑。 理智将眸里的怒气压下,额角凸起的青筋也慢慢平息。 慕瑾桓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深潭底部藏匿着的暗色没有一分一毫的衰减。 左手拿起茶杯,水的温度正好,嗓音低低沉沉,宛如浸过冰凉的湖水一般,“我会转告南医生,盛总打过电话。” 语罢,便干净利落的挂断了电话。 正文 079.南医生的这张脸,还挺能招男人的。 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前夫’,一个看似同父异母的‘哥哥’,还有一个有妇之夫。 南医生的这张脸,还挺能招男人的...... 慕瑾桓喝了半杯茶后,站起身,迈开长腿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他推开门的时候,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 一共六道菜,外加一份汤,都已经完成了,整齐的摆在台子上,并不是清一色的绿色蔬菜,而是一半以上的都是荤类,显然是特地为他做的。 然后进入慕瑾桓视线的,是一张似笑非笑的脸蛋。 轻薄毛衣的袖子挽到了手肘处,随意的靠在洗手台边,左脚的脚尖轻轻踮地,手上还沾着水,浅笑嫣嫣,“忘了跟你说,我家厨房的门隔音效果,一点都不好。” 最后五个字,刻意拉长了音调。 意思很明显:你擅自接我的电话,还怼我的朋友,都被我一字不落的听进耳朵里了。 慕瑾桓淡定自若的靠在门框上,唇角缓缓上扬,嗓音低沉富有磁性,“所以呢?” 果然,丝毫没有被抓包后应有的表现。 “所以我要谢谢慕先生啊,”南湾眨了眨眼,下巴指向冒着热气的菜肴,嗓音轻轻浅浅,“用这桌应该不会太难吃的饭菜谢谢你。” 盛景臻有自己的家庭,美满与否轮不到她这个外人评论,他回到青城,偶尔碰面总是避免不了的。 但是,不该有的东西,最好一开始连苗头都不要有。 慕瑾桓单手插兜,修长的身体立在门框旁,目光灼灼的凝着那张明艳艳的脸蛋,里面的兴味愈演愈浓,不再说话。 南湾被这种热度的视线盯的有些不自在,转过身去拿台子上的盘子,抿了抿唇,稳住心神,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并无任何异样,“搭把手吧,大总裁。” ———— 两个人都不是话多的人,所以吃饭的过程,是沉默的。 但很奇怪,气氛并不尴尬。 上一次,是因为有两个时时刻刻都在唧唧喳喳的小团子在,所以南湾可以找到不尴尬的理由。 但是这次只有他们两个人,气氛平和的有些......诡异。 两人是面对面坐着的,餐桌不大,他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偶尔还会碰到她的腿。 每当这个时候他的“抱歉”说的很自然,以至于第四声“抱歉”响起的时候,南湾都没有丝毫觉得这个男人是故意的,反而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毕竟腿太长,还真的不是人家的错。 所以每碰到一次,南湾就往后缩一寸,以至于到最后她的脚背是勾在椅腿上的。 南湾小时候是练过芭蕾的,身体的骨架很柔软,所以这种扭曲的动作她也并没有觉得特别不舒服。 桌上的菜每一样他都动过,没有特别偏爱的,也没有尝都不尝的,所以南湾看不出来他的喜好。 等他终于放下筷子,优雅的拿起茶杯喝着茶的时候,南湾已经托着下巴等了十分钟了,“这下,我们之间应该是两清了......吧?” 正文 080.不如,嫁给我? 慕瑾桓抿了口温度刚刚好的茶水,抬眼,对上了那双清水眸。 柔和的光线下,毫不夸张的说,女人不施粉黛的脸蛋只比扑克牌大了一圈,眉眼精致,五官是干干净净的素雅,叫人移不开眼。 尤其是那双宛如藏了一整个星空的眸子,泛着盈盈光亮,长长的睫毛缓缓扇动着,在眼睑处的一排倒影根根分明。 以后每天清晨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这样的秀色可餐,感觉应该也不会差。 想到这里,慕瑾桓原本幽深莫测的黑眸里起了几分温和的笑意,不疾不徐的开口,“可以这么说。” 南湾有些意外,这男人还不算太过分...... 撑在下巴处的手放平在桌面上,坐正了身体,面色清淡,把话说得很明白,“所以,别再刻意出现在我面前了。” 音调没有任何起伏,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冷淡的。 慕瑾桓并未在意,薄唇掀起一抹弧度,嗓音低沉富有磁性,“我的出现,让南医生觉得很困扰?” 南湾看着对面的人,干干的笑了两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啊,自从见到慕先生,我每天茶不思饭不想,连一夜暴富的梦想都忘记了,辗转难眠,日渐消瘦,就差尾随了。” 这一串话语没有一分一毫的感情,带了标点符号应该是肺活量的问题。 闻言,慕瑾桓唇边的弧度更深了,连带着那剑眉醒目都带上了笑意,嗓音也愈加低沉,“既然如此,不如,嫁给我?” 听到最后三个字,南湾虚假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似乎是陷进了那深邃如海的眸里,不由自主的回应着他灼灼的目光。 逃不开,也躲不掉。 男人低沉的嗓音,穿过血肉,徐徐地敲打在她的心脏上,是难以抗拒的悸动。 宛如被一颗子弹击中,不会致命,但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在渐渐变得困难。 丝丝空气从喉咙里挤入,是艰难的,但是能续着命。 他说:嫁给我。 类似这样的话,他也不是没说过,以往南湾只是听听就好了,从来都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的反应。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良久,才醒过神,借着喝水的动作移开了视线。 南湾,你清醒一点,没有人会爱你,也没有人想要娶你回家。 南湾,第一眼你就知道,这个男人心里是有主的,还是爱而不得,孤独成疾,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的那种。 他是接近你有目的的,目的不是你这个人,你只是一个跳板而已。 这些,你不是一直都记得的,怎么这一刻都忘掉了呢? 凉水入腹,神智渐渐清明,南湾握着水杯,目光落在杯壁上,淡淡的开口,“围城里的人都在想办法出来,我为什么要再一次踏进去呢?” ‘再一次’这三个字,说的很慢。 慕瑾桓俊脸沉静,黑眸更深了一些,其余的倒是瞧不出任何端倪。 嗓音又低又沉,缓缓而出,“不进去看看,你怎么知道,里面的人到底是在痛苦煎熬,还是乐得其中?” 正文 081.关于你的过去,我更想从你的口中得知。 闻言,南湾笑了,“慕先生是不是记性不太好,我可是离过婚的女人。” 慕瑾桓也笑,只是那笑让他整个人更加难以捉摸,“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那么聪明,知道他在说什么。 南湾怔住。 那天,在洗手间里,他就对她说:南湾,你这个该死的骗子。 除了陆离和他经纪公司的高层,应该是没有人知道实情的。 但南湾又突然想到,南怀煜不是就知道了吗? 抬眸,精致的眉眼间,萦绕着凉意,“你调查我?” 慕瑾桓没有要否认的意思,“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 很直白。 从一开始,他就从不隐藏自己,光明正大的承认对她用手段,也不是第一次了。 南湾看着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眸色清淡。 沉默了一会儿后,重新显出得体的笑容,“天干物燥,我就不送慕先生了。” 虽然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话,但是很明显的逐客令。 “一段假的婚姻,破绽有很多,稍微查查就知道了,我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爱好,所以......”慕瑾桓放下了茶杯,站起,拉开身后的椅子,面不改色,“关于你的过去,我更想从你的口中得知。” 南湾听明白了,这个男人的意思是,他没有调查她的过去,只是简单的查了一下她和陆离这段为时半年的婚姻的真假。 他只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嫁给陆离。 或许,那些被她当成玩笑的话,都是真的。 他要的东西,在南家,是一种用钱拿不到的东西。 娶她,是得到那样东西的唯一办法。 要进慕家的门,她这样的声名狼藉的女人可没有那个资格。 南湾一手托着腮,脸颊漾出明艳艳的笑,梨涡浅浅,眉眼之间流转着魅惑的风情,“这种方式,可能确认不了我到底还干不干净。” 成年人之间,话说一半就可以了,用不着说的太过直白。 慕瑾桓看着又悄无声息的变了副模样的女人,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你以为,每个男人都看重那层膜?” 这样的浑身是刺的小刺猬,让人有些......心疼? 脑海里出现这两个字的时候,慕瑾桓幽深的眸有片刻的凝固,但转瞬即逝,恢复了幽幽深潭,仿佛不曾有过一般。 ......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渐渐远去,紧接着,便是防盗门被“嘭”的一声带上的声音。 然后,整个屋子便安静了下来,是空荡荡的。 桌面上,她为他泡好的茶还剩半杯,空气里还飘散着清新的茶香,残留的属于他的味道,很淡很淡。 南湾维持着托腮的动作,视线空空的落在椅子投在地面的影子上,杏眸轻敛,一动不动。 良久。 南湾将厨房和餐厅收拾干净的时候,差不多是十点钟的样子。 走到客厅,从茶几上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着有未接电话。 是奶奶在十分钟前打过来的,调的是静音,手机又不在身边,所以没有接到。 一边回拨,一边往卧室走去,电话很快被接通。 “奶奶,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休息?” 正文 082.南湾,我要定了。 电话那头的许淑玉赶忙带上佣人递过来的老花镜,嗓音是慈祥温和的,“囡囡啊,你都很长时间没有来看奶奶了,是不是工作太忙了啊?” 熟悉的声音,南湾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空落落的感觉悄无声息的散去,柔柔的回答,“奶奶对不起啊,最近事情有点多,我明天下班后过来,好不好?” 许淑玉一听,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不碍事不碍事,年轻人工作更重要,忙一点是应该的,那明天奶奶做些你爱吃的,等你过来一起吃晚餐啊。” 然后,在佣人的提示和帮助下,断断续续的报了接近十来道菜名,没说一个,都会问一句好不好,南湾都笑着说“好”。 这个过程持续了两三分钟,南湾都很有耐心的听着,心尖趟过一股暖流,眉眼之间的笑意一直都在,“好,我会早点到,不会让奶奶等太久的。” 聊了一些闲散的日常后,南湾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往常的这个时候奶奶是睡着了的,应该她没有接电话,才等到了现在。 南湾抿了抿唇,半是哄慰,半是商量的道,“奶奶,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 许淑玉虽说更想再跟孙女聊一会儿,可确实是有点晚了,孩子明天还得上班,得早点睡。 “好好好,囡囡你也洗洗就睡啊,奶奶身体好的很,不用担心。” 再挂电话之前,又忽然想起来点什么,所以连忙补了一句,“对了,沈丫头有空没有?没事就带着嘉树一起过来。” 沈之媚在小学就跟南湾认识了,从那个时候开始,两人寒暑假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许淑玉身边度过的。 老太太对她也是极其好的,基本上就算是半个孙女了,吃穿用度只要南湾有的,她也不会少。 嫁给南泽之后,老太太别提多高兴了,逢人就夸自己的孙媳妇又漂亮又温柔,除了自己的孙女,就没人能比得上。 所以会让南湾叫上沈之媚,是必然的。 南湾应着,“我明天问问她。” 挂了电话之后,南湾坐在床沿边,直直的往后倒去,成一个‘大’字状,全身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对,南湾,在这个荒凉的世界上,是有人爱着你的。 ———— 躺了一会儿后,南湾坐了起来,穿上拖鞋走到窗边,想把窗帘拉上。 然而,在手握住窗帘还未来得及用力前,一抹熟悉的身影闯入了视线。 南怀煜的车停在那棵已经枯了的大树下,他就靠在车身上,眼眸里匿着薄薄的戾色,直直地看着南湾卧室的方向,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火光忽明忽暗。 脚下的烟头,凌乱的散了一地。 楼层不高,所以在南湾出现在窗边的时候,他就看到了那模糊的身影。 耳边还回荡着那人离开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南湾,我要定了。】 将手里的香烟送到唇边,吸了最后一口后,扔到地面,脚尖轻轻碾磨,火光熄灭。 正文 083.我死了,你是不是会很开心? 南怀煜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串早已熟记于心的号码。 南湾的手机就握在掌心里,即使是静音,闪动的屏幕也能让她发现。 看了看树下的人,犹豫了几秒钟后,接起,“南怀煜,你发什么神经?” 南怀煜细长的眼角轻眯起,凝着那模糊的轮廓,唇角勾起邪魅的弧度,“是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短短几个字,他说的极慢。 即使看不清人,南湾也知道,他是喝多了。 面不改色的把窗帘拉起来,转身走出卧室,淡声道,“不想横死街头上明天的头条,就把你的司机叫回来。” 喝了酒还开车的人,是既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也不把别人的死活放在眼里。 如果出了意外,他死了是活该,那无辜的人呢? 视线被米色的窗帘隔绝,南怀煜依旧看着那个方向,低低缓缓的笑,“我死了,你是不是会很开心?” 嗓音是慵懒的,却带着一股旁人听不懂的情绪。 “我没你这么变态,”南湾走进了浴室,调试水温,往浴缸里放着水,嗓音冷淡,“别上来敲门,就算是扰民邻居报了警,我也不会开的。” 说完,便毫不犹豫的挂断了电话。 耳边响起了“嘟......嘟......嘟......”的忙音。 南怀煜早已习惯,体内的酒精开始发酵,那股怒气仿佛被点燃了一般,愈演愈浓。 他需要发泄,身体和精神都需要。 打开短信界面,编辑了一条短信:帝峰酒店,5017房间。 发送成功,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扇窗后,转身拉开车门上了车,以极快的速度开了出去。 ———— 下班后,南湾去了沈之媚的办公室。 南湾进门的时候,沈之媚正准备脱去身上的白大褂,办公桌上放着一本书,封面是纯白的。 南湾知道,那是一本诗集,全世界独此一份。 沈之媚瞟了一眼停在门框处的南湾,脱下白大褂挂在挂钩上,抬手整理着头发,随口问着,“什么事?” 南湾面色如常,“没什么啊,我就送个文件上来,路过。” 那本诗集,只属于三哥和沈之媚,所以南湾知道,她是准备去陪三哥说话的。 十四楼的那间病房,她并不经常去,但是一去就会待上一整夜。 南湾不知道在那漫长的夜晚里,她跟三哥说了什么,但第二天见到她的时候,依然是那副温婉如初的模样。 沈之媚收拾好桌子上的杂物后,从抽屉里拿出香水瓶,喷了两下,清新淡雅的茉莉香盖住了她身上南泽不怎么喜欢的消毒水的味道。 而后,弯唇打趣,“南小姐,你可以啊,上热搜就跟玩儿一样,让那些费心费力抢热门的明星们怎么活?” 医院里嚼舌根的长舌妇很多,她压根不需要自己登录微博,就已经听完了整个故事。 正文 084.说她恬不知耻,说她一脸狐媚样…… 在那些或高或低的议论声中,无一例外都是在贬低南湾的。 说她恬不知耻,说她一脸狐媚样...... 然而,说起【南湾】这两个字的时候,她们的眼神大多都是艳羡的。 前有当红小生陆离,后来慕氏总裁慕瑾桓,无论哪一个都是人中龙凤。 能不招人恨吗? 秦蓁蓁一大早就跟在南湾身后念叨,念得她脑仁疼,所以自然是知道沈之媚在说什么。 南湾斜了她一眼,面不改色的说,“你记得吃饭,我先走了。” 沈之媚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渐渐淡去,沈之媚拿起桌面的书,走出办公室,锁上门。 认识十几年,两人之间,在感情方面,彼此从来都是不过问的。 就连她和三哥结婚的时候,南湾也都是不知情的,后来她怀了嘉树,瞒不住才说出来的。 沈之媚记的很清楚,那天的青城下着倾盆大雨,天空黑压压的一片,像是要淹没这座城市一般。 南湾听完后,只问了一句话:“三哥逼你的?” 沈之媚摇了摇头,音调如往常一样,“不是,我自愿的。” 叶君彦涉嫌聚众吸毒,被警方扣留,名誉和未来都握在南泽的手里,她没有其它的办法...... 老实说,那个时候的她,是恨的。 可后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受控制的。 这个男人一点一点的渗透进她的生命,悄无声息,等她察觉的时候,已经成了无法磨灭的烙印。 他生,她生。 他死,她死。 ...... 看护听见开门的声音,瞌睡瞬间被惊没了,连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恭敬叫了声,“南太太。” 沈之媚点了点头,温婉恬静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你可以下班了。” 这个时候,她不是青城人民医院的沈医生,她是南泽的妻子南太太。 门被带上,病房里很安静,只剩他们两个人。 沈之媚坐在床边的软椅上,视线一眨不眨的落在那张稍显苍白的俊脸上,目光里的轻柔,是融入骨髓的深情。 缓缓俯身,脸颊轻轻的靠在他的身边,耳廓贴近他的心脏。 闭上眼睛,能听到微弱的心跳声,轻微的跳动,就能让她安心。 右手的指腹慢慢抚摸着诗集的封面,感受着每一寸纹理,往日鲜活的记忆,如同电影片段一般在眼前闪过,一幕一幕,都是他。 ...... 我是怎样的爱你? 诉不尽千言与万语, 我爱你的程度是那样的高深和广远, 恰似我的灵魂曾飞到九天与黄泉, 去探索人生的奥妙和神灵的恩典。 【三哥,我和嘉树都在等你,你要快一点醒过来,好不好?】 ...... 南湾开着到达许淑玉所住的别墅时,天际已经泛着暗色了。 屋内灯火通明,透出暖暖的人情味儿。 进门后,迎上来的是照顾许淑玉的保姆静姨,“南湾小姐,老太太念叨了一整天,你终于到了。” 南湾把手里的补品递给静姨,视线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人影,遂问道,“静姨,奶奶呢?” 正文 085.有人,来买房子? 静姨将礼盒放好后,笑着指了指厨房的方向,“老太太忙活了几个小时,还剩最后一道汤。” 南湾在玄关处弯下腰换完鞋后,叫住了准备去厨房告诉老太太的静姨,在嘴巴前竖起一根食指,做出禁声的手势。 静姨见状了然,将已经到嗓子眼的声音咽了回去,笑着去做其他的事,把空间留给祖孙俩。 南湾穿着棉拖鞋,轻声轻步的走进厨房,推开门的时候,许淑玉正在尝汤的味道。 许淑玉觉得汤有点淡,想着再加一点盐,手还未伸到盐罐,就被身后的人抱住了腰,吓得手上的汤勺都掉了。 南湾弯唇,柔声细语的撒着娇,“奶奶,做这么多菜,是想把您的孙女撑死吗?” 许淑玉顺了顺气,不轻不重的拍了南湾的手臂两下,“你这孩子,来了怎么也不出个声,吓奶奶一跳!” 虽说是埋怨,但脸上的欣喜很明显,笑容慈祥温暖,眼角的皱纹都深了。 南湾撇了撇嘴,故作委屈,“我有啊,只不过奶奶您做菜的时候太认真,不能怨我。” 这等无赖的小模样,许淑玉好气又好笑,“去洗手,汤马上就好。” 南湾在走出厨房前,想到了什么,回头,“对了奶奶,沈之媚今晚去陪三哥,所以不能来品尝奶奶的厨艺了。” 提到南泽,许淑玉脸上的笑淡了几分,浑浊的眼里流露着心疼,但很快恢复。 重新换了把干净的汤勺,搅拌着锅里的汤,很是无奈,“奶奶不是跟你说过了,不要一天天沈之媚沈之媚的叫,要叫嫂子!” 南湾趴在门框上,歪着脑袋,柔软的发丝倾泻而下,吐了吐舌头,故意拉长了音调,“好好好,以后一定记得。” ———— 餐桌上。 南湾面前的碗堆成了小山,但从目前的形式来看,老太太还没有停的意思。 所以,尽管她已经很饱了,但还是拿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老太太夹来的菜。 许淑玉扶了扶眼镜,看着孙女的脸,试探着开口,“囡囡啊......” 南湾抬眸,“嗯?” 浑浊的眼有些潮湿,“阿泽现在的情况,还有醒过来的希望吗?” 闻言,南湾手里的动作一僵,夹在筷子上的蔬菜掉在了餐盘里。 好半晌,浅浅笑着回答,“有的,奶奶。” 许淑玉叹了口气,借着夹菜的动作,用纸巾了擦眼窝,声音沧桑,“是南家对不起你妈妈,奶奶老了,管不了那不孝子,只盼着你们娘仨都能好好的,还有沈丫头和我的宝贝曾孙,别的不求什么。” 南湾看在眼里,掌心覆在那只布满褶皱的手背上,“奶奶,三哥会醒的,南家有我在,不会让嫂子和嘉树受委屈。” 停顿了几秒钟后,继续说着,“以后......我也会很好。” 许淑玉放下筷子,这话不管是安慰她这个老太婆的,还是真的会这样,都让她觉得很欣慰,心底涌出无限感慨,但最后也只是拍了拍南湾的手背。 视线绕着周围环视了一圈,沙哑的声音缓缓而出,“这套房子啊,是奶奶留给你的嫁妆,别人给多少钱,奶奶都不会卖的。” 这话的前半部分,许淑玉不是第一次说。 南湾顿了顿,面色跟平常无异,似是不经意间随口问了出来的样子,“有人,来买房子?” 奶奶住的这栋别墅原本就是二手的,已经是很多年前建的了,距离市区很远,虽然有些旧了,但价钱却不低。 有意买别墅的有钱人,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应该不会看上这样的房子。 许淑玉点了点头,“大概是两个月前吧,慕家那位刚回来的二公子来过,还来了好几次,出手一次比一次阔绰,价钱翻了三四倍,至于态度嘛,倒是礼貌谦和的,挑不出一点毛病。” 正文 086.慕瑾桓,你真是太讨人厌了! 是慕瑾桓。 南湾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止不住的冷笑。 原来,这个男人费尽心思接近她,要的是这栋别墅啊。 “奶奶,以前住在这里的主人,您认识吗?” “这房子啊,是那不孝子的朋友建的,姓什么来着,我想想.......” 许淑玉努力的从记忆里翻找着,想了好久才记起,“想起来了!好像...好像是姓余,后来举家搬去安城了。” 南湾低眸,手指捏着汤勺的柄,漫不经心的搅动着碗里的汤,音调跟平常一样,“余家搬走之前,和慕家是有生意上的来往吗? 还以为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只是为了一栋陈旧的房子,他就能花这么多的心思...... 许淑玉整日吃斋念佛,不问世事,自然是不知道内情的,所以有什么说什么,“这我倒是不怎么清楚,只在很多年轻听说过,两家的老一辈是世交,关系一直都很好。” 碗里的汤有些凉了,南湾依旧觉得很美味,脸颊上扬起甜甜的笑容,转了话题,“奶奶,几日不见,您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今天晚上这一顿吃的量,平时我能吃一天。” 许淑玉从看见孙女的时候,就发现她跟上一次见面比起来,又瘦了一大圈,心里止不住的心疼,“那工作不忙的时候啊,就多来奶奶这儿补补,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 “好,我下次带着沈之媚一起来,她比我还瘦,更需要补。” 许淑玉皱眉,佯装生气的用敲了敲南湾的脑门,“不是跟你说了要叫嫂子!” 这个名字南湾已经叫了十几年了,早就顺嘴了,一时半会儿哪里改得过来,很委屈的看着一本正经的老太太,“知道了。” 许淑玉觉得好气又好笑,故意板着的脸展开笑颜,之前有些伤感的气氛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温暖和曦。 ...... 静姨收拾餐厅里饭后的残局,南湾扶着许淑玉上楼,聊着平日里的日常。 烧着壁炉的卧室很温暖,等许淑玉睡着之后,南湾才离开。 走出大门之后,冷冽的空气窜进领口,南湾禁不住拢了拢手臂。 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冷风‘呼呼’刮过的声音。 耳边响起老太太在临睡前语重心长的话,“囡囡啊,你一定要找到那一个,能让你的心静下来的人,从此不再剑拔弩张,也不再孤独彷徨,和他万水千山,生生世世。” “世界很大,遇到对的人是难得中的难得,所以就算是风雨雷电,飞沙走石,天崩地裂,也一定啊,要不顾一切的抓住他。” 南湾知道,老太太比所有人都更加希望能看到,她能有个一个好归宿,和一个家。 可是奶奶,像她这样从出生的那一刻,就不被至亲父母所爱的孩子,要去哪里找到那个对的人呢? 那些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其实也都只是想跟她上床而已,‘爱’从他们嘴里说出来,廉价又恶心。 而那唯一的一个不想睡她的,却也是带着目的接近她的,而这个目的,还是如此的可笑。 就算是亲切的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一遍,她都嫌耽误自己的时间。 路灯发出的光线不算明亮,南湾没注意脚下,一脚踩进了坑里,身体失去重心,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体。 秀眉紧蹙,很烦躁的抬手撩起散乱的头发,闭了闭眼。 慕瑾桓,你真是太讨人厌了! ———— 医院走廊里,南湾微微低着头,一边走一边听秦蓁蓁回报早上查房的情况。 前面几步远处,在医院里一直是个神奇的团体聚集在一起,声音或高或低的议论着,只要是智商高于80的正常人,都能听出话里的嘲讽。 高慧脸上显出嘲讽的笑,刻意提高了嗓音,“瞧瞧人家南医生,丑闻满天飞,她照样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果然是不一般啊。” 大奶俱乐部的又一成员阴阳怪气的附和着,“万万没有想到,咱们医院频频上热搜,是因为某些人混乱的私生活,在同行眼里简直是丢死人了。” 另一人连忙接话道,“可不是嘛,我爸一直在劝我换家医院工作,如果不是因为小慧你,我早就听我爸爸的话了。” 南湾听若未闻,面无如常,步伐也没有一丝停顿。 秦蓁蓁没有那么好的忍耐力,却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一个实习生,这里没有她造作的余地。 狠狠的瞪了她们一眼后,双手捂住了耳朵,也闭上了眼睛,索性来个眼不见清耳不听为净。 然而下一秒,挤进耳蜗的是一阵高高低低的嘲笑声,在其中秦蓁蓁还听到了低低的闷哼。 似乎是......南医生? 连忙睁开眼,进入视线的画面,气的她差点冲上去撕了那些只会嚼舌根的八婆。 搞事情的高慧伸出的脚还未收回去,旁边的人脸上是清一色看好戏的表情。 而南医生伏在地面上,原本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正横在走廊里,文件也散落了一地。 有些......狼狈。 秦蓁蓁顾不得其它,急急忙忙的去扶,担忧的问,“南医生,你还好吗?” 南湾推开秦蓁蓁伸过来的手,掌心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唇角带起淡淡的弧度,眼尾扫过那一排幸灾乐祸的看客们,抬手优雅的将长发拢到肩膀一侧。 精致的眉眼之间没有一丝当众出糗的窘迫,风轻云淡。 是一如既往的落落大方,不紧不慢的开口,“有时间在这里谈论我到底有多不一般,不如回家多看几本书,再不济也能学学怎么把话说得更漂亮,更能气死人。” 迈步缓缓走向高慧,一举一动都带着与生俱来的名门之气,唇角微微上扬,嗓音轻轻浅浅,“先天不足,长成了歪瓜裂枣确实不怨你们,但好歹也应该先把身上的赘肉减掉吧,如果吓坏了来医院看病的病人,会显得很没有公德心。” 闻言,高慧顿时绷不住了,“有本事再说一遍!南湾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也配得上慕氏总裁?” 正文 087.你说湾湾配不上我,是觉得自己比她更有资格? 秦蓁蓁看着搞事情的八婆们一个个变了脸,心底为女神竖起了大拇指,就差鼓掌助阵了。 再说一遍?你是有受虐倾向吧。 人家什么货色?反正比你们叠起来都要强一百倍。 任凭这些人横眉怒目,可女神连余光都没再给她们,踩着高跟鞋离去的样子,简直是......帅到爆炸啊! ...... 霍亦寒用手肘捅了捅身边好友的胳膊,慵懒散漫的侧靠在墙壁上,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戏谑,“兄弟我早就给你说过,南泽的这个妹妹可不是位简单的主,见识到了吧。” 这样的战斗力,可不是谁都有的。 慕瑾桓似笑非笑看着走廊前端那抹倩丽的身影,黑眸渐染兴味。 她从逆光里走来,随着距离的缩短,轮廓一点点加深,清冷的脸庞慢慢清晰起来。 左唇划开一抹弧度,不疾不徐的开口,“如果只是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岂不是很无趣?” 闻言,霍亦寒收起玩味的笑,脸上的表情是难得的正经,“好歹也有些旧情分在,你玩儿归玩儿,别太过分。” 如果这事被许墨一那个女人知道了,一定会没完没了地找他算账的。 单是想想就感觉头皮疼得厉害。 圈里惦记这位美貌的南家三小姐的人数不胜数,以前南泽安好的时候,没有几个敢真的下手的,左右也只能看看解解眼馋。 可现在形式不一样了,南泽昏迷不醒,南氏易主,这位三小姐在南家不受宠几乎是人尽皆知的,没有人护着,是谁都想上去啃一口的状态。 想归想,要弄到手,可没那么容易。 好好的一个良家少女,为了陆离能做到这个份上,先是故意搞坏自己的名声,为‘婚内出轨’做好铺垫。 事后又担下了所有的骂名,却只字不提默默为陆离做过的事。 在她身上,再看不见这半年来的张扬,而是突然沉寂了下来,回归到自己的本分。 偶尔媒体拍到的照片,她多半都是穿着白大褂的,面容温婉,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霍亦寒想,如果不是原本就不在乎,那一定就是太擅长隐忍。 游走于各色男人之间,却依旧能明哲保身,单单凭这一点,就知道她不简单。 慕瑾桓看着女人直直的从他身侧走过,连余光都没有给他,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她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很清脆,白大褂的下摆在空中飘动,布料划过手背的皮肤,带起一层痒痒的触感。 这是,生气了...... 薄唇的弧度隐起,迈开长腿,“我什么时候说过,只是玩玩儿。” 霍亦寒吃惊,连忙跟上,“卧槽!认真的?” 这时,秦蓁蓁抱着从地面上捡起的文件和听诊器经过两人身旁,咬牙切齿的瞪了慕瑾桓一眼,连旁边的霍亦寒也无辜遭受了一记白眼。 霍亦寒觉得很莫名其妙,在他的印象里,无论是床上还是床下,似乎都没有这号人啊。 不明所以地看向旁边的慕瑾桓,可人家压根就没当回事儿。 慕瑾桓朝着那‘事故现场’走去,眼眸里蓄着薄薄的戾色,嗓音却是无波无澜的,“34岁,取个老婆结婚生子,是理所应当的事。” 霍亦寒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以老子的智商,能信你这种话?” 从他回到慕家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会牺牲掉自己的婚姻。 再说了,人生苦短,年轻漂亮的姑娘那么多,还有什么结婚的必要。 经过电梯口的时候,他听到慕瑾桓留下一句,“你先上楼。” 不屑的瞟了一眼几步远处的歪瓜裂枣们,耸了耸肩,迈步拐进了电梯。 ...... 高慧从看见走廊尽头慕瑾桓和霍亦寒时,就完全换了副面孔,开始不动声色的整理着衣着和发型。 前者是成熟多金的青城新贵,后者是花名在外的霍家独子。 相貌家世都是绝顶的,如果能...... 迈步走来的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仿佛刀雕刻般刚毅,英俊的五官半隐在暗色里,身形挺拔,黑色的西装包裹着比例接近完美的身体,擦的锃亮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频率一致的声音。 哒...哒...哒... 随着距离距离的拉近,高慧便再也没办法移开眼,心跳强烈的像是要跳出来一般。 他好像也在看......她? 高慧内心升起一股愉悦,往前走了两步,挡住身后两人的视线。 清了清嗓子,脸上显出自认为完美的笑容,刻意放柔了声音,“慕先生您好,我叫高慧,院长高镇远是我的父亲。” 慕瑾桓的眸子深邃而锐利,薄唇勾出一道迷人的弧度,嗓音沉沉而出,“你说湾湾配不上我,是觉得自己比她更有资格?” 湾湾...... 这样亲昵而暧昧的称呼,宛如是最亲密的恋人。 高慧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笑容变得僵硬无比,本来脸上的粉底就很厚,再配上这样好像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 嗯,可是说是很丰富多彩了。 明明男人的嗓音是低沉好听的,可她却有种冷若蚀骨的战栗感,似乎有一股寒流绕过四肢百骸,正慢慢侵袭而来。 而那双幽深的眸看似平静无波澜,潭底深处却流露出阴佞。 再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神,垂下脑袋,指甲掐了掐手背上的皮肤,努力稳住话音,“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慕先生不要误会。” 她对那小婊砸说的话,这个男人听到了。 可明明刚才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之间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为什么...... “误会......”慕瑾桓不疾不徐的咀嚼着这两个字,而后低低的笑从喉咙里溢出。 他是在笑,可这笑总让高慧隐隐有种瘆得慌的感觉,冷峻的眉宇之间却是淡淡的,旁人看不出他是喜是怒。 高慧脸色发白,后退了一步,声音比之前低了好几度,有些颤抖,“是...是误会。” 眼睛盯着地面,余光所及,是男人笔挺没有一丝多余褶皱的黑色西装裤。 然后,她听到了这样的话语,“这样的误会,我不希望在这里听到第二次,无论是从高小姐口中,还是医院里的其他人。” 正文 088.是哪个美人儿受委屈了? 沉沉的嗓音,弥漫着危险的警告。 高慧艰难的回答,“不会了。” 直到脚步声完全消失,高慧才算松了口气,脚下一软,整个人踉跄了一步。 身后那两位大奶俱乐部的成员连忙上前架住她的胳膊,假模假样的故作担忧,“小慧,你没事吧。” 高慧稳住身体,咬牙切齿的脸显得有些扭曲,“都怪南湾那个贱人,我不会放过她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出声,“可是,刚刚慕总不是......”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高慧厉声打断了,“只要是人,都会有破绽的,日子这么长,总有我下手的地方。” ———— 慕瑾谦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的时候,霍亦寒正靠坐在沙发上,优哉游哉的翘着二郎腿,手里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颗橘子,在空中一抛一接的。 似笑非笑的看着面不改色走进来的人,揶揄打趣道,“呦,这么快就完事了,怎么没去撩一撩受了委屈的美人儿?” 慕瑾谦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扶了扶眼镜,很配合的笑着问,“是哪个美人儿受委屈了?” 霍亦寒接住落下来的橘子,慢条斯理的剥着果皮,薄唇勾起玩味的弧度,好心解释,“还能是哪一个,当然是热度堪比一线明星的南医生啊。” 漂亮精致的脸蛋冷若冰霜,再加上制服诱惑什么的,别提多带劲了。 慕瑾桓无波无澜的视线扫了过去,淡淡的开口,“把嘴闭上,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霍亦寒满不在意的摊手,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大的,但知道他有正事,也就不耽误时间了。 极不情愿的闭了嘴,一边吃着水果,一边掏出手机,刷起了微博。 慕瑾桓把手里的密封袋递给慕瑾谦,嗓音平淡,“大哥,这是清露在安城人民医院的病例。” 慕瑾谦接过,也不再开玩笑,恢复了认真的模样,指了指沙发的方向,“你坐一会儿,我先看看再说。” 慕瑾桓点了点头。 约莫十来分钟后,慕瑾谦合上了手里那一叠厚厚的病例,“清露的腿恢复的很好,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 剩下的话,欲言又止。 慕瑾桓黑眸半磕,视线落在手表转动的指针上,薄唇微抿,俊脸沉得极为阴晦。 正在打游戏的霍亦寒也被吸引了注意力,随口问了句,“但是什么?” 慕瑾谦没有理会霍亦寒,拿起了电话,找到一个号码,拨通之前,对慕瑾桓说,“精神科不是我擅长的,青城这方面的骨干盛薄言出国交流学习还没回来,但是可以把清露的病例复印一份寄给他看看。” 精神科...... 这三个字窜进耳蜗的时候,霍亦寒打了个激灵,握在手上的手机差点被惊落在地。 拿起掉落在腿上的手机,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后,很快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冲着慕瑾谦竖起了大拇指,“大哥你很可以啊,连大名鼎鼎的盛薄言都请的动!” 盛薄言,盛景臻的堂弟,但更广为人知的身份是医学界的一个传奇。 慕瑾谦温和的笑着说,“可以的不是我。” 慕瑾桓幽邃的眸仁渐渐凝聚暗涌,但棱角分明的面庞依旧是风平浪静,薄唇轻启,“麻烦大哥了。” 慕瑾谦知道这算是同意了,用座机打了个出去,“麻烦的也不是我,盛薄言是南湾的同门师兄,我顶多算是利用职位的方便剥削下属而已。” 说罢,顺手按了免提。 “嘟...嘟...嘟...” 霍亦寒退出了游戏,所以现在办公室里只有这个声音。 直到最后一刻,才被接通。 “主任,有什么事吗?” 慕瑾谦嗓音温润,一派谦和,“电话里说不清楚,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电话那头的人很快回答,“我现在有点忙,晚一点再上来行吗?” 是很合理的说辞,然而,还是被无情的戳穿了。 “我问过秦蓁蓁,你正在花园里喂猫,不是特别忙。” 话音既落,整个办公室陷入了一片寂静。 霍亦寒脸上的笑,格外意味深长。 极其骚包的冲着对面沙发上的男人挑了挑眉:看见了吗?人家这是明摆着不想和你待在同一间屋子。 慕瑾桓无视那四道明显带着嗤讽意味的视线,面不改色的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原本眸里的暗色,此时被似有如无的笑意取代。 只是他垂着眸,将眼里的情绪的隐的干干净净,旁人看不出半分。 沉默了一分钟后,电话那头的人开了口,“要不,主任你还是扣我的工资吧。” 闻言,慕瑾桓薄唇勾起了一抹弧度,指腹缓缓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慕瑾谦知道,在这一分钟里,这小姑娘一定是已经亲切的问候了一遍他的列祖列宗。 但为了兄弟,他还是得继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工资已经被扣到明年六月份了。” 这句话说完之后,办公室里第二次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霍亦寒听的饶有趣味,憋笑也憋的极为痛苦,整个人是瘫在沙发上的。 电话那头的南湾单手覆在脸颊上,闭了闭眼。 而后深深的吐出口腔里的空气,从草坪上站了起来,嗓音平静,“慕主任,我马上就到,辛苦您等我两分钟。” 语罢,干净利落的掐断了电话。 她上辈子一定是挖过慕家的祖坟,所以这兄弟俩才会组团来虐她。 ...... 慕瑾谦看着办公桌前站着的目不斜视的南湾,清了清嗓,开口道,“听说你跟盛薄言交情不浅。” 南湾眉清目淡,视线固定在桌面摆着的绿色盆栽上,音调平平,“道听途说的话,不能信。” “先别急着撇清,”慕瑾谦合上笔盖,喝了口已经快要凉透的茶水,徐徐善诱,“有件事对我来说很棘手,对你来说却是易如反掌,我用一个礼拜的假期来交换,怎么样,有五毛钱的兴趣吗?” 南湾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有什么事,您直接吩咐就好。” 很好,是一个合格下属该有的模样。 正文 089.有人似乎是真的恼了...... 很好,是一个合格下属该有的模样。 慕瑾谦很是欣慰,其实他一直都知道,这姑娘是个能拎得清的性格,不会公私不分。 只不过看某个不受待见的男人眼神时不时飘过来,所以才逗逗她让某人解解痒。 放下茶杯,把刚刚复印封装好文件袋递到她面前,“把这份病例寄给盛薄言,在不耽误他工作的情况下,我希望能尽快知道结果。” 听到慕瑾谦的话后,南湾的视线在面前的文件袋上聚焦。 能找盛薄言看病历,多半都是精神有问题...... 在专业面前,私人恩怨可以先放一边,接过文件袋,把话说的很保守,“我会打电话跟盛师兄说明情况,但他接不接我不能保证。” 毕竟,盛薄言那个怪胎,看病都是要有眼缘的。 闻言,慕瑾桓那双微敛着的黑眸里,不动声色的掀起了一层波澜,卷过海浪之后,很快恢复平静。 盛师兄...... 叫的还挺顺口。 慕瑾谦就当是这事已经确定了,最后补充道,“还有一点,这份病例,除了盛薄言之外,我希望不会有第二个人看到。” 南湾再一次瞥了一眼密封好的文件袋,是什么人的病例,能让慕家这么上心...... 他那么忙,都是亲自来的。 抬眸,面庞上没有过多的情绪,嗓音浅浅,“主任放心,我会原话转告的。” 慕瑾谦点头,拍了拍南湾的胳膊,“辛苦你了。” 慵懒散漫的霍亦寒时而看看沙发上无波无澜的慕瑾桓,时而看看办公桌前对他们视若无睹的南湾,眸里的兴味越来越浓。 啧啧,都还挺沉得住气...... 清了清嗓子,开口,“南小姐,我记得,我们似乎是认识的。” 南湾抬眸,淡淡的扫了一眼,“霍总这样的身份,我高攀不起。” 一句话就将兴致勃勃的霍亦寒给堵了回去。 ..... 门被带上,慕瑾谦视线看向自己的这个弟弟,有些哭笑不得,问道,“她平时对待胡搅蛮缠的病人家属都是礼貌微笑的,能被无视到这个地步,你到底干了些什么?” 看来是彻底惹到了她。 霍亦寒瞄了一眼慕瑾桓的某个部位,一脸坏笑,“兄弟,难道是禁.欲太久,那方面的功能退化了,没让人家满意?” 男人之间的荤话,总是张口就来,毫不忌讳。 慕瑾桓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优雅的放下茶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修长的手指将西装的纽扣扣起,嗓音淡淡,“大哥我先走了。” 有人似乎是真的恼了...... 在慕瑾谦看来,那张和他有六七分相似的脸面无表情,除了一双深如大海的眸要比平时更隐晦一些,其余的倒是瞧不出任何端倪。 摆了摆手,“行了行了,都走吧。” 霍亦寒坐着没动,等耳边的脚步声淡去后,才开口问,“未来弟媳?” 嗓音刻意放低,带着明显的怀疑和不确定。 慕瑾谦笑了笑,并没有明确回答,而是反问,“你看他这架势,像是单纯地撩着玩玩儿的?” “以南湾现在的名声,你们慕家的那位,恐怕是不会轻易点头。” 慕瑾谦嗤笑道,“他都不急,你瞎操心什么?” ———— 周围的树木萧然默立,荫影浓重。 凌冽风呼呼的刮着,空气里夹杂着阴湿和寒冷,下午就聚集在一起的铅色乌云,在夜色下显得更加阴沉。 南湾被五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精壮男人拦住了去路,每一个方向都是一堵肉墙,连走一步的余地都没有。 “绑架?”南湾蹙起眉头,面色平静的看向正前方的一位黑衣人,嗓音淡淡,“我很穷,是穷到想要被人包养的那种。” 领头的黑衣人显然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么一句,瞬间懵了。 几秒钟后,想起了自己的职业操守,“南小姐,南董事长请您去一趟蜀悦酒店。” 闻言,南湾忽然想起,下午沈之媚说南承智给她打过电话,诡异的是他没有说任何有内容的话,只问了她今天的工作安排和下班时间。 精致的眉眼浸出嘲讽,嗓音浅浅,“爸爸他是让你们请,还是绑啊?” 这五个人一看就都是练家子,随随便便就能让她动弹不得。 南承智他......想干什么? 黑衣人有些不敢直视面前这位声名狼藉的南家三小姐,她的眼神太过沉静,但和这沉静相违背的是,在那双清水碧波的眸里,似乎藏着能剜心的兵刃利器。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容不得他多想,清了清嗓,正色道,“南小姐,我们也是听命办事的,希望您配合一点,别让我们为难。” 南湾双手环抱在身前,脸颊上漾出笑容,唇角的弧度,让眼尾的那颗美人痣瞬时有了魅惑的姿态,“如果,我不想配合呢?” 旁边另外一个黑衣人被冻的鼻尖发红,年轻气盛,所以沉不住气,恶狠狠的盯着那张明媚的脸蛋,“不配合的话,我们就只能动手了,是用棍子敲晕你,还是用迷药迷晕你,全凭老子的心情。” 南湾抬手,握着几缕头发绕在指尖,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艳,只是那清冷的眉目却没有一丝笑意,“这样啊......” 领头的黑衣人觉得应该速战速决,医院附近,人流量不小,他们这样成堆出现,很容易引人注目。 扫视四周后,放低了声音,一改之前的态度,威胁和恐吓的意味明显至极,“公众场合,如果搞的太难看就不好了,到时候面子里子都过不去,我们这种人倒是无所谓,可南小姐您就不一样了......” 南湾似是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但依旧站在原地,绕着发丝把玩的动作缓而慢,没有一丝配合的意思。 黑衣人失去了耐心,面无表情的上前一步,在南湾耳边低声说着,“听说,您的母亲......” 他只说到这里,就已经看到成效了。 上一秒还是莞尔嫣然的脸,在他说完那两个字后,骤然转冷。 杏眸里仿佛浸着寒冰,如同这青城的冬夜一般,精致的五官,没有一丝表情。 正文 090.爸爸是要我,嫁给青城最爱玩女人的纨绔子弟? 在这之前,他在报纸和屏幕上所看到的南家三小姐,无论是穿着还是妆容,都跟今天的模样有很大的区别,可以用大相径庭来形容了。 前者是性感魅惑的美,是大多数男人都无法抗拒的诱惑,后者是清丽温婉的美,是会让另一半男人有种清风拂面的心动。 两种极尽相反的美,但却在她身上切换自如,丝毫不违和。 冷冽的风忽然变的锋利起来,他猛的醒过了神,视线不自然的下移。 橘黄色的路灯下,他隐隐看到那细嫩的手指越攥越紧,开始渐渐泛着白色。 然后,他听见了她略带沙哑的声音,“走吧。” 如果仔细听,也许就会感觉到,在这无波无浪的声线里,隐着旁人看不透的荒凉。 ———— 车里。 南湾靠坐在后座上,双手握着提包的肩带,微微低着头,眼眸轻敛,散落的长发遮挡住了半张脸。 在她左右,各坐了一位黑衣保镖。 车在酒店后门停稳后,右边的保镖先下车,开了门,手臂抬起,做出‘请’的姿势,“南小姐,请吧。” 南湾抬脚,下车,任由他们跟在身后,走进了酒店,面色清冷,脊背挺的很直。 不是回家,是青城的顶级酒店,不是正门,是后门。 有服务生直接把她带到了一间房的门外,礼貌恭敬的说,“南董事长在里面等您。” 身后的保镖自动站在门的两侧,双手背在身后。 南湾推门而入。 南承智一身得体隆重的西装,背着手站在窗户前,听到声响后,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仿佛是照办一个教科书级的父亲该有的温和的模样,“湾湾来了啊,坐吧。” 门被外面的人关上。 南湾面色平静的走到房间中央,抬眸,唇边带起浅浅的弧度,“爸爸这么大的阵仗,我哪里敢坐。” 桌上放着两杯茶,都还冒着热气。 她的父亲,很确定她一定会来。 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没有在她面前提过那个人,今天却通过一个保镖的口,来传达他的意思。 南承智听出了南湾话里的嗤讽,眼神闪了闪,慢慢走到沙发边,坐下,“南家和苏家一直都有生意上的往来,相交多年,正于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应,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茶水,用略带苍老的声音继续说着,“正于有意无意跟爸爸提起过你,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我们两家家长商量过了,你嫁过去,不会受委屈的。” 房间里暖气很足,可南湾只觉得身体阵阵发凉,那股凉意顺着后脊背往上爬,用极慢的速度一点一点的窜进心脏,渗入血肉。 依旧浅浅的笑着,“爸爸是要我,嫁给青城最会玩儿女人的纨绔子弟?” 南承智喝了一大口茶水,而后点了根烟,极力的掩饰眼底的情绪,猛的吸了两口后,才悻悻的解释,“正于那孩子还年轻,还没到成熟稳重的年龄,男人先成家再立业的也不少,结了婚也许就会收心了。” 也许...... 南湾轻轻的笑了一声。 年轻? 安城的顾邵之同样是28岁,却独自一人撑起了整个顾氏,大刀阔斧短短几年就让顾氏达到整个领域的顶峰,在娱乐圈里没人比他更有权有势。 而28岁的苏正于都在干什么呢?目中无人肆意闹事?大手大脚的挥霍家里的钱财?私生活混乱不堪甚至玩儿出了人命? “我很好奇,爸爸会得到什么样的好处。” 闻言,南承智的脸崩不住了,站起身,厉声道,“今晚的宴会,青城一大半的名门望族都会到场,我会在宴会结束之前,宣布你们的婚事。” 南湾心里很清楚,南承智既然这么说了,就不会有改变的余地。 虎毒不食子,他不会动哥哥和之媚,更不会动嘉树。 唯一只有一人,他会毫不犹豫的下死手。 而这个人,是南湾的命脉。 垂在身侧的手指越收越紧,几乎陷进了掌心的嫩肉里,脸上的笑却越发的明媚,“奶奶不会同意的。” 嗓音淡凉无比,比这冷若蚀骨的冬夜更加寒凉。 “你以为,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消息会传出这家酒店?” 不止是老太太不会知道,除了到场的宾客之外,不会有人知道。 南承智的一只手已经握住了房间门的把手,“包括更换礼服,整理装发,调整心情,你只有四十分钟的时间。” 南湾唇边的弧度,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爸爸这么逼我,不怕我从这里跳下去吗?那个时候,宴会收不了场,苏家承诺您的,可能什么也都得不到了。” “不对,”南湾好似想到什么,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安静的房间里,这笑声是清脆的,也是荒凉的,“爸爸还可以可以得到,女儿的尸袋。” 闻言,南承智的身体一僵。 几秒钟后,恢复正常,“你不会的。” 只要她的软肋还在,她就不会一走了之。 ———— 南湾就站在原地,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道,门窗紧闭,暖气的温度很高。 胸口越来越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看到自己投在地面上的影子,是小小的一团。 两分钟后,一个训练有素的专业团队走进了房间。 其他人摆放化妆和做发型需要的工具,领头的江丽打开了怀里抱着的礼盒,拿出里面的衣服,笑着说,“南小姐,这件礼服是今年秋冬高级成衣系列的新款,纯手工制作,很衬您的肤色。” 南湾脚下有些发麻,原本安静的房间此时站满了人,落在她身上的眼神,竟然是羡慕。 心底不禁冷笑出声。 羡慕什么呢? 是羡慕她这可笑的人生,还是羡慕今晚这场只为功利的订婚宴...... 抬步往试衣间里走,面色和嗓音都冷淡到了极致,“衣服送进试衣间,把窗户打开,然后在外面等着。” 工作人员互相看了一眼,很为难的开口,“这件礼服穿起来很复杂,您一个人恐怕会不太方便,还是我们来帮您吧。” 正文 090.在旁人眼里,这无疑是南湾主动投怀送抱的。 有人交代她们,在这四十分钟里,不能让南小姐离开她们的视线一秒钟。 南湾停下脚步,杏眸轻敛,淡淡道,“那不换了,就这么耗着吧。” 听到这话,工作室里的员工瞬间变得不知所措起来,一边打量着那窈窕的背影,一边半掩着嘴小声嘀咕。 拿着礼服的江丽提高嗓音咳了两声,用眼神示意她们安静。 而后率先打破僵局,将礼服拿到试衣间里挂好后,走到南湾面前,浅浅的俯身,脸上的笑容似是礼貌的,“南小姐,我们在外面等您。” 南湾把手里的提包递给江丽,淡淡的道了一声,“谢谢。” 十分钟后,江丽看到试衣间的门开了,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后,只觉得整个房间都明亮了起来。 这件礼服穿在南小姐身上,看起来就像是专门为她量身定制的。 手臂指向化妆台的位置,“南小姐这边请,我们为您整理妆发。” 窗户开着,烟味早已散去,房间里的空气流通了很多。 南湾怔怔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渐渐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陌生感。 与其坐以待毙,任人摆布,不如拼死一搏,拿回主动权。 就算是,明知道等待她的是个无底的深渊,可总好过这毫无人性的地狱。 ———— 南承智按时出现在房间门口,没有提前一分钟,也没有晚一分钟,刚刚好。 他惊觉,他似乎从来都没有认真看过这个女儿,从她出生到现在,都没有。 站在面前的人儿清秀温婉,和脑海里沉寂许久的一张脸重叠在了一起。 相似的眉眼,相似的身形,连那眼尾处的美人痣都是相似的。 只觉得时空转换,似乎下一秒她就会对他说,“阿智,父亲同意我嫁给你了。” 南湾的目光似山泉般清澈,唇边带着浅浅的弧度,抬手挽上南承智的手臂,轻轻笑着问,“爸爸这是怎么了?” 思绪被拉回,眼前的错觉消失,南承智深深的叹了口气,的嗓音略带沧桑,“湾湾,爸爸是有苦衷的。” 南湾提起裙摆,顺着他的步伐往前走,脊背挺的笔直,唇边的弧度始终维持着,“我知道的啊。” 经过转角后,宴会大厅的音乐声开始渐渐清晰。 “湾湾,你恨爸爸,是不是?” 闻言,南湾唇边的弧度越发的上扬,“怎么会呢,我爱您啊,一直都爱......” 音调缓缓慢慢,很低,但是却拉的很长。 ———— 苏正于自从看到出现在旋转扶梯上的人后,就再也没有移开过视线。 烟紫色的露肩长裙,飘逸的裙摆一直长到脚踝的位置,黑色的头发被松散的挽在脑后,修长的天鹅颈微微弯着,弧度美好。 耳边留出的碎发,让那张精致脸蛋显得更加小巧,露在空气里的肌肤,白皙似雪。 一颦一笑间,美的不可方物,令人窒息。 “爸,婚期最快能排在什么时候?” 苏高德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瞧你这点出息。” 苏正于嘴角划开肆意轻佻的笑,视线始终跟随着那抹倩影,“在场的男人们,哪一个不是看直了眼?” 圈子里的人都说,慕瑾桓看上了南家声名狼藉的三小姐,几经留宿,早就不清不楚了。 可现在,人不是正往他苏正于怀里走吗? 女人嘛,只有腿够长胸够大脸蛋够漂亮,其它的没有什么不可以忽略的。 比起那些在床上像只死鱼一样连叫都不会的女人,他觉得有些经验的更对他的胃口。 这样的脸蛋,就算是睡腻了,只是摆在家里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苏高德环视周围,果然就像他说的那样。 女人们看见南湾出现的时候,没有一个是好眼相待的,眼神里的不屑与嘲讽,都不屑于隐藏。 这其中,就包括姜小曼。 而在场的男士,就算是清心寡欲的,也多少都会看一眼,稍微大胆一点的,都是直勾勾的瞧。 苏高德沉了脸正色道,“咱们跟南家是互惠互利,既然你开了口,老子就一定会帮你办到,但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她进门之后你镇不住,就别怪老子不给你面子。” 苏正于嗤笑道,“爸你也太看得起她了,只是个交易品而已,那双不起眼的小翅膀,能扑腾出多大的风浪?” 女人越走越近,他似乎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在酒精作祟下,身体里的躁动愈加的蠢蠢欲动。 ———— 南承智在苏高德面前两步远处停下脚步,两人不露声色的换了副表情,笑着同对方握手寒暄。 几句话后,便切入了正题,“湾湾啊,这就是你苏伯伯和他的二公子。” 南湾低眸浅笑,礼貌问好。 苏正于勾唇,凝着面前这张平静却疏离的脸蛋,兴味盎然。 姜小曼拿着酒杯走了过来,表情和语气都拿捏的很好,一副当家主母的作风,在人前没有半分失礼,“正于啊,以后我们家湾湾,就托付给你了,你可别欺负她。” 南湾心里觉得好笑,然后就真的笑出了声。 姜小曼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做出慈爱的模样,“瞧这孩子,今天怎么不爱说话了,是不是害羞了?” 苏正于不紧不慢的开口,“伯母放心,我自会倾心相待。” 苏高德若有深意的瞥了一眼看似温婉恬静的南湾,而后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嗓音浑厚的对南承智道,“行了,咱们这些老骨头就别在这里碍事了,让他们年轻人自己沟通。” 姜小曼抢着应和,“对对对,舞池还等着贵公子开场呢。” 南承智极为不满的瞪了她一眼后,朗声笑着,同苏高德一起走远了距离。 姜小曼冷笑,在经过南湾身边的时候,故意用力撞了一下。 一旦这小蹄子嫁到苏家,她答应郑华才的事,就更难办了。 后背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南湾的身体毫无预兆的往前倾,然而,下一秒腰肢就被一双大手搂住,顺势被带进了怀里。 在旁人眼里,这无疑是她主动投怀送抱的。 正文 092.慕先生,请我跳支舞吧。 苏正于的目光直白的流连在女人隐约可见的雪色柔软,手指在她腰部缓缓摩挲,而后凑近她耳边,刻意压低了嗓音,“你猜,我在想什么?” 带着酒精的热气喷洒而来,南湾只觉得心底翻滚着一阵阵恶心,眉眼冷淡,但脸上淡淡的笑意一直都是存在的。 并未答话,稍微用力,想将自己挪出去,然而后腰上的手臂蓦地收紧,整个人被带的靠他更近。 苏正于捻起她耳边的碎发,慵懒散漫的把玩着,眸底流落着邪肆,“这五分钟里,我一直都在想入非非,从晚上能不能跟你开房,到如果你不愿意,强奸会叛几年。” 南湾抬眸,脸上的笑更加明艳,嗓音浅浅,“这么久了,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啊。” 她是笑着的,可她眼里的鄙夷也是明显至极。 苏正于看着已经是到嘴边的美味,虽然恼怒她此刻的态度,但还是忍住了,毕竟被别人操控人生的感觉,是不怎么好。 做出突然想起什么的惊讶模样,“哦,瞧我这是什么记性......” 将身体贴的更近,唇边的弧度愈加上扬,“今晚过后,我就是名正言顺的了。” 南湾抬手,食指抵住苏正于的额头,将他的头推远。 然后不动声色的将他扣在腰间的手臂甩开,撤了一步距离,浅笑嫣然,眼里流转着慵懒魅惑,“是这样啊......” ———— 霍亦寒抿了一口香槟后,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慕瑾桓,似笑非笑的睨着不远处正肆意调情的今晚宴会主角,“怎么着,要等到那姓苏的把人带上床,你再去抢?” 慕瑾桓收回视线,眸色无波无澜,慢条斯理的摇晃着手里的酒杯,“急什么,是这酒不好喝,还是这戏不好看?” 霍亦寒无所畏惧的耸了耸肩,“我是不着急啊,要被撬墙角的人,又不是我。” 慕瑾桓只是勾了勾唇角,并不搭话。 大厅里的响起了钢琴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于主角的身上,等待他们今晚的开舞。 不出所料,大家都看见苏正于微微俯身,做出了绅士的邀请姿势,只等南湾伸手。 可是这个时候,南湾所作出的反应,确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包括苏正于,包括南承智。 一片哗然。 ———— 慕瑾桓就站在华丽的灯光下,看着那人提着裙摆,穿过人群,一步步朝他走来。 精致的脸庞上,梨涡浅浅,唇角微微上扬,是笑着的,可他却仿佛能从那笑容里,看到一片荒凉。 裸色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清脆利落。 随着她的靠近,空气里的酒精味慢慢被那股清新淡雅的茉莉香所覆盖,萦绕在鼻息前的,只有独属于她的味道。 “慕先生,请我跳支舞吧。” 她的话很轻,就像羽毛落在湖面,看不见泛起的涟漪。 却足够所有人听到。 慕瑾桓将酒杯递给霍亦寒后,微微俯身,伸出手臂,右手手心朝上,低沉的嗓音含笑而出,“荣幸至极。” 苏正于的手还僵在空气里,却看到南湾微笑着搭在男人的手心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进入舞池后,另一只手攀上了男人的肩,随着钢琴声起舞。 苏高德脸色铁青,横眉冷眼的怒声质问,“南承智,你这是什么意思?成心给我们苏家难看是不是!” 说罢,便甩袖子准备走人。 南承智从这美好的一幕中抽离出来后,连忙追上去解释,“误会误会,我的意思苏总你还不明白吗?” “误会?”苏高德冷笑,“这都摆在眼前了,还有什么误会可言,你也不看看你这个女儿是个什么货色,要不是因为我们正于看得起她,我会答应跟南家结亲?” 这样的场合,出席的宾客身价都不低,小他一辈的慕瑾桓,却当着所有人的面,毫无忌惮的给了一记苏家响亮的巴掌。 最近慕氏风头大盛,苏家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既不能上前还了这一巴掌,又咽不下这口气,让他的老脸往哪儿搁! 南氏和苏氏在商场上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南湾嫁过去,苏高德是承诺两家的合作苏氏会多让半个点,但却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明摆着说南家在攀附和倒贴。 既然这样,这场商业联姻,也就没什么必要了。 而且,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更何况,和苏氏比起来,慕氏显然是一条更加肥美的鱼。 如果南湾能嫁进慕家,对南氏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南承智听到这样的话,同样也冷了脸,之前的态度完全扭转,“苏总这么说话,就不怎么合适了吧。” 不得不承认,舞池里的一对人,一个是成熟多金的商业精英,一个是美貌数一数二的白衣天使,怎么看怎么合拍,在场的宾客里,应该也找不到看起来比他们更般配的了。 苏高德越看越生气,气的胡子都竖起来了,“两家的合作,我看还是需要再考虑考虑。” 南承智面色沉静,脸上一点也没有着急和慌乱的迹象,“我们是同一条水平线上的,互相依附互相得利,苏总姿态却摆的这么高,当心闪了腰。” “你!” ———— 周围高高低低的议论,似乎都快压过优雅流淌的钢琴声了。 虚握在后腰上大手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进了皮肤表层。 萦绕在鼻息间的,是男人身上清冽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酒精,让南湾不由自主的想要逃离。 可是,她不能。 忽然想起,在很多年前,火红的夕阳下,校园里的合欢开得极美,同系的学长抱着把吉他站在宿舍楼下,唱着时下流行的歌曲跟她告白,恰好被南泽撞个正着。 南泽上下打量了一圈后,就直接了当的说了三个字,“你不行。” 学长很不服气,在被南泽的秘书强行带离之前,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 南泽看着她,含笑说着,“我的妹妹,自然是要嫁青城最好的男人。” 每一个字,都带着只有那个年纪才有的张扬和桀骜。 正文 093.慕瑾桓,你......娶我吧,好不好? 从记忆里抽离出来,抬眼,对上那深如幽潭的黑眸,开口叫他的名字,“慕瑾桓。” “嗯?” 虽然只有一个音节,却依旧是听出低哑性感的蛊惑。 南湾的唇角开始慢慢上扬,连带着水墨般的眉眼也染上了丝丝点点的笑意,“你......娶我吧,好不好?” 她的声音,听在耳里,是虚幻又缥缈的。 昨天还是把他当成透明人,连余光都没有给他一眼的女人,此时此刻对他说:娶我吧。 慕瑾桓勾唇,不疾不徐的开口,“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天晚上,南医生已经很明确的拒绝我了。” 南湾停下舞步,一眨不眨的凝着男人的俊脸,轻轻浅浅的道,“在我身上下了这么大的功夫,难道不是代表,只有我可以吗?” 从那天夜里的相遇开始,他就在等着她这条鱼上钩。 南家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奶奶的房子也只会留给她,不管愿不愿意,只要奶奶身体安康,他想要得到余家所建的别墅,就只能从她这里下手。 慕瑾桓的手臂还握在她的腰肢上,同样也停了下来,黑眸半眯,勾起唇角,“我有这么说过?” 南湾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艳,搭在男人肩头的手指,一寸一寸的往上爬,“给我慕太太的身份,我会很乖,不要你的钱财,也不要你的感情,作为交换,城南那栋旧别墅的使用权,我会亲手奉上。” 是很直白的交易。 精致好看的脸庞,盛着能让周围的华丽全部失去色彩的笑意,在橘黄色的灯光下,白皙的皮肤反射着诱人的光泽,樱红的唇瓣一张一合的,和那作乱的手指一样,都是无声的邀请。 而在这双仿佛是藏有漫天星辰的眼里里,此刻尽是他的影像。 慕瑾桓薄唇的弧度加深,嗓音低沉沙哑,“你说结婚就结婚,岂不是会显得我很没有存在感?” 他的话刚说完,那带着凉意的温软便贴上了他的唇。 身体蓦地一僵,下一秒,心底仿佛突然窜起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连带着周围的神经都变得燥热起来。 唇瓣只是轻轻触碰了一下,不等他有反应,南湾便撤离。 轻踮的鞋跟落下,手指抚上男人的领带,目光盈盈,眼波流转,“那......换慕先生跟我求婚吧。” 像他这样强势又腹黑的男人,确实不适合处于被动的境遇。 钢琴声停了下来,宾客们看着这一幕暧昧的场景,惊讶不已。 慕瑾桓握住女人作乱的手,指腹轻而缓的摩挲着滑嫩的肌肤,低头探到她的耳边,嗓音低沉的宛如最亲密恋人之间的耳鬓厮磨,“你在难过什么?” 南湾一怔。 而后很快恢复正常,歪着脑袋,眼珠转了转,做出很认真思考的模样,几秒钟后,弯唇笑着回答,“跟喜欢的男人求婚,他却这么冷淡,真是伤心极了。” “喜欢我......”慕瑾桓若有所思的咀嚼着这三个字,黑眸染上笑意,颇有兴致,“喜欢我哪一点?” “不知道啊,”灯光有些刺眼,南湾的目光开始变得涣散,迷离恍惚,“好像你一出现,我就很喜欢,很喜欢......” 声线很低,低到如同呓语。 长而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如同挠在慕瑾桓的心尖上,投在眼睑的阴影,像是两把小扇子。 目光落在那张张合合的绯色唇瓣上,喉结滚动了一下。 扣在她腰肢上的手臂收紧,骨节分明的手指毫不犹豫的勾起了她的下巴,低头,黑眸轻瞌。 属于男人清冽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带着红酒的香醇,侵占南湾的呼吸。 扣在下颚的指腹,传递着温热,宛如带着电一般麻痹她的神经末梢,电流从她四肢百骸里经过,最后汇集到心脏。 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的攥紧长裙。 在众人一阵嘘唏声中,南湾听到,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好,慕太太。” 这低沉沙哑的五个字,从两人相接的唇瓣间溢出,掀起了轻微的颤动,连带着头皮都渐渐开始发麻。 整个世界,都仿佛静止了。 咚...咚...咚... 心跳声越来越明显。 南湾涣散的目光慢慢汇聚,抬眸,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唇角上扬,嗓音慵懒浅浅,“你好啊,慕先生。” 话音既落,紧闭的牙关便被撬开,男人灵巧的舌长驱直入,舔舐着她的每一寸肉壁。 在这些兴味满满的目光下,他旁若无人的亲吻着她。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天花板上吊着精巧大气的水晶灯,光线很柔和。 墙边摆放着开得正盛的梅花,落在毛绒地毯上的花瓣零零散散。 一圈一圈向上蔓延的旋转楼梯,仿佛看不到尽头,如仙境般魔幻。 叠得高高的香槟塔,反射着迷人的光亮,酒香弥散在空气里。 然而这些,在这一刻,全都失去了颜色。 舌根被吮的有些发麻,全身上下的器官都在叫嚣着要推开他,然而南湾却没有任何可以退的余地。 只能向前。 缓缓闭上眼睛,抬起手臂,主动缠了男人的脖子。 南湾,忘掉你所在的场合,忘掉四周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宾客,忘掉这些讨人厌的眼神...... 在你面前的,只有慕瑾桓。 ———— 苏高德和苏正于黑着脸离开后,南承智面露喜色的招呼着来宾,宴会尴尬的继续。 杯觥交错,互相吹捧。 霍亦寒半倚在墙边,薄唇勾着邪魅的弧度,视线从大厅出口处收回。 仰头,勾结滚动,饮尽杯里的香槟。 把酒杯放到侍者的托盘里,而后扣住了从他面前经过的许墨一,整个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流畅。 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嗓音慵懒,“良宵苦短,就算兄弟你一千瓦的灯泡当习惯了,也不至于如此凶神恶煞追上去搅自己表姐的好事吧。” 许墨一冷着脸,恶狠狠的瞪着他,“霍亦寒,你他妈的给我松开!” 几乎要压过舞曲的声音了。 “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霍亦寒早已习惯,半眯着眼眸,左手的食指懒散地揉了揉耳蜗,“乖啊,在这种场合,随随便便爆粗口不怎么合适。” 正文 094.慕先生看着也不像是肤浅的人,万一你宁死不从,我多没面子。 许墨一看着不远处满面春光的南承智,冷笑了一声后,提高了嗓音,“你给我松开,我要去找我姐姐,南家没一个是好东西,老的忘恩负义,少的见钱眼开,他们不关心姐姐,我关心!” 在场的宾客多少都有点尴尬,虽说南怀煜的能力远不如南泽,可如今这南家跟慕家扯上了关系,他们不能小觑。 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互相碰杯,用干笑来掩饰这诡异的气氛。 南承智沉了脸,用眼神示意一旁待命的保镖。 霍亦寒含笑看着仿佛是吞了炮仗的许墨一,也不阻止,如果不是因为一只手紧紧的扣在她的手腕上,说不定还会鼓掌助威。 保镖们走近,还未触碰到许墨一的衣角,就听到了一道阴沉沉的嗓音,“你们动她一下试试?” 被那股戾气震慑到,不敢轻举妄动,“霍先生,您看......” 霍亦寒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微眯眸仁,细长的桃花眼里流露着阴佞。 许墨一从未将这些狗仗人势的人放在眼里,失去了耐心,一边用力掰着他扣在手腕上的手指,一边毫不顾忌的嚷着,“我说你听懂了没有,给我松开……霍亦寒,你他妈……” 掰来掰去还是没有一点作用,许墨一一咬牙,就使劲掐了他一把。 霍亦寒吃痛,剑眉轻拧,松了钳制住许墨一手腕的力,抬臂一把勾住了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去揉乱她的发型,“好了好了,咱不闹了,兄弟带你去个好地方喝酒。” 许墨一被勒住了脖子,脑袋被迫窝在他的胸前,身体被带着往前走,咬牙切齿的道,“我喝你大爷!” 礼服是个大V领,本来就没遮住多少,这样的动作更是危险。 她越挣扎,他就搂在脖子上的手臂就越用力,许墨一几乎喘不过气来。 翻了个巴洛克式白眼,在心里咆哮:霍亦寒你个混蛋,老子的胸全被人看光了! ———— 走出大厅时,南湾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竟已下起了雪。 虽然身上披着男人的黑色大衣,但凉意还是从脚下窜了上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的动作很轻,但慕瑾桓还是明锐的捕捉到了,低眸看了一眼他露在空气里圆润的脚踝,剑眉皱起,不动声色的收紧手臂,将人往怀里深处带了带,“靠着我。” 不似宴会厅里充斥着酒精味的闷感,外面空气仿佛是被过滤了,很清新。 漫天的雪花飞舞盘旋,飘飘荡荡,摇曳多姿。 大衣在室内的温度还未散去,雪花落在肩头,很快便融化成了水滴。 南湾半倚在男人怀里,能清晰感觉到暖意透过衣料传到她的皮肤表层,属于他的味道萦绕在鼻息间,经久不散。 地面仅仅只是被浸湿,也许是雪势太小,又或者是这雪刚来不久。 南湾抬手,用指尖去触碰正缓缓下落的雪花,浅浅低喃,“是今年的初雪......” 慕瑾桓侧首,目光落在她精致却略显落寞的眉眼间,嗓音温润,“有愿要许?” 南湾收回手臂,藏进温暖的大衣里,抬眸对上男人的视线,笑着回答,“已经实现了啊。” 闻言,男人抬手抚上了她的脸庞,低低缓缓的笑从喉咙里溢出,听在耳里,是极其沙哑性感的。 南湾被这样灼灼的目光盯着看,却又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耳根开始渐渐发热,不自然的移开视线,“你笑什么?” 慕瑾桓只是笑着,没有开口。 刘安将车开到酒店门口后,连忙下车打开了车门,而后恭敬的站在车旁,目不斜视,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在上车之前,南湾低低的‘咦’了一声。 慕瑾桓低头,问,“怎么了?” 南湾瞧着站在车门旁的司机,樱唇上扬,“这位朋友,好像在哪里见过,很眼熟。” 闻言,刘安的唇角抽了抽,大脑飞速运转,很快就做出了反应。 上前一步,礼貌的躬身,脸上堆出讨好的笑,“南小姐,上次是我眼瞎,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我一般见识。” 那晚他狐假虎威来着,还恐吓未来的总裁夫人,完蛋了...... 南湾移开视线,俯身进入后座,唇边的弧度落下,“是我记错了,这么吵的人,我应该没见过。” 堵在胸口一晚上的气,散去了一大半。 慕瑾桓淡淡的瞥了一眼刘安,面无表情的绕到另一侧。 上车,关门。 刘安对着寒冷的空气,狂翻着白眼。 ———— 从慕瑾桓报出酒店名字的那一刻开始,南湾就一直低着头,双手交握放在腿面上,手指无意识的动作着。 霓虹灯的光影透过车窗,亮度很低,浮动在女人的侧脸上,勾勒出精致的弧线。 慕瑾桓收回视线,靠在座椅上,半磕着黑眸,嗓音低沉,“后悔了?” 南湾伸了个懒腰,放松身体后,往里侧移了点距离后,将脑袋靠在男人的肩上,跟着闭上了眼睛,“怎么会,是我死皮赖脸的扒着你,怎么会后悔呢。” 男人面色沉静,骨戒分明的手指慢而缓的交替敲打着膝盖,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深不可测的魅力,“在想什么?” 她不愿意,很不愿意。 如果不是被逼到别无它选的地步,是不会主动跳进他设好的圈套的。 “我在想,怎么才能勾引到你啊。” 慕瑾桓睁开眼眸,目光落在女人软弱无骨的手上,而后握在掌心里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本正经的建议,“脸蛋漂亮,身材够好,只要稍微主动一点,成功的几率就会很高。” 南湾很无语,这样把自己形容成一个色欲心虚的流氓,真的好吗? “慕先生看着也不像是肤浅的人,万一你宁死不从,我多没面子。” 慕瑾桓捏住女人的下巴,低头,唇与唇之间的距离近的只有一张纸的厚度,嗓音低哑性感,“你试一试,不就知道我到底会不会从,嗯?” 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他上扬的尾音,卷起了一阵旖旎。 南湾睁开眼睛,对视了几秒钟后,慵懒的拨开了男人的手,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 “辛苦慕先生再忍一会儿,如果当着司机的面车震的话,我可能会有点害羞。” 正文 095.乖,有点累,陪我休息一会儿。 刘安已经很努力的把精力集中于前面的路况上了,但在这句话飘进耳朵里的时候,他还是有一种想要跳车的冲动。 如果未来的总裁夫人再给他来这么一击,他可能有希望成为地球上第一个因为尴尬而亡的人,搞不好就红了。 慕瑾桓明知道她是在胡说八道,却还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等不及了?” 车上的暖气很足,她身上也披着大衣,手却还是冰凉的。 小小的一团,握在手心的触感,很柔软。 南湾慵懒散漫的回答,“为了明天新闻头条标题的文明,我可以勉为其难的多等一会儿。” 万一气死了慕家的某一位,婚礼可能就变成葬礼了。 慕瑾桓将她肩头滑落的大衣重新拢起,俊脸雕刻般的棱角此时透着温和,“以后多吃一点。” 南湾只听到男人转了话题,目光所及,是他坚毅的下巴,所以并没有察觉到他眸色里柔和,弯唇笑着打趣,“怎么,怕别人觉得你虐待我?” 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他以前是学表演的吧。 慕瑾桓面色如常,黑眸没有一丝波澜,淡淡的吐出了四个字,“抱着硌手。” 以她的身高,怎么也不应该是他所感知到的那个重量,纤细的腰肢不堪一握,整体偏瘦,但不该瘦的地方,都很匀称。 南湾懒的去跟他计较,低声应道,“好,都听你的。” 他没有再搭话,车内安静了下来。 两人靠的很近,南湾仿佛能听见他薄薄的呼吸频率。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慕瑾桓指腹轻而缓的摩挲着女人的耳垂,嗓音醇厚,“问来听听。” 南湾抿了抿唇,“你就那么确定,我会拒绝苏正于,然后选择你?” 从一开始,这个男人似乎就很笃定,挂好鱼饵后,他只需要站在岸边等着,她就会乖乖的上钩。 强势地进入她的生活,然后潜移默化地渗透进她的人生,时不时说说情话,可能也只是徒来的兴致而已。 如果南家还有另外一个女儿,如果奶奶的别墅不是留给她的嫁妆,他可能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所有的一切,都是基于那栋别墅而已。 慕瑾桓娶她南湾,就可以拿到自己想要的,就算现在的南氏再不济,至少也能尽一些绵薄之力,更何况,他刚掌权不久,慕氏内部错综复杂,多一个朋友,总比孤助无援要好。 而她攀上了慕氏总裁这根救命稻草,摆脱了无数个类似于苏正于这样的商业工具,或许,能摆脱那些纠缠了她这么多年的噩梦,也说不定,谁知道呢。 这段关系,无关爱情,只有交易。 他需要一位能帮他稳固慕氏的太太,她需要一位能拉她出地狱的丈夫。 他有前科,她有前夫。 刚刚好,很相配。 慕瑾桓沉默了几秒钟后,不疾不徐的陈述,“如果不是智商低于平均水平的女人,应该都会意识到,比起那种乳臭未干的纨绔子弟,显然我是更好的选择。” 南湾捉住男人的手,“慕先生,你跑题了。” 只需要回答确定或者不确定就可以了,左右就是两三个字的事,他却说了这么长的一段。 慕瑾桓将人按回了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嗓音沙哑,“乖,有点累,陪我休息一会儿。” 在大厅里南湾就注意到了,男人英俊的眉宇之间,是隐着淡淡的疲倦的。 原本想要挪动的手又收了回去,“这么累啊,到酒店了还能行吗?” 慕瑾桓眸色一沉,“敢质疑男人的能力,一会儿在床上就别给我哭。” 闻言,南湾浑身一僵,可随后心底又自嘲的笑了笑。 今晚去酒店,不就是为了做给媒体和青城的人看的吗? 既然占了慕太太的位置,只要他想要,她就没有拒绝的资格。 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早来晚来总会来。 虽说是场互惠互利的交易,但这段关系的主导权,是在慕瑾桓的手里。 此刻的南湾,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 道路上的行人很少,行色匆匆。 车停在酒店门前的时候,雪势已经很大了,纷纷扬扬,仿佛要把大地和无边的夜空连接起来。 枯黄的树干上,积起了大约拇指厚度的一层落雪。 也许明天醒来,整个青城就会被铺上白皑皑的雪...... 南湾在走进酒店之前,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刘安说,“我的手机落在宴会厅的二楼,麻烦你帮我取过来。” 刘安的心底顿时万马奔腾。 好家伙,刚才在蜀悦大门外您怎么不说呢? 初雪这么美好的夜晚,谁不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而他刘安,这将近四十分钟的路程,他需要再跑个来回。 他怎么瞧着这未来的总裁夫人眼里透着一丝狡黠呢,看来,还是个有仇必报型。 优秀! 扯出一抹干笑,恭敬的回答,“不麻烦,以后南小姐有事,直接吩咐就好。” 慕瑾桓看了一眼女人露在空气里的肌肤,眉头轻皱,淡淡的开口,“取到以后你先拿着,明天早上再送过来。” 语罢,便带着南湾走进了酒店。 南湾也没说什么,跟着男人明显配合她的脚步往里走。 只是,他怎么越过大厅后,直直的往电梯的方向去了? 困惑的昂起脑袋,“我们不用去前台吗?” 慕瑾桓脚下的步伐没有停顿,黑眸温淡,“你见过哪家酒店的老板入住还需要登记的?” 南湾了然,难怪工作人员的态度如此之好,白眼不屑什么的都没有,脸上是清一色礼仪小姐式的微笑。 原来是他的自家产业啊...... 也对,像他们这种身份的人,在高档酒店都会有固定的房间,可以偶尔滚个床单什么的。 撇了撇嘴,“那我不是不知道这是慕家名下的嘛。” 慕瑾桓在电梯口前停下脚步,柔和光线的映在他脸上,镌刻着深邃的轮廓与分明的棱角。 落在黑色短发上的雪花还未完全融化,肩头的却早已溶成水渗进了西装布料里。 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嗓音低沉,“给你一个礼拜的时间,记清楚慕氏投资的所有酒店和商场的位置。” 正文 096.虽然你蠢萌的样子还算可爱,但外人会误会。 沉默了片刻后,南湾动了动已经完全麻木的脚,嗓音浅浅的问,“要我记这个干什么?” 她不是表达清楚了吗?她不要他的钱财,当然也不要他的感情。 所以无论慕家名下有多大的产业,她都不需要了解。 因为她心里清楚,他们之间的这段关系,不会存在太久。 慕瑾桓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原本就未曾抚平的剑眉拧的更深,看着女人有些发白的脸蛋,低低沉沉的道,“虽然你蠢萌的样子还算可爱,但外人会误会。” 好像有蚂蚁爬进了脑袋里,头有点晕,小腿以下的位置没什么知觉了,眨了眨眼,随口应道,“我每天要记的东西很多,可能腾不出时间。” 英俊的面庞沉静如往常,黑眸深如一汪幽潭,“我需要的是能和我比肩而立的慕太太,而不是一个徒有虚名的木偶人。” 南湾只觉得头重脚轻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忍不住往他怀里靠,音调虚弱,“好,我知道了。” 电梯到达,门从中间往两侧打开的时候,里面的人看见的,是一副能让人展开无数联想的画面。 女人罩在一件大衣里,修长好看的脖子里挂着一条雪花形状的吊坠,恰好到锁骨的位置。 整个人都靠在男人怀里,从暴露在空气里的脚踝就可以看出,她肌肤白皙,身材很纤细。 略微有些凌乱的头发挡住了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绯红色的唇瓣动了动,让人忍不住想去拨开那阻挡视线的发丝看个究竟。 慕瑾桓锋利的剑眉锁紧,搂在女人后腰上的手臂紧了紧,一道凌冽的目光扫了过去,隐着如同这雪夜的寒冷般的厉色。 站在两人身后的酒店经理半掩着嘴咳嗽了两声,用眼神示意,电梯里面的人连忙快速走了出来。 电梯门关上后,慕瑾桓抬手去摸她的额头,“不舒服?” 南湾拉下男人的手臂,站直了身体,不再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视线淡淡的落在数字不断变化的屏幕上,“没有啊。” 慕瑾桓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张变得寡淡的脸蛋后,没有再说话。 这期间,电梯都没有停,很顺畅的到达了十八层。 经理赶在他们前面打开了房门,把房卡放进卡槽后,躬身询问,“慕总,请问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吗?” “感冒药。” 经理悄悄的瞄了一眼已经走进房间的那抹倩影,恭敬的应道,“好的。” ———— 总统套房里光线明亮,很宽敞。 南湾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连去找双拖鞋的力气都没有了,把身上的大衣挂在衣架上后,直直朝着沙发的方向走去。 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上,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整个人完全是栽倒在沙发里的。 慕瑾桓带上门后,凝着那毫无形象可言的那一团,眼底浸出了绵绵的柔意。 礼服是露肩的设计,没了大衣的遮挡,大片的肌肤都是暴露在空气里的,和黑色的沙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强烈的视觉挑战。 视线从她眼尾的那颗美人痣开始,慢慢下移。 樱红的唇瓣,修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隐约起伏的柔软...... 下腹一紧,眉骨突突的跳着。 慕瑾桓怀疑这个女人是在故意勾引他,借着去接水的动作移开了视线。 这么大的人了,都没有点安全意识...... 不管是谁她都是这副鬼样子? 想到这里,黑眸沉了沉。 ...... 房间的地暖很给力,南湾缓过腿脚的那阵僵硬后,睁开了眼睛,视线恰好撞上那双幽深的眸。 对视了好几秒,南湾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解扣子? 刚刚才有所缓解的头疼感,好像又卷土重来了...... 猛地站起身,往浴室的方向走去,快速的说了一句,“我先去洗个澡。” 浴室的门被‘嘭’的一声带上。 慕瑾桓站在床边,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解开西装的袖口,扯下领带同西装一起随意的扔在了床尾。 迈开长腿走到酒柜旁,开了瓶红酒。 而后视线落在那磨砂质地的玻璃上,薄唇勾起一抹弧度。 就这点胆量,还敢张口闭口就像是身经百战的老司机一般。 他倒是要看看,未来的慕太太准备用什么方式来勾引他...... 浴室里。 南湾靠着已经被热气熏暖的墙壁,双手覆在脸颊上,水滴顺着弧线汇聚到下巴处,然后接连滴落。 脑子里混沌一片,有两个小人一直在打架。 一个说:“跟这种极品男人滚床单,怎么算都是赚的!” 另一个说:“首先,你们还没有结婚,也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其次,慕瑾桓的心里,是藏着白月光的。” 一个又说:“现在的关心确实是不清不楚的,但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一个星期后,又或者是一个月以后,你就会是名正言顺的慕太太,男人都是有需求的,他想要,你难不成还能拒绝?男欢女爱,用不着太当真。” 另一个:“可能是你想太多,人家慕瑾桓搞不好压根没这个意思,万一伤了心上人的心,啧啧啧......” 南湾用力的摆了摆头,打散脑子里的画面,深吸了一口气,走到花洒下,冲去身上的泡沫。 毫无疑问,没有睡衣。 扯了一条浴巾围在深上,掬起一捧凉水浇在脸上,用力的拍了拍。 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而后用手指将唇角推出上扬的弧度。 转身,拉开了浴室的门。 ———— 男人坐在沙发上,剪裁合身的西装裤包裹着的双腿交叠放着,袖口挽到手肘处,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 漫不经心的摇晃着红酒杯,暗红色的液体挂在杯壁上,散发出的酒香萦绕在鼻尖。 骨节分明的手指交替敲打着桌面,发出低低的声响,整个人是慵懒的。 南湾下意识的抓紧围在身前的浴巾,迈开如重千斤的腿,舌头竟有些打结,“我好了,你可以洗了。” 慕瑾桓薄唇勾起一抹弧度,眼神从上到下扫了一圈。 暖黄色的光线下,细腻的皮肤反射着诱人的光泽,脸色不似之前的寡淡,红润了许多。 正文 097.南医生这么懂,经验很丰富? 半湿的长发略微有些凌乱的散在肩后,几缕粘在脸庞上,反倒衬托出了一种清水出芙蓉的美。 被水雾浸湿的眸水光盈盈,很容易引人犯罪,两条细长白皙的腿,晃的他眼睛有点疼。 坐着没有动,黑眸里掀起一股小火苗,嗓音暗哑至极,“过来。” 南湾的呼吸一滞,握着浴巾的手指又紧了紧。 细白的牙齿轻咬着下唇瓣,而后,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原本往里间走去的脚步转了方向。 在男人面前一步远处停了下来,微微俯身,从他手中拿过酒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 抬眸对上男人灼热的视线,探出舌尖轻轻舔舐着唇角,笑语嫣然,“慕先生,如果这方面不注意个人卫生,搞不好会得病的。” 媚眼如丝的诱惑中透着几分清新,很勾人。 慕瑾桓的脑海里,忽然想起霍亦寒对她的评价:媚而不骚。 短短四个字,就很精准。 黑眸似笑非笑的凝着那张刻意端着风情的脸蛋,抬手扣住了女人的手腕,一拉一拽之间,人便被他压在了身下。 红酒杯掉落在地毯上,发出了很轻微的声响,液体倾流,空气里的香醇更加浓郁。 “南医生这么懂,经验很丰富?” 低哑的嗓音,缱绻暧昧。 南湾从那股天旋地转的失重感醒过神来时,男人放大的俊脸已经是近在咫尺了。 炙热的气息喷洒在皮肤上,掀起一阵阵战栗。 略带薄茧的大手顺着腿弯探了上来,一寸一寸,缓缓慢慢,像是刻意挑战她的神经。 有点缺氧...... “还好,一般般吧。” 鼻尖相触后,慕瑾桓削薄的嘴唇几乎是贴在她嘴角,黑邃的眸仁流涌动,“看来是不用我教了。” 大手悄无声息的往上爬,探入了浴巾。 南湾几乎是本能的就按住了那只手,阻止着男人欲进一步的动作。 碰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后,不自然的躲闪着,“你先去洗澡吧,我吹个头发。” 双手抵在男人的胸膛上推了推,结果纹丝不动。 下一秒,手腕就被扣住,绞在了头顶,是一种臣服的姿势。 不等她反应,男人的另一只手就直接探到了最私密的地方。 浴巾里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穿的。 一种从未有过的屈辱感窜进大脑,身体不受控制的抗拒着他,本就贴的极近的身体互相摩擦着。 慕瑾桓黑邃的眸仁暗流涌动,薄唇在精致的锁骨上下游移,慢条斯理的逗弄,像是在品尝一道最美味的甜点,“不想?” 低低沉沉的两个字,缓缓敲打在南湾的心脏上。 放松了身体,不再挣扎,脸庞漾出浅浅的笑,“是谁不想?” 然后,整个房间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慕瑾桓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薄唇微抿,俊脸绷得极为阴晦。 窗外的雪没有丝毫减小的势头,玻璃上起了薄薄的一层水雾。 南湾不知道这个对彼此都是煎熬的动作持续了多久,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男人已经从她身上撤离,走进了浴室。 显然,是她的话扫了他的兴。 可现在这个情况,是几个意思...... 只是暂时没了性趣,还是等他洗完澡了再战? 起身,在房间里找了条干净的毛巾,坐在地毯上擦着头发。 面对着的是一面大大的落地窗,视野极好,从这里看去,万家灯火皆收入眼底。 南湾第一次看到青城这样的夜晚,雪花一片片落下,远处的灯火是很小的光斑,像是成千上万只萤火虫,将黑夜点缀成梦幻般童话镇。 门铃声响起。 南湾怔了片刻后,站起身。 因为她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没有穿拖鞋,所以只能赤着脚走到门口。 开门后,看到的是一个似乎刚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身上穿着酒店的制服,应该是工作人员。 南湾身体藏在门后,只探了个头出去,“有事吗?” 工作人员愣住了神。 干净清新的脸蛋,长发倾泻而下,以他的角度,隐约能看到圆润的肩头。 南湾蹙眉,重新问了一边,只是这次的嗓音透着丝丝冷意,“有事吗?” 工作人员骤然醒神,顿时耳根变得通红,连忙移开视线,慌乱地将手里的东西双手递过去,“南小姐,这是慕总要的感冒药。” 感冒药...... 南湾的视线落在面前的药盒上,伸手接过,淡淡的道了声,“谢谢。” 关上门之后,转身,猝不及防的对上男人流淌着暗色的眸。 俊脸面无表情,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完美的腹肌尽显,短发还滴着水,是赤果果的男色诱惑。 眉宇都快皱成一个‘川’字了。 然后,她听见他这么问,“南湾,你几岁?” 怔怔的站在原地,不明所以,“26啊,怎么了?” 很好。 慕瑾桓半眯着黑眸,潭底的幽色更加隐晦,“3岁小孩都知道住酒店不能随随便便给陌生人开门,你比她们多活了9圈,难道没有人教过你安全意识?” 南湾被他堵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低垂着脑袋,鼓了股腮帮,低声嘟囔着,“这不是有你在吗......” 虽然她的音调很低,却足够传进慕瑾桓的耳蜗。 看着那颗像是小学生犯错后耷拉着的脑袋,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怒气竟悄无声息的散去。 黑眸里的暗色被柔和取代,迈开长腿,走到女人面前后,将手里的毛巾盖在她的头上,顺手揉了揉,“记住了?” 他一靠近,南湾就感觉到,两人身上同一款沐浴露的香味交缠在了一起,营造出了一种暧昧的氛围。 和他去洗澡之前的气氛完全不同。 没有穿高跟鞋的南湾,又低着头,站在身材高大的慕瑾桓面前,有种小鸟依人的既视感。 南湾的视线无处安放,又不好直视男人的胸肌,只好四处乱转着,闷声应了一个音节,“嗯。” ———— 南湾吹干头发,换上睡袍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门口放着一双棉拖鞋。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又不是她自己拿的,自然是他。 胸口好像没那么堵了...... 慕瑾桓也换上了深色的睡袍,面对着落地窗站着,听到声响后,转过身,拿起放在桌面上的水杯和药片,走到她面前,“把药吃了。” 正文 098.她只有稍微有点动静,他就会立刻惊醒。 这样温存的关心,和之前在沙发上强势的探索,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模样。 南湾顿了顿神后,接过,就着温水吞下了药片。 抿了抿唇,开口打散了这种诡异的气氛,“你到底还来不来,要来就快点,不来我睡了。” 慕瑾桓眸色沉静,没有一丝多余的波澜,声音微沉,磁性低醇,“睡吧,不动你。” 南湾有些诧异。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睡沙发这种矫情的事情她懒得做,他这样的身份更不可能屈尊。 所以,长夜漫漫,孤男寡女,就盖住棉被纯聊天吗? 只是这个时候的南湾没有想到,部队里一视同仁的单人床,慕瑾桓睡了三年;监狱里硬邦邦的木板床,慕瑾桓睡了将近六个月。 和这些比起来,柔软的沙发可以算得上是高档配置了。 慕瑾桓看着怔怔的坐在床边没有动的女人,薄唇掀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不高兴?” 然后作势解开腰间的带子,准备扑上去。 果然,下一秒女人就以极快的速度钻进了被窝,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 有些孩子气的动作,慕瑾桓不禁有些失笑。 俯身,修长的手指将女人的脸蛋从被褥里一寸一寸的挖出来,“如果闷死了,我要偿命的。” 低沉的嗓音,似乎是带着笑意的。 南湾紧闭着眼睛,有些烦躁的翻了个身,用背对着他,“吵死了。” 一道低低的笑过后,耳边恢复了安静。 ...... 宽敞的总统套房里,只亮着一盏很小的壁灯,光线昏暗,几乎看不清什么。 南湾睁开眼睛,进入视线的,是男人修长伟岸的背影。 关灯之后,他去里间的阳台上抽了根烟,从回到主间的时候开始,他一直都站在那面落地窗前。 低着头看着窗外的雪,若有所思的模样。 融在黑暗里,孤独又寂寞。 南湾翻了个身,不再看。 陌生的环境,南湾一直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所以,他躺上床的时候,她是知道的,他翻来覆去的时候,她也是知道的。 她只要稍微有点动静,他就会立刻惊醒,剑眉都是皱着的。 确实,旁边睡着一个陌生人,应该是蛮难适应的。 有点讽刺,已经互许婚姻的两个人,对彼此的过去和现在知道和了解的,与旁人相比并无差别。 不是陌生人,是什么呢? 窗帘被拉起,阻隔了窗内窗外两个完全不同的天地,那盏壁灯,一直都是亮着的。 安静的环境下,南湾能清晰听到身后传来的呼吸声。 直到,天亮。 ———— 早上8点钟,汤秘书将衣服送到酒店,从一楼大厅经过的时候,被打着哈欠的刘安叫住了。 刘安小跑着赶上去,笑眯眯的对她说,“汤秘书,来得早不如来的巧,帮个忙呗?” 汤秘书看着他那猥琐的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话想都没想就说出口,“不顺路不方便没时间。” 说完便想绕过他。 刘安连忙挡住她的去路,“别啊,咱们认识几个月了,好歹也有一些同事情分的吧。” 唐秘书皱眉,不耐烦的拨开握在手臂上的手,“你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脚,不能自己送上去吗?” 刘安讪讪的干咳了两声,欲言又止,“长是长了,但是......” 汤秘书像是见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一般,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似笑非笑的问,“难不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惹恼了慕总?” “不算是,那个...就是...”刘安挠着头皮,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碰上汤秘书掀嫌弃的眼神后,长叹一声道,“我好像得罪了即将上位的慕太太,一大清早的,再去倒人家的胃口,我以后还想不想在慕氏混了?” 即将上位的慕太太...... 汤秘书听到这八个字的时候,双眼发亮,拿在手里的纸袋差点掉落在地。 难怪,慕总除了让她送把放在公司的备用衣服送过来之外,还让她去商场买了一套女士的衣服,从里到外一件不少,连尺寸说的很清楚。 昨夜下了场大雪,六七点钟的清晨,正是好眠的时候,天知道,她为了买这套衣服,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跟在慕总身边的时间不算太长,除了腿脚不便的余小姐和安城的那位顾太太,她还没见过慕总对哪家的千金这么上心过。 虽然,她深知作为一个合格的高级私人秘书,不应该过问老板的私生活。 但是,一个女人如果连八卦的热情都没有了,那跟一条咸鱼有什么分别? 勾勾手指让刘安靠近一点,放低声音,好奇的问,“......南家的那位?” 刘安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反问了一句,“不然还能是谁?” 汤秘书收起表情,清了清嗓,无比认真的道,“那你离我远一点,别连累我。” 刘安咬了咬牙,把手里的东西递到她面前,一副英勇负义的模样,“你帮我把未来总裁夫人的包带上楼,我给你买一个星期的早餐,想吃什么买什么。” 汤秘书考虑了两秒钟后,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面带微笑,“两个星期。” “成交!” ———— 门铃声响起的时候,南湾刚拉开窗帘,还未走出一步,就想起昨晚他刚教训过的话。 原本准备去开门的动作停住,转身继续看着窗外。 雪已经停了,皑皑白雪覆满大地,模糊了边界,原本繁华喧闹的城市,披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外衣,是久违的沉静。 慕瑾桓看了一眼立在落地窗前的人后,迈步走到门口,开门。 汤秘书连忙低眸,目不斜视,把手里的物件恭敬的递过去,“慕总,这是南小姐的包和您要的衣服。” 卧槽!她是看见老板的腹肌了吗? 在浴袍的包裹下,只露出了一点点,有点可惜。 慕瑾桓抬手接过,淡淡的应了一声,“让司机把车钥匙留在前台。” 总统套房的门关上后,汤秘书收起职业化的恭敬,脸上是仿佛已经洞察一切的表情。 虽然光线不怎么好,可她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自己老板眼底笼着的淡淡倦色。 啧啧啧,这明显是纵欲过度的表现啊...... 慕总应该是很猛的那种吧...... 羞涩,捂脸。 ———— 正文 099.对不起啊,昨晚......我没能在你身边。 南湾开机后,屏幕上蹦出消息的提示音‘滴滴滴’的持续了好几秒,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尤其刺耳,满屏全是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的提示。 忽略头顶的视线,面色如常地拨通了一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电话那头的沈之媚很多话要说,但到最后,却也只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南湾捋了捋长发,嗓音和往常一样,“我能有什么事。” 沈之媚知道,她问的话没有一丝营养可言,怎么可能没事呢...... 当你问一个人;你没事吧? 只有那个人的反应是不明所以的时候,才说明,她是真的没事。 “对不起啊,昨晚......我没能在你身边。” 南湾神色如常,音调很低,缓缓而出,“说什么对不起,你又不是不知道,早晚都会有这么一天的,你在还是不在,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以前是南泽在,南承智就算是有这方面的心思,也不会太明目张胆。 可现在...... 沈之媚站在窗前,手指在起了雾的玻璃上随意画着,“大清早没睡醒,瞧我说了些什么。” 南湾将脑袋靠在沙发背上,音调轻快许多,“打了那么多通电话,怕我想不开啊?” “你想多了,我真没有这个意思,”沈之媚故作冷淡,“南怀煜凌晨四点钟的时候,从国外赶回来了,脸色阴冷的吓人,南家的场面堪称精彩。” 那满身戾气的模样,她差点以为是公司倒闭了。 南湾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忽然觉得头顶的那两道目光更加灼人了,不禁怀疑她是不是不小心开了免提,“抱着你儿子避远一点,我不跟你说了。” “啧啧啧,大总裁体力惊人,连早上也不放过你啊,南湾我跟你说,腿可以软,但人不能怂,你......” 听着沈之媚满含揶揄的打趣,南湾的耳根突然掀起一阵热意,闭了闭眼,快速的挂断电话后,转过身准备去换衣服。 刚迈出一步,就停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把衣服从纸袋里拿出来后,毫不顾忌地拉开了浴袍的腰带。 如果脖子扭的再慢一秒钟,她说不定就会看到某个辣眼睛的部位。 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干,极其不自然的干咳了两声,良心建议,“你能不能去浴室里换?” 或者里间也行,总之别在这儿。 慕瑾桓抬眸,似笑非笑地睨着沙发上有些局促的女人,嗓音带着清晨初醒的沙哑,“别告诉我,你是在害羞。” 南湾扶额,“那倒不是。” 她是怕长针眼。 “不是害羞......”慕瑾桓将脱下的浴袍扔在床尾,勾了勾唇,“那你闭着眼睛,是还想再睡一会儿?” 南湾,“......” 迈开脚步,走到床边,拿起秘书买来的衣服,一言不发直接进了浴室。 在这期间,眼睛始终看着地面,连余光都没有靠近那几乎半裸着的男色。 直到关上门。 缓了一分钟后,打开了纸袋。 米色的毛衣裙,灰色的大衣,还有......黑色的内衣,是她的尺码。 耳根还未来得及褪去的红色又卷土重来,连带着脸颊皮肤的下层也开始渐渐升温。 男人都有这种逆天的技能吗? ———— 南湾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穿戴整齐,恢复了西装革履商业成功人士的模样。 “我没开车,你能送我去医院吗?” 再磨蹭磨蹭,应该就迟到了。 慕瑾桓将带好的手表转正,“已经给你请过假了,吃完早饭,跟我回慕家一趟。” 闻言,南湾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不确定的问,“我就......这样?” 会不会太不正式了。 慕瑾桓迈开长腿,走到她面前,黑眸浸着一股旁人看不懂的情绪,嗓音低沉,“就这样。” 既然他说可以,南湾就不再说什么了,俯身去拿沙发上的包。 走出房门的时候,左手被一只干燥的大手握住,温热感传到皮肤。 正愣神间,男人沉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你要开始习惯。” 南湾随着他的步伐往电梯口走,脚底踩在地毯上软绵绵的,不似昨夜的恍惚,眼前多的一切都很清晰,很真实。 包括走在身旁的人。 侧首去看他,低声开口问,“慕瑾桓,你想好了吗?” “想什么?” “你确定,真的要娶我?” 只是为了一栋房子,像他这么好的硬件设备,还挺亏的。 听到她的话,慕瑾桓俊脸没有一丝波澜,淡淡的说了一句,“我没有随随便便带女人回家见父母的习惯。” 南湾收回视线,视线看着电梯口不断上升的数字,手指微曲,回握那只手。 脸颊带出浅浅的笑,“我就是确定一下。” 电梯到达,随着电梯的门从中间渐渐往两边的方向打开,她听见他这么说,“你就算是想后悔,现在也没有机会了。” 确是,昨晚的宴会上,他和她一战成名,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想来应该也是无人不知了。 迈步踏进电梯前,南湾轻轻笑着说,“只要你不后悔就行。” ———— 酒店一楼的餐厅里。 南湾喝完杯子里的牛奶后,舔了舔唇角,“我吃饱了。” 慕瑾桓瞥了一眼餐桌上还剩一半的三明治,英俊的眉宇轻皱。 “一个小时后你面对的人,可能会倒足你一天的胃口,”往她的杯子里添了半杯热牛奶,表情如常,“所以趁现在,多吃一点。” 闻言,南湾怔住。 要知道,她即将面对的,毫无疑问都是和他最亲的慕家人。 这个男人,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啊...... 两人走出酒店的时候,守在大门外的记者一股脑的全涌了上来,争先恐后的将话筒往前举。 不知道是相机的闪光灯太多,还是因为积雪反射的光太刺眼,南湾觉得有些睁不开眼。 “南小姐,有爆料称,昨晚原本是你和苏公子的订婚宴,请问是真的吗?” “慕先生,您回到青城不久,了解南小姐的过去吗?” “南小姐,昨天是陆离新剧的第一次宣传,却被你抢了头条,有什么想对你的前夫说的吗?” 正文 100.前女友打来质问你,为什么始乱终弃抛弃她了? “慕先生,南小姐曾经脚踏两只船,跟无数的男人纠缠不清,甚至还有婚内出轨,请问这些您都不介意吗?” “慕先生......” ...... 车开了十几分钟分钟后,南湾还依然维持着刚被塞进副驾驶的模样。 脑子混沌一片,只记得男人手臂紧紧地握住她的肩,拨开四周围了好几圈的记者。 和......可以明显的跟那些嘈杂的声音区分开的一道嗓音:“关于我们婚期,慕氏旗下的报纸会有明确的报道,所以,不希望再看到新闻上有任何关于我未婚妻不实的传言,我就算再忙,发封律师函的时间还是有的。” 她还记得,上一次面对这么多镜头的时候,身边的人是陆离。 当所有的话筒抵在她面前,当所有恶意的话砸向她,他虽有心为她挡,但却无能为力。 太久没有被人护在身后,感觉有些陌生,还夹杂着几分奇妙...... 遇到红灯,慕瑾桓侧首看着副驾驶上微微低垂着脑袋的人,眉宇之间还未抚平的褶皱更深了一些,“不舒服?” 从上车开始,她就没有说过一个字。 白嫩的手指无意识的攥着身前的安全带,散落的长发将精致的侧脸挡住了一大半,同时也挡住了微敛着的眸。 他看不到她的神情。 南湾抿了抿唇,撑开喉咙,只低声说了两个字,“还好。” 原本好听的声音,此时是干涩的。 慕瑾桓启动车子,“储物箱里有水。” 南湾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但依旧低垂着眼眸,没有多余的动作。 沉默。 直到手机的震动声响起。 南湾知道自己的手机是关机状态,所以一开始也没有理会,只是他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不想接,也没有理会。 ‘嗡嗡嗡’的震动声一直存在,原本就混沌的大脑此时更加的烦躁,南湾忍不住开口提醒,“你手机在响。” 慕瑾桓表情沉淡,只是那双黑眸比平时更深一些,“我知道。” 他明明听到了,却没有接的意思,南湾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放在她左手边的手机,屏幕已经暗下去了。 其实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直到震动声第二次响起的时候,慕瑾桓先是看了南湾一眼,才腾出一只手,接起。 余清露盯着电视屏幕上的画面,眼神冰冷,声音却如往常一样轻柔,“慕桓,你在哪儿?” “在开车。” “我看新闻上说,你和南小姐......是真的吗?” “嗯。” 余清露握在手里的玻璃杯跌落在地,就在脚边的位置碎裂。 同一时间,听筒里传来了一阵刺耳的鸣笛声,将杯子碎裂的声音完全压过。 这段杂音过后,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主动开口。 她率先打破,“下了雪路况不好,你开车注意安全,我有电话打进来,先不跟你说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目光死死的盯着电视屏幕,握在轮椅扶手的手指越攥越紧。 ———— 南湾抬手将散落的碎发在耳后,顺手探到了后脑手,按摩着有些僵硬的脖颈,弯唇打趣,“前女友打来质问你,为什么始乱终弃抛弃她了?” 慕瑾桓看到女人的气色好了很多,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陪着她胡说八道,“差不多。” 南湾放松身体靠在座椅上,嗓音浅浅,“慕先生刚才的态度,是不是多少都有那么一点点的过分?” 全程不是“哦”就是“嗯”,虽然说不上是淡漠,但也绝对不是温存。 她以后的生活,搞不好就得天天应付那些看不惯她,时时刻刻想着怎么弄死她,然后取而代之的花花草草们,单是想想就觉得脑袋有些疼。 慕瑾桓也不生气,眸色沉静,不疾不徐的陈述着,“南医生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这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就为别的女人打抱不平,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过分。” 能开玩笑,战斗力应该就恢复了七八成。 南湾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从储物箱里拿了瓶纯净水,拧开喝了两口,“我就随口说说。” 慕瑾桓从她手里还未拧上瓶盖的水,喝了两口后,重新递了回去,“嗯,我也是。” 南湾还维持着之前握着水瓶的动作,右手捏着瓶盖举在胸前,左手的手指弯曲着,一动不动。 那是她喝过的...... 他那自然而然的动作,似乎是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 也是,亲都亲过了,再计较这些芝麻大点儿的事,会显得有些过于做作。 慕瑾桓递过去的水瓶还停在空气里,侧首瞥了一眼明显不在状态的女人,剑眉轻皱,“我开着车,你发什么呆?” 南湾猛的回过神,移开视线,接过他手里的水瓶,慢慢的将瓶盖拧回去,抿了抿唇,“你不是有洁癖吗?” 她记得,那次晚餐,轻轻小姑娘笑眯眯地把啃过一口的鸡翅递到他嘴边的时候, 他英俊的眉宇都拧成了‘川’字。 现在想起他那明明很排斥又没办法拒绝的样子,都觉得很好笑。 有些后悔没能当场拍下那一幕,毕竟,腹黑强势的慕先生被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吃得死死的时候,应该还挺难见到的。 万一某天她一不小心惹怒了大总裁,兴许还能傍傍身。 慕瑾桓不动声色的减慢了车速,黑眸仿佛是被蒙上了一层水雾,显得更加的幽深难测。 俊脸如常,嗓音温润,“有是有,但也要看对谁。” 听到男人的话,南湾的呼吸一滞,整理头发的动作顿了顿。 而后,将水瓶放回原来的位置,脸颊上扬起浅浅的笑意,“能成为例外,我很荣幸。” 形势不一样,这样的情话听在耳里感觉也就不一样了。 以前南湾只觉得烦,可现在倒是心情舒畅。 他们这种互惠互利的关系,比起每天剑拔弩张恶言相向,显然相敬如宾互不干涉要好很多,偶尔几句情话,就当调节生活了。 听听就好,不要当真。 “我都陪你回慕家了,你什么时候也能腾点时间出来,陪我去一躺南家,问候问候你未来的岳父?” 昨晚的宴会,也不知道南承智是怎么收场的,打了苏家的脸,想来这一夜他过的也不会平静。 正文 101.又是一夜无眠,眼皮重的很...... 但可以肯定的是,和苏家制造麻烦比起来,整个南氏以及他个人即将得到的利惠更加难以估量。 可是,南家高兴了,她好像......就不怎么高兴了。 闻言,慕瑾桓薄唇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嗓音是性感的低沉,“急着嫁给我?” “也不是特别急啊,”南湾漫不经心的用手指梳理着发尾,杏眸轻敛,藏在眼里的情绪没有泄露半分,“不过,他可能没有慕先生这么沉得住气,比起等着他找上门来,我觉得你自己掌握主动权,会更好一些。” 慕瑾桓棱角分明的俊脸温尔沉静,嗓音低稳沉沉,“你放心,该有的礼节,一样都不会少。” 南湾听到他的话,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休息。 又是一夜无眠,眼皮重的很...... ———— 半个小时后,车在慕家大门外停下。 南湾睁开眼睛后,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想起了点什么,声音带着丝丝干涩,“我什么都没有准备,是不是不太好?” 就算他的家人什么都不缺,她第一次登门,如果空着手,似乎不太像回事。 慕瑾桓解了安全带,手臂探到后座,拿到东西后,直接放到女人怀里。 南湾侧首去看他,这样的角度,下颚的弧线多了几分温和。 慕瑾桓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现在才想起来?” 南湾撇了撇嘴,低眸,打开。 袋子里有一个墨绿色锦盒,盒子上刻的是金色Logo,是一家低调奢华的珠宝品牌,除此之外,里面还有一盒茶叶。 不算是什么名贵的礼物,但是东西经过他手,应该是很合那两位心意的。 “谢谢。” 慕瑾桓推门下车,迈开长腿走到副驾驶那侧,拉开了车门。 手臂施施然的搭在车窗上,微微俯身,黑凝着女人精致好看的侧脸,不疾不徐的开口,“我记得我说过的,不接受口头感谢。” 大雪过后的晴天,太阳散发出来的光线很柔和。 他没有穿大衣,皮鞋擦多的锃亮,剪裁合身的西装裤包裹着两条长腿,黑色的西装整齐地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手腕上的表盘反射着迷人的光亮。 他背着光立在眼前,俊脸半隐在暗色里,暖黄色的光晕在他周围散开,一圈一圈的。 南湾伸出一只脚踩到地面,以仰视的角度面对着他,眨了眨眼,嗓音浅浅,“那没办法,我的上司铁面无私,工资已经被扣到了明年六月份,所以我实在是太穷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慕瑾桓看着那刻意说惨卖穷的女人,勾了勾唇角,嗓音如同浸了美酒一般醇厚,“不要紧,对待漂亮的女人,我向来都很宽容,以后补上就好。” 说罢,款款的伸出手,掌心朝上。 南湾低眸,没有思索,没有犹豫,将手放进男人的掌心,被他带着下了车。 正在扫雪的佣人看到慕瑾桓,连忙躬身问好,低着头的瞬间,都不约而同地悄悄打量走在他身侧的南湾。 穿着很简单,黑色的长发柔顺的披在肩后,未施粉黛依旧肤白貌美,脸颊旁有浅浅的梨涡,给人一种清清淡淡、温婉恬静的感觉。 不像是娱乐新闻上说的那样啊...... 跟二少爷走在一起,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南湾听见慕瑾桓淡淡的应着,手被他握在掌心,并不觉得冷。 只要稍微细心观察,就能发现,这些佣人的态度,只是看似恭敬而已。 这样的眼神,跟南家的佣人看她的时候,如出一辙。 如果只有她,就没什么奇怪的,可是,走在她身边的,还有他们慕家的二公子。 低沉毫无波澜的嗓音响在耳侧,“准备好了吗?” 南湾迈上台阶,弯唇浅笑,“当然。” 说话之间,白色的气雾从口腔冒出,很快便融进了空气。 ———— 程世蓉靠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茶杯,除开那两人进门的时候瞥过一眼,就再也没有看过去。 高傲与疏离,都丝毫不加掩饰。 宽敞的客厅里,除了杯盖与茶杯碰触的声音,竟没有其他的任何声响。 慕轻轻因为感冒,没有去学校,病怏怏的窝在慕瑾谦怀里。 可当她看见南湾的时候,眼里瞬间有了光亮,“叔叔,你婶婶带回家,是来给我看病的吗?” 声音哑哑的,但能显然比之前精神了很多。 程世蓉听见‘婶婶’这两个字的时候,藏在眼镜下的一双眸子敏锐了几许。 慕瑾桓带着南湾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你不是不喜欢医生的?” 慕轻轻滴溜溜的转了转眼珠,很认真的解释,“别的医生是不喜欢,但是,爸爸、婶婶,还有嘉树的妈妈,和别人不一样,我都是特别特别喜欢的。” 糯糯的声音里,鼻音很浓,更显得软萌可爱。 程世蓉优雅的放下茶杯,摸了摸孙女红扑扑的小脸蛋,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宝贝啊,你要不要回房间再睡一会儿啊?” 她这个孙女是出了名的淘气,很多时候,她的好友捧出全球限量的玩具主动示好,都会受到漠视。 这个女人能如此轻易的收服小魔王,果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我不要,”慕轻轻摇了摇头,红扑扑的小脸蛋,“婶婶第一次来,我想陪她。” 程世蓉脸上的表情没有变,视线上移,“瑾谦啊,轻轻是不是该吃药了。” 在场的人,除了三岁的小团子,都能听懂她话里强势的暗示。 慕瑾谦抱着女儿站了起来,面容温和,“慕桓,南湾,你们陪妈聊,我先带轻轻上楼喝药。” 两人点头应着。 在被抱上楼之前,慕轻轻攀上慕瑾谦的肩膀,冲南湾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婶婶,你别偷偷离开哦,我吃完药就回来啦。” 南湾微笑着说了声好。 ———— 程世蓉吩咐佣人上茶。 在茶水端上来之前,客厅里都是沉默的状态。 慕瑾桓叠起长腿,坐姿慵懒,黑眸半磕,双手捏着南湾的手指把玩着。 南湾安静的坐在他身侧,温婉大方。 程世蓉这才抬眼打量对面的人,可清纯可妖媚,是个能勾男人的角儿。 正文 102.我带她回来,不是来征求你的同意。 程世蓉这才抬眼打量对面的人,可清纯可妖媚,是个能勾男人的角儿。 眼底闪过一丝鄙夷和厌恶,但很快隐去。 唇角勾出淡淡的弧度,开口道,“慕桓,不给妈妈介绍一下?” 慕瑾桓还是维持着之前的动作,俊脸没有过多的表情,淡淡的说了两个字,“南湾。” 南湾将男人一直握着的手抽了回来,站起身,将左手拿着的纸袋放在程世蓉面前的桌面上,态度大方礼貌,“希望阿姨和伯父能喜欢。” 程世蓉瞥了一眼后,淡淡笑着说,“先别急着叫。” 显然是打南湾的脸的五个字,一旁站着的佣人都觉得尴尬,但南湾的神色却没有一丝波澜,脸颊上浅浅的笑意依然在,退回到慕瑾桓身边。 她没有叫妈,也没有叫爸,只是最普通的称呼而已,就被拒绝的很干脆。 脑海里忽然想起早上他在酒店餐厅里说的话,心脏涌出一阵涩涩的感觉。 对着大哥的时候,温和慈祥,而对着他的时候,疏离淡然。 这样的母子关系,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了。 慕瑾桓黑邃的眸仁暗流涌动,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敲打着膝盖,嗓音淡凉,“我带她回来,不是来征求你的同意。” 程世蓉听明白了,他只是来通知她的,顺便让她认个脸熟,不至于在外人面前出糗。 只不过,这张脸,她可不陌生。 “南小姐,你在青城的名声,也不用我多说了吧,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进慕家的门?” 南湾沉默了几秒钟,像是在思索着答案。 而后抬眸,毫不躲避的对上那两道带着冷意的目光,嗓音浅浅,“我的过去,只要慕桓不介意,别人什么样的眼光,我管不着,也不在乎。” “至于,我有没有这个资格,”主动握住男人放在沙发上的手,“也只有慕桓说了算。” 闻言,程世蓉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眼里的厉色不加掩饰,“这么说,就算我和慕桓的爸爸不同意,你也不在乎?” 南湾心里了然。 这是把问题都抛给她了啊...... 如果她说是,那‘不孝’的名头就会落在他身上,如果她说不是,那她现在就可以滚蛋了。 直接攻城是不可能了,最好的办法只能是迂回战术。 然而,在她开口之前,她身侧的男人就已经用短短的四个字,把问题重新抛了回去。 “她怀孕了。” 此话无疑是一道霹雳惊雷,不止是程世蓉满脸的震惊,就连一向喜怒不表于面的南湾,也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男人坚毅的侧脸。 慕瑾桓抬起手臂,亲昵的揽住女人的肩膀,大拇指在她肩胛处轻轻摩挲,微微低头,将唇瓣贴近她的耳膜,“我不好,明知道你不想让外人知道,晚上回去任你处置,好不好?” 外人...... 虽说是宛如最亲密恋人之间的耳鬓厮磨,但程世蓉心里跟个明镜似的,他刻意放低嗓音,但又控制的很好,足够让她也能听见。 压下心里的怒气,表面不动声色,她倒想看看这个女人会是什么反应。 南湾耳垂因为他喷出来的暧昧气息泛起不正常的粉红,那粉色渐染到脸颊,原本就姣好的容颜,此时更加的让人移不开眼。 垂眸,低声说着,“不怨你,也瞒不了多久。” 而着一幕在旁人看来,无疑是害羞了的表现。 程世蓉轻咳了两声,脸上恢复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视线扫过南湾小腹的位置,宽松版型的毛衣,依旧可以看出是纤细平坦的,“恕我直言,南小姐,请问你怀孕多久了?” 母贫子贵,这个道理谁都懂。 她心里很清楚,这个儿子和她之间的隔阂不是一点两点,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她有心想弥补,也是无济于事,白费力气而已。 一个裙下之臣无数的女人,肚子里的那团肉,到底是不是南家的很难说。 就这样不清不楚地让她进了门,到时候可就不止是一个笑话了。 慕氏这样的家族,可丢不起这样的人...... 南湾自是知道慕夫人是什么意思,只是用了一种稍微委婉一点的方式来质问她而已,但话里音是一样的。 任由男人的手臂揽住后腰,态度是一如既往的落落大方,“大概半个月。” 茶有些凉了,程世蓉皱起眉头,示意佣人换一杯。 “据我所知,南小姐结束上一段婚姻,距离现在,也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婚姻破碎的理由令人咂舌不说,私生活也是相当丰富的。” “慕桓,你别嫌妈说话难听啊,但有些事容不得马虎,你确定南小姐肚子里怀的,是慕家的血脉?” 慕瑾桓潭底一丝暗色顺着眼眶慢慢渗透出来,眉宇之间是浓稠的冷冽。 薄唇划开一抹嘲讽的弧度,嗓音低沉,晦漠难测,“难道,在您心里,我已经窝囊到心甘情愿替别人养儿子的地步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绕着南湾的发丝在指缝间把玩,明明整个人是慵懒的,却仿佛散发出了君王一般的气势。 正端着茶水从厨房里出来的佣人,竟被这股气势震的硬生生停下了脚步,脚底像是被胶水沾在地面上一样,一步都迈不开。 慕瑾谦从二楼下来的时候,截过佣人手里端着的茶盘,扫了一眼周围候着的其他人,淡淡说了句,“都去忙自己的事吧。。” 佣人们连忙恭敬的屈身,“是。” 慕瑾谦把茶杯放在程世蓉的面前,而后坐在沙发上,嗓音朗润还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妈,慕桓年纪也不小了,结婚是迟早的事,如今有了孩子,就是喜上加喜,您再有个孙子或孙女给轻轻作伴,落得清闲岂不是更自在。” 这样的话,缓和了之前压抑的气氛。 程世蓉脸上的表情好看了点,但依旧是生气的,沉默着没有接话。 慕瑾谦继续说着,“娱乐新闻哪能全信,南湾是我的同事,从她进医院那天开始,就是我看着一天天成长起来的,她的人品,我可以担保。” 正文 103.还没有开始,就想着结束? 程世蓉不悦的瞪了一眼慕瑾谦,没好气的开口道,“你们兄弟俩的感情倒是好,这是准备抱团跟妈妈打游击战呢。” 虽说是脸色依旧是冷着的,但音调明显柔和了许多。 南湾都能听出来,更何况是她身侧的男人。 侧首去看他。 男人握着茶杯的手放在大腿上,指腹缓缓的摩挲着杯壁,热气漫过西装,漫过他衬衫立领处低调的镶边纹路,然后融进空气里。 俊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黑眸半磕着,她看不到里面是不是藏匿着什么。 这个男人和她同患一种名叫“孤独”的病,是同样的......无药可医。 慕瑾谦从水果盘里拿了只苹果,又取了水果刀,细致的削着果皮,“您看,你故意刁难,人家都没有半分不尊敬的意思,换了别的女人早就跟您对着呛了,慕桓看人的眼光,总不会错的。” 话说完,苹果也削好了,将果肉切成小块,分装在两个小盘里,一份放到程世蓉面前,一份放到南湾面前。 其中的含义很好懂。 程世蓉即使对南湾再不满意,可这个时候也没办法不顾她肚子里的孩子,慕家旁系年轻一辈的本就单薄,家里只有轻轻一个孩子,再填一个自然是更好的。 左右思量了片刻后,摆明了自己的态度,“慕家的子嗣,没道理流露在外,但慕桓的父亲去老家探亲还未回来,等他明天到家,安排两家一起吃顿饭以后,再商量你们的婚事。” 南湾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唇边浅浅的笑意,嗓音温软,“我没有意见,听阿姨和伯父的安排就好。” 程世蓉点了点头。 抛开别的不说,这性子倒是她喜欢的类型,不管是段数高装出来的,还是真的就是这样,最起码看着舒服。 谈话举止落落大方,毫不扭捏,同样也没有仗着怀了慕家的孩子恃宠而骄,确实跟她以为的模样大不相同。 可豪门最看重的,是名声。 名声坏了,即使其他的条件再好,也堵不住旁人的嘴。 视线转了方向,“那慕桓你呢?” 杯里的茶直到变凉,慕瑾桓也没有动一口。 在抬眸瞬间,黑眸里的情绪悄无声息的隐去,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淡淡地开口,“婚期越早越好。” 这一点,程世蓉没有意见,点头同意。 按了按太阳穴,说自己有点累,先上楼休息,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放在桌面上的礼盒。 ———— 慕瑾谦喝着茶,“南湾第一次来,留下来一起吃顿午饭?” 身份的转变,让南湾觉得有些尴尬,侧首看向身侧的男人。 慕瑾桓将叠着的双腿放平,站起身,修长的手指扣上西装上的扣子,“不了,下午还有事。” 慕瑾谦也不勉强,颇为无奈的苦笑,“等轻轻睡醒,又该跟我闹腾了。” 他回来的时间说短也不短,在家里吃饭的次数十个手指都能数清,会拒绝也不意外。 南湾也站起身,看着对面的慕瑾谦,低声道谢,“主任,谢谢你。” 如果不是他,慕夫人也不会这么轻易点头,不管是承着谁的情分,总归是帮了她。 “私下还叫主任?”慕瑾谦挑了挑眉,颇有深意的看了南湾一眼,笑着提醒,“可以改口了。” 南湾明白他的意思,已经认识这么多年的朋友,工作后又是她的上司,原本很简单的一件事,这个时候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身侧的男人适时的开口为她解围,“大哥,我们先走。” 慕瑾谦笑着打趣,“护这么紧,我以后还不敢随随便便使唤了。” 南湾原本以为,会听到霸道总裁的标配的话,比如:“我的女人,谁敢欺负她?” 可万万没想到,他是这么说的,“公私分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真是不科学...... 慕瑾谦走在两人身后,送他们出门后,回到客厅。 俯身,先是看了看那盒茶叶,然后取出旁边的小锦盒,打开后,看到的是一个色泽通透干净的翡翠手镯。 心底生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父亲爱茶,母亲爱玉。 原来,这些他都还记得。 ———— 车上。 南湾靠在车窗上,长长的叹了口气,“慕先生,你好像用力过猛了。” 这段路不通畅,行人很多,慕瑾桓的车速放得慢。 “什么?” “瞒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南湾双手盖住脸庞,闭上了眼睛,闷闷的说着,“三个月后,恐怕得用充气筒往我肚子里充点气,才能继续圆这个慌了。” 又不是阿猫阿狗,想有就能有的。 慕瑾桓勾了勾唇,一手控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忍不住探过去揉了揉女人的头发,“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今天怎么连这种简单的事情转不过弯来。” 南湾怔住,指缝错开,露出一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男人的侧脸,“你......你什么意思?” 慕瑾桓幽深的眸浸出柔和,连带着嗓音变得更醇厚了一些,“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她的到来。” 男人口中的‘她’,南湾很清楚代表着什么。 坐正身体,目光落在前方,音调淡淡的,“慕瑾桓,我们之间只是交易,不是吗?” 她的声音很低,低到落在水里都激不起一圈涟漪。 “结婚了,要个孩子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慕瑾桓收回手臂,打着方向盘,眸色没有一丝波澜,“还是你以为,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像昨晚一样,不会真的碰你?” 嗓音如常,听不出是喜还是怒。 南湾脸上的表情清淡无比,手指扣着掌心的嫩肉,“只要是交易,就总会有结束的一天,如果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扯,断的也不会干脆。” 这段即将到来的婚姻,越简单越好。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那么想。 慕瑾桓薄唇划开一抹薄笑,眸色却是讳莫如深的,不紧不慢的道,“还没有开始,就想着结束?” 果然是个没良心的主...... “你有心尖爱,我也有自己的追求,这段关系的背后是利益,还是早点说清楚比较好。” 正文 104.眼睛看到的,不一定都是真的。 在南湾说完这句话后,过了很久很久,车内都还是安静的。 她不去看男人的表情,没有收回,也没有继续。 他没有开口,她也沉默着。 空气中仿佛有种无形的对峙,刀枪剑影,谁都不会低头认输。 ———— 车开下高架后,南湾抿了抿唇,开口打破沉默,“前面路口停一下吧。” 在这样互相冷战的气氛里,呼吸都是一件困难的事。 过了几分钟后,车速没有并减慢,道路两旁的建筑依旧在快速的后退着。 南湾提高了音调,“慕瑾桓,我说停车。” 慕瑾桓面无表情,幽深的黑眸仿佛是浸着冰一般,轮廓分明的棱角此时显得更加的凌冽。 薄唇轻启,淡漠地吐出了两个字,“闭嘴。” 南湾一直觉得,这个男人在面对她的时候,多半都是温和的,偶尔的霸道也是适可而止的,即使有时为了迷惑她而刻意做出的蛊惑,也都散发着成熟绅士的男性魅力。 可现在才知道,他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戾气,并不比南怀煜少。 他,是在生气。 只不过那浓烈的不悦并未浮在表面...... 闭了闭眼,放柔了音调,“慕先生,如果哪句话冒犯到你了,那我道歉。” 慕瑾桓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只是下颚紧绷的弧度缓和了一些,“这么快就服软了,我挺意外的。” 低低沉沉的嗓音,如同车轨碾过砂石一般。 堵在心口的那团浸了水的棉花还在,南湾没心思去探究他这是讽刺还是什么其他的,“能屈能伸,是我在踏进职场的第一天,就学到的生存法则。” 慕瑾桓悄无声息的减慢了车速,眉宇间的褶皱有了趋于平缓的趋势,“大哥总是压榨你?” 转了话题,车内的空气似乎没那么闷了。 慕瑾谦人如其名,是青城出了名的谦谦君子,除了偶尔凭借职位占用她的下班时间,其它的倒没有,谈不上压榨。 呼吸顺畅了许多,放松身体侧靠在车窗上,闭了眼睛,嗓音是轻快上扬的,“慕先生准备替我出气吗?” 二十分钟前,她还是神色清冷的跟他谈他着交易和利益,此刻竟又换成了这副慵懒的女人模样。 黑眸里的寒冰化成了水,俊脸添了几分温和,嗓音倒是没有改变,依然是淡淡的,“你想得美。” 南湾,“......” 瞧瞧她问了个多白痴的问题,人家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她算什么。 “你放我下车吧。” 慕瑾桓眉宇之间的凌冽淡去,“睡一会儿,带你去吃饭。” 闻言,南湾不再说话,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发丝的遮挡下,清冷的脸庞温度渐渐回升。 他缄默,她识趣,谁都没有再去提‘孩子’这两个字,就像是这段无形的战斗不曾有过一般。 ———— 茶水间。 汤秘书喝了口水,点开慕总发来的短信后,眼睛睁的极大,以为自己眼瞎看错了。 动作太大,导致被水呛了嗓子,差点没把肺咳出来。 刘安见她这副模样,顿时乐开了花,“遭报应了吧!” 汤秘书止住咳嗽过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看了看被水浸湿的袖口,没好气的吼了一嗓子,“纸巾!” 刘安嘴角抽了抽,讪讪地拿了桌上的纸巾递过去。 顺势瞟了一眼还未暗下去的屏幕。 啧啧啧,慕总这是行动派啊! 撞了撞她的胳膊,嘴角咧开坏笑,“你该不会是,偷偷暗恋慕总吧?就你这样的身材和长相,还是趁早死心吧。” 汤秘书将湿了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颇为嫌弃得拉远两人的距离,“一脸的找抽样儿,脑子有病得趁早看,去晚了说不定就已经是脑瘫了。” 这话刘安就不爱听了,“哎哎哎!怎么说话呢你!” 汤秘书不以为意的踹了他一脚,“取车去。” 然后,拿起桌面上的手机,踩着高跟鞋噔噔蹬的走出了茶水间。 刘安咬了咬牙,心中默念着,“好男不跟恶女斗,忍......” 冷静下来后,弯腰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赶上去。 到达民政局的时候,是一个小时后。 汤秘书一下车,就看到了不远处靠在车身上的老板。 他指尖夹着的香烟燃了一半,白色的烟雾顺着修长的手指往上蔓延,另一只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走近,将手里的东西递到他面前,“慕总,这是您要的证件,很齐全。” 慕瑾桓抬手接过,淡淡的应了一声。 “沈医生还让我给您带句话。” 慕瑾桓吸了一口咽,烟雾弥漫在面庞,“说吧。” 汤秘书按原句复述,“她说,很多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都是真的。” 她不明白这句看似简单的话暗指的是什么,但可以肯定,是关于车里那位的。 白色的烟雾从慕瑾桓的薄唇间溢出,让黯黑许久的鹰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你们先回公司。” “好的。” ———— 南湾被男人叫醒的时候,有种自己好像是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错觉。 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身体有些僵硬的难受。 左手掌心覆在脑后,一边按摩着,一边转着脖子。 嗓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到了吗?” 慕瑾桓立在车旁,凝着那张似醒非醒、似梦非梦的小脸,俊脸染上了一抹似有若无的温柔。 阳光下的皮肤是接近透明的白皙,让人忍不住想去触碰,眼底的倦意轻了些,整个人像只刚睡醒的小猫一样慵懒。 半俯腰身,一手随意的搭在车门上,一手探过去揉了揉女人柔软的长发,力道很轻,嗓音低低沉沉的,“嗯,是到了,吃过饭以后,带你回家再继续睡。” 南湾的脑子还是混沌一片的状态,光线落下来让视线也是模糊的,只觉得他的声音格外的好听,“回家,回谁的家?” 慕瑾桓顿了片刻,像是在思索一个合适的答案。 而后,大手下移,帮她拖住摇摇欲坠的脑袋,说出了这四个字,“我们的家。” 正文 105.愿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南湾觉得有些不对劲,努力地睁开眼睛后,视线透过前面的挡风玻璃,一眼就看到了那醒目的三个字。 门口恰好有一对年轻的男女相拥而出,脸上是幸福雀跃的笑意,眼里也是,时不时的眼神对视,让人觉得外面的雪似乎也是甜腻腻的。 是她睡傻了吗? 怔怔的低声问,“不是说去吃饭,为什么来这里......” 慕瑾桓俊脸温和,覆在她脸庞上的掌心干燥温暖,修长的手指轻而缓地摩挲着她的耳垂,嗓音温润低沉,“按道理讲,一对男女来民政局,不是结婚,就是离婚,很显然,我们是前者。” 混沌的大脑渐渐清醒过来,“你不是说,公司里有事要忙的吗?” “和娶你这件事比起来,再重要的工作也得放一放不是?” 可能是刚醒的原因,车门开着,南湾觉得有些冷,低头想扣去扣衣服的扣子,却发现身上盖着男人的大衣。 目光落在上面瞧了好一会儿,“慕夫人说,要等她定好日子的,她本来就已经很不喜欢我了,再来个先斩后奏,我岂不是会更惹她讨厌。” 慕瑾桓看得很清楚,慕家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那些难听的话听在耳里,她连眉都没有皱一下,照旧礼貌的配合着他。 可是,这副精致的皮囊下,似乎是藏着一根傲骨。 在她心里,根本不需要得到慕家人的认可。 撤回覆在女人脸颊上的手,直起身体,俊脸神色如常,“你不斩,她会更喜欢你?” 南湾想了想,觉得他说的话好像没什么毛病。 拿开身上盖着的大衣,下了车,“也对,反正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就算是她再看我不顺眼,我也照样还是会嫁给你做慕太太的。” 这证是今天领还是明天领,对她来说都一样。 大雪后的明媚骄阳,也算是个好天气了。 慕瑾桓挑了挑眉,“领悟能力还行,看来以后我可以少费很多心思。” 南湾双手挽上男人的手臂,脸颊上的梨涡浅浅,侧首去看他,“走吧,慕先生。” 慕瑾桓低眸,凝着女人的小脸,目光深邃似海。 比起之前那些疏离的‘慕先生’,今天这三个字听在耳里的感觉,似乎是不太一样了。 薄唇勾起一抹弧度,迈开长腿。 ———— 工作人员一边取着要填的表格,一边打量着面前坐着的两位仿佛是带着一层光环般的男女。 她在这里工作了十来年,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的新人。 样貌和举止都是一等一的好,男的成熟又稳重,女的漂亮有气质,打眼看着很般配。 只是,两人的眼神里,都没有新婚夫妻该有的爱意。 随后她又想明白了,豪门夫妻,大抵都是这样的吧。 按照常规办事,把笔递过去,“这是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你们填一下。” 然后,查看着他们提交的证件。 但是,当她看到女方的户籍资料时,婚姻状态那一栏显示的竟然是:未婚。 南家三小姐和大明星陆离的婚事,是整个青城都知道的,怎么可能是未婚呢? 不可置信的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之后再带上,重新看了一遍。 还是同样的两个字:未婚。 就连全省联网的信息栏里也是这样,那就不会错。 原来,那段婚姻是假的啊! 也是,如果是一个二婚的女人,慕家那样的豪门世家怎么可能要这样的儿媳妇。 她是吃国家饭的公务人员,几十年的人生阅历,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慕瑾桓填完所有的信息后,放下笔,侧首去看旁边的人。 看着她手里的笔尖停在声明人签字的位置,顿了好几秒后,才一笔一画的写上她的名字。 跟其他的医生堪比草书般的签名不一样,她签字的时候,字迹很清秀整齐。 南湾把填好的表递给工作人员,侧首对上男人的视线,“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慕瑾桓靠着椅背,黑眸似笑非笑,“我不能看?” 南湾脸上扬起明媚的笑,精致的眉眼弯弯,眼睛里像是落进了最明亮的星星。 “能看是能看,可你这么一直盯着看,很快就会腻了我的。” 慕瑾桓低低的笑从喉咙里溢出,抬手,将女人散落的发丝勾在耳后,顺势捏了捏她的脸蛋,“那我以后省着点看。” 工作人员递上结婚证,脸上礼貌的微笑,“祝两位新婚幸福。” 南湾接过,打开,目光落在两人的合照上,好一会儿,才抬起眸,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愿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 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 “想吃什么?” 南湾低头系着安全带,随口答道,“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慕瑾桓启动车子,“那我决定?” “嗯。” 车开出几分钟后,南湾抿了抿唇,低声问出口,“房子......你能多等几天吗?我还没想好要怎么跟奶奶说。” “不着急,等你准备好了,我陪你一起去。” 南湾撇了撇嘴。 不着急......也不知道是谁为了那栋房子费尽了心思。 现在倒是轻松,显得无足轻重一般。 “算了,你已经给奶奶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还一声不吭就娶了她最疼爱的孙女,万一气坏了身体,我会遭天谴被雷劈的,我还是自己去负荆请罪吧。” 慕瑾桓自是知道,老太太对他多少都会有点成见,但也不至会到她口中的这个程度,显然是夸大。 勾了勾唇角,打开了音乐,漫不经心的问,“这么严重?” 优雅的钢琴曲流淌着,氛围也很柔和。 南湾伸了个懒腰,然后从包里拿出手机,按下了开机键,看着屏幕一点点变亮,“差不多吧。” 慕瑾桓不疾不徐的陈述着,“房子我不会白拿,按市场价的两倍算,另外,我会在附近重新给奶奶购置一套。” 南湾浅浅的笑道,“那慕先生岂不是很亏?” “还好,毕竟娶了奶奶最疼爱的孙女,我总得有点表示。” 南湾嗤笑了一声,侧首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建筑,不再接话。 正文 106.你全家都是小姨子! 车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缓缓流淌的钢琴声。 ———— 慕瑾桓开车去的中餐厅,就是那次他从安城回来后,和慕瑾谦和轻轻小朋友一起吃饭,遇到她和沈之媚的那一家,当时两人谁都没吃成。 原本想着这次总能好好吃一顿饭,结果还是没能如愿。 菜上齐还不到十分钟,包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象征性的敲了两声,“慕桓,我进来了。” 不等他回答,就直接推开了门。 霍亦寒躲避着那两道寒光,耸了耸肩,有些无奈的开口,“你别看我,我脑袋都快要你的小姨子折腾炸了,没办法才带她过来的。” 许墨一闻言,毫无意外的炸了,“你才是他小姨子,你全家都是小姨子!” 慕瑾桓面无表情,给南湾添了杯茶,淡淡说了句,“把烟掐了。” 霍亦寒挑了挑眉,一双桃花眸看了一眼他对面的南湾,好看的眉是蹙着的。 老烟枪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了...... 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将手里的烟捻灭在烟灰缸里,似笑非笑的说着,“我记得上一次,有些人还说不认识......” 慕瑾桓无波无澜的视线扫过跟着进来的‘小姨子’,拿起茶杯抿了口茶,“她说不认识的,是你。” 霍亦寒不屑的冷哼了一声。 南湾放下筷子,一手托着腮,看着杵在门口的许墨一,“霍公子看着怎么比昨天老了一圈,杀伤力这么大,你都闹腾了些什么?” 霍亦寒,“......” 许墨一走到南湾面前,先是看了看她对面的慕瑾桓,话到嘴边却又收回来了,转了个弯,“那是他自己宿醉作的,跟我没关系。” 看向南湾,放低了声音,“姐,我给你打了那么多通电话,你不接也就算了,好歹完事了也应该发条短信给我报个平安吧。” 昨晚上如果不是霍小贱,她肯定能拦住姐姐的。 不能便宜苏正于那种马,当然也不能轻易让别的男人得了去。 南湾往里面移了一个位置,在她和霍亦寒之间空出了一把椅子,而后好笑的道,“我好好的待在青城,又不是去外地,需要给你报什么平安。” 许墨一在那个位置上坐了下来,拖着椅子往南湾身边挪了挪,凑到她耳边,但眼睛是看着慕瑾桓的,用手挡住嘴巴,悄声说着,“陆离哥昨天都找到我家来了,看样子挺担心你的,姐你缺心眼是不是,居心不良的男人也敢跟着走,就不怕.....” 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想起点什么。 脸瞬间板了起来,坐直身体,咬着牙,语气很危险,“你是不是,给沈之媚打过电话?” “没有,”每当这个时候,南湾就觉得头皮发麻,说出的这两个字完全都是她的本能,“要留下吃饭就把嘴闭上,不然就回家,你自己选。” 她这个妹妹和沈之媚,上辈子可能皇宫里面争宠的死对头,结果双双败落,这一世才又开始了这段孽缘。 南泽和她,还有嘉树,都没能幸免。 好在沈之媚脾气软,许墨一这小妮子也没折腾出太大的风浪。 许墨一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她怕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取了双干净的筷子,低着头,用食物堵住自己的嘴。 这样的场面霍亦寒见怪不怪,所以没有太大的反应,而他左手边的慕瑾桓似笑非笑的凝着南湾的脸,颇有兴致的模样。 南湾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墨一后来说的话,但绞在脸上的视线她无法忽略。 拿起筷子,夹了块竹笋放进他面前的碟子里,浅浅笑着说,“小孩子胡说八道的,你别跟她计较。” 筷子收回来之后,她才意识到,这个男人是有洁癖的。 可......如果她在去把那块竹笋夹回来,岂不是会更尴尬。 慕瑾桓瞥了一眼碟子里的竹笋,面不改色的夹起,喂进嘴里,咽下以后,不疾不徐的开了口,“计较什么?” 南湾一时不知道要怎么说,他又像是听见了,可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 别人不知道,但霍亦寒可是一清二楚,顿时有了精神,“哎呦,南医生,你很可以啊,不仅能看病,还能治洁癖。” 许墨一抬头,一记冷眼甩了过去,“你阴阳怪气的干什么?” 霍亦寒捏着墨一的脑袋,将她的头扭了回去,“吃你的。” 许墨一很烦躁的打开他的手,碍着生人在场,又不好太咋呼,磨着牙抱怨,“你烦死了!” 南湾由着这俩货闹腾,神色如常的对慕瑾桓说,“再加几个菜吧。” 他没怎么动过筷,原本两个人份还觉得多,但现在肯定是不够的。 慕瑾桓靠在椅背,一手搭在桌面上,修长的手指缓缓敲打着,漆黑的眸此刻显得幽深莫测,“和慕太太的第一顿饭,就多了两个碍事的,我没什么心情吃了。” 许墨一刚咬了一口的糖醋排骨,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硬生生的卡在口腔里。 而她身边的霍亦寒,还丝毫没有觉悟,握着笔在菜单上打着勾。 南湾歪着脑袋,做出无奈的模样,“是你朋友带来的啊,总不能赶出去不是。” 霍亦寒勾着勾着,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半眯着眸,“扯证了?” 许墨一也意识到了,毕竟‘慕太太’三个字,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叫的。 嘴里的排骨肉嚼都没嚼就咽了下去,视线在淡定的两人之间来回扫,一脸的难以置信,同问了一句,“扯证了?” 慕瑾桓没有回答,叫来门口的服务生,把霍亦寒手里重新勾选过的菜单递过去,“再热杯牛奶。” 服务生觉得里面的气氛怪怪的,她的存在显得很尴尬。 快速的浏览了一边菜名后,礼貌的应道,“好的,麻烦您稍等片刻。” 包间的门被带上,霍亦寒翘起了二郎腿,“速度很迅猛嘛。” 主动透露,还算是把他当兄弟,这么多年总算没白费力气。 “这么好的日子,没有酒像什么回事。” 刚想叫服务员开瓶酒,就被一道淡淡的嗓音打断了。 正文 107.这一次,南湾是被抱进卧室的。 “开车,不喝。” 霍亦寒翻了个白眼,转了对象,“那嫂子我敬你一杯?” 这一声‘嫂子’来的太突然,让南湾的胳膊起了一粒粒的小疙瘩,还有往其他地方蔓延的趋势。 抬眼,正好跌入对面男人深邃的眼眸里。 他这样淡漠疏离的性子,却和霍亦寒是朋友,倒是挺出人意料的。 移开视线,目光落在面前的小碗里,白嫩的手指捏着汤勺的尾端,慢慢地搅动着碗里的汤,“白天,不喝酒。” 霍亦寒觉得自己心里被连续扎了两刀,像是端着火盆却走进了小池塘,火苗噗嗤一声全部熄灭。 这俩人简直是没意思极了,还好遇到对方可以凑一对,不会一个人孤独终老。 翘起的长腿放平,手臂搭上许墨一的肩膀,面无表情的问,“那大兄弟咱俩干一杯?” 许墨一放下了筷子,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冷漠,“两杯吧。” 这顿饭后面的氛围,怎么形容呢....... 看着是坐在一桌的,但似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季节。 许墨一总是时不时的瞪过去一眼,偶尔恰好撞上慕瑾桓的视线,张了张嘴,一肚子的话却怎么也没办法开口。 只好低下头,筷子夹着什么就往嘴里塞什么,就算是吃到最讨厌的姜片,也咬着牙吞了下去。 而霍亦寒完全没把昨晚的宿醉放在心上,喝完一杯,再来一杯,难得的没有说一句话,俊脸上也没有了那痞痞的笑,低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慕瑾桓和南湾是一切如常,就仿佛并没有这两个人的存在一般。 “我明天要出差。” 南湾先是低低的应了声,“哦,”随后又补了四个字,“一路平安。” 慕瑾桓放下茶杯,夹了些她动得多的蔬菜放在她面前的碟子里,“司机留给你,下班后,把重要的东西搬到北岸别墅。” 南湾手里的动作顿了顿,而后轻轻笑着说,“不着急吧。” 慕瑾桓俊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始终都是淡淡的,薄唇轻启,“夜长梦多。” 绿茶的清新被香浓酒精味盖住,鼻息前弥散着酒香,没有碰酒的南湾觉得脑袋有些昏沉。 “那今晚我回去收拾收拾。” 她说完这句话后,就感觉到两道视线落在了脸上。 取了纸巾擦了擦嘴角,抬手将碎发勾在耳后。 手肘撑在桌面,掌心托着下巴,清淡的眉眼划开了浅浅的笑意,“东西不多,明天下班再收拾也行。” ———— 从餐厅里走出来后,许墨一和霍亦寒走在后面。 看着那两人上了车,霍亦寒双手插在口袋里,用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撞了撞身边的人,嗤笑道,“以后,咱俩也算是八竿子远的亲戚了。” 许墨一嘴角抽了抽,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谁跟你是亲戚。” 霍亦寒迈开长腿,不紧不慢的走在她身后,“哎,有人可能是想自己打车回去了。” 闻言,许墨一脚下的步子停了下来。 霍亦寒勾了勾唇,走到她身边的时候,低头凑到她耳边,刻意拉长了音调,“不对,没带钱也没带手机的人,只能用两条腿走了,啧啧啧,这寒天冷地的......” 许墨一眼明手快地抱住了他的胳膊,脸上漾出讨好的笑,“霍大哥,小女子错了,您别跟我计较......” 作势要拨开八爪鱼一样的女人,散发出矜贵疏离的气势,“你是哪位,不认识,一边待着去。” 司机见他们过来,连忙下车,提前打开了车后座的门。 许墨一趁机往里钻,结果刚他进去一只脚,后脖子就被一只大手捏住,抓了回去。 闭了闭眼,而后手指用力地掐了掐大腿,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姐姐嫁给了你最好的兄弟,咱们俩也算是沾亲带故了嘛。” 霍亦寒很满意,捏了捏她的脸蛋,继续高冷,“你刚才还吼我来着,以后注意一点。” 许墨一一脸冷漠,“哦。” ———— 这是南湾第二次来北岸别墅。 上一次,她是被扔到沙发上的,而这一次,她是被抱进卧室的。 待遇为什么有如此大的差别呢? 因为,在下车的时候,她很不幸的崴了脚。 卧室的风格,是极简的黑白色调,同楼下的客厅一样,没有过多的装饰品,但有的每一样,都是低调的奢华与高贵。 阳光透过落地窗的玻璃洒进来,光晕一圈一圈的,整个房间里的光线很明亮。 从她的视线看去,只能看到他黑色的短发,脚踝被他握在手里按捏着,有些痒。 慕瑾桓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眸,剑眉轻微的拧起,嗓音低沉,“你是不是故意的?” 南湾把脚抽了出来,身体往后缩了缩,抿了抿唇,轻声开口,“这话怎么说。” 慕瑾桓站起身,薄唇勾起一抹弧度,不紧不慢的道,“以为崴了脚,我就不会动你了?” 视线所及,是男人修长的腿,脚上还穿着黑色的皮鞋。 他的目光太过锐利,似乎早已将她看透。 “你竟然这么想我。” 几秒钟后,淡漠的嗓音响在头顶,“可能是我太阴暗,总会往不好的一面想。” 南湾原本按摩着脚踝的动作,就这么静止了。 每一段关系的开始,都期望以温暖的结局结束。 他和她的这段婚姻,开始不算是太糟糕,那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的呢? 直到浴室里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后,她才醒过神来,身体往后倒去,整个人都陷进了柔软的被褥。 他在洗手,浴室的门没有关。 洗手液的的清香飘散在空气里,和被褥里清冽的味道融合,萦绕在鼻息间,经久不散。 “隔壁是更衣室,里面有你穿的衣服。” 南湾坐了起来,点了点头。 慕瑾桓的目光落在那张清淡的小脸上,嗓音低低沉沉,“我去公司,晚上可能会晚一点回来。” 南湾双脚踩在地面上,掌心撑着床沿,低垂着眼眸,目光淡淡的落在角落里,“好,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落下后,面前的人很久很久都没有继续说话,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正文 108.是不是太容易引起歧义了? 南湾能清晰的感觉到,那两道视线,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始终包围着她。 良久。 昂起脑袋,唇边扬起浅浅的笑,“路上小心。” 慕瑾桓俯身,将粘在女人脸颊上的发丝拂开,神色是温和的,“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南湾看着男人欣长的身影走出卧室,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和某种乐器弹奏时很像。 她说四个字,他就回赠了八个字。 可是,是不是太容易引起歧义了...... ———— 慕瑾桓去公司后,南湾觉得脚踝不怎么疼的时候,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楼上楼下转了一圈,熟悉整栋别墅的构造。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的脚步声。 最让她意外的,是书房外的阳台,和周围荒凉的枯枝截然相反,独成一片小天地。 翠绿翠绿的叶片上,白雪融后的水滴反射着太阳的余晖。 南湾蹲下身子,手指缓缓的接近那透亮的水滴,然而距离只剩一公分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一阵门铃声。 顿了顿,起身,下楼。 打开门后,南湾先看到的是一个朴素的中年妇女,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个看着像是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身材姣好,样貌也很出众,怎么看都不像是佣人的模样。 中年妇女脸上是慈祥礼貌的微笑,“您就是南小姐吧,我姓周,这位是赵樱,慕夫人吩咐我们过来,照顾您和慕先生的起居。” 南湾了然,神色温婉,脸上的表情没有波动,“他知道吗?” “您是说慕先生吧,这我还不清楚,夫人这么吩咐,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不敢多问。” 南湾点了点头,侧身让她们进屋,“周姨,小赵,以后就辛苦你们了。” 周姨觉得,这样温和的性子,应该是很好相处的类型,不禁松了口气,笑着摆了摆手,“不辛苦,应该的。” 南湾走到客厅,拿起桌面上的电话,解锁后忽略那些未读消息,点进拨号界面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慕瑾桓的号码。 抬手将长发撩到脑后,面色如常把手机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然而,她还未转身,就响起了震动声,屏幕上闪动着的,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是他打来的。 看了几秒钟后,接起。 低沉的嗓音,透过无线电波,响在耳畔,“醒了?” 真的是他。 南湾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空着的那只手放到胸前的位置,无意识的摸着脖子上的吊坠,“我没睡。” “那这一下午,都干了些什么?” 原本就是很好听的低音炮,通过电流以后,更加的有磁性。 南湾仿佛能看到,他靠坐在办公室的软椅上,黑眸微磕的模样,“我洗了澡,然后楼上楼下窜了窜。” 在一阵低低缓缓的笑后,是这样的话语,“看来,脚是没事了。” 这样明显的暗示,南湾自然是听懂了。 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星眸里的波动被藏起,转了话题,“家里来了两个佣人,说是你妈妈吩咐她们过来的,你知道吗?” 她说完后,过了很久,电话那头才有回应,“现在知道了。” 嗓音是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在里面。 冬日里的太阳,落得总是比夏天早很多,她在阳台上的时候,还能看见一半的夕阳。 而现在,窗户外面的天空,已经披上了灰蒙蒙的外衣。 “那让她们住哪间?” “一楼的卧室都是空的,你看着办。” ...... 南湾挂了电话后,让周姨和赵樱分别住在了靠近厨房的两间卧室。 周姨放好自己的行李,没有整理就走出了房间。 看见南湾正踏上楼梯,连忙开口问,“南小姐,我们来的时候,顺路买了今晚的菜,现在开始准备晚饭,可以吗?” 南湾点了点头,“辛苦周姨,我吃素,晚饭做一人份的就好。” 此时赵樱从房间里走出来,正好听到这句话,抢在周姨前面,说了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先生不回来吃饭吗?” 说完后,才猛得意识到了什么,手指攥着衣摆,低下了头。 闻言,南湾停下了脚下的步伐,回头看了一眼赵樱后,唇角扬起淡淡的弧度,“他公司有事要忙,晚点才能回来。” 搭上扶手,慢慢的往楼上走。 周姨看着那倩丽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后,才松了一口气。 走到赵樱身边,看她的眼神似乎多了点什么,但并没有表现地太明显,“夫人嘱咐,我们一定要把南小姐肚子里的孩子照顾好,小赵你刚才有些冒失了,万一惊着了南小姐,可怎么了得?” 赵樱觉得周姨太小题大做了,抬起头,眨了眨眼,有些委屈的开口,“我就说了一句话,声音又不大,哪儿有那么严重?” 周姨看她这副模样,又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可能不准确,毕竟还是年轻的小姑娘,对俊朗多金的主家有几分好奇,很正常,她年轻的时候也有过。 随即放缓了语气,“孕妇本就敏感,我们凡事都得更加小心仔细。” 赵樱乖巧的应道,“嗯,我知道,下次不会了。” 在周姨走进厨房后,赵樱回头,视线落在二楼拐角的位置。 脑海里回想着慕夫人交代过她的话,眼底藏着的野心,在这一刻完全显露。 “小赵,帮我烧壶水。” 收回视线,往厨房走去,“来了。” ———— 慕瑾桓回到北岸别墅的时候,是凌晨一点半。 周围暗色一片,只有卧室的灯是开着。 她还没睡? 开门,按下灯的开关后,看到玄关处多了两双陌生的鞋。 “慕先生您好,我是夫人吩咐我来照顾您和南小姐的赵樱,请问需要准备夜宵吗?” 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慕瑾桓抬眸,看了一眼后,淡淡的说了三个字,“不用了。” 闻言,赵樱低声道,“好的,熬夜对身体不好,您早点休息。” 说完后,就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没有发出任何噪音。 态度和话语是礼貌恭敬的,也没有越界,挑不出一点毛病。 正文 109.南小姐怀着孕,慕先生似乎也没有太多的关心。 慕瑾桓眸色淡漠,瞥了一眼刚被关上的房门,英俊的眉宇皱起,迈开长腿,上了楼。 打开卧室的门后,橘黄色的光线很柔和,暖气开到最舒服的温度,房间里是安静的。 首先进入视线的,是窗边放着的行李箱,平摊在地毯上,里面整齐地放着他的衣物。 再然后然后,就是在被窝里缩成小小一团的人,黑色的长发散开,像海藻一般。 迈开长腿,走近。 额头上是细细的汗珠,好看的眉眼是紧蹙着的,攥着被褥的手指收得很紧,小脸上是在睡梦中才会出现的不安。 慕瑾桓立在床边,幽深的黑眸似是浸了温水一般,棱角分明的俊脸此时也是温和的。 脱下西装放在床尾,俯身,大手抚上了女人的脸颊。 耳边充斥着嘈杂难听的咒骂声,她走到哪里,那些陌生的面孔就跟到哪里,如幽 灵一样徘徊在耳际。 “南湾,你就是一个祸害,你的出生,才让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变得鸡犬不宁。” “你生来就是被诅咒的不详之人,南风旅行的机票是你买的,她才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南泽是在送你去医院回来的路上出事的,你救回了赌博成瘾的出轨男,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连血肉相连的母亲都能不管不顾,你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南湾,你去死吧!” ...... 在一片腥红的血流之后,是浓得几乎让她窒息的黑暗。 没有五官的面孔凌乱地浮现,她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在无边无际的沼泽中打转,怎么也走不出去。 朦胧中,似乎有一道熟悉的嗓音在叫她的名字。 南湾,南湾...... 黑暗中,似乎有一双手朝她伸过来。 睁开眼睛的瞬间,血红和黑暗消失了,只剩亮着灯的房间。 南湾的视线有些模糊,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又进入了另一个梦境。 眼前的叠影慢慢靠拢,最后重叠成一个。 在那双深邃的眸里,全是她的影像。 对视了良久,她才缓过那阵梦魇般的混沌,声音沙哑,仿佛是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慕瑾桓眉宇间的褶皱不减,带着薄茧的指腹擦去她额头上的汗珠,嗓音低沉,“做噩梦了?” 南湾拉下男人的手,然后手肘撑着床面,坐了起来。 被褥里有些热,将腿曲起,下巴搁在膝盖上。 长发散在身前,掌心覆在脸颊上,喉咙依然是干涩的,“没有啊。” 慕瑾桓一双黑眸深不见底,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俊脸讳莫如深,没有其它多余的表情。 她的抗拒不明显,却是存在的。 站起身,欣长伟岸的身体投在地面上的影子被折断在墙角,室内更加的安静。 南湾粗重的呼吸渐渐恢复平缓,拉开被褥,从另一侧下了床,“很晚了,你先洗澡吧,有点闷,我去阳台上透透气。” 刚握上门把手,一道淡淡的嗓音响在身后,“零下的温度,你就这么出去?” 不用仔细分辨,就能听出他是不悦的。 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是薄薄的睡衣,顺手拿起搭在衣架上的大衣披在身上,回头笑了笑,声音很低,“我就待五分钟,没有关系的。” 慕瑾桓抬手扯下了领带,骨节分明的手指解开衬衣的袖扣,迈开长腿,倒了杯水,走到南湾面前。 “外面冷,你刚睡醒,出去会着凉,”拉起她的手臂,将杯子放到她手里,“我睡隔壁次卧。” 温热感透过杯壁传到皮肤,南湾抬起头,对上男人的视线,唇边扬起浅浅的弧度,“我不是在躲你,只是觉得有些闷热。” 他只是安静的看着她,黑眸里的情绪太过隐晦,她看不懂,也看不透。 地面上两人的影子交叉重叠,然后再分开。 直到门被带上,她才从那恍惚中抽离出来。 双手握住温热的水杯,送到唇边,像是在沙漠里遇到绿洲,干涩的喉咙解了渴。 喝了半杯后,把水杯放到桌面上。 将肩上的大衣重新挂回衣架,走到床边,身体倒进柔软的被褥。 闭上眼睛,耳边回想着他在走出卧室前,说的那句话,“南湾,我给你足够的时间。” 心底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在以极快的速度生根发芽,是陌生的,但也是她无法抗拒的。 ———— 南湾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洗漱完,拉开卧室的门,走出一步,正好碰到从侧卧里出来的慕瑾桓。 目光相碰,有点尴尬...... 前天晚上因为旁边多了她,他应该是没怎么睡着,昨晚他回来的又很晚,即使洗完澡就睡了,起这么早,睡眠也是不够的。 不是西装革履,是合身的家居服,俊脸倒是看不出有太多的倦色,短发略微有些凌乱。 这样随性的样子,反倒有种行走的荷尔蒙的既视感。 移开视线,开口问道,“你要出差几天,四套衣服够吗?” 慕瑾桓带上侧卧的房门,俊脸神色如常,嗓音是清晨初醒的沙哑,“两天,够了。” 南湾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的下楼。 赵樱正摆着碗筷,听到声响后,连忙走到客厅,“先生,南小姐,早饭已经做好了。” 男人的视线并没有看向她,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赵樱抿了抿唇,看见南湾走下楼梯后,连忙出声,“南小姐,我刚刚擦过地板,可能有些滑,您走路小心。” 每一处都是礼貌恭敬的。 南湾顿了顿,而后浅浅笑着开口,“谢谢。” 吃早饭的时候,周姨在厨房里整理,留在餐厅的是赵樱。 整个过程她都没有半分认生的表现,处处都很得体,话也不多,安静的站在旁边,只在适当的时机上前,或添茶,或递纸巾。 视线落在地面,暗自揣测着。 南小姐怀着孕,慕先生似乎也没有太多的关心...... 而且,两人之间的交流也不多,在这半个时辰里,没说几个字,更别说那些缠绵悱恻的情话,她都不曾见。 正文 110.慕太太,你是在抱怨,我不心疼你? “南小姐,您吃这么少,是不是我做的早餐不合您的胃口?” 南湾闻言,抬头看向她,淡淡说着,“没有啊,挺好的。” “怀孕本就辛苦,如果营养跟不上,身体肯定吃不消,慕先生会心疼的。” 南湾手肘撑在桌面上,掌心托着下巴,视线转向对面坐着的人,轻轻笑着问,“是这样吗?” 上扬的尾音,听在耳里有几分俏皮感。 慕瑾桓放下茶杯,起身,迈开长腿走到女人身边。 抬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固定好后,并没有撤离,指腹缓缓摩挲着细腻的皮肤,薄唇带起似有若无的弧度,“慕太太,你是在抱怨,我不心疼你?” 低沉好听的嗓音,亲昵的动作,营造出缱绻暧昧的气氛。 旁边的赵樱一时看得有些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猛地意识到什么,连忙低下头,不再看。 慕太太...... 虽说那两人谁都没有在乎她的存在,可她总觉得,先生这么叫南小姐,是在给她敲警钟。 交握在身前的手,攥的越来越紧。 厨房的门没有关,周姨自是也听到了,也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心里不禁对这位少夫人更有好感。 她和赵樱叫了那么多声的‘南小姐’,都没有半分的不悦,始终都是那副温婉的模样。 就连昨晚赵樱失手碰倒了手机,导致屏幕摔碎,也没有任何责备的话。 昨天晚上,她还在想,这位南小姐可能是碍着她们是慕夫人送来的人,怕她们在慕夫人面前说不好的话,才装出的一副好媳妇的模样。 但现在看来,似乎是她想多了。 南湾觉得耳边的皮肤有些痒,拉下男人的手臂,身体往后仰,笑着说,“不是啊,我开玩笑的。” 慕瑾桓直起身体,将女人软弱无骨的手握在掌心,是轻而柔的力道,“这两天我不在,如果有慕家的人来找你,推掉就好。” 南湾点头,“好,我知道了。” ———— 慕瑾桓换完衣服后,南湾送他出门。 昨天遗留下来的落雪,已经完全融化了。 没有太阳,是阴天,和往日的妖风比起来,今天的风力还算温柔。 刘安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后,走了过来,将手里的车钥匙递给慕总后,很识趣的站远了距离。 站在门口的周姨慈爱的道,“先生放心,我和小赵会好好照顾太太的。” 说完,便拉着身边的赵樱进了屋。 南湾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到嘴边后,也只剩四个字,“开车小心。” 慕瑾桓停下脚步,落在女人脸上的目光如炬,俊脸的弧度是温和的,“天气冷,上班的时候多穿点。” 南湾点了点头,“嗯,不早了,别耽误登机的时间。” 刘安看着车尾消失在转角,才走到南湾身边,恭敬的问,“太太,现在走吗?” 南湾收回视线,抬手拢了拢手臂,“麻烦你等我一会儿。” “好的。” 南湾进门的时候,没有去看站在客厅的两人,直接了上楼。 收拾好以后,才提着包下来。 周姨看着她在玄关换好鞋,准备推开门时,才犹豫着开了口,“太太,对不起啊,我和赵樱不知道您跟先生已经领证了,所以才......” 而后拉了拉赵樱的袖子,用眼神暗示她。 赵樱抿了抿唇,上前了一步,“太太,对不起。”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两个字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说出口。 南湾回头,神色跟往常一样,“没事,我去上班,午饭和晚饭都不回来吃。” 左右不过只是个称呼而已,没有放在心上的必要。 周姨松了口气,“好,那太太您路上注意安全。” ———— 刘安的视线第六次瞟过左边的后视镜后,才开了口,“太太,后面好像有车跟着咱们。” 十五分钟前,他就注意到了,后面那辆黑色的跑车就紧紧地跟着他。 车牌他好像在哪儿见过,但不太确定。 南湾靠在车窗上,手指按摩着太阳穴的位置,淡淡的说了句,“不用管,开你的。” 刘安答了声好。 既然慕太太这么说,他也不能私自做决定,就假装没有看到后面那辆跟屁虫。 又开了几分钟后,他发现慕太太依然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睛,似乎很没精神的样子。 试探着问道,“您是不是,不太舒服?” “只是没睡好。” “哦,那就好,我看您脸色有点差,还以为.....”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慵懒的嗓音打断了,“吵死了。” 刘安的嘴角抽了抽。 啧啧则,正所谓,不是一挂人,不进一家门。 这位在青城无人不知的南家三小姐,原来和慕总是一样的腹黑。 段数这样高的两个人成了夫妻,想来婚后生活也不会太平,也不知道谁会更胜一筹。 日子还长,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会往哪一个走向去。 且行且看吧。 ———— 车在医院门口停下。 刘安下车,绕到后座,拉开车门,“太太,我几点来接您下班?” 南湾拿起放在旁边的包,“我可能会加班,你不用来接我了。” 刘安这么一听,就有些为难,关上车门后,挠了挠头皮,“慕总吩咐过的,多晚我都得亲自把您送到北岸别墅。” 南湾抬眸,似笑非笑的睨着他,“他是让你监视我?” 刘安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大事不妙,难怪他刚才眼皮就开始跳。 完蛋,说话又没过脑子! 干干的笑了两声后,努力地阻止好自己的语言,“太太您误会了,慕总是担心您太晚打车不安全,所以才让我留下来的。” 眼神很真诚:太太,您误会我没关系,千万别让慕总背锅啊! “是这样啊,”南湾弯唇笑了笑,嗓音浅浅,“那你晚上九点在这里等我吧。” 刘安连忙道,“好的好的,我一秒钟都不会晚。” 然后回到车里,启动车子之前,瞟了一眼站在那颗枯树旁的男人。 原来,跟了一路的人,是南氏的现任总裁啊。 摇了摇头,暗自叹了口气:哎,那种尴尬的兄妹关系,也是难为太太应付了。 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汇入车流。 正文 111.真是一点都不节制! 南怀煜半眯着眼,紧盯着那连个余光都没有给他的女人,薄唇掀起一抹冷笑。 身姿交错间,准确地扣住那纤细的手腕,稍稍用力一带,人便到了眼前。 黑眸蓄着仿佛能溢出水来的暗色,嗓音邪肆,“好歹也是兄妹一场,你这么冷漠,显得我挺失败的。” 手腕处传来的疼痛,让南湾的眉头蹙起。 男女力量悬殊,即使她用力想抽回手,却也没有半分作用。 她动一下,他手上的力气便重一分,来往的路人皆侧目而视。 以前她不在乎,但现在......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份,一场本就不公平的交易,慕瑾桓却还能给她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来适应,可以说是很不容易了。 所以,既然她占了这个位置,就不能不顾他的面子。 眉眼清冷,声音也没有一丝温度,“这里是医院,我能麻烦你稍微收敛一点吗?” 南怀煜低低的笑出声。 比起像对待陌生人一般的无视,他宁愿是......厌恶。 放在口袋里的那只手抬起,一边整理着她被风吹乱的发丝,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我却是通过外人的嘴才得知,心里很不爽,所以不想收敛。” 南湾闭了闭眼,侧首躲开他的动作,面庞清冷,“我有手术,别耽误我时间。” 南怀煜低头,削薄的唇贴在她的耳畔,黑眸里浸着冷光,嗓音如鬼魅一般,“你了解慕瑾桓的过去吗?你知道他心里藏着什么人吗?你知道他做过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吗?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坐牢吗?” 每一个字,他都说的极慢。 南湾淡淡道,“我不想知道。” 南怀煜依旧维持着那个动作,就连阴柔的嗓音,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你不想知道这些,是因为你不爱他。” 南湾也笑,只是那眉眼之间不达半点笑意,嗓音慵懒疏离,“你觉得自己很了解我吗?我爱不爱他,他爱不爱我,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南怀煜直起身体,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寒冷的眸光盯着那双眼睛,一字一句说给她听,“爱一个人,就会想要霸占她的一切,为了得到她,会用尽各种手段,甚至不惜玉石俱焚。” “欺骗,伤害,隐忍,欲望,至死方休。” 南湾的手失去支撑的力道,垂在身侧。 他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信子的毒蛇一般,带着蚀骨的冷意,顺着脚后跟往上爬。 然后钻进耳蜗,一遍一遍的重复。 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神色如初,“南怀煜,你有病就早点治,别总是隔三差五就出现在我面前恶心我。” 南怀煜脸色未变,不紧不慢地陈述着,“你跟陆离假结婚,心甘情愿背下所有的骂名;是因为你喜欢他,你拒绝苏家,是因为那只会啃老的浪荡子配不上你;你觉得我恶心,多余的一眼都不屑于看,是因为你恨我......” 薄唇勾起一抹邪肆的弧度,“你选择慕瑾桓,你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吗?” 南湾很耐心的听完,低着眼眸,似是在很认真思考他的问题。 几秒钟后,抬眼,脸上漾出明艳艳的笑,音调轻轻,“可能,是因为爱吧......” 刮过一阵疾风,她的话刚出口,就被吹散了,了无痕迹。 南怀煜死死地盯着那张明明是笑着的,却透着疏离与薄凉的脸蛋,潭底的戾气顺着眼眶慢慢渗透出来,“南湾,你会后悔。” “等那一天来的时候,你再来落井下石吧,”南湾迈开脚步,在经过他身侧的时候,没有一丝停顿,眉眼清淡到了极致,“在那天来临之前,我真的是不想再看到你,一眼都不想。” 属于她特有的清香淡去,空气里只剩凌冽的寒风。 南怀煜立在那颗枯树下,指腹揩过唇角,细长的眼眸里满是阴鸷,“湾湾,你想我不出现在你面前,那怎么可能呢......” 像是低喃,又像是自言自语。 ———— 秦蓁蓁今天心情格外的好,看到那些八婆一脸吃屎样的时候,别提有多解气了。 哼着小曲一路去了南湾的办公室。 推开一个门缝,手扒着门板,只将脑袋探了进去,“南医生,你今天的脸色很红润哦。” 南湾头都没有抬,医院里请假一天,就会有很多遗留的事情,“我看你需要去配一副眼镜了。” 她两天没睡好,眼皮重的都快撑不开了,她就不明白了,这姑娘是哪只眼睛从她脸上看到红润两个字的。 秦蓁蓁走到办公桌前,才注意到南医生没有化妆,精致的五官依旧很美,干干净净的,但眼底有着淡淡的倦意。 啧啧,慕男神真是一点都不节制! “脸色是不怎么红润,”眼睛转了转,笑眯眯的说,“但......心情很红润啊。” 她一想到昨天看到的新闻,就觉得世界格外得美好。 虽然陆男神也不错,但显然成熟多金的慕男神更加有魅力啊,南医生和慕男神站在一起的时候,也更般配。 南湾扶额,第一次听人用这两个字来形容心情,“你小学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一看就是工作太少了,空闲时间太多,八卦之心才会熊熊燃烧,无处安放。 秦蓁蓁脸颊有些发红,挠了挠耳后的皮肤,眼神一边看着手指,一边瞟向面前的人,“南医生......” “嗯?” 抿了抿唇,试探着问出口,“你和慕男神......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南湾握着鼠标的手顿了顿,原本聚焦在电脑屏幕上的目光失去焦点。 而后抬头笑了笑,“还没有确定,怎么了?” 秦蓁蓁并没有发现南湾情绪上的变化,认真解释道,“我怕过年回家,开年又得回学校,赶不上你的婚礼,好提前准备结婚礼物啊。” 窗户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室内即使开着灯,光线也不怎么好。 南湾放下鼠标,将办公桌上的日历翻过两页,看到今天的日期:12月28号。 再往后翻一页,就是29号,视线落那大大的数字上,良久。 沉默过后,低声喃喃说着,“是啊,都快要到春节了。” 正文 112.慕太太,这是在......撒娇? 嘉树也应该要放寒假了。 如果他问: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那个时候,沈之媚要怎么说才好呢...... 秦蓁蓁发现对面的南医生好像已经下线了的感觉,嘴巴撅起,掌心摊开,在她来回晃着,“南医生,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我都叫你好几声了。” 南湾回过神,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手指按着太阳穴的位置,轻声说着,“蓁蓁啊,我想休息一会儿。” 秦蓁蓁讪讪地收回空气里的手,唇瓣张了张,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说了句,“好吧,那我先出去了。” 南湾听出了她话音里的失落,但婚期不是她能决定的,现在也没办法跟她说具体的日子。 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抬手揉了揉她的齐耳短发,脸上带起浅浅的笑,“我没有嫌你吵的意思,就是没睡好有点困,别生气了,到时候你的请帖我亲手写,好不好?” 秦蓁蓁眼里的光芒重新绽开,“真的?” “当然是真的,”南湾按着秦蓁蓁的肩膀,把她的身体转了个方向,“顺便帮我把门带上。” ———— 北岸别墅。 赵樱避开周姨,拿着手机回到房间,拨通了一串号码。 电话接通后,小心翼翼的开口,“夫人,慕先生和南小姐,好像不同房。” 程世蓉一边给鸟喂着食,一边说着,“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好像这个词,以后我不太想听第二次。” 话音不重,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容违背的。 赵樱正了正神,“我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慕先生昨晚睡的是次卧。” 程世蓉逗着鸟儿的动作停顿了一秒,眼里多了几分赞赏。 倒是个懂分寸的孩子。 怀孕初期,最是危险的时候,年轻人荷尔蒙旺盛,难免情难自禁。 分房睡,可以避免擦枪走火。 “以后这种小事,就不用给我汇报了。” 赵樱坐在床上,低着头应了声‘好’后,有些泄气的道,“夫人,慕先生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我一眼,我恐怕......” 程世蓉转身往屋里走去,优雅的笑着,“你面前还站着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我儿子又不瞎,会把多余的目光给你?” 赵樱心里不服气,但又不敢反驳,“那您为什么......” 程世蓉坐在化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的皱纹似乎是又多了几条,皮肤也松弛了。 人果然不能不服老啊,难怪公司里的事情,她都没精力操心了。 “女主人怀着孕,以后的机会多的是,你如果没那个本事,就别怪我不近人情。” 赵樱一听这话,连忙说道,“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做好您交代给我的事情的。” 程世蓉笑,“我有交代你什么吗?” “没有没有,都是我自己的注意,跟您没有一点关系。” 周姨洗完床单,一个人撑不开,只好去叫周樱来帮忙。 叫了好几声,赵樱才慢慢的走过去,帮着晾晒床单。 周姨看她表情不太对,关心的问道,“小赵啊,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我就是有点困。” 周姨放下心来,以过来人的身份传授经验,“在这样的家庭里做事,可不能偷懒,虽说先生和太太都很温和,但咱们得知道自己的身份。” 赵樱觉得很烦,但还是乖巧的应着,“好,我知道了。” ———— 南湾在桌面上趴了不到十分钟,手机的震动声就‘嗡嗡嗡’的响起,格外的刺耳。 屏幕上跳跃着的那串数字,虽说她只看到过一次,但早已熟记。 视线渐渐清明,心底徒然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 拿起茶杯,喝了口水以后,才接起,“你已经到了吗?” 男人一如既往低沉好听的嗓音透过电话响在耳畔,“嗯,刚落地。” 南湾问完那句话没营养的话后,就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了,她没有过这样的经验。 新婚的第一天,他就出差,少了面对面相处的尴尬,但彼此之间的陌生也没有减少。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阵的嘈杂声,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 于是,就有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但这种沉默,似乎是让人觉得舒服的。 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身边的秘书汇报工作行程的声音,还有......他的脚步声。 似是走到了安静的地方,那些杂音都听不到了,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嗓音,“晚上如果睡不着,可以去书房看看电影,种类很多,应该会有你喜欢的。” 南湾低低的应了一声,起身,走到窗户旁,视线落在窗外,“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的慕瑾桓上了车,薄唇噙着笑,嗓音像是最亲密的恋人般缱绻,“想我?” 坐在副驾驶的汤秘书,眼神瞄向后视镜,然后和旁边的司机同时看向对方。 眼神里的意思,不谋而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在听到那两个字后,南湾打开窗户的动作一抖,手肘便碰倒了窗台上的花瓶。 玻璃材质的花瓶跌落在地,碎裂声很清脆,花瓣和枝叶四散,花瓶里的水顺着缝隙流淌。 一地狼藉。 声音不小,自然是能传到电话那头的。 慕瑾桓眸色一紧,“怎么回事?” 南湾闭了闭眼,抬手将长发撩到脑后,蹲下身去捡地板上四散的花枝,闷闷的说着,“一个实习生用来贿赂我的花瓶,就在刚刚命丧我手,都怨你。” 如果蓁蓁同学知道了,她的耳朵又要起茧子了。 慕瑾桓听着她小女人的音调,一向沉稳的脸庞此刻竟有些怔住。 慕太太,这是在......撒娇? 他见过酒后醉眼迷离的南湾,见过神色清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南湾,见过在慕家温婉可人的南湾,也见过美人出浴后烟视媚行的南湾...... 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 即使没有在眼前,他似乎也能想象到,她蹲在地板上,一手抱着膝盖,鼓着腮帮闷闷不乐地看着地面上的花瓣的模样。 像是小猫的爪子轻轻挠过心尖,很痒,但没办法阻止。 靠在后座上,半磕着黑眸,嗓音是慵懒的低沉,“我不过才说了两个字,怎么就都怨我了?” 正文 113.南小姐恶名遍地。 南湾捡完花枝,想都没想就去拿地上的玻璃碎片。 刚碰到,指尖就传来了一阵刺痛感,鲜红的血液渗出,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手臂收回,目光落在指尖渗出的血滴上,轻微的疼痛感让她意识到自己刚刚了些什么。 闭了闭眼,她是脑抽了吗? “我胡说的。” 慕瑾桓轻磕着的黑眸睁开。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又恢复了原有的音调,那娇俏的话语消失的了无痕迹,似乎那只是他的错觉。 眉宇间的笑意隐去,俊脸的弧线是棱角分明的冷冽,黑眸深如一汪幽潭,“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这沉沉的话音听在耳里,有种讳莫如深的感觉。 南湾站起身,将手机夹肩膀和耳边,拉开抽屉去找创可贴,浅浅的笑道,“你明天就回来了,我还需要问什么?” 慕瑾桓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敲打着膝盖,眼尾溢出冷冷的嗤讽,“确实不需要。” 车内的温度骤然降低,汤秘书打了个寒颤,后视镜里只看到慕总绷地紧紧的下颚。 心里不禁暗想,这太太是不是故意的? 慕总都提示的这么明显了,问一句客户是男是女之类的,又不会少根头发。 后座传来一声低低的声响,像是某个东西扔在座椅上发出的声音。 汤秘书猜想,应该是手机......吧。 坐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嘟...嘟...嘟...” 电话里突然响起的忙音,让南湾贴创可贴的动作停了下来,牙齿还咬着刚撕下来的贴纸。 她......说错什么了吗? 仔细回想了一遍,好像并没有啊。 “扣扣......” 敲门声响起,“南湾我进来了。” 似乎也只是意思意思,并没有耐心地等她的回答。 沈之媚推门而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是一地的狼藉,其次才是动作极其扭曲的南湾。 眨了眨眼,笑着打趣,“啧啧啧,这才两天,就有慕男神的爱慕者来找你麻烦了?” 南湾没好气的斜了她一眼,将贴了一半的创可贴贴好,把夹在肩膀上的手机放回桌面,然后拿下嘴里的贴纸。 不想跟她说话,起身,开始收拾地上的玻璃残渣和水渍。 沈之媚本来是开玩笑的,但现在看着似乎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迈步走到办公室的中央,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试探着问道,“还真是啊?” 慕男神...... 南湾将玻璃渣扫进垃圾桶后,转身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南太太,您的男神不是我三哥吗?合着现在人家听不见也看不到,您就很肆无忌惮地放飞自我了?” 话是她说出口的,但戳的是两个人的心。 这样的话,有时候是南湾,有时候是沈之媚,并不会刻意提起,也不会为了对方而选择闭口不提。 一切都是自然的,就像以前一样。 谁都会痛,但对她们来说,知道痛,就说明自己还活着。 甘之如饮。 沈之媚一如往常,丝毫不在意,走到南湾的办公椅上坐了下来,脚尖点地,用了点力,软椅开始转着圈。 “医院里的年轻小姑娘们都是这么叫的啊。” 地面恢复干净,南湾取了湿纸巾擦着手,很是纳闷,“我怎么不知道?” 沈之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双脚落地,转动的椅子停了下来,“南小姐恶名遍地,谁还敢在你面前那么叫啊。” 南湾靠在办公桌边,细长的腿交错站着,将擦完的纸巾投进门后的垃圾桶里,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谢谢夸奖。” 沈之媚也笑,“不客气。” 南湾之前堵在胸口的那股情绪还在,有些莫名的烦躁,收起了玩笑的表情,“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沈之媚瞥了一眼她包着创可贴的手指,但也只是一眼,并没有多问,开口说起了正事,“嘉树马上就要放寒假了,我跟爸说过了,到时候你帮我带几天呗。” 南湾抬眸,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南太太准备抛夫弃子去潇洒了?” 沈之媚觉得她不对劲,但不知道她到底哪不对劲,“什么情况,怎么跟吃了炮仗一样。” 脑袋凑过去想看个究竟,却被对方眼疾手快地推回了软椅。 不敢对视,眼神躲闪,很诡异...... “行行行,我带还不行吗?”南湾抿了抿唇,手指不太自然的理着头发。 以前她自己住,带几天都没问题,可现在不一样了。 万一他不喜欢孩子怎么办...... 就算是不喜欢,应该也不会太讨厌的吧,毕竟他对着轻轻的时候,还是很温和的。 沈之媚也没太过分,玩笑过后就翻篇了,“那就这么说好了,到时候我把嘉树送过去。” 南湾点了点头,神色恢复了正常,似是无意间问出口的,“你去哪儿?” “慕瑾谦说,美国有位很有名的专家,三哥这样的情况,以前成功治愈过。” 听到这样的话,南湾的心里仿佛被激起了千层波浪,原本没有焦点的目光汇集在那张温婉好看的脸庞。 想要说很多,但话到了嘴边,却也只剩下一句,“我陪你去吧。” 沈之媚站起身,一手按着脖颈,一手抬得高高的,伸了个懒腰,“得了吧,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你呢,我自己可以。” “那你注意安全。” “放心,在三哥醒来之前,我都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 南湾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是八点五十分。 电梯门开口后,看见里面的人,她面色如常的走了进去。 高慧瞧着对方的模样,就仿佛她不存在一般,更是恨的牙痒痒,“南湾,你现在很得意是不是?” 完全被无视。 高慧盯着两步前的背影,冷笑出声。 而后想起来了什么,脸上是嗤讽的笑,双臂环抱在胸前,自顾自的说着,“今天我们科室来了一位的病人,容貌极美,声音也特别好听,是慕主任亲自接待的,看着是很相熟的模样。” 除了那两条不方便的腿,真是挑不出一点不好的地方。 刻意营造一种很神秘的感觉,“你知道,她在家属栏里,写的是谁的名字吗?” 正文 114.南医生今天过生日,怎么,这事你不知道? 南湾的视线落在不断下降的数字上,神色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高慧心里越狠,脸上的嘲讽便越明显,半掩着嘴,故意做出了很惊讶的模样,“她写的,是慕氏总裁的名字哎,你说,他们会是什么关系啊?” 南湾,你就装吧,我看你能装多久! 电梯到达一楼,南湾迈步走出,步伐很稳。 高慧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拿了一手好牌,却完全被无视,心里的怒火更盛。 抬腿追了上去,拦住那人,五官有些扭曲,“南湾,你是聋了吗?” 南湾有些烦躁,抬起头,淡淡开口,“五年前的事,你到现在还揪着不放,很有意思?” 高慧冷笑,“不管是有意思还是没意思,我开心就好。” 五年前,原本每天抖说只爱她一个的男朋友,有一天却突然跟她分了手,转眼就去追了这个贱人,让她在学校丢尽了脸,至今都不敢去参加同学会。 如果不是这贱人刻意勾引,那个渣男怎么可能会那么快就变心。 这口气,她一定会报的! 南湾面庞清淡,精致的眉眼间没有一丝温度,“我不是什么善茬,给你脸的时候,就有点眼力见接着脸,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脚,我懒得跟你计较,别再不知好歹的凑上来碍我的眼。” 高慧先是一愣,随后眼里的怒火燃得更烈,“你!” 抬手就想扇过去,却意外的被截在了半空中。 南湾扣着她的手腕,脸上的表情无波无澜,“如果没办法弄死我,你就安生点吧。” 说完,便甩开了。 高慧踉跄了一步,稳住身体后,死死的瞪着面前的人,咬着牙嘲讽,“找了个有背景的靠山,就原形毕露了?” “等你找到更有背景的靠山后,再来蹬鼻子上脸吧,”南湾不想第二次浪费口舌,索性一次性解决,“不过,就凭你这样的姿色,手段和情商都不怎么够,恐怕是有点困难的。” 迈开脚步,走过她身侧的时候,脸上是淡淡的笑意,“人活在世上,有目标是好事,即使.....这辈子也实现不了,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强。” 耳边的脚步声淡去,高慧依然站在原地。 心底涌出无限的恐惧:那样优雅的骄傲,恐怕是她穷极一生都到达不了的。 垂在身侧的手越攥越紧。 南湾,咱们走着瞧! ———— 青城的夜,真是越来越冷了。 刘安关上车门后,恭敬的问,“太太,是去您的公寓收拾行李吗?” 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啊,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选择了最辛苦的职业。 成了豪门太太,却加班到这么晚,真是无法想象。 虽说,以前的南家,也是豪门的代表。 南湾靠坐在后座上,视线落在窗外,淡淡地说着,“周末休息,明天再搬吧。” 刘安启动车子,“那直接回北岸背别墅?” 他问完这句话后,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又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候得罪了这位祖宗。 所以他的问题,才会像石沉大海一般。 得不到回复,也没有胆子再问第二遍,他只能先往前开着。 南湾看着车窗外绚烂斑斓的霓虹灯,隔着玻璃,光线都很柔和,樱唇轻启,“去南家。” 刘安连忙答道,“好的。” ———— 南家别墅。 管家打开门后,有些惊讶,“小姐,这么晚,您怎么回来了?” 南湾脱下外套,和手里的包一起递了过去,似笑非笑的反问,“我不能回来?” 管家连忙解释,“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南湾淡淡的笑了笑,越过他,往客厅走去。 姜小曼脸上敷着面膜,楼梯正下到一半的位置,看到出现在客厅中央的人后,白色面膜纸下的表情瞬间丰富了起来。 手臂是标配的贵妇挎包的动作,慢慢的下着楼梯,声音又尖又细,“呦,真是稀客啊。” 闹出了那么大的乱子,她倒是逍遥自在去了,留下一堆麻烦给怀煜,真是气得她脑袋疼。 几百年都不回家的人,今天突然回来了,绝对没什么好事。 这样阴阳怪气的讽刺,南湾似是没有听到一般,直接从姜小曼身旁走过,踏上楼梯。 姜小曼冷哼了一声,假装去客厅喝茶。 看着南湾走进书房后,悄悄的跟了上去,耳朵贴在门边,听了好久,结果一点声音都没有。 泄气似的跺了跺脚,回到了卧室。 ...... 南承智摘下眼镜,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架,脸上带着笑,“湾湾回来了啊,吃饭了没有?” 南湾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脊背挺的很直,坐姿也是从小就养成的优雅,嗓音浅浅,“爸爸这两天心情好像很好的样子,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闻言,南承智整理图书的动作僵了一秒,但很快恢复正常,直言不讳,“和苏家比起来,慕家确实是更好的。” 慕家那两位昨天就来过电话了,倒是一点都没有嫌他们高攀的意思,还说婚期要两家人一起敲定才好。 谁都知道,之前的慕氏企业,程世蓉才是真正握着大权的人,在商场上的手段丝毫不输给男人。 分毫不让,精明强干,是典型的女强人。 如今退下职位,在家里颐养天年,倒是亲和了许多,很令他意外。 南湾坐姿未变,眼眸微垂,视线落在地毯的花纹上,唇边带着浅浅的弧度,没有接话。 南承智整理好书架后,转身,走到沙发旁,坐下。 看着女儿放在腿面上的手,犹豫了几秒钟,掌心还是覆了上去,力道很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平常到只能用平常这两个字来形容的的动作,他却很生疏,也很僵硬。 记忆里,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抱过这个女儿。 嗓音是慈祥的沙哑,“你这孩子,怀了孕怎么也不跟爸爸说一声?” 听到这话,南湾原本有些虚散的目光,渐渐有了焦点。 左边的沙发深陷,连带着她的位置也往下落。 手背的皮肤,接触到他掌心的时间很短,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干燥的粗糙触感。 原来,他的态度转变这么大,是因为她有了‘护身符’啊...... 他是不是也觉得,如果没有这‘孩子’,她是进不了慕家的门的,南家也得不到这么大的利益。 “我今天回来,是想问爸爸要样东西的。” 南承智思虑了几秒钟后,问道,“什么东西?” 南湾温柔的笑了笑,嗓音很轻,“您和妈妈订婚的时候,您送她的那块玉佩,我记得,好像是阿姨收起来了。” 闻言,南承智的目光一怔,仿佛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拳,五脏六腑都受了损伤。 那些原本以为已经遗忘了的片段,在脑海一幕幕闪过,没有停歇。 头疼的旧疾病发作,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天翻地覆。 他神色痛苦,缓缓站起身后,走到书桌,从抽屉里翻找到药瓶,颤颤巍巍的倒出两粒,就这么干吞了下去。 药片生生挤下喉咙,留在口腔里的苦涩感久久都未散去。 南湾起初只是看着,清淡的眉眼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仿佛是个不相干的局外人一般。 但最后,却还是把茶几上的茶杯递到了南承智的手里。 那张沧桑的脸,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似乎就老了好几岁。 南承智接过,连喝了好几口,而后掌心撑在桌面上,闭着眼,呼吸粗重。 良久,那难以忍受的疼痛缓解了之后,才艰难的开口,“你在这里等一会儿,爸爸去拿给你。” 南湾看着他步履蹒跚,动作极慢,一副随时都可能会摔倒的模样,问出了口,“多久了?” 南承智握上门把手,嗓音沙哑,“老毛病了,不碍事。” 走出书房。 ———— 南承智走进卧室的时候,姜小曼正拿着平板看韩剧,手边还放着佣人切好的水果。 “你把那块玉佩放哪儿了?” 姜小曼原本还沉浸在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里,一听这话,顿时没了看剧的心情。 退出播放界面,将平板扔到床边,眼神躲闪,“什么玉佩,我不知道,你别问我。” 一边说着,一边往被褥里滑。 南承智刚缓过劲,没有太大的力气说话,“湾湾说你收着的,不会有错。” 姜小曼冷了脸,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死死的瞪着他,“她说你就信?” 南承智不想跟她吵架,叹了口气,拿开平板,坐在床边,很是无奈,“她不会撒谎。” 姜小曼眼珠转了转,依偎在他怀里,放软了嗓音,“老公,你的意思是我在撒谎?” 表面上是在撒娇,心里却在冷笑。 已经漠视了那么多年,现在想当慈父,恐怕是晚了点吧。 南承智也是男人,自然是吃这一套的,拍了拍她的背,耐心的哄着,“那种款式老旧的东西,你留着也没什么用,把它给南湾,我再给你买一套珠宝。” “现在南湾不是一个人了,慕家的那两位对她都是好言好语的,我们也得大方一点不是?” 姜小曼想了想,那小蹄子既然开了这个口,就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如果她今天不给,不仅会得罪慕瑾桓,也会惹怒南承智。 左右思量,还是掀开被子,下床,从首饰盒里翻找出来。 把玉佩扔到男人怀里,故意做出生气的模样,“给你。” 然后重新回到床上,背对着他,拉起被子,闭上了眼睛。 今天是玉佩,明天又会是什么....... ———— 南湾拿着玉佩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巴顿就卧在楼梯口旁,眼睛看着门的方向,仿佛是等了她许久的模样。 看见她,就立刻站起来,小跑到她面前,乌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南湾俯身,抚摸着巴顿的脑袋,轻声问,“你是想和我一起走吗?” 巴顿似乎是能听懂一般,耸拉着的脑袋抬了起来,‘汪汪’的叫了两声。 南湾蹲在身体,捧着巴顿的脸,鼻尖凑了上去,亲昵的蹭着,“是我不好,没时间照顾你,才把你留在这里这么长时间。” 巴顿似是很享受这样的亲密,尾巴欢快的摇摆着。 管家看见南湾从二楼下来的时候,连忙去取了她的外套和手包。 可发现巴顿有跟着出门的意思,“南湾小姐,这狗......” 南湾穿好外套,将长发从领子里拨出,接过管家手里的包,淡淡说着,“不管谁问,就说我带走了。” 管家有些为难,“可是......” 南湾无波无澜的视线看过去,“巴顿是我带回来的,我没有带走的权利?” 管家忽然打了个冷战,明明他看到的人是柔和的,嗓音也是平缓的。 可却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上前为南湾打开了门,语气恭敬,“......夫人问起,我会照小姐的话回复的。” 刘安在车里只等了不到半个小时,所以哈欠一个也没打。 看见那只大金毛的时候,站在车旁一动都不敢动,腿有些打哆嗦,“太太,这个...这个....是什么?” 南湾自己打开了车门,让巴顿先进去,瞥了一眼如同被点了穴一般的刘安,“也不是特别冷,半个小时就冻坏脑子了?” 刘安:“......” 祖宗啊,他小时候被狗咬过啊,留下的阴影到现在还在! 双手搓了搓,脸上裂开讨好的笑,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然而就被一句话彻底浇灭了,“我很困,你把嘴闭上。” 刘安:“......” ———— 南湾洗完澡出来,巴顿就立马上前,围在她腿边转悠。 她走到哪儿,这小尾巴就跟到哪儿,有些无奈...... 应该是换了新环境,不适应吧。 最后,她还是妥协了,“好了好了,我陪着你还不行吗?” 大金毛睁着黑溜溜的眼睛,表示自己很欣慰。 南湾坐在地毯上,让巴顿睡在她腿边。 手臂勾到桌子,拿过桌上的包。 玉佩握在手里,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上面雕刻的纹理。 地暖很足,毛茸茸的地毯上很温暖,南湾顺势躺在巴顿身边,在闭上眼睛之前,拿过手机,点开了屏幕。 除了杂七杂八的消息之外,没有他的短信,也没有他的来电。 南湾,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给他房子,他给你庇护,不谈感情,只谈交易,能维持相敬如宾就最好。 肉体上的纠缠避免不了,他在给你时间。 所以,你在......失落些什么呢? ———— 周末休息,南湾起的不算早,下楼的时候,周姨早就准备好了早餐。 巴顿跟在她身后,看见客厅的赵樱就扑了上去,就像昨晚一样。 “啊!” 赵樱尖叫出声,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一张小脸被吓的惨白。 南湾皱眉,不轻不重的说了两个字,“回来。” 巴顿听见主人的声音,将抬得高高的前爪放了下来,极不情愿的走到南湾身边。 周姨松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太太啊,您怀着孕,养宠物是不是太危险了,万一不小心伤到了您可怎么好。” 还是这么大个儿的宠物! 刚才如果不是太太及时制止,她差点以为小赵会被直接被扑倒。 “新环境,它还不适应,周姨放心,不会伤到我的,”南湾摸了摸巴顿的头,面色如常,往餐厅走去,嗓音平淡,“小赵,你没事吧?” 赵樱还未从那惊吓里缓过来,双手抱拳握在胸前,目光涣散,“没......没事。” 周姨走到餐桌旁,拿起小碗,给南湾盛着粥。 眼神瞄过趴在地板上的大金毛,竟觉得很温顺,并不像是很暴躁的样子。 有些想不通:奇怪,怎么单单对小赵那么凶呢? 南湾捏着勺子的柄,搅了搅碗里的粥,先小口尝着味道,觉得还不错,才吃了起来。 “如果吓到你了,我替巴顿向你道歉。” 清淡的嗓音从餐厅里传出来,赵樱回过神。 慢吞吞的走到餐厅门口,一只脚踏进去,看到南湾脚下的大金毛时,连忙收了回来。 “太太严重了,我还好。” 南湾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举止优雅的吃着早餐。 周姨回到厨房,一边整理餐具,一边暗自想着: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动物都是通人性的,不会无缘无故攻击一个人。 难道小赵以前欺负过它? 不应该啊,昨晚她问过了,确实是第一次见。 哎,做人难啊,做下人更难。 ———— 南湾吃过早饭过后,上楼睡了个回笼觉。 傍晚的时候,出了门。 到约好的地方后,果不其然,许墨一那倒霉孩子又在故意找沈之媚的茬。 看见南湾,立马就跑到她身边,像是只无尾熊一样,紧紧的抱住了她的胳膊,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姐,沈之媚她趁你不在又欺负我,你得帮我报仇!” 南湾觉得脑袋有些疼。 沈之媚也照样学样,挽住了南湾的另一条胳膊,表情一致,音调一致,完全是复制粘贴,“湾湾,你妹妹刚刚骂我来着,你得帮我骂回去!” 南湾闭了闭眼,觉得头皮也有些疼了。 “海底餐厅,我请客,去就给我松开,不去我就走了。” 话音刚落,缠在胳膊上的力道就消失了。 沈之媚已经好久没有出来散过心了,看着街道两边的夜景,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一边慢步走着,一边打趣,“你的工资被扣到明年六月份了,大出血之后准备怎么活啊?” 海底餐厅是青城最有名的餐厅,当然也是最烧钱的地方。 许墨一扬起下巴,“慕男神像是缺钱的人吗?我姐姐就算是每天都去,也就跟玩一样好吗?” 南湾似笑非笑的看着许墨一,漫不经心的问着,“我记得你很不待见他的,怎么也开始叫男神了?” 许墨一耸了耸肩,回答的理所当然,“慕男神最近风太大,我也是凡人一个,猝不及防被圈粉,我也很无奈啊。” 虽然她是南陆CP粉,但实在是架不住慕男神那行走的荷尔蒙的魅力,更何况,姐姐已经嫁给他了,她自然是希望两人能好好相处的。 姐姐这些年受了那么多委屈,能有个成熟的男人在她身后,总比一个人单亲匹马的往前闯要好太多。 沈之媚补充,“最最重要的,是能看到我们湾湾的好啊。” 许墨一颇为满意,抬手打了个响指,“就冲这句话,我今晚放过你了。” 沈之媚微笑,“多谢墨鱼宝宝。” 许墨一着了眨眼,很有大将之风的摆了摆手,“小意思。” 一旁的南湾,就静静地看着这俩货耍宝,不仅不想参与,还很想不认识她们。 手机很安静的躺在包里,心底那股从昨天就有的情绪,好像更明显了。 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走到路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沈之媚和许墨一玩闹着跟着上了车。 ———— 霍亦寒到机场的时候,是晚上十点整,等了大约十分钟。 汤秘书看到等在外面的霍亦寒后,很识趣的没有继续往前走,“慕总,我先回家了。” 啧啧,这基友情真是感人,慕总才出差两天,就黏到亲自来接机了。 慕瑾桓的视线扫过台阶下的人,淡声说了四个字,“注意安全。” 汤秘书应了声好。 霍亦寒慵懒的靠在车身上,掐灭了手里的烟,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慕总,您刚娶回家的老婆还想不想要了?” 闻言,慕瑾桓棱角分明的俊脸沉了沉,连带着低沉的嗓音也带了几分冷,“小学老师没教过你,说话的时候要有因有果?” 霍亦寒将他的行李箱放好,关上后备箱的门后,试探着问道,“南医生今天过生日,怎么,这事你不知道?” 向来随叫随到的许墨一今天很反常,意志力极其坚定,他怎么叫都叫不动。 他旁敲侧击,才问出今天是南湾的生日,她要和沈之媚一起帮南湾庆生。 霍亦寒发现,在他说完那句话后,面前一向高冷淡漠的人,竟怔住了神。 “你当真不知道啊!” 慕瑾桓黑邃的眸仁此刻暗流涌动,眉宇之间的褶皱出现,又恢复平整,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霍亦寒看了看俊脸绷得极为隐晦的好友,继续加大火力,“你小姨子说,她们今晚要在酒吧玩到天亮再回家,两瓶酒都见底了,这还是我半个小时前打的电话......” 话音还未落,手里的车钥匙便一股大力截走。 正文 115.他要她清醒,清醒的说愿意。 霍亦寒眼睁睁的看着慕瑾桓进了主驾驶的位置,还好他反应极快,连忙坐上了副驾驶,否则一定会后悔自己刚才的作死。 啧啧,这是千年冰山动心了的征兆? 路人只见一辆全球限量的跑车以极快的车速汇入车流,然后消失在视线里,不留一点踪影。 ———— 灯光昏暗,舞池里年轻的男女肆意扭动着身体,空气里的酒精味和香水味混合,暧昧而旖旎。 许墨一去了洗手间,吧台的角落里只剩南湾和沈之媚。 嘈杂的音乐声充斥在耳畔,沈之媚举起酒杯,再一次说着已经说了N遍的四个字,“生日健康。” 南湾一手托着脸颊,一手缓缓地摇晃着手里的酒杯,没好气的斜了沈之媚一眼,“再说一句我就捏死你。” 沈之媚自顾自的拿过南湾的酒杯,和自己的杯子响亮的碰了一声后,重新又塞回到南湾手里。 温婉的眉眼笑意浅浅,“地球上的人这么多,同一天出生的就有成千上万个,我得多说几遍,天上的神灵才能听见啊。” 南湾心底升起暖暖的热流,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在酒精的作用下,似乎淡去了很多。 “幼稚。” 将酒杯送到唇边,仰头,喝尽。 沈之媚也笑着喝光了杯子里的液体,余光扫过不远处的静静看着她的男人,神色没有一丝波动。 周围不还好意的男人们蠢蠢欲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上前搭讪。 聚在一起的同伴,高高低低的调侃着。 “一个是温婉可人的白玫瑰,一个是清冷疏离的红玫瑰,脸蛋和身材通通在线,真是撩的人心痒痒。” “也就只能看看过过眼瘾,两个都是有主的,哪一个都轮不到咱们。” “那南湾现在动不得,跟守活寡没什么区别的沈之媚也动不得?” “你没看见人家初恋男友叶君彦在背后默默护花的吗?就算南泽现在跟个废人一样,可谁能保证他不会哪天就醒过来了,到时候你有几条命给他玩儿?” “说得也是,比起来,还是许家那妞儿最嫩。” “......” ———— 洗手间内。 南湾站在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俯身掬起一捧凉水,浇在脸颊上。 有些发烫的皮肤,降了温。 擦干脸颊上的水渍后,转身往外走。 刚走出洗手间,腰肢就被突然出现的大手掐住,整个人直接就被按在了走廊的墙壁上,力道大的几乎要捏碎她。 熟悉的气息窜进鼻腔,和她身上的酒精味不同,是清冽好闻的。 “今天的酒,好喝吗?” 低沉暗哑的嗓音响在耳畔,炙热的呼吸落刚浸过凉水的皮肤上,仿佛是带着魔法能力一般,掀起了一阵旖旎。 暧昧,缱绻。 南湾抬眸,看着眼前被放大的俊脸,有短暂的恍惚。 只是两天没见而已,怎么就像是有两年了呢? 脸上漾出浅浅的笑意,醉眼迷离,“你尝一尝,不就知道了。” 慕瑾桓目光灼灼多的凝着眼前的人,深眸一片晦暗。 往前走了半步,身体贴的更近。 也许是酒精的缘故,女人的耳垂泛起了潮红,渐渐蔓延至锁骨。 她一双动人的眼眸泛着水光,亮晶晶的。 喉结滚动,嗓音低沉暗哑,“那就尝尝吧。” 话音既落,骨节分明的手指便勾起了女人的下颚,低头,准确的覆上那两片樱红的唇瓣。 唇被攫住,属于男人的气息浓烈的压了下来,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侵占着南湾的呼吸。 身后是冰凉的墙壁,身前是男人炙热的胸膛,她被困在其间,无法动弹。 温热的舌撬开她紧闭的牙关,长驱直入,狂风暴雨一般,舔舐着她口腔里的每一寸肉壁,仿佛是要将她拆吞入腹。 走廊里不时有人经过,他似乎并未在意,没有一丝停止的意思。 呼吸被夺走,舌根发麻,身体像是失去了站立的力气,顺着墙壁一点点往下滑,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圈上了男人精瘦的腰。 南湾的动作,让自己的唇舌得到了自由,新鲜的空气进入鼻息,那股窒息感渐渐散去。 恍惚的视线有了焦点,小口地喘着粗气,脸上的笑意重新绽放,“好喝吗?” 慕瑾桓箍在女人纤细腰肢上的手臂收紧,唇舌顺着她的下颚滑到了耳后,那嗓音仿佛也染上了她嘴里酒精的香醇,低哑的不像话,“还不错。” 当那仿佛带着电流般的大手探入衣摆的时候,南湾脸上的笑骤然僵住了,手指无意识的攥着男人身上的西装,“这里是酒吧。” 都说男人兴致来了的时候,是不分场合不分地点的。 她不排斥他的亲近,可是这样的地方,她不要...... 闻言,慕瑾桓轻瞌着的黑眸睁开,原本的躁动被凛冽取代,眼角眉梢都是寒意。 唇与唇之间的只剩一张纸的距离,淡漠的嗓音缓缓而出,“原来慕太太还知道,这里是酒吧。” 他在生气...... 南湾将男人探进衣摆的手拉出,十指相扣,身体向前倾,主动依偎在他怀里,嗓音浅浅,“我没喝几杯,真的。” 温香软玉抱满怀,让慕瑾桓身上的戾气散了几分,修长的手指捏着女人圆润精巧的下颚,强势的抬起,四目相对。 削薄的唇带起淡淡的弧度,“几杯?据我所知,这种酒,孕妇是一滴都不能沾的。” 不是说准备玩儿到天亮? 如果他今晚没回来,这副死样子要被多少人看了去。 慕太太,真是一点自觉性都没有。 男人的眸子深邃如幽海,似乎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魔法。 只要和他多对视几秒,就会不受控制的沉沦。 南湾一定是喝多了,所以话才想都没想就说出口了,“我又没有怀孕......” 闻言,慕瑾桓怒极反笑,英俊的眉宇间的暗色也在悄无声息的褪去。 松了捏在女人下颚上力,骨节分明的手指转移到了她粉色的耳垂,带着薄茧的指腹缓缓的磨砂着,是旖旎暧昧的力道。 低头,薄唇贴在她耳边,嗓音低哑,性感到了极致,“那今晚就让你怀上。” ———— 许墨一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不然,她怎么看到向来高冷的姐姐,此刻竟变成了......温顺的小绵羊? 脸颊红红的,耳根也是,眼里水汪汪的,嘴巴有点......肿? 天啊! 慕男神果然很生猛! 脑子立刻清醒了一大半,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干干的笑了两声,“姐夫啊,这个...那个...我...” 霍亦寒慵懒的靠在吧台边,桃花眼里兴致满满,漫不经心地数着已经空了的酒瓶,“一瓶,两瓶......” 许墨一毫不犹豫的甩一记冷眼过去。 而后看向慕瑾桓的时候,立马换上了可爱暖萌的表情,速度堪比鼠标右键刷新。 一寸一寸的蹭了过去,“这跟我没关系,我早就说了,姐姐是已婚妇女,不能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可她就是不听,还以死相逼。” 沈之媚接到了许墨一的眼神示意后,那妥妥的演技都不用排练的,“我和墨鱼是被逼的,忍辱负重,苦不堪言。” 南湾:“......” 很好,非常好。 慕瑾桓低头看了看身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人,唇角扬起似有若无的弧度。 旁若无人的握住那柔软的小手,淡淡的对霍亦寒说了句,“车我开走了,你送她们回去。” 迈开长腿,走出酒吧,留下三只互相干瞪眼的吃瓜群众。 许墨一看着那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酒吧门口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吧台,双手托着生无可恋脸,“完了完了,你看到姐姐的眼神了没,我们俩一定会被报复的。” 沈之媚倒是不这么想,神色清浅,笑意满满,“我看,真完蛋的是你姐姐才对,肯定会被修理的很惨。” 霍亦寒收回视线,自然的从许墨一手里截过她的酒杯,对着沈之媚说,“同道中人,干一杯吧。” 沈之媚感觉那道始终存在的视线更加深了,但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改变,拿起酒杯,跟霍亦寒碰了碰。 仰头,喝尽。 许墨一撇了撇嘴,而后想到了什么,把脑袋凑了过去,笑眯眯的说,“我们赌一把吧。” 霍亦寒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许墨一眼里全是狡黠,“我赌慕男神会先被我姐姐收服。” 虽说大总裁气场很强,但姐姐也不弱啊。 南泽哥那么多年都是高冷禁欲系,婚后不照样变成了宠妻狂魔,人前人后秀恩爱简直是丧心病狂。 霍亦寒颇为嫌弃的看着许墨一,伸出食指在她眼前摆了摆,“我就赌南医生会被慕桓睡的服服帖帖。” 以他百花丛中过的经验,只要技巧得当,再烈的女人也能化成一滩春水。 那南湾看着有千百副面孔,实则不过也只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女人而已,早晚都会收起身上的刺。 沈之媚放下酒杯,嗓音浅浅,“那我就赌......势均力敌。” 霍亦寒不屑的冲墨一扬了扬下巴,“如果我输了,你以后的婚礼花销我包了。” 许墨一同样的表情,对着沈之媚,“如果我输了,我就再也不跟你争宠了。” 沈之媚站起了身,拿起旁边放着的包垮在肩上,冲霍亦寒眨了眨眼,“我输了,就把墨鱼宝宝赔给你啊。” 有人是装糊涂,有人是真糊涂。 所谓暗恋,不就是这模样吗? 她说完这句话后,抬手在许墨一的脸蛋上捏了捏,对方扑过来之前,她就很明智的离开了战场。 ———— 周姨打开门后,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精味道。 两人是站在一起的,她不知道是从谁身上散发出来的。 将两人的拖鞋摆好后,把玄关的空间让了出来。 赵樱清了清嗓,视线落在那张宛如雕刻般的俊脸上,柔声问道,“先生,太太,需要准备夜宵吗?” 南湾没说话,靠着男人借力。 慕瑾桓将女人柔软的身体往怀里带了带,无波无澜的眸色扫过一旁站着的赵樱,淡淡道,“喝了酒,头有些疼,麻烦周姨煮碗醒酒茶送上来。” 闻言,赵樱脸上青一道白一道的,交握在身前的双手越握越紧。 明明是她问的,可先生却让周姨做。 这不是明着嫌弃她吗? 周姨倒是没想那么多,连忙应了声好。 ———— 身体跌进柔软的被褥,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还未散去,下一秒男人沉重的身体便压了下来。 体内的酒精渐渐发酵,视线模糊混沌,像是有好几张脸在眼前晃着。 南湾索性放松了自己,清淡的眉眼之间漾出明艳艳的笑,醉眼迷离,“慕先生,你是不是太不解风情了,真是伤透了小姑娘的心。” 乌黑的长发海藻般散开,几缕粘在绯色的唇瓣上。 柔软的嗓音,还有那仿佛是浸了蜜一般的笑。 慕瑾桓下腹一紧,蓄势待发的难受。 抬手扯掉了自己的领带,薄唇带起一抹弧度,嗓音低哑,“说说看,我怎么不解风情了?” 他有一晚上的时间来收拾她,不着急。 南湾眨了眨眼,动了动被压的有些难受的身子,“人家嘘寒问暖,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给人一巴掌,那楚楚可怜的眼神,我看了都不忍心。” 好像有什么东西硌着她背上的骨头,很不舒服,精致的眉蹙起。 慕瑾桓察觉到身下人的异样,翻身而下。 扣着她的手臂将她的身体拉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掀开被子。 被褥下面是平板。 拿起,扔到沙发上,面不改色的说着,“寒冬腊月,她穿一身绿,如果往菜市场里一站,都分不清哪棵是葱,哪棵是她,我很难领情。” 闻言,南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越想越觉得简直是形象至极,最后竟笑倒在了床上。 那笑声像是微风吹动了挂在窗户旁的风铃,轻盈,动听。 慕瑾桓看着那笑成一团的人,忘了反应。 巴顿闻到了主人的味道,从自己的窝里爬了起来,一路小跑到主卧,挤开未关好的门缝。 跳起,直直的往南湾身上扑去。 慕瑾桓先是一惊,而后反应极快的将南湾拉进了怀里。 巴顿扑了个空,狗脸很委屈,直勾勾的看着慕瑾桓。 南湾昂起脑袋,结果撞上了男人的下颚,本能的抬手想去抚摸,却被他按住手阻止了动作。 俊脸面无表情,“这玩意儿哪来的?” 南湾抿了抿唇,脑袋昏沉,思维也有些跟不上语言,“那个,我忘了跟你说......” 巴顿不甘被忽视,在脚边南湾来回蹭着,“汪......汪......” 南湾拉开男人横在腰上的手,去安抚受伤的大金毛,“除了巴顿,我没有什么要搬的,你要是不喜欢,我明天就把它送回去。” 慕瑾桓对她什么都没有搬倒是很满意,衣物和生活用品,早就给她购置好了。 丢掉过去,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脱下西装挂在衣架上,眸色平静,“没有不喜欢,留着吧。” 南湾蹲下身体,一边摸着巴顿的头,一边低声说了句,“谢谢。” 大金毛绕在慕瑾桓的脚边绕了几圈后,很有眼力见的从卧室里出去了。 南湾有些不解:巴顿平时对陌生人都不太客气的,怎么今天这么反常。 这个男人......人狗通吃? 慕瑾桓把门关好后,转身,目光灼灼的凝着那张精致的小脸,嗓音含笑,“慕太太欠了我那么多感谢,准备拿什么还?” 明明两人之间只有几步的距离,他却刻意放缓了脚步,每一步都走的极慢。 “我没有钱啊,”南湾站在床边,没有后退,抬眸对上男人炙热的视线,笑得眉眼弯弯,“肉偿可以吗?” 西装裤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声传来,慕瑾桓幽深的眸没有一丝波动。 抬手捏了捏女人的脸蛋,薄唇的弧度加深,嗓音暗哑,“可以是可以,但一身酒气的肉,我下不了嘴。” 身体靠的极近,南湾能明显感觉到男人的变化,“我去洗澡。” 绕过他,往浴室走去。 关上门后,顺势靠在了门上,唇边带起无奈的笑。 他在这种事情上,还是一样的的强势和霸道。 本以为酒壮怂人胆,却还是被他轻易地识破了。 他要她清醒,清醒的说愿意。 浴室里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慕瑾桓拿出手机,接起。 刘安冻得鼻涕都快流出来了,手里握着热咖啡,还瑟瑟发抖,“慕总,我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开始?” 慕瑾桓的视线落在磨砂玻璃上,黝黑的眸里蓄着旁人难以看懂的柔和。 薄唇轻启,“五十分钟后。” ———— 南湾在浴室里待了差不多四十分钟,拉开门后,看到的是和酒店那晚一模一样的场景,只是换了个地方而已。 拉开衣柜的门,找了件他的睡衣挂在臂弯里,然后走到他面前,轻声说着,“你去洗吧,我吹头发。” 慕瑾桓凝着那干净清澈的眸,几秒钟后,起身,接过她递来的睡衣,嗓音低低沉沉,“把桌上那杯醒酒茶喝了。” 南湾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乳白色的杯子放在桌子靠近落地窗的那端,还冒着热气。 放那么远干什么? 按理来说,不是应该放在靠近门的那侧吗? 也没多想,把吹风机的插头插好,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慕瑾桓在走进浴室之前,补了两个字,“趁热。” 南湾没当回事,想着先把头发吹干,但还是应着,“好。” 吹了十分钟左右,头发是半干的状态,就关了吹风机的开关。 落地窗的材质隔音很好,房间里除了浴室里传出来的水声,就没有任何声音的存在了。 醒酒茶还是温的,南湾喝了一大半后,走到落地窗前,准备将窗帘拉上。 然而,当她握住窗帘的那一刻,五颜六色的烟火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她听不到一点声音,但是能看到那些璀璨夺目的光。 那绽放的烟花形态各异,色彩缤纷,就像是流星雨一般从空中降落,照亮了夜空。 南湾不知道这场烟火盛宴持续了多久,让她回神的,是脖子上突然传来的一阵冰凉的触感。 本能的低头去看,是一条项链,吊坠是颗红色的宝石,在灯光下反射着光泽。 慕瑾桓把项链带好以后,按着女人的肩,将她的身子转了个方向。 一手扣着她纤细的腰肢,一手去触碰那小巧玲玲的吊坠,嗓音低哑,“偶然看到的,当时我就想,慕太太戴上,一定会很美。” 那颗红豆形状的吊坠,恰好落在锁骨的位置,衬得皮肤更加的白皙。 南湾抬眸,对上男人的视线,轻轻笑着问,“生日礼物吗,可是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慕瑾桓低低的笑从喉咙深处溢出,灵巧的手指悄无声息的解着女人睡衣的扣子。 低头,薄唇贴着那樱红的唇瓣,耳鬓厮磨,“不算,不晚。” 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再一次跌进被褥,只是这一次,那力道是温柔的。 是很小的时候就亲眼见过的场景,所以,南湾清楚的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但却又是陌生的。 可是,看到的,和亲身经历的,感觉怎么会一样呢? 手指紧紧地攥着身下的被褥,“能不能,把灯关了......” 男人的吻从耳后游移到唇角,带着浓重情裕的嗓音从两人相接的唇瓣间溢出,“不能。” 南湾还想再说话,可是在这之前唇就被堵住了。 男人的身体炙热滚烫,那双手仿佛带着魔力一般,所有的感官都被调动,那些难以控制的反应,让她有些害怕。 身体忍不住往后缩着,却在下一秒就被拉了回去。 男人的手寻到她的,手指穿入指缝,十指相扣。 是暧昧的,但也是不容拒绝的。 那阵疼痛袭来,攀在男人肩上的手蓦地收紧,在古铜色的皮肤上挠出了一道道的红痕。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恍惚之间,她似乎听到他在耳边低哑的声音,“南湾,你这该死的骗子。” 原本不加控制的动作,变得温柔了许多。 南湾细白的牙齿咬着唇瓣,忍住那让人脸红的呻音后,气息不稳的问,“我...我骗你......什么了......” 正文 116.相拥而眠,相拥而醒 可是话出口后,连她自己都听不下去。 娇软的声音,带着喘息。 啧啧,简直是不堪入耳。 虽然他嘴里说着‘不能’,但最后还是关了灯,薄纱窗帘只拉上了一半,皎洁的月光透过靠近沙发那一侧的玻璃洒进卧室。 不明亮,但却驱走了黑暗。 慕瑾桓黑眸里的暗色愈加浓烈,低哑着嗓音威胁她,“还不说实话?” 扣住她的手摁在头顶,唇舌摸索至锁骨的位置,辗转吮吸。 南湾似乎能清晰的感觉到落在皮肤上的汗滴,温柔的吻势徒然变得粗狂,有些疼。 侧过脑袋,小口喘着粗气,“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要我说什么......” 下颚突然被咬了一口,不是疼,一股奇妙的酥麻感蔓延至心脏。 抬手抵在男人的肩上推着,却没有一点多余的力气,“你别咬我.....” 她软糯的嗓音根本不像是在发脾气,倒是透着蚀骨的娇媚。 慕瑾桓低低缓缓的笑溢出喉咙,舌尖轻卷,含住她精巧的耳垂,嗓音低哑仿佛带着炙热的火焰,“慕太太,你有多喜欢陆离?” 她身上到底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委屈...... 闻言,南湾轻闭着的眼眸睁开,昏暗的光线里,她什么都看不到。 脸颊扬起魅惑的笑,嗓音浅浅,“慕先生,你有多喜欢纪晚夏呢?” 在她说完这句话后,清晰的感觉到男人的身体一僵,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停止。 抬起手臂,水蛇般缠了上去,轻轻笑着说,“那天在酒店,我听到你叫她的名字来着。” 晚晚,晚晚...... 那是睡梦中无意识的呢喃。 明明是读音很相似的两个字,一个是一声,一个是三声,如果吐字稍微含糊一点,几乎就是一摸一样的。 而那晚的南湾,却听得很清楚。 “南湾......” 她听到身上的男人在黑暗中叫她的名字,那呼吸依旧是炙热的,原本已经停下的动作开始寸寸侵入。 然后,低沉沙哑嗓音响在耳畔,“我比谁都清楚,她已经结婚了。” 这是最无可挑剔的回答。 男人略微有些急躁的动作弄疼了她,主动贴的更近,轻轻笑开,音调婉转,“我也很清楚,我已经嫁给你了。” 南湾的话音一落,所有的呼吸便被掠夺而去。 她想抓住什么,但所碰触到的,都是他炙热的胸膛。 他的吻像是一缕一缕的丝,渐渐缠绕,密不可分。 意识一点点散去。 夜,迷乱,缱绻。 ———— 清晨。 和曦的阳光洒进房间,通过薄纱窗帘过滤以后,柔和的光斑落在地毯上,暖融融的。 一夜无梦。 这样睡眠安稳的夜晚,慕瑾桓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首先进入视线的,是柔软的黑色长发,铺散在枕边,像深海里的海藻一般。 和那晚的同床异梦不同,醒来不再是中间隔着两个人的距离,而是......相拥而眠,相拥而醒。 胳膊有些酸,躺在臂弯里的人似乎还在睡梦中,小脸是接近透明的白皙,卷翘的睫毛,像是两把密密的小刷子。 那颗红豆形状的吊坠安静的躺在精致的锁骨处,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上,深深浅浅的痕迹,凌乱而暧昧。 眼眸轻颤,似乎是要醒来的迹象。 南湾窝在被褥里的身体动了动,眼睛还闭着,手臂抬高伸着懒腰,在碰到男人的胸膛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眼前的模糊感渐渐褪去,男人宛如雕刻般的俊脸愈见清晰。 身体的酸涩感似是提醒着她什么...... 昨夜的情景瞬间回到大脑,那些陌生的、原本以为会抵触的记忆,全都回来了。 胸膛上的一道道红痕,是她干的? 慕瑾桓黑色短发野性的凌乱,下巴有淡淡的青茬长出,往常锐利的黑眸此刻是温和的,带着清晨的沙哑,“醒了?” 他看着那双清水眸从混沌到清明,里面并没有他以为的浓情蜜意,也没有慌乱和羞涩。 南湾将散在脸上的长发撩到脑后,低声应着,“嗯。” 不露痕迹地挪动,想将自己的身体挪出男人的怀抱,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 然而在她成功之前,就被男人伸过来的手臂扣住腰肢重新带了回去。 慕瑾桓面庞温和,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锁骨处的那颗吊坠,黝黑的眸此刻显得晦深莫测,嗓音沙哑性感,“还疼吗?” 南湾的眼神不自然得躲闪着,连指尖都是僵硬的,将声音挤出嗓子,“还好,不怎么疼。” 他自己做的事,他自己不清楚吗? 这种话题,是不是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慕瑾桓松了扣在女人纤细腰肢上的力道,薄唇噙着淡淡的弧度,意味深长的说了句,“那今晚继续。” 然后,起身,走进浴室。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南湾像是逃过一劫似的松了口气,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发,拉起被褥盖在脑袋上。 没穿衣服,她实在是没有什么战斗力。 那道她以为自己过不去的坎,竟轻易地被他击破。 原来,这种身体上的纠缠,没有爱,是真的可以的。 心底生出一种陌生的情绪,渐渐往四周蔓延,最后侵占了身体所有的部位。 南湾,慕瑾桓是你的丈夫,不管会维持多久,至少今天他是。 ———— 周姨总觉得,今天的太太似乎格外得不一样。 面颊红润,气色极好,越发得美丽动人。 虽说之前也是温和的,但不说话的时候,总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而今天整个人都是温柔的,仿佛带着一层光晕一般。 餐桌对面的慕先生,一如既往的少言,倒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只是,偶尔看向太太的眼神,似乎是比往日多了点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她看不懂。 一边盛着馄饨,一边试探着问出口,“太太,您最近有没有特别想吃酸的,或者辣的?” 南湾将长发随意的挽在脑后,然后将领口往上提了提,遮住那些凌乱的痕迹,淡淡道,“没有啊。” 周姨从到这里工作开始,就没有见过太太有恶心反胃的征兆,只是胃口不太好,每顿吃的都不多,“一点都没有吗?孕期反应也没有?” 闻言,南湾抬眸,恰好撞上对面男人无波无澜的视线。 对视了几秒钟,他不仅完全没有要替她解围的意思,那双锐利的黑眸反而还蓄着星星点点的兴味? 南湾移开视线,看看手里乳白色的牛奶,话音是平稳的,“可能,是还没到时候吧。” 周姨点了点头,“也对,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也有很多人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太大反应的。” 南湾淡淡的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慕瑾桓喝着咖啡,视线落在对面那张干净的小脸上,跟周姨交代着,“以后,都不用做荤类了。” 周姨有些吃惊,这是先生在家里吃的第一顿饭,虽说只是早餐,她还是准备的很丰富。 太太吃素,是她从第一天就知道的,早餐一般只要牛奶和三明治。 刚刚她盛的混沌,先生是动了的,说明是吃肉类的。 完全是以一个母亲的视角,关心的道,“先生,您工作那么忙,营养会不够的吧。” 慕瑾桓把剥完壳的水煮蛋放在盘子里,然后推到南湾面前,眸色平淡,“以后太太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用做两份。” 周姨虽然还想说什么,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点了点头,回到厨房。 南湾有些不明所以的抬起眼眸,觉得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我只是不吃,又不是不能看。” 其实,她不是生来就不吃荤的,只是后来进了医学院,见了某些场面后,让她再也没办法吃肉类的食物。 她可以做,但不会吃。 看着别人吃倒是没什么,沈之媚和许墨一在她面前吃的那么津津有味,她也不觉得有不舒服的感觉。 慕瑾桓靠在椅背上,取了纸巾慢条斯理的擦拭着修长的手指,黝黑的眸格外得意味深长,“晚上吃够了,白天就用不着了。” 闻言,南湾脸上的表情一僵,握在手里的瓷勺掉落在地,碎成两半。 周姨听到刺耳的声响后,连忙从厨房里小跑到餐厅,“太太,您没事吧。” 南湾艰难的扯出一抹笑,“手滑了。” 周姨松了口气,换了干净的勺子,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好。 慕瑾桓薄唇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连英俊的眉宇间都是带着兴味的,“吃完早餐,我陪你去外面走走。” 南湾的嘴角不可抑制的抽了抽。 有旁人在场的时候,就恢复成这副温柔体贴好男人的模样,仿佛是刚才一本正经讲荤段子的人不是他。 “你不是很忙吗?” 慕瑾桓嗓音低沉,“忙归忙,也得抽出时间陪你不是?” 周姨收拾好以后,就去二楼帮赵樱一起整理卧室。 南湾捧着玻璃杯,小口喝着杯子里的牛奶,昨晚喝的酒后劲还在,头有些闷闷的,“难得周末,在家里休息吧。” 男人的黑眸似笑非笑,“走不动路了?” 南湾闭了闭眼。 放下手里的杯子,也不去看他,站起身,在走出餐厅前,扔下一句,“我去换衣服。” 隐隐听到男人低低的笑从身后传来,忍了一早上的脾气窝在胸口,真是闷的慌。 ———— 南湾从衣帽间里拿了衣服走到主卧的时候,赵樱正站在床边,原本那布满褶皱的床单已经被周姨换下。 巴顿跟在主人脚边绕着圈圈,看见赵樱后刚想扑上去,就被南湾眼明手快的抱住了。 周姨看南湾那么大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丢下手里的活儿去扶她,“太太啊,您可得小心着点啊,以后可不能这样。” 到底还是小姑娘,完全都没有保护宝宝的意识。 真是让她操碎了心。 南湾应了一声后,淡淡的开口,“周姨,小赵,你们先去打扫书房吧,我换件衣服。” 赵樱经过前两次的惊吓后,这次很识趣的站得远远的,加上大金毛已经收起了爪牙,心里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只狗,按理来说不可能无缘无故攻击她的。 畜生是听人话的,如果不是疯狗,就是被主人教唆的。 暗地里让狗攻击她,明面上却又护着她,真是好心机。 眼底的厌恶一闪而过,恢复了那副可怜楚楚的模样,“太太,您和先生昨晚是睡在一起的吗?” 周姨听到这话,连忙拉了拉赵樱的衣摆。 南湾面色如常,眉眼之间没有一丝波动,有些好笑的问,“有什么问题吗?” 赵樱知道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但慕夫人的话她总不敢违背吧,“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慕夫人说,怀孕初期,夫妻还是不要同房的好。” “这样啊,”南湾似是恍然大悟一般,视线落在看似柔若的那张脸上,似笑非笑的说着,“你去跟慕桓说吧,他愿意睡哪儿,我都没有意见。” 这才几天,就已经沉不住气啊。 看来,她还是高看这小姑娘的道行了...... 赵樱怎么会蠢到那个地步,男人最讨厌的就是没事找事的女人。 通过昨晚的失误,她就知道慕先生不是那种浅薄的男人,什么手段在他眼前都像是透明的,一个眼神就能让她战栗。 所以,绝对不能....... 握在身前的手指来回绞着,低下头,但那眼里没有半分惧意,“这......” 南湾将臂弯里的衣服扔到床尾,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出去吧。” 周姨把换好的床单被罩放进篮子里,眼神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来回,心里有了自己的主意。 这小赵心思不正啊! 连她都意识到了,太太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躬了躬身,“是。” 赵樱看年纪比她两轮的周姨都这么恭敬,心里暗自鄙夷,表面功夫却也还得继续做下去。 “太太,我也只是按照夫人的话说,希望您不要生我的气。” 滴水不漏。 门被带上后,南湾摸了摸巴顿的脑袋,脸上显出浅浅的笑,“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大金毛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般,吐着舌头求奖励。 南湾凑过去蹭了蹭巴顿的额头,像是哄嘉树一样,“乖啊,咱们不跟她斗,没什么意思......” 她的话音刚落,一道含着浅浅笑意的嗓音响在身后,“不跟谁斗?” 巴顿从南湾手里挣脱,直直的朝慕瑾桓跑去,两只前脚抬高,攀到男人身上,完全是不认生。 慕瑾桓也习惯了大金毛的存在,心情不错,捡起地毯上的球,在空中一抛一接的逗着它玩。 巴顿完全忘记了南湾的存在,高兴和开心都写在狗脸上。 自己从小养大的狗,一天不到的时间就跟别的人更亲,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这感觉,就像是被带绿帽一样。 五味杂陈。 站起身,捡起床尾的衣服,闷闷的说了句,“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慕瑾桓将手里的球扔出主卧,巴顿本能的追了出去。 抬手,自然而然的将经过身前的人圈进怀里,嗓音低低沉沉,“你安心的当慕太太,这种小角色,我替你收拾。” 经过昨夜之后,南湾似乎有些害怕这样的亲密,身体有些僵硬,抵在男人胸膛前的手虚握成拳。 是抗拒的,但却不明显。 属于男人的体温,源源不断的传递到皮肤上,带起一层战栗,低声说着,“是你妈妈送来的,不好吧。” 闻言,慕瑾桓幽深眸里的温和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隐晦的淡漠。 松了手上的力,淡淡道,“没什么不好的。” 仔细分辨,就能听出他嗓音里的沙哑。 “你不是说,需要的是和你比肩而立的慕太太吗?”南湾浅浅的笑着,主动靠过去,“这种小事也要你来,岂不是显得我很没用。” 馨香入鼻,慕瑾桓的视线落在她小腹的位置,薄唇带起一抹弧度,“那你来?” 想法不谋而合,聪明人之间的谈话,根本不需要挑明。 南湾低眸,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嗓音清浅,“也得慕先生配合啊。” 本来是不想得罪慕夫人的,但既然他这么说了,她也不需要顾虑太多。 有些人道行不够心却很大,实在是碍眼。 “不会让她烦你太久,等婚礼过后,就可以了。” “我是不是太恶毒了,一点都不善良。” 慕瑾桓顿了顿,凝着她好看的脸蛋,低低沉沉的说着,“慕太太如果能再恶毒一点,我就相信你是喜欢我的。” 愚蠢不是善良。 她不是无动于衷,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南湾退了一步,歪着脑袋做出思考的模样。 几秒钟后,弯唇笑着说,“我考虑考虑吧。” 慕瑾桓只是看着她,俊脸是温和的。 ———— 阳光和曦的白天,温度要比夜晚的时候高了许多。 周末的原因,在球场里打球的年轻男子有很多,围观的群众也不少。 掌声和说话声不断,很是热闹。 淡淡的嗓音响在耳侧,“花拳绣腿。” 阳光,白色球衣,干净朗润的少年,篮球。 能让少女春心萌动的最佳场地。 南湾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球场上,精致的五官是少见的明朗,低声嗤笑道,“你以前也打球吗?” 听慕先生的口气,应该是高手啊。 “毕业以后,就很少了,在部队的那几年,偶尔会打几场。” 南湾的下巴向球场的方向扬了扬,嗓音浅浅,“反正也没事,要不要看看球技有没有生疏?” 出门的时候,他穿的是休闲装。 少了西装革履的矜贵疏离,多了几分亲和,整个人都年轻了许多。 慕瑾桓似笑非笑的睨着女人的脸蛋,“想看?” 南湾点头。 然后,她看着身侧的男人脱下外套,解下手腕里的表,放到她怀里后,就迈开长腿往球场里走去。 他去之前的那一场还未结束。 交涉的时间很短,期间那些年轻男孩的眼神时不时会看向南湾的方向,弄的她很莫名其妙。 重新开始后,周围看球的少女们的尖叫声显然比之前高了很多。 他只穿着白色的短袖,和那些年轻的男孩们身上的球衣颜色一样。 起初,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碰过球,有些生疏,但跑了两圈之后,那里完全就是他的主场了。 每一次进球,耳边总会想起一阵高高低低的尖叫声。 南湾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沈之媚问她:“你说,明明男生们身上穿着同样的校服,为什么你还是能一眼就看到陆离,我也能准确的认出君彦?” 那个时候,她是这么回答的:“可能,是十几岁的我们......所独有的能力吧。” 可现在,她刚过完26岁的生日,距离十几岁的她,搁了十来年的岁月。 为什么,她却能从那一群人中,捕捉到慕先生的身影呢? 这一次,他离她很远,没有刻意的撩拨,也没有掺了心思的蛊惑。 心底却生出一种难以控制的悸动,心跳的声音几乎压过了耳畔的呐喊声。 咚...咚...咚... 就像是埋在地里的种子,在这寒冷的冬季,探出了绿芽。 很不可思议,却忍不住想要去触碰。 ———— 慕瑾桓打完那半场,绕过人群,走回南湾身边的时候,额头上都是黄豆大小的汗珠,顺着坚毅的下颚滑下。 南湾从口袋里取出纸巾,微微踮起脚尖去为他擦拭,梨涡浅浅,“慕先生很不错哦......” 慕瑾桓喘着粗气,呼出口鼻的白雾融进空气,精瘦有力的手臂,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魅力,“可还满意?” 南湾把怀里抱着的外套递了过去,“勉勉强强吧。” 薄唇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手臂搭在女人的肩上,将她勾了过来,带着迈开了脚步,“累了,回家。” 递过去的外套他没有接,南湾好看的眉蹙起。 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这样会生病? “这才半场就累了,慕先生你的体力不行啊,是不是得抽空锻炼锻炼身体了?” “我体力不行......”慕瑾桓咀嚼着这五个字,脚下的步伐停住,右手捏着女人的下颚,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晚上可别哭。” 南湾拉下男人的手,将怀里的衣服抖开,披在他身上,“晚上的事,晚上再说吧。” 正文 117.脑补了一万字的霸道总裁虐妻记。 说完这句,南湾就率先迈开脚步往回走。 他没有追上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夹杂着还未平息的粗气。 巴顿撒欢过后,从斜坡上扑腾下来,最后选择了南湾,围着她来回转圈圈。 绯色的唇瓣慢慢上扬。 还算是没有白养。 ———— 到家后,慕瑾桓在浴室里洗澡,南湾接到了慕瑾谦的电话。 “南湾啊,我拜托给你的那份病例,怎么样了?” 南湾一边将他换下来的衣服放进框里,一边回复着,“我发过邮件了,但是盛师兄没有回复。” “电话能打通吗?” “一直是关机状态,但他的助理有打电话给我,说是盛师兄最近很长一段时间忙到连白天夜晚都没有,除了生死攸关的大事,他不敢去打扰,所以,病例还在我这里。” “等你联系上盛薄言,务必尽快替我办成这件事。” 南湾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尽力。” 那怪胎最近玩儿闭关,谁都联系不到他,只能等他助理的消息了。 除了等他忙完,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好,那你先忙着。” 南湾应了一声后,挂断了电话。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将手机放到桌上,震动声就再一次响起来了。 是南承智。 同一时间,放在床尾的那部手机的屏幕也开始闪动着,有短信进入。 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屏幕上的那一串数字。 没有备注。 收回视线,走到沙发上坐下,接起。 电话那头的南承智有些惊讶,他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他的电话被接通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扶了扶眼镜,继续翻看着桌面上的日历,“湾湾啊,晚上有时间吗?” 南湾只觉得那刻意做出慈爱的嗓音很陌生,淡淡的说了两个字,“没有。” 南承智脸上的表情僵了僵,讪讪的说着,“就算工作再忙,也得挤出一点点时间,好商量商量你们的婚事不是?” 一旁的姜小曼看着那副有着讨好意味的慈父模样,心里止不住的冷笑。 南氏如果不是她儿子撑着,早就不知道成什么样儿了。 现在那小蹄子攀上了更高的枝,他这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就好像几天前强硬的逼着女儿跟苏家订婚的人不是他一样。 南湾的身体倒向沙发,掌心盖住双眼,声音有些沙哑,“时间,地点。” “晚上8点,悦来餐厅。” “我知道了。” 南湾挂断电话后,双手盖住脸颊,在沙发上躺了很长时间,才重新坐起来。 浴室的门被打开,沐浴露的清新干净的味道从空气中蔓延至鼻息前。 南湾没有回头,慵懒的靠在沙发上,手里翻看着杂志,“你的手机好像有短信进来。” 闻言,慕瑾桓将用来擦干短发的毛巾搭在肩上,俯身捡起了床尾的手机,点开屏幕。 剑眉皱起,潭底的情绪藏的极为隐晦。 嗓音低沉,“我出去一趟,就不陪你吃午饭了。” 南湾点了点头,神色没有一丝变化,“刚刚你岳父打电话来,说晚上一起吃饭,你是不是没有时间?” 慕瑾桓将手机扔回床尾,迈开长腿,走到沙发旁,坐下。 还带着湿意的手臂拦过女人的肩,黑眸半眯,似笑非笑,“不问问我去哪儿?” 由于男人的动作,摊在腿上的杂志跌落到地毯上,南湾也没有去捡。 慵懒的靠在他有力的肩膀,温热感传到皮肤,唇边漾出浅浅的笑,“和你去哪儿比起来,我更想知道,你晚上到底能不能陪我去吃那顿无趣至极的晚餐。” 听南承智话里的意思,慕家的人也会在场。 如果他没空,就只能她自己去面对他们,那样的场面,单是想想,她就觉得午餐应该要多吃一点。 慕瑾桓俊脸温淡,黑眸深如一汪幽潭,里面似乎游荡着能食人的猛兽。 削薄的唇扯出一些弧度,似讽,也似嘲,“在哪儿?” 从不干涉丈夫的工作,也不过问丈夫的行踪。 确实是一个合格的豪门太太。 男人的嗓音从温到冷,这样的转换,也不过才短短几秒钟的时间。 南湾的视线的落在落地窗外的那颗枯树枝丫上,有四分之一中俄混血的精致五官,在不笑的时候,是一副高贵的冰美人的既视感。 他的手臂压到了头发,她动都不好动,好在姿势很舒服,不是太别扭,“晚上6点,悦来餐厅,你别迟到。” 慕瑾桓抽出手臂,起身,薄唇淡淡的吐出一个音节,“嗯。” 然后迈开长腿,走出主卧,去衣帽间换衣服。 南湾的视线始终固定在窗外,直到巴顿咬着地上的杂志放到她腿上,才醒过神。 轻柔地捏着大金毛的脸,目光没有焦点,低声喃喃,“你说,慕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啊......” 巴顿:“汪......汪......” “不是早就已经达成了共识,他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我怎么看不懂了呢?” 巴顿:“汪......汪......” ———— 刘安抽完最后一支烟后,在酒店走廊里来回踱步,旁边的工作人员互相看着,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刘安一会儿趴在房门上听房间里面的动静,一会儿又掏出手机看屏幕上的时间,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动作。 直到他看到慕瑾桓从电梯里出来,才松了口气,连忙迎了上去,“慕总,余小姐在里面哭了好久,她不让我们进不去,我也不敢硬闯。” 慕瑾桓一身笔挺的西装,黑色大衣不染一丝粉尘,擦的锃亮的黑色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频率一致的声响。 坚毅的下颚绷得紧紧的,嗓音淡漠,“房卡给我,你们都散了吧。” 刘安的眼神瞟向紧闭的房门,放低了声音,“慕总,您进去以后要小心,余小姐她......” ‘神志不清’四个字还未说出口,就被一道仿佛浸着寒冰的嗓音截断,“下去吧。” 刘安躬了躬身,“是。” 连忙朝旁边站着的工作人员使眼色,把钥匙递给慕瑾桓后,恭敬的撤离这一楼层。 那阵杂乱的脚步声淡去后,慕瑾桓拿着房卡靠近门锁。 “嘀......” 门锁打开的声音发出,就立刻惊动了里面的人,“出去!” 那声音是尖锐的,是颤抖的。 紧接着,便是重物砸在门上,然后跌落在地的声音。 慕瑾桓黑眸蓦然收紧,握着门把手的动作没有撤离,推开一点缝隙,“清露,是我。” 余清露听到熟悉的声音,想都没想就从从床上下来,双腿还没有完全恢复,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整个人跌落在地。 “啊!” 慕瑾桓不再犹豫,推开房门,暖气被关掉,温度湿冷,地面一片狼藉。 没有开灯,加厚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光线,房间里是昏暗的。 枕头、玻璃碎片、书本、衣服......都凌乱的四散着。 大步垮到床边,俯身抱起地上的人,俊脸紧绷,“伤到哪里了?” 腾空感消失,身体重新回到床上,余清露依然抱着男人的脖子,摇了摇头,说出口的话带着浓重的鼻音,“慕桓,你怎么才来,我害怕......” 慕瑾桓单膝跪在床沿,上半身俯得低低的,长臂从床边捞起枕头,垫在她背后,“路上堵车。” 做完这些,握住她的手腕,准备将她环在肩上的手臂拉开,反而却被抱得更紧。 余清露目光空洞,神色恍惚,低低的哭声在昏暗的房间里,像是恐怖片里的特效音一般。 消瘦的身子瑟瑟发抖,“我看到阿昭了,他浑身都是血,连眼睛也是血淋淋的......” 闻言,慕瑾桓的身体一僵,黑眸仿佛浸了冰水一般,寒气逼人。 拉下她的手臂后,俊脸绷的极为隐晦,语气却是温和的,“清露,我给你的‘维生素’,你最近是不是忘记吃了。” 上次发生这种情况,是三个月前。 医生说的病情暂时稳定,目前看来,确实只是‘暂时’。 温暖消失,余清露抱着双腿瑟缩着,低着头,长发遮住了苍白的脸,“我不记得了。” 慕瑾桓打开暖气,然后捡起落在地上的被褥,盖在她身上,“你每天按时吃,就不会做噩梦。” 然后又拉开了厚重的窗帘,让自然的光线落进房间。 坐在床边,慢慢拨开她散乱的发丝。 过了很长时间,余清露才在这样温柔的安抚下,渐渐恢复了清明。 看到面前的人时,脸上是很惊讶的表情,声音也恢复了原有的温软,“慕桓,你怎么在这里?” 慕瑾桓站起身,黝黑的眸里的情绪瞬间隐去,轮廓深邃的俊脸无波无澜,“路过,顺便上来看看你。” 闻言,余清露笑了笑,“我挺好的呀,你工作那么忙,不用担心我......” 说到这里的时候,余光看到一地的狼藉后,眼球徒然紧缩,满脸的难以置信,“这些,都是我做的?” 慕瑾桓想倒杯热水给她,却发现杯子全部都碎在地板上,最后取了柜子里的纯净水,拧开瓶盖,送到她手边,“没关系,会有人帮你打扫干净。” 余清露的目光落在地面上,看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 抬手接过他递来的水瓶,身体像是泄了力一般,靠在床头,嗓音沙哑,“慕桓,对不起啊,给你添麻烦了。” 慕瑾桓打开了灯,光线更加的明亮,嗓音低低沉沉,“就算没有阿昭,我们也是朋友,这些算不上是麻烦。” 朋友...... 真是最遥远的两个字啊。 余清露低着头,唇边划出惨淡的笑,“可是,你要结婚了。” 她说完这句话后,房间里就陷入了寂静。 她坐在床头,男人欣长挺拔的身体就立在床边,明明她们之间不到两米,却仿佛隔了银河那么远的距离。 她被阿昭的死困在这头,另一头的他却早已走远,远到她似乎穷尽一生都追不上了。 良久。 她听到他叫她的名字,“清露......” 怔怔的抬起头,“嗯?” 慕瑾桓的目光平淡,“我结婚,和照顾你,这两件事没有冲突。” 余清露双手握着水瓶,慢慢的喝了几口水,缓解了喉咙的干涩,“你们的婚礼,会邀请我吗?” 话说完之后,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看着自己的腿,脸上露出自嘲的笑,“我这样,去了会给你丢脸的吧。” 慕瑾桓的视线落在那张寡淡的小脸上,黑眸里的情绪藏的很深很深,旁人如果不细看,根本无从发现。 薄唇轻启,低低沉沉的说着,“清露,你别这么想,你的腿恢复得很好,没有人会笑话你,如果你想到场,请帖我会让人给你送过来。” 余清露点了点头,而后转了话题,“想吃锦云坊的海鲜粥了,如果你不忙,能不能陪我去一次?” 慕瑾桓看了看手表,最后却也只是说了两个字,“不忙。” ———— 吃过午饭后,南湾窝在书房的沙发里看书,巴顿躺在阳光下睡午觉。 周姨避开赵樱,悄悄上了楼。 书房的门是开着的,周姨站在门口轻声敲了敲。 巴顿听到声响,猛地打了个痉挛,南湾探过手去摸它的背,轻柔的安抚着。 等到巴顿的呼吸恢复平静后,才看向门口的方向,轻声问,“周姨,你有什么事吗?” 周姨答,“有一点点事情......” 在进门之前,往楼下瞄了一眼,发现赵樱还在拖地,才走进了书房,带上了门。 走到南湾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嘴巴动了动,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开口。 南湾看着她神神秘秘的样子,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周姨清了清嗓,关心的开口,“太太,现在的年轻小姑娘的心思多着呢,像先生这样的年轻才俊,正是她们觊觎的对象,您可得防着点。”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并没有直接指名道姓。 南湾一手撑着额头,一手继续翻动着书页,很是无奈的笑了笑,“周姨啊,你看到什么绯闻了吗?” 不应该啊,慕先生的私生活干净得就像是白纸一样,别说是绯闻了,就连暧昧对象都没有。 青城的娱乐新闻里,几乎没有见过他的影子。 如果不是真的,那就说明......慕氏的公关太牛逼了。 “这倒没有,”周姨把手里热好的牛奶放到桌上,面容慈爱,“古话说的好,暗箭难躲,家贼难防啊。” 周姨说完这句话,发现南湾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改变,依旧是那副悠闲从容,似乎是一点也不关心的模样。 心里不禁更加的担心,学着从电视机里看到过的表演,拍了拍南湾的肩,“太太啊,您可长点心吧!” 南湾听着周姨那相似度为百分之零的模仿,忍不住笑了出来。 扶着额问,“小赵之前不是慕家的人吗?” 周姨这么听着,就明白太太是看出来了的,有些欣慰,“不是,我在慕家的时候没有见过她。” 南湾点了点头,精致的眉眼没有任何波动,似乎只是随便问问的模样,“周姨啊,我晚上不在家里吃饭,你们做自己那份就好。” “那先生呢?” “我跟他一起的。” 周姨顿时乐了,“好好好,小两口就应该多过过二人世界,增进感情。” 南湾:“......” 也没有解释,就随周姨那么想去了。 ———— 南湾傍晚出门的时候,看到有车停在门口,司机站在垃圾箱旁抽着烟,似乎是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的模样。 司机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本能的看过去,看清楚人后,连忙扔下手里抽了一半的烟,小跑到车旁,“太太,是慕总吩咐我来接您的。” 起了一阵风,南湾拢了拢身上的大衣,随口问道,“他呢?” 司机一边拉开后座的车门,一边说道,“慕总还在加班,我先来接您,再把车开到公司去接慕总。” 南湾点了点头,躬身坐上了车,“辛苦。” 司机搓着有些僵冷的手掌,笑着答,“应该的。” 车开了半个小时,到达慕氏。 司机停好车后,回头问,“太太,慕总应该还在办公室,我带您上去等?” 白天天气晴朗,晚上夜空里竟有几颗星星点缀着。 南湾的视线落在窗外川流不息的道路上,淡淡道,“他知道时间,就在车里等吧。” 司机很诧异,比起狭小的车仓,一般人不都会选择舒适温暖的办公室吗? 更何况,办公室里的,是青城多少名门千金挤破头都见不到的慕氏总裁啊! 这即将上位的慕氏女主人,也是个奇女子。 “好的。” 然后老老实实的坐在驾驶位。 大约五分钟后,他听到身后传来车门打开的声音,本能的回头。 发现人已经下了车,连忙推开车门,“太太,您要去哪儿?” 南湾看着对方一脸慌张的模样,轻轻笑着说,“别紧张,我就是下来透透气。” 司机停下脚步,讪讪的挠了挠头皮,干干的笑了两声,“外面冷,您小心感冒。” 说完,往后退了两步。 站定后,再看向她的时候,却发现那张可以说分分钟秒杀娱乐圈各种整容脸的盛世美颜,此刻显得格外的遥不可及。 对面的广告屏幕发出来的光线,极为晃眼,司机忍不住看了过去。 原来,是大明星陆离新电影《南风知我意》的宣传片,最有资历的导演,大制作,俊男美女,很是养眼。 起初,他没觉得没有什么值得太太站在寒风里看的地方,可看着看着,猛然惊觉。 那陆离,不就是当初闹得满城风雨的【出轨门】的主角之一嘛...... 余光瞥到从大厅里走出来的慕总,连忙咳嗽了几声,想提醒正在出神的太太。 然而,对方却没有一点反应。 他只能干着急。 南湾只听到脚步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视线从那大屏幕上收回,转身,走到男人身边,抬手挽上他的手臂,脸上漾出浅浅的笑,“慕先生周末也要加班,真是辛苦。” 慕瑾桓的目光扫过那循环播放的宣传片,俊脸没有一丝波澜,嗓音低沉,“感兴趣?” “还好啊,”南湾靠在男人身侧汲取温暖,“就是已经很久没有去电影院看过电影了,觉得新鲜。” 慕瑾桓握住那冰凉的小手,往车旁走去,明明暗暗的光线,镌刻着俊脸冷冽的弧线更加的棱角分明。 “首映的时候,我陪你去看。” “你要陪我看电影啊,”南湾昂起脑袋去看他,这样的角度,剑眉深眸是温和的模样,“可首映都是得抢票的,还是看普通场就好了。” 慕瑾桓拉开车门,手臂搭在车窗上,因为这样的动作,腕上的手表露出了一半,另一半还隐在袖口里。 “是霍亦寒投资的,让他给我留两张票,不是什么大问题。” 南湾的视线掠过那熟悉的表,没有过多停留,弯腰上了车。 坐好后,轻轻笑着说,“那我等你走后门。” 闻言,慕瑾桓的薄唇带起了似有若无的弧度。 虽说很淡,但是在旁人看来,那已经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了。 一旁站着的司机有些傻眼。 这太太坦坦荡荡,毫不回避,慕总也是风平浪静,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只有他,皇上不急太监急,脑补了一万字的霸道总裁虐妻记...... ———— 车里。 慕瑾桓黑眸轻瞌,将那软弱无骨的小手握在手心,带着薄茧的指腹缓而慢的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嗓音低沉,“等了很久?” 南湾靠在男人的肩上,温热感清晰,身体渐渐回了温,“没有啊,刚到一会儿你就下来了。” 司机内心OS:太太啊,我从北岸别墅出发的时候,是给慕总发过短信的,但忘了告诉您一声,都是我的错,如果您某一天知道了,一定不要怪我啊! 毕竟,他是听过刘安讲述自己作死后的遭遇的人。 慕瑾桓神色未变,不紧不慢的陈述着,“你手上的温度,可不像是只等了几分钟。” 闻言,南湾一怔。 他心思细腻到这个地步了...... “现在是冬天啊,女人都是这样的,而且我体寒,在外面多待一会儿就成冰块了。” 遇到红灯,车停了下来,行人陆续地从车前的斑马线走过。 “我如果没有下来,你是不是就会一直在车里等?” 正文 118.慕总,威武! “我如果没有下来,你是不是就会一直在车里等?” 他的嗓音明明是温和的,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讳莫如深。 南湾侧首看着窗外,“我有那么傻吗?” 慕瑾桓嗤笑了一声,嗓音低润,“也不是特别聪明。” 黑眸睁开,睨了女人一眼后,拉过她的另一只手,是意料之中的冰凉。 皮肤相触,热度源源不断的传来。 南湾撇了撇嘴,可以自由活动的那只手整理着男人衬衣领子上的褶皱,“我玩儿智商的时候,吓不死你。” 馨香如兰的气息落进领口,慕瑾桓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低沉的嗓音带了几分暗哑,“我等着慕太太跟我玩智商的那一天。” 意味深长。 ———— 到悦来餐厅的时候,是七点四十分。 车还未停好,突然猛的被一股力撞击,随之而来的,是‘嘭’的一声闷响。 南湾的身体由于惯性向前摔去,慕瑾桓眼明手快的扣住她的腰,将她带到怀里。 司机的身体被安全带弹回座位后,连忙踩了刹车。 一脸懵逼:酒店门口这么宽敞的地段,也能追尾? 如果不是见到鬼了,那就是倒霉遇到马路杀手了。 嘴角抽了抽,回头问道,“慕总,太太,你们没事吧?” 慕瑾桓瞥了一眼后视镜的方向,剑眉皱起,嗓音无波无澜,“下去看看。” “好的。” 司机解开安全带,推开了车门。 一分钟后,他拿着一张写了五个零的支票回来,恭敬的递到后座,欲言又止,“慕总,是......是太太的......” 那关系太尴尬,他不知道要怎么称呼才好。 他去的时候,只敲了两声车窗,里面的人就扔了张支票出来,一句话都没有说。 然后,摇上了玻璃。 简直是没礼貌! 南湾看着支票上的付款单位签章,精致的眉眼冷淡到了极致,拉开环在腰肢上的手臂,想去推开她那侧的车门。 然而,她还未有下一步动作,就被重新带回了男人的怀抱。 抬眸看向他,嗓音清淡,“他有病,我不介意给他治一治。” 慕瑾桓有力的臂膀环在南湾的腰肢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那张支票,慢条斯理把玩着,“我介意。” 司机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只好转过身安静的坐在驾驶位。 啧啧,有钱人的世界他真是看不懂。 几秒钟后,他听到身后响起了风轻云淡的五个字,“掉头,撞回去。” 起初,他还也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满脸错愕的问道,“什么?” 慕总说的是......撞回去? 不止是司机开始怀疑人生,就连南湾,也是怔怔的看着男人侧脸,唇瓣微张,原本已经到嗓子眼的话,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慕瑾桓幽深莫测的黑眸没有一丝波澜,淡淡的陈述,“如果他的车尾少一条刮痕,你明天就不用来公司了。” 司机:“......” 嘴角难以抑制的抽搐。 那也算是半个大舅子啊,这撞回去的话..... 心里情不自禁竖起了大拇指:慕总,威武! 坐正身体,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启动车子,掉头。 以他的车技,既要保证车内人的安全,又要完成慕总的吩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位置和方向调整合适后,开口提醒着,“慕总,太太,你们坐稳了。” 内心还是很忐忑:太太,您真的不想阻止一下下吗? 等了几秒钟,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一咬牙,瞄准那辆主动搞事情的车尾,直直的开了过去。 “嘭!” 第二声闷响。 黑色跑车的车尾冒气了青烟。 这一次,懵逼的不仅仅是路人,还有南怀煜的司机。 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牙齿都在打颤,“南...南总......您没事吧......” 还有这种操作? 南怀煜的身体弹回靠背后,细长的眼尾溢出阴冷的戾气,削薄的唇掀起邪魅的弧度。 还挺出乎意料的...... 推门,下车。 看着那对并肩而立的男女,刻意将音调拉的很长,“慕总,久仰大名。” 南湾站在车旁,神色清淡,低声开口,“我们进去吧。” 南怀煜凝着那个连余光都不屑于给他的女人,眸里的暗色愈加浓烈。 慕瑾桓关上车门,低眸,嗓音温润,“是不是冷了?” 南湾主动握上男人的手,往他身侧靠了靠,“有一点。” 慕瑾桓回握住女人的小手,俊脸温淡,看向南怀煜的视线,没有丝毫波澜,“外面冷,辛苦南少进去再叙。” 南怀煜的目光扫过那交握着的手,薄唇的弧度更加冰冷,“我来这附近跟客户谈生意,恰好看到慕总的车,就来打个招呼。” 三人都对刚才发生的事只字不提。 在旁人看来,一人沉稳淡漠、深不可测,一人阴戾邪魅、隐忍克制。 总觉得是种对峙的姿态,空气里仿佛是有无形的刀枪兵刃,刀光剑影形成了巨大的包围圈。 他们三人在圈里,旁人被隔绝在外。 慕瑾桓点了点头,“那就不耽误南少时间了,我们先走一步。” 南怀煜隐去了眸里的暗色,薄唇带起似有若无的弧度,话语极尽隐晦,“来日方长。” 走进餐厅的大厅,那股冰冷的寒意才散去。 华丽的吊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线,镌刻着男人轮廓分明的五官。 南湾挽着他的手臂,收回视线,脸颊显出浅浅的笑意,“慕先生段数挺高啊。” 难怪沈之媚和许墨一都是一口一个‘男神’的叫着。 服务生将两人带到包厢外,就又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慕瑾桓黑眸幽深,在推开包厢门之前,淡然开口,“不然怎么能娶到慕太太。” 南湾笑而不语。 慕先生一本正经说情话的技能,真是越来越娴熟了。 ———— 包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南承智停下了寒暄,冲门口的人,招了招手,“瑾桓和湾湾到了啊,来来来,里面坐。” 古色古香的包厢里只有四个人,气氛是尴尬的。 这是南湾第一次见到那位传言只是空有职位,却不掌权的慕氏创始人,慕历北。 虽说是西装革履,面庞却是温和慈爱的,没有丝毫凌冽强势的味道。 儒雅的气质和慕瑾谦很相似。 而那位慕夫人,和初见的时候一模一样,商人的精明和锐利,都没有减少一分。 慕瑾桓带着南湾走到桌旁,谦和不是礼仪,“路上堵车,所以迟到了几分钟,抱歉。” 慕历北审视了一眼南湾,温和的笑着,“无碍,我们也都是刚到。” 姜小曼附和,“是啊,只是刚点完菜而已,不晚不晚。” 慕瑾桓解开西装的扣子,坐在椅子上,嗓音沉稳平静,“爸,这是南湾。” 慕历北点了点头,添了两杯茶,转到两人面前,“天气冷,先喝杯茶暖暖胃。” 南湾坐在姜小曼左手边的位置,浓郁的香水味都盖过了空气里的茶香。 不露声色的将椅子往慕瑾桓那侧移了移,叫人的时候,落落大方,“伯父,伯母。” 虽然已经领了证,可是他们都还不知道,这么称呼是最合理的。 慕历北温和地应了一声。 南承智及时的开口,将这有些干的气氛缓解,“慕兄,以后我们家湾湾,就拜托给瑾桓了。” 慕历北喝着茶,“夫妻是一体的,互相照顾,互相体谅。” 南承智朗声笑了笑,似是颇为赞成的样子。 菜慢慢被端上桌,程世蓉才开口,“婚期商量好了,婚礼定在13号,酒席摆到14号,两个孩子有什么意见吗?” 取一生一世的用意,也算是用心了。 南承智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半个月的时间是匆促了一些,但我们家湾湾有了身孕,一直拖着也不像回事,所以才定到13号。” 慕瑾桓淡淡的应道,“可以。” 南湾握着茶杯,点了点头,“我也没有意见。” 这场婚礼,不过是两家维持面子和里子的工具而已,什么时候办,要怎么办,她穿什么,天气怎么样,都不重要。 这段关系,一旦被套上形式的枷锁,她再想挣脱,就没那么容易了。 有了那两本红色的小本本,有了身体上了纠缠,即将也会有婚礼,或许还会有孩子。 就是没有爱。 可是,很多时候,金钱和利益,比爱更牢固,不是吗? “小心!” 一道尖锐的声音响在耳侧,南湾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了刺耳的破碎声。 紧接着,便是惊恐不安的道歉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服务员上菜的时候没拿稳,如果不是慕瑾桓反应快,那一蛊滚烫的汤就会尽数泼在南湾身上。 慕历北是眼睁睁的看着儿子用手臂挡住了汤碗,才将瓷碗改变了方向,碎到身后的位置,“慕桓啊,有没有伤到?” 慕瑾桓剑眉轻皱,甩了甩手腕,淡淡道,“没有。” 姜小曼有了插话的机会,趾高气扬的对着那个犯了错的服务生,“怎么上的菜,把你们经理叫来!” 服务生本来就吓坏了,这下更是差点哭出来,一个劲得说对不起,“我第一天上班,被经理知道了,会被开除的。” 正文 119.只是突然觉得,慕太太很可爱。 南承智见对方是个年轻小姑娘,看样子是没有什么经验,才会失误,打着圆场,“算了吧,不是多大的事。” 姜小曼眯了眯眼,“那怎么行,就算是被开除了,也是她自己有错在先。” 程世蓉看着对面的姜小曼,摇了摇头。 到底是小三上位的,一副不依不饶小市民的嘴脸,好在这个南湾是原配所出,没有带上这股子上不了台面的习惯。 雍容的目光扫向那颤颤巍巍的服务生,“打扫干净,重新做一份端上来。” 闻言,姜小曼讪讪的喝了口茶,不好再坚持。 服务生顿时松了口气,连忙道谢,“谢谢慕夫人,我下次一定注意。”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地面收拾干净,退出了包厢。 南湾就坐在慕瑾桓的右手边,以她的视线,正好看到他手背上被烫伤后不正常的红。 取了纸巾,拉过男人的手,避开那处被烫到的部位,小心擦拭着袖口沾上的汤渍。 低声问,“急救药箱在车上吗?” 慕瑾桓以前在部队里受过的伤比这严重百倍的都有,所以这点疼痛并没有放在心上,“不用。” 南湾很清楚,刚刚如果不是他,自己可能就毁容了。 她脸上就只溅到一滴,就感觉到了汤的温度极高,而他的袖口都是湿热的,可想而知会有多疼。 “你又不是铁打的,我去取药箱。” 慕瑾桓反握住南湾的手,阻止着她起身的动作,“不疼。” “你皱起的眉头我都看见了......” 慕瑾桓睨着袖口的袖口的污渍,淡淡的吐出一个音节,“脏。” 南湾才想到,这个男人是有洁癖的。 既然他说不疼,也算是她瞎操心了,她这职业病真的是得治治了...... 慕历北看着两人低声说着话的模样,不禁有些欣慰。 那姑娘看着一副疏离的模样,但对着慕桓的时候似乎是不一样的,眼里的担心并不明显,但他还是捕捉到了。 无论过去是什么样的,只要以后能好好跟慕桓过日子,他就是接受的。 ———— 由于南湾‘怀着孕’,到九点的时候,慕历北就让慕瑾桓带着南湾先回家,他们留下商量婚礼的细节。 走出包厢,南湾看着身侧的男人,像是昨晚他在酒吧里问她一样,似笑非笑的问着,“慕先生,今晚的酒好喝吗?” 那南承智可能是忘记了自己的年龄,一杯接着一杯,就像是喝水一样。 瑾桓,瑾桓...... 叫得倒是顺口的很。 慕瑾桓脚下的步伐沉稳如初,只是眼尾带上了点红,其他到瞧不出异样。 同样用她的话反问,“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南湾想起他品尝的方式,染着笑意的眉眼有短暂的僵硬,但很快恢复正常,“大庭广众,不太好。” 这时,不知道是谁家的熊孩子从走廊转角窜了出来,经过慕瑾桓的时候,看得出来胖乎乎的手臂故意往他手腕上用力打了一下。 打中之后,还很得意舔了舔手里举着的棉花糖,一脸挑衅。 南湾隐隐听到了男人低低的闷哼声。 她在他的左手侧,无疑,熊孩子打中的是他烫伤的那只手。 伸手抓过那个小孩子,脸上是温柔的笑,嗓音也是软软的,“乖,给叔叔道歉,不然坏阿姨就会先吃掉你的棉花糖,然后......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熊孩子原本还是很不屑的,不断的扭动着身体挣扎,但是听到南湾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确实是被吓了一跳。 但人家就是有种不服输的劲,倔强的歪过脑袋,特别有气势的‘哼’了一声。 “不相信吗?”南湾脸上的笑越发的温柔。 一手按着熊孩子的肩,一手摸到了他脖子的地方,虽然堆满了肉肉,但确实是有脖子的,“阿姨是医生,小白鼠的脖子拧过一卡车,你这样的嘛,还是第一次,下手可能没什么轻重......” 小胖墩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手上的棉花糖差点没拿稳。 眼神瞄向被他恶作剧的人,只看见被他打到的手背是红的,以为是自己手上的玩具戳的。 低着头,乖乖的说了声,“叔叔,对不起。” 南湾这才松了按在小胖墩肩膀上了的力,直起了腰身,“乖,找妈妈去吧。” 熊孩子转身就跑。 南湾收起那刻意做出的笑,抬眸,却堪堪撞上了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 似乎是要将她看透一般。 不自然的抿了抿唇,“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慕瑾桓看着那张精致的小脸,心脏忽然涌出一阵一阵的柔软,“只是突然觉得,慕太太很可爱。” 可爱......? 通常来说,这两个字应该是形容粉粉糯糯的小朋友,或者是毛茸茸的宠物,又或者是活泼明媚的小姑娘,比如许墨一。 怎么想,她南湾都跟这两个字隔着十万八千里那么远的距离,虽然孙悟空只需要翻个跟头就到了,但她可没那个逆天的本事。 奇怪,她又没有喝酒,怎么耳根开始发烫...... 移开视线,迈步往前走,“无缘无故骂我干什么?” 慕瑾桓看了看手背上的烫伤,黑眸里的笑意越发的明显。 迈开长腿,几步走赶上了。 抬起手臂勾过女人的肩,嗓音低沉,“我倒是要看看,慕太太到底披了多少副面孔。”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她。 淡淡的酒香窜入鼻息,南湾觉得似乎耳后的温度更高了些,但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波动,“不好意思,我听不懂。” “没关系,一个家里有一个人懂就可以了。” 家...... 南湾听到这个字的时候,尘封已久的心似乎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挠动着一般,渐渐能感知到些什么。 仔细分辨,却又什么都没有。 宛如微风吹过寂静的湖面,泛起一层涟漪,那波纹向周围散开,最后又重新恢复宁静。 ———— 到家后,慕瑾桓先进了浴室。 南湾问周姨要了治烫伤的软膏,等他出来以后,一言未发的走到床边,拉过男人的手臂,挤出淡黄色的药膏,抹在了他的手背上。 慕瑾桓一手擦着短发,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上,很配合。 南湾抹好药膏后,从衣柜里找了件睡衣,进了浴室。 洗完澡后,站在洗手台前吹着头发。 没过多久,浴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好看的眉蹙起,拿着吹风机的手放下,拔掉了插头,‘呜呜呜’的声音消失,浴室恢复了安静。 她记得自己是锁了门的...... “你要用浴室吗,那我去外面吹。” 扯了条干净的毛巾,转身,准备把地方腾给她。 然而,她还没走出一步,就被他拉住了胳膊。 抬眸,低声问,“怎么了?” 慕瑾桓圈着女人的腰,把她带到自己面前,指腹摩挲着温软细腻的皮肤,是旖旎而眷恋的力道。 带着酒意的眼神格外温柔,嗓音低沉暗哑,“真的不疼了?” 就这么对视好几秒,南湾才意识到男人问的是什么。 那深邃的眸仿佛是无边无际的沼泽,一旦跌入,就再也没有办法出来。 移开视线,握着毛巾的手指收紧,尽量忽视那炙热的温度,“还......还好。” 可能是刚洗完澡的原因,清淡的脸蛋染着绯红,天鹅颈弯出了美好的弧度,精致的锁骨反射着诱人的光泽。 那双清水眸雾蒙蒙的,长而卷翘的睫毛上下扇动着,在眼脸处留下一排剪影,根根分明。 慕瑾桓的心底忽然有种陌生的情绪翻涌,许是酒精作祟,又或者是因为那蚀骨的滋味在体内乱窜。 总之,他想要她。 就现在。 扣住她的腰,往前走了两步,将她抵在被水气熏热了的墙壁上,嗓音又低又哑,“慕太太,你一路上都在走神,在想什么?” 搭在发顶的毛巾因为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掉落在地,镜子里照射出来的影像,旖旎暧昧。 正错愕间,属于男人的气息倾压了下来,带着湿意和沐浴露特有的味道,与她身上的气息融化在一起。 下颚被勾起,是强势的力道。 放松身体倚靠在墙壁上,唇边弯出了浅浅的笑,“在想......什么时候带慕先生去见奶奶啊。” 目光盈盈,嗓音清软。 慕瑾桓只觉得体内的酒精燃得更旺,全身上下的器官都在叫嚣着,嗓音是性感的沙哑,“想好了吗?” 男人温热的吻从锁骨蔓延至耳边,呼出来的气息,温度炙热滚烫。 南湾抬手圈住男人的脖子,杏眸里浸着勾魂的水媚。 微微踮起脚尖,主动的迎了上去,含着笑的轻盈嗓音从两人相接的唇瓣溢出,“你猜啊......” 下一秒,所有的呼吸便被全数吞下。 男人灵巧的舌撬开了牙关,勾着她的舌搅动,似乎只是很单纯的接吻。 气息越来越热。 身体陷进柔软的被褥时,南湾听到男人沙哑的嗓音响在耳畔,“南湾,我们试试吧。” 试试? 睁开轻闭的眼眸,怔怔地看着天花板,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他话的意思。 慕瑾桓许久都没有等到回应,一手掐着女儿纤细的腰肢,一手扣住她的手腕绞在头顶。 毫不犹豫地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 正文 120.解锁新姿势? 突如其来的疼痛传到神经,让南湾回了神,虚散的目光有了焦点。 可那感觉说是疼,却好像又不太准确。 抽出被摁在头顶的手,手指探到男人的腰间去解睡袍的腰带,眼波流转的笑着,“慕先生是想解锁新姿势吗?只要不是太变态的那种,我应该也是可以接受......” 话音未落,男人便又在她下颚上咬了一口。 这一次的力道,明显要比之前那次重的多。 脾气被激了出来,抬脚就想去踹他,“你起来,我不伺候了。” 喝了酒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这是什么毛病? 慕瑾桓轻而易举地将南湾的动作压制,握在腰上的手渐渐不规矩的探进她的衣服里,嗓音暗哑的不像话,“你明明听懂了,为什么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嗯?” 他想更进一步,她退避三舍。 南湾的身体动不了,手却可以,按住睡衣里的那只手,淡淡的问,“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这段关系是怎么开始的,她和他都心知肚明。 他是有所图,所有的心思和手段都是始于那套房子。 而她,是被逼悬崖无路可走,孤注一掷。 一旦开始谈感情,所有的一切就会跟她以为的生活背道而驰,这段婚姻,就会变得复杂。 慕瑾桓从女人的颈窝处抬起头,幽深的眸蓄着一股旁人看不懂的情绪,“那天你说,你二十六岁,已经不会轻易因为一个人心动了。” 南湾想了想,还有那么点印象,所以并不否认,“我是这么说过。” 慕瑾桓凝着女人的眼睛,掌心顺着她的肩,一寸一寸的下滑,直到到达手心。 骨节分明的手指滑进了她的指缝,十指相扣,“可我今年三十四岁,看尽沧桑,也以为会心如止水,可.....最后让我心动的,只有你。” 一字一句,都清晰地落进南湾的耳蜗。 炙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房间内恢复了安静,浴室里的水龙头似乎是没有拧紧,所以她能听到水滴落在地面发出的声音。 滴答,滴答...... 频率很一致。 每落一滴,南湾就数一次。 1,2,3...... 然而这样精力分散的情况下,她却依然能感觉到自己心扑通扑通的跳,似乎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般。 扯出一抹笑,“你喝多了吧。” 慕瑾桓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那双眸已经褪去了他走近浴室时的炙热,深邃的宛如最神秘的山谷,里面藏着万千世界,却是蒙着一层暗色的。 “不要告诉我,你因为晚上看见我欺负小朋友,就觉得我跟一般的妖艳贱货都不一样,清新脱俗,毫不做作,忽然就爱上我了......” 南湾说着说着,自己就先笑起来了,“我是不会相信的。” 慕瑾桓气极反笑,幽邃的眸仁渐渐凝聚暗涌,“爱倒是还不至于。” 某一天,他开车经过医院旁的十字路口,遇到红灯,等待的过程,看到了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 小到.....除了他和那位倔强的老人,行色匆忙的路人和焦躁的司机们应该都没有注意到。 年纪大的老人,也有自己的尊严,过马路的时候,拒绝了好心人的搀扶,拄着拐杖,步履颤颤巍巍,落在最后面的位置。 而那时的南医生,也在那群匆忙的上班队伍里。 红灯还剩三秒的时候,原本已经走到路中央的南医生,逆着人流,退到了老人的右侧,中间隔着一米的距离,手里拿着报纸,目光也落在报纸上。 老人走多慢,她就走多慢。 在刺耳的鸣笛声和嘈杂的催促声中,神色没有一丝改变,一步一步走过斑马线。 经过他车前的时候,暖暖的阳光在周身形成了一圈一圈的光晕,精致的侧脸像是落在光影里。 极美。 南湾看着男人的棱角分明的俊脸慢慢变得温和起来,却不知道这样的转变是因为什么。 明明他刚才的样子,是恨不得剥开她的脑袋的。 身子被压的有些酸,好看的眉蹙起,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你还打算维持这个姿势多长时间?” 慕瑾桓看着女人下颚上的那两排牙印,堵在胸口的那股怒气莫名就散去了几分,“暂时不打算换。” 夜深人静,良辰美景。 所以......就这样? 南湾觉得有些烦躁,但说不上来是为什么烦躁,抬手推了推男人的身体,纹丝不动。 睡袍的腰带被她解开了,露出壁垒分明的胸膛,指尖所触,是滚烫的温度。 侧过脑袋,抿了抿唇,“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当真听不懂,没有骗你。” 慕瑾桓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女人的下颚,将她的脑袋瓜掰了回来,不紧不慢的说着,“慕太太说过的慌太多,已经没有任何可信度了。” 他的动作是强势的,但语气却是温和的。 南湾的视线无处躲闪,直直的跌入了那一汪幽深的潭底。 因为眼尾那颗美人痣的存在,清淡的眉眼之间即使没有笑意,也并不显得寡淡。 绯色的唇瓣动了动,低声问着,“你是想跟我......谈恋爱?” 她没有继续装糊涂,慕瑾桓剑眉间隐着的怒气也就随之淡了几分,“可以这么理解。” 身体里的酒精重新开始躁动起来,连带着呼吸的温度都渐渐开始上升。 南湾清晰的感觉到了男人身体的变化,轻落在脖颈处的吻,很痒...... 白嫩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身下的被褥,稳住话音,“我们...已经结婚了啊。” 嗓音暗哑,“有冲突吗?” 这样的反问,让南湾陷入了迷茫。 在几百甚至是几千年前的古代,大多数的婚姻状态都可以用四个字来描述,那就是:先婚后爱。 彼此陌生,甚至连面都不曾见过,就结为夫妻的,不胜枚举。 而现在,经济和人文都飞速发展的二十一世纪,这样的婚姻也不是没有,只是......他们之间,是不是不太合适? 她所长大的南家,幽闭得不透一丝光亮,一颗发霉腐烂的心所仅剩的生机,早已经被这十几年的时光消耗殆尽。 陆离是照进那地狱的一丝光亮,却也是她触不可及的温暖。 慕瑾桓凝着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黑眸里的暗色愈加浓烈,骨节分明的手指探到她睡衣的领口,一颗一颗解着上面的纽扣。 她在走神...... 薄唇流连至耳边,灵巧的舌卷起一阵旖旎,像是要刻意挑起她的反应一般,嗓音压的极低,“你当真以为,我只是为了那套房子,才答应娶你的?” 南湾看着天花板,怔住的问,“不是吗?” “慕家在青城的人脉极广,虽然老太太很坚定,这件事确实有些棘手,但像我这样的人,什么样手段使不出来,嗯?” 上扬的尾音,缱绻暧昧。 南湾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他这样的阅历丰富的男人,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却依旧能做到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声名狼藉的南湾,凭什么入他的眼呢...... 脸颊漾出明艳艳的笑,嗓音轻盈,“那......你是早就看上我了?” 她的话音刚落,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赵樱看到眼前这一幕活色生香的场景,脸蛋瞬间变得通红,手里的杯子都差点掉落。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连忙低下头,声音低的像是蚊子一样,“先生对不起,我看到书房的灯是开着的,就以为您和太太都在里面,所以不敢打扰,才想将醒酒茶放到主卧的。” 慕瑾桓扯过一旁的被褥盖住身下的人,隐着厉色的视线扫了过去,嗓音像是浸了寒冰一般,“还杵在门口干什么?” 这样没有一丝温度的话语,让赵樱从那旖旎的画面里醒过神,“对不起对不起......” 慌忙的退了出去,带上门。 赵樱脚下的步子很乱,走到楼梯转角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向卧室的方向。 手里的杯子倾斜,里面的液体顺着杯口流出,趟过她的手指,从杯底一滴一滴的滴落,她都没有一丝知觉。 如果,躺在慕先生身下的人是她...... 周姨觉得口渴,想去餐厅倒杯水喝,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看到呆呆的站在二楼转角处的赵樱。 那模样,就像是失了魂一样。 “小赵,先生不是吩咐过,晚上我们都不用去二楼的,你怎么忘记了?” 赵樱听到周姨的话,连忙收回了视线,将手里倾斜的杯子拿正,下楼。 “我看先生喝了酒,明天还要上班,所以煮了一杯醒酒茶。” 周姨拉了拉披在肩上的外套,深深的看了一眼在冬天却还是穿得格外省布料的赵樱。 一边往餐厅走,一边说着,“当下人的,还是得听吩咐办事。” 赵樱心里厌恶,觉得周姨仗着年纪大多管闲事,三番两次地用这句话堵她。 暗自想着:你是下人,我可不是。 但表面上依旧是那副温顺的模样,“多谢周姨提醒,我刚到二楼,就想到了先生说过的话,所以没有去敲门。” 周姨也不知道她的话是真是假,又不能把话说得太重,“不早了,太太喜欢安静,咱们早点回房间休息吧。” 赵樱把醒酒茶倒进厨房里的排水池后,站在台子前,打开了水龙头,清洗着手里的杯子,低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 门被关上,南湾收回视线,弯唇笑了笑,“我觉得,你应该挡住自己才对。” 慕先生这么好的身材,被旁人看了去,还挺不划算的。 慕瑾桓面不改色的扯开盖在女人身上的被褥,翻身覆了上去,高挺的鼻梁贴着她的,“这不是慕太太应该做的事吗?” 在女人的注视下,吸住她的唇。 南湾身上的睡衣彻底被扒掉,肌肤相贴,她似乎都能感觉到男人躁动有力的脉搏。 似乎并不满足于唇瓣间单纯的厮磨,男人的舌闯进了口腔,勾着她的舌尖,缠着绕着。 他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南湾心里绷着的弦也放松了下来,呼吸渐渐变得困难,侧过脑袋逃出他的攻势,喘着气说,“关灯......” 过了第一次,那之后的也就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了。 可是在光线明亮的环境下,跟他做这种最亲密的事,她还是有些抵触。 亲吻寸寸往下,下巴,脖颈,颈窝,锁骨,最后到达最柔软的地方...... 慕瑾桓深邃沉敛的眸染上了情裕,呼吸炙热,“你在别扭些什么?” 男人的胡茬扎在柔软的皮肤上,似疼非疼,似痒非痒。 南湾忍不住往后缩了缩,抬手去够床头的开关,气息紊乱,“我......我不习惯......” 慕瑾桓扣着她的手腕,将她整人带了回来,“多做几次就习惯了。” 昨晚碍着她是初次,并没有尽兴。 南湾还想坚持,却被男人堵住了唇,说出口的话都变成了“呜呜”的声音。 和昨晚比起来,男人的作风可以用“狂风骤雨”来形容了,没有给她一分一毫适应的时间。 她像是一条漂泊在海浪上的船,被一波强过一波的海浪冲撞的几乎要散架。 ———— 恍惚之间,南湾似乎听到了手机的震动声。 嗡...嗡...嗡... 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即使知道是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在响,也没有任何要接的想法。 慕瑾桓靠在床头,先是瞥了一眼躺在臂弯里的人,而后才伸手将震动着的手机拿了过来。 屏幕上闪动着两个字:陆离。 早已褪去情裕的黑眸恢复了沉稳深邃,看着手机的屏幕从亮到暗,再重新亮起来。 手机右上角显示的时间:1点37分。 剑眉像是打了个结。 南湾翻了个身,低声嘟囔,“帮我把手机关掉,吵死了。” 慕瑾桓骨节分明的手指磨着手机的边缘,眼眸微敛,若有所思的模样。 手机屏幕第三次亮起来,进来的是一条短信:湾湾,你睡了吗? 南湾虽然闭着眼睛,但是能听到震动声,很烦躁的拨了拨粘在脸颊上的头发,将身体翻了回去。 想拿过手机,却没有一丝力气,“是医院的电话吗?” 她没什么朋友,除了医院的急诊,应该不会有人三更半夜打电话给她。 慕瑾桓凝着那张还未褪去的潮红小脸,浓眉深锁,指腹缓缓摩挲着她露在空气里的肩头。 迟疑了半晌,划开屏锁,淡定的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短信和未接来电的记录都被删除后,将手机扔到了床头柜上,“垃圾短信。” 掀开被子,起身,将床上软哒哒的女人抱了起来。 身体腾空,南湾本能的圈住男人的脖子,心里知道他要干什么,却依然无力的靠在他怀里,“你洗吧,我困了,想睡觉。” 虽然浑身黏腻很难受,但她明天是要早起的人,显然睡觉更重要。 慕瑾桓抬脚踢开了半掩的门,走进了浴室,面不改色的说了五个字,“抱着不舒服。” 南湾:“......” ———— 昨晚洗完澡,慕瑾桓给南湾吹干头发的时候,已经是两点多了。 早上7点起床,所以两人都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的时间,可眼底并没有倦色。 一个神清气爽,一个面色红润。 吃早餐的时候,赵樱从头到尾都待在厨房里,洗干净厨具后,就开始擦盘子。 周姨看在眼里,虽不明白这刮的是什么风,但说到底也是欣慰的。 慕瑾桓看着那个还剩了一半的三明治,皱起眉头,“再吃点儿。” 南湾本来就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只是跟他住在一起,所有的习惯都被推翻了。 他有生物钟,时间到了就会醒,她说没睡好,想再睡几分钟,不吃饭,结果却被他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强势又霸道。 摇了摇头,抬手将脑后随意帮着的头发放了下来,“我快迟到了。” 慕瑾桓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后,往她的杯子里添了半杯牛奶,“我开车送你,不会迟到。” 这是准备亲自送她去上班的意思? 南湾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医院和你公司不顺路,我自己打车就好。” 慕瑾桓靠在椅背上,西装革履,剑眉微皱,精致的袖扣反射着阳光,矜贵优雅。 沉静的黑眸看着坐在对面的南湾,薄唇轻启,不疾不徐的说着,“我不赶时间。” 南湾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很忙,忙到即使是在车上,他也都在处理工作邮件。 脑子里忽然闪过昨晚迷乱之前的场景。 【南湾,我们试试吧。】 所以,谈恋爱......从今天开始? 南湾低着头,握着牛奶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她只是觉得心底有些怪怪的,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并不排斥。 ———— 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来的时候,南湾低头去解安全带。 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今天加班吗?” 南湾今天除了下午的那场手术,没有其它的安排,“应该不用。” “等我来接你。” 医院这种地方,工作日人流量极大,青城虽然遍地都是豪车,可是【8888】的车牌号,不是谁都能有的。 他只是把车在这里,即使不露面,也能吸引到无数的目光。 她不讨厌,可也说不上喜欢。 但转念一想,既然他愿意接送,她也没什么好做作的,遂点了点头,“哦。” 推开车门,一只脚刚落地,手臂就被拽住了。 不解的回头,“还有别的事吗?” 难道,还得来个离别吻什么的? 慕瑾桓看着她,眼里的深意并不是很难懂,“想好哪天去见奶奶了?” 房子他不急,只是南家除了南泽,她放在心上的,也只有那位不问世事的老太太了。 听到这话,南湾有些错愕,昨晚她只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想到他却当了真。 不是不愿意,而是......奶奶希望她嫁的人,不是他。 抿了抿唇,“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慕瑾桓将她的情绪看在眼里,俊脸沉淡,“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如果我想,最近几个月的工作能排到半夜,包括周末。” 这话南湾听明白了,也知道并不是夸大。 “那后天吧。” ———— 南湾到办公室,换上白大褂后,按例去查房。 秦蓁蓁今天有些反常,话变少了不说,人也是无精打采的,南湾问的问题,她一个都没答上来。 和同期实习生的对答如流形成了很大的对比。 结束以后,南湾叫住了她,将那有些寡白的脸色收入眼底,“实习生也是人,不舒服就请假。” 秦蓁蓁左手捂在小腹的位置,右手抱着文件架挡住左手的动作,一副有力无气的模样,“生理期,痛经,忍忍就好了。” 她在那一群名校毕业的实习生里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像她这种既没有背景,又没有家世的人,只有比别人更努力,她才有机会抓住那仅有的两个名额。 如果遇到点小病小痛就请假,那岂不是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闻言,南湾忽然想到,自己的生理期也就在这几天,虽然不规律,但早来或者晚来也就一个礼拜的时间而已。 如果那几天住在北岸别墅,周姨和赵樱肯定会发现,那就等同于直接告诉慕夫人,她是假孕骗婚,其实并没有怀孕。 即使他们已经领了证,如果那在商场上有着铁血手腕的慕夫人知道了,风波一定不会小。 能避免的麻烦,最好一点都不要有。 敛了敛心神,对面前的秦蓁蓁说,“在我办公室歇着,不疼了再工作。” 秦蓁蓁不笨,自然是明白南湾的意思。 她在办公室里,一是旁人不会把那些琐碎的跑腿工作扔给她,而来也不会以为她是在偷懒。 秦蓁蓁凑到南湾的身边,挽住她的手臂,挤出一抹笑,“南医生,你真好。” 南湾不自然的抽出手臂,精致的面庞故作冷淡,“别笑了,难看死了。” ———— 回到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南湾远远就看到坐在走廊长椅上的人。 把脖子上挂着的听诊器取下来,递给秦蓁蓁,“我有点事,你先去。” 秦蓁蓁肚子难受,一直都是低着头走路的,不甚在意的接过,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南湾看着秦蓁蓁进了办公室后,才迈开有些沉重的脚步,往长椅的位置走去。 “......伯父,您是来找我的吗?” 正文 121.这样伟大的爱情,我理解不了。 慕历北听到清软的嗓音,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看向南湾的目光很温和,“丫头,有没有时间,跟我喝杯茶?” 南湾不会傻到对方只是来找她喝茶的,心有些紧。 落落大方的点了点头,举止毫不扭捏,“这附近有一家茶馆,虽说小了点,但还算得上清雅别致。” 慕历北拍了拍南湾的手臂,脸上的笑慈爱和曦,“这里我不熟悉,你带路。” ...... 古色古香的小间里。 赤色的木质窗户,竹帘半开,香炉燃着。 慕历北看着南湾温杯,投茶洗茶,泡第一泡...... 动作缓缓,一起一落。 她还穿着白大褂,所以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混着茶的香气,倒并不觉得违和。 接过她双手递来的茶杯,送到鼻前闻了闻,然后尝了一口。 眼里流露出赞赏,“现在的年轻人,喝惯了老外的咖啡,很少有懂茶的了。” 她的动作娴熟,举止大方,没有浓妆艳抹,清淡简单的装扮,倒是多了几分温婉的气质。 他对这名声不太好的孩子,似乎有了另一种看法。 南湾不含腰,也不驼背,坐的很端正,语气也是礼貌恭敬的,“奶奶喜欢,我就学了些皮毛,在伯父面前献丑了。” 慕历北一边品着茶,一边慢慢道,“你们领证的事,慕桓已经跟我说过了。” 闻言,南湾手里的动作一僵,茶杯还搁在唇边。 “别紧张,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见状,慕历北笑了笑,嗓音醇厚,“虽然不习惯,那也得开始改口了。” 南湾握着茶杯的手有些僵硬,机械的收到桌面上,视线落在冒着白烟的香炉上,唇瓣张了张,试了好几次才发出那个音节,“......爸。” 慕历北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似是安抚,也似欣慰。 并不年轻的脸,是岁月留下的沧桑,“虽然慕桓回到慕家的时间不长,但我心里清楚,他没有一天是开心的。” 这只是开始,所以南湾并没有接话。 “慕桓十来岁的时候,家里来了个算命的瞎子,据说是从某个寺庙里下来的,算命看相很是厉害。” “世蓉虽然是个女强人,虽然,按常理来说,不应该相信这些,但她却是信命的。” “那算命的说,慕桓命硬,如果继续养在慕家,公司就会日渐衰败,家族也会开始没落。” 南湾诧异的抬起眸,一时有些难以消化。 慕历北无奈叹了口气,“这还是轻的,更严重的,是会克死父兄......” “世蓉起初也不太相信,但那算命的走后不久,公司的一个大项目就出了问题,赔了两个亿,二十年前的两个亿,可不是个小数目。” “没过多久,瑾谦被歹徒绑架,差点丢了性命......” 在这温暖的包厢里,南湾只是听着,就觉得手脚开始发凉,“所以,伯母就相信了那算命瞎子的话。” 是陈述句,不是问句。 她叫的是‘伯母’,慕历北听在耳里,也听在心里。 自然是明白为什么的。 “安城纪氏的董事长,是世蓉父亲的老战友,有几十年的交情,刚好那个时候纪老刚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慕桓被世蓉送到了纪家,对外宣称,是纪老儿子走失多年的孩子,从此,也再跟慕家没了瓜葛。” “纪老只有一个孙女,名叫晚夏,比慕桓小了十来岁,所以公司都是慕桓在打理,直到......慕桓入狱,纪氏破产。” 南湾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个小孔,起初,只是轻微的疼,但那疼痛渐渐开始往四周蔓延,连带血肉也渗出了细细密密的疼。 唇瓣张了张,试了好几次,略微有些沙哑的声音才从喉咙里挤出,“直到三个月前,慕氏出现危机,伯母无力挽回,才动用关系,让慕桓提前出狱,接手慕氏。” 青城人人都知,慕瑾谦无心商场,放着辉煌的家族事业不要,只想做个济世救人的医生。 她的话很直白。 慕历北心底涌出无法抑制的酸涩,眼眶微湿,“差不多就是这样。” 闻言,南湾唇边掀起惨淡的弧度,似嘲,也似讽,“所以,在这二十年里,伯父只是个旁观人,而造成这一切的慕夫人,似乎并没有任何愧疚的样子。” 所以才会是那样疏离而又高高在上的态度,所以,才会把赵樱送到北岸别墅。 看似是对儿子的关心,实则跟监视有什么两样。 顺便,还能爬上儿子的床,挤走她这个高攀的儿媳妇。 慕历北苦笑。 对他的称呼,从‘爸’变回了‘伯父’,而对世蓉的称呼,是直接从‘伯母’跌回了‘慕夫人’。 “世蓉强势惯了,我爱她,胜过爱慕桓和瑾谦,所以,她要做的,我都会顺着她。” 南湾清淡的眉眼之间没有一丝温度,“这样伟大的爱情,我理解不了。” 她嘲讽的意味越浓,慕历北反而就越觉得欣慰。 比起虚情假意的宽慰,横眉冷眼的讽刺更能说明她是在乎慕桓的。 他和世蓉所亏欠的,也许只有下辈子才能还清,可慕桓的未来还长,能一直陪在慕桓身边的,可能就只有这孩子。 嗓音沙哑苍老,“总有一天,你会理解的,我希望让你理解的那个人,是慕桓。” 南湾放下已经凉透了的茶杯,沉默着。 慕历北并不介意,给她换了杯热茶,“孩子,世蓉不坏,只是她看重的东西,和你们都一样。” 茶杯里冒出的热气,漫至空气,视线有些模糊。 南湾站起了身,嗓音清淡,“抱歉,我还有手术。” 慕历北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至于她能听进去多少,他也没办法控制。 只是凭着久远的记忆,一件一件的念叨着,“慕桓喜欢黑色,讨厌香菜,有洁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头发,会熬夜看NBA,偶尔会读普希金的诗,认床......” 南湾听着,清冷的并没有什么波动。 态度礼貌,颔了颔首,“您慢用。” ———— 秦蓁蓁喝了一大杯热热的红糖水以后,小腹下坠的疼痛感就缓和了很多,小脸也不再是寡白寡白的,有了血色。 有了元气,就恢复了往日的机敏,“南医生,你是不是也不舒服?” 从南医生回到办公室开始,就一直看着电脑屏幕出神。 平日在医院里工作的南医生,多半都是不笑的,虽说看着是冷冰冰的,但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自带制冷功能。 本来暖气的温度就不是很高...... 南湾听到她的话,反问,“我怎么了?” 秦蓁蓁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你已经发了半个小时的呆了。” 南湾脸上的表情没有过多的表情,淡淡说着,“都有精力注意我,看来是不用休息了。” 没事发什么慈悲! 秦蓁蓁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神瞄向电脑显示屏前的人,撇了撇嘴,“我继续去跑腿。” 而后,转身,往外走去。 关门之前,又将脑袋探了进去,“南医生,下午的手术时间很长,你中午别忘了吃饭。” 有好几次,她都发现南医生中午没有去餐厅,也没有回家,一个人趴在办公桌上,不知道是在补眠还是不舒服,总归是没有吃饭。 下午的手术是最近这段时间最难做的一场,科室里的医生们都说,失败的几率远远高于成功。 很有可能,那个病人就下不了手术台了,大家心照不宣,所以没人肯接。 那高慧在会议上故意给南医生带高帽子,说什么南医生经验丰富,手术技能最强,等等等等...... 因此,这个难度极高危险系数极大的手术就落在了南医生身上。 南湾靠在椅背上,活动着酸麻的肩,淡淡道,“年纪轻轻就这么啰嗦,老了以后别说认识我。” 秦蓁蓁吐了吐舌头,脑袋缩了回去,将门带上。 她已经看穿一切了,南医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典型代表! 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就听到有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小慧,今天我得早点回家,不能陪你逛街了。” 另一人附和,“我也是,连着上了三天夜班,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给我金山银山我也逛不动。” 高慧打开化妆包,取了只口红,对着镜子细细的描绘着唇线,“街可以不逛,但下午的好戏可别错过。” 两人不明所以,“什么戏?” 补好口红后,鲜艳的红唇弯出了计谋得逞的弧度,“15床的那个病人,已经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了,咱们南医生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 原本耷拉着脑袋的人瞬间来了精神,“我听说那病人的家属挺厉害,谁也放在眼里,当值的护士还有被打过巴掌的!” 高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漫不经心的收起补妆用的化妆品,“所以啊,那样精彩的场面,怎么能错过呢。” ...... 秦蓁蓁听的火冒三丈,却毫无办法。 跟这样的一群人共用一个洗手间,她觉得恶心! 跺了跺脚,转身往楼上走去,一边走一边止不住的担心。 也不知道,下午南医生能不能创造奇迹。 虽然大家心里都有数,可如果,病人真的死在手术台上...... ———— 手术前半个小时。 电梯在十四楼停下,南湾迈步走出了电梯门,越靠近那个病房,她脚下的步伐就越轻。 经过的护士礼貌的打着招呼,“南医生,来看你哥吗?” 真是稀奇,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南医生来这里。 南湾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并没有开门进去,透过玻璃,她能清楚的看到里面的一切。 米色的窗帘被拢在两侧,冬日里的阳光散在室内,是温暖而静谧的。 打盹的护工,新鲜的水果,清新的百合。 还有......像只是睡着了一样的南泽。 他静静的躺在病床上,似乎是要把过去因为工作而没睡好的觉都要补回来。 南湾站在病房外,沈之媚站在楼梯口。 南湾看着病房里的人,沈之媚看着她。 ...... 清脆的脚步声渐渐清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左手边的位置。 南湾的视线始终落在病床上,声线很低,“你说,我结婚了,三哥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会不会生气?” 沈之媚挽着她的手臂,将头虚靠在她肩上,目光看向爱人的时候,比那和曦的阳光还要温柔。 轻轻笑着说,“你等着被吊打吧。” 两人身上的消毒水的味道融合。 神色轻松,脸颊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就像是一同坐在摇椅里,吹着春风,看着美丽的夕阳一样。 南湾抬手将她的脑袋推开,似是颇为嫌弃的模样,“听您这口气,是准备在一旁摇旗助阵了?” 沈之媚重新靠了回去,“那当然,你欺负了我那么多年,我好不容易找到了靠山,自然是全部都要还回去的。” 南湾再一次推开,转身往电梯走去,“到时候嘉树放寒假,你自己带着他出国吧。” 闻言,沈之媚瞬间怂了,学着许墨一的样子挂在南湾身上,讨好的摇着她的手臂,“南小姐,小的知道错了。” 南湾面不改色,连一丝想笑的意思都没有,“松开,我要进手术室了。” 沈之媚收起了那刻意做出来的轻松,看着那孤独纤瘦却又强大无畏的背影,认真地叫她的名字,“湾湾。” 南湾停下脚步,回头,“什么?” 沈之媚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张开双臂去拥抱她,“我在。” 是温暖。 南湾那颗不安的心静了下来,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疼痛也不再那么明显了。 唇角上扬,嗓音却是没有任何起伏的,“真是腻歪死了。” ———— 下午五点三十七分。 手术室的门打开,守在门外的家属涌了上去,焦急的问着,“医生,手术成功了吗?” 一边大声问着,一边想往手术室里挤。 助理医师和护士连忙拦住,说了这世上最冰凉的话,“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白发苍苍的老爷子听后,两眼发白,当场晕了过去。 医生抢救的声音,家属哭喊的声音,场面混乱无比。 病人的妻子看到南湾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推开扶着她的女儿,大步垮向南湾,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巴掌扇了过去。 带着哭腔的声音格外刺耳,“就是你害死了我丈夫,庸医!庸医!我要去告你!” 南湾的头被打得偏了方向,苍白的脸颊显出了鲜红的巴掌印。 沙哑的嗓音仿佛是硬生生挤出喉咙的,“......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家属哭喊着再一次扑了上去,用力的撕扯着,“当医生的救不了人,却反而把人治死了,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所有医生和护士的注意力都在晕倒在地上的老爷身上,没有人有多余的精力去管家属的哭闹。 当然,也没有人有多余的手去拦住失控的家属对主治医生的攻击。 秦蓁蓁跑到手术室门口的时候,不顾一切拨开了那对已经接近崩溃的母女,张开双臂将南湾护在身后。 一脸正气,“在手术之前,我们已经把所有的风险和成功几率都跟你们家属讲过了,你们也是签过字的,医生是人不是神,控制不了生死。” 家属这个时候什么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昨天还能跟她说话的人,今天却已经阴阳两隔了。 看着南湾的目光,充满了仇恨,“你们都是一张嘴说话,这一脸狐媚样的女人哪里有医生的样儿,没有硬本事靠关系进医院害人性命,死了会下地狱的!” 秦蓁蓁咬了咬牙,提高了嗓音。 “南医生毕业于全国最好的医学院,无论是在学校里成绩还是手术能力,都是我们科室年轻医生里最好的。” “我们理解失去亲人的痛,但不接受无凭无据的诋毁,您丈夫的手术除了主刀的南医生,还有四个医师,三个护士,全程都是有手术摄像的,如果......”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她挡在身后的人拉到了一旁。 南湾站在家属的面前,鞠了一个躬,嗓音沙哑,“对不起。” 然后,越过混乱的人群。 秦蓁蓁虽然很想追上去,但显然这个时候稳住这些情绪失控、不分黑白就乱咬人的家属更重要。 余光瞥到不远处的大奶俱乐部。 高慧半倚在墙壁上,不用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她看着就觉得很欠抽! 而她身后的两个狗腿子,是同样的幸灾乐祸。 笑吧,早晚会笑掉大门牙! ———— 病人的家属背景很强硬,后来还是医院的高层领导出面,才平息了吵闹。 秦蓁蓁从茶水间接了杯热水,送到南湾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 刚想退出来,就听到了“嗡嗡嗡”的震动声。 迟疑了片刻,还是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来电显示只有一个字:慕。 应该是慕男神吧...... 脑子里进行了短暂的思想斗争后,决定接起。 响在耳畔的,是一道沉沉的嗓音,“还准备让我等多久?” 天哪,声控听到这样的声音会怀孕的吧! 摇了摇头,甩开那些不合时宜的花痴,小心翼翼的问出口,“请问,是慕瑾桓先生吗?” 是陌生的声音。 慕瑾桓剑眉皱起,将手机拿到面前,确认自己拨通的号码无误。 脸色微沉,推开车门,大步往医院的门诊楼的方向走去,“南湾呢?” 确认是男神以后,秦蓁蓁连忙说起了正事,“南医生下午的手术失败了,这个时候不在办公室,我也不知道她会去哪儿......” “在楼顶。”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就响起了一道清丽的嗓音,秦蓁蓁本能的回头。 是沈医生。 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的顺着对方的话传递,“在......在楼顶。” 秦蓁蓁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电话就被掐断了。 握在手里的手机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舌头也像是打了节,“我......我不是故意接南医生电话的,我只是......” 沈之媚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没关系,她不会怪你的。” 秦蓁蓁松了口气,把手机放回原处后,走出了办公室,脸上写满了担心,“沈医生,你怎么知道南医生在楼顶的,你看见了吗,她没事吧。” 那家属打的巴掌可是没有留力! 沈之媚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孩子多操心操心自己吧,你的南医生不会有事的。” 说完,便提着包往电梯的方向走去,步履轻盈,没有一点操心的意思。 某个人的肩膀可比她的宽厚有力,足够慕太太靠了。 秦蓁蓁赶了上去,“沈医生,你是准备下班了吗?我们一起走吧。” “我不急着下班。” “那你干什么去?” 衣服也换了,包也提在手上的,不是下班是什么? “我呀,”电梯门缓缓打开,沈之媚在走进去之前,回头朝着小姑娘露出了温柔至极的微笑,“去撕了某些爱嚼舌根的八婆的嘴巴啊。” ———— 夜幕沉沉,三三两两的星星点缀在巨大的幕布上,若隐若现。 似乎是有一团乌云聚集在她的上方,压得她低下了头。 慕瑾桓起先只是站在楼顶入口的地方看着,幽深的眸一片晦暗,隐着旁人看懂的情绪。 等到风力变大的时候,才迈开了长腿,一步一步朝那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是沉稳有力的。 “慕太太,你还准备晾着我多长时间。” 沉沉的嗓音响在耳畔。 就像是相机对焦的过程一样,南湾虚散的目光渐渐汇集。 抬起头,进入视线的,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啊...... 男人欣长挺拔的身姿立在风中,黑色的大衣的衣摆只是略微有些波动,深邃立体的五官逆着灯光,看不清神情,周身都是橘黄色的光晕。 在那低沉的嗓音里,她听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柔。 忽然想起,早上他说,下班的时候会来医院接她。 身伸进白大褂的口袋里,想找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 只是夜色如此之浓,想来也不会早。 牵唇,扯出一抹抱歉的笑,“我让你等很久了吧......” 往日或清冷或娇媚的声音,此时是涩哑的。 正文 122.结婚几天就分居,这像话吗? 慕瑾桓凝着那双干燥的清水眸,看了片刻后,视线往下,眸光一紧。 小脸的半侧微微肿着,略微有些苍白的皮肤上,红色的巴掌印很明显。 嗓音沉沉,“还没有到明天,不算太久。” 俯身,温厚的手掌往她的脸颊探去。 在触碰到皮肤的前一秒,南湾的身体往后仰,拉远了距离。 慕瑾桓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手臂还维持着那个想要去抚摸的动作。 南湾抿了抿唇,低声解释道,“我还没换衣服,很脏......” 她的话音还未落,慕瑾桓就捧住那张苍白的小脸,俯首吻住了她的唇瓣。 属于男人的气息压了下来,南湾还维持着原来的坐姿,下颚被抬高,唇线被轻柔描绘着。 怔怔的看着那片寂静的夜空,所有的鲜血和谩骂都不见了,只剩下男人慢慢深入的碾吻。 没有强势,也没有逼迫,有的只是缠绵至深的温柔。 那围绕在身边的灰色,似乎在悄无声息的褪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的舌才开始慢慢撤离。 南湾睁开眼睛,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彼此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她看见,那双深邃似海的黑眸里,满满全是她的影象。 摩挲在下颚的力道很轻,很柔。 然后,她听到了那句将自己从万丈深渊里拉出来的话。 “南湾,你可以依靠我,今天,明天,还有以后的很多天。” 剑眉深眸眸,宛如砥神。 以至于在很久很久以后,她只能靠着这句话,支撑自己度过那些看不到一点光亮的日子。 慕历北所说的话,似乎还清晰的响在耳边。 她是个病人,他也是。 所以南湾很难想象,一个孤独成疾的男人,是怎样说出这样的话的。 “真的吗?” 慕瑾桓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一手圈上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带进怀里。 目光深邃,“对你,我不说谎。” 南湾由于坐了太久,而且还有贫血的毛病,突然被带着站了起来,大脑一阵眩晕。 本能的抱紧男人温暖大衣下的劲腰。 冰凉跌入炙热。 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模糊的视线渐渐恢复清明,在灯光下,深邃冷峻的五官变得清晰。 唇边弯出浅浅的笑,“所有的?” 慕瑾桓把她纤细的身子裹进大衣,目光凝着那似乎从未见过的笑。 良久。 低沉的嗓音从薄唇溢出,“所有的。” ...... 办公室里。 南湾在里间换完衣服出来后,原本在沙发上坐着的人却不见了。 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解锁,进入拨号界面。 她还未有下一步动作,门就被打开了。 “你去哪儿了?” 慕瑾桓走到她面前,打开药盒的包装后,看向那微肿的小脸,“没照过镜子吗?” 药膏是冰凉的,南湾感受着他轻柔的动作,笑起来,“不是特别疼。” 说完后,又补了一句,“我没说假话。” 慕瑾桓薄唇微抿,淡淡的吐出两个字,“肿了。” 南湾不慎在意,脸上的笑没有丝毫陨落,“有过更疼的伤,这样的,就不会觉得很难忍受了。” 语气与之前无异,似乎是在陈述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事情。 闻言,慕瑾桓手上的动作停住了,原本落在那红痕上的视线,渐渐上移。 四目相对。 他在那双清水眸里没有看到任何有关哀伤的情绪,连一丝异样的情绪都没有。 黑眸一片隐晦。 擦好药以后,将白色的软管放进她身后桌面上拉链开着的包里,然后走进里间,洗手。 一阵水声之后,慕瑾桓从里间走出来,自然而然地牵住南湾的手,嗓音平稳,“想吃什么?” 南湾拿过包跨在肩上,跟着他的步伐往外走,“我们不回家吗?” “吃过饭再回。” 南湾锁好门后,转着眼睛想了想,有了决定,“青大附近有一家中餐厅,好久都没有去过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值夜班的护士和医生经过,熟悉的不熟悉的,都会跟南湾打声招呼,然而,眼神却是看向她旁边的慕瑾桓。 有好奇,也有欣赏。 慕瑾桓嗓音平淡,“青春时代的记忆?” 南湾点了点头,笑着答,“算是。”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因为离得近味道也好,所以南湾总在那里吃饭,几乎每周都去。 后来进入社会开始工作,好像就再也没去过了。 本来已经忘记的味道,突然又想了起来。 仔细想想,那些时光,似乎并没有走远。 ———— 车上,南湾说了地址后,慕瑾桓就在导航上定位。 显示的路程时间是四十七分钟。 现在是八点半,就算运气好不堵车,到餐厅也差不多九点了,加上等待和吃饭的时间,十点多才能往回走。 明天都得上班,昨晚又睡的很晚...... “要不咱们换一家吧,我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的。” 慕瑾桓启动车子,汇入车流后,面不改色的开口,“我并不是随便听听。” 他这么说,南湾也就不再多想了,安静的靠在椅背上。 没有音乐,也没有说话声。 是舒服的安静。 车开了二十分钟后,南湾侧过脑袋,看着男人坚毅的侧脸,轻声说着,“我们交换一个问题吧。” 慕瑾桓开着车,嗓音并没有什么波动,“女士优先。” 南湾一听,就知道他是同意了。 转过头,看着车窗外璀璨的夜景,“你认识我哥,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前半句是陈述句,后半句是不太确信的问句。 慕瑾桓很久都没有回答,似乎是在回忆,又或者是在搜寻一个合适的答案。 他没有说话,南湾也并不着急。 大约过了两分钟后,慕瑾桓开了口,“你满月那天,我抱过你。” 这样的答案,是南湾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大脑有短暂的死机状态。 她满月,也就是26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他还是青城慕家的翩翩世家公子。 那个时候,她的家,还是完整的。 即使她是个只会哭闹的婴儿。 “后来,再没有了吗?” “有。” 南湾来了兴致,“什么时候?” 这一次,她倒是没有等太久。 “你手腕脱臼,南泽扛着你去医院的路上,偶然碰到的,具体是哪天记不大清了。” 他用‘扛’这个字,是极其准确的。 那个时候的南湾,大概才三岁的样子,跟现在的嘉树和轻轻差不多大,不知道是奶粉的原因还是因为她总待着不动,体型很圆润。 满月那次,毫无疑问,南湾肯定是没有任何记忆的,而脱臼这次,南湾同样也没有任何印象。 “还有吗?” 慕瑾桓没有任何的不耐烦,很耐心,“南泽婚礼那天,远远看过一眼。” 那天她是伴娘,装扮清淡,简约却不失身份,邻家女孩的既视感。 一副精致的容貌,在人群里很亮眼。 南湾垂眸,唇边的笑意浅浅,“换你了。” 慕瑾桓想了想,问了一个同等级的问题,“谈恋爱的时候,都喜欢做些什么?” 二十六岁的南湾,对于三十四岁的他来说,有着八岁的年龄差距。 八岁,不算多,可也绝对不是最佳的配偶年龄差。 同样的,南湾过了很久才开口,“我没谈过恋爱,所以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说完,莫名觉得有些丢人。 虽然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内容,但慕瑾桓却觉得,应该没有比这更让他舒心的答案了。 打着方向盘,薄唇带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 餐厅还在,名字没有换,老板也没有换。 早就过了晚餐的时间,所以店里的顾客并不多,三三两两的坐着。 老板看见南湾旁边的人不是陆离,脸上的表情也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 自从‘怀孕’以后,南湾就没有再穿高跟鞋,和慕瑾桓站在一起的时候,竟有一种小鸟依人的美感。 脸颊上伤擦过药之后,消退了很多,在加上了头发的遮挡,旁人如果不是凑到眼前看的话,轻易发现不了。 南湾也笑,“是啊,好久不见。” “还是老规矩?” 南湾侧首,询问他的意见,“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慕瑾桓随意打量了餐厅里简约的装修风格,随意的开口,“吃什么都行。” 老板笑着问,“那就照以前两人份的上?” 南湾点了点头,“辛苦老板。” ———— 两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由于客人不多,并没有等很久,上菜的速度很快。 都是记忆里的味道,所以南湾今晚的胃口很好。 慕瑾桓虽然没有尝出来这里菜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看着她比平日里多吃了半碗饭,也就觉得这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没有白费。 “吃好了?” 南湾喝了口温茶,满足的靠在椅背上,“嗯。” 慕瑾桓叫来服务生,准备结账。 “你怎么走路的,长眼睛只是用来出气的吗?” 尖锐又傲慢的声音响起。 原本餐厅里的顾客就不多,所以大厅里的氛围很安和,这样刺耳的声音,自然是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白若书被推的往后踉跄了一步,稳住身体后,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烈焰红唇的女子不依不饶,“我这双鞋是今年圣诞的限量款,你知道有多贵吗?说句‘对不起’就没事了?” 白若书的视线随着女子的话下移,黑色高跟鞋的鞋尖上确实落了点灰尘,细白的牙齿咬了咬唇瓣,低声说着,“那......我帮您擦干净。” “咦.....”年轻女子很是嫌弃的退了一大步,眼里的鄙夷不加掩饰,“谁知道你这双手摸过什么。” 这样直白难听的话,旁人听着都觉得有些难堪,然而落在白若书耳里,却并没有什么。 她的自尊,早在那晚就已经碎进尘埃里了。 微微弯着的身体直起,眸色清亮,脊背挺的很直,语气不卑不亢,“我的手拿过笔,弹过琴,也擦过地,刚刚洗过,应该没有太多的细菌,您的手就算再高贵,也是便后擦过屁股的。” 在餐厅里吃饭的顾客,大多都是青大的学生,年轻气盛。 这话一出,有些爱看热闹的男孩子们竟吹起了口哨,甚至有的还鼓起了掌。 似是赞赏,也似是鼓励。 烈焰红唇女的脸顿时青一道白一道,气急败坏的想冲过去,“你说什么!” 老板闻声赶来,连忙把白若书拉到身后,“这位小姐,您的行为已经影响到我的客人用餐,请您适可而止。” 红唇女双臂环在胸前,眼神像刀子一样射向他身后的白若书,“你就是这里的老板吧,我要投诉她!” 老板从容淡定的说,“我这座小庙,供不起您这尊大佛,请您换一家吧。” “他们是客人,我难道不是?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老板脸色未变,手臂礼貌的指向大门的方向,“这边请。” 那些爱搞事情的学生也开始附和。 红唇女成为众矢之中,冷冷的哼了一声,“走着瞧!” 扭着水蛇腰走出了餐厅。 老板不甚在意,先给用餐的顾客道完歉之后,再安抚了白若书几句,就回到了柜台。 闹剧结束,南湾的视线还落在那个方向。 慕瑾桓把钱夹里的卡递给服务员,目光淡淡地扫过不远处的年轻女孩,而后落在南湾的侧脸上,“认识?” 南湾收回视线,眉眼之间没有什么波动,“是我嫂子病人的家属,见过几次。” 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是在操场上和伙伴嬉戏打闹的年纪,而那个笑起来如同误落凡间的天使的孩子,却只能躺在病床上。 等待配型成功的心脏,或者......死亡。 结完账后,慕瑾桓起身,将搭在椅背上的大衣挂在手臂上,迈步走到南湾身边,“不早了,走吧。” 南湾点头,拿好东西后,站了起来。 白若书擦完桌子,正准备去清洗抹布,抬头就看见了并排着走来的那对男女。 握着抹布的手指不自觉的攥紧,眼眸里藏着局促和不安,艰难地扯出一抹笑,“南医生,你也在这里吃饭吗?我都没用注意到。” 只隔着两步远的距离。 南湾抬手拨了拨头发,将那半张脸挡住,弯唇笑着,“我们坐在角落里,没注意到很正常,刚刚去了洗手间,也是出来的时候才看到你。” 慕瑾桓看向身侧的人,黑眸里隐匿的柔和,极淡。 白若书松了一口气,女生去洗手间,少说也要好几分钟的,而且南医生看她的目光并没有任何异样,应该......没有看到之前的那场闹剧吧。 南医生身旁的慕瑾桓,沉稳淡漠,那双眸幽深莫测,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温和清润,似乎也只是表象而已。 和那个男人毫不掩饰的邪魅阴戾,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 “很晚了,南医生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南湾点了点头,“你忙。” 然后挽住男人的手臂,对他说,“我们走吧。” 慕瑾桓应了一个音节,“嗯。” 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在视线,白若书依然怔在原地,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直到老板叫她去帮忙清账,她才回过神,“来了。” ———— 回到北岸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十一点了。 洗漱完过后,南湾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给那半张脸涂抹着药膏,随口问着,“你最近会出差吗?” 慕瑾桓看着电脑里的邮件,头也没抬,“怎么了?” 南湾抹好药膏以后,将挽起的长发放了下来,走出浴室,看着沙发上的男人,抿了抿唇,“那个......我生理期可能就是这两天,即使再小心,也瞒不了四五天那么久,所以想先回我自己的公寓住着。” 如果他出差的话,理由就很好找了。 可如果不用出差,还挺难办的。 “没有这个必要。” 南湾将换下来的衣服放进篮子里后,打开衣柜的门,找了件干净的睡衣,放在床尾,“有......吧。” 慌是他撒的,费力圆谎的却是她,真是没天理。 慕瑾桓处理完最后一封邮件,关了笔记本电脑,随手扔在沙发上。 扯松了领带,衬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眼底有着淡淡的疲倦,“多大点事,给她们放几天假就行了。” “小赵我不清楚,可周姨的家在农村,交通不便,来回一趟不容易,没必要折腾她。” 脸颊上的肿已经消了,隐隐还有两道红色的痕迹,半干的黑发散着肩上,发尾微卷,倒是多了些楚楚动人的美。 慕瑾桓似笑非笑的凝着她,嗓音低哑,“那你就愿意折腾我?” 南湾听他这话,就知道是没有出差的安排了。 抬手将长发撩到脑后,走到床头,掀开被褥躺了上去,闭上了眼睛,嗓音浅浅,“那我明天自己回去住,周姨和小赵留给你。” 慕瑾桓站起身,迈开长腿,并没有直接走进浴室,绕到了靠近落地窗的那一侧。 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女人的脸蛋从被褥里挖了出来,眸色沉沉,“结婚几天就分居,这像话吗?” 熟悉的气息压了下来,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 南湾躲在被褥里的手指一紧,脸庞却是没有任何波动的,依旧轻闭着双眼,“生理特征,我改变不了。” 少了那些刻意做出来的温顺和娇媚,慕瑾桓凝着这样的她,似乎觉得顺心多了,“知道了。” 直起身,关了壁灯,捞起床尾的睡衣后,走进了浴室。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南湾睁开眼睛。 他就这么同意了? 明明是她想要的,可是,心底怎么有点怪怪的。 ——- 南湾看见陆离的时候,第一眼的感觉是以为自己认错了人,第二眼的感觉是他可能是又犯病了。 思念成疾,无药可医。 隔着五米远的距离,她都能闻到浓烈的酒精味道。 带着黑色的鸭舌帽,黑色的羽绒服,黑色的裤子,黑色的鞋。 身体慵懒地靠在那颗枯树的树干上,整个人就像是融进了黑夜里。 如果没有那手机屏幕发出的光亮,她应该是注意不到树旁有人的。 也是巧了,她时隔两个礼拜才回到这个公寓,竟然就在楼下看见自己了的‘前夫’。 秀眉蹙起,“大明星,你这是为绯闻缠身而借酒消愁,还是为新电影举杯庆功?” 娱乐圈的宣传手段而已,一个是炙手可热的当红小生,一个是初露头角的名校校花。 借着两人的名气和粉丝效应,炒炒CP,捆绑销售,电影的热度自然而然就上去了。 陆离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看了好一会儿,唇边才掀起淡淡的弧度,“好久不见。” 南湾想了想,他们确实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了。 嗤笑道,“你又撂挑子了?” 陆离的视线从新回到手机上,退出拨号界面后,将手机放进口袋里。 靠着树干的身体站直,“什么叫‘又’?” 南湾看着她虚幻的脚步,皱着眉,沉默了几秒钟后,还是上前搀住了他的手臂,“宋明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摊上了你这么难伺候的祖宗。” 身体的重量重新有了依靠,陆离也毫不客气,将她扶着的那条手臂抽了出来,抬高,拿下自己头上戴着的鸭舌帽,盖在她的脑袋上, 然后,手臂架在她的脖子上,将身体的大半的力量压了过去,低笑着,“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闻言,南湾的动作一僵。 随即很快恢复原样,淡淡道,“我又没死,怎么就不回来了。” 陆离笑了笑,借着她的力,一步一步上着楼梯。 虽然楼道里的灯是着的,比起以前轻松很多倍,但他到底是个一米八几男人,而且还是一个醉到连站都站不稳的男人。 所以,南湾扶着她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呼吸不顺了。 把他搭在肩上的手臂拉了下来,“你自己靠着墙站会儿,我找钥匙。” 陆离很配合。 南湾打开门,开灯后,也没有换鞋,直接扶着他往沙发走去,期间膝盖撞到茶几,两个人是栽倒在沙发上的。 股酸疼酸疼的感觉传到大脑,让南湾有些烦躁,拿开陆离沉重的手臂,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扶着额,“我上辈子一定是把你陆家的祖坟挖到十八代以上了。” 正文 123.天涯海角,黄泉碧落。 陆离原本是脸朝下跌进沙发的,听到她的话,自己翻了个身,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笑着说,“恐怕不止。” 南湾看着看着那张熟悉却似乎又有些陌生的俊脸,也笑,只是极淡。 所以,我把自己的青春都赔给你了啊。 几秒钟后,移开视线,把他盖在脑袋上的鸭舌帽拿下来,起身拿了个抱枕垫在他脑后,然后去打开了暖气。 因为太久没有通风,屋子里有些潮湿的味道,还混着陆离身上的酒精味,有些闷,南湾把窗户推开一半散着味。 找到纸杯后,又想起饮水机里的水也不能喝了,便走进厨房去烧热水。 陆离半躺半靠在沙发上,脸上的笑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隐没的,目光始终跟随着南湾的身影。 透过她,似乎是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幻影。 微笑的,嗔怒的,眨着眼睛的,安静看书的,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的,在游乐场里开心大叫的..... 每看到一幕,心脏的疼痛就重一分。 ———— 十分钟后,南湾端着一杯绿茶从厨房里走出来,放在茶几上晾着。 然后,从包里拿出手机,解锁,进入电话薄,翻找着宋明的电话。 陆离坐了起来,一只手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小纸盒,一只手把南湾的手机截了过来。 然后,在她发火之前,就把那个小纸盒放进了她手里。 南湾看着手里的纸盒,不明所以的问,“什么东西?” “迟到的生日礼物。” 南湾面不改色地扔了回去,“谢谢,但是我只收现金或着转账。” 陆离耐心的捡起滚落在地板上的纸盒,放在手心里,送到她面前,挑了挑眉,“这里面的东西是无价的,不信你就打开看看。” 南湾盯着面前的纸盒看了许久。 接过,拆开。 普通至极的盒子,里面装的是一颗颗五颜六色的糖果,和她藏在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疼痛过后吃到的糖,总是格外的甜。 那些纠缠了她长达二十年的噩梦,因为有这些色彩和那个干净的白衣少年,所以偶尔想起来的时候,也并没有那么难以忍受。 “生日快乐。” 南湾把纸盒放在茶几上,端起纸杯,递到他手里,“你把茶喝了,我打电话给宋明让他来接你。” 似乎那短暂的失神不曾有过一般。 茶水的温度刚刚好,不会太烫,也不会太过温淡,“不用,我自己可以。” “你喝酒了,是想死了吗?” 陆离抬眸,看着她明显不悦的表情,笑出了声,似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在对方彻底翻脸之前,很识趣的停了下来。 视线落在窗外的漫漫夜色里,嗓音是平淡的,“......可能是。” 这个时候的南湾,不会想到,不久后的某一天,她会坐在同样的位置,捧着这盒没有动过的糖果,一颗一颗的剥开外面的糖纸。 只是每一颗,她都尝不到任何甜味。 用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才让自己接受那个事实。 天涯海角,黄泉碧落,她也再找不到,这个陪伴了她整个青春的人。 “你不在乎上头条,也得为为你鞍前马后这么久了的宋明想想吧,到时候霍亦寒追究起来,第一个倒霉的人就是他。” 陆离是霍亦寒的公司近两年力捧的新人,虽然也有几分交情,但商人看重的永远是经济效益。 他三番两次出问题,在公司高层眼里肯定也是不讨喜的。 如今正是上升期,如果遭到雪藏,再多的粉丝也没有任何卵用。 陆离把茶杯递到南湾手边,示意她再倒一杯,“我能自己来,也能自己回去,你瞎操心些什么?” 南湾闭了闭眼,认命般拿过杯子。 她走到客厅中央的时候,突然响了敲门声,虽然只有两声,但在安静的环境下,足够被屋内的人听到。 不知怎么的,南湾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回头看向沙发上的人之后,那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那敲门声陆离也听到了,起先只是觉得可能是南湾的邻居,可看见她只是站着没有动,似乎就明白了些什么。 慵懒的靠在沙发上,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可以放心开。 南湾挠了挠头皮,往玄关走去。 门打开的时候,慕瑾桓闻到的不是饭菜的香味,也不是她身上所特有的清香。 而是,淡淡的酒精味道。 面色沉了沉,“你最好告诉我,是你不小心打碎了酒瓶。” 南湾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忽然莫名觉得紧张,舌头也有些打结,“你...你怎么来了?” 慕瑾桓瞥了一眼她握在门框上的手,黑眸似笑非笑,“不让进?” 南湾往旁边站了站,将门完全打开,“......没有啊。” 她不对劲。 慕瑾桓收起了那似笑非笑的眼神,轮廓分明的俊脸没有多余的表情,迈开长腿,走进了公寓。 看到沙发上的人时,幽深的眸没有一丝波澜。 四目相对。 也只是一瞬,慕瑾桓便移开了视线,对南湾说,“我还没吃晚饭,帮我煮碗面。” 他的目光和嗓音都太过平静。 南湾之前的那股莫名的紧张,突然就散去了,“我没有买菜,冰箱里可能是只有葱花和鸡蛋了。” 慕瑾桓脱下身上的大衣,自然的递了过去,“可以。” 南湾伸手接过,看了一眼依然坐在沙发上的陆离后,走到衣架旁,把他的大衣挂好,然后就进了厨房。 陆离将两人如同老夫老妻一般的模样全部收入眼底,等南湾把厨房的门关上以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那人伸出了手,“陆离。” 他根本不用解释,因为对方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慕瑾桓迈开长腿,走到距离陆离一步远处停了下来。 君子之间的握手礼。 “慕总,我不知道你对南湾的过去了解多少,我也不知道你的出现对南湾来说意味着什么。” 慕瑾桓走到沙发旁,余光扫过那盒五颜六色的糖果,没有半点波动。 修长的手指一解开西装上的扣子,优雅地坐了下来,“你不需要知道。” 陆离依旧站在那个位置,面对着厨房的方向,“她不是会纠缠着过去不肯放手的人,如果你是认真的,她只会比你更认真。” 由于窗户开着一半,所以空气里剩余的的酒精味道很淡很淡,如果不是对酒精特别敏感的人,应该是闻不到的。 慕瑾桓双腿交叠而坐,黑眸半磕,骨节分明的手指缓而慢的敲打着膝盖。 嗓音平淡沉稳,“如果你把她当朋友,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看着她为你挡住所有的骂名,也不会在她想要回归安稳的时候,还来打扰她的生活。” 语罢,客厅里又恢复了安静。 劲风刮过,打在玻璃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陆离的视线落在厨房关着的那扇门上,良久,才重新开口,“我欠她的,都会还清。” 迈开脚步,往大门走去。 在开门之前,他留下这样的一句话,“用力拥抱她,她会把刺猬最柔软的那一面给你。” ———— 锅里的水翻滚着白色的水泡,水蒸气沸腾而上,升到半空中,慢慢融进空气里。 直到有滚烫的水渍溅到手背上,南湾才猛得回过神,本能的把手背送到唇边,借着冰凉的唇给烫到的地方降着温。 等那阵短暂的疼痛消失后,她才将面条下进锅里,拿了双筷子慢慢搅拌着。 怎么,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 南湾走出厨房的时候,客厅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把煮好的面放到餐厅的桌子上。 隐隐听到浴室里有声响。 她刚走到浴室门前,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男人赤身只裹着一条白色的浴巾,黑色短发还滴着水,水滴顺着精瘦的胸膛淌下,到壁垒分明的腹肌,再到那隐约可见的人鱼线...... 沐浴露干净清新的味道扑鼻而来。 南湾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往后退了一步,“你要睡在这里吗,离你公司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不方便吧。” 慕瑾桓黑眸温凉,将手里的毛巾盖在女人的小脸上,还顺手随意的揉了揉,“还不是因为你爱折腾。” 视线被阻隔,倒是掩盖住了耳根处悄悄燃起的燥意,眼眸微垂,抿了抿唇,“陆离他......” “饿了,吃饭。” 南湾的话只说出了三个字,就被男人打断了。 那嗓音温沉,和平日里并没有任何差别,似是不甚在意的样子。 脚步声远去,南湾慢慢拉下盖在脑袋上的毛巾,回头的时候,慕瑾桓已经坐在餐厅里开始吃面了。 无论是在装修豪华的西餐厅里,还是在她这间普通至极的公寓里,无论的顶级牛排,还是简单到只有鸡蛋和肉丝的面条,在他眼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 世家公子,与生俱来的矜贵和优雅。 南湾把暖气的温度调高,泡了杯热茶放在慕瑾桓的手边,“明天你穿什么?” 他来的时候,是两手空空的。 “秘书会送过来。” 也是,像他这样日理万机的大总裁,衣食起居这种小事自然是不用操心的,私人秘书会搭理好。 南湾点了点头,“我去洗澡。” 慕瑾桓没有抬头,“坐着。” 闻言,南湾还没来得急迈出第二步的脚,硬生生的停在了空气里,不明所以,“我吃过了。” 慕瑾桓咽下口中的鸡蛋,抬眸,薄唇轻启,说了三个字,“陪着我。” 南湾嗤笑,“慕先生,你是三十四岁,不是三、四岁,吃饭也要人陪?” 听到她的话,慕瑾桓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放下了筷子,淡淡道,“那不吃了。” 轻描淡写,却又有着十足的强势和霸道。 南湾:“......” 这是看到陆离深夜出现在她家里的后遗症? 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双手托着下巴,就这么看着他,“现在可以吃了?” 慕瑾桓眼里无喜也无怒,一如既往的深邃,优雅地将剩下的半碗面吃完。 空气里飘着茶香,混着淡淡的沐浴露的薄荷味。 光线柔和,两人投在地面上的影子,都是小小的一团。 慕瑾桓靠在椅背上,指腹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不紧不慢的问着,“关于婚纱照,你有什么想法吗?” 起初,南湾并没有想到那个层面。 虽然婚纱照是挂在床头,每天起床睡觉都会看到的东西,但她连婚纱都没见到,自然对婚纱照也没有什么期待,“你决定就好。” 慕瑾桓的视线落在她精致的脸颊上,黑眸里隐着淡淡的墨色,骨节分明的手指缓而慢的敲打着桌面,“这么随便?” 对视了几秒钟后,南湾忽然想到了什么,唇瓣弯出浅浅的笑,“我在网上见过你妹妹的摄影作品,如果她有时间话,辛苦她帮我们拍可以吗?” 虽然安城顾太太,不是谁都请得动的,但这个曾经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的男人的婚礼,即使再忙,她应该也不会缺席。 南湾依稀记得,她曾经看过一个报道,大概的内容就是:纪晚夏拍山拍水拍情侣,却从不拍婚纱照,就连最好的朋友的婚礼,她也没有破过例。 据说,她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透露过,关于婚纱照的第一次和最后一次,都只想留给自己的哥哥。 慕瑾桓透过那清婉的笑,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刻意试探。 原本以为,她不介意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秘密是最好的,可等她真的做到了,他却又觉得似乎没什么意思。 淡淡道,“下个周,晚晚会跟顾邵之一起来青城。” 还有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 “那婚纱和礼服......” “婚纱今天送到北岸别墅了,见过奶奶之后,我再陪你去挑礼服。” 南湾点了点头,站起身,“好,我会把时间腾出来。” 探过去拿碗筷的手腕被男人握住,餐厅里的暖气是最足的,所以即使他没穿衣服,身体也没有一丝凉意。 南湾的视线落在手腕处,然后掠过男人裸着的胸膛,网上,对上那双黑眸,“怎么了?” 慕瑾桓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细腻的皮肤,力道不重,却也不轻。 即使他什么都不说,南湾却觉得,自己是明白他眼里的深意的。 “她拍的照片旁人可是万金难求,如果我不是嫁给你,怎么都是请不到她的吧。” 慕瑾桓只是看着她,黑眸幽深莫测,依旧没有说话。 对视了许久,南湾才开口,嗓音是柔和的,“你不介意陆离的存在,同样,我也不会介意纪晚夏的存在,那些过去虽然无法磨灭,但也不会继续。” 顿了片刻后,弯唇浅笑,“你清楚,我也是。” 许是她的声线太过轻柔,又或者,这样没有半分虚假的笑,慕瑾桓从未见过,只觉得那些弥漫在心底的烦闷,在这一刻,似乎都消散了。 深邃的眸犹如一汪初晨的湖水,雾霭沉沉的,“所以,那晚我说的话,你考虑过了吗?” 南湾怔了片刻,才醒悟过来,他是指那句:【南湾,我们试试吧。】 那晚被赵樱的突然闯进打断,他就再没有继续,看似是被转移注意力,其实,是在给她时间。 就像,那次在酒店里一样。 这个在公众面前,一向是沉稳淡漠、矜贵绅士的,再难听的流言蜚语都入不了他的耳。 风轻云淡,眼里却容不得半分敷衍。 南湾由着他握着手腕,迈开脚步,绕过餐桌,走到他身边。 眼尾处的那颗小小的美人痣带上了笑,“如果我拒绝,你还会娶我吗?” 轻巧的尾音是上扬的。 慕瑾桓减轻了手上的力道,不疾不徐的绕着,碾着,“会。” 南湾继续笑,指尖似有若无的触碰着男人精瘦的胸膛,眼波流转,媚眼如丝,“为什么?” 慕瑾桓沉稳的黑眸渐渐蓄起了热意,表面却是不动声色,“为了房子。” 指尖缓缓上移,最后停在他坚毅的下颚,轻而缓的绕着圈,“慕先生不是说,像你这样的人,手段多的是。” 男人喉结滚动,嗓音低沉暗哑,“不知好歹的人,不值得我费心思玩手段。” “这样啊,”南湾似是恍然大悟一般,缓缓的点了点头,“反正结果是一样的,试与不试,我都是慕太太,而且一旦开始,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还是算了......” ‘吧’字还在口腔里,握在手腕处的力道就徒然加大,唇边的笑凝固。 一拉一拽,身体猝不及防的失去了重心,整个人便倒进了炙热的怀抱。 本能昂起脑袋去看他,只一眼,便跌入了那一汪悠悠深潭。 黑色的瞳孔,全是她的倒影。 是难以抗拒的悸动。 慕瑾桓圈着女人纤细的腰肢,骨节分明的手指施施然地捏着她的下颚,低头,一寸一寸的靠近。 直到,唇与唇之间,只剩一张纸的距离,嗓音低沉暗哑,“我就只问这一次,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南湾怔怔地看着被放大的俊脸,男人炙热的呼吸几乎要灼伤她。 那一字一字,都像是响在她的心脏上。 咚...咚...咚... 这一刻,她眼里什么都看不到。 脑海里,也只剩下昨晚夜幕下的天台。 在他自己还是个病人的情况下,却对她说【南湾,以后你可以依靠我】。 她不知道明天和未来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她只知道,那个时候,她对这个叫慕瑾桓的男人,是动了点心思的。 沉沉的嗓音响在耳畔,“想好了?” 南湾虚散的目光渐渐有了焦点,点头。 慕瑾桓凝着她的眼睛,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在男人温沉的目光下,南湾的手攀上他的肩,将自己的话送到他的唇边,“那就......试试吧。” 她的浅浅触碰,换来的是接近狂风暴雨般的噬吻。 他只围着一条浴巾,隔着那薄薄的布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身体上的变化。 没有羞涩,也没有推拒,任凭自己的理智和呼吸被夺走。 安静的室内,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悄悄而起。 舌根被吮的发麻,南湾侧过脑袋,好不容易从他猛烈的攻势里逃了出来,正卯足了劲儿呼吸。 慕瑾桓似乎是一刻都不想停止,炙热的吻顺着女人下颚的弧线往下,修长的手指拨开她柔软的毛衣,一寸一寸的啃食着她优美的脖颈。 直到身体被推到在餐厅的桌子上,南湾才猛地回过神,抬手抵在男人的肩上,阻止着他进一步的动作,挣扎着想要起来。 声音软的如同小猫舔食一般,“不行......” 绯色的脸蛋,泛着水雾的眼眸,无一不让身体绷的更紧。 这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阻力,却还是让慕瑾桓的眸色微沉。 拉下女人的那只小手,强势的摁在头顶,另一只手探进她的毛衣。 南湾没忍住,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轻哼。 本就蠢蠢欲动的情裕在这一刻被点燃,慕瑾桓欺身,一言不发的吻了上去。 南湾反应极快的用掌心挡住男人的唇,脸颊红的几欲要渗出血来,“慕桓......” 当这个称呼从那微微肿着的唇瓣间溢出的时候,慕瑾桓身子一绷,轰的一声,燎原之火彻底燃开。 凝着女人的脸蛋,嗓音暗哑至极,“......别闹。” 南湾不是青春懵懂末经人事的小姑娘,看得懂他眼里的裕望,眼神不自然的躲闪着,“我知道这样很残忍,但是我生理期到访,当真没有办法......” 她的话音落下后,房间里很长时间都是寂静无声的。 压在身体上的男人仿佛是僵住了一般。 只是胸膛上的热度并没有消减,就连那一处也有继续抬头的趋势,就贴在小腹。 很尴尬,尴尬得.....让她很想笑。 低着头,开口打破这寂静,“那个,我先去洗碗。” 慕瑾桓面无表情的看着女人低垂着的眉眼,声音依旧是性感的暗哑,“挺好笑?” 南湾忍耐着嘴角的抽搐,细白的牙齿用力咬了一下下唇瓣,才稳住自己的话音,“我是这样的人吗?绝对没有。” “撩完了才告诉我,”,“慕太太,我都给你攒着,到时候,我会连本带利的收回来。” 正文 124.我们结为夫妻,彼此喜欢就可以了。 这感觉就像是一颗饱满的果子,香味和颜色都是绝佳,你从远处就一眼看到它,越过栅栏和猎狗,爬树的过程还刮破了衣服,好不容易才摘到,正准备尝一口,果农却告诉你,这果子上有农药,现在吃不得。 身体得了自由,南湾跳下餐桌,拿着歪倒在桌面上的碗筷,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唇瓣上扬,“......哦。” 这不起眼的一个音节,却有着很明显的挑衅意味。 慕瑾桓看着那纤细的身影,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闭了闭眼,有些烦躁的拨了拨还湿着的短发。 迈开长腿,第二次进了浴室,只不过,这次的水温是凉的。 南湾把厨房收拾干净后,故意多磨蹭了一会儿,才往客厅走。 浴室里的灯是亮着的,但是没有水声。 应该......已经完事了吧? 试探着去推浴室的门,毫无意外,没有反锁。 先打开一条缝,确认里面没有人后,才大胆的走了进去。 将他换下来的衣服整理好,放进干净的纸袋里明天让秘书送去干洗。 当她看到那条黑色内裤的时候,脸颊皮肤下层原本已经褪去的热度又卷土重来,连带着耳垂也在悄无声息的变红。 犹豫了足足两分钟,才慢慢开始清洗。 ———— 慕瑾桓靠在床头,手里拿着的,是那块绑着红绳的玉佩。 听到开门的声音,看向门口。 黑眸里的热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能让人溺死在里面的深邃,“我在地上捡到的,是你的?” 南湾原本是低着头的,并没有注意,关上房门以后,视线就落在了男人微微抬起的手上。 脚下的步子顿了顿,但很快恢复,“嗯,算是我的。” 她找到钥匙后,包的拉链没有拉上,就那么挎着的,应该是跟陆离那醉鬼一起跌进沙发时,动作太大,从包里掉出来了。 走到床边,掀开被褥,躺了上去。 床单似乎已经被换过了,被褥也是新的。 有洁癖的男人,好像很省心的样子。 虽然那神色波动只有短短的一瞬,但慕瑾桓还是准确的捕捉到了。 展臂拦过女人的肩,不紧不慢的问,“这块玉佩看着可不像是市面上普通的种类,随随便便就丢在地毯上?” 男人身上的温度恢复了正常,同一瓶沐浴露的清香混为一体。 南湾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淡淡道,“视它如命的人不是我,所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慕瑾桓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玉佩,低眸,视线落在女人清淡的眉眼上。 嗓音低低沉沉,“慕太太,我们交换一个问题吧。” 南湾昂起脑袋,眨了眨眼睛,“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 “哦。” 慕瑾桓把玉佩放在她那侧的床头柜上,随手把被褥往上拉了拉,盖住她的肩,“说说那晚的噩梦吧。” 南湾依旧闭着的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 “不想说?” 低沉的嗓音,没有任何不悦的意思,也没有一丝一毫逼问的意味。 南湾知道,那晚她说的谎,又被这个男人看穿了,“故事太长,我怕你没有那个耐心听。” 慕瑾桓修长的手指勾起女人的下巴,“那些青城人都知道的,可以略过。” 敌不过那灼灼的目光,南湾睁开了眼,看着那双温沉的的眸,开始回想那两段被岁月掩埋的故事。 五十多年前,一个名叫米哈依尔的俄罗斯商人来中国做生意,爱上了美丽的灰姑娘杜鸳,从此就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起初,灰姑娘觉得这高鼻梁白皮肤的男子很轻浮,不仅山盟海誓张口便来,而且还时不时亲吻她的手背,但最终也没能抵抗那和中国人的婉约完全不同的魅力,嫁给了他。 不久,就有了女儿杜若。 米哈依尔的生意越做越大,随着时光的流逝,夫妻俩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女儿也出落的越发美丽。 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邂逅了当时的美少年南承智,一见钟情,非他不可,甚至连绝食和割腕这样的都用上了。 夫妻俩只有这么一个宝贝,便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第一年,杜若生下了南承智的第一个孩子,取名南泽。 丈夫很高兴,对她也越来越体贴。 她沉浸在自己的爱情里,还有父母的疼爱,她依旧像是少女般的模样。 第四年,米哈依尔突发脑梗,死亡,抢救无效,同年九月的一个夜晚,杜鸳做了一个极美梦,梦里他的情郎对她缓缓而笑,俯身亲吻她的手背,这个梦太迷人,杜鸳再也没有醒过来。 一个星期后,米哈依尔的公司正式由女婿南承智接手。 第七年,杜若生下了丈夫的第二个孩子,取名南湾。 第八年,杜若发现自己的丈夫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有时甚至连着两天都不回家,那颗少女的心,慢慢苍老。 第十年,小三上门,还带着一个五岁的男孩,彼时的杜若,正在给女儿扎头发。 丈夫眼神躲闪,言语之间,皆是护着对方的。 那一刻,她才醒悟,自己的爱情大概是死了。 第十二年,有一个只有南家的佣人才知道的秘密,那就是:昔日美丽优雅的名媛南夫人......疯了。 大少爷南泽不在的时候,她就对自己的年仅五岁的女儿又打又骂,嘴里说着:“都是因为你,承智才会变心的。” 第十四年,半疯半痴的杜若被送进了疗养院,同年七月,这段曾被传为佳话的婚姻对外宣布结束。 南夫人的位置易主。 从此,除了疗养院里的工作人员,再没有人见过那位曾经耀眼夺目的名媛。 ...... 身体似乎从脚底开始发冷,南湾忍不住往温暖源靠近,声线很低,“我不是经常做噩梦的,很多时候被困在梦魇里出不来,是因为那些浓烈的化不开的血,还有吐着舌头的鬼怪拽着我。” 慕瑾桓握住女人小巧的手,包裹在掌心里,眼眸似一汪幽潭,“有果必有因。” 如果那天晚上他回去的更晚一些,她是不是会被困在那梦里更久。 南湾靠在男人的胸口,眉眼之间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那声音似乎是纱网滤过一般。 虚无,涣散。 “五岁到七岁之间的那两年,很多时候,我都是不能去学校的,因为经常浑身都是伤。” 慕瑾桓眸色一紧。 “比起床,更喜欢躺在地毯上,因为能到我哥听到开门的声音,也能听到陆离在窗户外的那颗梧桐树下叫我的名字。” “我哥说,我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妈妈。那个时候,她高兴极了,整日抱着我讲故事,可是后来,这个人很讨厌我,说厌恶也不为过,认为丈夫的变心和出轨都是因为我。” 每一个字,南湾都说得很慢,平淡的像是在读一段写书本里的句子,她只是个看书的人,与她并无牵扯。 昂起头,对上男人的视线,脸颊漾出浅浅的笑,“我也不怎么招家里人喜欢,这么一想,我们好像更般配了。” 慕瑾桓凝着她清淡的笑,梨涡很浅,眼尾的那颗美人痣在柔和的光线下,少了几分魅。 他在那双清水眸里,似乎看到了似有若无的哀伤,没有歇斯底里,有的只是疼痛。 “所以,我们结为夫妻,彼此喜欢就可以了。” 低头,吻住她的唇。 ...... 一吻既了。 慕瑾桓强忍住心底的躁动,伸手关了灯,“轮到你了。” 黑暗的环境,似乎是一种保护色。 男人的身体是灼人的热度,南湾自觉地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抿了抿唇,“说说房子吧。” 奶奶住的房子,是余家的老宅。 慕瑾桓习惯性的摸了摸床头,想抽支烟,但这里是南湾的卧室,自然是什么都没有。 摸了空的手顿了顿,才收回来。 融在黑夜里的眸半磕着,像是在思索一个更好的描述方式。 良久,淡淡地开口,“那份拜托给你的病例,患者的名字叫余清露,我们从小就认识。” “清露的父母走得早,世上最亲近的人,只剩下她的未婚夫,一年半以前出了车祸,我还活着,清露的未婚夫当场死亡。” 说到这里,其实就不需要再继续了。 孤女回到青城,举目无亲,行动不便,唯一熟悉的,就是那栋承载了她所有童年记忆的别墅。 而这个男人,对她有责任。 南湾似乎还能想起来,那日在商场看到的那张美丽侧脸,以及,从未从他身上移开的眼神。 “那余小姐现在住在哪儿?” 慕瑾桓躺好以后,将挪出怀抱的人重新揽进怀里,嗓音平稳,“酒店。” 南湾点了点头,小腹有些疼,慢慢闭上了眼睛,“明天去见奶奶吧,说好等我们去了一起吃晚饭。” 一个精神有问题、腿脚还没有恢复好的姑娘,一直住在酒店,不仅不方便,也不安全。 慕瑾桓的大掌覆在女人的小腹上,轻轻的揉着,薄唇贴在她的耳畔,“清露是责任,你是慕太太。” 温热的呼吸落进脖颈,南湾觉得有些痒,忍不住缩了缩,“我知道啊,如果你对她有什么别的心思,哪里还轮得到我。” 慕瑾桓轻咬着她的耳垂,低低缓缓的问,“全世界女人必备的吃醋技能,你是不是没有?” 无论是清露还是晚晚,她似乎都没有放在心上。 每一个男人都会厌烦女人频繁的无理取闹,可慕太太太过风轻云淡,他竟然觉得有些挫败。 南湾浑身都是酸软无力的,腰很酸,肚子也是隐隐的疼,说话也没什么力气,“今天没力气,改天吃给你看。” 慕瑾桓察觉到了,比起她的身体,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不值得一提。 替她掖了掖被角,“睡吧。” ———— 汤秘书把衣服送来的时候,还顺便为两人买了早餐,大多都是清淡的。 在餐桌上摆好以后,就去这附近的超市买慕总吩咐她买的东西。 一边走一边感叹:老婆痛经的时候,不是只会说句‘多喝热水’的男人已经不好找了。 这一片刘安来过几次,所以已经算是掌握了大部分的布局,很自觉地揽上了带路的任务。 距离不远,很快就找到了百货超市。 刘安走在货架间的过道里,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人,“你这一路上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难不成,是刚刚上楼的时候,狗粮吃太多被虐到了?” 早上八点多的超市,顾客很少,大部分都是工作人员。 汤秘书面无表情,“你少说几句话,我不会把你当成哑巴的。” 黑色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很清脆。 刘安清了清嗓,故作遗憾的样子,“慕总虽然很优秀,但是他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你就算再喜欢也没什么用。” 汤秘书对他这副贱样儿已经习惯了,找到要买的东西后,认真挑着品种,“哦。” 刘安原本还想继续的,但是看到她手里的东西后,很难以理解,“买红糖干什么?” “活了快三十年也没谈个像样的恋爱,还接连被甩,现在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温柔也不体贴,嘴还特别贱,瞎了眼的姑娘那么少,他得打着灯笼去找吧。 刘安被戳到了痛处,顿时蔫了下来,讪讪的道,“斗嘴就斗嘴,人生攻击就没意思了啊。” 汤秘书选好了红糖之后,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你活该。” ———— 慕瑾桓换完衣服,从卧室里走到客厅,看到桌面上的食物都还是他进去之前的模样。 她一口都没有动过。 起先,他以为是在等他,但他坐下以后,对面的人还是没有半点要动筷的意思,“都不喜欢?” 南湾摇了摇头,掌心托着脸,另一只手放在小腹的位置,声线很低,“我不太舒服,没什么胃口,喝点热水就可以了。” 算上昨天的半天,今天就是第二天了,正是下坠感来得最猛烈的时候。 别说吃饭了,她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慕瑾桓看着她那有些苍白的脸色,眸色为沉,站起身,准备去客厅拿手机,“我给你请假,今天就在家里歇着。” 南湾本来想拉住男人的手臂,但是他的动作太快,她又太虚弱,完全没有等她反应。 只能用语言阻止,“不用了,我今天在医院还有点事。” 慕瑾桓走到茶几前,俯身,捡起上面的手机,解锁。 头都不抬,“需要我告诉你到底是工作重要还是身体重要?” 南湾看着他拨通电话,把手机送到耳边。 艰难的站起身,按着小腹走到他身边,抬手,想将拨号还未接通的手机拿过来,却被男人轻而易举的按在怀里。 昂起脑袋,看着他坚毅的下颚,“以前每次都是这样,忍忍就好了,不会疼太久的。” 慕瑾桓低眸,瞥了一眼怀里虚软无力的女人,嗓音平稳,“你是慕太太,什么事情都不用忍。” 南湾把自己从他的怀里挪出来,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唇瓣就被男人的手指捏住了。 力道不重,但她确实没办法开口。 电话接通,慕瑾桓直接明了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哥,南湾今天不舒服,麻烦你帮她请个假。” 慕瑾谦单手抱着女儿走到别墅门口的车旁,用眼神示意佣人帮着打开后座的车门,“我知道了。” 把女儿放到安全座椅上坐好以后,又补了一句,“你给她冲杯红糖水,趁热喝。” 生理期喝红糖水可以缓解疼痛,这个方法慕瑾桓是知道的。 幽深的眸凝着面前的人儿,骨节分明的手指依然捏在那两片唇瓣上,不紧不慢的问,“她的生理期,大哥怎么会这么清楚?” 闻言,不仅南湾愣住了,就连正在帮女儿系安全带的慕瑾谦也怔了一秒。 反应过来的时候,笑着说道,“慕二少,你连大哥的醋也吃?” 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声响,遂开口解释道,“放心,我一点也不清楚,是昨天南湾带的实习生说漏了嘴。” 慕瑾桓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淡淡的说了句,“开车注意安全,就这样。” 电话挂断以后,慕瑾谦看着从通话界面退出来的屏幕,摇着头笑出了声。 慕轻轻被裹在粉色的羽绒服里,小脸粉扑扑的,“爸爸,红糖水好喝吗,我也想尝尝。” 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光亮。 慕瑾谦把手机放进口袋,将安全带系好后,食指弯曲,挂了一下女儿的鼻尖,“拳头也很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慕轻轻撇了撇嘴,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爸爸你总是这样,很快就会失去本宝宝的。” 慕瑾桓笑着说,“你总是这样,就会很快变成圆鼓鼓的小猪仔的,就像你的毛绒玩具一样。” 慕轻轻的脸瞬间皱成了包子,笨手笨脚的盘起手臂,脑袋也歪到另一侧,像个小大人一样。 原本已经很生气了,可还是忍不住好奇,脑袋又重新转了回来,“是叔叔的电话吗?” 慕瑾谦点头。 慕宝宝顿时有了精气神,转着眼睛像是念口诀一样,“那婶婶呢?什么时候会来看我?爷爷说我跟婶婶一样漂亮,爸爸你觉得呢?奶奶是不是不喜欢婶婶?爸爸你喜欢婶婶吗?我特别喜欢婶婶做的鸡翅,嘉树也喜欢,叔叔也喜欢,爸爸你吃过吗?” 十万个为什么...... 慕瑾谦有些头疼,“轻轻啊,咱们今天只问一个问题好不好?” 轻轻看着爸爸的眼睛,想了想,决定好了问题,“嘉树有妈妈,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有妈妈,以后叔叔的孩子也有妈妈,那我为什么没有妈妈?” 闻言,慕瑾谦手上的动作僵住,脸上宠溺的笑也在这一刻全部凝固。 ———— 挂了电话之后,慕瑾桓随手将手机扔在沙发上。 可能是身体不舒服的原因,她整个人身上的清冷淡去了许多,虚弱无力的模样,倒是添了几分温顺乖巧的姿态。 他没有控住她的手,她却也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动,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心底一片柔软。 松了捏在女人唇瓣上的力,俯身,拦腰抱起。 身体失去重心,南湾本能地抬手圈住他的脖子,“还没到走不了路的地步。” 慕瑾桓把人放进柔软的被褥里,“你照照镜子,就知道到没到了。” 既然假已经请了,南湾就也没有再坚持。 一阵下坠的疼痛窜起,窝在被褥里的身子忍不住蜷缩在一起,掌心按着小腹,低声说着,“你去吃早饭吧,凉了对胃不好。” 脸色有些发白,紧蹙着眉头。 慕瑾桓在床边坐了下来,手指拨开她散在小脸上的发丝,薄唇微抿,“疼得很厉害?” 就这副随时都会挂掉的样子,还准备去上班? 南湾闭上了眼睛,低声说,“我睡一会儿就好了,你吃完饭就去公司吧。” 慕瑾桓看着那张寡白的小脸,黑眸里的情绪极为隐晦。 听到敲门声后,才迈开脚步,走出了卧室。 门从里面打开以后,汤秘书把手里的红糖递了过去,“慕总,您要的东西。” 慕瑾桓接过,嗓音淡淡,“我今天不去公司,你把要处理的文件送过来,路过超市的时候,再买些新鲜的蔬菜。” 啥? 不去公司? 汤秘书心底暗自感叹:难道结了婚的男人变化都是这么大的吗? 自从她跟在慕总身边的第一天起,无论晴天雨天,慕总从来都没有迟到过一分钟,有时周末也会加班到很晚。 屋里的那位慕太太的命真是好,虽然在南家没有什么地位,还是个二嫁之身,却依然妥妥的上位成功。 每天醒来看到的是慕总这样逆天的盛世美颜,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享受啊...... 正了正神,恭敬的道,“好的慕总,那蔬菜的种类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新鲜就好。” ———— 半梦半醒之间,南湾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睁开眼睛,茫然的看了几秒钟,才开口,“几点了,你怎么还没走?” 慕瑾桓把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让她靠在肩上,手臂探到床头柜,拿过水杯。 他不喜甜,却依然抿了一口杯子里暗红色的液体,尝着温度。 刚刚好。 送到她唇边,“把红糖水喝了再睡。” 正文 125.你为什么娶南湾? 南湾躺了一会儿之后,小腹的坠痛缓解了很多。 她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被人喂着喝过水了,尴尬远多于不适应。 从男人手里拿过水杯,自己靠在床头,小口喝着,“你不去公司了吗?” 家里没有红糖,她也并没有睡熟,所以,之前的敲门声她听到了的。 女人痛经的时候,喝红糖水能缓解,这样看似简单的方法,大部分的男人却不知道。 慕先生连这样的技能都有啊。 慕瑾桓似是不甚在意,“嗯,不去了,今天本来就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如果汤秘书听到这样轻描淡写的话,一定会哭晕在厕所里的。 很多时候,他会忙到连饭都顾不上吃,南湾当然不会真的这么以为。 喝了半杯红糖水以后,小腹暖暖的,那些难受的感觉淡了很多。 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弯唇笑了笑,“我只是痛经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闻言,慕瑾桓沉了脸,“会不会说话?” 南湾将口中的水吞下,连忙说道,“我开玩笑的。” 慕瑾桓等她把红糖水喝完以后,把杯子接了过来,“电脑还能用吗?” 南湾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摆在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被压在一本薄薄的画册下。 “如果里面没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东西,我拿着去客厅回复邮件。” 南湾听到这样的话,看向男人的眼神似笑非笑,颇有兴致的反问,“我有什么是你不能看的?” 男人神色无澜,不疾不徐的陈述,“比如,少女时代那些悲秋伤春的日记,又或者青春期横着长肉的黑历史。” 当然,这些不过是因为看着她满是揶揄的眼神,慕瑾桓左右也没事,随口说说逗着她玩儿的。 用霍亦寒的话来说,南家三小姐从小就是标准的美人胚子,一直以来都是喝露水长大的,颜值跑偏什么的都不存在。 即使大半年之前的那些年都是极其低调的,任何娱乐新闻上都没有见过她的影子,但身边的追求者也从未断过。 南湾重新滑进了被褥,“真是不好意思,这些都没有。” 奇怪,她好像变得矫情了。 以前生理期的时候,她照样会去医院工作,腹痛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今天她躺在温暖的被褥里,喝着他递到手边的红糖水,什么都不用做,却觉得那坠痛很难忍。 慕瑾桓打开了笔记本,电量充足。 走出卧室之前,嗓音低沉的说着,“有事叫我,我就在客厅,哪儿也不去。” 【我就在客厅,哪儿也不去。】 南湾觉得,比起影视剧里的那些花里胡哨腻腻歪歪的情话,这样普通的话,更加能撩拨人心。 “你记得吃早餐。” “嗯。” ——-—— 南湾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点的时候了。 走出卧室,客厅里只有亮着屏幕的电脑,她并没有看到男人的影子。 但是,厨房的门是开着的,她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声响。 南湾轻手轻脚的走到厨房,靠在门边,落在那人身上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剪裁合身的黑色衬衣,袖口半挽到手肘,露出了精瘦结实的手臂,笔挺的西装裤包裹着两条修长的腿。 原本是一副高冷总裁标配的穿着,脚上穿的却是棉拖鞋,顿时让人有些出戏。 那拖鞋,应该是汤秘书买的。 每一样蔬菜都洗好了,分门别类的放在盘子里,手里拿着手机,是在看菜谱吗? 唇瓣上扬,慢步走进厨房,做了一个自己从未想过的动作。 圈住男人的腰后,南湾觉得耳根有点发热,但既然已经抱了,再收回了岂不是会很尴尬...... 清了清嗓,低声开口,“别皱着眉了,我来做吧。” 身后传来的温暖,让慕瑾桓微微一怔。 而后,淡定自然地退出手机的网页界面,转身,捏了捏女人的脸颊,低低沉沉的说着,“你去躺着,我来。” 南湾笑着说,“我已经好多了,做个饭这种小事还是可以的,没有骗你。” 上次他就明确表示过,他就只会煮完面而已,连选菜都不行,更别说难度上升好几倍的做菜了。 “凡事都有第一次,委屈慕太太当回小白鼠,如果实在难以下咽,再让刘安从餐厅打包送过来。” 南湾认为没有这个必要,从男人怀里退了出来,“大总裁珍贵的时间要花在刀刃上,这种非必要的技能不需要会。” 慕瑾桓靠在洗手台上,抬手将人重新带进怀里,额头相碰,“当真没事了?” “我像是会委屈自己去讨好你的人吗?” 之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慕瑾桓不再坚持,轻吻着女人的唇角,“那你做饭,我去把剩下的邮件看完。” 南湾这个时候绝对不会刻意去撩拨他,只是被动接受着他的浅吻,并不敢回应。 “嗯。” 慕瑾桓也只是浅尝辄止,扶着女人的腰让她站稳后,迈步回到客厅,继续工作。 南湾看着那些蔬菜出神。 昨夜之后,两人的相处状态似乎是悄无声息的改变了。 很多话、很多行为,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南湾,既然这个男人闯进了你的生命,而你刚好不讨厌,那就......试着抓住他,忘记那些虚无又缥缈的过去。 然后,从噩梦里醒过来,去赴一场豪赌。 ———— 吃过饭以后,南湾捧着杯热水靠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慕瑾桓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暖气的温度很合适,今天是晴天,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客厅,是柔和的。 老实说,她从来都没有看过一个男人工作,或者说,她从来都没有精力和心情去看一个坐在电脑前工作的男人更准确。 期间,他的手机隔几分钟就会响一次,很多都是专业术语,隔行如隔山,南湾听不懂,但从他偶尔皱着的眉头上看,应该不是什么小事。 “我这也没什么事了,要不你去公司吧,下班以后过来接我就好。” 慕瑾桓浏览着邮件,没有抬头,“看着我觉得烦?” 南湾抿了口茶,低声说着,“哪有......” 生理期是脾气不好容易暴躁,但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觉得烦啊。 慕瑾桓抬眸,无波无澜的视线落在那张血色恢复的小脸上,“没有就不要隔几个小时就让我走。” 温热的水气氤氲而上,拂在眼鼻,有些热。 南湾把杯子放回到茶几上,拿了抱枕抱在怀里,“你公司有事,不用陪着我的。” “小事,我不在没有太大影响。” 南湾低低的应了一声‘哦’,视线从男人身上移开。 既然他这么说,如果她再不识好歹,就显得很没有意思了。 耳边只剩下敲打键盘的声音。 原本属于她的地方,忽然多了一个人,只是一个晚上加半天的时间,这里就有了他的味道。 被压在抱枕下的手机震动了一声,南湾伸手探过去,将手机拿到面前,解锁。 跳进视线的,是一条新闻推送。 一家跨国公司明年最大的项目,本来已经敲定慕氏作为合作对象,可今天早晨爆出来最新消息,该项目被苏氏截了胡。 慕氏前前后后忙了一个月的结果付诸东流。 南湾心里咯噔一响。 商场上的厮杀她不懂,可她也能想象到,失去那么大的一个项目,损失肯定是旁人难以估量的。 而他却轻描淡写的说,是“小事”。 放下手机,起身,绕过茶几,走到对面的沙发,在男人身边坐下。 歪着脑袋,轻靠在他肩上。 女人主动的靠近,让慕瑾桓原本淡漠的五官缓和了许多,“怎么了?” 南湾轻轻笑着,“没怎么啊。” 嗓音是软糯的,脸色也是正常的,并没有任何不舒服的表现。 慕瑾桓将搁在腿上的笔记本放在沙发上,展臂将人捞进怀里,拦腰抱了起来。 身体腾空,南湾本能的睁开了眼睛,“干什么?” 慕瑾桓迈开长腿,往卧室的方向走去,“睡午觉。” 南湾虽然昨天晚上没睡好,但早上那段时间又补回来了,抬手圈住男人的脖子,“我不困啊。” 慕瑾桓面不改色,“可是我困。” 卧室的门被男人反脚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客厅里木质的地板上,似乎悄无声息的长出了一个绿植,花苞慢慢绽开。 ———— 晚上六点,夜色覆盖大地,万家灯火都点缀在同一片夜空下。 慕瑾桓探过身去帮南湾解安全带,眸色温沉,“怎么跟奶奶说的?” 男人的短发扫过下颚,带起一片痒痒的触感。 南湾忍不住往后缩着,漫不经心的说着,“不管我怎么说,奶奶都是见过你的,也知道你觊觎她的房子很久了。” 解完安全带,慕瑾桓的身体并没有撤回,听到女人的话,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半点波动。 黑眸看着她的眼睛,嗓音沉沉,“怎么说的?” 南湾抿了抿唇,“我就说......我结婚了,来问奶奶要嫁妆的。” 慕瑾桓薄唇勾起一抹弧度,“.....这么直白。” 南湾也笑,“难道你是希望我藏着掖着,拐弯抹角地让奶奶换一个地方住吗?” 其实奶奶对他的印象不糟糕,如果满分是一百分,怎么说也是有八十分的。 电话里,她说完以后,奶奶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 只是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慕瑾桓的黑眸深如一汪幽潭,隐着一股只有他自己懂的情绪,嗓音低沉,“不会搬太远,就在这附近。” 南湾点了点头,嗓音平淡,“奶奶对这个房子没有什么情怀,可余小姐不一样,我已经跟奶奶说过了,她理解,也接受。” 当然,她只是说了一小部分,关于她为什么会嫁给慕瑾桓,只用了四个字简单带过:因为喜欢。 话只说一半,不完整,可也不是欺骗。 慕瑾桓来这里的第一次就知道,老太太在这里已经住了很多年了,言语里确实没有任何因为感情和记忆而舍不得卖的意思。 只是,无论旁人出多少钱,她都不松口,执意要留给自己的孙女。 下车,绕过车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改天先带奶奶去看看,如果不满意,我再让人换。” 南湾看着他提在手里的茶叶,笑着道,“奶奶不挑,只要清静就好。” 这是许淑玉的原话。 开门的人不是静姨,是沈之媚。 看见两人的时候,没有一丝意外,似乎是早就知道了,“快进来吧,外面冷。” 南湾走进在玄关,弯腰找着拖鞋,“你怎么也在?” 沈之媚浅浅的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的奶奶,我也是叫奶奶的。” 话是对南湾说的,但视线却是落在慕瑾桓身上的。 南湾看到鞋架上有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悄悄升起,“往里站,挡住路了。” 沈之媚收回视线,撇了撇嘴,转身往客厅走。 正在玩乐高的嘉树宝宝听到熟悉的声音,从地毯上爬了起来,乐呵乐呵的往门口跑。 却在半路被沈之媚截了下来,抱在怀里,佯装生气,“要姑姑还是要妈妈?” 正在生理期的慕太太如果被儿子扑倒在地,温热的经血山洪般涌出,那感觉一定是一言难尽的。 嘉树反应极快,“要妈妈。” “这还差不多,”沈之媚很满意,将儿子放在地面上站着,“慢点走,不许让姑姑抱。” 嘉树小朋友自然是不会明白为什么的,但还是很听话的点了点头。 看着南湾的眼睛是发着亮光的,“姑姑,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南湾头也不抬,故作冷淡,“我听到了哦,有人不要我呢。” 嘉树先是偷偷瞄着正在泡茶的妈妈,然后才猫着腰轻手轻脚的走到南湾身边。 小小的人儿,这样的动作特别可爱。 嘴巴凑到耳边,将热气全部呼进她的脖子里,用极小的声音表明自己的心意,“要的要的。” 南湾被逗得笑出了声。 嘉树昂起脑袋,看着比他高出好几倍的人,乖巧的叫着,“慕叔叔。” 慕瑾桓换好拖鞋,弯腰将人抱了起来,揉了揉他小小的脑袋,“嗯。” 是很自然的模样。 静姨从厨房走出来,笑着说,“南湾小姐,姑爷,老夫人还在做菜,让你们先坐一会儿。” 南湾点了点头,把茶叶递过去,“慕桓托人给奶奶带的,辛苦静姨泡给奶奶尝尝。” 静姨接过,将茶叶放好以后,又进了厨房帮忙。 沈之媚看着儿子把自己搞不定的玩具交给慕瑾桓,也没有阻止,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喝茶。” 慕瑾桓看了看手里只组装了一半的挖掘机,走到沙发旁坐着,“谢谢。” 嘉树趴在沙发上,肉嘟嘟的手托着小脑袋瓜,一眨不眨的看着。 他在学校里听轻轻说过,她的叔叔很厉害,什么样的乐高都会组装。 嘉树看着看着,小脸上的光芒就暗了。 如果,爸爸在就好了...... 沈之媚用手肘碰了碰南湾,似笑非笑,“呦,都叫起慕桓了......熟悉的挺快啊。” 南湾懒得理她,脱下身上的大衣挂在衣架上,准备去厨房,“你看看你儿子再说话,他好像比我熟悉的更快。” 在她们的方向,只能看到嘉树宝宝撅起的屁股,和慕瑾桓沉稳坚毅的侧脸。 沈之媚耸了耸肩,“那没办法,谁让我对那些玩具一窍不通呢。” 南湾推开厨房的门,扑鼻而来的香味顿时勾起了食欲,“静姨,我来帮奶奶吧。” 静姨一边切着葱花,一边笑着说,“姑爷第一次上门,小姐您还是去客厅陪姑爷说说话,厨房里的活儿还是我跟老夫人更默契。” 南湾并不懂静姨到底在开心些什么,从他们进门开始,她脸上的笑就是这样的,“没关系,他不用我陪。” 许淑玉将锅里的菜盛到盘子里后,转身打了一下南湾的肩,力道不轻不重。 脸上依旧是慈爱的,“人家第一次来,我们都待在厨房算怎么回事?” 南湾不以为意,“嘉树和我嫂子都在客厅。” “傻孩子,她们和你能一样吗?”许淑玉把人往厨房外赶,“出去待着,奶奶还有两个菜就好。” ———— 沈之媚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儿子,你姑姑在厨房把你最喜欢的兔子馒头吃掉了,你快去看看。” 嘉树不信,眼睛始终盯着慕瑾桓手里快要完成的乐高,“姑姑不会的。” 沈之媚喝着茶,一本正经,“可是妈妈刚才看到了哦。” 闻言,嘉树宝宝顿时站直了身体,往厨房跑了过去。 支走小家伙以后,沈之媚才重新看向对面的人,“慕先生,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慕瑾桓没有抬头,组装着手里的玩具,嗓音沉稳,“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沈之媚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男人,剑眉深眸,五官深邃冷冽,是与慕瑾谦的温和儒雅完全不同的。 沉敛稳重,矜贵疏离。 收回视线,抿了口茶,“你为什么娶南湾?” 闻言,慕瑾桓手里的动作顿了顿。 他似乎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将最后一个零件装好,放在一旁,拿过茶几上的茶杯,白色的热气氤氲而上,漫过手腕上的手表,漫过西装上的扣子,最终融进空气里。 沉沉的嗓音无波无澜,“自然是因为喜欢。” 沉稳淡漠的神色之下,隐藏着的是极深的城府,沈之媚看不透。 “三哥昏迷不醒,南家的态度相信你也是体会过的,除了奶奶,南湾就只有你了。” 慕瑾桓喝着茶,沉默了几秒,“她嫁我,我娶她,其他的人不重要。” 南湾牵着嘉树从厨房出来,随口问了句,“什么不重要?” 沈之媚放下茶杯,笑着说,“我问你老公喜欢什么茶,如果不喜欢大红袍,可以换一杯,他说喝什么不重要,见得人才重要。” 南湾虽然不信,但还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来这么长时间,你怎么不问问我喝什么?” 嘉树看到茶几上已经组装好的玩具,挣开南湾的手,小跑到桌前,化身小迷弟,眼里泛着光芒,“谢谢慕叔叔。” 沈之媚觉得这称呼不太合适,起身,揉了揉嘉树的头,“儿子,以后得叫姑父了。” 嘉树摆弄着新玩具,压根就没把妈妈的话送进耳朵里,随口答着,“哦。” 沈之媚觉得自己被赤果果的忽视,索性就去餐厅摆碗筷了。 慕瑾桓抬眸,“渴了?” 冬天屋内开着暖气,空气干燥。 南湾应着,“有一点,我去倒一杯。” 然后转身准备去餐厅。 慕瑾桓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另一只手里握着的杯子递到她手边,“温度刚好。” 南湾还未有反应,就听到了极为认真的一道声音,“慕叔叔,那是你喝过的,姑姑不能喝。” 慕瑾桓将女人带到身侧坐下,瞥了一眼旁边的小包子,不紧不慢的说着,“别人喝过的,你姑姑确实不能喝,但我不一样。” 南湾倒是不介意这些,接过男人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成心逗着嘉树,“我为什么不能喝啊?” 嘉树内心是崩溃的,他把慕叔叔当朋友,却没想到慕叔叔会跟他抢姑姑。 撇着嘴吧,“轻轻说,男生和女生不能用同一个杯子喝水,喝了就是亲亲了。” 闻言,南湾努力忍住,将喝进口中的茶吞下腹,然后彻底笑倒在男人怀里。 慕瑾桓拍着女人的背,黑眸也染上了一丝笑意,“懂得还挺多。” 嘉树宝宝很自豪的扬了扬下巴,“那当然。” 静姨将最后一道汤端上桌以后,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到客厅,“小姐,姑爷,吃饭了。” 慕瑾桓将杯子放在茶几上,带着南湾站了起来,“辛苦静姨。” 静姨连忙笑道,“不辛苦不辛苦,大部分都是老夫人做的,我只是打了个下手。” 南湾止住了笑,决定安慰了一下受了伤的小侄子。 蹲下身,捏了捏他的小脸,“瞧瞧这皱巴巴的模样,姑姑下次不喝了还不行吗?” 别的没学到,许墨一那一套倒是完美的复制了。 嘉树半信半疑,伸出了小拇指,“拉钩。” 然而,在南湾的手指勾上嘉树的小拇指的前一秒,嘉树就被她身侧的男人捞了起来,“吃饭。” ———— 正文 126.慕男神被奶奶带上楼谈话,慕太太正望眼欲穿呢。 餐桌上,许淑玉扶了扶眼镜,换了双备用的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进慕瑾桓面前的碗里,“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做了些家常菜。” 慕瑾桓俊脸的坚毅线条隐去了疏离,嗓音低沉谦和,“我不挑,奶奶做的菜味道很好。” 许淑玉脸上的神色如初,慈爱亲和。 他的语气谦逊,冰冰有礼,没有半点架子,和之前的那几次见面一样,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既然囡囡已经嫁给了他,她自然是希望两人能互相扶持,白头到老的。 视线看向其她两人,笑着说,“都愣着干什么,动筷啊。” 嘉树是眼睁睁的看着太奶奶把那块最美味的排骨夹到别人碗里的,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以前,每一次的第一块都是夹给他的。 撅着小嘴巴,语出惊人,“太奶奶,慕叔叔和姑姑亲亲了。” 闻言,南湾身体一僵,手里握着的勺滑落,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耳根发热。 慕瑾桓的神色倒是没有一丝波动,吃饭的动作一如既往地优雅。 看向那气鼓鼓的小包子的余光,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沈之媚扶额,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身旁的南湾,“你怎么当姑姑的?” 她也才走了几分钟而已,南小姐什么时候这么不顾场合了,当着一个三岁小朋友的面,合适吗? 南湾瞪了回去,但气势明显弱了很多,“...我没有。” 童言无忌,可也是最真实的。 南湾有嘴说不清。 许淑玉开口,“行了行了,吃饭。” 然后夹了一块排骨给吃醋的小家伙,慈爱的笑着说,“以后要叫姑父。” “可是叫慕叔叔更好听。” “嘉树不希望有人对姑姑好,照顾姑姑吗?” 嘉树舔着油腻腻的手指,点了点头。 看着慕瑾桓的眼神,似懂非懂,但那些嫉妒的小火苗已经不见了。 气氛恢复了融洽。 放在大腿上的手被徒来的温暖握住,南湾侧首,却不见坐在旁边的男人有半分异样。 不知道是光线的原因,还是气氛太美好,男人棱角坚毅的侧脸,竟多了温和的模样。 奶奶盛给他的汤面上飘着几缕绿色的香菜,他明明不喜欢,却面不改色的尽数喝下。 嘉树问着无厘头的问题,他也会耐心的听完,然后用最简单的语句解释。 沈之媚偶尔故意打趣揶揄,他也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意思,淡淡笑着一句带过。 南湾惊觉,没有慌张和棱角,似乎,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 ———— 饭后。 静姨在厨房收拾碗筷,嘉树坐在地毯上看动画片,沈之媚拿了颗苹果在手里削着。 目光从二楼转向身侧的南湾,笑着开口,“奶奶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瞎操心个什么劲儿?” 慕男神被奶奶带上楼谈话,慕太太正望眼欲穿呢。 南湾神色无澜,喝了口茶,“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操心了?” 沈之媚懒得戳穿她,削完果皮后,变把苹果切成小块,边说着,“你发现没有?” “发现什么?” “你现在和慕男神之间的相处,都很自然,没有虚与委蛇,也没有逃避和抗拒,”沈之媚拿了一块将切好的苹果递到她面前,“南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淡,并无半分玩闹的意思。 南湾接过她递来的水果,送到唇边咬了一口,“什……么?” 沈之媚看着她,“意味着,你已经习惯和他生活在一起了。” 南湾的视线落在只咬一口的果肉上,眼睑低垂,嗓音清淡,“这不是迟早的事吗?” ‘习惯’这个词,在字典上的解释是指积久养成的生活方式。 也就是说,不管是和谁在一起,只要时间足够,就会形成‘习惯’,和对象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沈之媚拿过手机,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日期,“可你想过吗?你们从领证到今天,还不到两个周的时间。” 她说完这句话后,客厅里就只剩下电视机里播放的动画片的声音了。 ———— 慕瑾桓从二楼的楼梯走下来的时候,嘉树已经躺在南湾怀里睡着了,小嘴微张,呼噜声很浅。 接过静姨递来的大衣挂在臂弯里,走到沙发前。 看了一眼南湾怀里熟睡的人儿,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关了电视机,“奶奶睡下了,回去吧。” 南湾的胳膊被压得有些麻,好看的眉轻皱,放低了声音,“我嫂子是打车过来的,这个时间她再打车我不放心,我们送她回南家以后,再回公寓好不好?” 慕瑾桓应了一声,“嗯。” 俯身,将自己的大衣盖在嘉树身上,然后把人从她怀里抱了过去。 沈之媚从洗手间出来,南湾已经穿好衣服,蹲下身体,正帮慕瑾桓的皮鞋放好。 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衣服,把包挂在肩上,笑着对慕瑾桓说,“那我就不客气了,辛苦你多开半个小时。” 慕瑾桓换好鞋,淡声说着,“顺路。” 静姨将一行人送出大门,嘱咐南湾,“路上注意安全。” “嗯,不早了,静姨你也早点休息。” 南湾说完以后,就转身走到车旁,帮慕瑾桓开门。 ———— 因为嘉树在睡觉,所以车里的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是安静的。 沈之媚坐在后坐,指腹轻柔的抚摸着儿子的脸颊。 手机的震动声很小,没有影响到嘉树的睡眠。 空着的手将手机从包里拿出来,解锁,屏幕上跳出来的,是一条短信:之媚,我很想你。 删除,关机。 做完这些后,将手机重新放进包里,水墨般的眉眼之间没有一丝波动。 侧着脑袋靠在玻璃上,视线看着车窗外斑斓的霓虹灯。 【三哥,奶奶今天做了你喜欢的糖醋鱼,你尝不到,所以我就多吃了几口,跟以前一样美味。】 【三哥,湾湾很快就要办婚礼了,你应该看不到,但是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全程记录下来的。】 【嘉树已经不会问我,爸爸去哪里出差了?爸爸为什么都不给我打电话?爸爸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三哥,这个没有你的冬天,好像比往年的更冷一些。】 ...... 晚上道路上的车流量小,比起上班高峰期的拥堵,简直可以说是畅通无阻了。 车开到南家别墅外的时候,是九点四十七分。 睡着后的孩子比平时难抱很多,南湾低头去解安全带,准备下车帮沈之媚把嘉树送进别墅。 慕瑾桓按住南湾的手,解了自己身前的安全带,“你坐着,我去。” 南湾看了看男人身上的西装,低声说着,“外面冷,你的大衣还在嘉树身上,还是我......” “没事,就几步路而已。” 慕瑾桓不甚在意,说话之间,已经推开了车门。 绕到后座,将睡熟的嘉树从车里抱了出来。 沈之媚拿好东西之后,身体往前,趴在南湾的座椅靠背上,“我回去了,你不舒服,就别下来吹冷风了。” 南湾回头,将自己的围巾绕在她脖子上,“嗯,我知道,你早点睡。” 沈之媚也没拒绝,拢了拢领口,下了车。 走到别墅门口时,将嘉树接了过来,笑着对慕瑾桓说,“一家人,我就不说‘谢谢’这两个字了。” 嘉树不安的动了动,裹在身上的大衣有滑落的意思。 慕瑾桓适时的伸手,将大衣重新掖好,“应该的。” 许是听到了附近的狗叫声,嘉树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看了好一会儿,才知道自己回到了爷爷的家。 沈之媚用额头碰了碰儿子的脸颊,声线温柔,“小懒虫,跟姑父说再见。” 嘉树眨着眼睛看向慕瑾桓,软糯糯的嗓音因为困倦的原因有些沙哑,“姑父,再见。” 乖巧可爱的小包子,再冷淡坚毅的人看了,心也会软一软。 此时的慕瑾桓,心脏也是一片柔软。 有个孩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却也只是若无其事的说了句,“再见。” 刮起了风,沈之媚担心儿子着凉,正好管家打开了门,她就准备往里走,“我们进去了,你和湾湾早点回去休息。” “嗯。” ———— 老实巴交的司机放慢车速,开口恭敬的问,“南总,有辆车正好停在您家的大门前,我下去让他挪个位置?” 心里暗自唏嘘:那样的牛逼的车牌号,车主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闻声,南怀煜半磕着的眸抬起,透过车窗,正好看到那四位熟悉的车牌。 削薄的唇勾起一抹弧度,“停车。” 司机连忙照办,“是。” 那双森冷的眼睛此刻染上了邪肆的笑,“不用把车停车库了,明天早上八点再开过来。” 司机透过后视镜,似乎是看到了一只安静的躲在暗处狩猎的豹子,不敢多问,也不敢多看,“好的,南总。” ———— 车门突然被打开,南湾以为是慕瑾桓,就没有睁眼,“慕先生,你开错门了。” 不用仔细分辨,就可以听出她话音里的轻柔。 那句‘慕先生’,似乎并不是疏离的客气,而是一个特别又甜蜜的称呼。 南怀煜盯着那张精致的脸庞,潭底流露的阴佞,搭在车门上的手渐渐收紧。 长腿交叉站立,黑色的皮鞋轻点着地面,漫不经心的开口,“既然都到家门口了,不准备进去喝杯茶再走?” 邪里邪气的嗓音想起,南湾脸上的浅浅的笑骤然陨落。 睁开眼睛的瞬间,杏眸里的柔和尽数褪去,也不去看他,伸手就想把车门关上。 当然,处于生理期的她,那点力气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眉眼清冷,“你当看不见我很困难吗?” 这才是他熟悉的模样。 南怀煜慵懒地靠在车门旁,低低的笑,“一辆车挡在家门口,我很难做到看不见。” 南湾拉了好几次,都没能把车门关上,失去了耐心。 收回手,目光透过车前的玻璃,淡淡的落在夜色里,“那真是不好意思,挡了就挡了,你绕着走吧。” 她越是冷淡,南怀煜唇边的弧度就越明显。 俯身,修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一缕长发,视线落在她小腹的位置,嗓音阴柔邪魅,“听你老子说,怀孕了?” 南湾打开他的手,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所以会更容易觉得恶心,你站远一点,吐到你身上了我不负责。” 南怀煜将身体俯的更低,“太久没看到你,我不太想站远一点,那怎么办才好呢......” 停顿了几秒钟,想到了解决方案,左唇划开的弧度,肆意轻佻,“不如,打掉吧。” 似是苦恼后的恍然大悟。 南湾看着那欣长挺拔的身影从南家别墅里走出,一步一步向着她的方向而来。 明明暗暗的光线映在他脸上,镌刻着棱角分明的轮廓。 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平静,“南怀煜,你这样挺没劲的。” 南怀煜的视线顺着她的目光移动,看见那人的时候,拉长了音调,“可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说完这句之后,眸里所有的暗色皆被藏起,直起身体,关上了车门。 ———— 寒夜森森。 立在路灯下的两个男人,是同样的欣长挺拔。 只是,一人沉稳淡漠,一人慵懒散漫,这样气势完全不在同一频道的两个人,却偏偏生出了一种对峙的姿态。 南怀煜两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脚尖踢着地面上的石子,嗓音慵懒,“慕总第一次来,却不进门,是南家的房子太简陋,入不了您的眼吗?” 比起南怀煜刻意的恭维,慕瑾桓显得更加的沉稳,嗓音无波无澜,“时间不早了,湾湾有些困,今天就不打扰南少了。” 和平稳无温的嗓音不同,落在车窗里的视线,是柔和的。 南怀煜似是不甚在意,侧开身体,微微颔首,礼数很周全,“确实不早了,慕总慢走。” 在对方走到车旁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湾湾也算是个我半个妹妹,既然她怀孕了,那方面就辛苦慕总多忍忍,万一伤了孩子......就不好了。” 男人之间的话,点到即止就好。 慕瑾桓淡淡的笑,黑眸幽深难测,“不知道南少这声‘妹妹’,指的血缘上的,还是名义上的?” 闻言,南怀煜眼里的暗涌汇集,但表面依然那副翩翩有礼的模样,“自然就是慕总以为的那样。” ———— 车里。 南湾低着眸,按着手机的按键,屏幕忽亮忽暗,“奶奶......有说什么吗?” 慕瑾桓看着前方的路况,嗓音温润,“想知道?” “也不是特别想。” “正好,我也不是特别想说。” 南湾,“......” 把手机放进包里,这天没法聊了。 除了那些嘱托,她想象不到还有什么能让慕先生在楼上待了将近半个小时。 他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神色如往常,她看不出任何端倪。 慕瑾桓腾出一只手,探到副驾驶,握住她柔弱无骨的小手。 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奶奶说,她的孙女是这世上最善良的姑娘,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珍惜。” 明明是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话,却让南湾怔了好久。 直到遇到弯路的时候,南湾才把手抽了出来,低声说了句,“你好好开车。” 慕瑾桓打着方向盘,“不用继续了?” “这种话听一两句还行,多了就有虚伪敷衍的嫌疑了。” “这倒也是。” ——-—— 洗漱完已经是接近十二点的时候了,南湾走进卧室,掀开被褥躺了进去。 关了灯,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在困意袭来之前,随口问着,“你妹妹哪天过来?我好提前请假。” 慕瑾桓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温热的掌心覆在她的小腹上,“具体哪天还没定,也可能是这个周。” 丝绸睡袍紧裹,却更加明显勾勒了曼妙曲线,洗澡后的肌肤清香浮动,手感极好。 从最初的不适应,到现在的自然而然。 温暖从身后传来,隔着薄薄的衣料,缓缓渗入皮肤。 南湾还清晰地记得,两人第一次同床而眠的场景。 她只是翻个身而已,他就会立刻惊醒,然后呼吸好久都没有恢复平稳的睡眠状态。 第二天,眼底的倦意遮都遮不住。 南湾本就是随口问的,所以也是随口应了一声,“哦。” “时间会有点紧,下周就别上班了,把时间空出来。” 是啊,他们的婚礼,所剩的时间也不还不到十天,就算是什么都不需要她操心,也还是有些事情是别人帮不了的。 “婚纱是你选的吗?” 靠的很近,心跳声都落进彼此的耳畔。 慕瑾桓闭上了眼睛,“不然是谁选的。” 他似乎没有刮胡子,浅浅的胡茬磨在肩头,又痒又疼,忍不住往前挪了点距离,“你每天那么忙,还有时间选婚纱啊。” 慕瑾桓皱着眉,将人重新带进怀抱,“国家元首更忙,他也有时间吃饭睡觉。” 南湾,“......” 这句话成功地将她剩下的揶揄全都堵了回去。 闭眼,睡觉。 ...... 十分钟后。 慕瑾桓铁箍般手臂压在女人的腰际,低哑着声音问:“你哪里不舒服,动来动去的?” 这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更加性感。 南湾明显的感觉到男人渐渐升高的体温,有些窘迫,“你的胡茬扎着我睡不着......” 闻言,慕瑾桓的身体却更近了一分,呼吸间的灼热气息尽数落入她的颈项。 手却依旧搭在她的腰际,好似随意摩挲着,“我还以为,慕太太是在故意勾引我。” 南湾的后背僵直,气息微屏,声音极低,“我是那种人吗?” 起初,慕瑾桓是没有这份旖旎的心思的,只是温香软玉一直在怀里蹭来蹭去,撩拨得他难以入眠。 不紧不慢的陈述,“不是就给我乖乖睡觉,再动一下,我就不能保证不会做些什么了。” 是温柔的警告。 南湾不以为意,嗤笑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能做什么?” 慕瑾桓不语,直接用行动告诉她,他到底能不能做什么。 翻身,在淡淡的月光下,准确地攫住她的唇,灵巧的舌直接滑进她的口腔。 男人的手肘撑着床面,并没有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可是那仿佛带着魔力的大掌或深或浅的探索,足以让她面红心跳。 南湾想一跃而起,离开这让人燥热的氛围,奈何箍在腰肢上的手臂让她动弹不得。 侧过脑袋,呼吸微喘,察觉到男人的动作,小手连忙抬起,挡住他欲再次落下来的吻。 声音温软婉转,“不然......我去隔壁睡吧。” 慕瑾桓忍住心头的躁动,嗓音暗哑,“你去隔壁,跟我一个人在北岸别墅有什么区别?” 男人的某处就抵在南湾的小腹上,如果不是夜色的掩护,她脸颊上的皮肤应该是绯色的,“你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确实,如果他没摸没吻,现在也不是这这副骑虎难下的局面。 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原本的困意早就散了。 翻身而下,将女人的脑袋按在胸膛上,“睡觉。” 南湾很想说,这样只会谁都睡不好,但是想想还是算了,她不想再来一次。 好在男人下巴上的胡茬没有再碰她,热是热了点,就当是抱着暖炉了。 ———— 在这三天里,每天早上都是慕瑾桓开着车送南湾去医院,偶尔中午有空,两人也会一起吃午餐,晚上下班,也是慕瑾桓来医院门口接的。 用秦蓁蓁的话来说,这完全就是热恋期间情侣的模样。 每次她看见等在楼下的那辆车,就会笑眯眯的打趣,南湾只当是没看见她眼里的揶揄。 就像今天一样。 “南医生,这好不容易周末了,你就别加班了呗,不然慕男神该心疼了。” 南湾头都不抬,“我下周要请假,能补一天是一天。” 纪晚夏和顾邵之星期天到,婚纱照定在周一的下午拍,婚礼是在周三,时间很赶。 秦蓁蓁一时没反应过来,“要请一周吗?干什么呀?” 南湾很无奈,她不是已经把请帖给这姑娘了吗? 摇了摇头,“结婚啊。” 秦蓁蓁猛得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对哦。” 而后抱起了桌上的文件夹,“南医生那你工作,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帮我把门带上。” ——-—— 正文 127.你这么嫩的草,他也下得了嘴? 南湾查完房回到办公室所在的楼层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走廊里坐着的那个身影。 侧面很美好,但有些苍白,黑色的长直发垂在肩上,发尾一直到腿面的位置。 许是注意到了她的视线,那人抬起头看着她的方向,试探着问,“请问,是南湾小姐吗?” 声音很好听。 南湾走到轮椅前两步远停下,态度和对待普通病人的一样,“余小姐找我有事吗?” 余清露有些诧异,她们似乎是没见过面,“你认识我?” 面前穿着白大褂的人和报纸上看到的,倒是很不一样。 虽然有着混血的精致五官,但那清淡疏离的模样,不笑的时候,连眼尾那颗淡淡的美人痣也失去了魅惑的意味。 和那古典美人纪晚夏,真是半分都不像。 “我们不认识,”南湾指了指余清露身边还未收起来的缴费单,上面的名字很清晰,“但我认识字。” 余清露顺着她手里文件架指向的方向看了过去,顿了片刻以后,笑了出来,“介意去你的办公室聊一聊吗,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十分钟就好。” 南湾点了点头,态度始终如一,“我也就只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再长恐怕只能辛苦余小姐跟着我去急诊室了。” 余清露注意到,这位南家三小姐看她的目光太过平和,像是在看一个最普通的人。 没有可怜,也没有惋惜,更没有厌恶。 要知道,她坐的不是长椅,而是轮椅。 这二十分钟里,经过的护士和路人无一不侧目而视,轻则只是婉约的摇摇头,更甚者,还会上来询问为什么年纪轻轻就坐上了轮椅...... 将缴费单叠好后,放进腿上盖着的毛毯里,浅浅的笑,“时间到了,南医生提醒我一声就好。” 南湾打开了办公室的门以后,退到一旁,看向轮椅上的人,“需要帮忙吗?” 余清露摇了摇头,转动轮椅的轮子,往门的方向去,“不用,我已经习惯了,” 南湾也不说什么,等她完全进入办公室后,才迈步走进去,带上了门。 将文件架放在办公桌上后,取了纸杯去泡茶。 余清露打量着,很简洁,和所有医生的办公室一样,只是那些消毒水的味道,被香水百合的清新所取代。 “我这里只有茶,天气冷,暖暖胃。” 清淡的嗓音响起,余清露的视线从那束百合花上收回,接过南湾递来的茶杯,礼貌的道谢,“比起咖啡,我更喜欢茶。” 南湾在会客沙发上坐下,优雅的姿态如往,不骄不躁,等着对方开口。 热茶的水雾拂在眼前,余清露的视线有些模糊。 透过缭绕的水雾,她看到的人,就像是一只高贵美丽的孔雀,明明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却依旧可以做到面不改色。 与生俱来的名媛气质,跟那些小门小户的女人确实不在一条线上。 把那高慧和她放在一起比,就如同顽石和璞玉,根本不需要深究,就能明显的看出谁高谁低。 “关于余家老宅,我特地来跟南小姐说声谢谢。” 南湾喝了口茶,温热的水入腹,缓解了暖气带来的干燥。 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嗓音无波无澜,“余小姐和慕桓是多年的朋友,更何况房子也不是我的,我担不起这声谢。” 如果不是那份病例确实是这位余小姐的,她很难想象,谈吐和举止都是大家闺秀标配的人,竟然有精神疾病。 朋友...... 余清露在心里重复着这两个字。 抬眸的瞬间,眼底的哀伤尽数隐去。 一手还拿着茶杯,距离办公桌有些远,没办法把茶杯放下,就只能单手从包里拿出墨色的锦盒。 递到南湾面前,笑容美好,“我行动不便,你们的婚礼就不到场祝贺了,怕南小姐误会慕桓,所以觉得还是直接交给你更好。” 南湾看向那墨色的锦盒,并没有伸手接过。 这话说得,还挺有意思的。 神色没有一丝波澜,唇边的弧度深了一些,“既然是朋友,我不太懂余小姐口中的误会,是指哪一方面?” 她没有接,余清露也不介意,伸出去的手臂收回,放在腿面上。 像是开玩笑似的,音调很轻松,“我以前给慕桓写过情书,但是他没理我,可能是年轻气盛不懂事吧,还差点为他跳了楼,后来遇到我未婚夫,才明白那个时候的我真是太傻了。” 说完,还笑出了声,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 提到那去世的未婚夫,并没有半分伤感的情绪。 南湾也笑,视线淡淡的落在茶杯里,“余小姐都说是以前的事情了,如果我连这个也介意,岂不是自寻烦恼。” 余清露顿了顿,但也只是一瞬,很快恢复,“南小姐心胸宽广,倒显得我小气了。” 任何女人都不可能真的丝毫不介意丈夫的过去,如果有,那就说明根本就不爱对方。 爱不是宽容,也不是成全,爱是嫉妒,爱是自私,爱是占有...... 慕桓,你要娶的,就是这样的女人吗? 办公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 从余清露的视线,正好能看到手机的屏幕。 南湾起身,走到桌前,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后,眼神多了一丝柔和。 没有立刻接,而是面色如常地对余清露说,“所以余小姐的礼物,直接交给慕桓就好。” 余清露握着茶杯的手收紧,一次性的纸杯有些变形。 将纸杯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低眸,视线落在礼盒上,随后将其收进包里。 礼貌的笑,“南小姐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是男人低低沉沉的嗓音。 南湾走到门口,将开着的门关上以后,重新回到办公桌,“有人来送结婚礼物,我这才刚把人送走。” 说是结婚礼物恐怕还不太合适。 慕瑾桓靠着软椅的椅背,修长的手指按着太阳穴,眼底隐着淡淡的倦色,随口问着,“什么人?” 南湾站在窗前,耳边的碎发将脸型勾勒地更加小巧,黑色的长发绑在脑后,发尾微卷,白大褂敞开着,露出米色的毛衣。 指尖随意触摸着百合花瓣,清香萦绕在鼻端。 嘴角弯出浅浅的弧度,“她说......曾经给慕先生写过情书,还差点自杀。” 闻言,慕瑾桓半磕着的黑眸睁开,潭底的一丝暗色顺着眼眶慢慢渗透出来,嗓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然后呢?” 南湾拿起了小喷壶,喷出来的水雾极细,落在花瓣上,如果肉眼不凑近距离看,是分辨不出哪里洒过哪里没有洒过。 同样的,她也听不出男人的声音有任何起伏,“我没收。” 毕竟,那不是送给她的。 打着送礼的幌子来膈应她,看来,还真的是很好的朋友呢。 “晚上回北岸别墅试试婚纱,如果有不合适的地方,还能在婚礼之前修改。” 男人转了话题,南湾也不会不识趣的继续。 公寓里没有周姨和赵樱,就不会有人时时刻刻盯着她,很自在。 可是生理期过了,再继续住着,确实不太合适。 放下喷壶,回到软椅上坐着,“嗯。” 电话那头顿了片刻才开口,“几点下班,我来接你。” 将手机换到左手,右手握上鼠标,打开了邮箱,“明天我会加班,所以今天按时下班,六点吧。” 她准时下班,他也就能准时吃晚饭了。 慕瑾桓手机里有短信进来,震动的提示音响起,“嗯,知道了。” 电话挂断之后,修长的手指点进短信界面。 来自余清露:慕桓,我今天去医院做复检,正好遇到南小姐,顺便把送你们的结婚礼物给她,但可能是我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她有些生气,麻烦你替我说声抱歉,礼物只能下次给你了。 深邃的眸讳莫如深。 视线落在屏幕上,几秒钟后,回复了五个字:她不会生气。 ———— 刘安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人,犹豫了好久才问出口,“余小姐,是现在回酒店吗?” 他的话问出去很久,都没有等到答案。 嘴角难以抑制地抽了抽,只能在心底叹口气,然后,安静的等着。 余清露看着手机屏幕从亮变暗,变亮,再变暗,苍白的隐在暗色里,嗓音却是轻巧的,“你说,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之前再漂亮年轻的千金小姐都入不了他的眼,某一天却突然想结婚了,会是因为什么呢?” 这话刘安听得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的时候,连忙回答,“这得分情况,男人都是不一样的。” 余清露低着头,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那个墨色的锦盒,“说来听听。” 刘安一边留意着后视镜里的人,一边小心翼翼的分析,“如果是流连花丛的贵公子突然想结婚,那多半就是玩腻了;如果是沉稳内敛型的,那可能就是遇到对的人了。” 余清露笑了笑,看着礼盒的视线确实没有一丝温度的,“如果,是心里默默爱着一个不能爱的女人将近十年的男人呢?” 淡凉的嗓音,白色的大衣,长长的头发倾泻在身前,如果光线再暗一点,真的很有日本恐怖电影里贞子的feel。 刘安忽然想起不久前发生在酒店的那件事,顿时觉得有些瘆得慌。 后背冒起冷汗,眼睛再也不敢往后视镜瞟,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的收紧,说出口的话都是打着颤的,“那...那就是后者......吧”。 闻言,余清露唇边的弧度凝固,握在手里的锦盒掉落,发出了细小的声响。 对的人吗? 她不信。 良久,弯腰捡起掉落的锦盒,放进身边的包里,淡淡道,“回酒店吧。” 刘安吞咽着口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恭敬,“好的。” ———— 傍晚六点,南湾准时下班。 电梯到达一楼的时候,随着电梯门往两侧移动,进入视线的,是很久都没有见过的盛景臻。 站在他旁边的,是他的母亲,也是她的恩师。 慈爱娴静,淡如幽兰。 南湾顿了几秒钟后,才从电梯里走出来。 里面的人络绎而出,外面的人往里走,一时很杂乱。 等到所有的人进进出出结束以后,南湾才开口,“老师,您哪里不舒服吗?” 老太太看见南湾倒是很高兴,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拍了拍,“不是我,是我儿媳妇的妹妹住院,我和景臻过来看看。” “严重吗?” 老太太摇摇头,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怀了六个月的孩子流产了,身体上的痛比不过心里的痛。” 闻言,南湾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口头上的关心没有任何用处,不能止疼,也不能当钱花。 低声说了句,“为人母,这种痛自然是旁人体会不到的。” “不说这些了,”老太太藏起哀伤和心疼,握着南湾的手,语重心长,“南湾啊,结婚了,要好好生活,人这一辈子很长,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这几天的报纸和新闻,都是这孩子和慕家那位二公子的婚事,就连她这种不怎么看娱乐新闻的人,都注意到了。 她的学生,她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要是良配,不管多晚遇到,不管前面有多少人,不管过去有多么糟糕,两个人相依相伴,就会白头到老。” 眼眶有种酸涩感,南湾看着这位许久未见的大学恩师,笑着说,“好,老师的话,我记住了。” 在遇到慕瑾桓之前的那半年,谁都知道她过得一团糟。 盛景臻温声提醒自己的母亲,“妈,您不是想去洗手间吗?” 老太太这才想起来,“是哦,我看见南湾就把这回事给忘了,你们俩聊,我去趟洗手间。” ———— 正是下班的时间,走廊里人来人往。 盛景臻的视线从面前的人身上收回,温声说了两个字,“恭喜。” 有护士推着病床经过,南湾往旁边站了站,“盛大哥,你这么正式,显得我们很生分的样子。” 是他熟悉的模样。 盛景臻笑了笑,“请帖我收到了,等到了十三号那天,我再重新想一个不生分的祝福。” 南湾的视线越过盛景臻的肩,落在他身后十米远的位置,人来人往,有穿着白大褂的,也有西装革履的。 她还是能从来往的人群中,一眼就分辨出那个欣长挺拔的身影。 “盛大哥,他在等我,我就先走了。” 盛景臻不用回头,因为他已经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内容,是温柔的,也是带着光的。 心里并没有任何酸涩感,而是积攒了很多年的情绪突然释怀,像是长兄看着妹妹一般,温和的笑,“去吧。” ———— 南湾走到男人面前,主动挽上他的手臂,“等很久了吗?” 也是见鬼了,这几天他都是在医院门口等的,今天她遇到盛景臻,恰好被撞了个正着。 慕瑾桓收回视线,看着面前这张干干净净的小脸,淡淡说了两个字,“刚到。” 将女人挽在手臂上冰凉的手握在掌心,自然的牵着她往外走。 温热感传到皮肤,驱走了凉意。 南湾顺着他的步伐,快走到车边的时候,才开口,“他来医院看朋友,我下楼的时候刚好碰到。” 知道解释,看来他这几天的心思没有白费。 慕瑾桓的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她坐了进去。 关上车门,俯身过去帮她系安全带,“怎么认识的?” 男人的短发扫过下颚,痒痒的。 淡淡的烟草味萦绕在鼻息前,还带着一丝清冽好闻的特有味道,“他的母亲是我大学的老师,也是奶奶的朋友,小时候就认识了。” 慕瑾桓系完安全带后,并没有退回到自己的位置,而是似笑非笑的凝着她,“你这么嫩的草,他也下得了嘴?” 对于盛景臻来说,南湾实在是太年轻了。 他步入高中的时候,她才刚刚出生,他已经踏入职场,而她还在小学里学着最简单的阿拉伯数字,他娶妻生子,她也不过才十六七岁花儿一样的年纪。 南湾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笑着说,“这种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醋,慕先生就不用吃了吧。” 慕瑾桓也笑,只是那笑浮于表面,深邃的眸幽深难测,“如果盛景臻没有家室,你是不是就会选择他?” 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在下颚,带起一种异样的触感。 南湾忍不住往后缩着,“这种‘如果’不存在,所以我从来都没有考虑过。” 话音刚落,唇就被覆住。 这个吻,很深入也很细致。 男人灵巧的舌一寸一寸地舔过她口腔里的每一个地方,然后又在唇瓣上逗留了许久。 那感觉,就像是在驱赶什么,宣告所有权。 呼吸纠缠间,她听到他这么说,“惦记慕太太的男人实在是太多了,我来的太晚,错过了你的青春,觉得很遗憾。” 嗓音很低,落进耳蜗的时候,像是石磨转动一般。 他来的时间刚刚好,如果早一步,她的眼里和心里还都只看得到陆离,如果晚一步,她也不知道那晚的酒会,她会走向谁。 狭小的空间里,她似乎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有遗憾,才是人生常态,不是吗?” 闻言,慕瑾桓笑了笑,嗓音是低哑的,“嗯,你对,反正以后的每一天,你都只能被我霸占,那些遗憾不重要。” 直到车身汇入车流,南湾才从那难以抗拒的心悸中把自己拉回来。 那种微妙的甜蜜拉开了闸口,不断的从心底渗出来,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吃了糖果,舌尖的每一寸都是甜丝丝的。 唇角上扬,“慕先生,你还想着霸占我的每一天,是不是太贪心了。” 原来,谈恋爱是这个样子的啊...... 难怪那个时候,三哥总是有意无意的出现在沈之媚身边,那样高冷禁裕的人,看着沈之媚的眼神却是带着暖意的。 车窗外的霓虹灯交相辉映,将这座融在夜幕下的城市点缀成温暖的模样。 慕瑾桓开着车,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女人唇边的笑意,可那软糯的嗓音听在耳里,倒是有种小女人情态的感觉。 俊脸沉稳冷冽的弧线此时是温和的,“那换你霸占我。” 南湾随意把玩着手机,低声说着,“我又没给你写过情书......” 可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也没喝酒,怎么就神志不清了? 在慕瑾桓听来,分明就是小姑娘吃醋抱怨的模样,心底软了又软。 腾出一只手探过去揉了揉她的脑袋,低低沉沉的说着,“虽然谁写的情书我都没看过,但如果慕太太写,我可以考虑看一看。” 虽然他是很多年的老司机,但在下班的高峰期,路上的车流量极大,南湾拉下男人的手,放回到方向盘上。 理了理被揉乱的头发,嗓音浅浅,“那可能会让慕先生失望了,我是典型的理科生,文绉绉的话写不出来。” 这个即使面对面都会用手机软件交流的年代,情书这种东西应该属于奢侈品了吧。 “最简单的文字,更能看出感情的深浅。” 南湾侧首,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微笑,“不如,你写给我吧。” “写是可以写,你准备拿什么回赠?” 南湾似是很苦恼的样子,勾着一缕长发绕在指尖把玩,慵懒随意,“我没钱没势,只能肉偿了啊......” 慕瑾桓薄唇带起一抹弧度,“那今晚先验验,满意了再说。” 很久以后,那些看不到光的日子里,每一天的清晨,狱警都会转交给南湾一封情书。 短短不过几十个字,她可以翻来覆去看很久很久。 从早到晚,再从黑夜到天明。 ———— 慕瑾桓事先打过电话,所以周姨准时的将晚餐准备好,虽然只做素菜,但几十年的厨艺不是白积累的,依旧可以做到很美味。 一边将做好的菜端到餐厅,一边问,“小赵啊,先生和太太卧房里的床单被罩你换过了吗?” 先生有洁癖,交代过床上用品和洗浴用品每天都要换,周姨到底是上了年纪,没有年轻人做事利索,所以这些活儿现在都是赵樱做。 赵樱将巴顿食盘里吃剩的狗粮倒进垃圾桶后,走到厨房清洗食盘,“下午就换过了。” 正文 128.你哪个地方我没看过,嗯? 周姨点了点头,将晚餐摆好以后,围裙上擦着手,看了看趴在地毯上的巴顿,很不解的嘀咕着,“这两天大金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精神不好的样子,还总趴着不动。” 厨房的赵樱听到以后,手里的食盘滑落到水槽里,塑料的材质并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眼里的恐慌转瞬即逝,捡起掉落的实盘,打开水龙头,冲洗着上面的泡沫,“可能是太太不在的原因吧,而且它刚来到陌生的环境,跟人一样,不习惯。” 周姨没养过宠物,不懂这些。 听到开门的声音后,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连忙迎到客厅。 “先生,太太,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南湾换了拖鞋,往客厅走去,“辛苦周姨,我先上楼换件衣服。” 慕瑾桓脱下大衣递给周姨后,听见客厅的人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咦?” 迈开长腿走了过去,“怎么了?” 南湾蹲下身子,摸着大金毛的头,“觉得巴顿怪怪的。” 以前她即使隔很久才回南家,巴顿也都会摇着尾巴在她脚边绕来绕去的迎接。 可今天却趴在地毯上动都没有动,看着很没有精神。 周姨听南湾这么说,就又想起来了,一边挂着手里的大衣,一边解释,“可能是家里没有它熟悉的人,我和小赵也不太敢靠近它,现在太太回来了,也许过两天就好了。” “可能吧......” 慕瑾桓虽然跟大金毛相处不久,可也看出来它确实跟平时活泼的样子不太一样。 “先换衣服吃饭,明天让兽医来家里看看。” 南湾应了一声,站起身,跟着男人一起上楼,但视线时不时都会看向客厅里的巴顿,“你明天去公司吗?” 慕瑾桓看女人走路都是心不在焉的,索性揽住了她的腰,“去半天。” 南湾感觉巴顿是不舒服,但她只会给人看病,没办法跨行,“那等你回来了再让兽医过来吧。” “嗯。” ———— 南湾没回卧室,在衣帽间换了件舒服的衣服,她出来的时候,看着卧室的门还关着,就先下楼去喝水。 大金毛从原来的位置站了起来,走到客厅,卧在南湾腿边。 南湾一手握着杯子,一手探下去抚摸它的脑袋,并没有掩饰眼里的担心,“周姨,巴顿的狗粮每天是你喂的吗?” 周姨盛好一碗饭之后,重新拿了个空碗,“不是,是小赵。” 南湾手里的动作顿了顿。 赵樱从厨房里走出来,眼神瞟向地板上的狗,但也只是一眼,“太太,狗粮是我每天喂的,但是这几天巴顿都吃的不多。” 南湾直起身体,脸色如常,淡淡的笑,“你不是挺怕它的吗,怎么还敢给它喂食。” 赵樱脸上露出不好有意思的表情,手指挠了挠耳后的皮肤,“确实还有一点点怕,所以我是等它去后院玩儿的时候,才把狗粮倒进食盘的。” 南湾点了点头,并未继续说话。 慕瑾桓从楼梯走下来,换下了西装革履,即使穿着简单舒适的家居服,也丝毫没有减弱那行走的荷尔蒙的魅力。 赵樱抬眸,猝不及防地跌入了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眸,浑身都打着冷颤。 慌乱的低下头,努力稳住自己的话音,“先生,太太你们用餐,我去整理客厅。” 说罢,便退出了餐厅,去拉平沙发套上的褶皱。 一边干活,一边留意着那两人的对话。 “先吃饭,我明天下午再公司,早上就让兽医过来看看。” “巴顿从来都没有这样过,我担心是细小......” “没有呕吐也没有拉肚子,体温也是正常的,应该不是细小,别吓唬自己。” “慕先生了解的还挺多,以前也养过狗?” “部队里有警犬,空闲的时间会跟战友一起去看它们训练。” “看不来慕先生还挺细心的嘛,那等兽医确诊完,你记得告诉我一声。” “嗯。” ...... 吃过晚饭之后,南湾上楼走进卧室准备去洗澡,打开灯的时候,进入视线的,是一件婚纱。 纯白,最经典的花嫁系列。 在柔和的灯光下,似乎染上了一层光晕,就在落地窗前,背景是无边无际的夜空。 迈步走近。 不难看出,剪裁精湛,繁杂的手工缝制。 忍不住抬手去触碰,指尖抚过曳长的头纱,层层叠叠的梦幻裙摆...... 一个滚烫的身体悄无声息的贴了上来,耳边是他低沉的嗓音,“试试?” 南湾转过身,笑着开口,“晚上试婚纱,会很奇怪吧。” 慕瑾桓看了看婚纱,轮廓分明的俊脸是温和的,“这里只有我,有什么奇怪的。” 南湾低头,视线落在脚面上,“你不是照着我的尺寸让她们改过了吗,我最近好像也没胖,应该不会不合适的。” 慕瑾桓骨节分明的手指勾起女人的下巴,是强势的动作,“试了才知道。” 目光相碰,南湾看着面前被放大的俊脸,觉得那削薄的唇下一秒也许就会亲下来,“那...那你先去洗澡吧。” “婚纱这么复杂,你一个人怎么换?” 南湾转过视线,“我去衣帽间换,周姨可以帮忙。” 慕瑾桓精瘦有力的手臂揽上女人的纤细的腰肢,稍一用力,温软的身体就被带进了怀里。 额头相碰,呼吸融合,“你哪个地方我没看过,嗯?” 这一回合,南湾败。 婚纱穿上身以后,南湾面对着落地窗的方向,慕瑾桓站在她身后,将后背上的拉链拉起。 带着薄茧的手指滑过皮肤,比起痒,那股奇妙的酥麻感更加难以忍受。 明明很快就可以完成的事,他似乎是故意放慢了动作,一寸一寸,像是在刻意挑战她的神经。 南湾抿了抿唇,低声催促,“你......你快一点。” 耳边响起低哑愉悦的笑声,“好,我快一点。” 随着那痒痒的感觉结束在后颈,南湾的身体被男人按着肩转了过去,没有高跟鞋,她就只到他下颚的位置。 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 那灼灼人的目光让室内的温度越升越高,还有这令人紧张的安静,都让她觉得不自在。 低着头,手指拉了拉冗长的裙摆,“挺好的,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我换下来吧。” 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和白色婚纱相映并无丝毫逊色的雪白肌肤,隐约可见的柔软,在灯光下泛着迷人光泽的精致锁骨,以及......绯色的脸庞,都尽数落进慕瑾桓的眼里。 薄唇轻启,嗓音低沉,“急什么,时间还早。” 南湾心里悄无声息的翻了个白眼,确实不晚,可她是要早起的人好不好。 “那我明天不是还得去加班的吗?” 慕瑾桓逼近一步,大掌从女人圆润的肩头滑到腰间,缓而慢的摩挲着,“想睡觉也不是不行,得先把欠的债还了。” 这样暗示意味如此明显的话,南湾根本不需要反应时间,“你的荷尔蒙太旺盛了。” 生理期不能做,可他没干看着。 除了第一次,之后那两次通通都是招呼在她最敏感的地方,都要做到尽情尽兴才肯放她睡觉。 难道,以前他都没有找过女人吗? “那谁让我娶了你了呢。” 说话之间,温热的唇已经贴了上去,从那樱红的唇瓣,到下颚的弧线,再到修长的天鹅颈,寸寸啃食...... 这种事上,男人一旦来了兴致,她就完全没有招架的余地。 意识还在,察觉到他的动作之后,红着脸提醒,“这是婚纱,婚纱!婚纱!” 其它的衣服也就算了,婚纱这样薄的布料经得住多大的力气? 难道,后天拍婚纱照的时候要重新换一件吗? 慕瑾桓低咒了一声,用了仅存的耐心将那件碍事的婚纱从女人身上剥下来。 挂好。 转身,将从床上爬下地的人重新拽到身下,嗓音是暗哑的,“你乖一点。” 屁股被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南湾愣了好久才回过神,脸色涨得通红,两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洗澡!” 推在胸膛上的阻力让慕瑾桓抬起头,唇舌从女人的锁骨处撤离,皱着眉问,“你怎么这么多事儿?” 很明显,他是极度不悦的。 这个男人不是有洁癖的吗?她没洗澡没刷牙都亲的下去,简直是重新定义了‘洁癖’这两个字。 “为了婚姻和谐着想,还是注意一下比较好。” 慕瑾桓凝着那张欠收拾的脸,太阳穴跳的更厉害了。 两秒钟后,捞起身下的人,大步往浴室里走去。 如果南湾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一定不会有这么不成熟的想法,她宁愿得病,真的。 ———— 一个小时后。 慕瑾桓靠在床头,手里拿着吹风机吹着女人湿漉漉的长发,脸上是餍足后的慵懒。 看着那颗后脑勺,薄唇是上扬的弧度。 吹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关了开关,将吹风机丢在一旁。 长臂收紧,把人带进怀里,嗓音是事后特有的沙哑性感,“生气了?” 南湾有气无力的斜了他一眼,“这种事值得我生气吗?” 被褥滑落,白嫩的肌肤上蔓延着无数深深浅浅的痕迹。 慕瑾桓关了灯,在夜色里轻吻着她的额头,低低沉沉的说,“湾湾,我们要个孩子吧。” 那天从慕家别墅出来后,她说不想要,所以之后的每一次,他都是做了措施的。 “你想好了吗?”南湾枕着男人的手臂,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半开玩笑的道,“如果有了孩子,我就会母凭子贵死粘着你不放手,万一到时候觉得我们不合适,分手都不容易。” 闻言,慕瑾桓沉了脸,恶狠狠的在她下巴处咬了一口,“我想的是怎么对你好,你想得却是怎么分开,你良心呢?” “嘶!” 南湾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然有些烦躁,但嗓音是柔软的,“先把那颗翠绿翠绿的葱送走吧,总被人盯着,我实在是很难有心情考虑孩子的的问题。” 其它的事情主动权在他手里她没有什么意见,但原则问题她也不会妥协。 孩子不是阿猫阿狗,存在的问题是她难以想象的。 她觉得烦,慕瑾桓也不见得有多自在,只是那颗葱除了偶尔有些小心思之外,其他时候倒是规规矩矩的,原路送回去也没有理由。 “再等几天。” “睡觉。” ———— 周六。 慕瑾桓在家里等兽医过来,南湾自己开车去的医院。 和往常不同的是,今天南湾的办公室格外的热闹。 有人来送结婚礼物,也有人来冷嘲热讽,有人说‘恭喜恭喜’,也有人说‘我好羡慕你’。 由于门总是一开一关,屋内的温度跟外面也没有什么差别,南湾手脚都是凉的,脸色的笑也是僵的。 直到中午接到他的电话,才解脱出来。 “巴顿没事,兽医说吃了点不干净的东西,肠胃不舒服,所以才会没精神。” 南湾提了一上午的心终于落下,关上办公室的门,让屋内的温度升起来,“没事就好,你去公司吧,让周姨照顾它。” 巴顿吃的一直都是进口的狗粮,也没有在外面乱吃东西的习惯...... 可是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 敲门声响起。 南湾回头。 秦蓁蓁把脑袋探了进去,“南医生,急症找你。” “知道了,”把电话重新放在耳边,“我有事要忙,先不跟你说了。” 慕瑾桓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十二点二十一分。 眉头皱起,“忙完记得吃饭。” “嗯。” ———— 赵樱送走兽医后,转身,走到客厅中央,嗓音清软,“先生,医生开的药,现在喂给巴顿吗?” 慕瑾桓刚刚迈上几节楼梯,听到赵樱的话后,停下脚步。 回过身,淡漠的眼神由高处往下落,“周姨在准备,你去打扫书房。” 明明是和往常并无差别的嗓音,赵樱却莫名有种阴测测的感觉。 不敢对上那锐利得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慌乱的低下头,恭敬的应着,“好的。” 沉沉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耳边没有一点声响。 交握在身前的手攥紧,指甲几乎陷入掌心。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除了家世,她哪里比不过那个女人? 她更年轻,更干净,也更懂得心疼人。 为什么......不能是她? ———— 十点,机场。 南湾和慕瑾桓并排而站,远远就看到牵手走来的一对人,即使人来人往,也能一眼就分辨出来。 手已经不觉得冷了,南湾把手从男人掌心里抽了出来,“你妹妹比照片上更漂亮。” 天地良心,她是发自内心的,并不是故意酸他。 慕瑾桓捏进空荡荡的手心,剑眉微皱,嗓音无波无澜,“你想让我怎么说?” 那两人似乎也看到了他们,正往这个方向过来。 南湾侧首,看着他莞尔一笑,“什么叫我想?” 这次她是故意的。 慕瑾桓看向她的眼神惠深莫测,“慕太太,我跟你说过的话,你是不是又忘了?” 南湾很识趣的收起了玩笑和揶揄。 纪晚夏试了几次都没能把手抽出来,也就放弃了,毕竟吃醋的男人她惹不起。 在两步远处停下脚步,水墨般的眉眼之间是带着笑意的,“哥,你们等很久了吗?” “刚到,”慕瑾桓的嗓音是平波无澜的,伸手把旁边的人往身侧带了带,“你嫂子,南湾。” 纪晚夏的视线平移,嗓音浅浅,“嫂子你好,我是纪晚夏,这是我丈夫,顾邵之。” 水墨眉,烟雨眸,如春风拂面般的微笑,真真是古典美人最好的诠释。 在说话之间,也没有忘记跟身侧的丈夫眼神对视,虽然很短暂,但那藏匿不住的爱意腻在空气里,甜丝丝的。 就算是青春偶像剧里的男女主角,似乎也没有看着如此养眼登对的。 两个男人之间除了最简单的寒暄,没有什么多余的交流。 这顾邵之身上是一顾偏偏世家公子的气质,可那眼眸里的清润似乎也只是表象而已。 28岁的年纪,就能在商场上独占鳌头,霍亦寒都被他压在下面,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人物。 南湾总觉得横在后腰上的那条胳膊是刻意掐了她一下,不算疼,但他也没少下力。 “你好,”视线移到纪晚夏脸上,露出得体的微笑,“坐了一早上飞机累了吧?” 纪晚夏也不是第一次见两个男人面无表情的模样,索性用力把手抽了出来,假装看不到顾邵之皱着眉不悦的模样。 主动上前挽住了南湾的手臂,“还好,就是这边好像比安城冷一些。” 多亏了秦蓁蓁坚持不懈的努力,南湾现在对于这种亲密的举动已经没有当初那么不自在的感觉了。 不动声色的将横在腰上的那只手拉开,“确实是,你哥定好了酒店,到了边吃边聊。” 纪晚夏故意做出委屈的模样,退回到丈夫身边,“啧啧,嫂子你看看我哥的脸色,我可不敢跟他抢你,邵之的司机提前过来了,我们在后面跟着你们的车走。” 有了这样语调轻松的揶揄,即使两个男人的气场不和,场面倒也不算尴尬。 南湾只是笑,“好。” 被宠爱的姑娘,才能有恃无恐。 机场大厅里一前一后的两对人,样貌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好,只是单纯的走着,就成了最靓丽的风景线。 ———— 车里。 南湾系好安全带后,男人的视线依旧落在她脸上,抬眸,笑着问,“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慕瑾桓凝着那张跟往日并无异样的脸蛋,眼神如幽远的山峰雾景,“她们会待到婚礼结束。”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南湾眨了眨眼,低头整理着被安全带压住的头发,“我觉得你这妹夫挺不错的,人家大老远过来的,你就算是再看不上眼也得忍忍不是?” 就像是父亲看着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的女儿嫁到别人家,即使对方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容貌家世样样都是极佳的,他依旧会觉得这个女婿没有自己好。 “不错......”慕瑾桓重复这着两个字,似笑非笑的睨着副驾驶的女人,颇有兴致的问,“不到两分钟,你就能看出一个人不错?” 南湾听出了男人话音里的含义,一边解着大衣的扣子,一边陈述,“他的人品我确实是看不出来,但他看你妹妹的眼神,就跟我哥看沈之媚的眼神一模一样,我不会认错。” 慕瑾桓不否认,如果顾邵之对晚晚不是认真的,那段以钱色交易开始的婚姻,他不会容忍继续下去。 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探过去将她散在脸颊上的碎发勾到耳后,嗓音低低沉沉的问,“那你知道,我看你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吗?” 闻言,南湾手指上的动作顿了顿。 而后,侧首对上男人的视线,浅浅的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个道理慕先生还不明白吗?” 慕瑾桓笑了一声,“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抿了抿唇,低声催促,“开车吧。” ———— 上车后,纪晚夏面带微笑,用平和的语气跟男人打着商量,“顾邵之,你能稍微注意一点吗?” 那双染着墨色的黑眸不带半点笑意,浑身散发着浓烈的不悦,矜贵淡漠,“你要我注意什么?” 得,还是一脸我是大爷我乐意的模样,丝毫没有一丁点儿觉悟。 气势不够,舌头也有些打结,“大庭广众,朗朗乾坤,抱来抱去算怎么回事。” 顾邵之面庞清隽疏离,神色冷淡倨傲,“你要是少看你哥一眼,走路长点心不崴脚,我吃撑了才会把你扔上车。” 纪晚夏脸上的笑挂不住了,“顾邵之你差不多可以了啊,从昨天开始就给我甩脸色,还有完没完?” 她就看了一眼而已,而且是因为那台阶上有冰,她才没有踩稳的。 顾邵之沉了脸,他还没发脾气,她倒是学会先发制人了? 盯着那张清淡的脸冷笑了一声,闭上了黑眸不再说话,周身都散发着浓烈的戾气。 车内恢复了安静。 司机习以为常,顾总和顾太太每日例行公事一般的斗嘴又开始了。 虽说每次的战火都不小,但听久了反而觉得更像是打情骂俏的甜蜜。 只是苦了他这条单身狗,装听不见,哪能真听不见。 正文 129.啧啧,怀孕了还来这种地方? 几分钟后。 纪晚夏往左侧移了点距离,主动握住男人的手,软声细语,“邵之,我哥结婚,我很高兴,可能忽视了你的感受,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了呗?” 又是这招。 温软无骨的手指窜进掌心,紧接着馨香的身子也贴了过来,彻底软化了心底的烦躁。 黑眸睁开,不紧不慢的问,“还需要我注意什么吗?” 纪晚夏看着男人的脸色明显缓和了,眸里的暗色也在悄无声息的褪去,深深的吐了一口气。 懒懒的靠在他怀里,妥妥的低眉顺眼无下限,“不需要不需要,无论在哪儿无论有多少人看着,顾先生想亲就亲想抱就抱,我绝对没有任何意见,无条件配合。” 温软入怀,顾邵之薄唇带起一抹弧度,嗓音温润,“这还差不多。” 天气由阴转晴。 司机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从始至终车速都极其平稳,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 车在慕氏旗下的酒店门前停下,立刻就有工作人员迎上来为南湾拉开车门。 看到慕瑾桓下车后,恭敬的道,“慕总,房间留的是您隔壁的那间总统套房,已经打扫干净了。” 慕瑾桓把车钥匙递给工作人员,“房卡给我,去把车停好。” “好的。” 纪晚夏下车的时候,脚踝还有一点点的疼,虽然走路并没有任何影响,但顾邵之看着心疼,面不改色的把她拦腰抱了起来。 慕瑾桓皱着眉,“怎么回事?” 顾邵之淡定的说了三个字,“脚崴了。” “这么大的人了走路也不知道看着点,严重吗?” 纪晚夏的脸色一阵一阵泛着红,刚刚才说过的话,不能自己打脸。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干干的笑了两声,“不严重,没注意高跟鞋踩空了,坐一会儿就好了。” 小姑娘的害羞与不好意思,南湾都看在眼里,适时的开口,“现在还早,先让他们去房间休息吧。” 慕瑾桓皱起的眉宇有平缓的趋势,看了一眼顾邵之,淡淡的道,“楼。” ———— 上楼之后,南湾让服务生给旁边的房间送过去一个冰袋,然后才走进那间还算熟悉的豪华总统套房。 慕氏旗下的酒店有很多,各个档次的都包括,但只有这家离北岸别墅最近。 这是她第二次来,里面的摆件还都在原来的位置,空气中的香薰依然是淡淡的百合香。 室内的温度比外面高很多,南湾一边脱着外套一边问,“我们晚上也住这里吗?” 巴顿还没有完全恢复,她不太放心。 慕瑾桓也脱下了黑色大衣,随意挂在衣架上,迈开长腿走到沙发上坐下,“不用,回家住。” 南湾倒了杯水递过去,眼神刚好落在男人露在空气里的手腕上,表盘上低调奢华的钻反射着莹亮的灯光。 “你原来那块表呢?最近怎么不见你带了。” 闻言,慕瑾桓幽深的眸抬起。 抬手拿过女人递到面前的水杯,放在左侧的桌面上,在她把手收回去之前,扣住她的手腕,轻轻一带,人便跌进了怀抱。 修长的手指卷起毛衣的袖口,指腹缓而慢摩挲在那没有任何装饰的手腕,嗓音低低沉沉,“你那块,不是也没有再带了吗?” 这个沙发,以及这个动作,南湾都无比熟悉。 男人的下颚搁在肩头,呼吸尽数落进颈窝,如果是以前,她可以做到面不改色,但现在,总觉得自己身体的反应怪怪的。 这种情况,还是不要乱动的好,“我的是因为坏掉了啊。” 他的就不一样了。 也许,珍惜的不是手表本身,而是那送手表的人。 “这就是你吃醋的表现?”慕瑾桓挑了挑眉,唇角有上扬的弧度,“太过一般,没有一点看头。” 南湾了然,这就是明着告诉她,那块稍显旧感的手表是他妹妹送的。 坦坦荡荡,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对纪晚夏确实已经没有那种感情了? 刚刚在酒店门口,他看着顾邵之旁若无人的抱着崴了脚的纪晚夏,那眼神里有责怪,有不悦,但唯独没有嫉妒。 “这种醋有什么好吃的,”潜在南湾心底的那股莫名的情绪似乎散去了,抬手将长发拢到一侧,漫不经心的梳理着,“她又没给你写过情书。” 如果说,之前若无其事的试探不叫吃醋,那后面补上的这一句,就显得很可疑了。 不是板着脸闹脾气,也不是笑颜笑语的撒娇讨萌,她这种平时风平浪静,但偶尔冷不丁给他来一刀的类型,更加让人头疼。 清露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只是...... 黑眸里隐着旁人看不懂的深意,嗓音低沉,“清露的腿还没有完全恢复,病情也没有好转的迹象,我暂时没有办法跟她划清界限。” 清露,清露...... 还叫得还挺亲密的。 南湾抬头,看着男人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是开玩笑的,你这么认真显得我很无理取闹的样子,这种行为不适合我。” 最近真的是见鬼了,有些话没有过脑子就说出口,完全就是本能。 罪魁祸首就是那句:南湾,我们试试吧。 南湾猛然惊觉,这个男人在改变她,悄无声息,潜移默化,她自己都未曾发现。可是沈之媚却看得通透。 这不就正是应了她那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沉沉的嗓音响在耳畔,“南湾,你有无理取闹的身份。” 他这是什么意思呢? 南湾看着那块崭新表,目光从恍惚到清明。 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嗓音清浅,“你妹妹比我小两岁,比起来,她的年纪做这些更合拍,但人家不也是端端正正落落大方吗?” 即使是撒娇,也是赏心悦目的。 慕瑾桓的视线追随那抹身影而去,修长的手指探进西装裤口袋里,指腹摸索着小锦盒的边缘,“她闹起来的时候,两个你都赶不上。” 南湾还真看不出来,那温婉娴静的顾太太会有这样的一面,“挺意外的。” 可是想想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沈之媚不也是看着人畜无害,实则绵里藏刀吗? 从外表上看,两人还有几分相似,都是古典美人清新素雅那一挂的。 哥哥前脚出事,纪家跟着就破产了,如果纪晚夏只是表面上这样柔软的性子,很难想象是怎么抗住那些风波的,应该吃了很多苦。 脑子里忽然想起南泽这么说过沈之媚:她在我身边的时候,就像是温室里最娇贵的花儿,偶尔会拧不开瓶盖,偶尔吃药也要他哄,可是,她一个人的时候,比谁都坚强。 拉开窗帘,透过落地窗看去,有种整个城市都在脚下的感觉。 那天晚上他站在这里那么久,是在想什么呢? 男人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下一秒,南湾整个人都被按着肩转了个方向。 动作是强势不容拒绝的,但......也是温柔的。 四目相对,她能从那黝黑的眸里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 张了张唇,不解的问,“你干嘛?” 加湿器就在墙角,细细的水雾落在空气里,带出了好闻的百合香,和男人身上特有的清冽味道混为一体,萦绕在鼻息前。 慕瑾桓深邃的眸仿佛也蒙上了一层水雾,雾霭沉沉的,没有说话,掌心从女人的肩膀滑到那软弱无骨的小手,视线也跟随着。 南湾看不懂他眼里的深邃。 指间突然一阵传来冰凉的触感,本能的低头看去,那凉感来自一枚低调的钻戒。 男人修长的手指捏着钻戒,越过关节,送到了她掌心与手指的分叉口,末了还左右各转了半圈,像是在看合不合适的样子。 南湾的视线怔怔的落在那颗反射着诱人光泽的钻石上,低声说着,“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到时候直接带婚戒就好了啊。” 慕瑾桓凝着女人精致的脸庞,她的每一分情绪都落入他的眼底。 虽然没有太过明显的惊喜,但也算是有点波动的,如果是以前,除了不达心底的笑,她不会有半分多余的情绪。 “不喜欢?”冰凉的戒指渐渐有了温度,不像刚开始的时候存在感那么的强。 南湾将手抬起,在眼前手心手背慢慢翻转着,目光始终都在手指的那一处,“不是啊,我在医院工作,戴婚戒还可以,这种钻戒会不太方便。” 指缝间突然多了一个东西,总觉得不习惯。 原本就很美的手,有了装饰品,是锦上添花,更加的好看,“婚礼过后自然是戴婚戒。” 南湾抬眸,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俊脸,笑问,“那你还给我这个干什么?” 正常来说,钻戒不是应该在求婚的时候,女方点头,男方为心爱的姑娘带上的吗? 可他们已经结婚了,就算十三号还没有到,他们也是法律上合法的夫妻。 慕瑾桓握着女人的手,眸色深沉,说出口的,还是这样一句话,“该有的,你都不会少。” ———— 中午,四个人在酒店一楼的餐厅里吃了午饭,从头到尾,也只有南湾和纪晚夏在聊天。 虽然两人都不是话多的类型,但冥冥之中似乎就有一种奇妙的默契,即使对对方的了解也仅限于新闻和报纸,聊天的时候,也并没有尴尬聊不下去的情况。 慕瑾桓和顾邵之偶会也会应几句,气氛还算融洽。 吃的差不多了的时候,慕瑾桓的手机响了,屏幕上闪烁着三个字:霍亦寒。 接起,“有事?” 霍亦寒取了车之后,以极其嚣张的速度汇进了车流,“听说顾邵之来青城了,我在魅夜组了个局,约过来一起聊聊呗?” 机会难得,岂能不抓? 慕瑾桓瞥了一眼对面喝茶的人,淡淡道,“你的消息倒是挺快。” 霍亦寒得意的挑了挑眉,默认他这就是同意的意思,“就这么定了,我先去陪朋友打两圈麻将,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说完,也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直接掐断了电话,拔了耳机同手机一起扔在副驾驶。 慕瑾桓放下电话后,脸色如常。 南湾问,“你有事要忙吗?” 他在还好,如果只留她一个人,在一对恩爱的夫妻间当着碍事的电灯泡,岂不是很尴尬? 慕瑾桓握了握南湾的手,“没有,霍亦寒组了个局,说一起聚聚。” 顾邵之认识霍亦寒,两人之间有过较量也有过合作,普普通通的交情而已。 知道这局是什么意思,但没太大反应,只是看向旁边的纪晚夏,随口问着,“想去吗?” 霍亦寒这个人,纪晚夏是认识的,哥哥的朋友,以前在纪家就见过。 即使是典型的花花公子的作风,但也算看得顺眼。 毕竟,他有一副好皮囊,虽然在她心里谁都比不上哥哥和邵之,但不能否认,他确实有花心的资本。 “反正下午也没有什么事,外面那么冷,在酒店待着又很闷,去看看呗。” 顾邵之喝了口茶,眼里的宠溺毫不掩饰,嗓音温润,“那就去看看。” ———— 吃完饭后,开着车往魅夜的方向去。 同样还是分开走的,只不过,这次慕瑾桓的车也是司机开着的。 魅夜那种地方,总免不了喝酒。 南湾手里还带着那枚钻戒,因为还没有适应,所以总会不自觉的去触摸。 随口问着,“墨一是不是也在?” 慕瑾桓只见过那姑娘两次,如果不是因为第一次许墨一看他的眼神敌意太明显,他大概都不会记得她长什么样,“我不知道,他没提。” 南湾叹了口气,幽幽的说着,“就算不提,大概也是在的。” 以许墨一这么多年的尿性来看,在的可能性远大于不在。 慕瑾桓从来没有过问发小的私生活,但也算了解他的性子,“亦寒有分寸。” 南湾笑,“也许吧。” 也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恐怕除了霍亦寒自己,谁也看不懂他。 慕瑾桓拉过女人的手握在掌心里,话语意味深长,“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也没有对错之分。” 温热感传到皮肤,南湾情不自禁的将脑袋靠在他肩上。 他只见过墨一两次,就已经看出来了,而墨一那丫头在霍亦寒眼前晃了这么多年,对方却依旧只把她当兄弟。 “挺好,反正我也看不上他。” 闻言,慕瑾桓嗤笑道,“这话的意思是,还有你看得上的?” “我们家墨一又漂亮性格又好,还画得一手好画,霍亦寒没有这个福气,可也有得青年才俊追求她,就算没他有权有势,但至少眼睛没瞎。” “我还不知道,你对亦寒有这么大的成见。” 南湾听到这话后,用闲着的那只手拍了拍男人的手臂,似是安抚的模样,昂起头轻轻笑着说,“放宽心,他是他你是你,我不会厌屋及屋的。” 慕瑾桓低眸,凝着女人的笑颜,薄唇带起似有若无的弧度,嗓音低沉,“最好是。” ———— 二十分钟后,到达魅夜。 早有服务生等在门口,把四人带到包厢前后,恭敬的道,“霍先生和他的朋友就在这里,请问还有什么其他的需要吗?” 由于还是白天,这里的气氛并不像是夜晚那样暧昧,走廊里也没有那些纠缠在一起的男女。 是光线柔和的高级会所。 “不用了。” 慕瑾桓敲了敲门,还未有动作,门就被包厢里面的人打开了。 许墨一被堵在门口的人吓了一大跳,一边拍着心口,一边深深的呼出一口气。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南湾,准备问候对方祖宗的想法瞬间消了,脸上萌萌哒的笑,“姐,慕男神,你们终于来了。” 南湾很无奈的看着许墨一。 看吧,完全不给她猜错的机会。 许墨一的视线越过男神,落在他后面的一对人身上,“咦?很眼熟啊......姐夫,他们是你的朋友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但想不起来了。” 虽然这两句‘姐夫’听着很顺心,但慕瑾桓不太想一直站在门口,“进去再说。” 许墨一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身体往旁边站,把路让出来。 霍亦寒看到来人后,丢下手里的牌,站起身朝顾邵之伸出手,“顾总,好久不见。” 顾邵之淡淡的笑,伸手握了握,“霍少这么有兴致,看来已经是胡过一圈了。” 举手投足之间,矜贵优雅。 包厢里的人都是圈子里叫得上名号的,让了两个位置出来,朗声笑道,“就等着顾总和慕总过来杀杀他的锐气了。” 两人也不推辞,在空出来的位置坐了下来。 公子哥们各自都带着伴儿,清一色都是水蛇腰大红唇的漂亮女人,看着南湾的眼神都是轻蔑又不屑的。 南湾习以为常,面不改色的同跟她打招呼的人握手。 许墨一看在眼里,没好气的瞪了回去。 一手挽着一个,“姐,美丽的仙女,我们去那边坐吧。” 包厢很大,除了棋牌间,屏风里面还有一个喝茶聊天的雅座,桌面上摆着各种水果和干果,还有花茶。 南湾问她,“你不是要出去吗?” 许墨一坐在软凳上,余光瞟向那些水蛇腰,故意加大了声音,“你和仙女来了,我的眼睛就干净了,用不着出去。” 南湾已经习惯了许墨一这母鸡护小鸡仔的模样,淡定地拿了干净的杯子,先给纪晚夏倒了一杯花茶,“闻着味道不错,你尝尝。” 纪晚夏接过,莞尔一笑,“谢谢嫂子。” 嫂子? 许墨一听到这两个字,上身突然前倾,趴在桌面上,仔细打量着对面的人,“你......你是纪晚夏?”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难怪她觉得眼熟。 纪晚夏眨了眨眼,嗓音清浅,“还是叫名字听着更舒服。” 南湾把墨一的杯子添满之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花茶的香味氤氲而出,将空气里的烟草味和浓郁的脂粉味盖住了一半。 坐了下来,伸出食指将许墨一的脑袋推了回去,“给你的伴娘礼服试过了吗?” 许墨一撇了撇嘴,故作委屈,“那当然,我拿到手就试了,婚礼那天绝对不会给姐姐丢脸的。” 纪晚夏看着很有趣,拿了颗橘子在手里剥着,“嫂子,你这妹妹倒是活泼的很。” 南湾无奈的摇了摇我,“她也就只有这一个优点了。” 爱笑的人,才是心事最多的人,除了许墨一自己,没人知道她心里到底藏了多少无法说出口的秘密。 ———— 南怀煜眯着眼瞧着从远处走过来的女人。 她画了淡妆,清冷的脸蛋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目不斜视,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 随着她的走近,空气那淡淡的百合香便越清晰。 在她即将从身侧走过的前一秒,他跨步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她左移,他跟着左移,她右移,他便又不紧不慢地跟着过去,始终挡在她身。 眼尾是邪肆的笑,“啧啧,怀了孕还来这种地方,你老公也不怕白白播了种。” 南湾闭了闭眼,不耐烦的抬头,嗓音没有一丝温度,“在我找上你之前,你就不能识趣一点别来碍我的眼吗?” “找我?”南怀煜似是很惊讶,迈步逼近,“我倒是很想知道,什么情况下,你会来找我。” 浓烈的烟草味窜入鼻息,夹杂着女人的香水味,让南湾有些反胃,秀眉紧蹙,后退两步拉远距离,“你比我清楚。” 南怀煜微微俯身,似笑非笑,刻意拉长了音调,“为了你那个半死不活的亲哥啊......” “啪!”响亮的巴掌声。 刚好从洗手间出来的服务生撞见这样的一幕,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南怀煜舔了舔唇角,直起身体,看向服务生的眼神是浸着寒冰一般的冷厉,“滚。” 服务生惊得一颤,原本想低着头从两人身侧走过去,但刚走出两步就反应过来了,连忙转身小跑着重新回到洗手间。 耳边慌乱的脚步声淡去,南湾拍了拍手,像是在拍掉脏东西一般,“这一次是巴掌,下一次我就不知道会是什么了。” 南怀煜耸了耸肩,似是那一巴掌根本没有打在他脸上一般,“我也很期待。” 这个时候,洗手间里走出来一个极其妖艳美丽的女人,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和刚才那个男服务生脚下皮鞋发出来的声响完全不同。 正文 130.这种事情太频繁,不好,会伤身。 女人走到南怀煜身边的时候,旁若无人的在他脸上亲吻,留下了淡淡的口红印。 嗓音娇媚柔软,“南总,人家只是来洗手间补个妆,你就这么心急啊......” 到了傍晚,这里早已换上了暧昧的灯光。 南怀煜顺势揽上女人的腰,眼神满是风.流邪肆,“还不是因为宝贝儿你太美,我的魂都被勾走了。” 女人娇笑着,主动送上自己的唇,“讨厌......” 南湾一眼都不想看,迈步离去。 ———— 慕瑾桓把位置让给其他人,出来抽烟,还未点燃,余光便看到了拐角处低着头走过来的南湾。 把含在唇边的香烟扔进垃圾桶,待她走近的时候,开口问,“不舒服?” 南怀煜和那女人在走廊里就纠缠在一起的场景还在南湾眼前晃,觉得一阵阵翻涌的恶心,低声说着,“有一点,可能是里面太闷了。” 从包厢里出去的时候,她还是好好的。 原本红润健康的脸色此时有些苍白,慕瑾桓看在眼里,剑眉皱起。 腰间多出一股力,身体被带着往前走,南湾昂起头,不解的问,“去哪儿?” “回家。” 南湾胃里翻涌的不适感依然在,但就这么走了多少都有点不太合适。 “你妹妹他们还在里面,我们走了不好吧。” 慕瑾桓拿出手机,一边往外走,一边打电话给司机,“不碍事,顾邵之跟霍亦寒有生意要谈,一会儿的饭局我们两个在不在,没有什么影响。” 拐过走廊之后,大厅里的光线就明亮了一些。 鼻息间糜烂的味道被男人身上清冽的薄荷香取代,南湾胃里翻滚的感觉缓和了许多。 耳边听着他让司机把车开过来的嗓音,等电话结束以后才开口,“不用跟他们说一声吗?” 慕瑾桓眸色平淡,“不用。” 走出魅夜的大门之后,外面已经是夜幕沉沉的模样了。 等了大约两分钟,司机就把车开到了门口,等两人坐上后座之后,恭敬的问,“慕总,往哪儿开?” 慕瑾桓拦过南湾的腰身,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淡淡吩咐,“北岸别墅。” 一路上他没有再说话,凝着南湾的黑眸里的深意,晦涩难懂。 车窗外五光十色的街灯,光斑叠影,亦幻亦真。 霍亦寒借着去洗手间的功夫,里里外外找了一遍,都没看到人,打了电话才得知,两人已经在车上了。 没好气的低咒了一声,重新回到包厢,招呼里面的人先去餐厅吃饭,再换个场子玩儿。 ———— 到家后,周姨已经做好了晚餐。 南湾换了鞋,对慕瑾桓说,“我没胃口,就不陪你吃了。” 慕瑾桓把恢复精力准备扑过来的巴顿拦住,“嗯,你先上楼。” 周姨看着南湾拐过二楼的转角之后,一脸担忧的问,“先生,太太这是怎么了?” 慕瑾桓神色无波,捡起地上的球往客厅里扔,巴顿立刻就追着球而去,“没事。” 周姨以为夫妻俩是吵架了,但又不好直说,只能从侧面入手,“太太本来就偏瘦,这个时候不吃饭可不行。” 慕瑾桓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热杯牛奶给我。” 闻言,周姨心里松了口气,连忙回到厨房,从冰箱里取了新鲜的牛奶,加热以后,送到慕瑾桓手边。 桌面上的菜很完整,一都没有动过。 赵樱看着已经踏上楼梯的伟岸身影,忍不住开口,“先生,您不吃晚餐吗?” 回答她的,是淡漠至极的两个字,“不饿。” 但赵樱并不觉得失落,反而有种雀幸的感觉。 这两人之间的从来都没有这种情况,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先生在家里吃饭,那个女人即使吃过了也会在餐桌上陪着的。 今天这样的,还是第一次。 已经开始吵架了,是不是就代表,她有机会了? ———— 慕瑾桓拿着热牛奶走进卧室的时候,那纤细的身体就窝在沙发里。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壁灯,那小小的一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的单薄。 除了医院天台的那晚,他再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深眸里的情绪,晦涩难懂。 沉沉的脚步声响在耳畔,南湾埋在膝盖间的头抬起,踩在沙发上的脚放回地面的拖鞋里,抱在一起的身体伸展开来。 视线落在手指间的那枚钻戒上,声音很低,“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慕瑾桓打开了天花板的吊灯,光线顿时明亮了起来。 走到沙发前,拉起女人的右手,把杯子递到她手里,“先把牛奶喝了。” 温热的触感传到皮肤,南湾握着牛奶杯,手搭在腿面上没有动。 嗓音有些涩,缓缓道,“我哥的事情不是意外,他开了那么多年的车,不会大意到往护栏上撞,而且那晚他没有喝酒,也没有跟我嫂子吵架......” 长发倾泻,挡住了她脸上的神色。 只是这并不长的一段话,似乎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才说完的。 慕瑾桓解开西装的扣子,在她身侧坐了下来,“那辆车已经报废了,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手术室里的南泽身上,等到南湾赶去事故现场的时候,出事的那辆车已经被拉到报废车回收厂了。 这一点,她很清楚。 抬眸,“我知道,可如果是谁都能办到的事情,我也不会让南怀煜逍遥这么久。” 慕瑾桓看着身旁的人,眸色隐晦,“没有证据,你所有的猜测都只是猜测,即使是天花乱坠般的措辞,警察也不会相信。” 这是直白的现实。 南湾侧首,四目相对。 眼里带着希冀,“那......你会帮我吗?” 她从未求过他任何事。 慕瑾桓抬手,手指穿过柔软的发丝去抚摸她的脸颊,嗓音是柔和的,“当时在场的交警最多十来个,要撬开一个活人的嘴不难,可是湾湾你想过没有,即使我找到了那个人,仅仅凭借他一面之词,法院是没有办法定罪的。” 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现场早已被覆盖,那辆车也已经报废。 南湾轻笑,“慕先生还真是理智,这种时候,霸道总裁的正常操作不是应该立刻答应我,说‘都包在你身上’吗?” 慕瑾桓看着她,目光深邃悠远,“对你,我不说谎。” “那要怎么办呢,我知道是他做的,可是没有一点办法,”南湾缓缓的笑,只是那笑没有一点温度,“看他鸠占鹊巢每天活得那么自在,真的是挺想......” 慕瑾桓似乎是猜到南湾会说什么,原本抚在她脸颊上的手移动,修长的捏住了她的两片唇瓣,将她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 然后,他只是看着她,幽邃的眸仁渐渐凝聚暗涌。 他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此刻却有了矛头。 南湾拉开男人的手,身体柔软的靠在他身侧,笑着说,“别生气,那种没人性的垃圾,哪里值得我赔上自己。” 她想干什么? 想给那人渣一刀,跟他同归于尽算了。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 可能是最近过得舒服了些,对南怀煜的容忍能力就下降了许多,他不过只是说了一句而已,她的脑袋就已经不清醒了。 慕瑾桓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垃圾’这两个字,她就算是看着那些好事挑衅的同事,脸上也是得体的微笑,话说得很漂亮,不带一个脏字却也能气势十足的把脸打回去。 即使是厌恶,那也是只对南怀煜一人,他知道,南怀煜更清楚。 黑眸凝着她恢复血色的脸庞,嗓音沉静,“在魅夜的时候,你遇到他了。” 是肯定句。 南湾自己都感觉到了自己的反常,心思缜密如他,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牛奶还是热的,送到唇边喝了一口,“可能......是出门没翻黄历吧。” 乳白色的液体粘在那绯色的唇瓣上,一张一合的,慕瑾桓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抬手扯掉了脖子上的领带。 大手扣住女人的后脑勺,带到身前的同时,低头就吻了上去。 南湾被男人突如其来的动作整得有点懵,杯子里的牛奶她只喝了一口,剩下的大半杯几乎都洒在了他的胸口上。 起初那吻还是温和的,辗转在唇瓣上,似乎是在......舔? 脑子轰的一下炸开。 怔怔的看着门的方向,除了握着杯子的手越攥越紧之外,没有一点多余的反应。 吻势渐渐变得凶猛,南湾毫无招架之力,任由男人的舌闯入口腔,一寸一寸的舔舐着肉壁。 牛奶的味道被那股熟悉清冽薄荷香所取代。 南湾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是剩下的小半杯牛奶尽数洒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 温热的液体渗入毛衣,黏在皮肤上很不舒服。 握在手里的玻璃杯被抽走,随之便有了杯子在地板上滚动的声响。 侧过脑袋,从那强势的吻中逃脱,小口的呼吸着,“衣服......脏了......” 慕瑾桓修长的手指拨开女人毛衣的领口,唇舌辗转在她优美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之间,嗓音是极致的沙哑性感,“那就都脱掉。” 身体被压进沙发,南湾头皮发麻,“你没吃饭吧,我陪你下楼吃晚餐。” 慕瑾桓不为所动,捉住那碍事的小手摁在头顶,耳鬓厮磨,宛如最亲密的恋人,“先吃你。” 南湾整个人都被困在他身下,动弹不得,强稳住自己的声音,摸着良心建议,“这种事情太频繁,不好,会伤身。” 这男人的兴致来得太诡异了。 闻言,慕瑾桓不怒反笑,“慕太太体力不行,需要多锻炼。” 这是什么话? 南湾脸颊发热,身体往后瑟缩着,牙齿打颤,“明天要拍婚纱照的,你......你别乱来。” 虽然次数不多,十个手指都能数的清,但每一次皮肤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都是肉眼可见的。 那件婚纱不算太暴露,但肩膀以上的皮肤都是没有任何遮挡的,她最近想要脸了,所以不太想顶着那么明显的痕迹招摇。 慕瑾桓所有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你的坏心情影响到我了,所以要补偿我。” 南湾眨了眨眼,“可以申请延期吗?” “可以是可以,”慕瑾桓抬起头,凝着身下娇软的小女人,缓缓的说,“但商人都是分毫必争的,慕太太打算付多少利息?” 南湾能屈能伸,局势很明朗,她自然是懂得要怎么说的,“当然是随慕先生开啊。” 慕瑾桓考虑了片刻,不亏本的生意可以做,“成交。” 话毕,手机的震动声响起。 慕瑾桓的手机就在西装裤的口袋里,此时两人的身体是贴在一起的,都明显的感觉到了。 南湾推了推男人的胸膛,“你接电话吧,我去洗澡。” 慕瑾桓松了握在女人腰肢上的力,坐了起来,看到黑色西装上乳白色的牛奶渍后,眉头皱起。 脱下脏了的西装扔在沙发上,拿出口袋里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是没有任何备注的一串号码。 深眸恢复了淡漠疏离。 南湾没有去看,起身在衣柜里找了件睡衣后,走进浴室,关门,打开花洒到最大,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再听不到外手机的震动声。 电话接通,对方却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没有。 程世蓉习以为常,也不介意,直接进入主题,“慕桓啊,景天项目被苏氏截了胡,公司损失上亿,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慕瑾桓黑眸半磕着,眸里的情绪藏得极其隐晦,不答,反问,“你想要什么交代?” 程世蓉脸色微沉,摆了摆手让正跪在地毯上给她按摩的佣人退下去,“商场如战场,你为了一个女人,让公司损失这么大,是一个决策人该做的事吗?” 慕瑾桓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出他是喜是怒,淡淡道,“如果你觉得公司在你手上会比现在更好,大可以收回去。” 程世蓉不能否认,现在的局势早已经是年轻一辈的舞台,她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顺了顺起伏的胸口,维持着平稳的声音,“这次的失误,我就不追究了,希望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电话挂断。 慕瑾桓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屏幕的重心,缓缓转圈把玩着。 身体因她而起的热度早已褪去,隔着磨砂玻璃,他似乎能看到那抹窈窕的身姿。 起身,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了烟盒和打火机。 北岸别墅里多了她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在卧室里抽烟。 落地窗外是寒凉而寂静的夜色,没有市中心的喧闹,也没有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像披上了一层无边无际的幕布,一切都融在暗色里。 原本,他已经想不起十几年前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也记不起被至亲父母舍弃,初到一个陌生的家改名换姓是怎样的孤寂。 只是脑海里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在这一刻拼接成了完整的画卷,那些尘封在记忆里的过往,如同海啸般向他涌来。 穿插着牢狱里那些看不到光的日日夜夜,每一帧每一幕,都像是有人拿着最锋利的刀,一道一道的划开那些看似已经愈合了的伤疤。 许是尼古丁的作用,他感觉不到疼。 ———— 南湾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浓烈呛鼻的烟味。 圆桌上原本干净的不染一尘的烟灰缸,此时横横竖竖了四五个烟蒂。 男人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落地窗前,面对着那片漫无边际的夜空,微微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听到她开门的声音,转过身来,眸色是晦暗的,嗓音却是沉静的,“抱歉,烟瘾上来了,没注意。” 说话之间,便回身走到桌前,把手里那根燃了一半的香烟捻灭在烟灰缸里。 然后打开了换气装置的开关,安静的卧室里响起了电器运转时‘轰轰轰’的声音。 迈开长腿,越过南湾,直接走进了浴室。 直到浴室里的水声响起,南湾才动了动脚,走到慕瑾桓原来的那个位置。 视线落在窗外漫漫无边的黑夜里。 是不是,他曾经也有很多个夜晚,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心脏像是被蜇了一下,有些疼。 ———— 周姨正在厨房里收拾碗筷,看到南湾进来的时候,放下手里的抹布,转身问道,“太太,是需要重新准备晚餐吗?” 她看着南湾是已经恢复血色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跟平常大多数的时候一样,说不上来是开心还是生气。 她倒是有些摸不准,在这大约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两人有没有和好。 南湾挽起了袖口,打开冰箱的门,看看里面有什么蔬菜,“周姨你洗好碗筷之后就去休息吧,我自己来做。” 慕先生中午吃的就不多,下午在夜魅也就只喝了几杯茶,虽然明天下午的婚纱照是在影棚里拍,不会太累。 但单单是女人的妆发,就会耗费很长的时间。 等待的过程,才是最辛苦的。 周姨听到这话,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走过去准备帮她,“那怎么行呢,太太您有身孕,这种粗活儿能不沾手就不要沾手。” “多动动更好,”南湾从冰箱里找到青菜和鸡蛋,又从冷冻室里取了块瘦肉,“再说,我在医院的工作可比这个重,也没有觉得不舒服。” 周姨看她坚持,就没有再继续阻止,站在台子前,试探着问,“太太,您跟先生是不是吵架了?” 南湾抬手把长发随意挽在脑后,拿了条干净的围裙系好,笑着说,“嗯,所以想亲手做碗面去哄哄他。” “好好好,这就好,”周姨悬着的心彻底落了下来,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语重心长的说,“夫妻俩过日子有摩擦是难免的,但千万不能隔夜,会伤感情。” 有一方主动低头示好,应该就不会大问题了。 “嗯,周姨的话我记住了。” “行,那太太你先做着,有需要帮忙就叫我一声。” “好。” 这些对话,赵樱一字不落的都听进耳里,在周姨出来之前,连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就说,慕先生这样看过千山万水的男人,怎么可能只是单纯被那副皮囊所迷惑。 原来,是这个女人手段了得啊。 在外人面前一副清高疏离的模样,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上不了台面的勾人手段。 刚怀孕一个月,就能躺在慕先生身下求欢,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不顾。 真是不要脸! ———— 南湾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打开卧室房门的时候,慕瑾桓正从浴室里走出来,浴袍松松散散的穿在身上,短发还滴着水。 四目相对。 那黑眸里的暗色已经尽数褪去,仿佛不曾有过一样。 南湾笑着说,“有点重,你帮我拿一下。” 慕瑾桓顿了顿,才把手里的毛巾搭在肩上,走到门口,接过她手里的端着的托盘。 目光落在那两碗冒着热气的面条上。 南湾把圆桌上的东西收到一旁后,回头的时候,他还站在那个位置,“看着干什么,如果凉了我就白费功夫了。” 卧室里的烟味已经散干净了,南湾觉得那通风的装置有些吵,就关掉了开关。 耳边恢复了清静。 慕瑾桓终于有了反应,走到沙发旁,把托盘里的两碗面拿出来放到圆桌上,“不是说,没有胃口?” 他可以坐在沙发上,所以南湾就只挪了一个软凳出来,“突然又有了啊。” 慕瑾桓觉得她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以前,她也会这么笑。 手里握着筷子,但没有动,看着她用拨开最上面盖着的那个金黄的荷包蛋,下面铺着的是一层肉丝。 两碗面除了分量之外,一模一样。 抬眸,凝着那张干净的小脸,嗓音沉沉,“你不吃荤。” 南湾点了点头,“是啊,但突然想想,手术做多了,好像也没有那么排斥了。” 说完之后,在男人的注视下,夹了一根肉丝,放进嘴里,嚼了嚼。 口感和味道都不算陌生,虽然还是有些难以忍受,但她咽了下去。 对面的人还是刚坐下的样子,没有动筷。 南湾抬头的时候,望入的是一汪深如幽潭的眼眸。 笑了笑,“你不吃面,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正文 131.他担心太久不回去,小野猫就把他忘了。 慕瑾桓伸手过去,将她耳边的碎发整理好,手上的动作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那天在她的公寓里,她说同意试试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同。 可现在,他很确定。 唇边带起一抹弧度,深邃的五官和棱角变得温和起来,嗓音低润,“湾湾,你是真的愿意跟我试试的,对不对?” “试什么?”南湾如无其事的低下头,开始吃面,“我不知道啊。” 不言而喻。 慕瑾桓丝毫不介意她的装傻,深眸凝着那张小脸,片刻之后,开始动筷。 房间里再没有说话声,桌上只有再简单不过的两碗面,可是,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暖和温馨。 似乎是有一股奇妙的空气萦绕在两人周围。 ———— 由于时间和季节的关系,没有办法飞去国外,所以婚纱照只能在影棚里拍摄。 南湾换好婚纱后,坐在化妆台前,工作人员为她整理妆发。 两声‘叩叩’的敲门声后,是一道清软的嗓音,“嫂子,我能进来吗?” 是纪晚夏。 南湾应道,“我换好了,你进来吧。” 纪晚夏看到身穿白色婚纱的南湾,第一眼是惊艳,第二眼便觉得所有的惊艳都是理所当然的。 化妆台上摆满了化妆品,所以她便把手里的水杯递到南湾面前,嗓音浅浅,“空气干燥,喝点水。” 南湾接过,抿了一口,温度刚刚好,“让你们等很久了吧。” 纪晚夏百无聊赖的数着花瓶里的花束,“没有啊,这里挺别致的,我转了好几圈呢。” 妆发完成之后,工作人员便退出了化妆室,里面只剩下两人。 南湾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看着镜子里倒映出来的纪晚夏,笑了笑,“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纪晚夏水墨般的眉眼之间是浅浅的笑意,“昨天有,但今天没有了。” 取了一旁的头纱,走到南湾身后,帮她戴在发间。 南湾喝着茶,似是颇有兴致的模样,“......哦?” 纪晚夏整理着头纱,缓缓说着,“在机场看见嫂子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哥之前是骗我的,目的是让我可以安心过自己的生活,可今天早上,我这种不成熟的想法就没有了。” 她的第一感觉就是:哥哥和这位南小姐之间并没有感情。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呢? 并不是她什么逆天的神技,只是因为她自己的婚姻就是这样开始的,所以对那浮于表面的亲密并不陌生。 昨天一整个下午都在一起,嫂子看着哥哥的时候,是温和的笑着,但那笑却是疏离的。 她不知道昨晚两人为什么提前离开,也不知道那短短的一夜发生了些什么,但她可以感觉到,两人之间确实是不一样了。 南湾握着茶杯,指腹一圈一圈的摸索着杯壁,听完纪晚夏的话,眉眼之并没有波动,唇边的弧度始终都在,“他骗你什么了?” 纪晚夏浅浅笑着,“我哥回安城见我的时候,他说......青城有人在等他,他不能陪我太久。” 南湾想起了那天在新闻上看到的画面,算起来,也已经隔了很长时间了,“没有问题啊,霍亦寒一直在等他回来喝酒。” 纪晚夏伸出食指摇了摇,“不一样哦。” “那段时间,无论我去多少次,狱警都跟我说,哥哥不见我,”纪晚夏现在说起这些的时候,是心如止水的,“等了这么久才见到他,他却又要走,所以我就很生气的问他,是什么人比我还重要,嫂子你猜我哥是怎么说的?” 纪晚夏把头低下来,最后一句话是很神秘的模样。 她长发的发尾扫过肩膀上的皮肤,很痒,南湾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猜不到。” “我哥当时一本正经的说,青城有个小野猫在等他,他担心太久不回去,小野猫就把他忘了。” 南湾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尽管她自认为自己忍耐力的等级还算高,可还是被茶水呛了喉咙。 纪晚夏笑着扯了张纸巾递给她。 慕瑾桓推门进来的时候,南湾还没有从那鼻酸眼红的咳嗽里缓过来,抬眸本能的看向门口。 黑色的燕尾服,身姿是一如往常的挺拔欣长,多了几分温尔儒雅的气质。 殊不知,她握着纸巾眼眶潮湿的样子,落在慕瑾桓眼里,就是刚哭过之后还未恢复的模样。 这么久,她从未哭过。 心脏一紧,眉头皱起,沉声问,“怎么了?” 纪晚夏视线在两人之间打了个来回,笑的格外明媚,“哥,你帮嫂子把歪掉的头纱带好,我先出去看看相机的电够不够用啊。”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便走出了化妆室,顺便带上了房门。 对视了片刻后,慕瑾桓迈步走近,指腹揩过她的眼睑,眸色很深,“怎么哭了?” 南湾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尴尬的开口解释,“......我没哭。” 慕瑾桓抬起南湾的下巴,凝着她的目光依旧是晦涩的,显然是觉得她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男人是站着的,南湾是坐着的,更何况他有一米八七的身高,这样的动作,她的脖子着实有些辛苦。 “我是被水呛着了,当真不是哭。” 慕瑾桓盯着女人的眼睛看了看,那眼眶里的红已经褪去,泛着莹亮的水光,没有一丝躲闪。 松了扣在她下巴上的力,将她脑后歪掉的头纱重新固定好以后,目光落在镜子里映象,“是什么话,能让你呛成这副样子?” 南湾一想到,那三个字是从这样成熟稳重的男人的口中说出来的,耳根后的皮肤就开始升温。 眼眸微垂,手指整理着婚纱的裙摆,“没有什么话啊,这种意外是难以控制的,说来就来了。” 虽然慕瑾桓不相信只是这么简单的理由,但也没有深究。 眸光凝着女人精致美丽的脸庞,嗓音低沉,“我还以为,是被什么感动了。” 南湾将握在手里的纸巾扔进桌旁的垃圾桶里,笑了笑,“那恐怕,一般的事情做不到。” 慕瑾桓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问,“需在再休息几分钟吗?” “不用了,”南湾站起身,一手提着婚纱的裙摆,一手挽上男人的手臂,目光交望的瞬间,唇瓣上扬,“走吧。” 纪晚夏的照片都是自然的风格,并没有刻意让他们凹造型,两人往那花团锦簇之间一站,就已经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所以拍摄的过程很快,在谈笑聊天之间就结束了。 这期间,顾邵之都坐在会客厅的沙发里,翻看着桌面上的杂志,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清润矜贵。 他走进摄影棚的时候,纪晚夏正好拍完最后一张。 将她手里沉重的相机拿过,递给一旁的工作人员,眸里的宠溺只为她一人,“累不累?” 纪晚夏眨了眨眼,“还行。” 顾邵之把了女人的腰,对慕瑾桓说,“晚晚昨天着了凉,我先带她回酒店。” 慕瑾桓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波动,看了纪晚夏一眼,应道,“嗯。” 纪晚夏主要是没睡好的原因,着凉倒是小事,但头有一点闷,便温顺的待在男人怀里,“哥,嫂子,那我跟邵之先走了。” 南湾点了点头,“好好休息。” 两人相拥走出影棚。 ———— 车上。 顾邵之俯身过去给纪晚夏系安全带,顺势在她额头上探着温度,是正常的。 黑眸凝着女人的小脸,嗓音低润,“参加完婚礼,我们就回家。” “不然要住在这里吗?”纪晚夏看得懂他眼里的深意,浅浅的笑。 转着眼球,作出思考的模样,然后才说,“比安城冷好多,我不太喜欢。” 顾邵之薄唇勾起一抹好看点的弧度,英俊的眉宇之间也染上了淡淡的笑意,低低缓缓的应着,“嗯,我也是。” 纪晚夏眼里透着狡黠,勾了一缕头发绕在指尖把玩,看着窗外,幽幽的说着,“但是,我哥在这里,冷一点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闻言,顾邵之冷了脸,大手掰过女人的脑袋,朝着那樱红的唇瓣就吻了上去。 纪晚夏被压着了头发,伸手推在男人的胸膛上,他不但没有撤离,吻势反而变得猛烈了起来。 好吧,是她自己作死的。 明知道他这两天的脾气一点就着,还不知死活的去挑衅她,再不舒服也得受着不是? 这么想着,她也就不挣扎了,温顺的任由他吻。 顾邵之咬着女人唇吻了很久,察觉到她的温顺,撬开她牙关之后就没有那么凶了,缠着她舌头的力道变得柔缓,“一天不收拾就欠的慌!” 纪晚夏正卯足了劲儿呼吸,等稍微顺畅了些后,才开口,“你怎么一天到晚竟想着收拾我?” 嗓音是悦耳的娇软,杏眸里是引人犯罪的无辜。 顾邵之黑眸半眯,语气不善,“你怎么一天到晚竟惹我生气?” 即使她对慕瑾桓已经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了,明知道她是故意的,但只要她稍微说上一句,他还是会莫名的烦躁。 虽然纪晚夏很想回一句‘你不是隔三差五就膈应我吗?’,但是这个时候还是不不要再继续作死的比较好。 抬眸,对上他的视线,软着嗓子哄,“这里一点也不好,后天晚上我们就回去,多一分钟都不待,行吗?” 顾邵之在女人下巴上咬了一口,看着那两排浅浅的牙印,黑眸里的烦躁才褪去几分,不紧不慢的道,“我看,顾太太这话说得很违心。” 纪晚夏白嫩的手指拉了拉男人的衣服,轻轻笑着,“不不不,很真心。” ———— 高跟鞋有些磨脚,南湾收回视线,对身侧的人说,“你等我几分钟,我去换衣服。” 裙摆太过冗长,慕瑾桓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工作人员过来帮忙,“不着急,你慢慢换。” 南湾应了一声‘嗯’。 新鞋磨脚的痛苦,只有她自己懂。 换回舒适的衣服和鞋子过后,南湾才放松似的深呼了一口气。 工作人员把婚纱整理好之后,从口袋里拿了枚创可帖递到南湾面前,“南小姐你在脚后跟贴上这个,以免刚才磨破皮的地方感染。” “谢谢,”南湾抬手接过,“年纪这么小,心还挺细的。” 也不过才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她既没有开口说过,也没有把伤口露给对方看。 工作人员笑着解释,“是慕先生吩咐的。” 南湾弯腰拖鞋的动作顿住,但很快恢复自然。 工作人员做出少女捧心的模样,脸上和眼里满满都是艳羡,“南小姐真有福气,您的婚纱是我在这里工作一年看到的最漂亮的一件,穿着您身上,真的是好看极了,还有您手上的戒指,我在杂志上看见过,在中国上市的只有不到二十枚。” 南湾贴好创可贴以后,站起身,礼貌的笑了笑,“谢谢。” 工作人员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行有些不太合适,干干的笑了两声后,把路让了出来,“慕先生在外面等您。” ———— 慕瑾桓开车到了一家中餐厅,正值饭点,除了大厅之外,没有空余的包厢。 南湾扫眼看了看,空着的位置不多,“你介意的话,我们换一家?” 她只是听许墨一提过,这家餐厅的菜很不错,之前也没有来过。 有视线投过来,慕瑾桓揽上女人的腰,嗓音沉淡,“不用换,就这家。” 说话之间,便带着她往角落的空位置走去。 服务生倒了两杯清茶,然后把菜单放在桌面上,“这是菜单,两位看看需要些什么?” 菜单只有一份,南湾看对面的男人没有要拿的意思,便问,“我点吗?” 慕瑾桓靠着椅背,因为伸手拿茶杯的动作,腕上价值不菲的手表从袖口露出,反射着迷人的光亮,“我随意,点你喜欢的。” 他这么说,南湾就把菜单拿了过来,大致浏览了一遍后,点了三荤三素。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慕瑾桓瞥了一眼屏幕,放下茶杯,站起身,“我去接个电话。” 南湾点头,“嗯。” 拍摄婚纱照的时候,他的电话就没断过,但每次通话的时间都很短,同这次一样。 他回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有任何波动。 南湾掌心撑着脸颊,问,“公司有事要忙吗?要不礼服明天再挑?” 慕瑾桓看着她,拍摄时的编发并没有拆,衬得整张脸更加的精致好看,似是不甚在意的说,“小事,明天休息。” 南湾笑了笑,“那对你来说,什么才是大事?” 每一次她问,他都说是小事。 慕瑾桓没有思索,淡定的说了两个字,“结婚。” 南湾喝茶的动作顿一顿,抬头的时候,望入了那深邃的眼眸。 菜上齐的时候,南湾先夹了块新鲜的鱼肉放在慕瑾桓面前的盘子里,然后自己又夹了一小块,在对方的注视下,吃进嘴里。 咽下腹。 还是会觉得不舒服,但比昨晚的感觉要好一些。 喝了口茶,将那阵反胃的感觉压下,看着没有动筷的男人,问,“你不饿吗?” 橘黄色的光线,镌刻着慕瑾桓棱角分明的五官。 沉敛幽深的眸凝着她,眼底最深的地方蓄着一股旁人看不懂的情绪,“不喜欢,就不要勉强。” 南湾把筷子伸向清蒸鱼旁边的另一道荤菜,挑了块最小的牛肉,“虽然在家里吃饭的次数不多,但也总不能让你一直将就我,一天两天可以,以后怎么办?” 自从他跟周姨说,她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之后,家里的饭桌上就再没有见过一点点的荤。 慕瑾桓忽然想抽烟,摸到烟盒的时候,才想起这是在公共场合。 喝了口茶,嗓音沉静,“我可以习惯。” 南湾抬眸看着他,笑了笑,“我也可以的。” 于是,她又吃下了第三种肉类。 牛肉的膻味更重,这一次那股反胃的感觉更甚,但南湾依旧连眉都没有皱一下。 对面的男人依旧没有动筷,南湾有些无奈,“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吃,会很浪费的。” 闻言,慕瑾桓不再看她,拿起了筷子。 ———— 吃完饭之后,两人便去了提前预约好的店面,店员的态度很好,把该品牌所有手工定制的秋冬系列的照片都打印成册,一式两份。 女士的一共有六十八套,男士的一共有四十七套。 两人坐在沙发上,耳边是轻缓优雅的钢琴声,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咖啡香,光线柔和,倒也舒适。 翻过一遍之后,慕瑾桓开口问,“有没有喜欢的?” 南湾合上图册,按了按太阳穴,“我看花眼了,挑不出。” 慕瑾桓听后,便指了四套,对店员说,“先把这几套拿给我太太试试。” 店员心里一惊,进门的时候,她们叫的都是‘慕先生’和‘南小姐’。 能来这里挑礼服的,非富即贵,无论是明星还是富家小姐,任何一种都得罪不起。 职业修养不允许她们在脸上表现除了微笑以外的情绪,确认了是哪四套之后,礼貌的颔首,“好的,请稍等。” 他挑的时候,南湾是看着的,每一套都是清新淡雅的颜色,款式都不同。 换了另外一本图册,随口问着,“那我帮你选?” 慕瑾桓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是惯有的淡漠矜贵的作风,应了一声,“嗯。” 南湾便又重新开始翻看。 他所有的衣服,都是深色系,于是她便挑了两套黑色的和两套深灰色的,在右下角折了记号。 三个店员取好南湾的礼服之后,两人带拿着礼服先去了更衣室,一人走到沙发前,询问意见,“慕太太,更衣室在里间,请问您是现在试吗?” 其实,这比工作的时候更累,即使上午只拍了两个小时。 虽然他并没有表现出分毫,但南湾不想在这里耗费太长的时间,早点结束,早点回家,就能早点休息。 南湾把手里的图册递给身侧的男人,“我挑了四套,你看合不合心意,我去试礼服。” 慕瑾桓接过,“去吧。” 南湾站起身,看着店员礼貌的微笑,“麻烦你带我过去。” 店员侧过身,指着更衣室的方向,“这边请。” 等把南湾带到更衣室后,又回到大厅,恭敬的问,“慕先生,请问您需要试哪几件呢?” 慕瑾桓随意看了两眼后,就把折有记号的图册递给了店员,淡淡道,“把这四套按我的尺码包好。” “不用试试吗?” “不用。” “好的。” ...... 南湾连续试了四套之后,已经是处于审美疲劳的状态了,任凭店员把她夸出花儿来,她也没有一点感觉。 提着裙摆,慢慢的转了一个圈,“要不......就这件?” 慕瑾桓看到了女人眼底的倦色,放下杂志,起身,走到她面前,嗓音低沉,“一件怎么够?” 随着男人的靠近,清冽的薄荷味便萦绕在鼻息,比起玫瑰香薰的甜腻,南湾觉得他身上的更让人舒服。 “你挑的这几件都挺好的。” 慕瑾桓没看出来她特别中意哪一套,便对一旁的店员吩咐道,“把图册上所有的款式,都按照我太太尺寸包好,跟我的四套一起送到北岸别墅区。” 店员一时没有管理好自己的表情,惊讶和难以置信都写在脸上,“所......所有的?” 这些手工定制的礼服,每一件都是价格不菲的,她努力工作三个月还得不吃不喝才能勉强买上一件。 然而,这位慕先生打包全场,连眉都不皱一下,矜贵沉静的模样,就像是随随便便在菜市场买颗白菜一样。 知道是有钱人,但她也没见过这么牛逼拉轰的有钱人。 也对,上层社会的生活,不是她们这些底层打工仔能理解的。 南湾也抬起了头,有些哭笑不得,“婚礼只有一天,我就算是一个小时换一件,也穿不了这么多啊。” 慕瑾桓同样也看着她,神色无波无澜,嗓音低沉,“以后的日子还长,纪念日的时候都可以穿。” 像是一颗糖果掉入了温水,糖浆慢慢融化,你看不到融化的过程,却能看到糖果的体积在变小。 喝水的时候,也许尝不到很明显的甜味,但你知道,水里是有糖的。 就像现在,南湾看不出面前的男人和平时有什么不同,但她知道,他的眼里和心里都开始看到她了。 正文 132.三万块钱就想买我的命? 南湾握住男人的手,浅浅笑着说,“那就以后再来选,这么多件同时买回去,家里的衣帽间还要不要放其它的东西了?” 柔软无骨的小手滑进掌心,慕瑾桓自然的回握,将她凉凉的手包裹在大掌里。 剑眉深眸都是温和的模样,“空房间很多,足够你放。” 店员看着两人,心里想着:毕竟有钱人花钱,她就可以赚钱,这个月的奖金可以拿到手软了,岂不是美滋滋? 回过神,调整回该有的礼仪姿态,双手交握在身前,视线从那英俊如斯的男人身上收回,恭敬的开口,“慕先生,数量太多,我们需要检查做工,可能明天才能送到您给的地址。” 慕瑾桓淡淡应了一声,“嗯。” 店员礼貌的颔首,“请两位稍等片刻,我去算一下总价格。” 说罢便转身准备往柜台走去,但却被南湾叫住了。 南湾看着他,嗓音浅浅,“女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这么多,我恐怕得穿到四十岁了。” 空着的那只手抬起,将落在男人肩膀上的那片细小的羽毛捻起,笑着说,“不如,我跟你一样也拿四套,你挑的这些就挺适合我的,然后等明年的这个时候,你再陪我来挑?” 店员很懵逼,这两人意见不同,她听谁的呢? 试问:哪个女人会嫌自己的衣服多? 脚步停在原地,眼神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有些为难,“慕先生,这......” 面前的人,目光清澈,眉眼如画,慕瑾桓凝着她的小脸,掌心的皮肤能清晰的感觉到,在柔软的指间,有那枚戒指的存在。 好一会儿,才开口,“听我太太的。” 店员听到这样的回答,只能暗自叹气:本来以为这个月可以放肆嗨,结果却是空欢喜一场。 心里失落,但脸上依旧是得体的微笑,“好的。” 南湾把手从男人掌心中抽出,提起裙摆,对他说,“那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去更衣室把身上的这件换下来,然后......” “慕先生?”一道清丽的嗓音截断了她的话。 所有人的视线本能的投向那突如其来的声音的源头。 白衣黑发,妆容清新淡雅,身姿纤细,五官是小家碧玉般的柔美,就连那不确定的神情,也是好看的。 新年最受期待的电影《南风知我意》的女主角,江芷。 江芷将墨镜递给身后的助理,走到会客沙发前,微笑着跟慕瑾桓打招呼,“好久不见,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慕先生还记得我吗?” 江芷是半年前从国外回青城的,爷爷是极有名望的书法大家,父亲是生意人,慕氏的合作伙伴之一。 两人曾经在饭局上见过一次,但也是两个月以前的事情了。 慕瑾桓神色无波无澜,揽了南湾的腰,嗓音沉淡,“当然。” 是亲密却不失礼的动作。 江芷的视线左移,落在他身侧的女人脸上,嗓音轻缓,“南小姐,初次见面,你本人比照片上更有气质。” 南湾低眸,笑了笑,“谢谢。” 店员们识趣的退到一旁。 一个是当红小生陆离的前妻,另一个是陆离的绯闻女友...... 这样巧合的碰面,也是挺尴尬的。 江芷似乎这才注意到南湾身上穿着的是礼服,抹胸款式,烟紫色的裙身,裙摆正好到脚踝的位置,再配上精致的编发和淡淡的笑容,倒是多了些温婉的气质。 想必,应该是在为后天那场全城瞩目的婚礼做准备。 这两人的态度都是礼貌的,只是那如出一辙的疏离,旁人即使有再多的热情,也只能望而却步。 可她到底是演员,脸上的笑容是无懈可击的,“两位慢慢挑,我就不打扰了。” 店员带着江芷上了二楼。 五分钟后,南湾换回自己的衣服,走到大厅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副油画。 男人的长腿交叠,手里拿着咖啡,杯里的热气氤氲而上,漫过他高挺的鼻梁,再漫过深邃的黑眸。 原本拉开的窗帘此时被收在两侧,下午的阳光透过玻璃橱窗,落在男人肩上,棱角分明的五官一半在柔和温暖的阳光下,一半隐在阴影里,光线和色彩相辅相成。 迈步走近,轻轻笑着说,“慕先生,我们走吧。” 慕瑾桓放下咖啡,捡起桌面上的手机,站起身,递给她。 手臂揽住女人的腰肢,往门口的方向走,“刚才你的电话响了。” 闻言,南湾点开手机的屏幕,有一通未接来电:盛薄言。 他应该是从实验室里出来了。 南湾坐上车后,连忙回拨了过去,但却是关机状态。 侧首去看他,“病例在我手里放了这么久,你等着急了吧。” 虽然是慕瑾谦让她办的事情,但确是他所关心的。 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快一个月的时间了。 慕瑾桓俯身过去给她系安全带,嗓音平淡无波,“能快一点联系到他自然是最好的,但这不是谁都能办到的事情,急也没有用。” 南湾只近距离见过那位余小姐一面,如果不是因为知道病例的主人是她,肯定不会把她和这种疾病联系在一起。 虽然在精神科领域里,盛薄言确实是最有权威的,但除了他之外,还有很多有名的医生在,初期患者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难事。 为什么,非得要盛薄言? “那份病例,你找其他人看过吗?” 闻言,慕瑾桓顿了片刻,才说出两个字,“找过。” 南湾看着他,没有说话。 光线落进车窗,镌刻着慕瑾桓深邃的棱角,黑眸微敛,里面的情绪没有泄露半分。 薄唇轻启,“结果有天壤之别。” 他这么说,南湾就明白了。 不同医生诊断的结果,有误差是正常的,但他说的是:天壤之别。 说明,有人在撒谎,而他要通过盛薄言来确定,到底是谁在撒谎。 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结束了这个话题,“开车吧,有点累,想回去睡一会儿。” 慕瑾桓再看向副驾驶的女人时,仿佛那短暂的阴霾不曾有过,眼神是柔和的,“只是拍照和试礼服就累成这样,那后天结束以后,我岂不是得抱着你回家?” 如果南湾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男人唇边淡淡的弧度。 但她确实是困了,拉起柔软的围巾盖在眼眸上,慵懒的说,“嗯......我应该不会那么没用吧。” 慕瑾桓伸手探过去,指腹摩挲着女人触感极好的皮肤,眼里蓄着笑,“偶尔示弱,才会更可爱。” 南湾漫不经心的答,“慕先生喜欢可爱款吗,那我......尽量试试吧。” 男人凝着女人露在空气里的半张小脸,低低的笑了两声,收回手,启动了车子。 ———— 到家后,南湾先去了书房,登录上邮箱,里面并没有来自盛薄言的邮件,电话也仍然是关机状态。 直到晚上八点,才重新接到他的电话。 “许久不见,小师妹你还好吗?” 说是同门,其实也不太准确,只是当时学校重整,要求小实验室先合并,两人的导师是夫妻,便顺理成章的公用一个实验室。 两人很早就认识,只是点头之交而已,那段时间才算是真正熟悉起来。 整个实验室南湾的年纪是最小的,盛薄言时不时就会这么叫南湾,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即使后来去了新学生,他也依旧没有改口。 南湾坐在床边,擦着还在滴水的头发,“我老样子啊。” “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是在路边,汽车的鸣笛声很嘈杂。 在他说话的时候,那阵嘈杂更加明显,几乎压过了他的声音,南湾问,“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我说......”盛薄言顿了顿,走进一家咖啡厅,才重新开口,“我刚从实验室出来就给你打电话,是不是特别感动?” 对方许是换了安静的环境,耳边没有了那些嘈杂的声音,便听的很清楚了。 南湾干笑了两声,“嗯,是这样的,等了四个小时才等到你开机,真的是特别感动。” 盛薄言点了杯咖啡,往最角落的座位走去,“别提了,也不知道我哪根劲没搭好,打给你你没接,我顺手就把手机扔水槽里了,这不刚把卡补回来就给你回电话了吗?” 很有画面感...... 南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起身想去把窗帘拉起,却不想刚站起来,就感觉到身后有什么在动,转身就撞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南湾吓了一跳,手机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地毯上。 慕瑾桓原本见她在接电话,所以刻意放低了脚步声,没想到她会突然站起来。 反应极快的揽住了女人的腰,扶她站稳之后,问,“吓着了?” 南湾秀眉紧蹙,拍了拍胸口,低声抱怨,“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慕瑾桓有些无奈,“是你聊的太投入了。” 南湾弯腰捡起地毯上的手机,还好电话没有被掐断,否则不知道下一次能联系上人是什么时候。 走到床边,把窗帘拉起,“对不起啊,发生了点意外。” 电话那端没有杂音,咖啡厅里的音乐声也很低,所以刚刚他们的对话,盛薄言是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朵里。 视线落在玻璃窗外繁华的街景,收起了玩笑的模样,“没有关系,我时间不多,说正事吧。” 南湾知道他忙,所以直接开门见山,“我这里有份病例,想麻烦师兄帮我看一下。” 盛薄言喝了口咖啡,没有太多的思索,“我把地址发给你,你寄过来,我抽空给你看。” “这么干脆,”南湾原本以为还需要废点口舌的,但没想到他连一分钟都没有考虑,着实让她有些受宠若惊,“那我就不说谢字了,等师兄回国,我请你吃饭。” 盛薄言笑了笑,缓缓的说道,“两个月后见。” 电话挂断后一分钟左右,南湾就收到了盛薄言发来的地址,回过身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了。 拉开房门的时候,正好看见往这边走来的周姨和小赵。 周姨一脸歉意,“对不起啊太太,我这两天记性不好,下午忘记更换床单被罩了,这才刚想起来,我一个人动作慢,怕影响你们休息,所以叫了小赵帮忙。” 南湾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不着急,我去书房,你们慢慢换。” “好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卧室,周姨从衣橱里取出干净的床单和被罩,递给赵樱的时候,却不小心踩到了她的脚。 “嘶!” 赵樱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往后退,结果碰倒了沙发旁的衣架,好在她反应快,在衣架完全倒下去的时候,就伸手扶住了。 最后只有南湾的一个包掉了下来。 周姨略胖,知道自己那一脚肯定把小姑娘踩的不轻,连忙把手里的床单和被罩放在床尾,过去扶她,“小赵啊,周姨不是故意的,你还好吧。” 赵樱疼的脸都皱成一团,却不能说什么,揉了揉被踩到的那只脚,闷声吐槽,“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被门夹到脚趾的感觉。” 周姨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也觉得很不好意思,想去帮她揉脚,却又想起自己是刚洗的手,如果碰了,就得重新再下楼洗一次。 怕耽误先生休息,就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尴尬的笑了两声,“那你歇一会儿,我一个人换。” 赵樱低着头没说话。 缓过那阵让她想骂人的疼痛过后,才缓缓撑起身体,蹲在地面上,把散落在地板上的东西收进那个白色的包里。 然而,当她看到掉在沙发角落的那个卫生棉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就都停了下来。 一个怀了孕的人,包里为什么会有卫生棉呢? 周姨的视线无意间看了过去,没有太在意,“小赵你来月事了吗?” 赵樱回过神,“哦...是啊,本来是放在衣服口袋里的,但刚才不小心掉出来了。” 起身,背对着周姨,把那个卫生棉放回了包里。 ———— 慕瑾桓听到开门的声音,头也没抬,“聊完了?” 这话听在南湾耳里,怎么有种酸酸的感觉呢? 关好门,走到书桌旁,轻轻笑着说,“本来是没有,但不是得帮你办正事嘛。” 空气里混着沐浴露的清香和湿意,缠绕在鼻息间,慕瑾桓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在女人干净的小脸上。 眸色沉静,“和你师兄比起来,我更重要?” 南湾的回答几乎是脱口而出的,“那当然。” 她的话音刚落,手腕就被一股大力握住,一拉一拽之间,身体便失去了重心,整个人都跌进了男人的怀抱。 扑鼻而来的,是淡淡的烟草味道,混着似有若无的清冽薄荷香。 男人的动作并不温柔,而是透着一股野性的粗鲁,奇怪的是,南湾并不觉得反感。 满满的荷尔蒙魅力。 慕瑾桓一手扣着女人的腰肢,一手勾起她的下巴,眸色幽深,嗓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好听,“不再想想?” 这样的动作,南湾不得不对上男人的视线,温热的呼吸洒在皮肤上,似乎能渗入毛孔,鼻息间都是他的味道。 弯唇浅浅的笑,“我要是想了,说出来的话,可能跟之前的就不太一样了。” 男人的大手渐渐上移,眸里警告的意味很浓,“又准备开始骗我?” 他的动作缓而慢,掀起了一阵战栗,南湾拉开捏在下巴上的手,视线四处看着,“怎么说在我,信还是不信就是你的事情了啊。” 慕瑾桓的手从女人的衣摆滑入,直达自己的领地,隔着薄薄的衣衫,徐徐的动作,像是在刻意挑战她的神经和感官。 手上的动作下.流至极,可神色和话语偏偏正经的不得了,“只要你说,我就信。” 南湾细白的牙齿咬住下唇瓣,忍住那惊呼声。 也学着他,柔嫩的手指从他胸口处慢慢往上爬,动作是挑逗的,但脸上的表情是很认真的模样,转了话题,“听说,青城有只小野猫在等你啊,能带我去看看吗?” 闻言,慕瑾桓深邃沉静的眸里渐渐窜起一抹热意,俊脸似笑非笑。 薄唇寻到她的耳垂,含住,轻咬了一下就松了力,嗓音沙哑,“慕太太很感兴趣?” 他很熟悉这副身子,轻轻松松就找到了她最敏感的地方。 南湾的呼吸一滞,白嫩的皮肤上绯红色渐起,说出口的话音也染上娇柔,“还行吧,看也可以,不看也可以。” 下一秒,唇齿就被撬开,男人的舌强势的登堂入室,重重的舔舐着她的每一寸肉壁。 身体被压得往后倒,然而,她退一毫,他便进一厘,唇舌始终纠缠在一起。 暖黄色的灯光下,两人的影子重叠,呼吸的热度上升,气氛渐渐发酵。 ———— 魅夜酒吧。 白若书换上那件红色的超短裙,将扎起的马尾放了下来,对着镜子开始化妆。 那张清纯的脸蛋,渐渐变得连她自己都不认识了。 耳边响起催促的声音,“若白,你快点画,点你的那位客人已经在催了。” 若白,是她在这里的名字。 点她的人,叫唐城墨,唐氏企业唯一的继承人。 一个星期,她在只这里卖三个晚上的酒,每晚他都在。 收起口红,将裙子极低的领口往上拉了拉,“来了。” 白若书推开包厢的门,酒精味和烟味就扑鼻而来,很恶心,但是她还是得露出最好看的微笑。 只是,看到角落里坐着的那个人后,唇边的弧度像是被冰冻住了一般。 尽管,他并没有在看她。 几秒钟后,移开视线,走到桌前,脸上重新漾出微笑,“唐先生,这是您要的酒。” 唐城墨瞥了一眼角落里的人,薄唇带起一抹邪肆的弧度,扬了扬下巴,“都打开。” 一共两瓶酒,虽然不是酒吧里最贵的,但只要开了,每一瓶白若书都可以提五百块。 没有比这里来钱更快的地方,也没有比这里更能看清人类百态的地方。 开酒,往杯里加冰块,然后倒入琥珀色的液体。 做完这些后,柔声询问,“唐先生还有别的需要吗?” 唐城墨拿起那杯酒,慵懒的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摇晃着酒杯,视线从她圆润的脚踝开始上移。 修长的美腿,纤细的腰肢,隐约可见的柔软,精致的锁骨,最后落在那红唇上。 不疾不徐的问,“很缺钱?” 那视线太露骨,白若书只觉得身上那件薄薄的裙子似乎已经不存在了,垂在身侧的手攥紧,脸上的笑没有一分改变,“如果不是缺钱,我总不能是因为兴趣吧。” 唐城墨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爽朗的笑了几声后,将酒杯里的液体喝尽。 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卡扔在桌面上,语气和他的眼神一样,邪肆慵懒,“这张卡里有三万块钱,你把这两瓶酒都喝了,钱就是你的。” 周围的公子哥们开始起哄,口哨声呵调笑声不断,有的甚至拍手鼓掌,唯独角落里的那个男人是安静的。 一瓶伏特加,一瓶龙舌兰,都是世界上十大烈酒之一。 别说两瓶,一瓶下肚,她就可以直接去见父母了。 白若书依旧是笑,“三万块钱就想买我的命,唐先生未免也太吝啬了一些。” “也是,”唐城墨挑了挑眉,换了想法,轻描淡写的道,“那就买你身上的这件衣服吧。” 此话一出,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便更加的下.流,连带着附和声,也变得更加响亮。 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她脱光。 唐城墨看着那张漂亮的脸蛋的笑容渐渐僵硬,勾了勾嘴角,“怎么,不愿意?” 白若书垂在身侧的手越攥越紧,虽然在暖气充足的包厢里,她还觉得自己就像是掉了湖水里,那冷都渗入了骨血。 之前的每一次,他都没有为难过她。 唐城墨见站在包厢中央的女人久久都没有动作,放下翘起的二郎腿。 起身,走到她面前,手指挑了挑那两根细细的带子,一字一句都说的很慢,“既然是出来卖的,自尊和骄傲换不了前,每一样你都得收起来,你看看这里姑娘们,哪一个不是比你更识趣,嗯?” 正文 133.婚前恐惧症? 白若书知道他口中的识趣是什么意思。 她的“同行”们,每一个都是衣衫半敞的状态,柔顺娇媚的任由男人们侵犯,偶尔的欲拒还迎,只是情趣而已。 唇瓣艰难的动了动,然而,在她开口之前,一道淡漠的嗓音便穿过那嬉闹声,响在耳畔。 “识趣的女人这里有的是,比她漂亮的也有很多,唐少何必花钱给自己找不痛快?” 原本吵闹的场子,在这一刻就安静了下来。 唐城墨看着白若书,低低缓缓的笑,“话是这么个理,可是怎么办呢,我就是看她这副假模假样的清高不顺眼。” 说完之后,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手,“瞧我这什么记性,这妞儿是南总看上的......” 南怀煜低笑出声,慢条斯理的说着,“我看上的女人多了去了,除了很会伺候人的,其它的,我......都记不清。” 光线太暗,白若书看不清他的脸。 可那没有一点温度的话,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一根刺,尽数扎在她的心脏上,带起细细密密的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唐城墨将手臂搭上女人的肩,指尖似有如无的滑过她胸前的柔软,唇边的弧度上扬,“那这个我就带走了,闲着没事,好好教教她怎么伺候男人。” 南怀煜半磕眸,优雅的摇晃着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嗓音无波无澜,“唐少慢走,玩的尽兴。” 这一刻,白若书如坠冰窖。 ———— 自从南湾跟周姨说过之后,饭桌上的就不再是清一色的素菜了,回到了刚开始的模样。 两人吃过午饭之后,慕瑾桓回书房处理紧急事务,南湾陪巴顿玩儿了十几分钟,也上楼了。 在衣帽间换完衣服,去了书房。 把刚泡好的茶杯放在男人手边,低声说着,“我出去一趟。” 慕瑾桓的视线越过电脑屏幕,看着的已经穿戴完好的女人,剑眉轻皱,“明天会很累,你待在家里休息,不是特别要紧的事情,就往后推一推。” 南湾把掉落在地面上的文件捡了起来,看着他笑了笑,“我去给把病例寄给盛薄言,早点有结果,你也能早点安心。” 闻言,慕瑾桓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淡淡道,“我让司机去给你办。” “病例还在办公室里,我自己开车过去就行。” 慕瑾桓也知道,办公室里有很多东西都是绝密的,就没有再坚持,“等你回来吃晚饭。” 南湾本想说她可能会晚一点回来,让他不用等自己,但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笑了笑,“好。” 她的车还在她自己的公寓那边,开的是慕瑾桓车库里最低调的一辆,不是上班高峰期,没有用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医院。 “咦?”秦蓁蓁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南湾,擦了擦手,小跑了过去,“南医生,你不是请假了吗?” 南湾看了她一眼,低头在包里翻找着钥匙,“有东西落在办公室了,过来取。” 秦蓁蓁靠在门框上,伸出食指勾了勾南湾的下巴,十足的登徒子调戏良家少女的作风,“哎呦,新娘子今天气色很好哦......” 可她还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不太合适,手就僵在那里,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南湾也是一愣,虽然这姑娘性格很活泼,对她的态度,算是一个合格的下属,即使偶尔也会开开玩笑,但从来都不会做这样大胆的举动。 两人就这么大眼看小眼,足足静止了好几秒种的时间。 对方气场太强,秦蓁蓁咽了咽口水,缓缓的将手收了回来,“南医生,我那个......我去给106床的病人量个体温啊。” 说罢,便转身准备开溜。 然而,当她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身后就响起了不紧不慢的两个字,“站住。” 秦蓁蓁闭了闭眼,将迈出去的那只脚挪回来,机械的转过身,干干的笑了两声,“呵呵......” 可对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那么看着她,她觉得自己很危险。 “南医生,是因为你最近脾气特别好,还总是笑,所以我才......” 南湾也不急着开门了,手臂环在身前,神色是风平浪静的,缓缓的问,“我以前脾气不好吗?我以前总哭丧着脸吗?” 秦蓁蓁连忙解释,“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说...我说不清了。”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头都快垂到地面上了。 南湾慵懒的靠在门框上,也不去看她,勾了一缕头发在指尖绕着,漫不经心的问,“是事情太少,还是假期太多?” 秦蓁蓁闷闷的说,“......都不是。” 完蛋,她作死成功了。 南湾依旧是那副模样,只是这一次,眼睛是看着她的,颇有兴致的问,“那是什么?” 秦蓁蓁没有立刻接话,看着地面,像是在思索一个合适的答案。 半分钟后,抬起头,对上南湾的视线,清了清嗓,表情是很认真的模样。 慢慢开口说着,“南医生你以前脾气很好,也会笑,别人请你帮忙你也不会找借口推辞,但是......但是总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的你,笑起来的时候,不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连眼睛里也是染着笑意,不只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科室里的前辈们都这么说,所以我才敢跟你开玩笑的。” 她看着面前的南医生手里的动作一点点静止下来,觉得还是先撤为妙,“我说完了,南医生你忙,我去工作了。” 南湾的目光落在空气里,那小跑着的人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 她说的话,似乎还留在耳边,每一个字,都是极其清晰的。 手指不自觉的去触碰脸颊,难道,真的像她说的那样....... 这一场豪赌,已经开始了吗? 几秒钟后,恢复正常,像是不曾有着这短暂的失神一般。 收回视线,找到办公室的钥匙,开门。 南湾把那份病例按照盛薄言给的地址寄走,从快递公司出来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十五分。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四点天空的明暗度,就已经和平日里五点时候的差不多了。 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开车去往一个她已经半年没有去过的地方。 整个过程的车速都很快,车窗外的街景是连成一片模糊的。 ———— 疗养院,1105号房间门口。 保镖伸手将来人拦住,脸上是公事公办的机械化表情,“南小姐,您不能进去。” 南湾这才发现,门口的保镖,跟半年前的那个,好像不是同一个人了。 心底冷笑:南承智换狗换得越来越勤了。 唇边的讽刺意味很淡,不明显,但却是存在的。 清淡的眉眼之间没有一丝温度,说出口的话,是轻飘飘的,“你认识我,就是知道里面的是我什么人,我一没犯法二没闹事,为什么就不能进去呢?” 保镖依旧是那副表情,挡在门前的手臂也没有任何要撤离的意思,“我也是按吩咐办事,希望您别为难我。” 南湾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也不再浪费口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直到最后几秒钟,电话才被接通。 南湾唇边带起似有若无的弧度,嗓音是轻柔的,是她一贯的伪装,“爸爸在忙吗?” “不忙,湾湾你有什么事吗?” 目光落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缓缓的陈述,“我在疗养院,但是被人拦住了,不让我进去,那人口口声声说,是听吩咐办事的,所以打电话过来想跟爸爸确认一下。” 这副模样,跟普通的女儿和父亲打电话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但如果深究的话,就能听出轻柔嗓音里藏着的寒凉。 电话那头的南承智听到这段话后,握在手里的毛笔一滞,在雪白的纸张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墨印。 原本还称得上是赏心悦目的冬梅映雪图,顷刻间就被毁掉了。 盯着那道黑色的弧线看了好久才开口,“湾湾啊,你母亲前段时间的病情很不稳定,所以我才嘱咐不让外人接近的。” “外人......”南湾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轻笑出声,“我是外人吗?” 南承智把手里的毛笔放好,在身后的软椅上坐下,嗓音浑厚,“爸爸不是这个意思,是怕你母亲又误伤了你,明天就是婚礼,你还是不要冒这个风险的好。” 这一段话,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冠冕堂皇。 南湾动了动发麻的脚,面对着病房门的方向,笑了笑,“我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吗?” 南承智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才说,“你把电话给保镖。” 南湾没有回答,收起唇边的笑,视线淡淡的落在那黑衣人身上,把手机递了过去。 保镖犹豫了片刻,接过,身体依然挡在门前,恭敬的道,“董事长。” 目光始终盯着南湾,似乎是在防范着她会突然的闯入。 南湾看着可笑,索性往后退了几步,倚靠在了走廊右侧的墙壁上。 她当然听不到南承智说了些什么。 狗腿子的回答除了“是”就是“好的”,没有其他的内容。 通话结束的很快。 保镖往门侧走了两步,站到一旁,把手机双手抵到她面前,“南小姐,十分钟,到时间了我会敲门提醒您。” 南湾站直身体,拿过手机,余光都没有给他一个。 推开房门。 抱着娃娃的杜若似乎并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也没有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消瘦的脸上是慈爱的微笑,手掌轻轻拍着娃娃的背,软声细语的哄着,“宝宝乖,不哭,爸爸晚上就会回来的。” “为什么还是哭呢?是不是饿了?”原本挂着笑意的脸开始变得有些惊慌,抱着娃娃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妈妈给宝宝冲奶粉,吃饱了就不哭了,我们一起等爸爸回来,好不好?” 南湾就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手忙脚乱的母亲,不说话,也不去阻止。 直到杜若走累了,安静了下来,自己躺上床,她才往床边走去。 房间里没有凳子,她就蹲下身体,手臂趴在床边,下巴压在手臂上,看着目光落在那张不再美丽,没有血色的苍白脸上,声线沙哑,“妈,我要结婚了。” 杜若哄着怀里的娃娃,轻声说着什么,一会儿笑,一会儿又佯装生气,但都是温柔的。 比起半年前,这一次要平和太多。 没有抓她的头发,也没有把她往门外推,更没有用水泼她。 所以,即使得不到任何回答,南湾也是欣慰的。 就这么趴在床边,一眨不眨的看着。 时光太久远,她已经记不得,小的时候,母亲是不是也这么哄她睡觉的...... 记忆里一直有首摇篮曲,就和母亲现在口中唱的一模一样。 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陪你笑,陪你累,梦中有我相依偎,小宝贝,快快睡...... 直到,响起。 飘远的思绪回神,南湾缓缓站起身。 维持一个姿势太长时间,小腿是麻木的,扶着床缓了一会儿,才从包里拿出那块玉佩,手指握着红绳的末尾。 原本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杜若,像是突然惊醒一般,虚幻混沌的眼神有了焦点。 玉佩左右慢慢摆动,她的眼球也跟着左右摆动。 她只是看着,却不去触碰,眼眶开始变得湿润。 然后,晶莹的泪珠滚落。 这一刻,南湾的心脏如同被蚂蚁啃噬一般,细细密密的疼,疼到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拉过母亲布满青筋的手,把玉佩放进她的手心,唇边扬起笑意,“收好哦,下次再被人抢走,我可能就没有机会帮您拿回来了。” 杜若捧着那枚玉佩,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哭声,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滚落,滴在手背上,渗入棉被里。 仿佛是所有的悲伤,都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哭声不大,听在南湾耳里,却仿佛已经穿越血肉,直接到达了心脏。 那疼痛,便又重了几分。 敲门声第二次响起。 南湾不再看,转身,走出病房。 ———— 慕瑾桓看着对面的女人,眸色幽深沉静。 半碗饭,半个小时过去了,她就没动几口。 缓缓问,“没胃口?” 南湾低着头,没有去看他,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不是啊,我不太饿。” 慕瑾桓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脸上,面庞无波无澜,眸色却在渐渐变深,淡淡说着,“不想吃就不吃了。” 南湾放下筷子,对他笑了笑,“那你再吃一点,我先上楼洗澡。” “嗯。” 十分钟后。 慕瑾桓依旧坐在餐厅里,黑眸微敛,里面的情绪没有泄露半分。 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刘安正在家里吃饭,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后,连忙吞下口中还未嚼碎的食物。 放下了筷子,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慕总,您有什么吩咐?” 慕瑾桓骨节分明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即使身上穿的是舒适的家居服,散发出来的压迫感也没有丝毫的减少。 嗓音淡漠,“我要知道南湾下午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这么久以来,慕总第一次让他查关于太太的事。 刘安虽然觉得很奇怪,但也不敢多问,“好的,我现在就去查。” 电话挂断之后,拿了羽绒服便往外走,“爸,妈,我出去一趟。” 刘父板着脸,没好气的问道,“吃饭吃一半,又干什么去?” “公司有事。” 刘父把筷子往桌上一摔,嗓音浑厚有力,“臭小子你骗谁呢你!下班了还有什么事?你老板明天不是结婚吗,人家晚上不跟媳妇甜蜜蜜,打电话找你?” 刘安很无奈,在玄关处换着鞋,头也没抬,“我哪儿知道。” 刘母在丈夫发火之前,就熟练的拿了个包子塞过去堵住了他的嘴,“行了行了,儿子都说公司有事了,你瞎嚷嚷什么?” 刘父顿时收了脾气。 刘安换好鞋,将羽绒服披在肩上,在盒子里找到车钥匙后,看着那对老活宝摇了摇头,“爸,妈,我走了。” 早点办好事,就能早点回家睡觉。 一旦慕总心情不好,不会虐太太,遭殃的只会是公司里的人。 就像那次出差,还不到两天的时间,汤秘书说她好像经历了生死劫一般,每天都活在低气压的冰窖里。 他不想体会这种感觉,一点也不想。 ———— 九点四十分,书房。 慕瑾桓坐在软椅上,视线看着电脑屏幕,若有所思的模样。 但是,电脑是关着的。 周姨已经回房间休息了,赵樱端着刚泡好的热茶,轻手轻脚的踏上楼梯。 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后,往书房走去。 敲门。 得到准许后,推开房门,走到书桌前,柔声细语的说,“先生,您要的茶。” 几秒钟后,慕瑾桓抬眸,看着还杵在桌面没有动的人,面无表情,“有事?” 当那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赵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悦。 这么久以来,这个男人看她的次数,十个手指都能数清。 交握在身前的手握紧,鼓起勇气开口,“我能不能,请教先生一个问题?” 慕瑾桓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转动着名贵的钢笔,淡漠的眼神如幽远的山峰雾景。 他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赵樱就当是默认,抿了抿唇,轻声试探着,“如果,您发现身边的人骗了您,您会怎么办?” 她的话问出去,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不仅没有得到任何回答,那幽深的眸连半点波澜都不起。 他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刚毅的轮廓没有多余的表情,茶水的热气氤氲而上,黑眸更加的惠深莫测。 浑身散发出来的矜贵疏离,就给人一种十足的压迫感。 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在那森冷凛冽的目光下,多余的一秒她都坚持不到。 直到桌面上的手机震动声响起。 耳边响起淡凉的嗓音,“出去。” 赵樱连忙退出书房。 门被关上,书房恢复的安静。 慕瑾桓拿起手机,接起。 “慕总,我查到了。” 薄唇轻启,淡淡的吐出一个音节,“说。” 刘安清了清嗓,开始陈述,“太太从家里出来之后,去了医院,待了二十分钟就出来了,然后去快递公司,最后开车到了城南的一家疗养院,待的时间也不长,出来之后就直接回家了。” 慕瑾桓转着钢笔的动作停住。 疗养院...... 对话那头没任何声音,刘安硬着头皮往下说,“至于......至于太太在疗养院见了什么人,除了性别女之外,我查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说完这一句之后,电话就被对方挂断了。 刘安听着‘嘟嘟嘟’的忙音,嘴角抽了抽。 他特意强调了性别。 太太又不是背着慕总见前任去了,至于动这么大的气? 慕总也不像是小气的人啊...... 不懂,真是不懂...... 茶水从滚烫到温热,最后变凉,慕瑾桓一口都没有动过。 视线落在地面上,黑眸里的暗色愈演愈浓,削薄的唇勾起嗤讽的弧度。 这就是她口中所谓的“试试”? ———— 半梦半醒之间,侧躺着的身体被一股力带着往后挪了挪,虽然动作不算大,但南湾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慕瑾桓揽着女人的肩,将她带进怀里,关灯之前,感觉到怀里人动了动。 她背对着他,半张脸都窝在被褥里,光线很暗,他看不清太多,“吵醒你了?” 南湾翻了个身,男人的身体带着凉意,鼻息间很快就充斥着熟悉的味道。 声音含糊不清,“嗯,你吵醒我了。” 原本已经探到开关旁的手收了回来,将她因为翻身而滑落的被褥拉起,盖好,“既然醒了,就陪我说会儿话。” 南湾揉了揉混沌模糊的眼睛,轻笑着揶揄,“婚前恐惧症?” 也是蛮难想象的,一个三十四岁的男人,平时面对再大的场面神色也半分都不会变,稳如泰山,婚礼的前一晚,竟然焦虑了? 慕瑾桓勾了勾唇角,那笑意很淡,浮于表面,眉宇之间,依旧隐着暗色。 可偏偏嗓音是温和的,“下午去哪儿了?” 正文 134.慕总......受了点伤。 闻言,南湾的睡意渐渐散去,视线也变得清明。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很暗,映在了男人的脸上,棱角分明的轮廓更加深邃。 望着那幽深的眼眸,打消了隐瞒的念头,“我......我去疗养院了。” 听到这话,慕瑾桓隐在眉宇之间的暗色褪去了几分,指腹在女人的脸颊摩挲着,力道是轻缓的,“干什么去了?” 南湾移开视线,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声音从初醒时的沙哑恢复到平日里惯有的好听,“我要结婚了,当然要去跟妈妈说一声啊。” 男人半眯着黑眸,漫不经心的模样,像是在逗弄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猫,“一个人去?” 和之前截然相反,这一次,他眉宇之间是平和的,然而,语气却是危险的。 南湾的脸窝在被褥里,自然是看不到他的神情,那简单的只能用简单来形容的四个字,含着隐隐的凉意。 她听得懂。 掌心覆在脸颊上,声线很低,“慕桓,我......我没准备好,你多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那是她裹在铜墙铁壁里最脆弱的地方,自己都不敢轻易去触碰,怎么敢带他去呢? 慕瑾桓拉开女人的手,修长的手指把她的脸蛋从被褥里挖了出来,捏着下巴,抬起。 她很少叫他的名字,第一次是在慕家,第二次就是今晚。 她也很少示弱,第一次是在那晚的舞池里,第二次也是今晚。 低低沉沉的说着,“湾湾,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不会逼你,但你瞒着我自己去,我虽然没有特别生气,但也不是特别开心。” 南湾看着他,只觉得在这暖色调的光线下,冷冽的五官似乎多了些温和的气息。 视线有些模糊。 男人身体上的凉意和湿意都已经散去,南湾情不自禁去靠近那温暖。 枕在结实有力的臂弯里,闭上了眼睛,声音很低,“我也不开心,还有些难过。” 她洗完澡就躺上了床,眼前总是闪过母亲捧着玉佩泪流不止的模样,耳边也荡着隐隐的哭声,所以,一直都是半梦半醒的状态。 慕瑾桓凝着女人的小脸,看不出异样。 她习惯把真实的情绪隐藏,他看到的,也只是她用来保护自己的皮囊而已。 没有说谎,已经很不容易了,他可以感觉到,她在努力。 可是,一个孤独了二十年的人,怎么可能在短短的半个月里就完全接受一个‘陌生人’。 是他太着急了。 伸手关了灯,靠在床头的身体躺进被褥,把人往怀里带了带。 寻到她的唇,一路轻吻至耳后的皮肤,嗓音低沉,“会难过多久?” 温热的呼吸落进颈项,有些痒。 南湾忍不住往后缩,“明天早晨醒过来的时候,可能就好了吧。” 慕瑾桓把退出怀抱的女人重新拉进怀抱,嗤笑了一声,“还挺省心,哄都不用哄。” 黑暗的环境下,眼睛看不到,神经就会变得格外敏感。 男人的手隔着睡衣摩挲在腰肢上,力道很轻,也不算过分。 只是南湾本就怕痒,越是轻缓的力道,就越觉得难以忍受,只能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那你呢,还是很不开心吗?” 慕瑾桓不喜欢在卧室里开着暖气,即使是在最寒冷的腊月,他也不喜欢。 可自从枕边多了一个她,这些习惯就变得不足轻重了。 柔软的身子穿着真丝睡衣,凉凉的,抱在怀里的感觉极好。 黑眸轻闭,不疾不徐的答,“嗯,还是不开心,慕太太要哄哄我吗?” 低哑的嗓音,富有磁性。 太过明显的暗示。 南湾为了明天能早些起,思考了几秒钟后,决定装傻,“睡着了,就会忘记的。” 因为一旦开始,就会没完没了。 正值壮年的男人,她是真的招架不住。 有的时候她也会想,难道这么久他都没有找过女人吗?每一次都要尽兴才肯放她睡觉。 慕瑾桓也只是逗着她玩而已,并不是真的想。 他不是没有轻重的人,明天是什么日子,他很清楚。 低低的笑了两声后,搭在那纤细腰肢上的手不再动,嗓音沉沉,“那就睡觉。” ———— 许墨一看着镜子里穿着白色婚纱的人,鼻子有些酸,“姐,你一定要幸福。” 南湾转过身,抬手勾了勾她的鼻子,笑着说,“多大的人了,怎么动不动就哭?” 许墨一觉得很丢人,这么好的日子,哭哭啼啼真是煞风景。 不自然的扭过头,假装在桌上找着什么,“谁哭了?眼泪这个东西不适合我,是刚才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眼睛,它自己流出来的。” 拿着头纱的沈之媚笑出了声。 许墨一瞪了过去。 沈之媚无视,走到南湾身后,帮她把头纱带好,“你那不是废话吗,我们家湾湾肯定会过的很好。” 这话许墨一听着就不是很高兴了,跑过去抱着南湾的手臂,“什么你家的,明明是我家的。” 南湾头疼。 小打小闹过后,房间里伤感的气氛就淡了。 敲门声响起。 南承智站在门外问,“湾湾,你准备好了吗?” 沈之媚把头纱放下来,应了一声,“好了。” 南承智推开房门的时候,一时间有些怔,如果不是女儿身后站着的那两人,他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天。 南湾接过许墨一递来的捧花,提着裙摆走到门口,轻轻笑着问,“爸爸有这么开心吗?” 开心到路都走不好了。 南承智回过神,转身,拍了拍自己的手臂,嗓音透着沧桑,“走吧,时间到了,宾客们都在等你。” 南湾脸上是淡淡的笑,上前,挽住他的手臂。 走过长廊,到达礼堂的入口。 婚礼进行曲响起,这一刻,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有惊叹艳羡,也有不屑和鄙夷。 这些南湾都看不到,隔着头纱,在她的视线里,只有红毯尽头款款而立的那人。 南承智迈开脚步,低声问,“湾湾,你是不是很恨我?” 声音沙哑,沧桑。 这个问题,他是第二次问。 南湾脸上是浅浅的笑,在接近红毯尽头的时候,缓缓开口,“该恨你的人,不是我。” 许墨一的视线越过前面的两人,落在不远处的霍亦寒身上,他穿着黑色的礼服,英俊的脸庞上是惯有的慵懒随性。 她不止一次梦到过一个场景,她穿着最美的婚纱,踏上红毯,走向他。 新娘新郎和伴娘伴郎,只有一个字的区别,但中间隔着的,却是千山万水。 像所有的父亲一样,把南承智把女儿的手交到女婿手里,拍了拍他手臂,口中说着,“对她好,照顾她,包容她。” 像所有的婚礼一样,宾客们看到这样的场景,鼓掌,祝福。 隔着白色的头纱,男人的目光似乎比平日里多了些什么,南湾看不懂里面的深意,但能看到眉宇之间淡淡的笑意。 挽上男人的手臂,嗓音浅浅,“慕先生还在不开心吗?” 响在耳边的,是他低沉好听的嗓音,“看到这么美丽的新娘,很难觉得不开心。” 唇瓣上扬,“真是巧,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 宣誓,交换戒指,亲吻新娘。 许墨一忽然很想哭,但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在眼泪流出来之前,她就用掌心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霍亦寒看着旁边的动作诡异的女人,用手肘撞了撞她的胳膊,嗤笑道,“大兄弟,你不是吧你,看人家接个吻就害羞的把眼睛捂上了?” 许墨一闭了闭眼,将手放了下来。 面无表情的磨着牙,“你瞎了吗?哪只眼睛看到我害羞了?我见过的男人可比你睡过的女人多了去了,小学生都会的亲亲抱抱能让我害羞?” 万年都感动不到一次的她容易吗,这么好的气氛都被他给破坏了,真是好气的啊...... 霍亦寒看着那张美丽的脸蛋,不屑的低笑,“这么厉害,昨天你跑什么?” 昨晚他叫了几个兄弟,搞了一场婚礼前的单身派对,但慕瑾桓没去。 主角没到,总不能白组这个局,都是熟人,场面倒也算是热闹,结果这丫头玩到一半就消失了。 许墨一想到昨晚的场面,心底一阵抽痛,但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波澜。 嗓音淡淡,“不然等着看你表演活春宫吗?我的眼睛这么漂亮,瞎了可不行。” 霍亦寒听着她寡淡的话语,心底莫名起了一阵烦躁,忽然想抽烟,但又意识到场合不对。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回到自己的角色:伴郎和伴娘。 直到沈之媚走到她身后,笑着问,“湾湾要丢捧花了,你要不要去抢?” 许墨一摇了摇头,“不了,我今天走淑女风,跟一群女人抢捧花,会很影响我的形象。” 南家和慕家旁系的年轻一辈都在,很多都是未婚的,不管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什么,总之是没有让这个环节冷场。 沈之媚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但也不会去问,只是看了看不远处的霍亦寒。 缓缓的说,“捧花是婚礼中的幸福使者,是有魔力的,万一你接到了,说不定,命运就会不一样了。” 许墨一翻了个白眼,依旧没有任何动脚的意思,“都说一孕傻三年,还真是。” 显然是不信。 沈之媚笑了笑,也不说话,很干脆地伸手推了她一把。 许墨一没有设防,沈之媚这么一推,她踉跄的几步后,就到了礼堂中央。 既然来了,再悄悄的回去岂不是很做作? 咬了咬牙,回头瞪了始作俑者一眼。 许墨一在最后面,一共只有五六个人,没有挤在一起,宾客们倒是很期这个环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 但让人想不到的是,原本背向站着的新娘忽然转过了身,往前走了几步,毫无预兆的,将手里的捧花直直的朝着一个方向抛了过去。 捧花在空中划出了完美的抛物线,最后落在一个人的怀里。 那个人,就是许墨一。 许墨一有些怔住,有个东西向她过来,她本能的接住了,可没想到是捧花。 所有人都在看她。 抬眸,看着几步远处冲她微笑的南湾,喉咙有些酸。 ———— 敬酒,接受祝福,说‘谢谢’。 整个过程都是如此。 顾邵之和纪晚夏在晚上六点的时候离开礼堂,慕氏夫妇亲自把两人送到机场。 慕瑾桓被霍亦寒和其他朋友留下,南湾先回到北岸别墅。 换掉繁琐的礼服,洗漱过后,坐在沙发上擦头发。 手机里祝福的短信很多,南湾每一条都点开看了,每一条都回复了两个字:谢谢。 收到陆离的短信,是十一点四十分。 是最简单的四个字:新婚快乐。 南湾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没有回复,丢开手机,靠在沙发上梳理着半干的长发。 周姨刚从厨房出来,正好碰到楼梯下了一半的南湾,“太太,我煮了银耳莲子羹,您喝一点?” 婚礼最辛苦的就是新娘和新郎,从早站到晚,别说吃饭了,水都不见得能抽空喝一口。 南湾淡淡笑着,“好啊。” 周姨盛了一碗银耳莲子羹放在南湾面前,没有离开,而是陪着她聊天,“我女儿结婚的时候,没到晚上就撑不住了,一顿差点吞下了一头牛。” 南湾一边喝着莲子羹,一边笑着问,“周姨您女儿多大了?” “跟太太差不多大,结婚四年了,生了一对双胞胎。” “真好。” 周姨一想到自己的那一对外孙,脸上的笑就止不住,“我女儿是打工的命,哪有太太这样好的福气。” 南湾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目光很淡,慢慢说着,“平淡普通才是福。” 周姨叹了口气,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还是太太会说话,我没什么文化,只盼着女儿和女婿家庭和睦,少些争吵,日子苦一点也是值得的。” “有您这样的母亲,很幸福。” 周姨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最普通的打工妇女,给不了她们太多,天底下没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听到这话,南湾放下了手中的瓷勺,笑了笑,“......可能吧。” 周姨看到银耳羹还剩小半碗,不禁有些担心,太太最近的食欲很不好,每一餐都吃的不多,这样下去,肚子里的孩子营养跟不上啊! “太太您再吃一点吧,我煮了很多。” “不吃了,”南湾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站起身,“等慕桓回来,麻烦周姨给他煮两杯醒酒茶,我有点累,先上楼休息。” 周姨跟着站了以来,她虽然很想再劝两句,但也知道不会奏效,“......好的。” ———— 南湾被手机的震动声惊醒,下意识的去摸身侧的位置。 是凉的...... 他还没有回来? 手臂探到床头柜,拿过震动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左上角显示的时间:凌晨三点二十七分。 撑起身体,打开了床头的壁灯,接起电话,“哪位?” 刘安在病房外来回走动,想了很久才决定打的这通电话,但电话接通之后,却又后悔了,可又不敢直接挂断,只能硬着头皮说,“太太......我是刘安,慕总的助理。” 南湾心里咯噔一震,睡意在这一刻全部消失,混沌的大脑变得清明,“什么事?” 刘安透过房门上的玻璃往病房里看了一眼,咬了咬牙,回答,“慕总受了点伤......”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电话那头没有任何回应。 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确认还在通话中,才重新开口问,“太太......太太您还在吗?” 南湾拉开被褥,下床,嗓音极淡,“地址。” 刘安连忙道,“就是您工作的这家医院,706病房。” 南湾挂断了电话,拉开衣橱,除了动作有些急之外,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其它的情绪。 换好衣服,去书房拿了车钥匙,下楼。 因为南湾嘱咐过,慕瑾桓回来的时候要给他煮醒酒茶,所以周姨一直都不敢睡的太熟,听到客厅有人走动的声响,就立刻醒了,披了件衣服走出房间。 看到穿上羽绒服的南湾,很惊讶,“太太,您这是......” 南湾在玄关处换鞋,头也没抬,“我有事出去一趟。” 话音与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只有那很重的一声‘嘭’的关门声,传递出来了一点信息。 周姨从来这里的第一天开始,就没有见过太太出门的时候,关门是用摔的。 常规来说,向来行为举止很温和的人突然变了样,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生气,一种是焦急。 她确定先生没有回来,那就不可能是吵架,就排除了第一种可能,剩下的是:焦急。 难道,是慕先生在婚宴上喝多了没办法回家? 赵樱也被这关门声惊醒了,缓了片刻之后,以为是慕瑾桓回来了,连忙从床上下来,走出房间。 四处看了看,只有发呆的周姨,她没有看到那欣长挺拔的身影。 忍不住开口问,“周姨,刚才的关门声是......” 周姨回过神,“哦,那什么......我听见外面有声音,开门看了一下,其实是只猫,吓了一跳,所以关门声音大了些。” 赵樱觉得奇怪,话里却又挑不出毛病,‘哦’了一声就回房了。 ———— 刘安看到从电梯里出来的那抹身影后,连忙跑了过去,“太太,那个......医生刚为慕总包扎完,说伤口不严重。” 南湾没有说话,直直的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刘安挠了挠头皮,跟了上去,“太太......如果您看到了什么,千万不要误会慕总。” 南湾听到这句话,就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一脸惆怅的刘安,清冷的眉眼没有一丝温度,咀嚼着这两个字,“误会......” 这是她的新婚夜,凌晨四点,却是在医院度过的。 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刘安还想解释,但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打这个电话是不是做错了? 南湾走到病房前,敲了两声,回应她的,是熟悉的男音,“进来。” 在推开门之前,她已经准备好了会看到什么。 所以,当真真正正看到的时候,她可以维持着原来的表情没有半分波动。 视线略过那张还带着眼泪的脸,落在男人缠着纱布的手臂上,迈步走近,“伤到骨头了吗?” 慕瑾桓眸里因看到她而起情绪很快就消失了,神色恢复了沉静,“没有,割破了点皮。” 南湾点了点头,视线重新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询问她的意见,“余小姐看着不太舒服,这么晚了,让司机先送你回去休息?” 余清露慌忙的擦掉脸上的眼泪,开口解释,“南小姐你别误会,慕桓受伤,是因为我......” “清露你先回去。”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看着男人手臂上,眼泪再一次滚落,声音哽咽,“可是......” 慕瑾桓提高了嗓音,“刘安。” 刘安听到声音后,连忙推开了房门,大步走了进去,头都不敢抬,“慕总。” “送余小姐回酒店。” “好的。” 连着两次说话都被打断,余清露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看了一眼床边的南湾后,由着刘安握上了轮椅的扶手,将她推出病房。 ———— 门被带上,病房里是安静的。 南湾将散落的长发拢起,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开口打破沉默,“四点多了,要不你就在这里先将就几个小时,天亮了再回去。” 空气里除了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很浓重的酒精味。 慕瑾桓凝着女人平静的脸,大掌探过去握她的手,冰凉。 嗓音低低沉沉,“清露突然发病,刘安没办法接近她。” 南湾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轻轻拿开男人覆在她手背上的手,说,“医院睡不好,还是回去吧。” 慕瑾桓的眸色加深,深邃的轮廓绷得极其隐晦,黑眸依旧锁着她的脸。 南湾抬眸,正好对上男人的视线。 那眼里的情绪,她以前看不懂,现在也同样看不懂。 目光不躲避,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才明白过来,低声解释自己刚才动作,“受伤了就别乱动,我不冷的。” 他没有说话,于是南湾又问了一遍,“是回家,还是就在这里?” 正文 135.湾湾,你生气就告诉我,嗯? 慕瑾桓收回视线,嗓音淡淡,“晚上开车不安全,就在这里。” 闻言,南湾站起身,把叠在一起的被褥铺开,盖在男人身上,“那你睡一会儿,我去药房拿完药再回来陪你。” “明天拿。” 南湾顿了顿,不坚持,“也行,你睡吧,我前半夜睡足了,去沙发上坐会儿,你渴了叫我。” 慕瑾桓第二次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这一次的力道比上一次大了许多,“床不小,足够躺两个人。” 南湾能感觉到男人握在手腕上的力,如果她去拉,伤口肯定会裂开。 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又往病床靠近了点,避免扯到他的伤,“我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动,会碰到你的伤口。” 慕瑾桓抬眸,看着她,说了两个字,“不会。” 南湾没有答应,慕瑾桓也没有松手,力道也丝毫没有半分减弱。 僵了几秒钟,最后妥协的,毫无疑问是南湾。 “你松开吧,我把外套脱了,电梯里遇到了化验科的同事,不小心碰到了脏东西。” 病房里有暖气,温度不算低,但也称不上温暖。 慕瑾桓松了力,没有受伤的手探到桌面上的遥控器,调高了暖气的温度。 南湾把羽绒服放在沙发上,然后走回病床边,脱鞋,躺了上去。 慕瑾桓受伤的是右手,给南湾留的位置也在右侧。 南湾背对着男人侧躺着,尽量把身体往前挪,在两人之间多留一些空间。 在她觉得这已经是极限的时候,就停了下来,不再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身体就被一股力捞了回去。 脊背紧紧贴着男人的胸膛,眼睛睁开,在她有动作之前,微沉的嗓音响在耳畔,“你想掉下去?” 他用的是左手,南湾没什么顾忌,直接拉开了横在腰肢上的手臂,“我应该不会睡的那么死。” 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挪出一厘米,慕瑾桓就翻身压了上去,阻止了她所有的动作。 原本披在肩上的黑色西装掉落在地,他也没有任何要去捡的意思。 黑眸紧紧锁着女人的脸庞,不想错过任何情绪,嗓音低哑,“你是不是在生气?” 带着酒意的呼吸尽数落在皮肤上,男人沉重的身体压的南湾有些难受,好看的眉蹙起,侧过脑袋,淡淡说着,“那你可能是没见过我生气的时候。” 身下的女人终于有了情绪波动,但是,很明显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呼吸不畅。 慕瑾桓用左臂的手肘撑着床面,不再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黑眸里的暗色越来越浓,“看着我说话。” 南湾闭了闭眼,整个人被他桎梏无法动弹,也不想动。 视线淡淡的落在地板上,“慕瑾桓,这么大的人了,无理取闹没什么意思。” 强势惯了的男人,即使伤了残了也依旧是强势的。 慕瑾桓也不在乎会不会扯到伤口,捏着女人的下巴,把她侧着的脑袋掰正。 潭底的暗色顺着眼眶慢慢渗透出来,不紧不慢的说,“我喝多了。” 南湾也不躲避,目光平淡无澜,和声音一样,“喝多了就睡觉。” 就像是一汪湖泊,没有风的时候,连一层水波都不会有。 慕瑾桓凝着女人的眼睛,扣着她下巴的力道越来越重,“湾湾,你生气,就告诉我,嗯?” 许是酒精的关系,南湾只觉得近在咫尺的男人完全是陌生的,如果不是能亲眼看到,她会以为压在她身上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我能生什么气?”南湾轻轻笑着,又换了一种问法,“你想让我生什么气?” 余清露口口声声说的都是让她别误会,可做的哪一件事是普通朋友会做的? 气他喝了酒还敢不要命得开车去英雄救美?还是气他给了她这么难忘的一个新婚夜? 明天医院里所有的人都会知道,她的丈夫在婚礼当晚没有回家,带着其她的女人来了医院...... 她的笑话就又多了一个。 慕瑾桓看着那不达眼底的笑,压在心底的烦躁似乎是被酒精点燃了一般,在体内横冲乱撞,却找不到任何发泄的出口。 一分钟后,松了扣在女人下巴上的力,大手向下,寻到那依旧带着凉意的小手。 指腹缓缓摩挲着指间的那枚婚戒,嗓音又低又哑,“我惹你生气了,所以你故意这么气我的,是不是?” 南湾懒得跟他继续磨这个问题,瞥了一眼男人的手臂,纱布已经渗出了隐隐的红色。 将手抽了出来,去推他的胸膛,“你伤口裂开了,躺好吧,我去叫医生。” 慕瑾桓似乎并不在意伤口是不是已经裂开了,依旧维持着这个姿势。 深邃的五官此刻是冷峻淡漠的,“你不是医生吗?” “我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没办法用这种姿势给你重新包扎,”男人的身体纹丝不动,南湾失去了耐心,眉眼之间是冷淡的,“起来吧,应该还挺疼的。” 慕瑾桓黑眸凝着女人的眼睛,潭底光线讳莫如深,像是一把刀刃,妄想剥开她的皮囊看个究竟。 然而,什么都没有。 良久,翻身而下,没有再说一句话。 南湾撑起身体,等缓过手脚的酸麻感后,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西装,放在床尾。 穿好鞋,走出病房去找护士拿消毒棉签和纱布,顺便要了一杯绿茶,医院的茶叶自然是比不上家里的,但好歹也是茶,能解酒就行。 “刚泡的,你趁热喝。” 南湾把纸杯递到男人面前,举了好几秒,他都没有接,也没有看她。 她也不勉强,把杯子放到床头的桌面后,坐在椅子上,拉过他的手臂,重新包扎裂开的伤口。 他倒也算是配合,任由她摆弄。 南湾解开带着血的纱布后,看到的,是一条大概五厘米长的伤口,一看就是锋利的刀划的。 用酒精棉擦去皮肤上已经凝固的血迹,用干净的纱布缠好。 任她怎么动,男人就是没有一点反应。 一想到刚才那护士的眼神,就觉得有些烦,像是刻意使坏似的,在最后收尾的时候,南湾故意用了点劲,虽然不会让伤口第三次裂开,但肯定是会疼的。 她的动作很突然,没有一点点前兆,猝不及防。 慕瑾桓黑眸一紧,发出了一声低低的闷哼声。 两道视线落到脸上,南湾没有去看他,把男人弯曲的手臂拉直,“不是不疼吗,你动什么动?” 沉默被打破,气氛似乎就没有那么僵了。 女人的语气依旧是不冷不热的,但慕瑾桓的脸色却缓和了很多,眉宇之间的烦躁还在,却没有之前那么明显。 薄唇轻启,嗓音淡淡,“你是不是故意的?” 南湾包扎好以后,将纱布和消毒棉签放在桌面上的托盘里,抬眼,看着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 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将散掉的长发拢到一侧,漫不经心的梳理着,“慕先生是在质疑我的职业操守吗?” 慕瑾桓侧首,幽深的眸对上她的视线,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伸手将人拉上了床。 南湾是面对着他坐着的,手臂被男人拽了一把,身体本能的前倾,直接趴在了男人的胸膛上。 鼻子正好磕在他衬衣的纽扣上,一阵难受的酸涩感袭来,南湾忽然觉得很烦躁,秀眉皱起,“慕瑾桓你干什么?” 慕瑾桓单手控着女人的腰肢,随她怎么动,也依旧在他怀里。 低头,薄唇寻到她敏感的耳垂,含住,轻咬,嗓音低哑,“生气就生气,憋着算怎么回事?” 南湾的脚还站在地面上,上半身却被男人按着腰紧紧地桎梏住,这种姿势简直是让人很窝火。 她不想在包第二遍。 放弃挣扎,深呼吸,“我没生气,也没有憋着。” 她说完话之后,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叩叩。” 等了几秒钟,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南湾失去了耐心,抬起头,“你......唔......” 身体之间的研磨,加上酒精的发酵,慕瑾桓的吻很重,托着女人的腰将她整个人都带上床,翻身压住,整个过程,都没有离开过她的唇。 直到第二次的敲门声响起,南湾才反应过来,她扭到左侧,他便跟到左侧,扭到右侧,他就寻到右侧,唇舌从始至终的纠缠在一起。 门外的护士听到里面有声音,便推开了房门,“慕先生您......” 病房里开着灯,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副活色生香的画面,脚步和声音同时静止。 标准的男上女下的姿势,正在做着不可描述的事情,脆弱的病床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音。 一道冷厉的视线扫了过来,护士连忙低下头,“对不起对不起,你们继续。” 一边说着一边退出了病房,顺手关门的时候没注意还夹到了脚尖,也顾不了疼,快步离开这里。 她去了不到一分钟就回来了,护士站的同事燃起了八卦之心,围了过去,“小红,你看到什么了?” 另一同事笑着打趣,“还能看到什么,你看她脸都红成这样了,还用问吗?” “啧啧啧,有钱人可真会玩儿,在医院的病床上也能滚起来,也不怕闪了腰。” “就算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丈夫受了伤,咱们南医生都能追到医院里来要,真是名不虚传......” “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看着一副高冷禁.欲的慕瑾桓也是凡人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来求欢,擦枪走火把持不住很正常。” 小红护士越听脸越红,找了借口躲去了洗手间。 ———— 房门被带上,南湾泄愤似的想都没想就一口咬了下去。 慕瑾桓吃痛,唇舌撤离,不怒反笑,慢条斯理的舔了舔唇角。 黑眸带着一股热意,凝着身下的女人,长发有些凌乱,樱红的唇瓣还泛着莹亮的水光,有着明显被蹂躏过的痕迹。 嗓音又低又哑,“还说谎吗?” 南湾一张小脸被憋的通红,正卯足了劲儿呼吸,舌根发麻,口腔里充满了红酒的味道。 堵在胸口的烦闷感愈加浓烈,没好气的瞪着他,“我不舒服,你起开。” 这下好了,明天她也不用来医院上班了。 她在压着脾气,慕瑾桓自然是感觉到了,但依然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不紧不慢的问着,“是心里不舒服,还是身体不舒服?” 南湾没心情跟他玩儿文字游戏。 这次用了巧劲儿,从男人身下脱了身,下床,将散乱的长发捋了捋,嗓音清淡无比,“我不太想跟你吵架,既然你不困,那就回家。” 慕瑾桓靠在床头上,眉宇之间悄无声息的蓄起了冷意。 盯着那抹纤细背影的黑眸里褪去了热意,取而代之的,是冷若蚀骨的淡漠,“我有说要跟你吵架?” 南湾即使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男人情绪上的变化,清淡的眉眼之间没有什么波动,“我在外面等你。” 说完,便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小腿有些发麻,走到长椅旁的时候,几乎是跌坐在长椅上的。 抬手将散乱的长发撩到脑后,另一只手的掌心覆在眼睛上方。 南湾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种情绪太陌生,陌生到足够让她害怕。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这个男人面前,连最简单的情绪都无法控制了? 身体靠着冰凉的墙壁,寒意从毛衣的缝隙间钻入,身体一阵阵发冷。 从洗手间出来的护士小红看到长椅上的人后,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看到的那一幕,脸颊上原本已经褪去的红色又回来了。 关于到底要不要打招呼这个问题,她犹豫了好久,打招呼吧,又很尴尬,如果就这么直接走过去不打招呼,似乎更不合适,毕竟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护士,在医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问个好。 走近,不自然的咳了两声,“南医生,走廊里冷,你怎么没穿外套?” 南湾低着头,散落的长发遮住了不太好看的脸色,视线落在脚尖上,嗓音有些沙哑,“不用管我,你忙自己的。” 护士觉得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耳后的皮肤,“哦,好......好的。” 说完,便赶紧离开。 慕瑾桓出来的时候,身上仅仅只穿了一件衬衣,不是被划破的那件,是刘安从车里找到的备用衣服,挽起的袖口被放了下来,衣料将手臂上的纱布遮住。 在旁人眼里,他与平日里矜贵淡漠的形象并无异样,除了......那双蓄着无尽暗色的黑眸。 “把衣服穿上。” 沉淡的嗓音响在头顶。 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进入视线范围,南湾抬眼,面前是一件黑色的大衣,“你穿吧,我穿自己的衣服就好。” 小腿的麻木感已经散去,说着,便站起来,准备去病房拿她的羽绒服。 慕瑾桓拉住女人的手臂,等她停下脚步后便放开,将手臂上搭着的黑色大衣披在她身上,淡淡说,“脏的,我扔了。” 她的羽绒服以及他沾了血的西装外套,都在垃圾桶里。 大衣挡住了寒意,南湾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就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手指捏着大衣的领口,低声说,“你会冷。” 慕瑾桓没有看她,从西装裤口袋里拿出烟盒和打火机,抽出一根香烟,点燃,嗓音极淡,“不会,走吧。” 男人欣长挺拔已经走远了几步,南湾才拢了拢身上的大衣,跟上。 电梯到达,一前一后走进,按下一层的按键,屏幕上的数字不断下降,中间没有停顿。 到达一楼的时候,南湾等了几秒钟,身旁的男人都没有动,应该是让她先走的意思,也没说话,迈步走出电梯。 凌晨五点的青城,天空依旧是一片墨色。 风很凉,南湾穿着毛衣,外面还披着他的大衣,走出大楼的时候,依然忍不住打了了喷嚏。 而他,只穿了一件衬衣,走在寒风中,脸色没有丝毫的改变。 南湾不再看,加快了脚步,走到车旁的时候,却发现车钥匙不在身上。 应该是在羽绒服的口袋里......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转身,耳边就响起了一道浑厚有力的话音。 “是南医生吧?” 管理车棚的大爷是退伍的老兵,无子无女,在这里工作不为钱,只为有人陪他说说话。 拄着拐杖从门房里走出,视力不好,看不大清人,边走边问。 南湾虽然早已习惯这样浑厚的嗓音,但在寂静的夜晚里突然听到,还是被吓了一跳。 顺了顺胸口,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是我,顾爷爷您怎么开始值夜班了?” “年纪大了睡不着,就起来帮小李看一会儿,”大爷走近,嗓音并没有减小,“丫头你心怎么这么大,停了车门也不关钥匙也不拔,专门给偷车贼行方便吗?再着急的事也不能这样啊,我都来不及叫你,你人就不见了。” 南湾被训得有些懵,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等到大爷把车钥匙从口袋里掏出来,递到她面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拢在大衣里的手抬起,接过,“我......我没注意,多谢顾爷爷,下次不会了。” 大爷以为南湾是被急诊室叫来的,所以语重心长的教育她,“新婚夜里还来医院干什么?医院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医生,行了,快回去吧。” 南湾也没解释,顺着他的话应着,“嗯,我知道了。” 等到大爷回到门房关上了门,她才按开了车锁,转身。 昏暗的路灯下,那抹欣长挺拔的身影立在不远处,几乎已经融进了暗色里,唯有手指间的火光忽明忽暗。 幽深的眸凝着她的脸,带着一股莫名的情绪,讳莫如深。 南湾似乎跌入了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泊,手上抓不到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身体一寸一寸的往下沉,冰凉的湖水渐渐漫过膝盖,腿根,腰肢...... 良久,慕瑾桓捻灭了烟蒂,迈开长腿。 南湾回过神,低头,抿了抿唇,低声开口,“外面冷,上车吧,不然......” 话还没说完,脸就捧起,男人的唇压了下来,将她所有的呼吸都掠夺而去。 淡淡的烟草味萦绕在鼻息间,没有急促,也没有强势,是最简单的吻。 慕瑾桓黑眸微磕,粗粝的手掌捧着女人的脸颊,温热的舌并没有闯进她的口腔,而是就停在表面,寸寸描绘着她冰凉的唇,辗转反侧,直到它变暖变热。 稍微撤离了点距离,带着薄茧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她脸颊上的皮肤,眸色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深。 嗓音低哑,“不然什么?” 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撩人心房。 南湾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像是被蛊惑一般,竟真的就乖乖回答了,“不然......你会生病的。” 这样的回答,慕瑾桓很满意,所以他想知道更多,缓缓的问,“担心我为什么不说?生气为什么不质问我?” 一边说着,一边寻到她的手,连带着车钥匙一同包裹在掌心。 如果不是冰凉的皮肤上传来了温热感,南湾说不定依旧处在被蛊惑的状态。 恍惚的视线变得清明,自由的那只手抬起,攀到男人的胸口,指尖隔着带着凉意的衬衣,触碰着他心脏的位置。 脸上漾出轻轻浅浅的笑,低声问,“什么都要我说出口,那要你这颗心做什么?” 慕瑾桓凝着她带上笑意的星眸,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吻在那梨涡上,“嗯,你对。” ——-—— 南湾开车回到北岸别墅的时候,天际已经泛着白色了。 换好鞋,对身旁的人说,“你上楼洗个热水澡,注意别碰到伤口。” 慕瑾桓虽然也是这么想的,但说出口的话却不是如此,“不准备帮我?” “我帮啊,”南湾脱下身上的大衣,侧首对上男人的视线,弯唇笑了笑,“我帮你去撒个谎。” 看着这张美丽的脸,慕瑾桓勾了勾唇角,故意抬手揉乱她的长发,“再帮我泡杯茶。” 南湾怎么觉得这动作莫名的熟悉,等等,他逗巴顿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吗? 脸上的笑垮了下来,还没等她有下一步动作,男人就已经越过她上了楼。 于此同时,曹操巴顿闻到了味儿扑了过来,抬起前爪求抱抱。 南湾看着故意卖萌耍宝的巴顿,觉得有些心塞。 正文 136.哪个孙子敢看光我,我就让我爸剥了他的皮。 她还没干什么呢,它就过来护短了? 也不知道是谁把它从笼子里带回来的,真是没良心。 虽然有些闷,但她还是象征性的摸了摸大金毛的头,得到了安抚,巴顿就乐呵乐呵的爬上了楼梯。 南湾把慕瑾桓的大衣挂好之后,走进了餐厅,取了干净的杯子和茶叶,站在餐桌前给他泡茶。 周姨早就听到动静了,但在厨房里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走到南湾身边,想问却又不太敢问,“太太,您回来了。” “嗯,慕桓的朋友们一直缠着他喝酒,说什么也不放人,我怕他的司机也喝酒了没办法开车,就自己去接他回来。” 周姨听她这么说,就松了一大口气,觉得先生的那些朋友们也太过分了些,婚礼上闹一闹很正常,但闹到凌晨四五点都不放人,就说不大过去了。 太太刚怀上孩子,新婚夜里就算没办法亲热,说些甜蜜的体己话也是好的。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却不敢真的抱怨,毕竟自己的身份不允许她过问太多,“哦,这样啊,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后半夜都没怎么敢睡觉。” 南湾把开水倒进杯子后,转过身,说,“周姨对不起啊,是我没考虑周全,走的时候忘了跟你说一声。” 她活了二十六年,一个人是不是真心待她,她还算是勉强能看透的。 所以,对周姨,她是真的觉得抱歉。 周姨有些不好意思,“太太看您说的,是我爱操心又爱多想,不关您的事。” 南湾往厨房里看了看,“小赵呢?” 周姨说着,“小赵还没起,太太您走后她也惊醒了,我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她应该不知道太太出去了,我还没开始做早饭呢,您先上楼睡一会儿吧。” 南湾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茶杯,“辛苦周姨。” 上楼,走进卧室。 慕瑾桓还在洗澡,她把茶杯放在桌上后,换了身衣服,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次卧冲洗,直接躺上了床。 男人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她还没有睡着,但没有睁眼,懒懒的出声提醒,“茶在桌上。” 慕瑾桓应了一声,走到桌前,揭开了杯盖,拿起。 本来洗漱过后不怎么想喝茶的,但既然让她泡了,就还是喝了大半杯。 关了灯,走回大床,掀开被褥。 身体被男人单手揽进了还带着湿意的怀抱,他用的左手,南湾就也随他去了,没有挣扎。 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低声问,“你没有让伤口沾到水吧?” 慕瑾桓面不改色的答,“沾到了。” 闻言,南湾立刻就睁开了眼,上楼之前她不是提醒过了吗? 又不是三岁的小孩,伤在右手,是很不方便,但稍微注意一些,还是可以避免的。 所以,她是白费口舌了? 撑起身体,没好气的说了两个字,“开灯。” 慕瑾桓将人重新拉进怀里,薄唇在她饱满的额头印上一吻,低沉的嗓音里染上了笑,“骗你的。” 南湾不信,看不见,就直接把手摸到了男人手臂缠着纱布的地方,来来回回摸了个遍,确实都湿润的触感。 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翻了个身,把自己挪出了他的怀抱,“你真是烦死了。” 语气确实是不耐烦的,但听在慕瑾桓的耳里,却多了几分小女人的情态。 身体贴了过去,薄唇勾一抹好看的弧度,“你睡,我不烦你。” “你这样我睡不着。” “那这样?” 说着,慕瑾桓的手便从女人的衣摆滑了进去,越过平坦的小腹,到达最柔软的那一处。 男人的动作来的太突然,南湾差点惊呼出声,细白的牙齿咬着下唇瓣,堪堪忍住。 也不阻止,手指攥着被褥,紧闭着眼睛,脑子里去想之前观摩过的一个手术场景,“可以啊,如果伤口裂开,我是不会再给你包第二遍的。” 慕瑾桓低声笑了笑,不轻不重的揉了一把之后,便撤了出来,只是搭在她纤细的腰肢上,没有其它过分的动作。 他不摸了,南湾也就不用去想手术场景了,攥着被褥的手缓缓松了力。 他身上的热度透过睡衣,传递到皮肤,身体渐渐暖了起来。 像是在表明什么一样,她整个人都被揽在男人怀里,以前睡觉的时候不是没有抱过,只是基本上都在完事之后,显然他的床品是好的,没有做完倒头就睡。 少有的几次反常是在公寓那几天,她痛经睡不好,总是翻来覆去,许是吵得他睡不着,他才会抱着她不让她动。 而现在,身后的男人圈着她的腰,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卧室里很安静,她能清晰的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一点睡意都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睡了?” 南湾没有动,低声说,“还没有。” 这样一问一答后,卧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不会是伤口疼,即使是,他也不会为了这个开口。 南湾也没有主动问,他要说什么,似乎已经有了预兆。 酒意已经褪去,慕瑾桓整晚未合一眼,这个时候,却没有太多的困意。 清醒,沉静。 薄唇贴在她耳边,嗓音低低缓缓,“余家对我有恩,即使没有清露未婚夫的死,我也不能放着清露不管不问。” 南湾没有睁眼,埋在被褥里的小脸上也只有平和。 看吧,她说什么来着...... 女人的第六感,一直是个迷,没有任何根据,偏偏很多时候就是准的。 淡淡的应了一声“嗯,”表示自己听到了。 确实,于情于理,他都没办法视若无睹。 理不理解是一回事,但接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余清露不费分毫之力就从奶奶手里拿回了房子,那下一步,要的是不是就是他了...... 慕瑾桓把话说得很透彻,没有保留,“只要清露在青城一天,我就得护她周全。” 南湾维持着原始的睡姿,声音依旧是平淡的,“你有你的道义和情谊,很可惜,我没见证过你们的过去,也不会懂,所以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慕瑾桓黑眸里隐着一股旁人看不懂的情绪,摸索到她的手,握在掌心,“我是可以什么都不说,也可以不解释,但我不想瞒着你。” 南湾轻笑出声,嗓音是慵懒的,“慕先生,你一边说要跟我试试,一边却又让我接受你口中的责任,你不觉得自己要的太多了吗?” 慕瑾桓又有了那种奇怪的感觉,她明明就在他怀里,可是那话音却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来的。 虚无,缥缈。 手臂收紧,俊脸隐在暗影里,讳莫如深,“婚姻本就是贪心的开端。” 男人的力道变大,勒得南湾有些不舒服,但她并没有恼怒,反而像是开玩笑一般,“你这么强势,应该找一个性格柔软的姑娘,人家才不会跟你闹。” 慕瑾桓反问,“我有了你,还要去找谁?” 这样的话,偶尔听听还是挺不错的。 南湾笑,“我脾气很不好,忍不忍全看心情,万一哪天在你的‘责任’面前说了难听的话,加重了她的病情,我会很过意不去的,毕竟我是个医生,名声不好,总不能也把职业素养毁了。” 慕瑾桓看不到她的表情,这样轻飘飘的话音,让他有些烦躁。 将怀里的人翻转了个方向,面对面躺着。 目光所及,是一张浅浅笑着的小脸,嗓音又低又沉,“我更担心慕太太受委屈。” 南湾在被窝里抻了抻懒腰,重新翻了回去,“我是锱铢必报的类型,如果有人给我一巴掌,我会加倍还回去,所以,慕先生完全不用担心我。” 慕瑾桓看着那颗后脑勺,黑眸里蓄着深沉,如幽远的山峰雾景。 她好像回到了原点,那些原本已经渐渐消退的刺,似乎在一夜之间全部重新长了回来。 如果他再去抱她,她不会拒绝,只会用另一种不漏痕迹的方式将自己挪的更远。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现在还早,睡一会儿。” 南湾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她曾经看过一部电影,影片里的女主角有一句台词,她到现在都记得:你永远都不知道你有多爱一个男人,直到,你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余清露没有对她恶语相向,也没有哭着喊着让她离开这个男人,更没有挺着肚子找上门等着她让位,只是在婚礼当晚,创造了点意外而已。 如果是真病,那‘凑巧’这两个字就没有第二层含义,可如果是装的...... 南湾忽然觉得自己很陌生,竟有了这样莫名其妙的情绪和没有任何根据的猜测。 睁开眼睛,目光所及,是薄纱窗帘外隐隐透着光亮的天空。 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她:南湾,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反驳:不对,生活和婚姻就应该是这样的,你对这个男人动了心思,所以才会有失望,有生气。 两个声音各执一词,来回辩驳,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渐渐进入睡眠。 ———— 霍亦寒的情绪不太对,喝完一杯就再添一杯,高脚杯里就没空过。 坐在他旁边的哥们韩哲似笑非笑的打趣,“霍公子,你不是吧你,兄弟结婚你惆怅到要解酒消愁?” 霍亦寒没心情跟他扯,点了根烟,开始吞云吐雾。 韩哲笑的更加不怀好意,“你是难过那如花似玉的美人嫁得不是你?还是兄弟情深你见不得他枕边有人?” 霍亦寒一记冷眼扫了过去,“你他妈会说人话吗?” 韩哲收起了玩笑,将椅子拉近,眼睛看着隔壁桌的许墨一,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说正经的,许家小妞最近是越长越漂亮了,都是兄弟,你帮我搭搭线呗?” 闻言,霍亦寒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无比,俊脸暗沉,“你玩儿谁我都不管,但你如果敢把心思动到许墨一身上,别怪我不客气!” 韩哲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的有些颤,但平时在一起厮混惯了,也就没当回事,继续说服,“这么美味的蜜桃你不吃,也不能不让我吃是不是?” 霍亦寒抬腿就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眼里的阴鸷愈加的暗,“韩哲,老子再给你说一遍,许墨一不是你能肖想的人,把你那些猥琐恶心的想法给我收起来,否则,我翻脸的时候,你就算是有四条腿也不够我卸的。” 如果不是顾忌这是慕瑾桓的婚宴,他早就动手了。 韩哲被他这一脚激起了脾气,但霍家的势力黑白两道都占着,他惹不起。 许久才压住心底的怒气,讪讪的拍了拍裤腿,“......没劲。” 同一桌坐着的都是平时关系还算不错的,两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两边的人是可以听见的,气氛徒然变得有些尴尬。 但也都是有眼力见的人,安静了几秒钟后,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之前的,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恢复了热闹。 手里的酒杯被一股大力截走,许墨一抬头,看到的是一张模糊的脸,模糊归模糊,她依旧认出来了。 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手肘撑着桌面,掌心托着摇摇欲坠的脑袋,问,“你干嘛?” 霍亦寒看着面前这张因为酒精而显得格外娇媚的脸蛋,剑眉皱成了‘川’字,将酒杯放在桌面上,伸手去拉她,“差不多就行了,起来,我送你回家。” 许墨一挥开了他的手,含糊不清的说,“回......回什么家......今天这么高兴......当然要多喝几杯啊。” 霍亦寒脸色暗沉,“你准备醉死在这儿,给你姐送份大礼?” 许墨一瞪他,“霍亦寒,你会不会说话?哎哎哎,你别拉我......我不用你送,你爱找谁就找谁......我......” 心头那股还没消的气焰依旧燃着,霍亦寒冷冷地打断她,“你把嘴闭上。” 没经过她同意,就拖着她走,许墨一本来就已经很不高兴了,再听到他这么冷冰冰的语气,就更不愿意配合了。 嘿!她这暴脾气! “我就喜欢说话怎么了,你管得着吗?” 她穿的还是伴娘礼服,抹胸的款式,稍不留神就会走光,霍亦寒一想到韩哲看她的时候那色眯眯的眼神,气就不打一处来。 黑着脸警告,“你给我安分点,如果被人看光了别怨我。” 许墨一不屑的哼哼,“哪个孙子敢看光我,我就让我爸剥了他的皮。” 她已经醉的神志不清了,身体软的跟没有骨头一样,出了酒店大门,霍亦寒脱下大衣裹住在身上,然后就像是抗麻袋一样把她抗了起来。 头朝下的充血感让许墨一很难受,手还被困在男人的大衣里无法动弹,提高了嗓音,“霍亦寒!你放我下来,我让你抱我了吗?” “......” “我看你对你那些莺莺燕燕挺会怜香惜玉的,为什么到我身上就这么粗鲁?就算你没把我当女人看,也不能这么对我啊。” “......” “霍亦寒你眼睛瞎了也就算了,现在还聋了吗?” “......” “霍亦寒,我真的是讨厌死你了......” 越到最后,她的声音就越小。 不知道是自己唱独角戏得不到回应的原因,还是因为酒劲上来了,总之等霍亦寒把她扔上车的时候,她已经是昏睡状态了。 司机扔了手里的烟头,打起了精神,“霍总,往哪儿开?” 霍亦寒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手将揽着睡死过去的许墨一,觉得头有点疼。 这副鬼样子送回家,许老可能会先打断她的腿,然后再剥了他的皮。 想了半分钟,薄唇才吐出四个字,“帝峰酒店。” “好的。” 司机虽然没有看清霍亦寒怀里的人是谁,但心里已经把许墨一当成他在婚宴上认识的新欢了,不敢耽误老板的好事,所以车开的很快。 平时四十分钟的路程,他只用了一半的时间。 霍亦寒把人扔到床上的时候,是凌晨一点。 许墨一是脸朝下的,鼻子磕的有点酸,含糊不清的嘟囔了几句,翻了个身,觉得很不舒服,胡乱扭动着身体,手也没有闲着,只想脱掉身上的衣服。 礼服本就有些暴露,她三扯四扯,领口就滑到了小腹的位置。 大片肌肤都是暴露在空气里的,当然,包括她只贴着乳贴的柔软。 霍亦寒倒完水转身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几乎半裸着的女人,躺在床上来回扭动着身体,嘴里哼哼唧唧的。 香艳的引人无限遐想。 性感的喉结滚了滚,移开视线,咒骂了一声,“操!” 这死孩子知道她在哪儿吗?知道把她扔上床的人是谁吗? 难道以前喝醉了之后都是这副鬼样子? 这么想着,心里那股还未熄灭的火燃的更旺了。 仰头,把手里准备灌给她的水几口喝了个干净,然后把杯子重重的扔在桌上。 走出房间,叫了个女服务生上来,吩咐道,“给里面的人洗个澡。” 服务生恭敬的应着,“好的。” 门被关上之后,霍亦寒倚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抽着烟,眼前却总是闪过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一阵口干舌燥,本就不好的心情此刻更加的烦躁。 两分钟后,门打开了。 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找到了撒气口,“这么快,你用法术给她洗的?” 服务生被吓的头都不敢抬,连忙解释,“不是的,那位小姐不让我碰她,我怎说她都不让,还让我滚。” 霍亦寒面无表情,“别管她,直接扔进浴缸,淹死了算我的。” 服务生听完这句话后,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我......我拉不动。” 霍亦寒将手里的烟蒂扔进两步远处的垃圾桶,嗓音是极致明显的不悦,“你脑子是死的吗,不会再去叫一个搭手的?” 服务生连忙应着,然后拿出手机给同事打电话,她怕晚一秒钟这位霍二少就会直接过来劈开她的脑袋。 虽然床上那位还是不配合,但两个人怎么说也比一个人力气大,洗完澡换完衣服后,两人身上的工作服是接近半湿的状态了。 互相看了一眼,同时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 拉开房间的门,恭敬的说,“霍先生,已经换好了。” 霍亦寒冷静了大半个小时,身体里那股子躁动已经褪去了,淡淡的应了一声。 他本来想直接走人的,但走出两步之后,又转过身打开了房间的门。 床上的人安静的窝在被褥里,之前花了妆后脏兮兮的脸,现在是干干净净的,几缕头发沾在脸颊上,在暖暖的灯光下,竟有些难以言说的美。 霍亦寒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后,移开视线,捞起床尾的大衣准备离开。 霍亦寒,你就是一混蛋。” 许墨一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突然喊了这么一句,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的传进霍亦寒的耳朵。 霍亦寒沉了脸,转身走回床边,俯身,掐着她的下巴,恶狠狠盯着她,“你再说一遍!” 睡梦中的许墨一很是配合,“混蛋。” 霍亦寒怒极反笑,只是那笑有些瘆得慌。 很好,他是吃撑了才会半夜不睡觉多管闲事。 好像掐死她...... 闭了闭眼,松开捏在女人下巴上的力,直起身体,准备走。 然而,他还未迈出一步,手就被拽住了,耳边响起的,是许墨一几不可闻的低喃,“你别走......” 霍亦寒的身体突然一僵。 几秒钟后,才回头,床上的人依旧是闭着眼的,不像是酒醒了在故意整他的样子。 霍亦寒站在床边,许墨一躺在被窝里,手臂横在空气里,紧紧抓着他的两根手指。 很长时间,都维持着这个姿势。 ...... “啊!” 震耳欲聋。 霍亦寒皱着眉翻了个身,嗓音很不悦,“吵什么?” 然而,一秒钟后,回答他的是一阵拳打脚踢,还有枕头的击打。 睁眼,抬臂截过枕头扔到一边,很烦躁的问,“大早上的你又犯什么病?” 许墨一挠了挠头皮,冷着脸说,“霍亦寒,你给我起来解释一下!” 霍亦寒躺着没动,短发乱糟糟的,衬衣的扣子也解开了几颗,嗓音是初醒的沙哑,“解释什么?” 许墨一闭了闭眼,深呼吸,再深呼吸,努力维持着平静,“我们为什么会睡在一张床上?” 正文 137.如果过不下去了,分开也行。 霍亦寒面无表情,淡淡说,“喝多了。” 轻描淡写。 许墨一听到这毫无感情的三个字后,眼泪一下子就滚了出来,一双大大的眼睛死死的瞪着他,咬牙切齿,“霍亦寒,我恨死你了!” 霍亦寒看着她哭,起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这死孩子又在闹哪一出。 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撑起身体靠在床头上,眼神在她身上上下扫视,薄唇勾起性感邪魅的弧度,“你不会是以为,咱俩滚了床单吧?” 许墨一看着那吊儿郎当的笑,眼泪掉的更厉害了,如果手边有把刀,她一定会扑上去挖了他的眼睛。 霍亦寒有些无奈,收起了那邪肆的笑,拉开了身上的被褥,“行了行了,别哭了,只是睡在一张床上而已,你没看见我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吗?” 闻言,许墨一止住了哭腔,只是眼泪还在落,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扫了一圈。 平日里精致妥帖的衬衣和西装裤,现在满是凌乱的褶皱,很显然是穿着衣服睡的。 所以.....是没有发生什么...... 松了一口气,“那我的衣服呢?” 她不分青红皂白就踹他,是因为醒过来就看到床上多了个男人,身上的礼服不见了,只穿着睡袍,浑身酸痛就像散架了一样。 那不就是传说中被车轮碾压后的感觉吗?所以她自然而然就想到那方面了。 “吐了一身脏死了,我找人给你换的。” 眼泪也止住了,耳根有些发烫,“那......那你为什么跟我睡在一张床上?” 霍亦寒慵懒的说,“太晚了,困。” 闷闷的问,“你不能重新开一间吗?” 霍亦寒一本正经的胡扯,“你哭着喊着求我照顾你,我心地善良,不然,你这种前不凸后不翘的小学生身材能跟我霍亦寒睡一张床?” 许墨一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虽然不是波涛汹涌款,但好歹也是C啊,咬了咬牙,懒得反驳他。 几秒钟后,恢复了嬉皮笑脸的表情,跟霍亦寒道谢,“小女子多谢霍总不染指之恩。” 霍亦寒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妈的,老子在她的眼里就那么欲求不满吗? 把枕边的手机扔到她怀里,重新躺进被褥,闭上了眼睛,“打电话给我助理,让她送两套衣服过来,然后去锦云坊买份早餐,我没睡好,你给我安静点。” 许墨一理亏,换了幅表情,很狗腿的应着,“好的好的,霍公子您好好休息,我去浴室里打电话。” 一边说着,一边爬下床。 拿着手机走进浴室,关上了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怔了好久,才烦躁的挠了挠头发。 醉酒后的孤男寡女睡在一张床上,却什么都没有发生,霍亦寒是真的没有把她当女人看...... 怎么,这比她被睡了好像还要更难过一点呢? ———— 南湾睡醒的时候,旁边的位置已经是凉的了。 摸到手机看了看时间:9点47分。 她睡了这么久? 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缓了一会儿才去浴室熟悉。 下楼的时候,周姨正在客厅里陪巴顿玩儿毛球,相处一段时间后,她已经不害怕了,反而很喜欢。 走到茶几前,倒了杯水喝,“周姨,他呢?” 周姨摸了摸巴顿的脑袋,把球扔给它让它自己玩儿,走到南湾身边回答,“先生上班去了,走的时候特意叮嘱我不用叫您,让您睡到自然醒。” “什么时候走的,没吃饭吗?” 周姨说,“八点的时候出门的,没有吃早餐,说昨晚酒喝多了,没胃口。” 南湾淡淡的应了一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边喝水,一边漫不经心的逗着在脚边打转的巴顿。 赵樱看到沙发上的南湾后,便主动上楼整理卧室。 周姨也没有阻止,因为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对南湾说,“我不知道太太什么时候起,怕菜凉了,就没有提前做,您等一会儿,我现在就去。” 南湾点了点头,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捡起地毯上的毛球,一接一抛,“清淡一些,不要荤。” 巴顿的眼睛跟着毛球上下移动,又萌又蠢。 周姨有些不解,“太太您最近不是开始吃一些了吗,怎么又不要了?” 虽然吃的很少很少,有的时候甚至只吃一口,但每一次都是动了的。 南湾逗着巴顿,脸上是浅浅的笑,“还是觉得恶心,最近不太想吃了。” 周姨也不再多问,“哦,好的。” 楼上的赵樱走进卧室,没有先整理两人换下的脏衣服,而是直接掀开了床上的被褥。 褶皱不多,很干净,并不像某一天早晨她看到的那样凌乱。 那个女人平日里都会勾引先生的,昨晚的新婚夜却没有发生什么,难道不是很反常吗? 凌晨的那个关门声应该不是周姨。 是吵架了吧...... 她看着大床,心底有了思量。 ———— 这个时间点,算是早午饭都放在一顿吃了,南湾放下筷子,喝了口水,对周姨说,“我今天值夜班,下午有事,出门后就不绕回来吃晚饭了。” 周姨从厨房里走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把餐桌边角的纸巾盒子递到南湾面前,问,“那先生晚饭是在家里吃吗?” 南湾顺手抽了纸巾,优雅的擦着唇角,眉眼平和如常,“我不知道,堆了好几天的工作应该会很忙,你打电话问问他。” 周姨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有什么,但私心是想让她们感情越来越好,因为自从她发现赵樱心思不正之后,就怕夫妻俩有了摩擦被赵樱抓住机会趁虚而入。 一边收着碗筷,一边建议,“太太您下午是在哪个地方?如果先生没空回来吃,那我做好以后打包给您送过去,您再拿到先生的公司,陪他一起吃怎么样?” 闻言,南湾手上的动作顿住,随即笑了笑,“我帮奶奶搬家,应该没有时间,送来送去也挺麻烦的,如果他不回来,公司的秘书和助理会帮他订餐,周姨不用担心。” “是这么回事啊,但总在外面吃对身体不好,”周姨这么应着,但又突然想到什么,一颗爱操心的心又闲不住了,“太太啊,搬家这样费精力的事情,您现在的身子可不能做。” 南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客厅走,“我不动手,去陪奶奶收拾一些小物件,没有关系。” 巴顿就跟在她脚后,摇晃着尾巴来回转悠。 周姨也不好再说什么,仔细擦着餐桌,应道,“那好吧。” 是她太小题大做了吗? 以前工作的地方,女主人怀了孕之后,连喝杯水都得让人倒好,更别说上班工作了。 同样都是娇贵的豪门太太,这区别也太大了。 南湾上楼换完衣服后,正好遇到打扫完书房出来的赵樱。 赵樱看她穿戴整齐,便问道,“太太您要出门吗?” 南湾关上房门后,看了她一眼,嗓音平平,“嗯,有事?” 赵樱走近,行为举止都很端正,话音也是充满关心的,“没有,我听我妈说,孕期吃四红补血粥会很好,想着晚上做给太太吃。” 这样的好心,南湾受不起,慢步下着楼梯,脸上是淡淡的笑,“难得你有心,但我今天夜班,不回来吃晚饭,改天吧。” 夜班。 也就是说,整晚都不在家...... 赵樱心里一喜,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跟在南湾后面下楼,嗓音越发的恭敬,“好的,那太太您路上小心。” 南湾淡淡的“嗯”了一声,换好鞋后,就出了门。 周姨看门完全关上后,才开口问,“小赵,你不是说你妈妈过世了吗?” 她就在客厅,不会听错。 赵樱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眼神躲闪着,不自然的抬手摸了摸脖子,“哦......那个......我......我口误说错了,是我姨妈告诉我的。” 周姨看着她,分辨不出她的话是不是真的,但四红补血粥确实是对孕妇有好处的。 几秒钟后才说,“太太不喜欢红枣,你如果有心想煮,到时候只加花生、红豆和红糖就行。” 赵樱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嗯。” 心里想着: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孕妇,还很难说呢...... ———— 南湾开车到许淑玉的别墅时,沈之媚也在。 看她进门,颇有些无奈,“不是说让你别来了吗?又没有多少东西,我帮奶奶收拾就行了。” 南湾把手里的包递给静姨,一边脱着外套,一边说,“我闲着没事,过来给你搭把手啊。” 沈之媚放下手里的纸箱,走近,捏着南湾的脸开始挑毛病,“你看着气色不太好,还有黑眼圈,眼睛也什么神......” 而后,眯着眼,似笑非笑的调笑,“慕男神怎么这么不体贴,竟然把你累成这样了......” 南湾面无表情的拨开了她的手,淡声的附和着,“是啊,真是不体贴。” 沈之媚当然不会真的那么以为,如果滚了一晚上床单,她应该是气色红润的,而不是这样一幅没精神的样子。 收起了玩笑,看着她问,“怎么回事,吵架了?” 南湾将长发随意的绑在脑后,眉眼之间没有太大的波动,淡淡答,“......算是吧。” 许淑玉渴了下楼喝水,转过楼梯的转角就看到了站在客厅里说话的两人,一边下楼一边问,“囡囡啊,你怎么来了?” 南湾听到声音,走上楼梯去扶许淑玉下楼,笑着说,“我怕奶奶觉得嫂子更贴心,以后就不爱我了,所以就踩着风火轮赶过来了。” 许淑玉哭笑不得,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南湾的背,然后才让她扶着自己下楼。 一边走,一边往门口的方向看,并没有看到她以为会同孙女一起来的人。 心底有些失望,但布满皱纹的脸上依然是慈爱的笑,“你这孩子,结婚多累啊,也不知道多在家歇一天,我要搬的东西不多,用不着你,你再踩着风火轮回去吧,听话,嗯?” 南湾把许淑玉扶到沙发上坐好,用浅浅的笑将眼底的疲倦掩藏,“我昨天也没干什么,回去也是闲着。” 沈之媚倒了杯茶,放在茶几上,“你老公的司机很早就来了,在后院搬盆栽,重活都是他干,剩下的我和静姨两个人足够了,你回去睡会儿呗。” 以她的性子,如果吵架之后不解决,就会变成冷战,冷战是最伤感情的,更何况这两人之间的感情本来就没有几分,再一伤,可能就不剩什么了。 南湾的眼神在同仇敌忾的两人之间来回,故意做出很委屈的模样,“奶奶,你们怎么都赶我走......” 不想回去,也不知道去哪儿待着,只有这里才能忘记那些不应该有的情绪。 孙女这副样子,许淑玉也不忍心再继续了,给她随便找了个轻松的活,“行了,别装了,奶奶不让你走了,你去帮我把书房里的书打包好。” 南湾一听,就把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收了起来,重新绽放笑颜。 抱着许淑玉的手臂,嗓音软糯,“奶奶,晚上我想吃你亲手做的菜。” 许淑玉答应,“好,奶奶知道了。” 南湾心满意足,拿了打包纸箱上楼,去了书房。 沈之媚觉得她这小姑子有些反常,恐怕不是单纯的吵架这么简单,有些担心,但在许淑玉面前没有表现出半分,“奶奶,我上楼去帮湾湾。” 许淑玉喝着茶,靠在沙发上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注意别碰坏了我的书。” 沈之媚笑答,“知道啦。” ———— 慕氏。 汤秘书灰头土脸的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觉得自己好像是去地狱走了一趟,浑身都是打着颤的。 拐过转角,正好碰到吹着口哨过来的霍亦寒。 摸着良心劝道,“霍总,您要不要考虑一下,明天再来?” 霍亦寒一手勾着车钥匙,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看了一眼总裁办公室的门,似笑非笑的问,“怎么,里面有女人?” 汤秘书嘴角不可抑制的抽了抽,想翻白眼但也不敢。 保持礼貌的微笑,用最平和的语言解释,“不是,慕总今天......心情不太好。” 霍亦寒不在乎,他又不是外人,不需要慕总笑脸相迎,“帮我泡杯咖啡,不加糖。” 说着,便绕过汤秘书,往总裁办公室走去。 到门口的时候,象征性的敲了两声,“慕桓,我进来了。” 推开办公室的门后,他就似乎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温度,暖气开着,但还是有些冷飕飕的。 低气压。 霍亦寒在会客沙发上坐了下来,翘着二郎腿,“慕总,您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新婚夜被老婆赶出卧室了?” 他一看就知道,不是没吃饱,而是根本就没吃到。 慕瑾桓看着文件,没有抬头,“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啧啧,火气还挺大...... 霍亦寒手臂搭在沙发背上,挑了挑眉,“女人嘛,你送点首饰,再说几句甜言蜜语哄一哄,多大的气也能消一半。” 慕瑾桓依旧看着文件,右手不方便,左手又不顺手,签字的时候总是很别扭,更添烦躁。 索性扔了笔,靠在沙发上休息,淡淡道,“她不吃这一套。” 霍亦寒眯着眼想了想。 确实,慕太太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不能把对待普通姑娘的心思用在她身上,如果随随便便就能被打动,恐怕也等不到慕总回青城,早就有主了。 看着办公桌里的人,勾唇邪魅一笑,“所谓‘一炮泯恩仇’,没有什么事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只要技巧得当,不苟言笑的冰美人也能化成一汪春水。” 男人之间,说话不需要太忌讳。 慕瑾桓黑眸微磕,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太阳穴,没心情理他。 “叩叩。” 敲门声响起。 霍亦寒看他一副准备让人滚蛋的架势,率先替他应了一声,“进来。” 汤秘书端着两杯咖啡走进办公室,先把其中一杯没有加糖的放在霍亦寒面前的桌子上,“霍总,您要的咖啡。” 等走到慕瑾桓的办公桌前的时候,明显变得紧张了,别说抬头,大气都不敢出,把咖啡放下之后,就退出了办公室。 霍亦寒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啧啧出声,“看来慕总对我们南医生很上心啊,这不过才一晚上没睡到,脾气就大到连秘书都害怕。” 说完,就感觉到一道冷冷的视线扫了过来。 抬头,果然看到了一张极度不悦的脸。 连忙改口,“你的,是你的南医生......” 慕瑾桓黑眸微沉,眉宇之间蓄着淡淡的疲倦,俊脸面无表情,“我很忙,你没有要紧的事情就滚蛋。” 霍亦寒放下咖啡,“有,怎么没有,你要的首映电影票,我怕手下的人不懂事,所以亲自送过来。” 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把兜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在他面前。 毕竟主演是慕太太的‘前夫’,传出去岂不是很不好听。 慕瑾桓看着门票上的那张脸,忽然有点后悔当初答应陪她去看电影的决定。 这个占据了她整个少女时代的男人,虽然他并没有放在眼里,但现在看着有些烦。 霍亦寒见他只是看着那两张门票,并没有什么其它的动作,就以为是这老男人开窍了,“不要了?不要我就拿走了。” 看什么电影不好,非得看老婆心上人主演的电影,那是脑子有坑的人才会干的事。 “放下。” 霍亦寒眯了眼,很是不解,“我就不懂了,你没事儿膈应自己干什么?” 如果一个多小时都在那巨大的屏幕前,看着陆离的那张脸,他就不觉得反胃吗? 换句话说,自己的女人就坐在身边,却连着一个多小时都不看自己,而是盯着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男人看,他就不觉得窝火吗? 慕瑾桓抬眸,黑眸沉静,嗓音不温不火,“你觉得他能膈应我?” 霍亦寒愣了几秒钟,嗤笑了一声,把手里的票又放下了,“得,慕总您最有钱,您高兴就好。” ———— 书房。 书架上的一本书摇摇晃晃,就在南湾头顶上方,眼看就要砸了下来,沈之媚眼明手快的拉了她一把,才避免。 “想什么呢,书掉下来了,你都不知道躲的?” 书房里铺着羊绒地毯,拳头那么厚的书从书架上掉下来,发出的声音并不大,是沉闷的。 南湾瞥了一眼散在地毯上的书页,有些头疼,老太太爱书如命,书房里的书都是绝版,这下完蛋了...... 把手里的书放好,蹲下身体,去捡散落的书页,低声说着,“......我没看见。” 沈之媚靠在书架上,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无奈感,“南湾,你什么时候这么怂了?” 南湾不以为意,“我怎么怂了?” 沈之媚看着她,话音很平稳,“喜欢就抓住他,冷战什么的真的很没劲,你在这里生闷气有什么用,就算是气到河豚那么鼓他也看不见。” 南湾手里的动作顿住,目光淡淡的落在地毯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喜欢他了?” 沈之媚走到她身边,在地毯上坐了下来,“我认识你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眨眨眼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南湾看着手指上的婚戒,良久,才缓缓开口,“可能......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吧。” 沈之媚拿开地毯上的书本和她手里的纸页,然后握住她的手,嗓音温和清软,“湾湾,这个世界有数不清的人,能遇到喜欢的,是难之又难的事,你现在的年纪就是人生中最好的时光,身体健康,父母安在,每天醒来国家都是和平的,为什么不去爱呢?” 南湾任由她握着手,脚有些麻了,但她一动不动。 缠在心脏外的那一层层藤蔓似乎被拨开,露出了最柔软的地方。 目光渐渐变得虚散,嗓音也是沙哑的,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的挤出来一般,“我......我害怕,我很糟糕,特别糟糕。” “每个人都有过去,你的过去不完美,他的过去也不是完美的,可是如果能相爱,谁还需要完美呢?” 南湾低着头,碎发散落在眼前,挡住了里面的情绪,“他说想跟我试试,可还绑着一个不能割舍的责任,我理解,可是接受不了,所以我不想勉强了,这段婚姻本就是我们互相勉强才有的,能过就过,如果过不下去了......分开也行。” 正文 138.我保证等太太明天回来,就不会再缠着你。 余清露不管是真病还是假病,都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他能在新婚夜抛下她一次,也许就能在另一个场合撇下她第二次。 她不想要再经历,一点也不想。 “湾湾,不看别人,只看我和三哥好不好?”沈之媚去拥抱她,声音很低,就在她耳边,“四年前,我那么爱君彦,可三哥却用权势逼着我待在他身边,如果没有这样的‘勉强’,我也不会知道,原来爱情不是我以为的那样。” 沈之媚松开环在她脖子上的力,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给她听,“爱不是成全,不是牺牲,不是无条件付出,爱是霸占,是摧毁,是破坏。” 南湾就这么看着面前的人,面庞依旧是温婉宁静的,话音也是一贯的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和南怀煜那个人渣不谋而合。 老实说,她没有那么高尚,也没有想委屈自己让位给余清露,只是,她对那个男人的喜欢,还没有到愿意去争去抢的的地步,但......就这么放开了,好像又有些舍不得。 这种难以控制的情绪很矛盾,很陌生,很不像她,让她觉得很烦。 许久,才弯唇笑了笑,“我三哥教了你挺多。” 沈之媚也笑,“我比较大方,愿意跟你分享先婚后爱的心得。” 沈之媚比谁都清楚,南湾太过隐忍和克制,陆离是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南家,还有......三哥。 不能让她一直被困在过去,慕瑾桓来到她身边的时候,是最合适的时机。 她放下了遥不可及的陆离,心里是空着的,而慕瑾桓......来的刚刚好。 那场酒会上,没有盛薄言,也没有陆离,却有慕瑾桓,那就是命运。 门没有关,静姨敲了两声后,直接就进去了,看到坐在地板上相视而笑的两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手里的手机还在震动,她就没有多问,“南湾小姐,您的电话响了。” 南湾脚有些麻,就没有急着站起来,依旧坐在远处,接过手机道谢,“谢谢。” 屏幕上闪烁的来电显示只有一个字:慕。 说曹操,曹操就到,不是心灵感应,那就是默契。 沈之媚见对面的人只是看着屏幕,没有其他的动作,就直接凑过去划开了接通键。 南湾瞪了她一眼,才缓缓把手机送到耳边,但没有主动开口。 慕瑾桓站在落地窗前,深邃眼眸微磕着,嗓音很低,“在奶奶那里?” 南湾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他的司机就在后院,早就知道她来了,还有必要问吗? 冬日柔和的阳光越过玻璃,映在慕瑾桓轮廓分明的五官上,让他多了几分温和,“我没时间回家陪你吃午饭,你过来陪我?” 南湾将腿边那些散乱的书页捡起,放在一叠,眉眼之间如往常一样,并没有过多的情绪,“我吃过了。” 慕瑾桓缓了几秒,继续说着,“那等我回家一起吃晚饭。” “我夜班,没办法等你。” 电话那端沉默了下来。 沈之媚虽然听不到慕瑾桓说了什么,但从南湾的话里,基本上已经可以猜到是对方先低头,打电话过来约饭求和的。 在她腿上拧了一把,一点力都没留,然后用眼神示意她别这么傲娇。 南湾没有防备,‘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被掐的很冤枉,她说的话就是事实,并不是故意端着架子的。 声音不大,但足够慕瑾桓听到,沉静的深眸有了一丝波澜,沉声问,“怎么了?” 南湾想都没想,话就说出了口,“有人欺负我。” 闻言,慕瑾桓俊脸顿时沉了下来,转身捻灭烟蒂后,拿了椅背上的衣服就往办公室外走,“等我过来。” 和之前相比,男人低沉的嗓音明显降了好几度,南湾听在耳里,莫名觉得心情舒畅,胸口闷了一晚上的气,似乎就因为这简单的四个字而消散了。 原本清淡的音色多了几分轻快和灵动,“你要帮我出气吗?” 慕瑾桓面色冷峻,对迎面走来的汤秘书视若无睹,大步往电梯的方向走去,“难道我过来跟你一起被欺负?” 汤秘书嘴还张着,但一个字都还来不及说出口,人就已经从她身侧走过了。 手里的文件需要慕总签字,现在怎么办? 她有点懵逼...... 南湾缓过小腿的酸麻感后,从地毯上站了起来,将那本摔坏的书放在桌面上,“那不行,你欺负她就是欺负我。” 唇角浅浅上扬的弧度,也许连南湾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但沈之媚却捕捉到了,忍不住轻笑出声。 闻言,慕瑾桓脚下的步伐顿住,眉宇之间的戾色渐渐褪去,嗓音低沉,“你故意玩儿我的?” 黑眸恢复了沉静。 她在奶奶家,能被谁欺负? 从那一声轻笑,再加上她所说的话,就可以猜出,在她旁边的人不是沈之媚,就是许墨一。 他的理智呢?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人的一句话就可以影响到他的情绪...... “有吗?”南湾窝在沙发上,白嫩的手指勾了一缕长发绕在指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你冤枉我。” 这是慕瑾桓第一次听到她口中类似于撒娇的声调,虽然他看不到,却似乎可以想象到那张精致的脸现在是怎样娇俏动人。 霍亦寒说让他哄哄她,他不是不想,而是......不会。 他没有哄过任何一个女人,即使是在安城纪家那些年,他的妹妹纪晚夏,他也没有哄过,大多时候都是冷着脸教训的。 而慕太太显然是软硬都不吃的类型...... 除了在床上,其他时候,一句真话都别想从她口中听到。 可他又舍不得对她用强。 他不知道这几个小时里发生了些什么,但很明显和早上的她不一样。 冷峻的面庞变得温和,沉默过后,问道,“奶奶要搬的东西多不多,我过来帮忙?” 南湾无视沈之媚的眼神,慵懒的拨弄着桌上的花束,“公司里不是堆了很多工作吗,你就别过来了,东西不多,随便收拾收拾就可以搬。” 确实,到了年尾,公司的事情很多,很忙。 而慕瑾桓这一上午,根本就没法儿办公,效率极低。 折身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步伐沉稳,“那我明天早上去医院接你。” 仔细听,是可以听出低沉的话音里藏着的温柔的。 南湾看着手里的花瓣,想了想,应了一个音节,“嗯。” 电话挂断后,沈之媚起身,也坐在了沙发上,用手扳过南湾的脸,问,“你什么时候被排上的夜班,我怎么不知道?” 南湾眨了眨眼,说道,“本来是没有,但我早上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不太想看见他,就跟上夜班的同事换了。” “我看你现在挺想见的,重新打电话换回来。” “你烦死了,”南湾拨开沈之媚的手,起身,往书房外走,边走边喊,“奶奶,沈之媚弄坏了你的书。” 沈之媚太了解她,这很明显是在欲盖弥彰,但又懒得戳穿她。 这锅她背了...... ———— 许淑玉的东西很少,除了书房的那些藏书之外,吃斋念佛的人,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傍晚五点多的时候,新家就整理的差不多了,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慕瑾桓购置的别墅,每一样家具都是全新的,装修也是素雅的风格。 附近没有建筑物的遮挡,等到了春天,阳光应该会充足。 许淑玉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南湾看得出来,老太太是喜欢这里的。 显然,那个男人费了些心思。 许淑玉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后,对两人说,“我跟阿静去做饭,你们俩歇一会儿。” 南湾今天只吃了一顿饭,早就有点饿了,摸了摸瘪瘪的肚子,笑着答,“辛苦奶奶。” 许淑玉就坐了躺车,其他的活儿都是两个晚辈干的,她看着两人软嗒嗒的模样,心疼的很,“累了就睡一会儿,好了奶奶叫你们。” 南湾和沈之媚窝在沙发上,都不想动,懒洋洋的应着,“嗯。” 静姨泡了两杯茶放在茶几上,看着沙发上如同连体婴儿一般的两个人,笑着摇了摇头,去厨房帮忙。 沈之媚闭着眼睛,枕在南湾的大腿上,问,“好些了吗?” 厨房的门没有关,乒乒乓乓的切菜声,以及奶奶和静姨的聊天声,都让整个别墅显得格外温馨。 南湾只有在她们身边,才能放下一切防备,整颗心都是宁静的。 知道她在问什么,但懒得说,扯开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出国?” 沈之媚顿了顿,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水墨般的眉眼之间隐着淡淡的忧愁。 拿起一杯茶,小口喝着,“可能是元旦前后吧,等嘉树幼儿园放假,给你带我才能放心。” 南湾点了点头,歪着脑袋靠在她肩上,“好想三哥啊。” 沈之媚笑,“想他骂你了?” “不不不,是想他收拾你。” 沈之媚,“......” ——-—— 吃过晚饭,还不到八点。 沈之媚回南家陪儿子,南湾睡不着,一个人又很无聊,就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许淑玉把事先准备好的保温壶拿到客厅,叫南湾,“囡囡啊。” 南湾应了一声,“嗯?” 许淑玉把保温壶放在桌面上,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开口,“你十二点才上班,现在还早,反正是开车,你把鸡汤给慕桓带回去,让他趁热喝。” 鸡汤...... 南湾的视线从电视机的显示屏移到桌面上的保温壶,再到身侧奶奶慈爱的脸颊,抿了抿唇,“那个......他应该吃过饭了,我一会儿先拿到医院,天亮了再带回家。” “第二次热味道就不对了,”许淑玉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南湾的手臂,故意做出嫌弃的模样,“奶奶困了,你在这里会打扰我休息,赶紧走。” 南湾,“......” 坐着不动,打算装死。 然而,五分钟后,她就被连人带包的‘赶’出了别墅大门。 南湾站在寒风中,看着手里的保温壶,觉得心有些痛。 她中午已经说晚上不回家了,可现在不仅非得回家,还要带上奶奶的暖心问候。 显得她很没有原则,嘴上一套,身体一套。 闭了闭眼,几秒钟后,上了车,开往北岸别墅。 ———— 周姨傍晚的时候就开始闹肚子,连跑了四次卫生间之后,就脱了水,脸色蜡黄,整个人一点力气都没有。 赵樱去药店买了止泻药,喂她吃下以后,关心的说,“周姨,你身体不舒服就先躺着吧,等先生回来需要什么,我来做就行。” 周姨觉得奇怪,她今天吃的东西跟平常一样,以前也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但身体难受的很,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有气无力的开口,“那就辛苦你了小赵。” 赵樱帮她掖好被角,安慰道,“没事,平时都是周姨你照顾我比较多,再说了,先生每次回家都不怎么需要人伺候的,顶多就是泡杯茶,我一个人可以。” 周姨掌心捂着肚子,闭上了眼睛,虚弱的说,“好,那我就先睡了。” “嗯,你睡,我出去的时候帮你关门。” ...... 慕瑾桓结束最后一场视频会议,回到家已经是快九点了。 一晚上没睡,再加上高强度的工作,让他眼底有了淡淡的疲倦,但依旧掩盖不了身上矜贵淡漠的气质。 赵樱把拖鞋从鞋柜里拿出来,放在慕瑾桓脚下后,就退了两步,恭敬的问,“先生,您回来了,需要准备夜宵吗?” 慕瑾桓没有看她,淡声道,“泡杯茶送到书房。” 卧室是他睡觉的地方,不想沾上乱七八糟的味道。 闻言,赵樱心底一喜,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分毫,“好的。” 等慕瑾桓踏上楼梯后,赵樱才起头,看着那欣长挺拔的身影,眼里的爱慕不加掩饰。 走到餐厅,取了干净的茶杯,放入茶叶后,往周姨房间的方向看了看。 确定没有第二双眼睛之后,才从口袋里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快速的倒入杯子里,由于太过紧张,撒到桌面上的粉末她直接就用袖口擦掉了。 深呼吸,小心翼翼的将粘在杯口的药粉用纸巾擦去,加入开水,等了将近两分钟,心跳才慢慢恢复正常。 然后端上楼,站在书房门口敲门,敲了三次都没有得到回应,猜想里面应该是没有人,所以直接推门进去了。 灯和电脑都是开着的,但她没有看到那个男人。 松了一口气。 还好...... 她太紧张了,在那样锐利的目光下,她怕自己一分钟都坚持不了。 放下茶杯后,连忙退出书房,回到客厅,假装在整理沙发和茶几,但一直都在注意二楼的动静,眼睛也时不时就会往楼上看。 二十分钟后,赵樱终于等到慕瑾桓从卧室里出来,笔挺的黑色西装被墨绿色的睡袍所取代,短发还是湿的,少了西装革履的疏离感,多了几分随性。 似乎是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直接走进了书房。 直到关门声响在耳边,赵樱才直起身体,看了一眼二楼书房的方向,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换上那件从情趣内衣店买的睡衣过后,站在镜子前,肌肤在黑色蕾丝睡衣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白皙,纤细年轻的身子玲珑有致,胸前的柔软呼之欲出,睡裙几乎都包裹不住。 是正常男人都不会拒绝送到嘴边上的美味。 从耳根开始,渐渐变成红色。 转身,喷上了那个女人惯用的香水后,关了所有的灯,借着淡淡的月光上楼,走进了卧室。 ——-—— 慕瑾桓浏览着邮件,茶喝完大半杯后,额头开始起了一层薄汗。 即使关了暖气,依旧觉得浑身躁热,黑眸里像是卷了一把火苗,冷峻深邃的脸庞此刻是不正常的烦躁。 绕了绕半湿的短发,推开鼠标,站起身准备回卧室冲个凉水澡。 刚进门,还未开灯,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水味,身体里的那股躁动便更加强烈。 他是男人,如果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这三十四年就算是白活了。 打开灯的瞬间,眼神阴鸷的仿佛是浸了寒冰一般。 躺在被褥里的赵樱从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心就开始‘砰砰砰’的跳,相比起来,欣喜多余害怕。 因为......那一袋药粉,她全部都放进了杯子里,卖家跟她说,只需半包,性无能的男人也能勃起,不管床上的人是男是女,脱了裤子就会上。 她知道那是夸张的说法,但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不成功便成仁,只能硬着头皮祈祷那药能发挥最好的效果。 沉沉的脚步声响起,那一步一步都走的极慢,似乎就踩在她的心脏上,男人每走一步,她的心跳就加快一度。 等到他走到床边的时候,心脏几乎要从胸口跳出来。 手指紧紧的攥着被褥,娇羞的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那一双深藏不露的鹰眸。 没有她以为的欲望,更没有她以为的沉沦。 而是......蚀骨的阴佞。 慕瑾桓俯身,半张脸沉在阴影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上赵樱的下巴,抬起。 居高临下的俯视,削薄的唇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嗓音阴冷,“是谁借给你的胆子,敢算计到我的头上?” 每一个字,他都说的极慢。 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传来,赵樱几乎以为自己的下巴已经脱离身体了,看着那张宛如能地狱般阴沉的脸旁,牙齿开始打颤,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那些事先想好的闻言细语全都不记得了。 恐惧,脑子里只剩下恐惧。 慕瑾桓眉宇之间的暗色越来越浓,手指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反而话音却变得柔缓,漫不经心的问,“往茶里下了药,还故意喷了湾湾常用的香水,凭这些东西,你就妄想爬上我的床?” 这种情况,他的嗓音越是缓慢,就越可怕。 赵樱的半个身体都被提了起来,被褥滑落,露出了丰满的柔软,剧烈的起伏着。 赵樱抬手抱住男人的腰,把自己全都贴上去,哆嗦着开口,“先生,我......我喜欢你,不不不我爱你,我是干净的......” 话还未说完,身体就被一股力拽开,直接跌倒在地板上。 “啊!” 剧烈的疼痛让赵樱清醒一些,知道自己只能破釜沉舟。 颤抖着身子爬向床边,原本就经不起拉扯的蕾丝睡衣此刻已经是破碎的,接近于半裸。 慕夫人给她的任务,就是爬上这个男人的床,然后让那个女人知道,自动离开慕家。 慕夫人说:南小姐嫁到慕家为的不是钱,只是一个庇护而已,那样高傲的人,不可能容忍丈夫在自己怀孕的时候偷腥,对象还是一个保姆。 如果她做不到,慕夫人就会毫不留情的再换一个,她得不到钱,父亲的欠下的赌债就没办法按时还清,那些人就会拿她的身体去赚钱。 她不要...... “先生,先生,”她爬到男人的脚边,寡白的小脸泪如雨下,楚楚动人,“我......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一晚。” 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将自己的红唇凑向那英俊如斯的男人。 慕瑾桓低低缓缓的笑,修长的手指捏着赵樱的脖子,话音里蓄着蚀骨的薄凉,“只要一晚?” 脖子被扼住,他并没有使力,反而似乎更像是在抚摸,赵樱脸上展出欣喜若狂,嗓音柔软婉转,“先生,我是处,是干净的,就只要一晚,我保证等太太明天回来,就不会再缠着你。” 仿佛吃了药的人是她,呼吸和身体都热了起来,只想把自己给他。 这样想着,她也就这样做了,扯掉身上松松垮垮的布料,主动靠近。 然而,男人的漫不经心的话让她脸上的表情一落千丈。 “我有很严重的洁癖,像你这样的犯.贱.淫.荡的女人,就算是给我下了药,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也只会觉得恶心,硬不起来,因为......太倒胃口。” 身体再一次被推到在地,毫不怜惜。 她难以想象,如此高贵优雅的男人,也能说出这样恶毒的话。 ——-—— 南湾回来的路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堵了将近半个小时,到家的时候,是九点五十分。 开门,换鞋。 正文 139.想他,就告诉他。 客厅里的灯原本是关着的,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 平时这个点周姨应该还没有睡,可今天好像有些反常...... 玄关处有他的鞋,应该是已经回来了。 南湾脱下外套搭在衣架上,去厨房取了碗筷,拿着奶奶的‘暖心问候’上楼。 还未走到卧室门口,就隐隐听到了声响,像是......女人的哭声? 脚下的步子顿了顿,身体有些发冷。 几秒钟后,迈开脚步走到门前,腾出一只手打开了房门。 赵樱听到开门的声音后,抬起头,进入视线的是属于女人纤细的腿,抱在怀里的保温壶,修长的脖颈,然后,是一张平波无澜的脸。 完了......她彻底完了。 不仅没有成功爬上慕先生的床,还被这个女人抓了个现场。 慕夫人嘱咐过,完事之后,只能悄悄透露给南小姐,不能让慕先生知道,他们睡过的事南小姐知道了。 这一刻,她心如死灰,身体僵硬,一寸都动不了。 苍白的唇瓣张了张,声音是哽咽的,“太太,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滚!” 淡漠的一个音节响在耳畔,赵樱如梦初醒,被堵在口腔里的话一个字都不敢继续。 手忙脚乱的捡起地上的睡衣,勉强遮住自己的身体,几乎是半走半爬的离开卧室的。 南湾猝不及防的被撞了一下,身体失去重心,本以为会跌倒在地比刚才的场面更尴尬,然而却被大步跨过来的男人揽住了腰肢,整个人都被他带进怀里。 保温壶和碗筷都掉落在地,发出了刺耳的声响,汤汁和碎片让干净的地板变得脏乱不堪,一地狼藉。 她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打横抱起。 慕瑾桓抱着怀里的女人走出主卧,直接进了侧卧,反脚将门关上之后,直接将人压在了门板上,嗓音又低又哑,“不是说陪完奶奶就直接去医院,怎么又回来了?” 没有开灯,只有淡淡的月光落进房间里,环境并不是完全黑暗的。 隔着毛衣,南湾并没有感觉到男人身体上不同寻常的温度,只是那铺面而来的气息太过灼热,她有些怅然。 果然,男人的下半身不受大脑支配,即使能做到坐怀不乱,但看着那样香艳诱人的赤裸身体,也还是有感觉的不是吗? 她今天没有喷香水,却从他身上闻到熟悉的香水味,那个小姑娘还真是费了点心思...... 南湾看着男人紧绷的俊脸,淡淡的笑了笑,“我本来没想回来的啊,只是奶奶说上次炖的鸡汤有失水准,这一次改良了做法,非得让我拿回来给慕先生尝尝。” 慕瑾桓身体的温度开始上升,许是药力太猛,又或者.......是看到了她。 一双沉静的黑眸渐渐染上了情.欲,嗓音低沉的仿佛会渗出水来,“汤呢?” 南湾看不到男人的神情,只能从他不同寻常的话音里听出些端倪。 清淡的眉眼之间没有一丝温度,然而极尽相反的是,话音温软轻盈,“在主卧的地板上啊,应该一滴都不剩了,我可是完整的送回来的,奶奶要是问起来,你可别冤枉我。” 慕瑾桓带着薄茧的指腹缓而慢的摩挲着女人脸颊上娇柔的肌肤,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回来?” 南湾想了想,脸上漾出明艳艳的笑,“我可能......是有点想你,顺水推舟就回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男人的气息就压了下来,没有吻,男人灵巧的舌直接登堂入室,勾着她的舌搅动,那架势就像是要将她拆吞入腹一般,握在腰上的大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南湾脚下是平底拖鞋,下颚被男人高高抬起,这样的姿势她很不舒服。 当然,更不舒服的是她的心。 这是被赵樱勾起了欲望拿她来泻火? 只是短短的几秒钟,她的舌根就已经麻木了,脸色越来越冷,在他的手摸到那处的前一秒,狠狠的咬了下去。 慕瑾桓吃痛,唇舌撤离从她的口腔里撤离。 耳边,是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南湾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慕瑾桓,你把我当什么了?“ 缓了几秒钟后,慕瑾桓退了半步,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看着那张冷淡至极的小脸,嗓音沙哑的不像话,“我先去洗澡,出来给你解释。” 南湾大口的呼吸着,眉眼之间没有一丝温度,直到浴室里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那股难受的窒息感才慢慢淡去。 转身,握上门把手,拉开房门。 然而,迈出一步之后,却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是不对劲的。 是很不对劲...... 相处不久,虽然每一次他在床上都是强势的索取,吻势也算不上温柔,但没有一次是这样的。 如果那赵樱有这样的本事,她开门看到的应该是一场活春宫,而不是一人狼狈的爬在地毯上哭,另一人面色淡漠眼神阴冷的立在床边。 而且,在开灯之后,她清晰的看到,男人额头上的凸起的青筋,还有黑眸里那吓人的红。 只是那个时候她的脑子里都是自己被当成泻火工具的气愤,没有想太多,但冷静下来之后,理智也回来了。他确实是很反常。 难道......是被下药了?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的时候,她脚下的步子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般,怎么都迈不开第二步了。 南湾的手还扣在门板上,一只脚在门外,另一只脚还在屋内,这个动作足足维持了五分钟。 闭了闭眼,卖出去的那只脚收了回来,将门重新关上,走到浴室门前,低声问,“你......你没事吧?” 除了水声,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没有听到回答,南湾开始有些担心,她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也不知道赵樱给他下的药有多猛。 只是想到沈之媚被小人下黑手的时候,那副欲.火.焚身连人都看不清的模样,三哥看了差点就把那人活生生打死了。 那晚之后,她三天没有见过沈之媚。 抬手在磨砂玻璃上敲了两声,嗓音稍微提高了一些,“慕瑾桓,你有事没事?” 话音刚落,浴室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下一秒,带着湿意的大手就扣住了她的手腕,用力一拽,将她整个人都拖了进去。 没有氤氲的热气,溅起的水珠是冰凉的。 慕瑾桓扣着女人的腰,将她抵在墙壁上,薄唇贴在她耳边,嗓音是性感的沙哑,“我放过你了,这可是你自己送上来的。” 药力上来了,即使他冲了凉水澡,身体依旧是燥热的,像是有一团火在体内横冲直撞,找不到发泄口。 毫无疑问,洗澡的时候肯定是什么都没有穿的。 南湾僵着身体不敢乱动,双手抵在男人的胸膛上,说出口的话磕磕盼盼的,“我......我还得去医院的,你......唔......” 慕瑾桓扣住女人的脑袋,将她的唇压向自己,清香甜美的气息,温软的的身体,让他体内的燥热燃的更加猛烈。 她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过来问他有没有事...... 这样的关心足够让他欣慰,但人都是贪心的,此刻,他想要的更多。 南湾被吻到完全没有反抗的力气,身顺着墙壁一寸一寸往下滑,这样的慕瑾桓她从未见过,从被拉进浴室,就已经被他眸里的红血丝给吓着了。 之后发生的一切,她都是懵的。 花洒没有关,冰凉的水落在地板上,溅起的水花降低了浴室里的温度。 直到怀里的女人差点因为呼吸不畅而窒息,慕瑾桓的才从她的唇上撤离,吻势依旧是凶猛的,一路向下,从下巴流连至耳后,每一寸肌肤都留下了暧昧的印记。 剥下她的毛衣后,炙热的身体很快就贴了上去,大手在她光洁细嫩的肌肤上游移,最后停在她牛仔裤的扣扭上。 下腹是蓄势待发的难受,但终究理智还在,薄唇含住她的耳垂,低沉的嗓音因染上情.欲而变得沙哑,“湾湾,不去医院,陪我,嗯?” 不想强迫她,但也不想就这么放她出去。 上一秒还是狂风暴雨般的掠夺,下一秒就变成了如此温柔的蛊惑。 男人身上的香水味早已被凉水冲散了,南湾的口腔和鼻息间充斥着他所特有的清冽薄荷味,理智一点点涣散。 从肤质细腻的脸颊到修长美丽的脖颈,再到精致的锁骨,全部都染上了诱人的绯红色,说出口的话也是带着喘息的,“我......我冷。” 慕瑾桓薄唇勾起一抹弧度,退了一步,紧跟着便将已经软若无骨的女人拉进怀里,打开浴室的门,拦腰抱起,一同跌入柔软的被褥。 一波接着一波的感官刺激,好几次南湾都觉得自己可能要断气了,但下一秒就会被他从地狱里拉上来,度入新鲜的空气,所有的动作都会变得温柔。 然而,等她缓过那一阵后,便又恢复了那难以招架的力道。 恍惚之间,南湾听到男人暗哑的嗓音响在耳侧,“湾湾,你说你想我了,是不是真的?” 南湾微微张着嘴,呼吸很艰难,视线早已模糊。 她不说话,慕瑾桓就用手段一寸一寸的磨着她,这种事情上,南湾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慕......慕瑾桓,”南湾真的很讨厌这个男人在这种时候逼问她各种问题,但声音已经是破碎成片的了,完全没有任何气势可言,反倒是更添了旖旎,“我......” 慕瑾桓恍若未闻,药力散去了一大半,现在的他的身体,是受大脑支配的。 像是一头专注的兽,低低的笑出声,嗓音低哑邪魅,“说......还是不说?” 一边问,一边加重了身下的力道。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平日里温沉淡漠的慕总,现在简直就跟个无赖差不多。 艰难的睁开眼睛,斜了他一眼,声线不稳,“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最了解的她的人是沈之媚,能一眼看穿她的人也是沈之媚。 那些话似乎还在耳边:南湾的过去很糟糕,慕瑾桓的过去也不完美,如果可以相爱,谁还需要完美? 想他,就告诉他吗? 慕瑾桓低头去寻她的唇,嗓音低哑,“我知道,和亲耳听到,怎么可能一样?” 南湾呼吸困难,头偏到左边,男人的唇便寻到左边,偏到右侧,他便追到右侧,一寸一寸的磨着她承认。 毫无疑问,到最后败的人是南湾,满脸潮红,低低的应了一个音节,“......想。” 几不可闻,但足够慕瑾桓听到。 薄唇勾起醉人的弧度,所有的动作开始变得温柔起来。 纠缠,索取,旖旎,缱绻。 ———— 南湾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下的,后半夜她已经是接近昏迷状态了,说出来有点......丢人。 醒过来的时候,在眼睛睁开之前,手就本能的摸向身旁的被褥。 是凉的,他不在...... 胸口有些闷闷的。 也是见鬼了,以前她睡觉的时候,身边有一点动静就会立刻惊醒,沈之媚经常是穿着棉袜在地板上走路的,一点声音多余的都不会有。 怎么现在身边少了个人她都不知道...... 南湾觉得有些烦,想伸个懒腰蹬蹬腿儿,但是,她的身体似乎不是自己原装的,更像是全部拆卸过后,重新再给她装上。 只想用六个字形容:动一下,痛全身。 还是算了...... 艰难的撑起身体,靠在床头上,习惯性的去看墙上的时间,然而,墙上什么都没有。 盯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这里是侧卧。 烦躁的揉了揉乱糟糟的长发,重新躺进被褥。 气还没消,结果却自己送上门,被里里外外睡了个遍。 还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翘了班,真的是......气死了! 约莫十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家里没有其他人,赵樱现在不可能主动出现在她面前,敲门的只会是周姨。 南湾没有动,懒懒的应了一声,“进来。” 周姨推开房门,拿着手机走到床边,轻声说,“太太,是先生打来的电话。” 南湾重新闭上眼睛,翻了个身,用背对着周姨,淡淡道,“挂了。” 周姨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太太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她就站在床边,是弯着腰把手机递到太太面前的。 所以......先生应该已经听到了。 有些为难的说,“可是......已经接通了。” 南湾,“......” 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正文 140.那你就放下工作,回来陪我。 又把身体翻了回去,拿过周姨手里的手机,依旧是窝在被褥里的。 等周姨出去带上门以后,才把手机放在耳边,却没有主动说话。 约莫一分钟后,男人低沉的嗓音透过无线电波响在耳畔,“醒了?” 南湾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慕瑾桓无视那些惊讶的眼神,从会议室走出,俊脸轮廓深邃,但却是透着温和的。 他似乎能想象到,她像只高贵的猫一般,慵懒的窝在被褥里的模样,心脏一片柔软,“已经给你请过假了,这两天不用去医院,在家里休息。” 南湾精致好看的眉眼清淡无比,“嗯。” 长腿未停,往总裁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晚上我会早点回来,等我一起吃晚饭。” 南湾索性将耳边的手机放在枕头上,打了开了免提,“嗯。” 这一声‘嗯’拉的很长,显然是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慕瑾桓推开办公室的门,勾了勾唇角,嗓音越发的低沉好听,“很生气?” 闭了闭眼,“嗯。” “也不太想理我?” 南湾开始深呼吸,“嗯。” 从头到尾得到的回应都只有一个字,只是音调不同而已,但慕瑾桓唇角的弧度却越来越明显,连带着那双幽深莫测的眸也染上了一丝笑意,“那怎么办,我现在好像挺想你的。” 这个时候的花言巧语听在耳里,南湾只觉得更加的烦躁,但以她的性格,越生气反而就会越平静。 同理,越是烦躁,她就会表现的越轻松,勾了一缕长发绕在指尖把玩,温软的嗓音也是带着慵懒的笑意的,“那你就放下工作,回来陪我啊。” 终于不再只是一个音节了。 慕瑾桓站在落地窗前,修长挺拔的身姿都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下,眉宇之间蓄着淡淡的笑意,“我不工作,用什么养你?” 南湾掀开被褥,拿过手机关了免提,送到耳边。 起身,下床。 “我有自己的工作,不用你养啊。” 慕瑾桓嗤笑,“你是有工作,但你有工资吗?” 南湾,“......” 她的工资被扣到明年六月份这件事,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吗? 嗓子有些疼,走到桌前,想倒杯水喝,但水壶里却是空的。 闭了闭眼,抬手将散落的长发拢在一侧,迈步走出卧室,“你还有事没事,没事我就挂了,我是没有工资的人,但也不想被人养着,所以话费得省着用。” 慕瑾桓的目光落在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高楼之间,深邃的黑眸里柔和与宠溺并存,“醒了就下楼去吃饭,我让周姨给你炖了汤,不喝完晚上就再来一次。” 闻言,南湾脚下的步子一顿,耳根瞬间燃起热意,绯红一路蔓延到脖颈。 几秒钟之后,直接掐断了电话。 慕瑾桓听着耳边的忙音,唇边上扬的弧度久久都没有落下。 汤秘书敲门的时候,格外的放松,因为......老板今天的心情是晴朗的,和昨天相比,简直是地狱和天堂的差别。 得到准许后,推开办公室的门,问道,“慕总,会议还要继续吗?” 慕瑾桓收起手机,转身,面庞恢复了惯有的沉静,“继续。” 他眸里的情绪隐藏得太快,汤秘书什么都没有捕捉到,却能感觉到那低沉的嗓音似乎比平时多了些什么。 汤秘书不知道到底多了什么,但她知道可以轻松影响慕总心情的人应该也只有那么一个。 恭敬的应道,“好的。” 然后退出办公室,往会议室走。 这几个月以来,除了有事,慕总向来都是准时准点来公司的,作为高级私人秘书,她比谁都清楚慕总的行程和时安排。 然而,今天破天荒以来第一次的迟到,还正正迟到了两个小时,这还不算什么,更让她吃惊的是,刚才的会议只进行到一半,底下的人还在汇报工作,慕总却拨通了一个电话。 他带着蓝牙耳机,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之后,并没有挂断,也没有再说话。 等过了大约五分钟之后,还在做会议记录的她听到了一声低笑,然后,原本坐在软椅上的慕总就起身往会议室外走,留下一群懵逼的人,也包括她。 她是离门口最近的人,在慕总完全走出会议室之前,她听到了满含温柔的两个字:“醒了?” 虽然声音很低,但她确实是听到了。 那一刻,她的八卦之心就开始蠢蠢欲动了,表面上依旧是最得体的高级秘书,稳住那些明显不悦的股东,但心里已经开始YY了。 难道,慕总真的把霍总的话听进去了? 昨晚‘一炮泯恩仇’了? 所以心情由雨夹雪转晴了? 啧啧啧,还是霍总厉害。 ———— 身上的睡衣盖不住那些凌乱的痕迹,南湾洗漱过后,去更衣室换了件高领的毛衣,将长发挽起,露出了饱满好看的额头。 面色红润,整个人显得很精神。 经过主卧的时候,看到昨夜那一地的狼藉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了。 没有过多停留,拐过转角,下楼。 客厅里只有周姨一个人,看见南湾下来的时候,连忙去餐厅把事先热好的牛奶端给她。 开口解释刚才的事,“太太,我不是故意未经允许就接您的电话的,先生去公司之前特意嘱咐过我,您的手机就在客厅桌子上,其他人给您打电话都不用管,但是他打来的电话要我先接通,然后再拿给您听。” 南湾接过牛奶,笑了笑,边喝边往餐厅走,“周姨你别紧张,我又没有怪你。” 周姨见状松了口气,走进厨房,将做好的菜端上餐桌,最后端的是一盅汤。 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手,看着南湾的眼神有些为难,“先生说太太昨晚的工作很辛苦,让我炖了鸡汤,还说......说得看着您喝下一碗。” 昨天太太已经说了不想再试着吃荤类了,今天的鸡汤她虽然炖的很美味,但对于长期吃素的太太来说,这应该是餐桌上最难吃的东西了。 可先生吩咐她的事,她又不能不办...... 南湾听到周姨第一句话的时候,耳根就开始发烫。 他那么说,周姨听着只会是以为她昨天在医院里遇到急诊的病人了,而她自己知道他是在说什么。 缓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恢复平静。 闻着鸡汤的味儿倒是没有反胃的感觉,但被逼着吃东西的经历七岁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万万没有想到,二十六岁的她,没有逼着她吃饭的三哥,却有一个逼着她喝汤的慕瑾桓。 靠在椅背上,喝了口牛奶,漫不经心的问,“如果我不喝呢?” 周姨清了清嗓,按照先生早上告诉过她的话回答,“先生说,您不喝,我就不用在这里干了。” 南湾笑了笑,拿起筷子开始吃菜,“一看就是在吓唬你,他不是这种人。” 周姨和赵樱都是慕夫人送过来的人,他连赵樱都还没有动,怎么可能为了这种芝麻大点的小事就开除周姨,显然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周姨有些尴尬,没有想到太太一眼就看出来了,站在桌边,不知所措。 南湾也察觉到了周姨的尴尬,便放下了筷子,笑着对她说,“我闻着挺香的,周姨你帮我盛一碗吧。” 周姨听到这话,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连忙应着,“好的好的,我拿一个最小的碗给太太盛。” 说着便回到了厨房,拿了干净的碗出来,盛了两勺鸡汤,放在南湾面前。 “太太,真是对不起,昨天晚上我闹肚子了,睡的很早,您回来我都不知道。” “没事,我回来的晚,”南湾先只尝了一小口鸡汤,觉得不反胃,才又喝了第二口。 一边喝汤,一边似是不经意的问,“几点了,小赵还没起吗?” 周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自己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快三点了,小赵好像也是闹肚子,早上打扫完后院以后,就一直在房间里没出来,应该还在不舒服。” 南湾淡淡的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优雅的吃着饭。 只是耳根有些发烫,她掩饰的很好,并不明显。 三点......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周姨看那一小碗鸡汤已经见底了,放下心来,去客厅整理沙发。 没过几分钟,门铃声响了,周姨停下手里的活儿,去开门。 是一个看着只有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西装革履,看着很精神。 “请问你找哪位?” 刘安是从几百个面试者里面被选中成为慕瑾桓的助理,必然是有道理的。 虽然平时看着不太着调,但办正事的时候很正经,“你好,我是慕总的助理刘安,请问太太起了吗?” “起了,正在吃饭。” 其实刘安接到慕瑾桓电话的时候,已经知道南湾起床了,不然慕总也不会让他现在就过来。 但他毕竟是得罪过慕太太的人,每一句话都必须要说的漂亮才行。 “那就好,慕总吩咐我过来把卧室里所有的东西都换掉,动静可能会有点大,怕影响到太太休息。” 周姨把门完全打开,看了一眼刘安身后的那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员后,说,“那我先跟太太说一声。” 刘安礼貌的微笑,“好的,我就在门外等。” 周姨转身,走进餐厅,把情况跟南湾说了一遍。 南湾吃着饭,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嗓音淡淡,“让他进来吧。” 周姨应了一声,去门口找了双干净的拖鞋,刘安换上之后,走到餐厅,脸上是很狗腿的微笑,“太太,您今天气色真好。” 南湾放下了筷子,靠在椅背上,没有搭话,紧紧的看着他表演。 刘安的心理素质早就被锻炼出来了,这个时候尴尬什么的都不存在,什么好听就说什么。 赵樱在房间里听到了动静,她一整晚都没有睡,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即使开着暖气,也是瑟瑟发抖。 早上先生出门之前,并没有提过昨晚的事,那个女人起床之后也没有来找,仿佛是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一切都很平静,平静的......可怕。 她本来是不想出去打算一直装病的,但这样下去自己可能会疯掉。 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下来,走出了房间。 站在餐厅里的周姨有些看不下去了,主动跟刘安搭话,“小刘啊,先生卧室里的摆件都还是新的,为什么要换?” 这栋别墅是全新的,里面的家具也是刘安几个月前送来的,慕总在结婚之前其实很少回来,多半都是住在酒店里,所以里面的家具基本上都还是新的。 他也不懂有钱人的世界,“慕总说......沾了脏东西。” 走出房间的赵樱恰好听到这两句话,原本就很不好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无比,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 脏东西...... 在先生的眼里,她只是个脏东西吗? 因为她躺过卧室的床,所以就要全部都换掉...... 南湾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僵在客厅里的赵樱,只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清淡的眉眼之间没有一丝波动。 重新拿起了筷子,夹了片冬笋,嗓音淡淡,“你们去搬吧,动作慢点,别踩到我的狗。” 刘安得到了准许,连忙应道,“好的好的,我让他们注意点。” 加上刘安一共四个人,家里没有那么多闲置的拖鞋,周姨就让他们直接进来,之后她再重新把地板擦干净。 一群人上上下下,都还穿着皮鞋,脚步声很杂乱,巴顿凑热闹,来来回回跟着跑,让刘安操碎了心,就怕一个没注意踩到了祖宗的爱宠。 南湾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该吃饭吃饭,该喝汤喝汤。 周姨泡好四杯茶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之后,发现赵樱还站在原地,脸色苍白无力,黑眼圈也很重,看起来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 走到赵樱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关心的问道,“小赵啊,你是不是发烧了?” 赵樱勉勉强强拉扯出一个笑,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声音是嘶哑的,“没有,我就是肚子有点不舒服,昨晚没睡好。” 周姨越看越觉得她不对劲,今天她上楼的时候,被卧室地板上的那一片狼藉吓了一大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平时的睡眠并不深,那样的动静她应该是可以听到的,但昨晚她像是睡死过去了一般,什么都不知道。 先生说是赵樱不小心打翻了南老夫人送来的鸡汤,烫了手,他就没有让小赵收拾,但是,她在赵樱的手上并没有看到任何烫伤的痕迹,能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是奇怪,但赵樱脸上的苍白却是真的,周姨心肠软,也没有讨厌这个姑娘,还是有些担心的,“太太在餐厅吃饭,要不你去请个假,去医院看看?” 赵樱连忙说道,“不用了,我已经好多了,可以干活儿的。” 这个时候,她不能自乱阵脚,既然那两人都当做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那她装也得装的像样一些,如果慕夫人知道了,她肯定是没有办法继续待在这里了。 所以,不能慌。 周姨也不勉强,扶她站稳过后,就去餐厅陪着南湾吃饭说话。 巴顿来回跑了几趟之后,觉得新鲜劲儿过了,就不再跟着刘安他们,也去了餐厅,卧在南湾脚下歇息。 周姨见南湾握着瓷勺,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着碗里的鸡汤,并没有继续喝,便小声说,“太太,您要是不想喝,我就把汤端回厨房,不会跟先生说的。” 周姨顿的鸡汤很清淡,南湾并不觉得难以下咽,只是已经喝过一碗了,再来第二碗确实有些勉强。 放下了手里的瓷勺,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对周姨说,“我吃好了,都端回去吧。” 周姨应着,开始收拾餐桌上的碗筷。 客厅里一直有人进进出出的搬东西,南湾懒得动弹,就坐在餐厅里,趴在椅背上,逗着巴顿玩儿。 精致的五官漾着轻轻浅浅的笑,整个人都是慵懒的。 美人和爱宠,是格外的赏心悦目。 有个工作人员怀里抱着床头柜从楼梯上下来,走到客厅的时候,不经意的往餐厅里瞟了一眼,本是无心的,却再也没办法移开视线。 餐厅里有一扇窗户,阳光透过玻璃落进来,正好洒在那坐在椅子上的女人身上,美丽的脸庞低垂着,周围是一圈一圈的光晕,每根发丝都被勾勒的清晰可见。 看的有些痴。 刘安喝了口茶,转身准备上楼继续搬的时候,注意到停在客厅中央的工作人员。 顺着工作人员的目光看了过去,只一眼,便再也不敢多看。 连忙迈步走了过去,用身体挡住工作人员的视线,神色严厉,沉声警告,“干你的活儿,不该看的别看!” 工作人员如梦初醒,低下头,干咳了两声,“哦哦,好的。” 有了警示,在这之后便目不斜视,再也不敢往餐厅的方向看。 大约半个小时,所有的家具、摆件和日用品全部更换完成。 让其他的工作人员先出去等,刘安擦了擦手,走到餐厅,恭敬的道,“太太,已经都换成新的了,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正文 141.慕先生沉迷美色,荒废事业。 南湾一直坐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也没有抬头看他,淡声开口问,“被褥也都换了吗?” 刘安答,“换了,除了壁纸,主卧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新的。” 地毯,沙发,床,衣柜,台灯......只要是能看到的,都换了一遍。 南湾点了点头,“走吧。” 刘安如释重负,颔了颔首,转身,离开别墅。 周姨见那一群人走了,便从厨房里出来,取了抹布,准备把地板擦干净。 南湾叫住她,似是随口问着,“小赵呢,还是不舒服吗?” “应该是在打扫书房,太太找她有事吗,那我上楼去叫她下来?” 南湾活动了一下筋骨,掌心捏了捏有些僵硬的脖子,“帮我叫一下吧。” 周姨应了声好,上二楼。 南湾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往客厅的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巴顿也摇着尾巴跟了过去。 两分钟后,赵樱站在了南湾面前,头垂得低低的,双手交握在身前,恭敬的问,“太太,您有什么吩咐?” 南湾窝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抱枕,随手拿了本杂志,漫不经心的翻看着,嗓音淡淡,“也没什么,听周姨说你不舒服,现在好些了吗?” 她越是平静,赵樱就越紧张,手心起了一层冷汗,“多谢太太关心,已经没事了。” “没事就好,昨天听你说,你会煮补血粥,”南湾抬起了头,看着面前两步远的人,笑了笑,“明天早上能煮给我尝尝吗?” 赵樱当时只是说说而已,并不是真的会煮,完全没想到南湾会当真。 但她又不能说自己不会,只能硬着头皮先应下来,想着之后再去网上查用料和做法,“好的,我打扫完书房就去超市买食材。” 南湾挽起的长发有些松散,额前的碎发将整张脸勾勒的更加小巧,眉眼之间带着浅浅的笑意,整个人都给人一种温婉的感觉。 拿起茶几上的水喝了一口,嗓音是柔和的,“周姨年纪大了,腰不好,擦地这种活儿,就辛苦你来做吧。” 闻言,赵樱脸色一僵,垂在身前的手指紧紧的攥在一起。 周姨也是一愣,刚准备弯腰擦地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沙发上的南湾。 她的腰确实是不好,先生有洁癖,家里的地每天都得擦,但这么久以来,擦地的活儿都是她做的,不是她太勤快,而是赵樱压根就不做这些粗活儿。 她说了两次没用之后,就不再说了,默默的自己干,没有想到,太太都是看在眼里的。 有些感动。 南湾等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回答,抬头,看着脸色惨白的赵樱,似笑非笑的问,“怎么了,不愿意吗?” 慕瑾桓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一边换鞋,一边随口问道,“不愿意什么?” 现在还不到六点,周姨没想到先生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慰。 婚礼过后,夫妻俩就没有在一起吃过饭。 放下手里的抹布,取了纸巾把手擦干净之后,连忙到玄关去接他脱下来的大衣。 赵樱听到那淡淡的嗓音之后,宛如是被点了穴一般,从头到脚都是僵硬的。 南湾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腿面上的杂志上,“没什么啊。” 还没到下班的时间,他怎么就回来了,不是说很公司很忙的吗? 慕瑾桓走到沙发前,骨节分明的手指解开西装的扣子,在南湾身侧优雅的坐下。 手臂搭在她的肩上,亲昵又自然,嗓音低沉温润,“我提前回来,你还不高兴?” 南湾翻了一页杂志,脸上的表情除了看到他的那一刻有些波动,之后都是平淡的,音调轻轻浅浅,“慕先生沉迷美色,荒废事业,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慕瑾桓看着女人精致的侧脸,勾了勾唇角,“放心,我养一个你还不是问题。” 南湾低低的哼了一声,没说话。 很傲娇。 慕瑾桓揉了揉女人的散落的长发,心脏一片柔软。 不紧不慢的抬眸,目光看向赵樱的时候,黑眸的柔情被冷淡取代,嗓音也是淡漠至极的,“地板这么脏,你是看不见,还是等着我来动手?” 赵樱从听到这个男人的脚步声开始,昨夜的一幕幕就在眼前快速的闪过,低到尘埃里的自己,遥不可及的慕先生,以及平淡如水的慕太太。 比起这样若无其事不露声色的刁难,此时此刻她更希望给她一刀痛快的。 可是.....挑破的那一天,也许就是她被讨债的人卖到风月场所的那一天。 就算是这样提醒吊胆的活着,也比被那些猪狗不如的人羞辱要好太多。 不敢抬头,她害怕看到那样淡漠锐利的目光。 忍住眼泪,恭敬的应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擦。” 说着,便转身,在厨房找到抹布后,回到客厅,跪在地面上,一下比一下擦的用力。 周姨虽然年纪大了,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开始觉得气氛不对劲,但是看到夫妻俩人之间的感情似乎比之前好了许多,就没有多想。 泡了杯茶,端到客厅,放在茶几上。 看了一眼地上的赵樱后,摇了摇头,回到了厨房,开始着手准备晚餐。 慕瑾桓和南湾神色如常,就坐在沙发上,连余光都没有往赵樱身上看,就仿佛她不存在一般。 他喝茶,她靠在他怀里翻看杂志,没有一个人说话,但气氛确是温馨的。 直到慕瑾桓注意到,怀里女人的视线在一幅画上面停留了许久都没有翻页,才开口问,“喜欢?” 是一盆还没有开花的雏菊。 署名:H.H。 不是业内名家,只是看着清新别致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南湾的目光落在那副画上,若有所思的模样,好一会儿才低声回答,“没有,就是觉得看着眼熟。” 很多年以前,她好像就在许墨一的画册上看到过,但时间太久,她不确定是不是一模一样的。 慕瑾桓带着薄茧的指腹缓而慢的摩挲着女人的下巴,不紧不慢的问着,“慕太太有会画画的朋友?” “我没有什么朋友,”南湾翻了一页,本来说完这句没有再想往下说的,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墨一是学画画的。” 慕瑾桓挑了挑眉,嗤笑道,“倒是看不出来,你妹妹还有这样的本事。” 南湾听他话里的意思,是已经默认那副画是许墨一的作品,也没有解释,只是说,“为了喜欢的人,她什么都能做。”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两人是心知肚明的。 慕瑾桓看着女人的侧脸,问,“你也是?” 南湾知道他在问什么,顿了片刻之后,笑着说,“那是年轻小姑娘才有的热血和青春,我一把年纪了跟着凑什么热闹。” 慕瑾桓放下茶杯,勾起女人的下巴,看到的,是一张笑意浅浅的脸蛋。 缓而慢的陈述着,“就算是上学再早,学医的,本科五年,研究生毕业后最年轻的也应该有25岁了,你已经工作了三年,26岁的年纪,是你们科室最年轻的医生。” 南湾眨了眨眼,嗓音清浅,“我跳级了啊。” 太阳早已落下,外面的天空是昏暗的。 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慕瑾桓深邃的五官是温和的,眸色也是。 提醒道,“慕太太,你话题转的太生硬了。” 南湾一直以为,他是不介意陆离的,即使那次陆离醉酒后出现在她的公寓里恰好被他撞见,别说生气,他连眉都没皱一下。 可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以前他不介意,是因为她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顶着‘慕太太’名号的陌生人而已。 他开始问了,是不是就意味着..... 心里生出一股异样的情绪,这一次,南湾知道那是什么。 是......欣喜。 拨开男人的手,嗓音温软动听,“可我没有想问你的,所以今天不想说。” 语罢,便放下了手里的杂志,起身往楼上走。 慕瑾桓看着那抹纤瘦的身影,黑眸深处蓄着几不可察的笑意,几秒钟之后,也站了起来,跟着上了楼。 赵樱正在擦楼梯,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连忙起身小跑到二楼,把路给两人让了出来。 她的家庭虽然算不上富裕,可也是衣食无忧的。 在父亲沉迷赌博之前,她是父母疼爱的女儿,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粗活,所以这短短的二十分钟,双手就已经红了。 可她感觉不到疼...... 从始至终,她都是低着头的。 等那两人一前一后踏上二楼,走进书房之后,她才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擦地。 客厅里只有她一个人,这个时候,她才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冰凉的身体不再那么僵硬。 ———— 书房里。 南湾窝在男人怀里,慵懒惬意。 将散落的长发拢到一侧,漫不经心的梳理着,“我让她明天给我煮粥,如果你起的早,记得嘱咐周姨别插手。” 本来不想这么快的,可昨晚的事已经发生了,这么一直耗着,不单单是赵樱过的胆战心惊,她也会觉得烦。 南湾不担心赵樱会对自己做什么,而是担心她的狗。 上一次巴顿不舒服只是一点小毛病,可见赵樱的本性不坏,但经历过昨夜献身不成的事过后,就不一定了。 毕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嗯,”慕瑾桓淡淡的应了一声。 西装在进书房的时候已经脱了,上身只剩下一件白色的衬衣,扣子解开看两颗,领带也是歪的。 不再是在商场上雷厉风行的慕总,而是温香软玉抱满怀的慕先生。 慵懒,矜贵。 黑眸微磕着,嗓音低沉有磁性,“我给你请了两个礼拜的假,委屈你在病床上躺几天。” 南湾觉得男人落在她脖颈里的呼吸挠的她有些痒,往旁边挪了挪,“能休息,我挺高兴,有什么好委屈的。” 慕瑾桓眉头轻皱,将人重新带了回来,嗓音淡淡,“即使是下冰雹都不会耽误工作的南医生,说出这样的话,我还挺意外的。” 南湾昂起脑袋,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问,“你不是说要养我吗?” 慕瑾桓面色沉静,反问,“你不是说不需要我养?” “你不知道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吗?”南湾想都没想,话就说出了口,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这一刻,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现在知道了,”慕瑾桓睁开黑眸,似笑非笑的睨着怀里的女人,“以后你说话,我都反着听。” 她不再是一个虚无又缥缈的存在,每一天的变化,他都可以明显的感觉到。 南湾有些不自在,目光落在地毯上,没有继续说话。 沉默了几分钟之后,慕瑾桓低沉着嗓音问,“昨晚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闻言,南湾脸颊的皮肤迅速窜起一阵热意,绯红从耳根一路蔓延到脖颈,还好她穿的是高领毛衣,看不出来。 丢开男人环在腰肢上的手臂,话音有些烦躁,“你能不提这个事了吗?” 她没有提,他还主动问起来了? 被下药这种事,无论男女,应该都会挺反感知情的人提起的。 就比如沈之媚...... 有段时间,她甚至都怀疑自己会被灭口。 慕瑾桓抬手捏了捏女人的脸蛋,低低的笑,“好,不提。” 南湾穿好拖鞋后,站起身,长发倾泻,将脸颊上不自然的红挡住,话音生硬,“我不饿,你自己吃晚饭。” 她是准备回房间睡觉的,然而,还来得及走出一步,手腕就被男人扣住,直接将她拽到腿上。 慕瑾桓皱着眉,语气不善,“你让我回来陪你,然后又让我自己吃晚饭?” 把今天剩下的工作在一个小时内赶着处理完,推了晚上的应酬,开车到家的时候,还不到六点。 这一切,不过只是因为她在电话里轻言软语的那一句:那你就放下工作,回来陪我啊。 南湾是摔在男人怀里的,本来身体就酸酸的浑身不舒服,再加上他硬邦邦的胸膛,还不如摔在地毯上,最起码是软的。 可又不好明说,毕竟她刚刚才说过不提昨晚的事了。 秀眉蹙起,声音很低,“我是真不饿。” 慕瑾桓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有些急,盯着女人不太高兴的小脸看了一会儿,粗粝的掌心去揉她被磕到的肩。 嗓音低低沉沉,“你以前不饿的时候,不也是在餐桌上陪着我的?” 混着淡淡烟草味道的气息拂在眼鼻上,南湾低下头,抿了抿唇,“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那个时候,她只是在扮演一个豪门太太的角色,是觉得应该那么做,而不是真的想那么做。 慕瑾桓揉着女人肩膀的力道是轻柔的,沉默了片刻后,问,“还在生气?” 南湾顿了顿,随即嗤笑着反问,“生什么气?” 他总是在问她是不是在生气,是故意试探,还是真的看不透? 他这样沉稳睿智的性格,不会是前者,那就是后者...... 不应该啊,就算比不上霍亦寒万花丛中过的经历,也不会是一点经验都没有的,好歹也是三十四岁的男人了,媒体没有拍到过,不代表就真的没有。 再说了,他在安城不是还有过未婚妻吗? 女人是不是在生气,又或者在生什么气,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婚礼那晚,”慕瑾桓黝黑的眸变深了一些,犹如一汪初晨的湖水,雾霭沉沉的,看着女人低垂着的小脸,嗓音更加的低沉,“抱歉。”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不想错过她任何情绪变化。 看着她唇边的笑意落下,再慢慢扬起,之间的过程很长,他的耐心一直都在。 南湾主动环住男人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声线很低,“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很奇怪,可我控制不了。” 感情一旦开始,就宛如生根发芽的藤蔓,在不知不觉之间,蔓延到了五脏六腑,悄无声息,等你察觉的时候,它已经紧紧缠绕在了心脏上,你越挣扎,它就缠的越紧。 躲不开,逃不掉。 像是中了毒一样,她阻止不了。 慕瑾桓的下颚搭在女人的头顶,黑眸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泊,却蓄起了似有若无的笑意,并不会显得冲突,反而很和谐。 粗粝的掌心抚着她的脸颊,嗓音又低又沉,“可我喜欢这样的你。” 空气里似乎有股甜丝丝的味道,南湾欲笑又颦,“甜言蜜语,假惺惺。” 慕瑾桓勾了勾唇,捧起女人的小脸,同时,低头,吻住她的唇。 相濡以沫,最古老的誓言。 旖旎而深长的吻结束,他打开蓄着笑意的黑眸,“这样还觉得我假惺惺吗?” 男人的目光太过灼热,南湾呼吸紊乱,不自然的移开视线,低下了头,闷闷的哼了一声。 听在慕瑾桓耳里,满是小女人的娇俏。 只觉得心脏很柔软。 生活和婚姻似乎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过去那些绵长的孤独和艰难,他已经不怎么能回忆起来了,有了她,缺失的那一块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 回到青城后,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他们是一类人。 因为求而不得的爱人,因为爱而不亲的家人...... 孤独成疾,无药可医。 至于为什么会想娶她? 可能......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会忍不住想要去靠近,想要给她一个拥抱,想要给她一个家。 良久,南湾听到他这么问她,“会不会打领带?” 她又不用系领带,也没有需要她贴心帮忙的慈爱父亲,这种技能怎么可能会...... 昂起头,看着他,眼尾处的那颗浅浅的美人痣是灵动的美,“应该要会的吗?” 慕瑾桓凝着那双藏着满天星辰的眼睛,心里想着,要等多久,他才能看到为他而闪动的光芒。 指腹摩挲着女人的下颚,不紧不慢的说,“以前不会没什么,结婚了还不会,就有点什么了。” 意味深长。 南湾想了想,试探着问,“会显得我很不体贴?” 慕瑾桓棱角分明的五官从走进书房开始就是温和的,此刻也是。 勾了勾唇,缓缓的说,“还很不贤惠。” 南湾虽然觉得他是在胡说八道,她会不会系领带除了他谁能知道,没有任何场合是需要她表演系领带,来显示两人不被大众所看好的婚后生活是甜甜蜜蜜的。 但也没有戳穿,笑了笑,妥协,“那我明天在网上找个视频学学吧。” 慕瑾桓挑了挑眉,“有现成的实体教学,还需要去网上找?” 说着,便把靠在胸膛上的女人拉远了一点距离,将脖子上本就松松垮垮的领带彻底解开。 修长的手指绕动着领带,为她完整的演示了一遍。 结束以后,目光看向她,建议道,“试试?” 南湾没应话,眉眼之间是轻柔的,调整了自己的坐姿,身体面向男人坐着,抬手重新解开了他刚系好的领带。 并没有立刻开始,而是先在脑海里回忆了一遍男人的手法之后,才慢慢绕着手里的领带。 完成之后,抬眼,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猝不及防就跌入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面全是她的影相。 是难以抗拒的心悸。 每当这个时候,南湾总觉得自己一下秒就会溺死在那一汪深潭里。 为什么会动心呢? 可能,是因为她从未被人用这样深沉的目光看过,又或者,是......命运。 良久,轻轻笑着问,“很难看吗?” 慕瑾桓从头到尾都没有去看她是怎么打的领带,目光一直都在她的脸颊上,她认真的模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撩人心弦。 听到她的话后,薄唇带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嗓音低沉有磁性,“没有镜子,我也看不到,你觉得好看,那就是好看的。” 南湾觉得自己坐的地方不太合适,动一下仿佛都能碰到男人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之前的注意力一直在怎么系领带上,现在精神闲下来了,总觉得怪怪的。 低头,不自然轻咳了两声,拉开男人环在腰肢上的手臂,重新坐在了沙发上。 为了掩饰耳根的潮红,将勾在耳后的长发拨到肩前,随口问着,“你以前也是这么哄你那个未婚妻的吗?” 正文 142.如果我一直留在青城,也许就能早点把你娶回来。 慕瑾桓没有回答,而是缓缓的反问,“可以开始交换问题了?” 南湾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他从不逼着她说不愿意说的过去,每一次都是互相交换问题,这样的平等,比任何一种方式都更能让她接受。 只要他稍微动用点关系查一查,从她出生开始到今天这二十六年,发生的事情就都会知道,但他没有这么做。 所以,她也不排斥。 女人温软的身体离开了怀抱,慕瑾桓虽然觉得空落落的,但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 否则,她再在怀里动两下,可能就有反应了。 昨晚做了什么他很清楚,早上他被生物钟叫醒的时候,怀里不着寸缕的女人皮肤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用‘触目惊心’四个字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即使他给她穿上了睡衣,她也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睡的很深。 所以,就算是他想要,也不能是现在,得让她缓缓。 拉过女人细嫩的小手放在掌心,一握一松,丝毫不觉得无趣,不疾不徐的问着,“为什么会喜欢陆离?” 南湾听到这个问题后,并没有觉得意外,在客厅的时候,他的意思就已经很明显了。 精致的眉眼之间没有什么波动,很平和,“爱情这个东西,哪有什么原因。” 如果能知道为什么,也就不会开始了,陆离对南风一见钟情后的这些年,她可能过得也没有那么辛苦。 慕瑾桓的目光落在女人手指间的婚戒上,俊脸温和,缓缓的道,“总是有些蛛丝马迹可以寻到的。” 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戴着婚戒的那只手和她的手掌心相对,然后他修长的手指穿进她的指缝里,十指相扣,再松开,再重复一遍刚才的动作。 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像是找到了一样新鲜的玩具一般。 南湾任由他摆弄自己的手,目光淡淡的落在地毯上,像是在思索一个合适的叙述方式。 过了许久才慢慢开口,“陆离以前住在南家隔壁,我们从小就认识,小时候我不太爱说话,遇到沈之媚之前,我只有他这一个朋友。” 她说起这些的时候,心里很平静,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被匆匆岁月带走的童年,只要她想,好像每一幕都能清晰出现在脑海里。 “我很少去学校的那两年,他每天晚上都会悄悄爬到我卧室窗外的那一颗大树上,叫完我的名字之后,也不说话,就一颗一颗往我的房间里丢糖果。” “那段时间,除了我哥,我就只有他,很多次我在房间里,都能听到他被陆叔叔揪着耳朵教训的声音,就没那么害怕睡觉了。” 慕瑾桓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在她开口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等到真的亲耳听到的时候,他竟然发现心底涌出了一股陌生的情绪。 有心疼,但更多的,是从未有过的嫉妒。 身旁的女人靠在沙发上,嗓音跟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听不出异样。 只是散落的长发将她的小脸隐在阴影里,低垂着眼眸,所以他看不到里面是不是藏着数不清的怀念。 黑眸深如一汪幽潭。 南湾似乎是察觉到了男人的情绪变化,主动向他依偎了过去。 很多事情,他既然问了,她也就不想再瞒着。 精致的脸庞是温婉恬淡的,“后来,我的家变得不像家,陆家也从清风别墅区搬走了,我和陆离也失去了联系,没再见过面。一直到初一的时候,竟然在新生欢迎会上看到了他,在那之后就我们一直是同班,初中三年,高中三年,他都是我的同桌。” 学生时代的爱情能简单到什么模样? 连作业本放在一起,都会觉得是甜蜜的。 对南湾来说,陆离是她灰暗青春里最耀眼的光亮,比起爱,可能更多的......是习惯。 ‘习惯’这两个字有可怕? 是深入骨髓。 所以,在陆离遇到南风的时候,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失落感,才会让南湾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丢了,食不知味,看不到光。 说完这一段话之后,慕瑾桓等了很久才听到她这么说,“我会喜欢他,可能是因为......他给了我别人从未给过的温暖。” 修长的手指勾起女人的下巴,低头,薄唇吻在她的额头。 那吻很轻,如同蒲公英被春风带离叶柄,随风飘荡,风停后,缓缓的落在水面上,连一丝水纹都不曾激起。 黑眸深邃如海,嗓音低沉的得如同砂石划过磨盘一般的,“如果我一直留在青城,也许我就能早点把你娶回来。” 南湾只是笑,精致的眉眼之间满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慕瑾桓凝着女人笑意绵绵的眼眸,胸口堵住着那一团沾了水的棉花似乎变小了。 眉宇之间的烦闷淡了几分,粗粝的手掌揉乱她的长发,才舒服了些,嗓音沉沉,“换你。” 南湾很是无奈,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抬手理了理蓬蓬乱的头发,才问道,“你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会跟那位方小姐订婚?” 虽然那位方小姐已经嫁人了,但媒体报道过的跟他有牵扯的女人,似乎也只有那么一个。 慕瑾桓身上无波无澜,淡定的陈述,“纪爷爷是把我当纪家子孙对待的,公司和整个家都交到我手上,当然不会允许我对晚晚有那些心思,所以才会跟方家定了亲。” 在纪老眼里,慕瑾桓和纪晚夏就是亲兄妹,不光是纪老这么以为,安城所有人都是这么以为的。 所以,当纪老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感情,不再是兄妹亲情那么简单之后,便跟慕瑾桓提了和方家结亲的想法,慕瑾桓是何等聪明的人,纪老即使不明说,他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豪门世家,商业联姻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慕瑾桓没想过和自己的妹妹纪晚夏有什么,只是想保护她,让她远离社会里的肮脏和丑陋,做城堡里无忧无虑的公主。 纪晚夏会嫁人,他也会结婚,反正娶谁都是一样的,就答应了那门婚事。 南湾又问,“那为什么又悔婚了?” 男人的话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说完了始末,和她那些细枝末节相比,简直是太没有内容了。 慕瑾桓俊脸沉静,淡淡道,“我惹上官司,被判了刑,方家也是安城有头有脸的世家,也只有那么一个女儿,自然舍不得她受委屈。” 惹上官司,被判了刑...... 他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嗓音没有停顿,也没有任何波动,就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一样。 南湾抬眸去看他,没有说话,抬手抚过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最后停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之间。 弯唇浅浅的笑着,撇了撇嘴,脸上做出颇为嫌弃的模样,“那方家真是没眼光。” 慕瑾桓捉住女人的手,送到唇边吻了吻,淡笑着说,“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像慕太太这样慧眼识珠,酒会上那么多青年才俊,却一眼看上我。” 南湾,“......” 她算是看清楚了,这个男人看着成熟稳重,淡漠疏离,实则却是十足的腹黑强势加闷骚,偶尔还有一些流.氓的作风。 只是这副冷峻坚毅的皮囊将那些掩饰的太好,如果不是每天都睡在一张床上,她也不会有这样的发现。 ———— 周姨做好晚餐的时候,赵樱也将地板擦的干干净净了,包括次卧,她也收拾整齐了,床单被罩全部更换清洗,晾在阳台。 周姨看着赵樱依然不太好的脸色,关心的说,“小赵啊,你回屋歇一会儿吧,等先生和太太用完餐,我做好咱们俩的饭,再叫你出来。” 这么久以来,小赵都没有做过这样累的活儿,很反常,但她又不知道到底反常在什么地方。 赵樱将散在额前的头发勾到耳后,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嗓音嘶哑,“我不累,就是在屋里待久有些闷,所以想去外面透透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顺便去超市把补血粥需要的食材买回来。” 她不能让自己闲下来,只有连续不断的找事情做,她才不会陷入那惶恐不安的沼泽里。 周姨以为她是在为昨晚的事情的内疚,便劝道,“那碗汤你是不小心打翻的,又不是故意的,先生和太太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赵樱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淡漠阴佞的眸光,没有多余的精力跟周姨打马虎眼,只是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后,便拨开她的抚在肩膀上的手,回房间拿了件外套就出门了。 周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上楼到书房去叫夫妻俩下来吃饭。 餐桌上。 南湾下午那顿饭吃了很长时间,到现在也才过了不到三个小时,完全不饿,所以她一口都没有动。 一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腮,一手拿着筷子给男人夹菜。 像是在随意聊天似的问,“你不是特别讨厌孩子......吧?” 闻言,慕瑾桓抬眸,看向对面的女人的眼神意味深长,“要看是谁的孩子。” 南湾怔了片刻,才移开视线,抿了抿唇,低声说,“我嫂子元旦前后会出国,把嘉树留在南家她不放心,想让我帮着带几天。” 慕瑾桓咽下口中的食物,喝了口汤之后,问,“他能自己睡觉吗?” 他不讨厌小孩,不管是活泼好动的慕轻轻,还是懂事乖巧偶尔调皮的南嘉树,他都不讨厌。 但是......如果是住在一起,仅限于可以自己独立睡觉不需要人陪的小孩。 南湾知道男人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杂音,但嘉树才三岁,就算是懂事,也不能保证完全不会闹。 更何况,嘉树的起床气还蛮严重的。 看着对面的男人,眉眼温婉,缓缓的说,“在家的时候是可以,但到了陌生的环境,他一个人睡会害怕,我陪着他应该不会闹的太厉害的。” 慕瑾桓放下了筷子,用纸巾优雅的擦了擦唇角,手臂搭在餐桌上,修长的手指缓而慢的敲打着桌面。 深邃的眸沉静如往常,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只是低沉的嗓音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意思,“意思是,他待几天,你就会陪他在侧卧睡几天,我一个人睡?” 本来是不讨厌的,现在就说不准了。 这一次,南湾听懂男人的话了,耳根有些发烫,“那总不能我们三个人都睡在一张床上吧,嘉树虽然不讨厌你,但应该不太愿意跟你睡在一起。” 慕瑾桓面无表情,薄唇微抿,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才淡淡的说了两个字,“两天。” 南湾不解,“什么?” 慕瑾桓喝了两口茶以后,看向女人的目光恢复了沉静,缓缓的说,“不管你嫂子去多久,你都只有两天让嘉树适应这里的时间。” 南湾很无语,但他能这样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她不能再得寸进尺,“......哦。” 上楼之前,南湾去了厨房,跟周姨说,“明天的早餐让小赵做,周姨你帮我去我以前住的地方拿点东西过来。” 周姨放下手里的碗筷,转身过身,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渍,问道,“太太您急着用吗,要不我现在就过去取?” 南湾笑了笑,“不急,还挺远的,晚上打车不安全,白天再去。” 周姨点头,“好的。” 在南湾转身上楼之前,又叫住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去找只笔,麻烦太太把公寓的地址和需要拿的东西写给我,年纪大,怕忘了什么耽误太太的事。” 南湾顿了顿,脸上是温婉的笑,“好,我在客厅等。” 她只是找个借口把周姨支开而已,并不是真的要用什么,等周姨拿了笔和纸,她写完地址后,就随意写了几样公寓里好找的物品。 周姨确认了一遍之后,由衷的赞赏,“太太您写的字真好看。” 医生的字多半都是极其潦草的,很多次她去医院看病,医生开的药方她一个字都不认识。 可太太写的字很清秀端正,就像是书店里卖的字帖一样,一笔一划都是清晰的。 看来,字如其人的说法,是有道理的。 南湾把笔帽盖好,递到周姨手上,笑了笑,没说话。 回到卧室的时候,慕瑾桓已经洗过澡了,挺拔的身姿松松垮垮的挂着件黑色的浴袍,正坐在沙发上接电话,短发还滴着水。 和之前并没有任何不同,无论是家具的样式还是摆放的位置,都没有任何改变,但所有的东西确实都是换过了的。 在衣柜里找了件睡衣,走进浴室之前,她听到他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你待着别动,我让助理马上过去。” 关门的动作顿了顿,但很快恢复。 打开花洒调适温度,温水落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将门外男人打电话的嗓音彻底盖了过去。 漆黑的环境下,余清露抱着被子蜷缩在床上,低低的声音带着哭腔,“慕桓,这里好黑,还有奇怪的声音,我很害怕。” 她搬进阔别了十几年的老宅的第一天,就停电了,没有保姆,只有她一个人。 长发凌乱的散着,脸色很苍白,满怀希冀,“你......你不能过来帮我把灯修好吗?” 慕瑾桓的视线落在浴室的磨砂玻璃上,深邃的五官沉静如水,缓缓的说,“清露,我结婚了。” 余清露抓着头发,像是所有的悲伤和害怕都压在她身上,声线极低,“可是你说过,你结婚了,也会照顾我的。” 婚礼那晚,他都来了,为什么今天不能来? 她没有生命危险,以后她有麻烦,过来的是不是都是他的助理? 难道还要割一次腕,或者......跳楼? 慕瑾桓的黑眸沉敛幽深,眉宇之间没有太多的波动,嗓音低沉,“修电路不是非得我不可,刘安会帮你全部修好,确定不会出故障后再离开。” 余清露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想见他,想得快要疯掉。 目光变得涣散,开始绵长的低喃,“慕桓,在青城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没有朋友,也没有父母,你的助理只是听命办事的机器人,他不会关心我,只会用奇怪的眼神看我,觉得我有病,觉得我可怜......” 即使不漏声色,她也可以察觉到。 “清露,刘安受过专业的培训,他清楚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即使知道了什么也会烂在肚子里,”慕瑾桓停了片刻,“你没有病,只是做了噩梦睡不好,精神不太好而已。” 余清露手上的力道加重,拉扯着很多发丝脱离头皮,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疼,声音越来越哽咽,“我很害怕,慕桓,你......你就过来一个小时,好不好?” 说道最后,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乞求。 她曾经是那样骄傲的人...... 慕瑾桓深入幽潭的眸有了一丝波动,但也仅仅只有一秒,抬眼的瞬间,消失殆尽。 透过磨砂玻璃,他似乎能看到那抹窈窕的身影。 冷峻的五官是温和的,嗓音又低有沉,“我不想她不高兴。” 余清露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埋首在臂弯里,牙齿咬着手臂,哭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个小时后,刘安到了别墅门口,拿着备用钥匙开了门,和下午的气氛完全不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竟有些阴森森的恐怖感。 打开手电筒,按照慕总的吩咐先去余小姐住的房间里看看情况。 敲了四次门,都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斗胆握上门把手,转了半圈,把门推开一点缝隙。 没有往里走,也不敢贸然用手电筒去照射,什么都看不见,却能听到类似于大风刮过玻璃时,发出的那种‘呜呜呜’的声音。 声音很小,很像日本恐怖电影里的音效。 有些瘆得慌。 清了清嗓,用力掐了一下大腿给自己壮胆,恭敬的问,“余小姐,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余清露蜷缩在被褥里一动不动,淡淡的说,“把电路修好,一盏灯都不许开,你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 嗓音是沙哑的,但没有半点害怕的意思,和之前在电话里的她截然不同。 刘安摸了摸鼻子,也不敢多问,确认人没事就可以了,“好的,我尽快修好。” 关上房门,重新打开手电筒,开始检查电路故障。 他原本以为是电路老化,但其实就是跳闸了,没有其他的问题。 确认所有房间的灯都是完好的以后,才又一盏盏的关掉,走出别墅的时候,松了一大口气。 摸了摸额头,全是冷汗。 当真不是他胆怂,只是这位余小姐似乎...... ———— 南湾洗完澡,在吹干头发之后,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拉开浴室的门。 并没有直接往沙发上看,而是低着头,停顿了片刻,才慢慢的抬头。 他还在...... 她不知道自己这莫名其妙的胆怯是从哪里来的......没有任何踪迹可寻。 沈之媚说的没错,她确实变怂了。 慕瑾桓看着怔怔的站在浴室门口的女人,似笑非笑的说,“我还以为,你在里面睡着了。” 南湾不自然的移开视视线,抬手将长发撩到脑后,嗓音清淡,“我不是走哪儿睡哪儿的物种,如果洗个澡都能睡着,那我可能早就被医院开除了。” 她现在的睡眠质量是好了一些,但也至于能睡在浴室里。 慕瑾桓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手机屏幕,慢慢的转动着机身,长腿交叠,睡袍松松垮垮,露出了壁垒分明的腹肌,整个人都是慵懒闲适的。 看着女人纤细的身体从身前经过,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和他身上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薄唇带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你知道,你进去多长时间了吗?” 从他给刘安打完电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南湾绕到靠近落地窗的那一侧,掀开被褥躺上了床,“女人洗澡护肤很麻烦的,我看你洗过了,所以就慢了点。” 闻言,慕瑾桓低低的笑了两声。 起身,把手机放在桌面上,迈开长腿走到大床边,脱了睡袍躺进被褥。 长臂扣着女人的肩,将她揽进怀里,抬起她的下巴,动作是强势的,不许她逃避。 嗓音是是笃定的,“你又在说谎。” 正文 143.一个多月大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没有的关灯,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她每一个表情的变化。 男人清冽的气息随之拂在眼鼻上,南湾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他那灼灼的目光就落在脸上,仿佛要剥开她的皮囊将她看穿一般。 藏在被褥里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打定了主意装傻,“关灯,睡觉。” 慕瑾桓皱眉,嗓音很不悦,“你白天睡了很久,这么早就困了?” 南湾睁开眼睛,看着男人微沉的俊脸,闷闷的心情突然就变好了。 弯唇笑了笑,“明天要演的戏很考验演技,我又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员,随时随地都可以信手拈来,当然要养足了精神,才能超常发挥。” 闻言,慕瑾桓的眸色变深了一些,大掌覆在女人平坦的小腹上,没有动,隔着薄薄的真丝睡衣,像是在感受什么似的。 说出口的话隐着一层深意,“‘假的’没了,说不定......‘真的’就来了。” 昨晚他没有做措施,两人都很清楚。 南湾收起笑,眉眼温婉宁静,嗓音平淡无波,“顺其自然吧。” 慕瑾桓是靠在床头的,从他的视线看去,能隐约看到女人睡衣领口露出的丰盈,旁边还有昨夜留下的痕迹。 喉结滚动,下腹一紧。 借着关灯的动作移开了视线。 “要顺其自然,你就不能背着我偷偷吃药,如果被我知道了,”粗粝的手掌抚上女人修长美丽的天鹅颈,动作是危险的警告,嗓音却是温和的,“就掐死你。” 男人的手腕上还缠着纱布,扫过光洁的肌肤,让南湾觉得很痒。 忍不住啧啧出声,“你竟然这么残暴......” 当过兵的男人,身上多少都带着一股子血性的,即使他一贯以沉稳疏离的矜贵先生形象示人。 融在黑暗的眼睛眨了眨,“如果哪天我惹你生气了,你会打我吗?” “我看着像是会家暴老婆的人?”,“从今天开始,你惹我生的气,我会在床上尽数讨回来。” 男人的动作太突然,力道也不小,南湾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按住他欲继续作恶的手。 秀眉微蹙,“你最近说话越来越没下限了,被霍亦寒传染了吗?” 慕瑾桓嗤笑,“你挺了解他?” “霍公子花名在外这么多年,我就算是再孤陋寡闻,也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不知道。” 跟霍亦寒有过绯闻的女人,也许都能绕着青城排一圈,只要他一天不结婚,就会不断有姑娘贴上去。 为了钱也好,为了霍太太的位置也好,又或者是为了他的人。 这些都是理由。 她知道,许墨一更清楚。 几秒钟之后,她听到他这样的话,“他说大多数的女人都喜欢这种,我就试试。” 莫名戳中了南湾的笑点。 然后,清脆灵动的笑声便响在卧室里,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 她是开心了,但慕瑾桓的脸色却不好了,只是在黑暗的环境下,看不到。 如果开了灯,南湾可能又会开始笑。 她竟然会觉得一个三十四的老男人......有点萌? ‘萌’这个字出现在南湾脑子里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的神经出问题了。 但是,好像就是这样啊。 等到怀里的女人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慕瑾桓的脸也快黑的和夜晚并存了,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笑够了?” 南湾顺了顺呼吸,嗓音很软,“我不喜欢他那种,慕先生还是恢复正常吧。” 闻言,慕瑾桓侧过身,寻到女人的下巴,狠狠的咬了一口,嗓音是极致的不悦,“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你还当真了?” 南湾吃痛,往后缩着身体,顺着男人的话回答,“我没当真,也是跟你开玩笑的。” 他慕瑾桓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把霍亦寒那明显是调侃的话当真。 所以......他确实是闷骚型。 慕瑾桓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闭了闭眼,将人按在胸膛前,不让她乱动。 嗓音淡淡,“睡觉。” 南湾推了推男人炙热的身体,纹丝不动。 有些无奈,不懂他为什么非得这么睡,明明他也不习惯。 低声说,“你这样我睡不着,你也很不舒服,不是吗?” 慕瑾桓眉目不动,缓缓的反问,“昨晚你怎么不说睡不着?” 南湾,“......” 闭眼,睡觉,不说话。 ———— 周姨在起床之后,忽然想不起来,昨天南湾写给她的纸条被放在哪里了,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找到。 所以,早餐是赵樱一个人做的。 补血粥里放了红枣,南湾即使不喜欢,也勉强吃了几口。 慕瑾桓今天不急着上班,也在家吃早餐,除了粥,每一样都动过,但也只是尝了尝,显然是不合口味。 最后只有那杯咖啡喝完了。 整个过程,赵樱都在厨房里待着,那两人都没有叫她出去伺候,她紧绷的神经却没有丝毫松懈。 前天晚上她眼皮都没有合过,昨晚勉强睡了一两个小时,睡眠严重不足,精神还是高度紧张的状态,每顿饭也只吃了几口,所以她的脸色很不好。 即使化了妆,也依旧没能盖住眼底的黑眼圈,反而更显苍白。 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 直到关门的声音响在耳畔,她提着的心才放下一些,手还沾着水,也没有擦干,直接抱住了嗡嗡作响的脑袋,顺着墙壁一寸一寸滑到地面上坐着。 闭着眼睛,缓了好久才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起身去餐厅收拾碗筷。 别墅里只有她和那只讨人厌的狗,再没有其他任何声音,安静的让人窒息。 赵樱收拾好厨房,准备打扫客厅的时候,巴顿咬着毛球从后院跑了进来,一路上了楼,脚下沾着的泥全部都印在了地板上。 她气极,却没有任何精力抱怨,只能认命般的重新把楼上楼下的地擦一遍。 赵樱将所有的事情做完以后,周姨也回来了,中午她没有吃饭,直接进了房间。 许是那两人都不在家,她紧绷的神经松懈了几分,躺在床上的时候,竟然睡着了。 周姨看得出来赵樱不太舒服,也就没有去打扰她睡觉,在房间里做自己的事情。 直到下午三点,程世蓉出现在别墅,身后还跟着两个带着金链子的彪型壮汉。 周姨站在这位强势精明的慕夫人面前,微微弯着腰,是极其恭敬的,“夫人,先生和太太都去上班了,需要我打电话给先生吗?” 这样的阵仗,她不会以为慕夫人只是来喝茶的。 程世蓉锐利的目光在客厅里扫了一圈,怒火在心底翻涌,但她早就在商场上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脸上依旧是雍容华贵高高在上的姿态。 问,“赵樱呢?” 周姨的手交握在身前,始终恭敬的低着头,心底的不安越发的浓烈。 不敢迟疑,连忙说,“在房间里,我去叫她。” 赵樱是被一阵摇晃给弄醒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脑子还是混沌的,肿胀的眼皮很重。 好不容易睡着了却被吵醒,很烦躁,嗓音是嘶哑的,“周姨,你干什么?” 周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直接掀开被子,将人从床上拉起来,“小赵你快把衣服穿好,慕夫人亲自上门来找你了。” 闻言,赵樱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眼睛睁的极大,慌乱和害怕都在眼里。 混沌的大脑被周姨的催促声带回现实,连忙起身,腿有些软,双脚落地的时候,几乎是跪倒在地面上的。 膝盖磕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很大,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只觉得浑身发冷。 周姨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架着赵樱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哎呦喂,小赵你清醒点,可不能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出去,快把头发重新绑一下。” 赵樱牙齿紧紧的咬着嘴唇,睡觉的时候没有脱衣服,穿的是毛衣,没有被压出褶皱,不需要换。 动作僵硬的整理好头发,握上门把手的时候,手是颤抖的。 周姨去餐厅泡了茶,放在茶几上后,恭敬的退到一旁。 赵樱低着头,牙齿战栗磕碰,几乎盖住了她的声音,“夫......夫人。” “啪!” 响亮的巴掌声响在安静的客厅里,所有人的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程世蓉扬起的手落下,眼尾处的皱纹因为生气而更加的明显,声音温怒,“你胆子不小,竟然敢自作主张。” 赵樱的头被打得偏到了一侧,苍白的脸上很快就显出了红色的巴掌印,但她连碰都不敢碰一下,直接跪在了地面上。 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的滚落,顺着下颚滴在名贵的木质地板上,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恐惧。 声音哽咽颤抖,“夫人......我知道错了......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给你机会?”程世蓉冷笑,似乎连看她一眼都觉得不值得。 走到沙发上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如果你能让老天能再给我的孙儿一次生命,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她不喜欢南湾是一码事,但不代表她不喜欢南湾肚子里的孩子。 赵樱没有听懂,止住了哭腔,怔怔的问,“什......什么?” 程世蓉放下茶杯,动作是极其优雅的,但声音确是明显在克制着怒气,“医生说,我儿媳妇误食了米非司酮和前列腺素,一个多月大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顿了两秒,带着寒意的目光看向赵樱苍白的脸,说出了让赵樱惊恐无比的话,“除了你做的早餐,她什么都没有吃。” 赵樱被那寒刀似的目光吓出了一身冷汗,大脑一片空白,唯有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才能稍微集中一点理智。 想了片刻之后,忽然就明白程世蓉话里的意思。 不敢起身,跪着爬到沙发前,伸出了手却不敢去触碰程世蓉的脚,哭着语无伦次的解释,“夫人,我是冤枉的,我没有做过,不知道你说的那两样是什么东西......早餐我都是按照太太和先生的喜好做的,没有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信您可以让医生来检查,对,让医生来查!夫人您相信我,我真的是冤枉的......” 程世蓉并没有阻止她,可是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忽然说不下去了。 就算是查,也得要证据啊。 两人吃剩的早餐早就倒进垃圾桶,被垃圾车拉走了,她要去哪儿里把证据找回来..... 程世蓉只是以为赵樱在心虚,比起赵樱那没有任何说服力的话,她更相信自己的儿子和医生。 余光看向一旁的周姨,沉声问,“周姨,你每天都跟她同吃同住,难道没有发现什么吗?” 周姨起初是一头雾水,可听完两人的整个对话之后,就明白了。 太太的孩子没了...... 忽然很后悔早上没有把早餐做完再走,让心思不正的赵樱钻了空子。 这小赵心思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以为只是年轻小姑娘一时贪图富贵,妄想飞上枝头,最起码本性还是善良的,却没想到心思如此歹毒。 不为人父母,就不会懂得失去孩子的痛苦,而周姨曾经亲身经历过,心里的痛远比身体上的痛要重百倍。 此时恨不得上去替太太给她两巴掌,即使再气愤,她知道自己只是个佣人,没有这种权利。 走到程世蓉面前,不添油加醋,也不刻意隐瞒,自己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夫人,小赵这两天总是魂不守舍的,特别反常,很多时候我叫她她都听不见,恍恍惚惚像是丢了魂一样,我以为她只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所以就没有往这方面想。” 程世蓉看向赵樱,“你还有什么话说?” 赵樱面如死灰。 此时此刻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死死的抱着程世蓉的脚,目光里满是仇恨,“夫人,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怀孕!她是故意陷害我的,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过......” 周姨顿时气急,上前为南湾抱不平,“小赵,太太平日里对你那么好,你这么说话良心过得去吗?” 赵樱眼里心里都只有被追债的人带走的下场,根本没把周姨的话听进耳里,脸上的妆早已哭花,黑色的眼线顺着眼尾淌下,狼狈又凄惨。 目光悲戚,却说不出任何有用的证据,只能不断重复着,“夫人,我没有骗您,我真的是冤枉的!” 程世蓉拨开赵樱的手,拿了张纸巾擦了擦手,缓缓的说,“怀没怀孕不是你说了算,我儿子不会糊涂到被一个女人玩弄的地步,而且诊断的医生是我多年的好友,如果照你的话来说,他们是合伙演戏来骗我的?” 赵樱连忙摇头,“可是我......” “行了!”程世蓉厉声打断她的话,用眼神示意站在客厅中央的那两个壮汉,“从现在开始,这个人跟我就没有任何关系,她欠你们的钱,我也不会帮她还一分,你们按规矩办事就好。” 两个壮汉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迈步去将跪在地面上的赵樱拉了起来,控制在手里,另一人上前,对程世蓉说,“慕夫人,那我们就不打扰您了。” 程世蓉是生意人,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家庭主妇,这种有黑道背景的人,手段和势力都不容小窥,更何况他们多得是不怕死的人。 因为她面子才会这么久都没有动赵樱,这一次,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点了点头,“慢走。” 赵樱几乎是被拖着离开别墅的,激烈的叫喊声在客厅里都激起了回音。 周姨看在眼里,就算是有那么一点点怜惜,也被赵樱那么歹毒的心给压下了。 关上门后,走到沙发前,恭敬的说,“夫人,我很愧疚,没能照顾好太太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辜负了您的嘱托。” 程世蓉叹了口气,赵樱的嘶喊声让她的头有些疼,药不在身边,不得不用手按着太阳穴。 现在发生的事情,和她的本意背道而驰。 她介意的只是南湾的名声,不想跟自己的儿子撕破脸,所以才会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想要让南湾自动离开慕桓。 可没想到...... 嗓音也失去了凌冽,淡淡的开口,“等少夫人出院,你多做些补品给她,把她的身体调理好。” 周姨连忙应道,“好好好,太太的身子本就不太好,这一次肯定是伤了元气,以后我会多注意。” 程世蓉靠在沙发上,不再是盛气凌人的姿态,缓缓的说,“等慕桓回来,你告诉他,这一次......这一次是我不对。” 接到电话后,她没有去医院,原本以为对那未曾谋面的孙儿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可得知消息的时候,她竟然有种控制不住的心痛。 她要守护的东西太多,除了自己的丈夫,没有人会理解,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无可奈何的决定都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来。 第一次觉得,是她做错了。 周姨见状,连忙把桌上的茶递到程世蓉手边,两人的实际年纪差不多,看起来却好像差了十几岁。 慕先生在几个月前刚回到慕家的时候,新闻上铺天盖地都是关于他的报道。 她虽然不关心娱乐,但毕竟是在慕家工作的佣人,多多少少都了解一些。 一边扯了纸巾将地板上赵樱留下的眼泪擦掉,一边为程世蓉宽心,“夫人,先生是您辛辛苦苦怀胎九月生下来,母子连心,即使是有误会和隔阂,也总有解开的一天。” 程世蓉听着,温热的茶水入腹,缓解了心底的烦躁。 英气的眉眼少了几分锐利,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道,“但愿如此吧。” ———— 医院。 慕瑾谦从院长的办公室里出来后,直接往南湾所在的病房走了过去。 这里不是他工作的医院,但现任院长是他的恩师。 电梯到达之后,左拐第三间,就是南湾的病房。 敲门。 进去之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南湾,心里默默竖了个大拇指:被医药事业耽误的奥斯卡影后啊! 随后看向慕瑾桓,朗润的眉目温和如往常,“嘴都封好了,你该工作工作,该陪老婆陪老婆,我还有事,就先走。” 慕瑾桓欣长挺拔饿身体立在床边,点了点头,嗓音低沉,“辛苦大哥。” 慕瑾谦不甚在意的应了一声,迈开长腿,拉开房门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了,回头说,“你先别走,爸一会儿会过来。” 闻言,慕瑾桓沉稳淡漠的眸没有太大的波动,似乎是早就料到一般,“嗯,我今天不去公司。” 门被带上。 南湾重新坐了起来,躺了大半天,浑身都是酸疼的,“睡觉怎么比上班还累?” 她也算是体验了一次演员的辛苦。 即使是例行公事,下午南家的人也会来几个,只要想到姜小曼那幸灾乐祸却假模假样的嘴脸,她就有些烦。 慕瑾桓看着女人皱巴巴的小脸,眉宇之间蓄起了淡淡的笑意,嗓音低沉有磁性,“再装两天,就带你回家。” 如果深究的话,也许能从那沉静的眸里捕捉到一丝丝宠溺。 南湾不知道慕夫人会怎么对待赵樱,当初慕夫人看她的时候,眼里的不屑和厌恶都明显至极,会同意婚事就是因为她怀孕了,单从这一点,就可以知道慕夫人的心底是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子的。 所以慕夫人把赵樱安排到他们身边的目的,绝对不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南湾靠在枕头上,低垂着眼眸,身上穿着病号服,精致的脸庞此时显得有些寡淡。 低低喃喃的问,“我是不是很可怕?” 慕瑾桓沉默了片刻。 迈开长腿,走到床边,俯身,将女人的小脸捧起。 沉敛幽深的眸锁着她的眼睛,嗓音又低有沉,“她是自作自受,你也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如果这是可怕,我只会比你更可怕。” 带着一股能安抚人心的温和。 男人清冽的味道萦绕在鼻端,南湾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脸,那莫名的恻隐之心似乎被掩盖了起来。 弯唇笑了笑,声音很低,但是轻快的,“明明是你撒的谎,费力圆谎的却是我,真是没天理。” 正文 144.夫妻是一体的。 他本来就是张喜怒不形于色的扑克脸,一句话都不用说,就能让人心生畏惧。 日理万机的男人抛下所有的工作留在医院照顾她,就足以显示出失去‘孩子’的痛苦。 而她就不一样了,要身体虚弱,要说话无力,还得脸色苍白……考验的不仅仅是演技,还有化妆的技巧,既要自然看不出痕迹,还得让自己‘苍白虚弱’,很不简单。 慕瑾桓皱眉,粗粝的手指捏了捏女人脸颊,“我做的事你都有一半,还想撇清?” 南湾拨开他的手,嗤笑着反问,“夫妻是一体的,我能撇到哪里去?” 夫妻是一体的…… 慕瑾桓听到这六个字的时候,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扫过一般,柔软的不像话。 淡淡的百合香似乎全部集中在了他周围,淡化了那让人望而生畏的冷峻。 慕历北来医院看南湾的时候,带了家里厨艺最好的佣人熬的汤,没有说什么,只是嘱咐慕瑾桓要好好照顾南湾。 他不善言辞,说的最普通平淡的话,嗓音却是沧桑的。 离开之前,南湾清楚的看到,慕历北镜片后的眼睛,是浑浊湿润的。 很多夜晚,南湾都会想起,那天在茶楼里慕历北说的话,每一个字她都记得,但是到现在也没能理解他口中所说的伟大爱情。 高级病房的暖气很足,慕瑾桓脱了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把慕历北带来的保温盒拿到床边,问,“想喝吗?” 南湾双手举过头顶,抻了抻懒腰,“先放着吧,等南家的人来过了我再喝。” 她怕到时候反胃会吐。 慕瑾桓也没说什么,把保温盒放在柜子上,给了她一本书让她打发时间后,就回到沙发上处理紧急文件。 半个小时后,南家的人就来了,原本宽敞的病房顿时变得拥挤了起来。 南承智,姜小曼,还有南怀煜,一个不差。 南湾躺在病床上,听着南承智的关心,“湾湾啊,你觉得好些了没有?你们还年轻,现在养好身体才是关键,别想太多。” 是在关心她‘慕太太’的身份,还是真的关心她这个人,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南湾心底没有一丝的波动,在南承智面前维持笑意是她做了二十多年的事,不用练习,“爸爸身体不好,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 姜小曼手臂抱在胸前,余光扫过柜子上摆着名贵鹿茸和人参,冷冷的哼了一声,“人家攀上了高枝,哪里还看得上我们带来的补品。” 南承智瞪了她一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说什么。 慕瑾桓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床边,挡住了南怀煜的目光。 慢斯条理的语调充斥着阴森的底蕴,“您是长辈,有四十多年的人生阅历,还需要我来教您说话?” 以姜小曼和南湾的关系,他用的是‘您’,已经给足了面子。 闻言,姜小曼的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刚想说话,就被南承智冷厉的声音打断,“你出去等我。” 姜小曼本就不想来,她最近为了偿还从郑华才那里拿到的钱,费尽了心思,哪有功夫来医院嘘寒问暖。 咬了咬牙,狠狠的瞪了南湾一眼,转身走出了病房。 ‘嘭’的一声关门声之后,南承智尴尬的笑了两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拍了怕慕瑾桓的手臂,说,“瑾桓啊,这段时间就辛苦你照顾湾湾了。” 慕瑾桓淡漠的眼神如幽远的山峰雾景,只是站在那里,便自成一届。 深邃的五官棱角分明,彰显着与生俱来的矜贵与疏离,嗓音淡淡,“应该的,算不上辛苦。” 态度和举止都是挑不出毛病的。 南承智点了点头,随后看向病床上的南湾,一副慈爱的模样,“湾湾啊,你好好休息,爸爸就不打扰你了。” 从他们进来到现在,也不过才五分钟而已,南湾就已经觉得闷得慌了。 翻了个身,身体朝着里侧,声线很低的应了一声,“嗯。” 病房的门第二次被带上。 南怀煜两手插兜,视线落在那束新鲜的百合花上,慵懒散漫,“我有点事想跟湾湾说,慕总可以行个方便吗?” 声音低沉,但却意味不明。 慕瑾桓幽邃的眸仁渐渐凝聚暗涌,但藏的极深,旁人看不出他是喜是怒。 挺拔的身体立在病床前,仿佛身后是他最珍视的人,容不得别人窥探,“她不舒服,这个方便我行不了。” 南怀煜唇角划开的弧度,肆意轻佻,“我又不会做什么,慕总未免也太小心了些。” 慕瑾桓俊脸沉静淡漠,直接下了逐客令,“医生说湾湾要多休息,南少慢走,我就不送了。” 南怀煜看到她人没事之后,那些话说不说其实也不重要了。 低笑了一声,深深的看了一眼露在被褥外的那颗脑袋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终于清静了。 南湾像是没事人一样,从枕头底下拿出那本书,翻开了第一页,没有抬头,嗓音平淡的说,“你继续工作吧,他们不会来了。” 慕瑾桓看着女人低垂着的小脸,黑眸讳莫如深,“关于南怀煜,南泽有没有跟你提过什么?” 南湾抬头,不明所以的反问,“提过什么?” 慕瑾桓眸色沉了沉,俊脸没有一丝波动,“没什么,你看书,”倒了杯水放在她手边的柜子上,转了话题,“有没有想吃的,我让助理送过来。” 南湾合上了书,目光随着男人挺拔的身姿移动,“你怎么说话只说一半,吊人胃口。” 关于南怀煜,有什么是她要知道的? 这么多年,三哥都不住在南家,她也是住在自己的公寓里,没有特别特别重要的事,两人都不会回去。 平时见面,更不会谈论关于南家的任何事情,所以……从来都没有提过南怀煜。 慕瑾桓走到沙发上,领带的颜色是南湾早上挑的,也是她亲手帮他系好的,第二次系,手法还有些生疏,不小心就会勒得他呼吸不畅,但……他很享受。 名贵的手表在黑色衬衣的袖口露出一半的面积,反射着莹亮的灯光,西装裤包裹着的两条长腿交叠而坐,擦的锃亮皮鞋一尘不染,矜贵妥帖。 打开一份文件浏览着,没有抬头,“你现在是病人,说话不应该这么有力。” 南湾,“……” 慕瑾桓抬眸,看着面无表情的女人,不紧不慢的补充,“要虚弱一点,还要少说一点。” 对视了几秒钟后,南湾闭了闭眼,忍住了将手里的书砸过去的冲动,随手将书本丢在柜子上,滑进被褥,开始睡觉。 之后无论他问什么,她要么装没听见,要么就有气无力的发出一个音节,总之就没有说过超过两个字的话,包括两个字在内。 慕瑾桓刚开始的时候也没有在意,他看文件,她闭目养神,彼此互不打扰,气氛也算平和安稳。 等到他处理完公事之后,看到手腕上的时间,剑眉皱了起来。 已经六点多了,窗外一片昏暗。 都是加急的文件,他工作的时候很专注,她又安静的一句话都不说,他就忘记了时间。 慕瑾桓放下手里最后的一叠文件,按了按太阳穴,看向病床上的那一团,缓缓的问,“你是不知道饿,还是打算绝食?” 南湾窝在被褥里,装睡,没说话也没有动。 她要虚弱无力,不能有精神,也不能多话。 慕瑾桓修长手指还搁在太阳穴的位置,宛如雕刻般的五官是温和的,黑眸蓄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 南湾睁开眼睛,面无表情,“我不能说话,还不能躺着不动了?” 其实,她躺了大半天,已经是浑身酸麻的状态了。 但……人家都说了要她虚弱一点,不能乱动。 慕瑾桓没说话,站起身,将西装外套穿好。 迈开长腿,走到病床边,拿起衣架上的大衣,掀开被子,将小女人裹在大衣里,然后直接拦腰抱了起来。 南湾被徒来的失重感吓了一跳,本能的圈住男人的脖子,“你干嘛?” 慕瑾桓勾开房门后,脚步不停,朝着电梯口走去,嗓音不咸不淡,“这么别扭的老婆,卖了算了。” 路过的医生和护士,眼神都落在两人身上。 南湾耳根开始发烫,将脸埋在男人的胸膛上,声音小的如同蚊子一般,“你……你怎么了,我又没说话打扰你工作。” 听着似乎是不满,但实则是委屈。 “我怎么了……”慕瑾桓对旁人的目光视若无睹,站在电梯口处,嗓音平波无澜,“你先问问你怎么了?” 正是饭点,来来回回的路人很多,他这张脸太有辨识度,即使不敢光明正大的看,也都会偷偷的瞟两眼,然后捂着嘴跟同伴窃窃私语的议论。 南湾窝在大衣里,之露出了半张脸,但原本清淡的眉眼此时此刻蒙上了一层羞涩,“我不喜欢被人围观,回去。” 慕瑾桓低头,看着女人巴掌大的小脸渐染绯红,只觉得眉眼生动,活色生香。 正文 145.慕总最近好像越来越忙了。 隐着厉色的目光扫过,那些从电梯口路过的人一惊,再也不敢多看,连忙快步走远。 在踏进电梯之前,慕瑾桓低沉着嗓音说,“是回去,你别再动了。” 南湾听到男人的话,很是无语,原本想要缩回来的手却莫名又圈上了男人的脖子,紧蹙着眉头,“我不是真病,脑子还没糊涂到左右不分的地步,你这是回去的方向吗?” 慕瑾桓看了她一眼,淡定的说了两个字,“回家。” 直到被放进副驾驶,南湾还是懵的状态。 听着男人打电话吩咐周姨做晚餐,心底漾出一阵阵奇妙的感觉,像是吃了一颗棉花糖,有些甜。 光着的脚有些凉,但裹在大衣里的身体却是热的,开了十几分钟后,车里的温度升了起来,脚下是软绵绵的垫子,也就不觉得冷了。 侧首去看旁边的男人,低声问,“我们就这么回家?” 戏还没做足吧…… 慕瑾桓腾出一只手,探过去将女人散开的大衣拢好,嗓音平平,“出院手续汤秘书会办,东西她也会收拾好送到别墅。” 南湾皱眉,“你明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慕瑾桓撤回手臂,打着方向盘,嗓音平波无澜,“你不喜欢住在医院,我也不太喜欢,该演的都演了,待一天还是两天没有什么区别。” 家里更自由,只有周姨在,她不需要演戏。 南湾虽然有一米六八的个子,但偏瘦,骨头很柔软,双手环抱着小腿,把光着的脚放在座位上,整个人都是窝在大衣里的,竟有些娇小的视觉感。 嗓音清淡,“也对,反正也不会有人再来了。” 沈之媚知道她没有怀孕,也不会装模作样过来慰问她,许墨一最近在筹备画展,应该也不知道这事,肯定也是不会来的。 不工作,在医院待一天她都觉得烦。 回家更好。 遇到红灯,慕瑾桓停下车子,侧首去看窝在在副驾驶上的那一团。 女人柔软的长发没有扎,拢在宽厚的大衣领口,脸上的特效妆也掉的差不多了,皮肤恢复了原有的血色,看着倒是顺眼的多。 手臂情不自禁的探过去,修长的手指将她额前的碎发整理好,斑斓的霓虹灯,光影浮在慕瑾桓深邃的五官上,成熟淡漠的基底下更多了几分温和。 薄唇轻启,嗓音低润,“这两个礼拜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提前把你外甥接过来。” 闻言,南湾抬头去看他。 他不是不太特意她帮沈之媚带嘉树的吗? “我这么大的人,随随便便找点事情做就把时间打发了,再说,家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南湾太久没有休过长假,确实有些陌生和不安,没有想要做的事,更没有想要见的人,一天两天还好,半个月的时间…… 但她不会说。 绿灯亮起,慕瑾桓打着方向盘右转,“白天我要去公司,不能陪你,但晚上的时间全都是你的。” 最后一句,格外的意味深长。 南湾的视线不自觉的凝着他,这样的角度,男人坚毅的下颚和棱角分明的脸部弧线更添魅力,是那种经历过起起落落后,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成熟和稳重。 即使是带着荤味儿的段子,从他嘴里说出来,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妥。 南湾不是青春懵懂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白甜,自然是听得明白的。 移开视线,目光落在窗外快速后退的城市繁华夜景上,唇瓣微微上扬,音调清软,“都快要过年了,怎么慕总最近好像越来越忙了。” 慕瑾桓慢慢道,“外国人可不过年。” 南湾不是生意人,但也了解一些,慕氏是跨国公司,总部在青城,海外的分公司也有好几家。 跟外国人做生意,确实不能只按照中国人的时间表和节假日来算。 “那我明天让我嫂子把嘉树送过来,你不能闲他烦,更不能凶他。” 上了高架,慕瑾桓的车速就快了起来,俊脸没有任何变化,不咸不淡的应着,“嗯。” 到家的时候,周姨已经把饭做好了,什么都不提,也什么都不问,就怕自己没注意说到了伤心事,只是伺候两人吃过饭以后,把赵樱的被带走的经过跟两人说了一遍。 但是,关于赵樱被那追债着拖着出门前嘶喊的那些‘疯言疯语’,她一个字都没有提,都是当母亲的,无论那些话是真是假,她都不想让先生和慕夫人的母子关系越来越远。 慕瑾桓听完之后,黑眸没有任何波动,不甚在意的应了一声后,手机就响了,他上楼去接电话。 南湾还坐在餐厅里,淡淡的笑了笑,“慕桓不喜欢家里有太多人,以后就只有周姨,可能会辛苦一些,但工资会加倍,如果周姨还有别的想法和意见,可以跟我说。” 周姨见南湾什么都没有问,也就很识趣的不再提赵樱的事情了,“先生和太太对我很好,我一个人就是做事慢了一些,只要太太不嫌弃,我没有任何意见。” 能留她继续在这里做,她就已经很知足了。 南湾点了点,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依旧是温婉的笑,“快过年了,周姨你再做几天,就回家歇一个月。” 周姨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到南湾身边搀扶着她的手,有些不放心,“太太您现在身子虚弱,先生工作忙,我还是留下来吧,别的没办法帮您,但好歹能陪您说说话。” 她已经将近一年没有见过自己的女儿和外孙了,想念的紧,能回家过年自然是好的。 但……她很自责,觉得是自己的粗心和大意,才有了这次意外,虽然夫妻俩没有任何责怪她的意思,但她还是很内疚和痛惜。 周姨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上楼,南湾虽然不适应,但也没有拒绝,“周姨你放心回去过年,我歇两天就没事了,家务活儿会有钟点工来做,不用我动手。” 南湾不是第一次骗人,却是第一次觉得对一个人这么过意不去。 她不是善良的圣母玛利亚,但也不是铁石心肠,旁人对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她还算是勉强能看透。 南湾知道,周姨是真的担心她,虽然关于‘孩子’的事只字未提,但眼里的愧疚很明显。 对于周姨,她是觉得抱歉的。 周姨把南湾扶到卧室外,点了点头,不再坚持,“那好,我听太太的。” 看着南湾进屋后,才慢慢往楼下走,收拾餐厅里的碗筷。 在回房间之前,泡了杯茶送到了书房。 站在办公桌前,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先生,我想跟您说点事。” 慕瑾桓在浏览邮件,没有抬头,”你说。“ 正文 146.湾湾,我们要个孩子吧。 周姨双手交握在身前,清了清嗓,说道,“夫人下午来家里的时候,说……说这一次是她不对,还让我跟您说一声抱歉。“ 闻言,慕瑾桓滑动鼠标的动作顿了顿,幽深黑眸里的波动也只维持了一秒,很快就恢复了惯有的沉静。 淡淡的应了一个音节,继续浏览着电脑屏幕上的英文邮件。 黑色衬衣,黑色的西装裤,黑色的棉拖鞋,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如果不是亮着的台灯和电脑,他几乎都能完美的融进黑夜里。 周姨不再说什么,轻声退出了书房。 茶杯里的热气氤氲而上,让慕瑾桓的深邃的五官如同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迷雾,讳莫如深。 处理完工作上的事,回到卧室的时候,将近十一点。 南湾早已洗漱完,但没有任何睡衣,窝在沙发上用平板看电影,听到开门的声音,抬头看过去,“你忙完了吗?我帮你放洗澡水?” 慕瑾桓看着那张干净温婉的脸蛋,只觉得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似乎消散了几分,黑眸沉静,却隐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藏的极深,如果不深究,根本无从发现。 迈开长腿,一步一步的走向南湾。 修长的手指解开衬衣领口的两颗扣子,抽走女人怀里的平板扔在沙发上,然后扣住她的下巴,一言不发的吻了上去。 影片里的对话声还响在耳畔,南湾有些懵,怔怔的看着天花板,任由男人的唇舌闯进口腔,勾着她的舌缠着,绕着。 男人的吻势并不凶猛,但也算不上温柔。 直到被压进柔软的被褥,她也还没搞明白,他这一句话都不说就开始扒她的衣服是几个意思。 侧过脑袋,好不容易才从男人的攻势里逃脱,卯足了劲儿呼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嗓音又娇又软,“慕先生这是又被小人算计了?” 慕瑾桓温热的唇顺着女人的下颚迁移,一路吻到她敏感的耳后,卷起一阵旖旎。 而后抬起头,目光灼灼的凝着她,嗓音低沉沙哑,“湾湾,我们要个孩子吧。” 满满都是性感的荷尔蒙魅力。 南湾被男人这样毫不掩饰欲.望的目光看得有些慌,心脏砰砰砰的跳。 他身上穿得还是那一件黑色衬衫,除了胸口处被她刚才攥出了几道褶皱之外,处处都透着矜贵妥帖。 渐渐败下阵来,身体发软,脸颊开始染上暧昧的绯红色,抿了抿唇,声线不稳,“这……这难道是我说了算吗?又不是阿猫阿狗,想要立马就能有的。” 他不是第一次提这个事了,南湾忍不住猜测,难道……是年纪大了的原因? 慕瑾桓低低的笑,薄唇吻上女人微肿的唇瓣,带出的话音性感的一塌糊涂,“那我说了算。” 没有多余的耐心去一颗一颗地解她睡衣上繁琐的扣子,大手直接将那薄薄的真丝布料扯开,然后像是剥荔枝一样,将她剥了个干干净净。 刚刚沐浴过的身子,透着熟悉的清香,慕瑾桓体内的躁动便愈发的强烈,不再满足于唇舌交吻,他想要的更多。 男人的攻势太猛,南湾毫无招架的余地,理智和思维很快就被夺走,只剩下沉沦。 结束以后,慕瑾桓抱着女人去浴室里简单的冲了个澡,看着她白嫩的肌肤上蜿蜒着的那些青紫的痕迹,眸光沉了沉。 他明明已经很控制自己的力道了,怎么还是把她弄成这副惨兮兮的模样? 南湾很后悔之前暗自怀疑这个男人年纪大了,现在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感觉她才是年纪大了体力不支的那一个。 任由他给她换上睡衣,翻了个身,很快就睡着了。 慕瑾桓却没有丝毫的睡意,看着臂弯里的她安静美好的睡颜,黑眸里的热度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晦漠。 身体得到了极大的欢愉,但心底的深处的空洞似乎并没有被填满。 想抽根烟。 披了件睡袍,把床头的灯关掉,走出了卧室。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台灯,靠近落地窗的那一侧,光线很暗很暗。 慕瑾桓靠在沙发上,一根烟,一杯酒。 只有一个轮廓,黑眸微磕着,似乎是在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夜空,又似乎只是给视线找一个落脚点,并没有在看什么。 回到青城的日子不算长,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公司的事,她再没有说过其它的。 没有问他刚去纪家那几年是怎么过的,也没有问过他在部队里差点死掉的前因后果,甚至连他为什么会坐牢都没有问过只言片语。 而今天,却说了‘抱歉’两个字,即使不是当着他的面。 呵! 真是太讽刺。 如果她那么看重他的‘孩子’,当初为什么会因为那江湖骗子的几句话就把他送走…… 不闻不问,就像是完全断绝亲情了一般。 直到一瓶红酒见了底,慕瑾桓才起身,回到卧室的时候,没有开灯,沉重的身体躺进被褥,将背对着他的女人揽进怀里。 睡梦中的南湾低低的嘤咛了一声,并没有被惊醒,反而是向着温暖源靠近,不自觉的翻过身往男人怀里依偎过去。 慕瑾桓的呼吸有些重,在酒精的催化下,渐渐进入睡眠。 朦胧之中,南湾做了一个梦。 赵樱满眼仇恨,指着她歇斯底里的叫骂。 骂她不知廉耻,裙下之臣无数,名声坏的透透的,却还妄想跟慕瑾桓能救赎她。 骂她心肠歹毒,明明没有怀孕,却设计陷害无辜的人,迟早都会遭到报应。 骂她活该没人爱,活该没朋友,活该孤独这么多年。 最后,赵樱脸上露出诡异的笑,伸手一把将她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但是……梦里的她,是真的怀了孕。 所以,遍地都是刺激眼球的鲜血。 她就躺在客厅里,喉咙像是被扼住了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像是溺水的人突然被度入了新鲜空气,南湾惊醒的时候,大口的呼吸着,额头上全是冷汗,漆黑一片,鼻息之间是淡淡的红酒醇香,还混合着烟草味道。 伸手所触碰到的,是男人炙热的胸膛。 噩梦带来的惧怕如同潮水般褪去,明明身体上全是黏糊糊的汗,却将自己靠他更近。 听着男人的心跳声,莫名觉得心安。 凌晨五点左右的时间,南湾再也睡不着。 慕瑾桓隐隐中感觉到了什么,他的睡眠很轻,即使是有酒精的作用,他的机警也依然存有几分。 当南湾的手环抱住他的腰的时候,就醒了。 怀里的人呼吸的频率并不平稳,甚至是有些急,粗粝的手掌抚过她的额头,意料之中,掌心所触都是细细密密的薄汗。 嗓音是酒后初醒的沙哑,“又做噩梦了?” 南湾闭着眼睛,声线极低,“可能……是因为做了亏心事。” 慕瑾桓没有说话,拉开环在腰间的手,起身,开了灯。 黑眸从初醒的混沌到清明,也不过短短的几分钟而已。 打开卧室的门,然后在衣柜里找了条毯子出来,转身,将床上睡眼惺忪的女人拦腰抱了起来,出门,左拐。 天气太冷,阳台上的绿植都搬进了花房,一进门,南湾闻到的就是一股淡淡的青草香。 巴顿每天晚上都在花房里睡觉,听到动静的时候,惊觉的立刻站了起来,吠了两声,等闻到熟悉的味道之后,就安静了下来。 慕瑾桓把南湾放在摇椅上之后,回身开了灯,橘黄色的光线让整间屋子显得格外的梦幻,绿野仙踪的既视感。 而后,重新回到摇椅旁,坐下,将人揽进怀里,薄唇贴着她的耳畔,嗓音低沉沙哑,“明天如果她还来你的梦里,你就让她来找我。” 南湾靠在男人的怀里,目光落在窗外的夜空中,恐惧和闷热都已经淡去。 她知道,自己会做那样的噩梦,不过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而已。 周姨说,赵樱是被两个追债的彪型壮汉带走的,那条道上的人,除了钱,其它的都不会放在眼里。 赵樱失去了慕夫人的庇护,又没有能力偿还父亲欠下的巨额赌债,等待她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下场。 赵樱和周姨来到北岸别墅的第二天,他就已经让人查清楚了两人的底细,没有细说,但也粗略的跟她提过几句。 总结起来,也不过就是这样一句话: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从头到尾都知道赵樱是为什么而来,但他并没有直接用钱打发走赵樱,而是跟她配合,使了点手段,让慕夫人自己将人带走。 就像他说的,她和他是一样的可怕。 如果百年之后她要下地狱,只要想到他也会在,似乎就没有那么害怕了。 随着摇椅轻轻慢慢的晃动,南湾低声说着,“那怎么行,让你梦到她,我岂不是会很亏。” 花房里的温度比卧室要低,慕瑾桓担心她着凉,将毛毯拢起后,缓缓的问,“她来家里也一个多月的时间,你认识我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见你梦到我一次?” 他故意这样问,只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 南湾怎么会不明白。 唇瓣浅浅上扬,顺着男人的话往下说,“梦到过的。” 慕瑾本来是随口问的,听到她的回答,有些意外。 低眸,凝着她的小脸,问道,“什么时候?” 巴顿凑了过来,身上的毛扫过南湾脚上的皮肤,很痒。 忍不住轻笑了两声,音调是轻快的,“可能,是明天晚上……吧。” 闻言,慕瑾桓的长腿伸直,将凑南湾脚边的巴顿隔开。 无视大金毛委屈的眼神,抬手捏了捏女人的脸蛋,无奈的嗤笑,“那你明天在家的时候,得一直想着我才行。” 南湾本来就是撒谎的,没有被当场戳穿,已经满意了。 看着巴顿黑黝黝的眼睛,轻声应着,“好吧。” 过了几分钟,南湾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他的下巴上已经长出了浅浅的青茬,黑眸微磕,似乎是没睡好。 身上的酒味和烟草味都是睡前没有的,洗过澡以后,身上本应该是沐浴露的清香。 还有那黑眸里淡淡的红血丝。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从卧室出去的。 手指轻轻拂过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声音温软,“回去睡觉吧,你明天还得上班。” 慕瑾桓睁开眼睛,抬手想看时间,却发现手腕上什么都没有,但他醒的时候看过时间,到现在差不多应该快六点了。 嗓音低沉,“我睡的差不多了,再坐一会儿。” 如果明天的天气不错,也许还能看到太阳从大地升起的景象。 不,应该是今天。 南湾眨了眨眼,“可是我没睡够啊。” 慕瑾桓看着女人清亮的眸,从里面看不出有一丝睡意,也没有了之前的害怕和恍惚。 几秒钟后,站起身,将人抱回了卧室。 关了灯之后,南湾安静的躺在男人怀里,睡不着也闭着眼睛,听着男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借着浅浅的月光,视线落在男人深邃冷峻的五官上。 在他心底深处埋藏着的孤寂,她没有亲身经历过,所以做不到感同身受,就像刀不是刮在她的血肉上,她根本体会不到那种痛。 可是,她只是闻着男人身上的酒精味和烟草味,似乎就已经觉得心脏开始隐隐的抽痛,这痛要不了命,却能悄无声息的蔓延至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久久都未散去。 即使是半边身子都僵硬了,她也没有动一下。 一直到慕瑾桓被生物钟叫醒。 黑眸里是初晨的混沌,红血丝淡很多,只在眼尾处有一两条。 短发略微有些乱,看了南湾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是早就醒了,还是没有睡着?” 南湾笑了笑,轻声回答,“刚醒。” 慕瑾桓的黑眸渐渐恢复了惯有的沉静,冷峻的五官是温和的,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女人细腻的皮肤,力道是温柔的。 嗓音带着初醒特有的磁性,“醒了就起床,我今天不急着去公司,可以陪你吃早饭。” 南湾动了动已经僵硬的半条胳膊,精致的眉眼之间没有半分不适的表现,反而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好啊。” 话是这么说,但两人谁都没有从被窝里出来的意思,仿佛都在贪恋被褥里的温暖,或者说……是贪恋醒来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彼此清晨。 最后还是慕瑾桓先起床。 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浴室里传出,南湾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坐在床上,揉着麻木的胳膊和小腿。 等那仿佛是打了麻药过后的麻木感淡去几分后,才从床上下来,去衣帽间拿了干净的西装,衬衣,领带。 回到卧室的时候,慕瑾桓刚好从浴室里出来,身上的酒精味和烟草味被温水洗去,取而代之的,是沐浴露淡淡的薄荷香。 他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短发还滴着水,水珠顺着小麦色的皮肤滑下,路过壁垒分明的腹肌,最后流入浴巾下隐约可见的人鱼线…… 南湾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将挂在臂弯里的衣服放在床尾,抿了抿唇,低声说,“你换衣服吧,我去洗漱。” 慕瑾桓勾了勾唇,长臂一身一揽,正欲从身侧走过的女人就到怀里。 手臂扣着她的纤细的腰,额头相抵,黑眸染上了薄薄的笑意,嗓音刻意压的很低,“慕太太一大早就饿了?” 南湾的身体往后仰,眼珠乱转着,看天花板,看吊灯,看落地窗,就是不看他。 只顺着他字面上的意思回答,“是啊,有一点饿,所以想快点洗漱完吃早餐。” 慕瑾桓的目光故意往女人睡衣领口下的柔软瞟去,没有任何侵犯性的邪肆,却又不是正经人该有的清淡。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不许她乱动。 薄唇的弧度很性感,嗓音低沉旖旎,“这离三十岁还有几年,慕太太现在就这么难喂饱,以后是不是会更难伺候?” 闻言,南湾的脸蹭的一下染上的绯红,男人炙热的呼吸拂在掩鼻上,更添了皮肤下层的温度,仿佛下一秒就会渗出血液来。 双手虚握成拳,抵着男人还带着湿意的胸膛,话音更是少有的磕磕盼盼,“慕瑾桓,你……你松开……我衣服都湿了……” 一边说,身体一边往后仰着。 她的柔软度很好,慕瑾桓怕她再往后躲就直接躺地上了,索性转了个方向,顺势将人压进了大床里。 带着薄茧的大手滑进了女人的衣摆,嗓音沙哑,“既然已经湿了,那就都脱掉。” 所谓‘实践出真知’,慕瑾桓已经知道,怎么才能让这只千百张面孔的小野猫现原形了。 她总是撒谎,他要想从她口中听到真话,就只能用这一招。 南湾按住男人的手,几乎是咬牙切齿喊出来的,“慕瑾桓!” 起初只是以为他偶尔心情好会来几句,闷骚的程度并不严重,但今天早上的话一句比一句污,简直是没下限。 一副衣冠楚楚高冷禁.欲的成熟黄金男神模样,就算是装的,差别也不能这么大吧。 慕瑾桓本来没有这份旖旎的心思,但摸着摸着就有些什么了,更何况,通常男人早上的胃口都很好。 身下的女人脸颊绯红,连带着耳根和锁骨都染上了娇羞的红色,海藻般的长发旖旎的散着,蒙着水雾的眼眸瞪着他。 四个字:活色生香。 喉结滚动,大掌抽了出来,向上,捏着女人的脸颊,问,“从花房回来以后,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的?” 南湾手脚都被困住,无法动弹,嘴巴还被男人的手捏得嘟了起来,又气又没有任何办法。 可她如果不说话,他一定会变本加厉的,缓了好几秒,才闷闷的说了两个字,“……装的。” 闻言,慕瑾桓深邃的黑眸有了一丝波动,翻身而下,不再压着她。 她睡着的时候很安分,基本上什么姿势睡着的,醒来还是原来的样子,只会偶尔无意识的动一动。 可是……如果是失眠睡不着,就会来回的翻腾。 他是属于睡眠很浅的那一类人,身边只要有一点动静,就会立刻惊醒。 除非是醉到人畜不分的地步,其他时候,他都是警觉的。 所以她被噩梦惊醒,他很快就察觉到了。 伸手将躺在床上的女人拉起来,眉宇之间的温柔掩藏的并不深,“不是自称是智商一百四的跳级学霸,一百四还这么傻,是不是伪造的?” 她是醒着的,却没有一点动静,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手和脚都不想要了? 南湾原本酸麻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又被男人沉重的身体压了好一会儿,很不舒服。 精致好看的眉是皱在一起的,淡淡的回答,“嗯,我就是骗你的。” 说完,就起身准备去浴室。 慕瑾桓似是不甚在意她这样的小脾气,手臂一揽,将人带进怀里。 开始帮她按摩着胳膊和小腿,力道是轻缓的。 沉默了一会儿,才抬眸看着她,缓缓的说,“湾湾,你嫁给我,不是来委屈自己的。” 南湾似乎能看懂男人眼里的情绪。 又是那阵难以抗拒的心悸,虽然已经不会像第一次那样惊慌的不知所措,但还是有些害怕。 她不是害怕这种不受控制的悸动,而是害怕……自己会错意。 感情的沼泽,先踏进去的,就会先往泥潭里陷,时间越长,就会陷的越深,孤寂和恐慌都会随之集聚而来。 不自然的别过眼,抿了抿唇,低声说,“我没有。” 慕瑾桓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目光深邃的如同一汪寂静的幽潭,像是漾着一层初晨的水气,雾霭沉沉的。 嗓音又低又沉,“其实……我很开心。” 但更多的是那股陌生的情绪:心疼。 他和她是一类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孤寂和疏离,除了最珍视的人,都在那层隐形的隔离圈之外。 相比起来,她更加脆弱,却比他先踏出那一步。 南湾的手被男人握在掌心,能清晰的感觉到透过皮肤传来的热度。 粗粝的大拇指在她虎口处轻轻摩挲,力道似乎是轻柔缱绻的。 正文 147.清隽的眸低垂着,“他对你好吗?” 有些话,不需要说出来。 “不是说陪我吃早餐吗?”南湾抬头,看着男人温和的俊脸,笑了笑,“你再不换衣服,上班就要迟到了。” 慕瑾桓没有去看墙上的时间,视线相交,那双清水眸里再不见躲闪。 片刻后,松了握在女人手上的力,说,“去洗漱。” 南湾应了一声,自然的站起身,走进了浴室。 洗脸,刷牙,梳理长发。 出来的时候,慕瑾桓正带着手表。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欣长挺拔的身姿沐浴在阳光下,手工剪裁的西装,白色的衬衫,宛如雕刻般俊朗的五官,干净利落的短发已经吹干,浑身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除了衬衫领口的扣子还未扣好,其它地方都是精致妥帖的。 慕瑾桓带好手表后,看了一眼还躺在床尾处的领带,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南湾顺着男人的视线看了过去,瞬间明白了。 将柔顺的长发拢到一侧,弯腰拿起床尾的领带,走到他身前,脸上是浅浅淡淡的笑意,“低头。” 她脚下是平底拖鞋,不踮脚的话有些困难。 落进房间的阳光和曦温暖,慕瑾桓背对着落地窗,周围是一圈一圈的光晕。 很配合的低下了头。 南湾虽然是面对阳光站着的,但完全被男人高大的身体挡住了,一点也不会觉得晃眼。 将他领口处的扣子扣好之后,开始系领带。 第三次,已经算是熟练了,并不会像之前那样会勒住他。 慕瑾桓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那英俊眉宇之间藏着的温柔早已代替了所有语言。 去书房取了手机之后,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吃早餐。 慕瑾桓似乎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比平时多喝了半碗粥,出门之前,还跟南湾说,“觉得闷了就给我打电话。” 南湾站在门口,笑着应了一声。 周姨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 连着好几天,除了吃饭的时间,南湾都是待在书房里的,看书看累了,就用平板看电影,或者陪巴顿玩一会儿。 太久没有过过这样闲适的日子,只觉得身体上所有的细胞都懒了下来,窝在沙发上不想多动。 就连电话响了,都是巴顿从桌面上叼到她手边的。 是盛薄言。 看到屏幕上的闪烁的这三个字后,连忙坐了起来。 清了清嗓子后,接通,“盛师兄。” 电话那端的盛薄言坐在软椅上,清隽温和的五官带着温和的笑,嗓音低润,“新婚快乐,礼物等我回国补给你。” “谢谢师兄,”南湾摸了摸巴顿的脑袋,故意端着,“但是太过普通的礼物我可不要。” 盛薄言顿了顿,片刻之后,笑着说,“自然是独一无二的。” 闲聊了几分钟后,盛薄言的目光落在桌面的那份被拆开的密封袋上,开始说正事,“病例我看过了。” 闻言,南湾敛起了眼底的笑意,眸里的情绪意味不明。 抿了抿唇,问出口,“什么结果?” 没有消息的时候,她是想要知道结果的,但等真正可以确定的时候……她好像有些抵触。 如果余清露是真的有精神方面的问题,短时间是治不好的,慕瑾桓肯定不会放着不管,类似于婚礼那晚的事就不会间断。 就算有名正言顺可以吃醋生气的立场,但是……她能去跟一个病人计较吗? 可如果是装病,那岂不是会更可怕。 盛薄言脸上的表情是严肃认真的,“你先跟我说说,这份病例是从哪里来的?” 南湾原本想说是慕瑾谦让她帮忙的,但话到嘴边,还是转了个弯,“是我丈夫朋友的。” 盛薄言听到‘丈夫’这两个字的时候,修长手指上转动着的钢笔滑落,滚到桌边即将掉到地面上,他才伸手探过去截住那只老旧的钢笔。 清润的眸微微敛起,嗓音温沉,“有点复杂,电话上说不清,如果不是特别着急,就等我回国当面谈。” 南湾提起的心忽然又落了下来。 她心里藏着一个‘胆小鬼’,不想面对的事,总想着拖一天是一天。 晚点知道,也许这样平静的日子就能多维持一段时间。 慕瑾桓说的对,婚姻就是贪心的开端。 她已经开始贪恋他给的温暖了…… 站起身,拉开窗帘后,窗外的天空一片昏暗。 “嗯,那等师兄回国,我安排你们见一面,”一边说着,一边往书房外走去。 他应该快回来了。 盛薄言淡淡的应了一声。 南湾穿过走廊,下楼,走到客厅,期间电话里没有一点声音。 她几乎都以为对方已经挂断电话了,将手机拿到眼前看了一眼,还在通话中。 “师兄?”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南湾停下脚步,有些担心,他不会是工作太累晕倒了吧…… 握着手机的力道收紧,微微提高了声音,直接叫他的名字,“盛薄言,你怎么了?” 慕瑾桓开门进来的时候,恰好听到南湾这句话,幽深的眸起了一层波动。 虽然南湾的注意力都在电话上,看到慕瑾桓回来的时候,还是走过去将他脱下的大衣接了过来。 直到她把男人的衣服挂在衣架上,还是没有听到电话那端的回应,两边的环境都是安静的,更添了不安。 南湾清淡眉眼之间的担心和焦虑都没有掩饰,“盛薄言!你还有口气吗?” 盛薄言站在窗外,看着玻璃外的繁华都市,清隽的眸低垂着,“他对你好吗?” 嗓音里藏着的情绪,只有他自己明白。 南湾听到他的声音,松了一大口气,随即又恼怒了起来。 根本没去有注意他说了什么,直接把话砸了过去,“盛薄言!你几岁了你?我问了那么多句你都不知道吱个声吗?隔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你故意吓唬我很有意思?” 他不是爱开玩笑的人,所以南湾从一开始就没往这方面想,是真的以为他不舒服。 “没大没小,”她没有回答,盛薄言也没有问第二次,温和的笑笑,“我不过就是倒了杯水而已,忘了跟你说,脾气这么快就上来了?” 闻言,南湾扶额,闭了闭眼,生硬的回了两个字,“挂了。” 耳边响起‘嘟嘟嘟’的忙音,盛薄言低低的笑了两声。 他所在地方和青城有将近十二个小时的时差,他面前的是晴空万里,她那里应该已经是夜幕沉沉了。 …… 南湾挂断电话之后,转过身,直接就撞到了男人铜墙铁壁般的胸膛里。 鼻子磕在了衬衣的扣子上,一阵酸涩感涌出,紧蹙着眉头,闷声抱怨,“你怎么一声不响的站在我后面?” 慕瑾桓有力的手臂扣着女人的腰,将本能后退了半步的人带进怀里,嗓音淡淡,“我叫过你了。” 扶着她站稳之后,就松了手上的力。 南湾摸了摸酸涩的鼻子,看着男人臂弯里的西装外套,才意识到他不是故意的。 讪讪的说,“我没听见。” 慕瑾桓把外套挂好以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能听见就怪了。” 原来,她生气的时候,也是会发脾气的。 周姨摆好碗筷后,走到南湾身边,看了看已经上到二楼的慕瑾桓,觉得有些奇怪,“先生这是这么了?” 南湾当然懂周姨是在问什么。 这段时间他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每天下班的时候,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着她亲吻,好几次都被周姨撞了个正着…… 南湾尴尬的笑了笑,“……应该是公司事情太多了吧,我上去看看。” 周姨点了点头,也不多问,“那我先把汤端回厨房温着。” 南湾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上楼。 推开卧室房门的时候,慕瑾桓正在换衣服,听到声音,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虽然只是=有一眼,但南湾心里已经明白了些什么。 把跟屁虫巴顿弄开之后,走进卧室,关上房门。 刻意顾左言他,“今天很累吗?” 慕瑾桓从衣柜里拿了套家居服,随意丢在床尾,修长的手指解开了领带。 俊脸面无表情,淡淡的说了两个字,“还好。” 南湾慢慢的点了点头,走到男人面前,抬手去帮他解衬衣的扣子。 连续好几天,她都是这么做的,两人都已经习惯了,很自然。 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庞,歪着脑袋问,“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 慕瑾桓本来不想搭理她,但那双清水眸里似乎漾起了星星点点的光亮,他拒绝不了。 “什么味道?” 南湾也不去看他,等把衬衣的扣子全部解开以后,退了两步。 做出很认真思考的模样,好一会儿才给出答案,“好像是……醋味。” 语调是不确定的,但脸上浅浅的笑意表达的却不是这个意思。 闻言,慕瑾桓原本就没什么表情的面庞完全变成了扑克脸。 南湾抬将长发拢到一侧,啧啧出声,“慕先生怎么不讲道理呢,我求人给你办事,你还给我脸色看?” 她就是接了个电话而已,这醋劲来得也太莫名其妙了点。 慕瑾桓伸手将人抓了过来,缓缓的问,“我看你师兄师兄叫的挺顺口的,交情应该不浅,看份病例还需要你求?” 男人的衬衣还穿在身上,扣子解开后,南湾双手触碰到的是他温热的胸膛。 背后是木质的衣柜,她索性放松的身子,浅浅的笑着,“盛薄言是青城炙手可热的名医,全国各地慕名而来找他看病的人,每天都能排到五十米长队,就算关系再好,我也是要欠人情的。” 慕瑾桓的脸色没有半点波动,但沉静的黑眸有了异样的情绪。 女人的长发披散在肩上,纤瘦的身子被他圈着抵着,眼眸里的笑意像是夜空里最明亮的星辰。 大手不动声色的从她不堪一握的腰肢往上移动,呼吸渐热,嗓音也愈渐低沉,“那他准备要你怎么还?” 他太了解南湾的身体,刀刀都招呼在她最敏感的地方,明明手上的动作下.流至极,但棱角分明的五官却没有半分波澜,沉静淡漠如往常。 南湾细白的牙齿咬着下唇瓣,忍住那呼之欲出的呻.吟后,将男人作妖的手按住,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这不是还没给你办成吗?” 慕瑾桓今天本来就不打算折腾她,所以被阻止之后,也就没有在乱动,但带着薄茧的大手依旧握在她柔软的丰盈上。 黑眸凝着女人的渐染绯色的脸蛋,嗓音又低又沉,“刚才他给你打电话,不是跟你说结果?” 南湾抿了抿唇,把原话复述给他听,“他说……有点复杂,在电话里说不清,回国当面谈。” 复杂…… 这两个字可以延伸出来无数的可能性。 慕瑾桓撤出了大掌,将女人的衣服整理好,眸色沉稳,“下楼吃饭。” 他连一句多余话的都没有问…… 南湾也不再提,站直身体后,看了看男人暴露在空气里胸膛,似笑非笑,“你就这么下去?” 慕瑾桓低眸,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但随后淡定的将扣子重新扣好,“下楼。” 南湾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眼尾的笑意也越发的明艳,漫不经心的问,“你不是准备换衣服的吗?” 那通电话的威力这么大啊…… 慕瑾桓面色沉静,并无半点被看穿的窘迫,抬手勾住女人脖子,带着她往卧室外走。 嗓音平波无澜,“再说一句,你就在家里憋着,晚上也不用出门了。” 南湾听到这话,眼里都放着光,白嫩的手指拉了拉男人衬衣的下摆,问,“你是要带我出去吗,去哪儿啊?” 她最近真的是憋到差点崩溃。 别说出门了,就连倒杯水周姨不让她动手,就差端着碗为她喝汤吃饭了,她只需要睡觉,休息,宛如一个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智障。 慕瑾桓停下脚步,低眸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确定还要问? 南湾很有眼力见,瞬间读懂了男人眼神里的含义。 撇了撇嘴,认命般的妥协,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谁让她不是有权有势的大总裁呢。 两人吃晚餐的时候,周姨狐疑的看了好几眼,但始终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 一个心情极好,就连不喜欢的鱼汤也尝了几口,眼里似乎还有雀跃的情绪存在。 一个面色沉静,棱角分明的五官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白色衬衫上多了几丝褶皱,偶尔给对面的人夹点蔬菜,再没有其他的。 很明显不是吵架后冷战的气氛,但……从头到尾一句交流都没有。 诡异! 南湾整天都没有怎么活动过,午饭周姨恨不得让她吞下一锅,所以不怎么饿,随便吃了几口就饱了。 一手托着腮,一手转着桌面上玻璃杯的杯身,百无聊赖的看着对面的男人。 即使吃饭这样普通的事,也是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和优雅。 老男人的成熟魅力还是很吸引年轻小姑娘的,难怪许墨一一口一个‘男神’的叫。 慕瑾桓瞥了一眼女人碗里只挖了几口的米饭,眉头皱起,“吃饱了?” 他在的时候都只吃这么点,那不在的时候肯定更少。 难怪养了这么多天,各种名贵的补品三餐都上,但还是一点肉都没长起来。 南湾看着他,点头。 慕瑾桓夹了几样蔬菜放在女人碗里,而后扬了扬下巴,指着那一小碗饭,不紧不慢的说,“什么时候吃完,什么时候走,如果吃不光或者不想吃,就不用走了,我也省心。” 闻言,南湾忍不住了,开口说话,“你怎么这样?” 果然是无奸不商,说好的事情半道却又加码。 慕瑾桓靠在椅背上,喝了口茶,修长的手指施施然的敲打着桌面,“选择权在你手里,可以不吃,反正外面那么冷,上楼睡觉更舒服,我在公司开了一天的会,回来也不太想动了。” 南湾,“……” 她最近变矫情了,他也变得更腹黑了,又或者……他本性就是这样,不过是之前藏的太深,她没有发现而已。 不甘心的挣扎,“我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三岁小孩,是饿是饱自己可以感觉到,吃饭这种事情还需要你逼我吗?” 软软的嗓音,无辜的眼神,看着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但慕瑾桓不为所动,“你见过哪个大人晚饭只吃三两口的,瘦成这副鬼样子还不好好吃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了。” 南湾:????? 什么叫一副鬼样子,她这是标准身材好不好。 扭过脑袋,语气生硬,“不去了。” 她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体会过:有一种饿,叫‘奶奶觉得你饿’。 万万没有想到,今天她能感受到另一种叫‘老公觉得你饿’的饿。 长见识了…… 反正明天嘉树的幼儿园就放寒假,她已经休息了这么多天,即使不工作,出趟门肯定是没问题的。 周姨虽然把她当一级病患在照顾,但也是讲道理的,比他要讲道理。 慕瑾桓丝毫没有被威胁到,黑眸里蓄着幽静,薄唇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慢条斯理的问,“你确定?” 正文 148.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如果他不说这三个字,南湾还是很坚定的。 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也不知道他要带她做什么,完全没有任何吸引力,可是‘你确定’这普通的三个字听着轻描淡写,但带上那微微上扬的尾音之后,神秘感就出来了。 人的好奇心永远都有,尤其是在她最想念外面的空气的时候。 南湾闭了闭眼,换上了一副表情,跟男人打着商量,“半碗?” 不是她故意扭捏矫情,而是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她喝了一碗燕窝,到现在也只是两个小时,完全不饿。 慕瑾桓看着她,薄唇轻启,“吃吧。” ———— 南湾坐在副驾驶上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没出息的很,轻易着了男人的道,竟然真的吃下了半碗饭。 她的手机上除了基本聊天工具微信之外,就没有其他任何社交软件,更没有下载游戏,完全就是老人机的既视感。 低着头,翻来翻去也没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 随口问着,“去哪儿啊?” 是吃过饭才出来的,穿的也是最日常的衣服,很多选项就已经排除了。 慕瑾桓单手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储物仓里拿出那两张电影票,放到女人怀里。 南湾看着手背上的两张轻飘飘的纸,繁华市区的霓虹灯交相辉映,从车窗透进来的光线足够她看清上面的字。 《南风知我意》电影零点首映的门票。 怔了几秒钟后,才低声说着,“我就是随便说说的。” 那晚她在慕氏公司大楼外看到电影的宣传片,其实也不是真的想看。 只是那个时候的她,跟现在不一样。 慕瑾桓侧首看了看女人的侧脸,嗓音低沉,“我没有随便听。” 南湾的目光只是落在电影票上,但是没有焦点,仿佛只是在给视线找一个落脚点而已。 几分钟后,声音低如细雨呢喃,“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慕瑾桓应着,“说。” 南湾握着手机的力道无意识的变大,抬头,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这样的角度,冷峻多于温和。 声线很低,“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她不是在试探,而是真的想知道。 慕瑾桓沉静的眸起了一层波澜,许久都没有开口说话,像是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但又像是在思考一个合适的答案。 而后,侧过头,对上南湾的视线。 慕瑾桓曾经玩儿过几年赛车,车技极好,只是平时不显山漏水而已。 现在不是下班高峰期,车速也不快,他就这么看着副驾驶上的南湾,目光里的深沉带着一股情绪,足足半分钟的时间。 这半分钟里,南湾眼里只看得到他,这样危险的行为,她没有害怕,也没有躲闪。 只是专注的等着他的答案。 慕瑾桓重新看着前方的路,缓缓开口,“我想……应该是。” 南湾记得,他曾经说过,对她,不会说谎。 所以她才会这么轻易的迷自己。 她很清楚的知道,她已经踏了进去,不管等着她的是无底深渊,还是泥泞沼泽,她都没有回头的余地。 转过脑袋,看着车窗外璀璨夺目的霓虹灯,声音恢复了原有的温软,还带着几分轻快,“我听墨一说今晚有流星,慕先生,要不我们不去看电影了,去紫金山碰碰运气呗?” 预测的时间在凌晨一点左右,现在是九点四十三分,紫金山不远,车速稍微快一些,十二点就能到。 慕瑾桓瞥了她一眼,“叫我什么?” 南湾没明白,转过头,怔怔的看着男人英俊的侧脸,“……慕先生。” 她叫的不对吗? 慕瑾桓把车停在了路边,解开了安全带,欺身过去的同时,大掌捏着女人的小脸,在她耳根上咬了一口,“叫什么?” 突如其来的温暖,带着烟草味,带着她熟悉的慕瑾桓的味道,紧紧包围过来。 那力道不轻不重,却让南湾浑身僵硬。 她被抵在狭小的车厢里,男人的短发滑过她的脸颊,炙热的呼吸尽数落进脖颈,温度一下子就上来了。 视线越过男人的肩,毫无目的的落在他身后玻璃外的那片夜景,舌头有些打结,“……慕瑾桓。” 慕瑾桓换了目标,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这一次的力道大了很多,白嫩的皮肤上两排牙印很明显。 稍微撤了点距离,幽深的眸看着她不明所以的眼睛,继续问,“叫什么?” 南湾一动不动,怔怔的看着他,“慕……桓。” 又咬。 “叫什么?” 南湾的脾气不小,只不过平时都是憋着的,就算是生气也只是不跟对方说话而已,这一点没人比沈之媚更有话语权。 更多时候,她反而是平淡的,也笑,也说话,但是那股子疏离意味极其明显。 而现在,她明明已经有些烦了,却一点脾气都使不出来。 关键是,没脾气也就算了,还被他牵着鼻子走。 眨了眨眼,低声问,“你还有别的名字吗?” 十足的小媳妇模样。 慕瑾桓看着她,黑眸如同一汪幽静的深潭,潭底却有光亮,不再是漫无边际的黑。 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女人樱红的唇瓣,嗓音有些哑,提示,“结了婚,还直接叫名字,那跟普通朋友有什么区别?” 南湾想了几秒钟,明白了过来。 拉开男人作恶的手,低声笑了笑,“你不是也直接叫我名字的吗?” 慕瑾桓没说话,只是那么看着她。 南湾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发颤。 很无语,如果这个时候她的手是闲着的,一定会扶着额感叹:慕总真的是强势惯了,连称呼都得要他满意才行。 低着头,不看他,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一般,“……老公。” 耳朵估计已经红的不像话了,她都觉得好像是着火了一般。 她庆幸,庆幸是处在这样的的环境下,明明暗暗的光线,他看不见。 慕瑾桓听到了满意的回答,眉宇之间开始化开一缕一缕的柔和,连同眼神也多了几分笑意。 抬手揉了揉女人的脑袋,退回了自己的位置,重新启动了车子,“再让我听到你慕先生慕先生的叫,不管是在哪儿我都收拾你。” 南湾哼哼了两声,将被男人揉的乱蓬蓬的长头整理整齐,没说话。 慕瑾桓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问,“别人惹你生气,你多少都有点脾气,怎么到了我这儿,好欺负成这个模样?” 意味深长。 还是盛薄言那通电话。 南湾不打算回答,“你把安全带系上。” 她这不叫好欺负,是不跟三十四岁的巨婴较真。 慕瑾桓开着车,嗓音平波无澜,“关心我,你就帮我系上,不关心就算了。” 看吧,这不是巨婴是什么? 南湾真的蛮想跳车的。 如果那晚三哥系了安全带,也许就不会伤的那么重,也许……就不会昏迷这么久。 她不用对嘉树撒谎,南怀煜也不可能嚣张到现在的地步,她看不惯,却又干不掉他。 无力和挫败都有,却也抵不过心底深处的……愧疚。 即使,三哥和沈之媚都不会怪她。 解开自己身前的安全带,没有说话,俯身探过去,姿势很不方便,艰难的帮他把安全带系上之后,才重新坐好。 慕瑾桓察觉到了女人情绪上的变化,余光扫到她略微有些寡淡的侧脸,黑眸里的波动没有泄露半分。 路口拐了弯,往紫金山的方向开去。 嗓音低沉有磁性,“想去许愿?” 他去电影院看电影的经历,追溯到最近的一次,还是四年前纪晚夏过生日的时候去过,那之前的三十年加起来也不到十次,而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如果不是她提过想去电影院看,他也不会有这种想法。 更何况,还是那个占据了她整个少女时代的男人主演的。 现在她不想去了,正和他意。 南湾将那两张电影票同手机一起放进包里,低声回答,“我从来没见过流星,如果运气好遇到了,许个愿也是可以的。” 慕瑾桓继续问着,“要许什么愿?” 南湾抬手将碎发勾到耳后,精致的面庞笑意浅浅,眼尾的那颗美人痣也染上了明媚。 声调不高,但吐字清晰,“一夜暴富。” 慕瑾桓,“……” 他是没把卡给她,还是没告诉她密码? 俊脸面无表情,“慕太太,你能有点追求么?” 南湾抻了个懒腰,声音故意拉的很长,“没办法啊,谁让我被你大哥扣光了工资,白白工作也就算了,还经常压榨我的下班时间,唯有暴富才能让我觉得有意思。” 慕瑾桓嗤笑了一声,嗓音不温不火,“如果你不干那些欠收拾的事,大哥也没权利随随便便就扣你工资。” 南湾明白,他说的是陆离。 过去的半年,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足够被开除的原因。 是慕瑾谦一直保着她,扣扣工资也只是为了堵住那些人的嘴。 如果三哥没出事,早就收拾她了。 “你跟我不是一个年代的,不懂我也不怪你。” 初恋这件小事,发生在男孩身上是胆怯,而降临在女孩身上就是勇敢。 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但……她是。 慕瑾桓皱眉,嗓音不善,“嫌我老?” 南湾将长发拢到一侧,用手指梳理着,浅浅笑着说,“你不知道吗,比起千篇一律的小鲜肉,现在成熟的男人更吃香。” 这话的意思,是确实觉得他老? 慕瑾桓冷冷的笑了两声,踩了油门,黑色的迈巴.赫意极快的速度行驶在水泥路面上,带起的灰尘还未来得及扬到空中,车身就已经到了五十米开外的距离了。 南湾觉得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着实有些瘆得慌。 车船外的建筑物飞速后退,胃里有些不适感,低声问,“你能不能开慢一点?” 慕瑾桓面无表情,光影浮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彰显着冷峻和凛冽,“如果去晚了没看到流星你别怨我。” 只是专家预测的时间而已,有没有还不一定呢,毕竟南湾活了这么多年,都还没有见过一颗。 “……可是我晕。” 慕瑾桓打着方向盘,“晕就少说话。” 嗓音跟之前的淡漠如出一辙,但却已经悄无声息的减慢了车速。 南湾很配合,接下来一句话都不说了。 车开到紫金山半山腰的时候,是十一点半,再没有足够宽敞的路可以让车通过。 来看流星的人好像很多的样子,停车位都是满的,慕瑾桓只能将车停在不会碍事的路边。 南湾刚下车,一股冷飕飕的空气就钻进了领口,山上的温度比城市里更低,她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慕瑾桓在车里就只穿着西装外套,下车的后,从后座取了大衣,披在女人身上。 大衣很重,也很挡风,南湾抬头看着男人坚毅的五官,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然而,手指刚触到大衣的领口,还未有其他动作,就听到沉沉的嗓音响在耳畔,“穿好。” 冬夜里的寒风都是一阵一阵的,刮过一记之后,就恢复了宁静。 南湾额前的几缕碎发落在了眼前,让她视线有些模糊,抿了抿唇,低声说,“你穿这么少会冷的,我就是刚从车里下来不太适应,走一走就好了。” 慕瑾桓拉下女人的手,将大衣扣子扣上后,粗粝的手掌绕到她的后颈,把被大衣压在里面的长发拿了出来,力道很轻,并不会拉扯到她的头皮。 嗓音低低沉沉,“我是男人,在部队里寒冬腊月都穿过短袖,不会冷。” “可是……” “你再可是,等我们爬到山顶,也许连站的位置都没有了,”慕瑾桓整理好女人的长发之后,寻到她冰凉的小手握在掌心,俊脸很温和。 南湾的身高在女生里算是高挑的,但被裹在大衣里,却有了小鸟依人的感觉,衬得原本就只有巴掌那么大的脸蛋越发的精致美丽。 相处这么久,他的习惯和喜好南湾多少也能了解一些。 他一个人在书房处理公事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开暖气,晚上回到卧室睡觉,除了贴身的的内.裤,他什么都不会穿,觉得闷热,被子也不会完全盖上。 但她体寒,冬天没有暖气基本上就是冰块无误了,他知道,所以迁就她,从她第一天住到北岸别墅到现在,暖气都开的很足。 当过兵的男人,身体素质自然不是那些待在温室里的公子哥们能比的。 不再坚持,看着男人幽深的黑眸,手指弯曲回握他的手,笑了笑,“那我们走快一点。” 两人往前走了不到十分钟,慕瑾桓突然停下了脚步,南湾被她牵着手,自然也停了下来,不解的抬头,发现他正看着她左手边的方向。 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银白色的宾利,以一种很霸气的角度停在路灯旁,车牌号是她熟悉的。 “这好像是霍亦寒的车。” 慕瑾桓收回视线,迈开长腿,嗓音沉淡,“是他的。” 南湾也不再看,被身侧的男人带着上台阶,他们走路的速度不算快,更准确的说法是像在散步一样。 很多偷偷跑出校门年轻的学生也来凑热闹,嬉语笑闹的从两人身边跑过,有些好事的男孩子看着被裹在大衣里的南湾,还痞痞的吹起了口哨。 还穿着校服,张扬又不羁,浑身都是一股子欠教训的痞样。 慕瑾桓隐着厉色的目光扫了过去,桀骜不屑的少年很不屑,还冲南湾抛了个媚眼。 男人手上的力道徒然加大,捏的南湾有些疼,但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适。 继续跟着他的步子往上走,脸上是浅浅的笑,“现在的孩子还是作业太少,逃课就跟家常便饭一样。” 慕瑾桓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所以深邃的脸部轮廓不悦的情绪不太明显,只是黑眸里的阴霾泄露出了几分。 眉目不动,嗓音淡漠,“毛还没长齐,就学着二混子对着漂亮姑娘吹口哨,哪个老师倒霉遇到这样的学生,可能也是整个教育生涯上的滑铁卢,再好的教学水平也拉不上来。” 闻言,南湾笑出了声,侧首去看他,“是你认识的?” 否则说话也不会这么损。 “看路,”慕瑾桓沉声提醒,台阶的高度都不一样,还很陡,稍不注意都有可能从这里滚下去,“霍亦寒四叔公的小儿子,饭局上见过几次,算不上认识。” 南湾了然,难怪刚才那个小痞子这么大胆,挑衅和不屑的意味很浓,一点没有怕他的意思。 年纪不大,辈分还挺高,霍亦寒都得叫一声舅舅。 “你和霍亦寒的关系很好吗?” 有人经过,慕瑾桓下意识的将南湾往怀里带了带,等路人走过以后,才继续往上,“还行。” “我妹妹年纪小,一腔热血都挂在他身上,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你肯定比我清楚,”南湾的声调不高,足够传到男人耳蜗。 顿了几秒后,继续说,“感情上的事外人插不了手,我也没资格干涉,但我不想看着墨一被困在一段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单恋里。” 知情的人都知道,四年前青城英俊潇洒的霍公子,被初恋女友甩了个干干净净,从那以后,他身边的女人就换得比衣服还要快,从来都没有一个超过两个月。 许墨一从国外读书回来,就像是被下了蛊一样,条件再好的世家公子都入不了她的眼。 费尽了心思接近霍亦寒的朋友,成功的融进了他的圈子,最后……却成了他的兄弟。 明明是掏心掏肺的喜欢,却打死都不说,这一点,倒是跟她有一拼。 好的不学,竟学些没用的。 “你也说了,外人插不了手,”慕瑾桓眸色沉静,没有半点波澜,“你不能,我也不能。” 接下来,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一直到快要接近山顶,耳边隐约可以听到来看流星的人群说话的声音,南湾才停下脚步。 也没有看他,目光落在那一片亮着的地方。 缓缓的说,“许家早就给墨一定了结婚对象,人在国外,什么时候回来还没有确定的消息,但拖不了多久,也许明天,也许下个礼拜,也许几个月后。” 慕瑾桓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南湾也不再提,似乎刚才只是随口说说的而已,抬头看着他,笑着问,“这么热闹,你是不是不太喜欢?” 半路上起了一阵大风,南湾就把长发编了起来,垂在右侧的辫子有些松散,碎发也被风吹得胡乱散着,还有几缕落在鼻尖上,看着有种凌乱的美。 慕瑾桓侧过身,抬手将她的碎发勾到耳后,嗓音低沉,“偶尔一次,谈不上不喜欢。” 南湾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举到男人面前晃了晃,问,“那我给墨一打个电话,问问她在哪儿,我们去找她好不好?” 以墨一的尿性,这种难得一见的场面,她肯定会来,霍亦寒不像是会凑这种热闹的人,应该也是被她弄上来的。 比起和一群人待在一起,慕瑾桓更想单独跟她一起等待那未知的美景,但是既然她这么说了,也就没有拒绝,“嗯。” 得到男人的回答,南湾笑了笑,点开手机屏幕,拨通了许墨一的号码。 许墨一优哉游哉的坐在舒服的椅子上,指挥霍亦寒的‘舅舅’给她烤鸡翅,一会儿嫌油刷多了,一会儿又说孜然太少了,嘴就没闲过。 听到电话响,扯了张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油,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后,连忙接起,“姐,你要来紫金山吗?” 她一个礼拜前就在怂恿南湾跟她一起来,但那个时候南湾刚从医院回家,还是个‘病人’,自然是不能陪她,也没有兴趣。 “我就在这棵两人粗的大树下面,你过来接我。” 许墨一笑眯眯的站了起来,垫着脚往大树的方向看,奈何人太多,光线也不好,她什么都没看到。 直接丢了手里吃剩下的半根香肠,往那边小跑着过去,“好勒,你等我一分钟,我马上就过来。” 正文 149.都是陪女人,有什么资格取笑他? 许墨一的方向感不太好,但好在那颗大树很显眼,没有让南湾等太久。 看到慕瑾桓的时候,眼睛都快笑成一条缝了,“姐夫,你也来了啊,”手指着身后的一片区域,乐呵乐呵的说,“霍亦寒他们在那边,我带你和姐姐过去。” 慕瑾桓没多大反应,淡淡的应了一声。 许墨一不是第一见他,所以并不介意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反而觉得帅爆了。 花痴过后,挽着南湾的手臂,眼神时不时瞟向她身上的男人大衣,酸溜溜的感叹,“啧啧,姐姐有人心疼就是不一样,不像我,冷死了都没人管。” 慕瑾桓就走在两人身后,她的声音这么大,只要不是聋子就可以听到。 南湾看了一眼许墨一身上厚厚的军绿色棉服,面无表情的说,“你给我正常一点。” 许墨一撇了撇嘴,丝毫没有收敛,“半个月没见,姐姐最近好像胖了点嘛,是不是婚后的生活太有滋味了?” 以前的南湾,可不会对流星这种事情感兴趣,还是不确定到底会不会有的流星。 慕男神果然不一般! 南湾面色如常,没有半点害羞窘迫的意思,“别着急,你接了我的捧花,很快就会轮到你了。” 闻言,许墨一瞬间就闭了嘴。 南湾得感谢沈之媚的亲身教授,一句话堵死对方的本事,很实用。 尤其对是极其难搞的许墨一。 霍亦寒看到慕瑾桓的时候有些意外,随后瞟向烧烤架旁的南湾,眼神似笑非笑,“慕总最近这么忙,不去应酬谈合同,却来山顶体验生活?” 霍亦寒走哪儿都是极大的谱,他还在办公室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把东西搬到山上,占的位置是最好的。 一同上来的人加起来有一共十来个,男女各半。 有眼力见的人已经让出了一把椅子。 慕瑾桓跟认识的人简单的打了招呼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的说,“意思是,你今天格外的闲。” 都是陪女人,有什么资格取笑他? 霍亦寒递了一听啤酒给他,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我不一样啊,这么多年我都是玩儿过来的,哪像慕总日理万机,工作起来跟不要命似的。” 慕瑾桓面色沉静,“你确实是不一样,时间都花在床上了。” 男人之间,什么话都可以说。 “我霍亦寒也是俗人一个,活着就要享受,谁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这个年代男欢女爱都是自愿的,我没逼过哪个姑娘跟我睡。” 话音随意,像是再普通不过的事。 慕瑾桓拉开易拉罐的封口,喉结滚动,喝了两口,嗓音低沉平淡,“许墨一你打算怎么办?” 闻言,霍亦寒唇角漫不经心的弧度僵了几秒钟,片刻后,又恢复了那幅慵懒散漫的模样。 “我就算是色欲熏心,也不可能办了自己的兄弟。” 慕瑾桓看了他一眼,缓缓的陈述,“她有未婚夫,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国,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如果看对眼了,就会一日千里,到时候就算是你后悔,开着飞机也追不上。” 未婚夫…… 这三个字进入霍亦寒的大脑时,慕瑾桓后面的话他其实就没怎么注意听了。 如同是电脑复制粘贴的功能一样,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字。 烧烤架旁许墨一跟霍戬安嬉闹的声音穿过人群,隐隐约约落进耳蜗,清软,动听,明媚。 烦躁的甩了甩头,猛喝了几口啤酒,冰凉的液体从口腔入腹,存在感极强。 像是有什么哽住了喉咙,嗓音有些沙哑,“我们只是朋友。” 很苍白,没有任何说服力。 没想到,在商场上款款而谈语锋犀利清晰的霍公子,也有找不到语言的时候,还挺稀奇的。 慕瑾桓认识他将近三十年,打架的时候他会用哪只手脚往哪儿踢,都一清二楚。 有些事他不想干涉,但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 “过去的事已经是定局,没必要揪着不放,未来太虚无缥缈,为了等一个不知好歹的关子瑜,而错过一个也许是能陪你一生的许墨一,不值得。” 关子瑜…… 这四年来,从未有人敢在霍亦寒面前提这三个字。 霍亦寒脸色骤然了下来,心底的烦躁像是被酒精点燃了一般,四处乱窜却找不到发泄口,嗓音极其不善,“你他妈别跟我提这个名字!” 声音不小,周围的人都听得很清楚,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霍亦寒的朋友哪一个不是人精,互相看了看,眼神交流过后,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吹牛逼。 许墨一手里的鸡翅刚送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咬一口,就听到霍亦寒那一句极为暴躁的话。 有些发愣,“怎么回事?” 南湾只是看了那两人一眼,随后靠在椅子上动都不想动一下,太久没有运动,只爬了一个多小时的山,就觉得浑身没力气。 目光落在那一片漫无边际的夜空中,星星不多,但近的好像伸手就能抓住一般。 神色闲适,“吃你的,兄弟之间聊聊天发发牢骚,你操心那么多干什么?” “也是,”许墨一点了点头,他的事不是她能操心的,移开视线,继续吃她的鸡翅,边吃边笑,“这样气势相当的两个男人,如果打起来还蛮带感的哦。” 南湾,“……” 拿出手机来看时间,懒得搭理这倒霉孩子。 有人闻着香味而来,霍戬安才没这个闲心伺候那些二世祖,很大爷的丢了手里的烤架,端着刚烤好的食物凑到许墨一面前,挤在同一张椅子上坐着。 五官还有些青涩,说话也依旧是那副痞样,“衣服上全是油烟味,难闻死了,你要是敢剩一根,我就掰开你的嘴塞进去。” 许墨一捧着那一盘冒着热气的鸡翅,打眼一看就有七八根的样子,哭丧着脸,“这么多,我要胖死了。” 霍戬安虽然从小是被养在蜜罐里长大的,但三道九流的朋友多的是,整天厮混在一起,小痞子的精髓全部都学到了,再加上与生俱来名门世家之后的优越感,倒是让人讨厌不起来,反而有种别样的魅力。 年轻气盛,棱角正是最张扬的时候,也不在乎旁边有多少人看他,手肘撑着椅背,侧躺着,目光凝着许墨一的脸蛋。 薄唇的弧度是邪肆张扬的,眼尾也带着笑,“我外甥除了年纪比我大点,别的都不如我,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我也很帅,比我外甥帅,还不会嫌弃你胖。” 南湾这些天作息就跟小学生一样规律,这个点原本已经有些困了,但有戏看她就又精神了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旁边的两个小朋友,颇有兴致的样子。 “你是问哪条道上的朋友借的自信?”许墨一嘴角不可抑制的抽了抽,腾出一只手直接盖在将霍戬安的脸上,用力将他的脑袋推远。 极其嫌弃的吐槽,“怎么光长个子不长智商,我许墨一就算牙口再好,也咬不动你这么嫩的草,还穿着校服就学人家泡妹子,作业做完了吗?考试及格了吗?拿奖状了吗?得表扬了吗?没有!都没有!” 说完就放下了手里的盘子,准备去喝水。 眼底的情绪藏的很干净,她太过熟练,不露一点马脚。 你看,所有人都知道许墨一喜欢霍亦寒,只有霍亦寒不知道。 霍戬安心高气傲惯了,可没有那么容易受挫,眼明手快的拽着许墨一的胳膊将她拉回了椅子上,笑的越发欠抽。 挑了挑眉,不疾不徐的蛊惑,“等我成年了就娶你,到时候霍亦寒见着你都得叫声舅妈,别看平时他没礼貌,我爸在场的时候,他可有眼力见了,给你端茶送水都是小意思,怎么样,是不是美滋滋?” “美你个头,我这么年轻漂亮,被三十岁的男人叫舅妈,会显得我很老,”许墨一不吃这一套,手臂被他拽着,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站起来,失了耐心,皱着眉凶他,“霍戬安,我渴了想喝水,你老拽着我干什么?” 霍戬安眯着眼笑,脑袋凑了过去,以电光火石般的速度在许墨一脸颊上亲了一下,随后退了点距离,看着她一脸呆滞的模样,笑的更加欠扁,“拽着你,是想亲你啊。” 许墨一什么场面没见过,但是……最丢脸的时候,应该就是现在了,浑身僵硬也就算了,舌头都捋不直,“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霍戬安做出满脸不可置信的模样,“你不会是在害羞吧,啧啧,二十多岁的老阿姨在美国混了那么多年都还被亲过?” 反正都是要被骂的,早知道他就往那两片唇瓣上亲了。 许墨一耳根发烫,用力挥开霍戬安的手,跳了起来。 她生起气来的时候,才不管有多少人看她,话是直接就吼出来的,“开什么玩笑,本姑娘看过的岛国.动.作片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被屁大点的小破孩啃一口能让我害羞?霍戬安我跟你讲,你再敢动手动脚,我跟你没完!” 吼完之后,她也不知道是太生气,还是被旁边那些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烦了,直接一脚踹在霍戬安的腿边,板着脸转身就走开了。 霍戬安没当回事,拍了拍裤腿就嬉皮笑脸的追了上去。 南湾完全不担心许小姐被轻薄后会寻短见从紫金山上跳下去,淡定的揉了揉被震到的耳朵,余光恰好瞥到闻声看过来的慕瑾桓和霍亦寒。 前者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淡漠,后者是皱着眉面无表情的模样,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手里的啤酒易拉罐已经瘪了。 南湾坐着没有动,目光追随着愤怒墨鱼宝宝而去,却撞上了一双含着冷意的眼睛。 “看见熟人了?” 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南湾回过神来。 将盖在身上的大衣递过去,看着他笑了笑,“没有。” 慕瑾桓收回视线,在许墨一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将大衣重新盖在女人身上,“盖好,温度很低,如果生病了我还得背你下去。” 南湾这一次没有听他的,刚刚他的手背碰到自己的脸颊,她完全没感觉到热度。 将椅子往他那边拉近,再一次把大衣递了过去,“烧烤架旁边不怎么冷,可你穿的也太少了,再好的身体吹了两个多小时的冷风也扛不住,万一生病我还得伺候你。” 慕瑾桓看着女人极其认真坚定的眼睛,勾了勾唇,缓缓的问,“不想伺候?” 南湾坐的笔直,也问,“你穿不穿?” 对视了几秒钟,慕瑾桓忽然低低的笑了两声,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才接过大衣,穿在身上。 南湾看他穿上了大衣,才缓和了眉目,靠在椅子上,看着漫无边际的夜空,说道,“早就过了时间,还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来专家的预测又出了问题,你明天还得上班,要不我们也回去吧。” 很多人已经开始下山了,毕竟明天不是周末。 两人的椅子是靠在一起的,慕瑾桓长臂拦过女人的肩,另一只手包裹住她冰凉的小手,嗓音低沉柔和,“再等等。” 南湾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看着不远处的那三个人影,轻轻笑着说,“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得了。” 慕瑾桓眸色沉静,风轻云淡的道,“就是欠教训。” 南湾音调上扬,戏虐的问,“霍亦寒敢以下犯上?” 慕瑾桓低眸去看她,只觉得似乎夜空里的星辰都跌进了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亮晶晶的。 指腹摩挲着她的手指上的婚戒,是缓而慢的力道,嗓音低低沉沉,“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南湾被他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率先移开视线,应着,“……倒也是。”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温度太低,山上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留下来的一眼看过去都能数清楚。 霍亦寒脸色很不好,语气也是烦躁的,“走不走?” 慕瑾桓没说话,看向怀里的女人,征求她的意见。 没有等到流星,南湾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失落的,很多时候,人们所谓的美好她也体会不到,只是上山的时候有几分期待,却没有得到等量的回报,只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而已。 但是,这小的几乎可以忽略的遗憾,有他在身边,似乎也感觉不到了。 靠在男人怀里的身体坐了起来,对他说,“走吧。” 现在是凌晨三点多,等回到家,他基本上是不用睡了。 慕瑾桓应了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也不顾其他人的眼光,揽着女人的腰往山下走。 南湾有些不放心墨一,频频回头,好几次都差点踩空。 慕瑾桓皱着眉,搂在女人腰肢上的手紧了紧,沉声说,“他有分寸,不会让你妹妹磕着碰着。” 霍戬安提前先走了,除了霍亦寒的朋友们在说话,南湾听不到任何许墨一的声音,当然,霍亦寒的也没有。 扭回脑袋,应了一声,“……哦。” 下山的路确实很陡,一不小心就可能摔下去,残了废了还是轻的,能不能捡回一条命都是个问题。 之前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胆子,总是回头,不看路算了,还盲目的走。 可能……是因为身边的男人给的安全感吧,她可以毫无顾忌的相信他,连命都放在他手上。 这个认知出现在脑子的里的时候,心底并出现没有她以为的害怕和恐慌,反而是接受的。 一直到停车的地方,许墨一才赶了上来,神色没有半点异常,只是不像平时那样笑了,“姐,姐夫,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我是坐朋友的车来的,你们不用担心我。” 南湾看着她,眉眼温婉宁静,也没有多问,只是说,“到家了给我发个短信。” “嗯,我知道了,”许墨一抱了抱手臂,哆嗦着催促,“好冷啊,你们快上车吧,我朋友的车还在停车场,我在这里等他一会儿。” 霍亦寒的车就在不远的地方,很显然,她等的不是霍亦寒。 南湾将自己的围巾取了下来,走了两步,绕在许墨一的脖子上,“那我们先走了。” 许墨一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 车上。 开着暖气,南湾解开了外套的扣子,靠在副驾驶上,低着头,问,“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她不是许墨一,不会知道许墨一是心甘情愿被困在那段得不到感情里,还是更想解脱自由。 盘山公路都是大转弯,慕瑾桓虽然车技很好,可车里不是只有他,而且前前后后都有车辆跑着,他不敢掉以轻心,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车前的路况上。 俊脸温淡,嗓音低低沉沉,“算不上。” 南湾的声音很小,“我没资格替墨一做决定,她愿意这么糊里糊涂的用朋友的身份待在霍亦寒身边,我却捅破了那张纸,以前……以前我不会这样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说到最后,竟有几分语无伦次的感觉。 和南湾低气压的心情比起来,慕瑾桓依然是沉静理智的,打着方向盘,“早晚都要面对,那张纸你捅不捅都会破,这样的你很好,比以前好。” 他明白她的情绪来自哪里,是不想许墨一像过去的她一样,满腔爱意得不到任何回应,被困在里面喘不过气,却也舍不得放手。 她比谁都善良,但总会用一张网把自己藏起来,外人看到的只是她的壳。 南湾抬起头,侧首看着男人坚毅的侧脸,问,“这么说,你觉得以前的我很不好?” 沈之媚说无理取闹可以转移注意力,她要试试。 慕瑾桓从善如流的回答,“都好。” 闻言,南湾笑出了声。 头顶上的乌云好像散开了,心情也没那么糟糕,不再打扰他开车,安静的坐在副驾驶上。 担心他困倦,会偶尔说两句话,但都是随口聊着天,话题不像之前那么沉重。 车开到山脚下,经过一条河的时候,慕瑾桓的手机响了。 南湾原本已经昏昏欲睡了,但听到震动声就清醒了过来,结束通话之后,问“怎么了?” 这么晚的时间,不会是公司里的事。 慕瑾桓在路边停下了车,嗓音平波无澜,“霍亦寒的车跟别人撞了,不严重,你在车里待着,我去看看。” 南湾心里咯噔一响,连忙解了安全带,“我跟你一起吧。” 如果不严重,霍亦寒也不会给他打电话。 慕瑾桓阻止了女人欲推开车门的动作,俯身探过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记安抚的吻,“这里不好掉头,外面冷,他人没事,我很快就回来,你乖乖待在车里。” 南湾被男人最后一句话击中了心脏,怔怔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那……那你把手机带上。” 慕瑾桓走后,她就一直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也不是真的在数过去了几分几秒,只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已。 直到,一阵剧烈的敲打车门的声响在耳畔。 毕竟是荒郊野外,南湾又是一个人,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会有几分害怕,身体打了一个激灵,手机没拿稳,掉落在脚边。 也没顾上去捡,本能的看向车窗外。 是一个女生,身上穿的是校服,拉链是拉开的,领子也是歪的。 除了她拍打车窗的声音,南湾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从表情和口型来看,是极其焦急的。 南湾松了一口气,打开了车门,不等她说话,就被对方拽住了胳膊。 几乎是哭着说的,“我朋友被人打伤后推进河里了,我不会游泳,求求你救救他!” 南湾的手臂被对方紧紧的拽着,身体是被拉出车厢的,“盛亦辰?” 她之所以会直接问出一个人名,是因为这个女孩她在紫金山上看到过,之前那双充满冷意的眼睛,主人就是盛亦辰。 盛亦辰,盛景臻的儿子,讨厌她讨厌到只要在路上看到她,无论隔多远的距离,他都会用那刀子一样的眼神从头扫到脚。 满脸泪痕的女孩连错愕的时间都没有,拉着南湾往河边跑去,嗓音是颤抖的,“对!他伤的很重,求求你帮我救他上来!” 正文 150.慕太太以后怀孕可能有些困难。 那些街头混混下手都没有轻重,看着他往下沉的时候还是笑着的,仿佛是在看一件最有意思的事情。 南湾来不及多想,跑到河边的时候,脱了身上的外套就跳了进去。 深冬夜里的河水很深,也很凉,是能吞噬人的血液的凉。 她找到昏迷的盛亦辰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次浮出水面换气以后。 女孩跪在岸边,头发凌乱的粘在脸上,眼泪早已模糊了她的双眼,使出了最大的力气把一个毫无反应的大男孩从水里拉上来。 最基本的急救方法她是知道的,但理智和精神都不在线,看着脸色惨白呼吸微弱的盛亦辰,脑子剩下的只有恐慌和害怕。 唯有用力咬着自己的手背,才能找回一点点理智。 清理口腔里的异物,人工呼吸,排水……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盛亦辰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脱了力意识涣散顺着岸边往下沉的南湾。 …… 霍亦寒的车跟前面的车追尾了,车主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年纪大了但脑子很好使。 知道是霍亦寒的责任,得理不饶人,狮子大开口,“五十万,少一分你都别想走。” 如果是以前,霍亦寒说不定话都懒得说就给了,但他今晚的心情差到了极点,连车都懒得下,脸上除了淡漠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老子今天还就不走了。” 妇女两手叉腰,略有有些臃肿的身体靠在被撞瘪的车尾上,“行啊,我们耗着吧。” 意思很明显:你不给钱,我就不会动,我不动,你也动不了。 霍亦寒怒极反笑。 也是见鬼了,在青城还有敢讹他的人。 黑眸里的暗色被冷笑取代,嗓音却是慵懒散漫的,“您这年纪可不能总熬夜,万一猝死了,别说五十万,我就是给您一百万也没命花。” 论嘴毒,霍公子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妇女听到这话,顿时就怒了,“看着人模狗样的,怎么说话跟喝了毒一样!我要把你的车和人都拍下来,发到网上,等你被唾沫星子淹死的时候,你求我我都不会删!” 她本来只是装腔作势而已,但看到对方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反而还拨了拨短发,很配合的把车窗完全降了下来之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到驾驶位拿手机。 找到手机后,一边走一边大声嚷着,“年纪轻轻就不会说人话,撞了我的车还摆这么大的谱,没钱就别学人家开豪车,你想出名我帮你。” 然而,刚打开录像还没过半分钟的时间,手机就被突然伸过来的一只手抽走了。 “哎哎哎,你谁呀你,拿我手机干什么?” 慕瑾桓淡定的删除了那段视频之后,把手机递了过去,面色沉静,“这里虽然没有监控,但地上的车轮摩擦的痕迹还在,下坡路你急刹车,才导致自己的车被追尾。” 对方的气势太强,妇女夺过手机握在身前,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咽了咽口水,“我……我没有急刹车,你是哪儿来的?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欺负人,我可不怕你。” 慕瑾桓无视她的装腔作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签过字的支票,淡淡陈述,“十万,要就把车挪开,不要就等警察过来处理。” 妇女是聪明人,从穿着和气度上看,就知道对方不是一般人,思索了片刻,有了决定。 十万块也是钱,如果等警察来了,她可能连一半都拿不到。 拿过慕瑾桓手里的支票,临走之前,还愤愤的说了句,“算我倒霉,没工夫跟你们多计较。” 许墨一和她的朋友们从另一条路走的,并没有看到这一幕。 慕瑾桓坐上霍亦寒的车,一句话也没问。 霍亦寒也没说话,三分钟后,看到了慕瑾桓停在路边的车,“你老婆是不是傻,这么冷的天车门都不关?” 慕瑾桓可不会觉这么想,脸色微变,“停车。” 霍亦寒开玩笑归开玩笑,但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不远的地方一群二痞子不知道在看什么,笑的极其欠揍。 几乎是他踩下刹车的那一刻,副驾驶的车门就开了,连句话都没给他留。 慕瑾桓大步走到车旁,里面果然没有人,黑眸蓦然收紧,没有过多思索,直接往那群痞子所在的地方走去。 每走一步,眸里的阴鸷和暗沉就浓稠一分,浑身都散发着极其浓烈的戾气。 二混子的头头认识慕瑾桓,毕竟是有过前科的男人,如今在青城的权势也是数一数二的,他多少都有几分忌惮。 但骨子里的叛逆而不羁让他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那么顺耳,“慕总再不下去捞,可能再看到老婆的时候,就只能打开尸袋了。” 一边说,一边用手里的棍子指了指桥下方向。 霍亦寒停好车赶过去的时候,只听到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被丢在脚下的大衣,岸边低声哭泣校服被扯坏头发凌乱的小姑娘,还有昏迷中的盛亦辰。 眸色一紧,大步走近,探了盛亦辰的呼吸,冷着嗓音说,“闭嘴,再哭他就真的死了!” 女孩被他的气势吓到,止住了哭腔,声音还是颤抖的,“我……我打了120。” “这是不是市区,是荒郊野外的凌晨五点,等救护车来,他已经断气了,”霍亦寒没有多余的功夫跟这种娇生惯养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小姐啰嗦,“车在那边,你抬着他的脚。” 女孩如梦初醒,连忙站起身,衣服上沾了冰凉的河水,身体冷的有些发麻,却丝毫不在意,用力抬起了盛亦辰的两条腿。 冬天的衣服本来就厚重,再加上沾了水,重量加了不止一倍。 “等一下,”女孩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瞳孔紧缩,焦急难安,“帮我救他上来的姐姐好像还没有上来,我当时只顾着我朋友,没有注意,姐姐会不会是已经出事了?” 霍亦寒面无表情的冷笑,现在才想起来? “已经有人下去捞了,你再不动,到时候两条人命就都算在你头上。” 女孩从小就有的教养让她没办法对现在唯一能救盛亦辰的人发脾气,即使知道对方是在冷言冷语的吓她。 霍亦寒把盛亦辰放到车后座的时候,扫了一眼在桥头上看戏的那些二痞子,问,“那些人的脸都记清楚了?” 女孩点头,咬了咬牙,“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霍亦寒关上了车门,脸色阴冷淡漠,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是泛着白色的。 看到慕瑾桓抱着昏迷的南湾从河岸上大步上来的时候,才启动车子。 天空还是昏暗的,马路上出现了两辆速度极快的车,一前一后,红灯对他们来说仿佛只是摆设。 交警追了十几分钟都没能拦住。 职责所在,即使再困再累,也得秉公办事,穷追不舍。 却在半路上接到上司的电话,“让弟兄们都别管,只当没看见。” 交警:“……” 平时教育他们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还是得向权势低头。 …… 医院。 助理送来干净的衣服,霍亦寒换上之后,走到病房外,问,“什么情况?” 慕瑾桓动作比他快,除了半干的短发,其它地方都透着西装革履的精致妥帖。 黑眸恢复了沉静,只是这沉静里似乎还藏着旁人看不到的波澜。 嗓音淡淡,“没事,你可以走了。” 霍亦寒今天有一个大生意要谈,知道南湾没事之后,也就没有多问。 走了两步之后,回头,唇角带起极为骚包的笑,“你就别吃药了,最好能发个烧生个病什么的,那样铁石心肠的南医生才有可能心疼你一秒钟。” 跟在他身后的助理嘴角抽了抽。 抬头看天,哦,没有天,还是看地吧。 霍总最近嘴太损,许小姐都不是他的对手,显然慕总是已经习惯了,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 站在一旁的医生看着霍亦寒走进电梯之后,才犹豫着开口,“慕先生,还有一件事……” 慕瑾桓推门的动作顿住,回头,看着欲言又止的医生,没说话,等着她往下说。 医生清了清嗓,“就是……就是慕太太本来就体寒,这次受的凉很重,虽然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了,但是她底子不好,被冷水泡了太久,可能……可能之后怀孕会有些困难。” 她的话说完之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连一个音节都没有。 对方的眼神太过冷厉,像是从河里带出来的寒意还未消散一般,即使一个字都没有说,浑身的戾气和淡漠都只增不减。 她在这样的目光下,连半分钟都坚持不了,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去扶眼镜,吞了口口水,说着千篇一律却苍白无力的安慰,“只要好好调理,还是有可能的。” 慕瑾桓半张脸隐在阴影里,黑眸绞着一股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暗色,但风浪过去之后,剩下的还是沉静。 嗓音低沉却有力,“除了你和我之外,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包括我太太。” 医生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好的,我知道了。” ———— 恍惚之中,南湾好像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冗长,复杂。 从她记事开始,这二十年的时光交叉浮现,混混沌沌,大多都是转瞬即逝,就像是在弥留之际,人都会回想起自己的一生里的种种。 有爬在树枝上往她房间里扔糖果的陆离,有少女时代青春烂漫的沈之媚,有总是护着她跟她说即使找不到喜欢的人也会养她一辈子的三哥,有时不时抽风却掏心掏肺对她好的许墨一。 还有慈爱温祥的奶奶,从未尽过父亲责任的南承智,毁了她的家的姜小曼和南怀煜,还有……母亲。 然而,拨开层层迷雾之后,剩下的,也只有那一个人的影像。 犹如浮光碎影,但他的脸清晰无比。 人做了亏心事,总会有报应的,有的早,有的晚,但总会来。 可能她第一次做,所以报应来的很快。 过往的日子里,很多次她都想死掉一了百了,可真正死亡到来的那一刻,她竟然是害怕的。 害怕下一世遇不到他,遇不到……一个名叫‘慕瑾桓’的男人,给她家,给她温暖。 眼皮很重,视线很模糊,满室的白很刺眼,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睁开眼睛。 空气里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让她混沌的思维慢慢清晰,失去意识前的窒息感仿佛还未消失。 她好像记得,在冰凉蚀骨的河水里看到他了,是幻影,还是真实的? “哪里不舒服?” 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 随之而来的,是男人熟悉的味道,烟草味和清冽薄荷的混合。 视线的模糊感渐渐褪去,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男人宛如雕刻般的五官慢慢变得清晰。 喉咙干涩,声音是沙哑的,“……头有些疼。” 原来,窒息前看到的他,是真实的。 慕瑾桓倒了杯热水,兑好温度后,走到病床边,稍微把床头摇高了一些,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还在发烧,是会有些疼。” 南湾被他托起身体,靠在他垫高的枕头上,目光所触,是他长出淡淡的青茬的坚毅下颚,透着疲倦的五官,还有……满是红血丝的深眸。 病房里开着灯,窗外的光线不是很明亮,甚至是有些昏暗的。 她虽然脑子混沌一片,也不知道时间,但大概也能看出来是第二天傍晚了。 抿了抿干涩的唇,低声说,“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 慕瑾桓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黑眸里的情绪没有泄露半分,看着那张虚弱的小脸,低低沉沉的问,“如果我晚一分钟回去,你想过后果吗?” 把呼吸微弱的南湾从水里捞上来的时候,他脑海就只有一个声音:如果她出事了,那余生漫长孤寂的时光里,他要怎么办? 没人知道,那短短的几分钟里,沉静淡漠情绪向来藏的极深的慕瑾桓有多害怕。 是的,是害怕,陌生,从未有过。 南湾嗓子很不舒服,就着男人的送到唇边的温水喝了两口,视线一直是看着他的。 喉咙的干涩感缓解了几分,所以说话的时候不像之前那么艰难,但依旧是虚弱的,“那个孩子我认识,当时没想那么多。” 她是医生,做不到视而不见。 慕瑾桓把杯子放在桌面上,干燥温热的大掌抚上女人因为发烧而不正常的红的脸颊,指腹缓缓摩挲着她的皮肤,沉沉的嗓音像是绕了数不清的情绪,“那你想过我吗?” 那你想过我吗? 怎么会没想过呢…… 南湾才刚从鬼门关出来,却好像又跌入了那一双深不见底的幽潭,里面似乎有水草缠着她的四肢,让她动弹不得。 她也不怎么想动。 唇瓣张了张,好一会儿才说出三个字,“……想过的。” 嗓音低如细语呢喃。 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再说话,相像的人总能比旁人更懂对方。 几分钟后,慕瑾桓撤回了手,把医生开好的药片和水一起送到她唇边,“我让刘安买了粥,他还在路上,你先吃药。” 南湾虚弱归虚弱,但吃个药的力气还是有的,不习惯被人喂着,抬手想接过药片自己的吃。 慕瑾桓察觉到女人想法,躲开了她的动作,眉宇温和,“乖,你还输着液,别乱动。” 南湾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背,确实还扎着针头,可能醒过来之后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没意识到。 把右手放平,换了只手,“我可以用左手……”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顿住了,眼睛盯着无名指的那个位置看了好久,才喃喃的问,“戒指……丢了?” 因为还没去医院上班,也没有做手术,带上婚戒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再没有摘过。 慕瑾桓的眸色没有半点波澜,“没丢,在我口袋里。” 南湾松了一口气。 他这么说,她就相信,一点怀疑都没有。 慕瑾桓两只手都是占着的,只能跟她说,“先吃药。” 南湾这一次没有拒绝,他怎么喂,她就怎么吃,虽然动作很生疏。 等她喝完半杯水后,慕瑾桓才把西装裤口袋里的那枚戒指拿了出来,执起她的左手,重新带回她的无名指。 南湾的目光落在戒指上,确实是跟之前那枚是一模一样的,低声问,“为什么会在你那里?” 她是溺了水,不是受了外伤需要开刀动手术,正常来说,医生是不会去动病人手上的戒指的。 慕瑾桓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不在我这里,你想在谁那?” 她被推进急救室之前,原本好好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却突然脱落了,滚到慕瑾桓脚边的时候,停了下来。 那一刻,他还以为是什么不好的征兆,久久都没有动,最后还是霍亦寒俯身捡了起来。 现在想着,觉得自己挺可笑的,被迷信改变人生的他,竟然有一天也会有这种毫无科学根据的想法。 这个时候的南湾脑子不太够用,没有意识到男人是在顾左言他,只是以为他还在为她差点去见阎王的事情生气,所以主动握上他的手。 轻言软语的说,“我的婚戒,别人当然不能随便碰。”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慕瑾桓胸口堵了将近一整天的脾气,莫名其妙的就散去了。 把病床摇平,替她掖了掖被角,指腹扶着她精致的眉眼,薄唇带起温和的弧度,“去鬼门关溜达了一圈就转了性子,会说好听的话了?” 药性来的没那么快,南湾的脑袋依然还是混沌的,可烧得红扑扑的脸颊上却带上了浅浅的笑,“你照顾我一整天,我要是说话还加强带棍,岂不是会显得我很不识好歹。” 一整天…… 慕瑾桓,只是说,“再睡一会儿,粥送过来了我叫你。” 南湾应了一声,闭上眼睛后,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个孩子……” 慕瑾桓调慢了点滴的流速,嗓音平波无澜,“没死,也没残。” 这就行了。 南湾左右不了一个人的生死,能做的都做了,就算是救不回来也没有办法,现在没有大问题就是万幸。 闭上眼之前,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对了,我嫂子说今天要把嘉树送过来的,家里只有周姨,她肯定给我打过电话,你有帮我接吗?” 本来约好的时间是下午,现在都傍晚了。 “接过了,我说你这两天不舒服,让她等两天再送过来,”慕瑾桓在病床边坐下,剑眉皱起,“什么都别想,睡觉。” 烧了两天的人,哪还有这么多的精力问东问西? 南湾看着男人微沉的俊脸,低低的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吃过药,本就困倦的很,比平时入睡的速度要快很多。 窗外的天空披上了暗色,慕瑾桓看着女人安静的睡颜,黑眸温淡,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刘安来的时候,慕瑾桓刚好去了洗手间,南湾睡着还不到半个小时,许是开门的声音有些大,她惊醒了过来。 刘安看到南湾被吵醒后明显烦躁的眼神,脸上立刻堆起讨好的笑,把买好的粥打开,“太太,粥是热的,您尝尝,如果不喜欢,我就再去换一种。” 南湾手背上的针头已经被拔掉了,酸软无力,按了按太阳穴,淡淡的说,“先放着。” 慕瑾桓从洗手间里出来,整理着被挽起的袖口,看到病床前狗腿的刘安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 刘安眼力见很好,连忙把地方让了出来,退到一旁候着。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南湾被男人扶着靠坐在病床上,精神好了许多。 低声对他说,“你明天还得上班,回家睡吧,医院里晚上都是护士值班,我不会有事的。” 他眸里的红血丝很重,病房里除了床,就只有一个沙发可以睡觉。 在家里舒适的大床上他的睡眠状态就不怎么好,更别说都容不下他一米八七的身高的沙发。 慕瑾桓不以为意,在椅子坐了下来,端起还冒着热气的粥搅了搅,嗓音平淡,“明天不上班,我在这里陪你睡。” 南湾抬手将长发勾到耳后,无奈的笑了笑,“慕总现在周五都开始休息了吗?” 正文 151.到时候你的万贯家财可就便宜我了。 刘安以为南湾是烧糊涂了,好心提醒道,“太太,明天是周六。” 闻言,南湾错愕的看向慕瑾桓,喃喃的问,“我……我睡了两天?” 她还没到记不清日子的地步,去紫金山看流星的那晚是周三,也就是说,她溺水的时候是周四凌晨,她还以为自己只是昏迷了一天…… 所以,他是两个晚上没合眼。 慕瑾桓手上的动作停顿,淡漠的眼神扫过一旁的刘安,后者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多嘴了,默默侧过了身。 看着窗外的夜色,他委屈…… 慕瑾桓俊脸沉静,嗓音低沉温和,“还好,没有睡三天。” 南湾只觉得心底涌起一阵阵的暖流,她的体温很高,病房里还开着暖气,她还是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那股暖流融进血液,流经身体的每一个地方,最后又回到心脏。 “我可以自己吃,你回家睡吧,明天再来。” 慕瑾桓神色温淡,眼底的疲倦此时并没有那么明显,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唇边,“先吃饭。” 南湾看着男人透着温和的俊脸,不自觉的张口吃下了他喂过来的粥。 刘安觉得自己有点多余,是很多余,好像比天花板上的灯还要亮上好几度。 一直熬到虚弱的慕太太喝掉半碗粥说不要了之后,他才敢回过身,看着地面,试探着开口,“慕总,您要是没有其他的吩咐,我先走?” 慕瑾桓把手里的饭盒放在桌面上,取了纸巾,帮南湾擦着嘴角,淡淡说,“去外面等我。” 刘安似乎知道是什么,恭敬的应道,“好的。” 说罢,便转身走出病房,这一次,他手里没拿东西,关门的时候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刘安在走廊里等了大约五分钟左右,慕瑾桓从病房里出来,刘安跟着他走到了走廊尽头。 慕瑾桓点了根烟,吸了两口之后,问,“怎么回事?” 刘安没有过多思索,答道,“是这样的慕总,我找了将近二十个保姆,余小姐都不满意,她说不喜欢生人,还说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慕瑾桓整个人隐在光线的角落里,青白色的烟雾弥散,棱角分明的五官有些模糊。 黑眸半磕着,潭底荡着一层旁人看不懂的情绪,隐藏的极深,嗓音淡淡,“这几天她都是一个人?” “是的,我每天晚上把第二天三餐需要的食材送到余小姐的家之后,她就再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也没有任何其他的要求,说话和行为都是正常的,只是……只是瘦的很厉害。” 刘安说完以后,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慕瑾桓捻灭烟蒂,又点了第二根,俊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半分波动,“昨晚是怎么回事?” 刘安清了清干涩的喉咙,继续说道,“我昨晚送东西到余小姐家的时候,发现她昏倒在客厅里,才给您打的电话,但慕总您别担心,医生已经去别墅里看过了,说是营养不良导致的,没有其他的大问题。” 青白色的烟雾缭绕,烟草的味道也渐渐变浓,慕瑾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将手里的半根烟捻灭了。 眸色是如同嗓音一般的沉静,“你每天多跑几趟,看着她吃完饭再走,就说是我吩咐的。” 刘安恭敬的应道。“好的。” …… 男人进来的时候,南湾的一只脚刚落地,另一条腿还在床上,听到开门的声音,本能的看了过去。 宽松不合身的病号服显得她的身子更加的纤瘦,长发略微有些凌乱,几缕落在鼻尖上,迷茫的眼神有种刚睡醒时朦胧的感。 慕瑾桓皱着眉,大步走向病床,将人重新塞进被褥里,问,“渴了?” 说塞好像不太合适,毕竟慕先生的动作还是蛮温柔的。 发着烧的南湾味觉不好,但是嗅觉还在,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的烟草味。 他出去之前虽然也有,但是现在明显浓了很多。 南湾也没多问,只是淡淡笑着说,“不是,我想去趟洗手间。” 闻言,慕瑾桓想去拿水杯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自然的转了个方向,掀开他刚刚盖好的被褥,将床上的人打横抱起,往洗手间走。 南湾坐在马桶上,等了好一会儿,男人都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脸颊上不正常的红退了一些,唇瓣不再是干燥的,眉眼之间也有了生动。 不自然的摸了摸耳后的肌肤,尴尬的开口,“那个……我没虚弱到随时都会晕倒的地步,你出去呗。” 是商量的意思,她现在看着他的时候,早已没了之前那股子傲娇疏离的模样。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有了实质性的夫妻之实后,早上赶时间在她刷牙的时候去浴室洗澡他都是面不改色的,偶尔还会问要不要一起洗。 那个时候南湾,一般都会快速的漱完口,故作镇定的逃出浴室。 是的,是逃。 她也就是嘴上嘚吧嘚,实际上怂的不要不要的。 以前那些装出来的成熟和妩媚,他早就看穿了,她也懒得继续装。 和尴尬的南湾相比,慕瑾桓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波动,是一贯的沉静。 虽然他不放心,但看着女人明显不自在的模样,也就没有坚持,拉开洗手间的门之前,回头,对她说,“好了叫我。” 南湾散落的长发将她不自然的眼神遮挡,看着地板上的花纹,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前段时间假病的时候,他虽然也是奥斯卡级的演技,但没有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都看着她,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 南湾能感觉得到,所以也不拒绝,他给什么,她就享受什么。 开门的时候,慕瑾桓就靠在门框上,是意料之中的事,南湾并没有被吓到。 慕瑾桓把南湾抱回病床边,但没有把人放在床上,而是先问,“是想坐着还是躺着?” 南湾双臂环抱着男人的脖子,用下巴指了指沙发的方向,“去沙发上坐着吧,我陪你吃饭。” 慕瑾桓顿了顿,随后应了一个音节。 黑眸深处隐藏的情绪依然存在,但眉宇之间的褶皱平缓了许多。 刘安买来的晚餐显然是花了心思的,即使是打包,每一样菜看着都还是很精致,装在保温盒里,也没有凉。 茶几有些矮,他却也丝毫不介意,微微俯着身体,吃饭的动作依旧是优雅的。 南湾说是陪他吃饭,其实也就是坐在他身边而已,先不说有没有力气给他夹菜,他也不会允许她那样做。 “刘安已经走了吗?” 他这个状态,开车会很不安全。 慕瑾桓咽下口中的食物,淡淡的答了一声,“嗯。” 南湾靠着沙发背,目光落在男人打理妥帖的短发上,脑子里忽然想起慕历北说过,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头发。 起了点捉弄的心思,身子向前,趴在男人宽厚有力的肩上,手指轻轻触碰着他的短发,歪着脑袋,目光落在男人的脸上。 果然,英俊的剑眉皱了起来。 南湾弯唇,无声的笑了笑,收回手,靠在他肩上,不再作乱,轻声问,“你不打算回家睡啊。” 她还发着烧,呼吸的温度比平常高很多,落进脖子痒痒的,让慕瑾桓身体一僵,握着筷子的手也紧了紧。 柔软的身体就贴在他的后背,他只穿着衬衣,隔着薄薄的病号服,不是平日里凉凉的触感,而是炙热的。 心尖仿佛被猫爪挠了一下,却只是若无其事的“嗯”了一声。 南湾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只是懒懒的靠着他,看着窗外无边的夜色,“那我明天能出院吗?” 他不回家,在这里也睡不好,慕氏这段时间很忙,他即使不说,她也看得出来。 慕瑾桓本来没什么胃口,也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筷子,喝了两口清茶之后,直起了上身。 软嗒嗒爬在肩上的女人拉进怀里靠在,俊脸平静,嗓音低低沉沉,“这才稍微舒服了点,你就想着出院,亏得你还是个医生。” “除了头还有点疼,其他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没精神是因为发烧,再加上这两天没有进食,正常吃饭再养养就好了,可以回家的。” 慕瑾桓靠在沙发上,长臂揽着女人的肩,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耳边细嫩的肌肤,“明天再说。” 这种含糊不清的回答,南湾就直接归到不同意的那一面,昂起脑袋,本想再争取争取,却听到两声敲门的声音。 下意识的以为门外是南家的人,毕竟自从她嫁给他之后,南承智可谓是两天一问候三天一关心,用殷勤两个字也不过分。 “这么快就知道了?” 慕瑾桓把人抱回病床,盖好被子,淡淡的说,“没有透风,两家都不知道。” 那是谁? 如果是医生,会开口说话的。 房间里的温度很高,南湾躺在床上,身体被男人用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有些热,刚想把被褥拉开一点,就被慕瑾桓用眼神制住了。 病人没什么气势,当然,也没有平时的那股子倔劲儿。 在他只含有半分警告的眼神下,她就真的不动了。 慕瑾桓收回眼神,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茶几上的餐盒,迈开长腿,走到门口,开门。 盛景臻一身黑色西装,同样的挺拔高大,同样的成熟淡漠,眼球里的红血丝一点不比慕瑾桓的少,只是眼尾处多了几丝皱纹。 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手里拿着一束百合,四目对视,没有一方气场是弱的,仿佛是对峙的姿态,但又没有任何火药味儿。 几秒钟之后,盛景臻开口,“听医生说南湾醒了,我来看看她。” 慕瑾桓淡淡的应了一个音节,“嗯。” 随后将病房的门全部打开,欣长的身体往旁边走了两步,让出进门的路。 等盛景臻走进病房之后,他才重新把门关好,回到沙发旁,俯身捡起茶几上的手机。 跟南湾说,“我出去打个电话,一会儿就回来。” 南湾怎么会不明白,他是在不露痕迹的把空间留给她和其他男人。 他本是那样骄傲矜贵的人…… 在被子里的手把病号服的领口拢好以后,稍微坐起来了一点,看着他,轻声说,“那你把衣服穿上,别走远了。” 慕瑾桓在床尾拿了枕头垫在女人的后背,直起身体,目光里的温柔不需要掩饰,“嗯。” 门被带上。 南湾收回视线,看着几步远处的盛景臻,脸部轮廓似乎比往日的沉静温和多了些疲倦。 想来这两天也是没合眼的。 笑了笑,低声说,“盛大哥,我不方便,你随意找个地方坐。” 盛景臻将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流收入眼底,迈开脚步,走到病床前,把手里的百合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嗓音温和,“还在发烧?” 她的话语带着鼻音,脸颊也还有淡淡的红,唇瓣没什么血色。 “一点点,已经吃过药了,”即使清新的百合香萦绕在鼻端,南湾也还是闻到了他身上的烟草味道,“你是来跟我说谢谢的吗?” 唇角上扬,话音也是轻松的。 盛景臻解开了西装前的扣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南湾的目光,温和,不含任何杂质。 薄唇轻启,缓缓的说,“一句口头谢谢,不仅没办法让你好起来,反而会让你觉得别扭。” 南湾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总之是在很早的时候,如果仔细想,好像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有那么段时间南湾很厌学,说不上是为什么,上课也不听讲,总是趴在课桌上看着窗外的香樟树发呆,成绩一落千丈。 当时的班主任就是盛景臻的母亲,对南湾抱有很大的期望,不想一个好苗子半路就这么被折断了,把人叫到办公室谈心。 无论班主任怎么说,她都不吭一句,低着头看似虚心受教的样子,但精神已经跑远了。 就是那一天,南湾看到了办公室窗外穿着白衬衣的盛景臻,和身边穿着校服的同龄人都不一样。 年龄的优势,五官更成熟,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时候是说不出的有魅力,如果说是学校新来的实习老师她也是信的。 那之后,她就会经常在学校里见到他,但两人从来都没有说过话,一直到南湾初中毕业的时候,盛景臻才跟她说第一句话,一句打死她也意料不到的话:鞋带散了,小心摔倒。 想到这里,南湾才猛然发现,原来他们已经认识这么多年了,难怪能这么了解她心里的想法。 轻轻笑了笑,问道,“盛同学怎么样了?” 慕先生只是说没死也没残,但青春尚好还未高考的大男孩傻了可不行。 盛景臻看南湾无意识的舔着唇,就把桌面上的水杯递给她,嗓音平稳,“已经脱离危险期,只是还在昏迷,有他妈妈在照顾,我就过来看看你。” 听盛亦辰的那位女同学说,如果不是她,盛亦辰可能就真的死在那条河里了。 南湾确实是渴了,水温正好,喝了两口。 眉眼之间盛着浅淡的笑意,看着他,缓而慢的说,“盛大哥,你也救过我的,我就是受了凉发个烧而已,人一点事都没有,你不用觉得愧疚和抱歉,就当是我还你几年前的恩情。” 盛景臻看着那双清水眼眸,那些永远都无法说出口的遗憾,早在她用带着光芒的眼神看那个男人的时候,就已经释怀了。 他第一次从她眼里看到那样目光,是在她隔着半个操场的距离看陆离的时候。 良久,他才牵动唇角,说了一个字,“好。” ———— 慕瑾桓当然没有回家,在沙发上处理完紧急的邮件之后,先看了看病床上不睡觉却睁着眼睛一直盯他工作的女人,然后再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十点二十五分。 眉头皱起,把笔记本随手放在茶几上,站起身,迈开长腿,走到床边。 俯身,伸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是正常的。 “睡不着?” 南湾眨了眨眼,轻轻笑着说,“我在等你啊。” 说完,就往靠近窗户的那一侧挪了挪,高级病房里的病床比普通的要大,只要不来回翻滚,睡两个成年人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慕瑾桓看着她的动作,薄唇带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明明是读懂了意思,却没有说话,也没有要配合的迹象。 南湾被他看着有些不自在,眼神躲闪着,抿了抿唇,“那个,我就是觉得沙发不干净,你已经两个晚上没睡好觉,如果今晚再睡沙发,我良心不安。” 她没有说谎,只是还有一半话留着没说而已。 无论是在青城的慕家还是安城是纪家,慕瑾桓都是生活在上流圈子里,吃穿用度都很讲究。 高级病房里的洗手间,不会存在不干净的情况,但怎么也不可能和家里的比。 但他毕竟是在部队里待过的男人,适应能力很强,即使自身是有洁癖的,形式不一样,他洁癖的程度就不一样。 他可以去酒店里洗漱过后再过来,但她身边没人,他不放心,所以八点多她帮她擦身体的时候,就顺便在洗手间里洗漱过了。 邮件也处理完了,现在,是可以直接睡觉的状态。 但他却说,“我还有工作,你先睡。” “不行,”南湾想都没想就拉住了男人的手腕,因为他眼底的疲倦很明显了,“灯光很刺眼,你开着灯很影响我休息,我还是病人,你这样做就是在虐待我。” 慕瑾桓俊脸沉静,毫无波澜,看着南湾的视线并没有泄露半分情绪。 她总是胡说八道,这种情况下,他又不能教训他,只能使点手段才能听到真话。 不紧不慢的说,“我不开灯。” 话音落下之后,便作势要拨开她的手。 许是慕先生的演技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又或者是南医生昏迷了两天之后,一百四的智商直接降到了普通水准的八十,竟真的以为他不把身体当回事,要继续工作,连忙加大了握在他手腕上的力道。 但依旧口不对心,说着让人啼笑皆非的理由,“那也不行,电脑和手机都有辐射,我这个时候免疫力很低的。” 慕瑾桓没有听到想听的话,自然不会就此作罢,端着惯有的沉静淡漠,继续说着,“我去找间休息室,不打扰你睡觉。” 南湾扶额叫他的名字,“慕瑾桓。” 慕瑾桓面不改色的应着,“嗯?” “你就算是没照过镜子,也感觉到累吗?”南湾用空着的那只手撑着床面坐了起来,声音虽虚弱无力,但字字清晰,“工作是做不完的,但是身体玩儿着玩儿着就真的完了,到时候你的万贯家财可就便宜我了。” 话虽然听着没那么舒服,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对她不能要求太高,慕瑾桓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看着女人认真的小脸,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不紧不慢的问,“没看到流星,也没能许成愿,却还心心念念着‘一夜暴富’?” 南湾没有理会男人的打趣揶揄,别说笑了,她脸上压根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就这么看着他,问,“你睡不睡?” 是很简单的四个字,却莫名有了几分蛮横无赖的意味。 慕瑾桓粗粝的大手握上女人的手背,他还没有下一步动作,她就冷了脸。 无奈的勾了勾唇角,嗓音低沉有磁性,“我去关灯。” 病房里所有灯的开关都在洗手间门口。 闻言,南湾顿了两秒钟之后,松了握在男人手腕处的力,不自然的收回手,低下头,舔了舔唇,闷闷的应了一声,“……哦。” 有点丢人…… 明明已经退了烧,怎么皮肤的温度又升起来了? 重新滑进被褥里,把身后的位置留给他,面对着窗户的方向侧躺着。 闭上眼睛,听着他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关灯的声音,倒水的声音,然后,他慢慢走近。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身体就被他按着肩膀翻转了一个方向,揽进炙热的怀抱里。 他身上的衣服没有脱,淡淡的烟草味也就还在,是让她觉得安稳的味道。 南湾还沉浸在刚才丢人的举措里,没有动,也没有说话,闭着眼睛装死。 “你们聊了那么久,都说了些什么?” 正文 152.南怀煜把我病人家属的肚子搞大了。 低低沉沉的嗓音响在耳畔。 男人的唇就贴在贴边,温热的呼吸尽数落进南湾的脖颈。 黑暗的环境下,总会比白天更加敏感,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但下一秒就被男人有力的手臂中重新揽了回去。 但她依然在坚强的装死。 慕瑾桓也不着急,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女人娇嫩的皮肤,刻意压低嗓音,“湾湾,我想知道,告诉我,嗯?” 是带着温柔的蛊惑。 缱绻,暧昧。 南湾曾经听沈之媚说过,强势惯了的禁.欲系职场老男人一旦温柔起来,连六七十岁的老奶奶沉睡已久的少女心都能唤醒。 慕瑾桓的功夫并没有下的很猛,可南湾还只有二十六岁,到七十岁还有很远的距离,所以足够了。 心跳的速度有些快,两人的身体靠的很近,南湾不想自己诡异的反应被察觉,推开男人横在腰肢上的手臂,用力翻了个身。 抿了抿唇,闭上眼睛,驱除杂念,淡声回答,“除了感谢的话,还能说还什么。” 不算大的病床躺着两个人,慕瑾桓身形高大欣长,她就算再瘦,也躲不到哪里去,顶多只是拉开了十公分的距离而已。 “一句‘谢谢’能聊二十分钟?”慕瑾桓将人带了回来,不厌其烦,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嗓音越发的低沉,“发烧脑子不清楚的人是你,可不是我。” 又温柔,又强势。 南湾嗤笑,漫不经心的问,“你不是打电话去了么,还能这么清楚的计算时间?” 慕瑾桓沉静的眸丝毫没有被她的话带起波澜,修长的手指拨开她颈边的发丝,嗓音慢条斯理,“说了什么?” 都是男人,盛景臻是不是对她还存有心思,他看得出来。 她从始至终都是坦坦荡荡,那盛景臻可不是。 “真没什么……” 南湾说完这四个字之后,耳垂就掀起一层似疼沸腾的战栗感,透过神经一直传到大脑,她没设防,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在咬她? 身体微微绷起,抿了抿唇,“那个,就是聊了聊以前的事,盛同学还昏迷不醒,他待了一会儿就走了,你不是就在门外么……我有些困了,睡觉。” 除了离开之前的那一句话,盛景臻确实没说什么其它的。 “他不知道你刚从鬼门关回来,你也不知道?”慕瑾桓将人翻转了一个方向,面无表情的问,“有力气跟他聊以前的事,没力气跟我说话?” 现在两人是面对面躺着的,距离很尽,呼吸缠绕在一起。 淡淡的烟草味和薄荷味萦绕在鼻息,南湾的心忽然就静下来了,轻声说,“那你要说什么。” 虽然,她知道这种时候,她这么说可能会气死人。 果然,沉默了一分钟后,面前的男人拉起了被褥盖在她肩上,淡淡的说了两个字,“睡觉。” 然后翻了个身,用背对着她,中间还留了一条缝。 和她纤瘦的身子不一样,男人身形高大修长,翻动一下病床就吱呀吱呀的响,在寂静的黑暗里格外的明显。 跟之前定的情形反过来了,南湾靠了过去,手臂抱着男人的精瘦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背,隔着衬衣也能感受到让她心安的温度。 唇角微微上扬,嗓音温软,缓缓慢慢的说,“他们都比你早,可都没有你来的巧,我不是已经嫁给你了吗,你还介意些什么?” 她的声音还带着浅浅淡淡的鼻音,很低,很慢,一字不落的传进慕瑾桓的耳蜗。 她说的对,不需要介意,他慕瑾桓不需要介意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情绪,似乎已经悄无声息的消散了。 翻过身,将人揽进怀里,粗粝的手掌抚在女人的肩头,“睡吧。” 南湾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嗯。” 他不问,睡不着的可能是她,可是他问了…… ———— 慕瑾桓当然不会同意她隔天就出院,就算是她软磨硬泡也没有妥协。 他不能像之前那样全天都待在医院里,公司的事情堆了太多,他从早忙到晚,好几次连午饭都没时间吃,但是他会推掉所有的应酬,尽量在下午六点之前回到医院,陪南湾吃晚饭。 南湾的精神好了许多,脑子也清楚了,即使他什么都不说,她也知道,他很忙,忙到晚上十二点多的时候还有电话打过来,那个时候,他就会去洗手间接。 如果是普通的电话,他不会避着她。 他不说,她也没多问。 偶尔刘安和汤秘书会过来,汤秘书那张嘴很严,对慕瑾桓的忠诚度简直是业界典范,所以南湾只能从刘安身上下手。 刘安在南湾面前一直都是怂的,南湾三言两语他就败了。 摸了摸鼻子,“慕总怀疑公司内部出了内鬼,上次被苏氏截了胡的那桩合作很有可能就是内鬼泄了密,最近苏氏又开始作妖了,所以慕总最近有些忙。” 南湾气色好了许多,躺在病床上,清淡的眉眼之间没有半分波动,只是翻动杂志的动作顿了顿,但很快恢复正常。 苏正于没那个本事,可是他父亲毕竟在商场战了那么多年,而慕瑾桓回到青城也才不过短短的几个月而已。 无论人脉还是阅历,显然是地头蛇更占优势。 淡声问,“内鬼抓到了?” 刘安知道南湾不是外人,虽然不能说的太多,但……既然已经说了,再说两句也没什么,反正都是要被慕总整治的。 “已经知道是谁了,还在等她露出尾巴,”他也只是点到为止,“太太您别担心,慕总不是那种可以被随随便便算计的人,想和现在的慕氏拼,苏氏还不够格。” 他不是阿谀奉承,说的是实话。 南湾没说话,神色清淡无澜,一直到翻完杂志的最后一页之后,才淡淡道,“你走吧,就当我没问过。” 刘安松了一口气,连忙说,“好的。” 那之后,南湾在慕瑾桓面前没有表现出半分,只是他结束工作来医院陪她吃完晚餐的时候,会让他回家去睡。 他不同意,她就不吃饭,极其坚定。 慕瑾桓即使在公司里忙到不分早晚,也会在进门之前就被疲倦尽数藏起,西装革履,还是那股子矜贵的模样,“先吃饭,吃完再说。” 这句话已经没有任何让南湾相信的力道了,坐着没有动,“现在说,不说就不吃。” 慕瑾桓放下了筷子,靠在沙发上,长腿交叠而坐,手腕上的表换了一块,但跟之前那块是同一个牌子的,低调奢华,价值不菲。 眸色沉静,不紧不慢的问,“反了你了,觉得我不能收拾你,你就肆无忌惮开始拿自己的身体威胁我?” 同他一样,南湾精致美丽的五官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穿着病号服,气势弱了一些,“你不回家睡也行,那就让我出院,我们一起回去。” 出院,当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最后妥协的是慕瑾桓。 …… 沈之媚改签了机票,南湾是在她出国前一天出院的,事先约好了时间,在家等她把嘉树送过来。 嘉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巴顿了,一进门就跟大金毛在地毯上滚成了一团,清脆的笑声让整个别墅都生动了起来。 周姨很喜欢孩子,沉闷了好多天的心情也跟着轻松了起来,把沈之媚带过来嘉树的衣服拿到客房,下楼给两人泡完茶之后,就陪着嘉树和大金毛一起去后院草坪上玩儿球。 慕瑾桓在公司,客厅里只剩下南湾和沈之媚,没有杂音,能隐隐约约听到嘉树的声音。 沈之媚不知道南湾为了救盛同学差点溺水身亡的事,以为她还在装‘流产’过后的虚弱,打趣着说,“啧啧,南医生自从婚礼过后,就没有去医院上班了,是准备辞职在家当坐吃等死的豪门太太了吗?” 南湾靠在沙发上,柔软的长发松散的挽在脑后,米色的毛衣裙让她整个人显得很温婉宁静。 手里握着茶杯,病后初愈没力气跟她胡扯,瞥了她一眼,“我最近可没惹你。” 沈之媚看着她,无辜的眨了眨眼,“我怎么了吗?” 南湾喝了口热茶,把茶杯放在桌面上,面无表情的说,“你走吧,别留着吃饭了,我怕消化不良。” “这就嫌我碍了事啊,”沈之媚往她身边挪了点距离,用手肘碰了碰她的胳膊,似笑非笑,“我会走一个多礼拜,你们家大总裁不会虐待我儿子吧?” 比起南家那个大染缸,嘉树待着这里她才能放心。 南湾推开她的脑袋,扶额问她,“几天不见,你怎么开始招人烦了?” 话都不会好好说了。 “我这不是看你精神不太好,就随口逗你两句,你还不领情,”沈之媚故作失望的摇了摇头,“人太善良了果然还是不行。” 南湾,“……” 沈之媚看着平日里半点亏都不吃的南医生今天吃了憋,还是没忍住,笑倒在她肩头。 和嘉树清脆童真的笑声不一样,南太太的笑很欠。 南湾有点想掐死这个女人,但是她很能忍,所以没有真的动手,面无表情的坐在沙发上,任由沈之媚笑到停止。 沈之媚仿佛了是做了一件积累的事,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收起了玩笑的表情,正经起来,“给你说件事。” 这个时候南湾不认为能从她口中听出什么好话,所以直接拒绝,“不想听。” 站起身,还未来得及走出一步,就被沈之媚拽着手臂重新摔回了沙发。 脑子顿时嗡嗡的响。 南湾拨开散在脸颊上的发丝,手指按着太阳穴想着:如果这个时候有多余的力气,她真的会掐死沈之媚,忍什么的都不存在。 然而,她没有。 沈之媚也注意到了南湾好像是真的不舒服,连忙扶着她坐好,把桌上的水递给她。 看着她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虽然心里觉得她不对劲,但是嘴上功夫依旧没闲着,“怎么结了婚就变林妹妹了?” 南湾懒得理她,缓过那阵一万只蜜蜂在脑子里乱哼哼的难受感之后,才接过水杯,喝了两口。 “有事就说,没事就滚。” 沈之媚本来也没打算真留在这里吃晚饭,她是明天早上的航班,还得回去收拾行李。 清了清嗓,看着南湾说,“你猜我今天在医院里碰到谁了?” 她这么说,南湾的第一反应是叶君彦,但转念一想,如果真是叶君彦去医院纠缠她,她也不会说。 吞下刚喝进嘴里的茶水,问,“……谁?” “南怀煜,”沈之媚水墨般的眉眼之间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可以说是寡淡无味的,“他把我病人家属的肚子搞大了,人家去打胎,他在最后关头赶过去拦了下来。” 闻言,南湾手上的动作顿住,侧首看向身旁的人,许久才开口,“你说的是……姓白的那位。”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沈之媚很诧异,“你怎么知道?” 知情的人嘴巴都被威风的南氏总裁用钱封住了,就算是有人不怕死暗地里嚼舌根,也传不到南湾的耳朵里。 比起沈之媚的吃惊,南湾就显得很淡定了,“我之前去青大附近吃饭的时候,恰好碰到南怀煜的莺莺燕燕去找白若书的麻烦。” 她当时是没想那么多,只是以为千金小姐看到好欺负的服务生耍耍脾气而已。 南怀煜现在可是青城风头正盛的商场新贵,无论是千金名媛还是娱乐圈的大小明星,都对南太太的位置趋之若鹜。 被南怀煜看上的肯定只能是又年轻又漂亮的姑娘,怀了孕却去打胎,应该是不想要。 要的不是南怀煜的人,也不是南太太的位置,那就只剩下……钱。 缺钱,年轻漂亮,还是沈之媚的病人家属,脑子里能找到的对象就只有白若书。 沈之媚靠在沙发上,倾泻的长发挡住了她的半张脸,凉薄的嗓音似嘲也似讽,“也不知道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父母葬身火海,唯一剩下的亲人躺在病床上不知道明天是死是活,还跟那种人渣有了纠缠。” 正文 153.如你所愿。 南湾微微低垂着头,目光看着杯子里被开水完全泡开的茶叶,没说话。 沈之媚也没再说话,客厅里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唯有嘉树隐隐约约的笑声从后院传来,证明别墅里确实是有人在的。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周姨在厨房里准备晚餐,嘉树虽然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但是妈妈和姑姑都在,还有大金毛陪他玩,倒是没有不适应局促的表现,坐在地毯上玩儿玩具,反而还挺开心的。 但是,他的开心和放松都只维持到沈之媚要离开的前一秒。 肉嘟嘟的手臂抱着沈之媚的腿,不让她走,没有哭,但眼眶里已经有眼泪在打转了。 在南家待了半年之后,他已经开始懂得人情世故,潜移默化之中,也学会了坚强和懂事,但是,他也只有三岁,没有安全感,要在一个陌生的环境睡觉,多少都有些害怕。 沈之媚鼻腔也是酸涩的,但脸上却是温暖的笑,将嘉树从怀里拉了出来,蹲下身体,轻声软语的哄,“宝贝你乖啊,妈妈过几天就回来,一下飞机就来接你,好不好?”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也不会这样。 南湾把沈之媚的大衣递给周姨,也在嘉树身边顿了下来,轻轻笑着跟他说,“姑姑晚上给你讲故事,我们睡在一张床上,还有巴顿,它也可以睡在你旁边。” 嘉树抿着嘴,努力忍住眼泪,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着沈之媚,奶声奶气的说,“妈妈你要记得给姑姑打电话。” 想哭却不让眼泪掉出来,是极其懂事的模样,一旁站着的周姨心都要化了。 “好,我每天晚上都会给姑姑打电话,”沈之媚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继续说着,“姑姑不舒服,你是男孩子,不能总是腻着姑姑,可以自己睡觉的,对吗?” 从嘉树出生到现在,基本上都没有离开过她,只是偶尔会给南湾带两天,但她人也是在青城的。 别说是孩子,她这么大的人了,要跟儿子分开几天,眼眶也是酸涩的。 嘉树吸了吸鼻子,乖巧的点头,“嗯。” 再舍不得也没办法,南湾揽过嘉树抱在怀里,对沈之媚说,“好了,你走吧,开车注意安全。” 沈之媚也知道这种情况不能一直腻着,否则就走不了了。 站起身,“等我回来的时候,如果我儿子瘦了,我就跟你没完。” 话是对着南湾说的,但其实是说给嘉树听的。 两人太了解彼此,一个眼神就懂对方的意思,南湾配合着做出嫌弃的模样,“你太啰嗦了,”看着嘉树的时候,又换上了亲和的笑脸,“我们嘉树这么乖,当然会好好吃饭的,对不对?” 嘉树抱着南湾的脖子,点了点头。 一旁的周姨看在眼里,心底暗自吐槽:两个二十多岁的人跟一个三岁的宝宝玩儿套路,心都不会痛的吗? 沈之媚穿好衣服换好鞋,开门准备离开的时候,慕瑾桓恰好走上门前的走后一级台阶。 沉静的目光略过站在最前面的沈之媚,再略过一脸委屈的嘉树,落在抱着孩子的南湾身上的时候,剑眉皱起,但不明显。 视线最后回到沈之媚身上,问道,“不吃过晚饭再走?” “不了,我回去收拾行李,”沈之媚走出大门,把路让了出来,“这几天给你和南湾添麻烦了。” 慕瑾桓似是不甚在意的模样,淡淡的应了两个字,“没事。” 关上门,连鞋都没有换,直接走到南湾面前,把嘉树从她怀里抱了过来。 眼神是很不悦的,“你什么状态自己不清楚?” 又不是不会走路,抱什么抱? 南湾怔怔的看着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还不到一分钟。” 嘉树又不是胖墩,她就算是不舒服,抱一会儿是没有问题的。 她不能变成林妹妹…… 慕瑾桓看向怀里的孩子,问,“洗手了么?” 嘉树单手搂着他的脖子,眼眶里还是湿润的,慢慢地摇了摇头。 南湾站在客厅里,看着慕瑾桓抱着嘉树上楼,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祥和。 一张是极其稚嫩的小脸,一张是棱角分明的俊脸,一个是身高只到她大腿的位置她得低着头看的嘉树,一个是身高一米八七她穿着平底鞋站在他面前只能昂着头看的慕瑾桓。 这样的画面好像还蛮协调的。 周姨以为南湾是想起了伤心事,清了清嗓,慈爱的说,“太太啊,您还年轻,早晚都会怀上的。” 南湾收回视线,也没有解释,往餐厅的方向走,走到一半,就停住了脚步。 回头问周姨,“两个人结婚了,有个孩子是不是会更好?” 他不止一次提过,想要一个孩子。 “是这样的,”虽然过去了一段时间,但周姨一直都没能忘记那件事,觉得如果太太再怀上一个,肯定是皆大欢喜的,“孩子是夫妻两人爱情的结晶,家里添了小宝宝,气氛和感情都会变得不一样。” 南湾听完之后,笑了笑,没再说话,去餐厅帮他们盛饭。 …… 二楼,浴室里。 慕瑾桓握着嘉树手,在水龙头前清洗着,黑眸低敛,里面的情绪藏的干干净净。 他的手这么小,这么软…… 耳边响起医生说过的话:慕太太身体底子不好,受寒很重,以后怀孕可能会有些困难。 一字一句,都仿佛是浸过那条河里的水一般,冰凉蚀骨。 嘉树手上的泡沫已经冲干净了,可是依然被握着放在水龙头下冲着温热的水。 昂起脑袋,懵懵懂懂的看着慕瑾桓,低声问,“慕叔叔,还要再洗一次吗?” 沈之媚已经交过他很多次要叫‘姑父’,可他还是没改过来。 慕瑾桓回过神,关了水龙头,淡声答道,“不用了。” 转身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一边擦着嘉树手上的水,一边问,“晚上你能自己睡么?” 很奇怪,男孩子跟妈妈在一起和跟爸爸在一起时的状态是不一样的,基本上所有生了儿子的家庭都是这样的状态。 所以,嘉树嘉树也不例外,他在南湾面前可能会软一些,但在慕瑾桓面前就不会哭啼啼的,很坚强独立。 比如现在,他是自己拿着毛巾擦手的,像是一个小大人一样,“今天不能,明天就能了。” 慕瑾桓直起身体,看着跟南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嘉树,缓缓的抛出一颗极有诱惑力的糖果,“如果你今天也能自己睡,叔叔明天就把轻轻接过来陪你玩,一直陪到你妈妈回来。” 嘉树认真考虑了一会儿后,还是觉得有个长期的玩伴更好。 昂起脑袋,奈何对方太高了,他得站远两步才能让自己的脖子舒服一些,“那……那能让姑姑先给我讲一个故事吗?” 慕瑾桓挑了挑眉,拿过他手里的毛巾挂好,说,“可以。” …… 吃饭的时候,嘉树一点难搞的迹象都没有,乖乖的吃着饭,时不时还和面色沉静的慕瑾桓来一个眼神交流。 毕竟是南泽和沈之媚的儿子,适应能力极强。 南湾看得云里雾里的,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不得不承认这种状态显然是最好的,如果嘉树闹起来,她可能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哄。 她也是不懂了,差了三十年的两个人能有共同的话题,还是只用眼神沟通的共同话题。 显得她才是被排挤在圈子之外的人。 “你们……到底在交流些什么?” 慕瑾桓夹了一块鸡翅放在嘉树的碗里,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反问,“什么?” 南湾如果相信那就是见鬼了,视线从男人脸上移开,转向嘉树,笑着问,“姑姑对你好吗?” 嘉树肉嘟嘟的小手捏着鸡翅,圆溜溜的大眼睛极其有神,舌头舔了舔嘴角的油,乖巧的回答,“好。” 南湾放下筷子,掌心托着下巴,满带微笑的徐徐诱哄,“姑姑对你这么好,你能对姑姑说谎吗?” 正常人饭前洗手不是应该去厨房里洗的吗? 他却带着嘉树上楼,显然是可以避开她。 慕瑾桓适时的开口,“我对你这么好,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南湾闻声看向对面,恰好对上男人平波无澜的视线,像是被一种神奇的魔力牵引一般,下意识的问,“什么?” 慕瑾桓不紧不慢的说,“我有份法语文件需要翻译,听说你法语不错,如果吃好了去书房帮我看看?” 南湾似乎忘记刚才的事情了,嗤笑的打趣,“你的秘书被辞掉了么,翻译这种芝麻大点的小事还需要你亲自来?” 慕瑾桓面不改色的说了四个字,“机密文件。” 南湾已经闲了太多天,能有点事情做最起码可以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废,就答应了。 等嘉树吃完饭之后,让周姨先带他去侧卧的浴室里洗澡,怕嘉树不适应,就把大金毛也带了过去。 嘉树在浴缸里玩儿着泡泡,奶声奶气的说,“姑姑你去忙吧,有周奶奶和巴顿在,我就不害怕。” 南湾把他的睡衣挂在衣架上,看着他笑了笑,“那你不能泡太久哦。” 嘉树满口答应。 南湾去书房的时候,慕瑾桓正在电脑前回复邮件,她走到办公桌前,问,“文件呢?” 慕瑾桓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修长的手指继续在键盘上敲打着,面不改色的说,“忘记带回来,明天去公司我自己看,你回房休息。” 南湾,“……” 她没事,只是需要一把四十米的长刀而已。 闭了闭眼,扣在办公桌的手在桌面上慢慢收紧,然后转身,走出了书房。 周姨见南湾又回来了,很惊讶,问道,“太太,您这么快就忙完了吗?” “嗯,”南湾淡淡的应了一声,挽起毛衣的袖子,边往浴缸的方向走边说,“周姨你休息吧,我来就好。” 周姨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水,“哎,好的。” 嘉树宝宝就像是剥了壳的荔枝一样,坐在满是泡沫的浴缸里,手里拿着小黄鸭,要多萌有多萌。 南湾给他洗完澡后,穿上软绵绵的睡衣,抱到了侧卧的床上。 她拿了本沈之媚带过来的睡前故事书,靠在床头,轻声细语的问,“想听什么故事?” 巴顿下午在后院跑的很欢实,可能是累了,卧在左边的位置打瞌睡。 嘉树枕在南湾的臂弯里,没有说要听什么,只是叫南湾,“姑姑。” 南湾一手翻着故事书,一手轻轻拍着嘉树的背哄他睡觉,暖光色的灯光下,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母性的光辉,“嗯?” “我知道爸爸不是出差,是生病了,在医院里睡了好久好久。” 清脆童真的话音,在安静的卧室里格外的清晰。 南湾手上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凝固,落在书页上的目光失去了焦点,呼吸也仿佛停滞了。 过了好久,她才呼出鼻腔里的空气,看向臂弯里的小人儿,艰难的扯出一抹笑,“是谁告诉你的?” 只要是谎言,就会有被戳破的一天,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脑子里是少有的慌乱,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怎么继续去圆这个谎。 嘉树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坐在床上,圆溜溜的眼睛里并没有眼泪,是清澈的,“是家里的阿姨在厨房里偷偷的说,我才听到的。” 南湾捏着书页的手指无意识的收紧,书页边角有了被揉乱的痕迹。 视线看着嘉树的小脸,张了张唇,试了好几次,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嘉树拉着南湾的手摇了摇,眼里全是期望,“姑姑,你带我去医院看爸爸好不好,我不会跟妈妈说的。” 意思就是,沈之媚还不知道嘉树已经知道真相了。 南湾把故事书放在一旁,将嘉树揽进怀里,眼眸低垂着,里面的情绪只有她自己知道。 嗓音温软,“好,姑姑带你去见爸爸,这件事只能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谁都不能说。” 嘉树听到南湾同意了,特别高兴,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爸爸了,心里想着,到时候要跟爸爸讲好多好多的话,那样爸爸就会很烦他,就会……醒来了。 在睡觉之前,也没有忘记跟慕瑾桓的约定,告诉南湾只讲一个故事,他可以自己睡。 …… 南湾回到主卧的时候,慕瑾桓正好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短发已经吹干了,只是依然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完美的腹肌都露在空气里。 俯身从桌上拿起遥控器,调着暖气的温度,问,“哄睡着了?” 南湾只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疲倦,淡淡的应了一声‘嗯’,在衣柜里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 慕瑾桓何等敏锐的人,自然是察觉到了女人情绪不佳,却没有问什么。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幽深沉静的眸看向浴室门,隔着磨砂玻璃,他似乎能看到那抹玲珑有致的身影。 顿时有些口干舌燥,借着喝水的动作移开了视线。 前前后后算起来,已经大半个月没有碰过她了,除了最近几天,每晚都睡在一起,能亲能摸却不能碰,她随随便便做点什么小动作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南湾洗完澡,打开浴室的门,一股香浓诱人的酒香萦绕在鼻端,抬起头,进入视线的,是双腿交叠而坐,修长的手指托着高脚杯缓慢摇晃的杯子里暗红色液体男人。 以往沉静的黑眸里似乎被酒精燃了几分热意。 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漫不经心,但是意味不明。 南湾笑着问,“你这是从哪儿来的雅兴?” 慕瑾桓黑眸凝着如出水芙蓉般的女人,她虽然怕冷,但在暖气充足的卧室里会穿的很少,睡觉的时候也只喜欢穿真丝材质的睡衣。 她微卷的长发还是半湿的状态,浸湿了身上的睡衣,睡衣几乎是贴在皮肤上的,胸前的柔软隐约可见。 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让眼尾的那颗美人痣有了娇媚的生机,一双杏眸留有浴室里的雾气,看着他的时候还带着浅浅的笑。 身体的热度又增了几分,嗓音是性感的低沉,“你洗了太长时间,我等着无聊。” 闻言,南湾只是笑了笑,迈步走到沙发,在他身侧坐着。 人在心情烦闷的时候,总想喝点酒。 她的手探向男人手里的酒杯时,就被他躲开了。 抬眸,对上男人略微有些不悦的目光,想了两秒钟,才知道他的不悦是来自哪里。 伸出一根手指竖在鼻子前,跟他打着商量,“我就尝一口。” 慕瑾桓的目光从酒杯里的液体移到女人干净美好的脸蛋上,薄唇带起一抹弧度,缓缓的问,“很想尝?” 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寂静的夜晚里格外撩人。 南湾点了点头。 慕瑾桓唇角的弧度更深了,微微倾身,把手里的酒杯放在桌面上。 南湾的视线顺着酒杯而去,身体却被猝不及防的带进一个温热的环抱,还来不及反应,男人带着酒香味的气息就压了下来。 “如你所愿。” 低哑的嗓音消失在两人相接的唇瓣之间。 带着红酒香和沐浴露特有的味道,与她身上的气息混合在一起。 正文 154.余清露看着南湾笑,“慕桓和我之间的界限,没那么容易划清。” 安静的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壁灯,橘黄色的光线下,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旖旎,暧昧。 一吻即了,慕瑾桓稍微撤离了距离,嗓音又低又哑,“味道好吗?” 他的吻势很温柔,灵巧的舌勾着她舌缠绕,并没有深入,好像目的就是让她尝他口腔里红酒的味道。 他的酒自然是好的。 南湾呼吸紊乱,后颈被男人的大手按着,两人的身体之间没有一丝缝隙,伸手想抓住什么,可是触摸到的都是男人滚烫的胸膛。 她好像懂了他眼里的深意,抿了抿唇,磕磕盼盼的开口,“我……我可是病人。” 连她抱抱嘉树都会觉得她随时都会晕倒,却还想着这种事? 双标…… 慕瑾桓手臂搂着她的腰,将她从沙发上抱起,走向大床,这个过程很短暂。 南湾的身体陷进柔软的被褥,随着男人的沉重的身体一起压下来的,还有他沙哑到极致的嗓音,“那我轻一点。” 南湾的手抵在男人的胸膛上,眉眼弯弯,是极其生动的模样,“你不是说,我应该多休息的吗?” 慕瑾桓握着女人的手腕,绞在头顶,但是力道是温柔的。 低头,没完没了的亲吻。 末了,舌尖轻卷,含住她精巧的耳垂,嗓音低哑性感,“适当的运动,对身体更好,你当了这么久的医生,连这个都不懂?” 南湾竟无言以对。 慕瑾桓长臂探到床头关了灯之后,没有给她一秒多余的时间,似乎是忌惮着她的身体,他所有的动作都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结束之后,房间里红酒的香醇被旖旎的味道盖住了几分。 慕瑾桓抱着南湾去浴室洗澡之前,打开了换气装置。 这种时候,南湾没什么好害羞的,反正该做的都做了,靠在他怀里,享受着他的按摩。 虽然……会被吃豆腐。 忽然想到了什么,动了动身体,想从水里站起来,却被靠在浴缸壁姿态慵懒的男人带回了怀里。 慕瑾桓顾着她的身体状态,本来就没有尽兴,睁开了还蓄着热度的黑眸,睨着她被热气熏得面色红润的脸庞,嗓音是沙哑的,“再泡一会儿。” 南湾虽然浑身无力,但是理智已经渐渐回笼了,“你慢慢泡,我去看看嘉树。” 剑眉微皱,“睡着了还需要你看什么?” 南湾拉开男人的手臂,爬出浴缸,扯了条浴巾围在身上,“小孩子睡觉不老实会踢被子的,慕先生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到时候可能有必要看看育儿指南了。” 浴室里氤氲的热气,弥漫在慕瑾桓健硕修长的身体周围,让棱角分明的五官呈现出一种模糊不清的感觉,黑眸半磕着,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良久,站起身,走到花洒下,喷洒出来的水是凉的,渐渐打散了浴室里的热气。 ———— 下午,南湾带着嘉树到了医院。 从下车那一刻起,她就把嘉树的脸护在怀里,一直到南泽病房所在的楼层,从电梯出来之后,才将嘉树放到地面上。 来往的医生护士跟许久未见的南湾打招呼,看着她牵着的小小人儿的目光都是好奇的。 毕竟基因太强大,嘉树跟南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南湾是南泽的亲妹妹,两人看着倒是那么一点点像。 负责南泽的主治医生自然是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她平时嘴碎惯了,控制不住满嘴跑火车的本能,“南医生,这才多久没见,你就造出了这么大的一个孩子,逆天也不是这么个逆法吧。” 南湾懒得理她,微微俯身摸了摸嘉树的头,眉眼之间都是温柔,“爸爸就在里面,你是想自己进去,还是想姑姑陪你去?” 嘉树看着病房的门,他太小不够高,目光只能看到木质的门,没办法透过上面的玻璃看到里面的模样。 转回脑袋,声音很小却很坚定,“我可以自己去见爸爸。” 南湾笑了笑,把他头上的鸭舌帽取下,然后再反过来给他带上,“那姑姑在外面等你。” 嘉树点头。 南湾打开病房的门,看着嘉树走到病床前之后,才关上了门。 南湾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抬头看着大学同窗,神色清淡的问,“你不去查房,在这里看着我干什么?” 她不需要同情,嘉树也不需要。 大学同窗收起了玩笑,拍了拍南湾的手臂,“医学上的奇迹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会醒过来的。” 南湾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 相熟的人,用不着客套。 脊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头微微低垂着,侧脸精致,长发在脑后扎成了温婉的低马尾,修长的天鹅颈弯出了美好的弧度。 沈之媚如果知道了,会不会怪她?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鞋,她也没抬头,嗓音冷淡,“你又回来干什么?” 余清露脚上的鞋和刚才那位医生脚上的是同一款,她也不介意南湾认错了人,微微一笑,嗓音柔软,“南小姐,真是巧啊,在这里碰到你。” 不是熟悉的声音。 南湾虚散无神的目光汇聚,慢慢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不久之前还是借着轮椅移动的人,今天却已经能完好的站在她面前了。 这难道就是医学里逆天的奇迹? 也是蛮有意思的。 淡淡的笑了笑,“是挺巧的。” “南小姐你可能不知道,你哥和慕桓从幼稚园开始就是同学,一直到慕桓去了安城,”余清露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举止是得体大方,“所以,我也是认识你哥的,只是想来看看他,没有其它的意思,但医生没让我进去。”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还有几分遗憾的意味。 南湾她今天不是来上班的,所以身上穿的不是给人疏离感的白大褂,是暖调的米色大衣,那颗红豆形状的红宝石吊坠就安静的躺在锁骨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温婉宁静的美。 但她不笑的时候,带着四分之一混血的精致五官自成疏离之态,眼眸里也没有太多的波动,“医院是有规定的,如果随随便便就放外人进病房,一旦出了问题,责任谁都负不起。” 余清露似乎是这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对。” 之前脸上那总是隐于黑暗里不健康没有血色的模样好转了许多,也没有那么憔悴,长发打理的很整齐。 手指间勾着几缕慢慢梳理着,唇角带着浅浅的弧度,“南小姐是聪明人,应该早就看穿了我心思。” 南湾的目光落在病房的方向,门留了手指宽的缝,方便嘉树出来。 二十分钟过去了,也不知道那小家伙都跟三哥说了些什么。 收回视线,脸上是礼貌却疏离的淡笑,“我结婚了,如果是来找我看病的,当然可以叫我南医生,但我现在是在休假,余小姐也不是我的病人,还是叫慕太太更合适。” 慕太太…… 闻言,余清露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后轻笑出声。 她就说,能入慕桓的眼,怎么可能只是那种空有一副好看的皮囊,却没有一点头脑的女人。 “我跟慕桓的界限,可没那么容易划清,他亏欠我的……”余清露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侧首看着南湾的侧脸,笑容意味深长,“是一条人命。” 南湾也笑,只是那笑不达眼底,眉眼之间依旧是清淡的模样。 余清露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但其实慕瑾桓早就告诉过她,粗略,但意思都很清楚,细枝末节她也没那么多精力听。 视线落在走廊对面的墙壁上,指腹无意识的摩挲着无名指上的婚戒,是他不在的时候能带给她心安的东西。 嗓音平波无澜,“余小姐还活着,他欠的就不是你。” “你这么想,确实没有问题,但……正是因为我还活着,他所有的亏欠和弥补,就都在我身上。” 南湾侧首,对上余清露的目光,眼里的讥讽和不屑都不加掩饰,“所以你什么都不说,只是在婚礼当晚证明给我看,你对他很重要?” 为什么讥讽呢? 那种一眼就让人看穿的手段,没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屑呢? 她南湾再不济,也是名门之后,小时候即使南承智没怎么把她当回事,但所有的教养都是按照名媛的标准来要求她的,骨子里的高傲一直都有。 余清露虽然讨厌南湾看她的眼神,但也知道想要赢的漂亮,就得能忍,所以她脸上的笑不露半分破绽,大方承认,“没错,我是使了点心机,但你否认不了,我确实做到了。” 是的,她做到了。 南湾脚底有些凉,那股凉意顺着脚后跟往上爬,侵袭着她的四肢百骸,“他不戳穿,你就真的以为他不知道?” 闻言,余清露唇角的弧度凝固了两秒钟,但很快恢复自然,“他知道我是在使心机还是去了,难道你不觉得这更能说明问题吗?” 南湾抬手将脸颊旁的碎发勾到耳后,轻轻缓缓的笑,“既然余小姐这么爱他,在他娶我之前的那三十年里,你怎么就不多用用类似的手段栓住他呢?”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很多事情徘徊在鬼门关外的时候才想清楚,更何况……他那么好,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想要他。” 再没有比这更直白的话了。 南湾这一次是真的笑了,与生俱来的傲骨让她整个人都是优雅的,嗓音清清淡淡,“真是巧,我也去过鬼门关。” 病房的门打开了,嘉树从里面走出来,踮着脚尖去够门把手,想把门关上,但使了很大的劲都只能摸了一点点。 看到长椅上的南湾,用眼神求助。 南湾站起身,在迈步走向病房之前,她这么对余清露说,“就像余小姐说的,他那么好,我为什么要放开呢?” 余清露坐在长椅上,唇边的弧度渐渐陨落。 电梯门打开之后,刘安看到电梯口的南湾和嘉树,愣了好几秒。 还是里面的人出声催促,他才醒过神,连忙跨出电梯,恭敬的躬了躬身,“太太,您不是应该在家里休息吗?” 南湾不冷不热的瞟了他一眼,“慕总让你监视我?” 刘安以为南湾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是送余小姐来医院复诊的。” 南湾将嘉树的鸭舌帽重新带好,在电梯下来之前,抱起了嘉树,没有看刘安,淡淡说了三个字,“辛苦了。” 嘉树也很乖,手臂抱着南湾的脖子,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处,这样的动作,旁人几乎看不到他的长相。 一直到电梯门关上,刘安才放松了精神。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慕太太对他最客气多的时候了。 可能人都是犯贱的,他反而觉得南湾对他没什么好话的时候更舒服。 而现在的客套,仔细揣摩的话,是有疏离的成分存在的。 余清露依然坐在长椅上,看着刘安的目光是没有温度的冷淡,“我比她差很多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不是一类人,放在一起不好比较的,”刘安说到这里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话已经说出去了自然收不回来。 眼神不卑不亢,清了清嗓,解释着,“余小姐您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您和我们家太太从事的领域不同。” 余清露漫不经心的笑,“身在曹营心在汉,真是委屈你了。” 刘安跟在慕瑾桓身边的时间不短,学了几分从容和淡定,即使被看出了心思,脸上却没有半分窘迫的姿态,“这也是我的工作。” 他刚才确实是在想别的事,以慕太太的性子,应该没有带司机出来,身子不适还长时间开车,慕总知道了肯定会心疼的。 余清露站了起来,虽说还不能长时间走路,但她已经休息了很长时间,体力已经恢复了。 一边往电梯的方向走,一边问,“听说慕氏在招聘总裁秘书?” 招聘信息不是机密,刘安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去惹这位脾气阴晴不定的主。 跟在她身后,回答道,“是的,慕总的一个秘书休产假,所以需要有人补上她的位置,只是还没找到满意的。” …… 南湾和嘉树回到北岸别墅的时候,客厅里多了一道清脆软糯的声音。 嘉树一听就知道是谁,难过了一路的心情变得明亮起来,也顾不上换鞋,扑腾着小腿往客厅跑,“轻轻,你什么时候来的?” 慕轻轻小朋友正努力讨好着大金毛,看到小伙伴回来,沮丧顿时被喜悦取代,“刚刚来的呀。” “婶婶,”轻轻小朋友被傲娇认生的大金毛伤透了心,看着南湾很委屈的问,“狗狗为什么不理我?” 南湾看到家里多了个粉团子,有些怔住,周姨跟她说是慕瑾谦半个小时前送过来的,人已经走了。 南湾点了点头,心里也清楚,肯定是慕瑾桓让他把女儿送来跟嘉树作伴的。 脱了身上的大衣递给周姨,往客厅走,眉眼之间是温柔的笑意,“它是第一次见你,还不熟悉,你陪它玩会儿球,很快它就会黏着你了。” 慕轻轻半信半疑,“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嘉树抢答,大眼睛在地面上滴溜溜的转着,“球呢,我找给你。” 毛球滚到了沙发底部,所以大金毛今天格外的萎靡。 嘉树找了好久才发现,和轻轻一起爬在地毯上,用周姨找来的木棍往外拨。 清脆童真的笑声,让这栋别墅有了前所未有的温馨和生机。 南湾也不动手,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闲适的看着他们俩玩闹。 直到手机的震动声响起。 南湾瞥了一眼屏幕上跳跃的来电显示,眉眼之间的笑意在这一秒消失殆尽,没有一点温度。 …… 夜魅酒吧。 装修豪华的vip包厢里,浓烈的酒精味道和烟草味道充斥着整个空间,嘈杂的音乐声也盖不住男男女女肆意调情的暧昧。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南怀煜听着手机里机械的女声,薄唇划出一抹嘲讽的弧度,是意料之中的事。 挂断了电话,拍了一张醉倒在沙发上人事不省的女孩的照片发了过去。 发送成功之后不到一分钟,手机屏幕就重新亮了起来。 明明是他想要的,可是等她真的打过来,却又觉得索然无味。 盯着屏幕上那两个字的目光邪魅却阴冷,直到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才划开接通键。 南湾关上后院通往客厅的门,天空已经是昏暗的了,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毛衣,冷风灌进衣服里,她却感觉不到一点冷意。 “南怀煜你在搞什么鬼,许墨一也算是跟你有那么点血缘关系的,你没有良心难道也没有人性吗?” 通过耳边那些嘈杂暧昧的声音,就知道他是在什么地方。 南怀煜发来的照片,许墨一只露了半张脸,头发散乱着,脸颊上是不正常的潮红,大腿上还有一只咸猪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跟那种人渣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人? 南怀煜依在包厢里沙发的角落,双腿交叠,手里拿着酒杯,漫不经心的摇晃着琥珀色的液体,冰块碰撞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到。 削薄的唇是邪魅的弧度,嗓音慵懒散漫,“我有没有人性,你不是应该最清楚?” 南湾垂在身侧的手收紧,眉眼清淡到了极致,“你想干什么?” 他什么都敢做,不会忌惮任何人,也不会管对方是谁。 “魅夜酒吧,1040包间,”南怀煜漆黑狭长的眸半磕着,低低缓缓的笑,“我只帮你看着她半个小时,超过这个时间,即使那些男人当着我的面扒光她,无论是是群上还是轮着来,都不关我的事。” “南怀煜!”南湾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指甲几乎是陷进掌心里,嗓音提高了好几度,“你身体里好歹也流着奶奶的血,你说到底也还是个人,畜生才做得出来的事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往上赶?” 南怀煜丝毫不在意她的冷言冷语,看着手腕上名贵的表,不紧不慢的说,“你还有29分17秒,16秒……” “嘟……嘟……嘟……” 机械的忙音响在耳畔,南怀煜唇角的弧度越发的邪肆,阴冷的五官隐在暗色里,宛如最危险的地狱使者。 南湾掐断通话之后,就拉开了后院的门,走到周姨身边的时候,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我有事出去一趟,辛苦周姨照顾他们俩吃饭。” 周姨放下手里的活,虽然觉得南湾的情绪不大对劲,但没有多问,只是应道,“好的。” 南湾没有时间跟两个小朋友解释,好在他们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有周姨照顾他们,她是放心的。 穿好大衣,捡起桌面上的车钥匙,就出了门。 还没有到下班的时间,道路还算通常,南湾的车速极快,赶到魅夜只用了二十分钟。 包厢的门被推开,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进来的人,包括角落里的南怀煜。 南湾淡漠的目光扫了一圈,找到瘫软在沙发上的许墨一之后,松了一口气。 似乎只是睡着了而已,身上的衣服还是完整的。 迈开腿,直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像是没看到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一般,拨开许墨一散在脸颊上的发丝,吃力的扶起她,“墨一,你醒醒。” 浓烈的酒精味刺激着南湾的神经,许墨一完全没有要清醒的迹象,她不得不用手拍了拍醉鬼的脸,嗓音冷淡,“许墨一,你给我把眼睛睁开!” 许墨一似乎感觉到了脸被人掐了,艰难的撑开眼皮,身体摇摇晃晃,眼神迷离恍惚,好半晌才看清面前的人,嗓子干涩沙哑,“姐?” 南湾看她一副不知道身在何处的迷离感就一肚子的火,但现在最紧要的事是把她从这间包厢里带出去,还不是教训她的时候。 目光扫过桌面上东倒西歪的酒瓶,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冷静了下来,扶着许墨一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在她耳边低声问,“有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又热又难受?” 正文 155.慕太太当着老公的面爬墙,恐怕不太合适吧。 许墨一反应了很久,才慢慢的摇了摇头,之后就又昏睡了过去。 任凭南湾怎么叫都没有再醒过来,南湾没有办法,只能先把她放回到沙发上,然后脱下身上的大衣,盖在她身上。 看这模样应该是没有被喂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唐城墨咳了两声,包厢里或高或低的议论和调笑声就停了下来,安静的根本不像是夜场该有的样子。 下巴指了指桌面上的酒,似笑非笑的开口,“慕太太,我们南总帮您把妹妹从对面的狼窝里救了出来,您难道不表示表示?” 意思很明显。 这个男人几句话就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南湾从小就是在这个圈子里长大的,进来容易出去难的道理不用这些公子哥教。 南湾连余光都没有给他一个,抬头,对上那道阴柔邪肆的目光,嗓音冷淡没有一丝温度,“公司也没倒闭,你就闲到这个地步了?” 再拖十分钟,十分钟就好。 南怀煜的目光从她进门开始就没有移开过,然而,看着他的那双清水眸里有的只是讥讽和寒意。 低低缓缓的笑,丝毫不介意包厢里面有多少人,慢条斯理的说,“太久没看到你,心里想得痒痒。” 暧昧。 短短十几个字,能解刨出来的深意每一样都是暧昧的,这可不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之间该有的对话。 这个圈子里禁,忌***多的是,见怪不怪。 场子里的哪一个不是风月场所会的常客,稍微想想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胆子大的,还吹起了口哨起哄。 唐城墨笑了两声,放下酒杯,慢慢的鼓起了掌,一副颇有兴致的模样。 “你恶心人的本事倒是增长了很多,”南湾精致的眉眼之间满是嘲讽,一点怯意都不曾有,“酒我不会喝,你有本事就掰开我的嘴灌下去。” 闻言,南怀煜唇角的弧度更加明显了,站起身,地狱修罗一般走向南湾。 擦得锃亮的皮鞋停在南湾身前,俯身,抬手想去触摸面前这张没有半点脂粉气,却依旧美的动人心魄的脸蛋。 “啪!”清脆响亮的声音。 他的手距离那张小脸五公分的距离就被对方拨开了,听声音就知道她一点力都没留。 如果他继续,毫无疑问,她的手会扇到他的脸上。 南怀煜似乎不怎么介意,唇角的弧度一直都在,缓缓慢慢的陈述,“这样送上门的机会可不多,我如果就这么轻易的放你走,岂不是很不划算。” 南湾自从她嫁给慕瑾桓之后,再也不会做出那种魅惑的姿态,脊背挺的笔直,清冷的疏离感自成一界。 第二次问了这个问题,“你想干什么?” 包厢里都是他的人,他不发话,她半步都走不出去。 红红绿绿的光线下,南怀煜眼里的眸光忽明忽暗,半晌,低头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想干……你啊。” 南湾只觉得似乎有一条吐着信的毒蛇从她后背往上攀爬,放在腿面上的手攥紧,脸色冷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就算他之前再嚣张,也不会露骨到这个地步。 “说你还是个人,是我的错,”身体往后,靠在沙发背上,跟他拉远距离,脸上划出一抹浅浅淡淡的笑,“给你道歉。” “湾湾,现在还早,别这么着急,我会让你乖乖过来求我……”南怀煜也笑,只是那笑带着地狱般的危险,“求我要你。” 南湾看着他,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内心深处隐藏着的恐惧和胆小在这一刻全都涌了出来,渐渐吞噬她努力维持的理智。 因为她知道,南怀煜不是在跟她开玩笑,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软肋,下起手来也比任何人都狠。 南泽就是他给她的警告信。 …… 慕瑾桓和霍亦寒一前一后走进包厢,西装革履,矜贵疏离,和那些衣衫不整脸上还口红印的贵公子哥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姿态。 包厢里的人禁了声,眼睛看向南湾身边坐着的南怀煜,都是在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南怀煜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唇角眉梢始终都是邪肆的弧度,手臂搭在南湾背后的沙发背上,似笑非笑的睨着朝这个方向大步走来的慕瑾桓。 似乎是存了刻意挑衅的心思,修长的手指靠近南湾,想去触碰她锁骨上反射着莹亮光芒的吊坠。 不等南湾有所反应,身体就被带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南怀煜连她的头发丝都没有碰到。 熟悉的清冽薄荷味道入鼻,这一刻,她是前所未有的安心,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手臂不自觉的环上男人的腰。 竟然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慕瑾桓脱下身上的大衣裹在女人身上,低沉的嗓音贴在南湾的耳边哄慰,“别怕,没事了。” 幽深的黑眸宛如藏有食人猛兽的幽潭,危险和阴冷都隐在潭底,表面是他惯有的沉静和淡漠,似乎这些人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霍亦寒一脚踹开了地面上挡路的酒瓶,走到沙发前,把许墨一打横抱起,他一身森冷的戾气,周身都是寒意。 南怀煜不发话,包厢里也没人有那个胆子敢拦他。 慕瑾桓将人从怀里拉出来,棱角分明的俊脸是温和的,同他的嗓音一样,“跟着亦寒先出去,墨一需要你照顾。” 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南湾握上男人的手,热度传到她冰凉的皮肤是让人心安的,但他周身散发的阴冷丝毫不比霍亦寒的少,她能感觉得到。 她明白他支开他,是不想让她看到即将发生在这里的场面,但她不想留他一个人,低声说,“我们一起走。” 南怀煜慵懒的靠在沙发上,狭长的眸看着面前这副情意绵绵的感人画面,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敲打着膝盖,唇角邪肆的弧度渐渐蓄起了冷意。 慕瑾桓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包厢中央,粗粝的掌心抚上女人的脸颊,他太善于控制情绪,此时的嗓音是最亲昵的温柔,“乖,你先走,我很快就出来。” 怎么能让那样血腥的场面脏了她的眼。 霍亦寒把许墨一丢进车后座之后,顺手把南湾也扔了进去,然后落了门锁,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 转身,回到夜魅。 包厢里,慕瑾桓脱了西装外套丢在地面上,扯松了领带,骨节分明的手指挽着衬衣的袖口,矜贵优雅。 然而,慢斯条理的语调却充斥着阴冷的底蕴,“给你们半分钟的时间思考是走还是留,走了我不追究,留下来的……就算明天跪着来求我,我也不一定有时间会见你。” 有传言说,当初慕瑾桓会坐牢,是因为有人在酒吧里调戏了他妹妹纪晚夏,这件事时隔两年才传到慕瑾桓耳朵里。 他就在那家酒吧里把人活活打成了半身不遂的残废,据说是独子,父母在官场上的职位不小,只有那么一个儿子,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除了陪酒的女人们,包厢里大部分都是三十岁上下的公子哥,家里不是有钱的就是有权的,但谁都清楚慕瑾桓曾经在部队待过,动起手来必然不是花拳绣腿那样简单。 最好的朋友霍亦寒黑白两道通吃,手段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离得近的人眼神对视交流,心里怵怵的,但也都是好面子的人,自然不会表现在脸上。 慕瑾桓没有等到半分钟,就替他们做了决定,森冷淡漠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最后停在似笑非笑的南怀煜身上,“好吧,那就都算上。” 轻描淡写,但是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极其浓重。 话音既落,慕瑾桓便迈开了脚步,揪着南怀煜的领口,拳头直接招呼在南怀煜的脸上。 一句对话都没有。 南怀煜发出了一记痛苦的闷哼声,啐了一口带着血液的唾液,唇角邪肆的弧度丝毫没有减弱。 他从小就是跟三道九流的朋友混在一起的,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但从来都是他揍别人。 已经很久没有跟人动过手了,有意思…… 站起身,活动完关节,冷笑着原路将拳头还了回去。 慕瑾桓是从部队里学的格斗术,每一招都是实打实的,在拳风刮来的之前就已经躲开了。 下颚的弧度紧绷,黑眸里的暗色和阴冷浓烈的几乎能吞噬所有。 安静的包厢里,酒瓶倒在地面上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还夹杂着男人粗.重的呼吸和闷哼声。 陪酒的女人们见状,一个个都吓得缩在角落里,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在场可以做到面不改色的人,应该也只有唐城墨和霍亦寒了。 …… 车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南湾连忙看过去。 光线太过昏暗,慕瑾桓背着光,上身只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衣,刀雕斧凿般的俊脸全部隐在暗色里,嗓音平稳沉静,“亦会送你妹妹去酒店,我们回家。” 南湾什么都看不清,却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揪着的心莫名就安定了下来。 她只动了一下,把她当成枕头死死抱着的许墨一就不高兴了,嘟嘟囔囔的抱怨。 南湾虽然无奈,但还是轻轻拍了拍醉鬼的背安抚,低声对慕瑾桓说,“墨一醉成这样,我也不太放心……” 不放心什么? 坐在驾驶位的霍亦寒冷了脸,语气极其不善,“要么就一起走,要么就给老子下车,磨磨唧唧有完没完?” 慕瑾桓瞥了一眼枕在南湾腿上的许墨一,眉头皱起。 关上了后座的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嗓音淡漠,“走吧。” 狭小的车箱里,安静的只剩下许墨一醉酒后不舒服的乱哼哼。 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南湾不知道来自前座的哪一个男人,又或者,是两个人。 车开了十分钟左右,昏睡的许墨一忽然醒了过来,她喝了太多的酒,即使艰难的睁开的眼睛,除了大片大片充血的红也什么都看不见。 当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是依稀记得有人跟她说过话,试探着叫了一声,“……姐?” 在这之前,南湾的目光一直都凝着前方的副驾驶坐着的慕瑾桓,以她的视角,只能看到男人四分之一的侧脸。 车窗外绚丽的霓虹灯的光线,透过玻璃浮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上,明灭难懂。 听到许墨一的声音,以为她只是无意识的乱哼哼,就应了一声,“嗯?” 许墨一把南湾的腰抱的更紧,将脸埋在她怀里,声音像是在哭,却又似乎只是因为脸埋得太深导致呼吸不畅,“……我好难受。” 南湾收回视线,低头,想把醉鬼从怀里拉出来一点免得被憋死,却没想到醉鬼不买账反而将她勒的更紧。 无奈的低声哄着,“我知道你不舒服,再等一会儿我们就到酒店了,再忍一会儿。” 许墨一的声线很低,是黏在一起的,像是所有的委屈都压在她身上,“我…我不想…喜欢他了……” ‘他’指的是谁,车上另外清醒的三个人都很清楚。 南湾只觉得一路平稳的车身猛然摇晃了一下,然后便是慕瑾桓无波无澜的低沉嗓音,“你手废了?” 霍亦寒堵在胸口的那股子火气依旧燃烧着,在那一句无意识的低喃之后,似乎燃得更盛。 黑着脸呛了回去,“你没看见是前面的那个蠢货突然变道?老子的车技就算是两只手都残了,也照样能甩你一条街。” 闻言,慕瑾桓只是冷冷的笑了一声,意味不明。 于是,霍亦寒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越来越白,手背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 南湾微微低着头,杏眸半敛,轻柔地将粘在许墨一脸颊上的头发拨开,于是看到了她眼角的湿润。 音调平淡,“那就不喜欢了。” 许墨一蜷缩在座椅上,什么都看不到,索性闭上了眼睛,低声喃喃自语,“沈…沈之媚…没了叶君彦…转身就有等了她将近……嗝…十年的三哥,姐姐你失去大明星…却遇到了帅得…掉渣的慕男神……” 安静的车箱里,她的话含糊不清。 “我呢?我什么都没有!”原本安静的醉鬼忽然变得激动,抬起手臂在空中乱挥着。 南湾的下巴被打了个正着,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慕瑾桓捕捉到这轻微的疼痛声,眉头皱起,但一个字都没有说。 南湾无奈的揉了揉下巴,然后捉住醉鬼的手,不让她乱动。 许墨一也没有第二次作乱,继续碎碎念,“姐,你说…我有胸有腿…还这么可爱…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爱我?” 这段话并不长,她却足足说了一分钟,最后的那几句的哭腔极为明显。 不需要仔细分辨,就可以听出来。 南湾低声回答她,“当然有。” 许墨一像是听到的南湾的话,声音哽咽的追问,“在哪儿呢,我怎么不知道。” 如果之前她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那现在可以说是在放飞自我了,又是哭又是笑,跟精分了一样。 南湾不是第一次见她这样,所以极其淡定,“再等等,你就可以看到他了。” 南湾说完这句话之后,躺在腿上的醉鬼安静了很久很久,久到南湾以为她又睡着了。 半晌,许墨一忽然笑出了声,“嗯,还是再等等,万一…他瞎了的心又变好了呢,我再等等,再等等……” …… 许墨一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送回家的,霍亦寒把她扛到房间扔到床上之后,就下楼了。 南湾帮许墨一洗完澡换完衣服,浑身就像是散架了一般,比她连着做两场手术都要累。 好在这死丫头喝再多的酒也不会乱吐,也不会闹出太大的动静,否则南湾可能会忍不住直接掐死她。 等到许墨一彻底睡熟之后,南湾才离开房间。 下楼的时候,向前台借了急救药箱,转身就看到那两个男人坐在大厅的会客沙发里……喝酒? 好看的眉蹙起。 手里的酒杯被夺走,霍亦寒抬眸,嗓音极其不悦,“我好歹也救了回美,你就这个态度?” 南湾神色清淡,在沙发上坐下之后,打开急救药箱,然后直接拉过他的手臂,取了消毒棉签处理他手背上的伤,“我这不是在报答你吗?” “慕太太当着老公的面爬墙,恐怕不太合适吧,”霍亦寒抽回了手臂,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男人,嗓音刻意拉的很长,“朋友妻不可欺,除非你给我下药,否则我的立场还是很坚定的。” 不去关心关心自己的老公,来管他干什么? 南湾面无表情的重新拉过霍亦寒的右手,避开破皮的部位,故意在乌青的地方用力戳了一下。 霍亦寒没设防,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本来肚子里憋着的火就没消,喝个酒还被管着,南湾挑衅的举动无疑是火上浇油。 极其烦躁冲对面的人吼了一句,“慕瑾桓,你就这么看着?” 慕先生的酒杯早就被慕太太放远了,他没有跟某个不识好歹的一样继续造作,而是耸了耸肩,淡定的说了句,“你是外人,她先给你处理,是礼貌。” 外人,礼貌。 很好…… 霍亦寒闭了闭眼,等心底的烦躁平复几分之后,也不管南湾完事没完事,抽出手臂往电梯的方向大步走去。 当然,还带上了他的酒。 慕瑾桓握住女人准备给他清理伤口的小手,眼底的暗色和周身的戾气早已散去,仿佛之前的血腥暴力从未有过。 暖黄色的光线下,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温和多余冷冽,嗓音低沉平淡,“先回家。” 南湾的手很凉,而男人的大手干燥温热,覆在手背上,热意源源不断的传给她。 从那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抽离出来,抿了抿唇,低声说,“家里有孩子。” 他脸上虽然没什么伤,但嘴角处的乌青只要离得近就能看出来。 慕瑾桓似乎是这才想起来家里多了两个娃娃,顿了两秒钟之后,带着女人站起了身,“那去车里。” 寒冬腊月的天气,他身上就只有一件衬衣,周围好奇的目光一直都没有断过。 南湾站在原地没有动脚,俯身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大衣,“外面冷,你先把衣服穿上。” 虽然话是软绵绵的,但眼神没有半分含糊。 意思很清楚:你不穿,我就不走。 慕瑾桓看着南湾的模样,忽然低低的笑了两声,接过大衣穿在身上,然后将人打横抱起。 身体腾空,南湾吓了一跳,本能的抱住男人的脖子,熟悉的味道萦绕在鼻端,她有些恍惚。 这还是第一次,他的亲密没有顾忌场合。 直到男人走出酒店,凉风灌进毛衣,南湾才回过神,“……药箱。” 慕瑾桓脚步未停,嗓音低沉温润,“霍公子车里多的是。” 他的车还留在夜魅外,打车是不可能的,霍亦寒没那个心情当司机,更何况……霍亦寒今晚也走不了。 车里。 南湾怔住的看着男人手背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许久都没有动作。 南怀煜的手段她不是没见识过,还在学校的时候,打架斗殴就是家常便饭,基本上都是别人被揍的鼻青脸肿,而他一点事都没有。 “心疼我?” 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似乎还夹杂着几丝……笑意。 他今晚是怎么了? 南湾不自然的抿了抿唇,取了消毒棉签,小心地擦去他手背上已经干掉的血迹,“霍亦寒是你叫来的?” 慕瑾桓的视线落在女人微微低垂着小脸上,黑眸的情绪隐藏的极深。 薄唇轻启,缓缓的说,“你打电话的时候,他在场。” 她在有麻烦的时候,想到的是他,而不是单枪匹马的往狼窝里闯。 只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他觉得这阵子的心思没白费。 “你上次问,三哥有没有跟我提过南怀煜的事,”南湾换了一支棉签,却没有继续处理伤口,停了几秒钟之后抬起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那天他只是含糊的应了一声,随后就转移了话题。 如果他不知道,就不会那么问她。 “既然南泽没有告诉你,就有他的道理,”慕瑾桓抬手去抚摸她的脸颊,明明暗暗的光线落进来,黑眸更加的讳莫如深,“南怀煜心思不正,我不在的时候,你尽量避着他。” 正文 156.慕总这是来捉奸的? 南湾不再追问,低头,继续之前的动作,嗓音清淡,“他何止是心思不正。” 连人都算不上。 “我暂时不会动他,也不会动南氏,”慕瑾桓俊脸沉静,停顿了一会儿,才把话说完,“这些都是南泽要做的。” 南湾明白他的意思,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三哥会醒的。 一定会。 …… 回到家的时候,周姨已经给两个小朋友洗完澡了,跟大金毛窝在一张床上,南湾和慕瑾桓一进门就听到了那令人愉悦的笑声。 沉闷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周姨做好的饭菜都还是热的,应该是已经热过好几次了,两人胃口都不好,将就着吃了几口就上楼。 南湾原本已经握上门把手了,但在开门之前被男人拽住手臂,回过头,不解的问,“怎么了?” 慕瑾桓把右手抬到女人面前,“你让我单手洗澡?” 伤口不能沾水…… 他的意思太明显了,南湾的眼神似笑非笑,“你上次手腕受伤都能洗,这次怎么不能了?” “这次是右手,”慕瑾桓面不改色,松开握在她手臂上的力,转而揉捏着她滑腻的脸颊,“我是为谁受的伤?伺候我洗个澡也不愿意?” 南湾被男人看得心底发毛,眼尾的笑意也挂不住了,拉下他作恶的手,不自然的抿了抿唇,“那……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先去看看嘉树和轻轻。” 慕瑾桓第一次觉得那两个屁大点儿孩子碍事,瞥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淡淡的说,“十分钟,晚一秒我明天就虐待你外甥。” 南湾,“……” 侧卧的门是虚掩着的,周姨早就听到了动静,但一直等到南湾走进去才下楼收拾厨房。 嘉树有轻轻作伴之后,活泼了许多,白天玩累了,跟妈妈打了五分钟的电话,睡觉之前也不需要南湾讲故事。 轻轻自从得到大金毛的认可之后,心情就格外的好,睡着的时候嘴角都是带着笑的。 南湾没有待太久,等两个孩子是睡熟之后,留了一盏小小的壁灯,轻手轻脚的退出了房间。 回到主卧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连衬衣的扣子都没有解一颗,显然是在等着她全套的服侍。 他那是什么眼神? 她看过时间的,一秒钟都没有晚。 “我去给你放洗澡水,你自己脱衣服,别说不行,我不会信的。” 故作淡定的丢下这句话后,就快步走进了浴室。 慕瑾桓挑了挑眉,站起身,迈开长腿。 …… 南湾浑身酸软的瘫在男人赤果的胸膛上,一个字都不太想说。 明明今天搞事情的是许墨一,怎么最后的冤大头是她? 慕瑾桓搂着女人的肩,滑腻的肌肤令他爱不释手,嗓音是事后特有的性感沙哑,“晚上去医院的时候碰到清露了?” 闻言,南湾睁开了眼睛,好看的眉蹙起,“刘安嘴这么碎?” 慕瑾桓黝黑的深眸恢复了沉静,凝着女人潮红还未褪去的脸蛋,目光深沉而幽宁,“她惹你不开心了?” 南湾倦极,从男人怀里退出来,滑进了被褥,淡淡的说了两个字,“没有。” 在盛薄言回国之前,她都会把余清露当成病人,偏激难搞的病人她见得多了,不差余清露一个。 慕瑾桓把被对着他的女人翻了过来,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耳后敏感的肌肤,意味深长的问,“想再来一次?” 另一只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他太了解南湾的身体,每一刀都招呼在最能引起她反应地方。 “我没说谎,”南湾脸颊还未消散的热度卷土重来,一双杏眸里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连忙按住他作妖的大手,声音软的不像话,“我能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 慕瑾桓看着女人一幅惊慌失措眼神躲闪的模样,心情突然变好了起来,缓缓的笑,“这么明事理。” 南湾很恼火他用这招,往后瑟缩着身体,抿了抿唇,低声说着,“……那当然了。” 慕瑾桓任由她往后退,但在她完全撤离之前就把人重新捞了回来,大手禁锢着她的腰肢,翻身压了上去。 故意将被她蹭出反应的某个部位低在她平滑的小腹上,薄唇反复亲吻着她眼尾绽出妖娆的美人痣,嗓音又低又热,“你盛师兄什么时候回国?” 特意加重了‘盛师兄’这三个字。 他滚烫的呼吸热度几乎要将南湾燃烧起来,思维和理智都被控制,只能跟着他的话走,“可能…会在春节前几天回来…” 壁灯还开着,暖黄色的光线让人觉得很舒服。 她低低的声音就像是小猫舔食一般,娇软又勾人。 “他喜欢你?” 惦记慕太太的男人太多了,像苍蝇一样赶都赶不完。 “不…不知道。” “你不是挺聪明的么?” “……我现在不聪明了。” ———— 这应该是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次早餐,小青梅和小竹马时不时就会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 南湾托着下巴看着他们俩,精致的眉眼之间是轻轻浅浅的笑意。 慕瑾桓的视线落在女人好看的侧脸上,黑眸里的情绪隐藏的极深,滴水不漏。 南湾察觉到了男人的视线,转过头,他面前的早餐好像没动几口,连咖啡都还是满的。 “你今天不急着上班吗?” 慕瑾桓关了一直在震动的手机,倒扣在桌面上,神色沉静,“休息。” 有人按门铃,周姨没有立即开门,而是在玄关处新安装的显示屏上看,是五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看着年龄都是三十岁上下,脸上的焦急和不安如出一辙。 门打开之后,站在最前面的男人连忙上前,“请问,慕先生在家吗?” 周姨按照早上慕瑾桓吩咐的话回答,“不好意思,先生去上班了,不在家。” 闻言,那个男人的脸色变得极其糟糕,低低的咒骂了一声,他身后的人连忙将他拽走,“我们是来求人的,把你的大爷脾气收一收!” “老子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过!太他妈憋屈了!” “就你憋屈?我们几个谁不憋屈?他慕瑾桓一夜之间就能做到这个程度,再等几天,你就得去路边上要饭了。” “调戏他老婆的人是南怀煜,拍手助威的人是唐城墨,却把锅扣给我们?凭什么老子的公司都乱成一锅粥了,南氏和唐氏半点事都没有!” “唐诚墨的母亲是霍亦寒的亲姑姑,南怀煜的爹是慕太太的亲生父亲,是我们这些不沾亲带故的外人能比的?” “草!” …… 许墨一顶着一头鸡窝坐在床上,盘着腿,脸神呆滞的看着落地窗前打电话的男人。 她不是在酒吧里帮友庆生的吗? 为什么又跟这贱人睡一起了? 还跟上次是同一间房…… 霍亦寒挂断电话之后,转过身,发现那死孩子不仅没有动,还依然是维持着那个姿势。 捞起掉在地毯上的枕头,对着她的脸就扔了过去,“你不麻溜把自己收拾干净滚回家去认罪,这一脸智障的表情,是想等着我伺候?” 许墨一被砸了个正着,身体向后倒去,醉酒后的混沌的脑子嗡嗡作响。 好一会儿,飞走的精神才终于回到肉体上,重新坐了起来,难得没有暴躁的反怼回去,而是不自然的抿了抿唇,试探着问,“我昨天晚上,没干什么……吧?” 她喝多了脑子就短路,昨天晚上的记忆完全是空白,别说一点,半点都想不起来。 霍亦寒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一件一件的说给她听,“跳了脱衣.舞,调戏了酒吧门口的保安,跟路上的狗抢骨头,鬼哭狼嚎要去死,再一次刷新了‘五音不全’的概念,还要表演胸口碎大石……” “你还想干些什么?”冷冷的笑了一声,“踩着筋斗云上天去陪太上老君炼丹?” 许墨一,“……” 不自然的移开视线,暴躁小墨鱼的脾气又回来了,顺手就把手里的枕头砸了过去,“你真是烦死了,我喝醉了才不会做这些辣眼睛的糗事!顶多就是碎碎念几句!” 她喝的是酒,不是会让人失忆的逆天神药。 他摆明就就是在胡说八道,还阴阳怪气的讽刺她,真是气死了! 霍亦寒偏头躲开,捞起床尾秘书刚送过来的衣服,一贯浸着似笑非笑意味的桃花眼里此时没有半分笑意,狠狠的剜了许墨一一眼,嗓音极淡,“那你还问个屁。” 浴室的门是被摔上的。 ———— 盛薄言出现在南湾面前的时候,是毫无预兆的。 抬手准备去摸她的脑袋,却忽然意识到不太合适,收回手的时候没有半分尴尬,很自然。 俊朗的脸上是温和的笑意,“不认识了?” 南湾怔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你…你不是说春节前才回国的吗?” 沈之媚人都还在国外,他竟然出现在了她的办公室里。 盛薄言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视线随意在办公室里扫了两圈,发现跟他出国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当然,除了那束百合。 最后视线又回到南湾的脸上,朗润的笑着说,“事情忙完了,就提前回来,怎么,不欢迎?” 南湾看着他笑了笑,放下了手里的签字笔,起身给他泡了一杯茶,“茶叶不太好,你将就着喝。” 盛薄言接过茶杯,尝了一口觉得可以将就,便翘起了二郎腿,“什么时候有空请我吃饭?” 南湾皱着眉,故作嫌弃,“我拜托你的事情还没办完,你好意思让我请你吃饭?” 要到谜底揭开的时候了…… 盛薄言看了看手腕上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下班,唇角带起温润的弧度,“那我请你吃。” ———— 霍亦寒领着新欢去餐厅吃饭,余光瞥到了一对谈笑风生的男女,起初没怎么在意,但当那位不知道被对方哪句话逗笑的女人转过半张脸的时候,他忽然就笑了。 千金小姐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只是一个角度不太好的侧颜,就足以勾着人想要去看看正脸到底是什么模样。 心底生出一股危机感,但脸上的笑却是十足的名媛优雅范,“亲爱的,你在看什么?” 霍亦寒收回视线,一双桃花眼里浸着漫不经心的笑,“乖,你先去点菜,我一会儿就来。” 名媛挽上了男人的手臂,软声细语的说,“这家店我是第一次来,不知道什么菜好吃,你陪我一起看菜单好不好?” 撒娇的尺度把握的很好,不会让人心生厌恶,但能勾起男人怜香惜玉的绅士。 但是,霍亦寒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 抬手摸了摸女人的长发,唇角是宠溺的弧度,但说出口的话却像是一把刀,“乖女孩,你的妆花了,我看着很倒胃口。” 难堪。 名媛脸色发白,艰难的扯出一抹笑,“那…那我去洗手间补补。” 霍亦寒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修长的手指点着屏幕,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刻意拉长了语调,“慕总,你老婆这次是真的背着你爬墙了。” 慕瑾桓从会议室里走出,听到霍亦寒的话神色没有半分波动,嗓音淡淡,“她看不上你。” 霍亦寒不在乎的耸了耸肩,音调越发的招人嫌,“她看不上是没错,但是……她看不看得上盛医生,就不一定了。” 盛医生…… 盛薄言? 慕瑾桓幽深的眸起了一层波澜,但在抬眸的瞬间就已经恢复平静了。 接过汤秘书递给他的车钥匙,大步往总裁专用电梯的方向走去,“在哪儿?” 风轻云淡,但是仔细听的话,就可以分辨出沉淡话音的异常。 霍亦寒假装没听到,眯着眼啧啧出声,“一家超级有情调的法国餐厅,吃完烛光晚餐基本上就可以去开房了。” 电梯门关上之后,慕瑾桓就沉了脸,耐着脾气没有去问候他的祖宗,“位置。” 霍亦寒点足了火之后,悠悠然的报了地址。 ……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盛薄言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墨绿色的小锦盒,放在南湾面前。 南湾有些愕然,怔了片刻之后,问他,“这是什么?” 盛薄言温润的笑,“结婚礼物。” 南湾看着他,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打开锦盒,进入视线的物件,是她很熟悉的。 是一条玫瑰金色的手链,和她脖子上带着项链是同一个系列,吊坠的形状和颜色都是一模一样的。 只不过,她今天穿的是高领的毛衣,别人看不到。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盛薄言看她盯着手链发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笑着问,“不喜欢?” 南湾回过神,脸上的表情没有半分异样,“没有不喜欢,挺好的,谢谢。” “我也不太懂,店员跟我说这是限量款,很多人花大价钱求购都没有货,我运气好碰上了。” 盛薄言说完之后,就看到了向着他们这个方向大步走来的人。 来人身上的冷冽的气场太过强烈,明明隔了十米远的距离,眼神交错之间,他却依然能感觉到对方那毫不掩饰的淡漠与疏离。 这是来捉奸的? 南湾背对着大门而坐,自然是看不到的。 直到低沉熟悉的嗓音响在头顶,“不是说好一起吃晚饭,你怎么不等我?” 还未等她有反应,腰肢上就多了一只大手,随后半个身子都被揽入温热的怀抱。 亲昵,但又不失礼仪。 是单人沙发,她一个人坐很空,但是多出一个男人之后,就显得有些拥挤。 往里侧挪了一点位置之后才抬头去看他,抿了抿唇,“我……” “我不太讲道理,她嫌我烦没办法才答应请我吃饭的,”盛薄言开口替南湾解了围,主动朝慕瑾桓伸出手,“初次见面,盛薄言。” 锦盒里的首饰反射着莹亮的灯光,慕瑾桓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黑眸没有一星半点的波动。 面色沉静地握了握对方的手,“幸会,慕瑾桓。” 随后低眸看着女人干净的脸蛋,嗓音温沉,“只吃了这么点,是没胃口还是不舒服?” 南湾有些不自在,想要再往里坐一点,但男人似乎早就洞悉了她的心思,扣在腰上的手便加大了力道,是隐形潜在的强势。 放弃了躲闪的想法,不再动,低声回答,“都没有,我只是不太饿。” 盛薄言脸上始终都是温和的笑,“听南湾说那份病例的主人,是慕先生的朋友。” 慕瑾桓靠在沙发上,西装革履,处处都都透着矜贵优雅,“给盛医生添麻烦了。” “南湾很少拜托我办事,不算是麻烦,”盛薄言喝了口茶,觉得有些苦,便又放下了。 停顿了几秒钟,继续说道,“我今天刚回国,之后可能会有些忙,原本南湾说再单独约时间,但既然碰上了,我就顺便把结果告诉你。” ‘碰’这个字眼,很微妙。 一直沉默的南湾开了口,“我去趟洗手间。” 她被男人的手臂困在角落里,动都没办法动。 慕瑾桓的目光凝着女人神色正常的脸蛋,许久才松了握在她腰上的力道,站起身,让她出去。 …… 南湾在马桶上坐了十分钟后,才打开门。 霍亦寒的新欢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走进洗手间,一眼就认出了那件衣服,视线往上,看到了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她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南湾啊。 高傲的环抱着手臂,眼里的不屑一点都不掩饰,“呦,这不是南小姐吗?” 闻言,南湾抬眸,瞥了说话的人一眼,没有理会,走到洗手台前,拧开了水龙头。 名媛被忽视的彻底,脸色自然是不太好的,“我警告你,离霍公子远一点。” 听到这话,南湾有些莫名其妙,但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了。 慕瑾桓既没有让人监视她,也没有在她身上安装雷达,没有人通风报信,他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过来了。 要知道,从她和盛薄言坐在沙发上,到慕瑾桓出现,还不够半个时辰。 面色如常,淡淡的应了一个音节,“哦。” 名媛盯着倒映在镜子里的南湾,冷笑了一声。 青城谁不知道南家三小姐裙下之臣无数,还装什么清高? 也不知道那慕瑾桓是不是被鬼上身了,眼瞎到这个地步,玩玩也就算了,竟然还真娶进了门。 难道不怕头顶变成牛羊成群的青青草原吗? “南小姐之之前豪放的作风真是让人大跌眼镜,虽然短时间内是挺难改掉的,但既然已经嫁进了豪门,勾三搭四的习惯还是收敛收敛吧。” 南湾挤了洗手液,搓出泡沫之后,慢条斯理的清洗着每一根手指,精致的眉眼之间没有半点波动,依然是那个语调,也依然是那一个音节,“哦。” 名媛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里,一口气堵在胸口处不上不下的,差点没背过去。 抬手将长发撩到脑后,气极反笑,只是那笑里全是不屑和厌恶,“南湾,你算个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是吗?” 南湾擦干手上的水渍之后,将被浸湿的纸巾扔进垃圾箱里,转过身,看着两步远处的千金小姐,精致的脸庞露出浅浅的笑意。 嗓音轻缓,“嗯,你挺要脸的,比我要脸,亲姐姐刚刚才被霍亦寒甩掉,你就凑了上去,重新定义天下姐妹情,哦,不对,不是定义,是玷污。” 名媛被戳到了心窝子,脸色由红到青,再到白,嘴唇气的发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冲过去,抬手就想扇南湾的脸,却被一股大力截在了半空中,那力道几乎要折断她的手腕。 回头看到来人之后,顿时瞪大了眼睛,眼里写满了难以置信,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因为变得扭曲丑陋,声音颤抖,“慕……慕总,我疼,你松开……” 慕瑾桓眸里的暗色无比浓烈,棱角分明的五官淡漠如初,但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 嗓音淡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她是你能动的人?” 剧烈难忍的疼痛让名媛几乎哭出声,“她背着你勾引你最好的朋友,我看不过眼才……” “滚,”慕瑾桓甩开名媛的手腕,用一个字就将她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正文 157.是相思入骨。 然后,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沾了脏东西的修长手指,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优雅和矜贵。 名媛往后踉跄了两步,如果不是因为穿惯了高跟鞋,恐怕早就狼狈的跌在地板上了。 手腕上的一圈红痕清晰可见,泪眼婆娑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圈子里的人都说慕家的二少爷性子温淡,即使气场冷厉疏离,但为人处世也都是绅士君子的作风。 她再不济也是霍亦寒的人,他竟然这么粗鲁的对待她…… 捂着手腕,看了一眼靠在洗手台上似笑非笑的南湾,嘲讽着恭维,“慕总,您真是好大的度量。” 慕瑾桓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又像是根本不在乎她说的话,俊脸没有半点波澜。 把手帕扔进了垃圾桶里,抬眸,嗓音淡漠却寒意十足,“我从不对女人动粗,你杵着不动是想成为例外?” 名媛冷笑,踩着高跟鞋走出了洗手间,鞋跟和地板碰撞,发出的声音尖锐又刺耳。 声音渐渐淡去,南湾看着两步远处身形修长挺拔的男人,轻轻浅浅的笑,“慕先生,这里可是女厕。” 虽然里面除了她没有其它人,但……也依然是女厕。 慕瑾桓凝着那清水眸,反射着灯光,莹亮明媚,眉眼弯弯的模样,仿佛是住进了几颗星辰。 她很少这样笑。 迈步走近,有力的手臂揽上了她纤细的腰肢,缓缓的说,“我以为慕太太掉马桶里了,所以准备进来捞。” 南湾的身体被压得往后仰,她退一毫,男人就进一厘,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和她的脸之间近的只有一张纸的距离,带着烟草味道的气息窜进她的每一个毛孔。 双手撑在后面的台子上,却依旧抵不住他越靠越近的势头,眼神不自然的躲闪着,“我这不是遇上找没事找事的人了么,所以时间有些久,我腰要断了,你让开点儿……唔……” 他不是在吻她,而是咬。 力道却控制的很好,不会让她觉得疼,但也不会让她轻易就逃开。 直到身体被抱上洗手台,裤子被台面上的水浸湿,南湾才猛地醒过神,狠狠的咬回去。 慕瑾桓吃痛撤离了点距离,薄唇第二次压下去的时候,胸膛多了一股阻力,他便停在那里,黑眸绞着一股深邃,令人心悸。 新鲜的空气进入鼻腔,南湾的呼吸急促不平稳,声音却是软的,“慕瑾桓,你发什么疯?” 慕瑾桓眯着眸,唇角带起一抹弧度,嗓音低沉散漫,“你盛师兄送的礼物,你准备收?” 南湾怔住,他一贯都是沉稳淡漠的绅士模样,这是第一次用这样恶劣的语调跟她说话,尤其是‘盛师兄’这三个字。 这样的慕瑾桓,比刚才差点捏断那女人的手腕的慕瑾桓要危险太多。 眉眼之间的笑意早就消失了,声音清淡无比,“我不能收吗?” “你知道这个系列的暗语是什么么?”慕瑾桓腾出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整理着她凌乱的长发,是温和的姿态,偏生薄唇是噙着淡漠的笑,“是相思入骨。” 男人扣在腰上的那只手渐渐抵进了毛衣里,南湾浑身都是僵硬的,那徐徐的动作像是刻意在挑战她的底线。 她根本就没有真正了解他。 所以,从未想过他会在这种地方…… 精致的脸颊开始变得苍白,“他不知道什么暗语,只是觉得样子好看才买的。” 慕瑾桓唇角的弧度依然在,居高临下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时候,竟然还给人温和的错觉,“你用这样没有任何说服力的解释来糊弄我?” 南湾低着头,声线极低,“不是……” “谁他妈敢对老子的女人动手动脚?” 霍亦寒人还没到,淡漠的声音就传进了洗手间,南湾听到了,慕瑾桓自然也听到了。 后退了半步,撤回咄咄逼人的姿态。 一道倩丽的影子从身侧跑过,霍亦寒回头看了一眼之后,才似笑非笑多的走到女洗手间。 慵懒的依靠在门框上,“人家只是吃了顿饭而已,又没滚上床,你至于在种地方开着门发情?” 慕太太从他身侧走过的时候,脸色惨白,唇瓣还是肿着的,别说正眼,余光都没有给他一个。 显然就是被欺负的模样。 慕瑾桓淡漠的目光扫过霍亦寒身后委屈的不像话的女人,“你最近的眼光越来越差了,这种满大街都是的货色也能睡得下去?” 闻言,名媛细白的牙齿死死的咬着唇瓣,攥着霍亦寒的衬衣衣摆摇了摇。 “嘴别太毒,”霍亦寒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到时候如果后院着火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盛薄言为了南湾母亲的病,可是连继承家族企业的权利都放弃了,感动天感动地,可惜就是没赶上好时机。” ———— 南湾回到座位上的时候,盛薄言已经不在了,俯身拿起桌面上的锦盒和沙发上的包,就走出了餐厅。 在慕瑾桓追上来之前就上了出租车。 司机第四次瞟向后视镜之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姑娘,后面那辆车的车主您是不是认识?” 南湾低着头,长发凌乱散落着,遮住了半张脸,嗓音淡的没有一丝温度,“不认识。” 司机当然不会信,以为自己倒霉拉了一位犯了事的主,握着方向盘的手抖有些发紧,“后面那位死咬着咱们不放,那种豪车我可惹不起,万一磕着碰着了,我就算是卖肾也赔不起,您可别害我。” 如果不是他有三十年的驾龄,早就被对方逼到路边熄火了。 南湾包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司机都听到了,她却仿佛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一般,隐在长发里的眉眼冷淡到了极致,“您赔不起我赔。” “姑娘,我是本分人,您这单生意我不做了,”司机把车停了下来,回头对南湾说,“我上有老下有小,不敢拿命开玩笑。” 南湾缓了片刻,从钱包里取出一张百元纸币,双手递给司机,低声说了四个字,“不好意思。” 司机接过,数好零钱准备找给她的时候,车门已经被关上了。 慕瑾桓扣住女人的手腕,将人带进怀里,薄唇贴在她的耳边,嗓音又低又沉,“抱歉,刚才是我不对。” 以往让南湾心安的味道,此刻她极其排斥。 双手握成拳用力推着男人的胸膛,脸色冷淡,“松开,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慕瑾桓也没有刻意去制住她的手,任由她捶打。 一直等到她没力气安静下来之后,才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低沉的嗓音带着似有若无叹息,“你收了别的男人送的那么暧昧的礼物,我生气才会那样,以后不会了。” “为了一条手链生气?”南湾抬头,冷笑着反问,“难道,不是因为你口中所谓的‘责任’装疯卖傻欺骗你而生气么?” 马路上的行人经过的时候,不约而同的去看抱在一起的一对男女,两人的脸太有辨识度,即使是在昏黄的路灯下,旁人也能认出来。 议论声隐约可闻。 慕瑾桓顿了片刻,才淡声开口,“我会处理好。” 随后,脱下了大衣裹在女人身上,耐心的哄着,“你刚才没吃多少,我让周姨做了你喜欢的菜,回家我陪你吃,嗯?” 南湾也不想在大街上被人指指点点,更何况,嘉树还在北岸别墅,她不可能去别的地方。 再生气也没用。 …… 餐桌上。 嘉树鼓着嘴巴,奶声奶气的问,“姑姑,你不开心吗?” 南湾原本是在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听到嘉树的话之后,放下筷子,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有啊。” 坐在嘉树对面的慕轻轻吮着油滋滋的手指,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南湾看,“可是婶婶你都不笑了,叔叔给你夹的菜你也不吃,你们吵架了吗?” 单亲的孩子,普遍比较早熟,察言观色的能力比一般的小朋友强好几倍。 南湾无奈扯出一抹笑,“……我笑了啊。” 慕轻轻是难得的耿直girl,瞬间皱成了包子脸,很是嫌弃,“婶婶你笑的可难看了,对不对嘉树?” 嘉树宝宝就比较委婉,不说话,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是无声的赞同。 南湾,“……” 慕瑾桓看了看耿直girl ,俊脸温沉,嗓音淡淡,“吃饱了就上楼睡觉,明天早上不许赖床。” 闻言,慕轻轻的眼睛顿时就亮了,笑眯眯的问,“叔叔你要带我去游乐园吗?” 也不等慕瑾桓回答,她就开始畅想美好的明天了,“我想玩儿过山车,旋转木马,摩天轮,还有……” 几乎把游乐场所有的项目都念了一遍。 就连嘉树也被她感染了,眼睛里也开始有了期待。 慕瑾桓放下茶杯,缓缓的说了四个字,“送你回家。” 慕轻轻笑盈盈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讨厌!”脸上写满了不高兴,然后像小大人一样环抱着肉嘟嘟的胳膊,“婶婶你今天别原谅叔叔了,这样没有情调的男人就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南湾,“……” ———— 慕瑾桓在书房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之后,回到主卧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开灯,房间里空无一人,连只狗都没有。 眸色微沉。 转身,走到侧卧,开门后只打开了一盏小小的壁灯。 地毯上卧着的大金毛听到动静后睁开了眼睛,但没有动,床上睡着的一大两小似乎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两个小的四仰八叉,睡得极香。 而……那个大的背对着门口侧躺着,除了海藻般的长发,他看不到任何可以往深处探究的东西。 慕瑾桓站在门口,幽深的黑眸锁着女人的背影,眸里似是凝聚了数不尽的深沉。 足足看了两分钟才迈开脚步。 掀开被褥,抱起床上看似熟睡的女人,直到回到主卧,她都还是闭着眼睛的,精致的脸庞上没有任何关于被打扰后的不满与烦躁。 她的睡眠状态其实很不好,除了晚上被他折腾得太厉害,倦极之后能睡到天亮,大多时候都是醒醒睡睡的状态。 就连他加班晚归轻声开门都会惊醒,从一个房间被抱到另一个房间,怎么可能还是睡着的? 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床边,黑眸微敛,投在地面上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良久,在衣柜了拿了睡衣,走进浴室。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南湾睁开了眼睛,薄纱窗帘只拉了一半,清淡的目光透过玻璃落在窗外无边的夜色里。 心脏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起初只是很轻微的麻,到后来演变成被蜜蜂蜇过一般的疼,这痛感的等级很低,但渐渐蔓延开来,到最后,整个心都被这痛侵蚀。 要不了命,但经久不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被圈进还带着湿意的怀抱,贴在耳边的嗓音低沉又沙哑,“湾湾,生气归生气,你别不理我,嗯?” 有温柔,有无奈,还有……委屈。 这是高冷淡漠的慕先生本尊没错吗? 南湾依旧是他去洗澡之前的模样,平静,安和。 慕瑾桓没有等到任何回答,凝着臂弯里女人干净美好的眉眼,眸色更深了一些。 从她坐进他的车开始,一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跟他说过一个字,也没有看过他一眼,连余光都没有。 就像现在一样,他抛出去的台阶,她连下一步的意思的都没有。 粗粝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女人圆润的肩头,缓缓的问,“我要是无动于衷,你不觉得更有问题么?” 南湾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的目光平淡无波,开口反问,“人家都说是结婚礼物,我要是不收,你不觉得更有问题吗?” 确实,她向来坦荡,不收才说明有问题。 慕瑾桓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既然已经收了,那就放着,但不许戴。” 强势又霸道。 南湾神色不变,声调很淡,“我想带就带,不想带就不带,你管不着。” 慕瑾桓沉了脸,“我是你丈夫,是没资格管还是没立场管?” 心脏上的那阵疼痛感似乎已经在消无声息间散去了一大半,南湾翻了个身,“哦,我脖子上带着一个,手指上带着一个,难道手腕上还要再来一个?不好意思,这么低水准的炫富我做不来。” 脖子上的项链是他送的生日礼物,手指上的戒指是婚戒。 慕瑾桓勾了勾唇,眉宇之间的暗色尽数褪去,深邃的眸凝着那颗傲娇的后脑勺,渐渐蓄起了绵绵的笑意。 许久,手臂探到床头关了灯,将人揽进怀抱,叫她的名字,“湾湾。” 嗓音旖旎缱绻,宛如怀里的人是他最亲密的恋人。 湾湾,湾湾…… 每次他这么叫她的时候,都是最让人心动的蛊惑。 手指无意识的攥紧被褥,南湾缓了好久才能让声音听起来跟平时无异,“你还要说什么?” 月光落进房间,黑暗并不是很浓。 慕瑾桓吻了吻怀里人的额头,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润深沉,“晚安。” ———— 沈之媚下飞机之后,就打了一辆车去了北岸别墅,内心深处的失落要比身体上的疲倦让人累无数倍。 好朋友被‘没有情调的男人’送回家,嘉树只有大金毛,看到沈之媚的时候,几乎是扑进她怀里的。 软糯的嗓音带着隐隐的哭腔,“妈妈,我好想你,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沈之媚心都化了,蹲下身子,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对不起啊宝贝,有事耽搁了两天,可是妈妈下飞机就来接你了,你就原谅妈妈好不好?” 嘉树抱着妈妈的脖子,一个字都肯不说。 温热的液体落在皮肤上,沈之媚鼻子一酸,把怀里的人儿拉出来,笑着摸了摸他的脸蛋,问,“哎呀,我儿子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姑姑虐待你了?” 嘉树低着头,用手背擦着眼泪,闷闷的说了两个字,“……不是。” 沈之媚蹲久了脚有些麻,很配合的假装没有看到儿子哭了,站起身,,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再去陪巴顿玩儿一会儿,妈妈跟姑姑说几句话就带你回家。” 嘉树乖巧的应了一声。 周姨泡好茶之后,就上楼去收拾嘉树的东西。 南湾坐在沙发上翻看杂志的,但其实一个字一张画都没有看进去,眼眸低垂着,似乎是在掩饰什么不想被发现的情绪。 等嘉树跑远之后才开口,“怎么样?” 沈之媚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波动,长途奔波后的身体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太多,淡淡的答道,“不怎么样,我没请动。” 闻言,南湾手里的动作顿住,好一会儿才挤开喉咙,“为什么?” 这三个字问出口后,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喃喃自答,“还能为什么。” 虽然南怀煜的手伸不了那么远,但是……叶君彦可以。 沈之媚低着头,长发挡住了她的脸,也挡住了仿佛是所有悲伤和无助都压在她身上的神情。 嗓音沙哑,又低又缓,“湾湾,我没有办法了,你替我请慕瑾桓帮忙,好不好?” 正文 158.你想求谁,盛薄言? 南湾去握沈之媚的手,声线低到如同呓语,“你丈夫是我哥,事情也是我造成的,如果……如果不是我,三哥也不会出事。” 沈之媚虽然从未听过南湾这样说,但她们之间多年来的默契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所以她知道,南湾一直都被困在这魔咒里出不来,即使从未提起。 回握住难忘的手,侧过头去看她,水墨般的眉眼之间是温婉和曦的,“我没有怪过你,三哥也不会。” 两人的手都是凉的,但握在一起的时候,竟能生出一股暖意。 南湾靠在沈之媚肩上,看着不远处笑得童真的嘉树,声音依旧很低,“我知道。” 就是因为没有人会怪她,所以她才会被那些充斥着鲜红血液的噩梦纠缠。 就像是茂密的藤蔓紧密的缠绕在她周围,一层又一层,枝叶之间明明还是有缝隙的,但新鲜的空气却透不进来,仅仅凭借着里面稀薄的氧气续着命。 沈之媚不太喜欢这种压抑的氛围,转了话题,“搞定慕男神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啊,虽然可能会有些棘手,但南小姐是什么人,必要的时候稍微牺牲一点……” 顿了顿,跳过某个字眼,好看的脸庞漾出讨好的笑,“……那什么,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对不对?” 这话表面上很普通,但沈之媚故作迷障的省略掉某些东西之后,就变得不再普通了。 以前南湾可能不会往深处想,但她毕竟不是未经情事的傻白甜,脸色顿时就变得不太好了。 靠着沈之媚的身体坐正,故作镇定的端起茶杯喝着水,声线平稳,“他最近忙到周末都在加班,可能得等到春节之后才会有时间。” 他应该会帮这个忙的吧…… 沈之媚眨了眨眼,“反正也没几天了,我正好休息休息。” ———— 沈之媚接走嘉树之后,周姨也收拾好了行李,本来一个礼拜之前她就可以回老家了,但是家里突然多了两个闹腾的小朋友,慕瑾桓就让她多留了一个周。 拉着行李箱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忍不住叨唠,“太太,您做饭的时候记得用温水洗菜,不要总是去后院吹冷风,拖地这种粗活留给钟点工做……” “周姨你放心,我早就没事了,”南湾无奈的截住周姨已经说了不下四五遍的话,低头看了看时间,“快十二点了,错过火车就很麻烦。” 周姨不好意思的绕了绕头,“哦哦,那我就走了。” 南湾站在门前,温柔的笑着,“嗯,注意安全。” …… 慕氏总裁办公室门外。 刘安看着一身职场套装,长发在脑后绑成了低马尾,脸上不再是苍白而是精致的妆容的余清露,眼睛瞪的极大,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为什么呢? 因为,余清露脖子上挂着慕氏员工的工作牌。 脑子一时有些堵塞,转不过弯来,“余小姐,您……您……” ‘您’了半天也没有任何下文。 余清露单手拿着文件夹,伸出右手,莞尔一笑,“刘助理,以后请多多关照。” 好一会儿,刘安才机械的伸出手握了握,当舌头依旧没有捋顺,“关……关照。” 余清露丝毫不介意,越过呆愣的刘安,跟外间的汤秘书打了声招呼之后,就去敲总裁办公室的门。 汤秘书瞥了一眼猥琐男,冷冷的说,“哈喇子流出来了,擦擦吧。” 刘安还没有回过神,听到话后下意识的去摸下巴,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汤秘书已经走到十米远的地方了。 拔腿追了上去,“哎哎哎,这是什么情况?” 汤秘书甩开抓在胳膊上的手,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刘安,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不善,“什么什么情况,人家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通过层层选拔进来的,像你这种屁大点的事情都做不好的饭桶,恐怕得等下辈子才能追的上。” 狗改不了吃屎,一看见漂亮姑娘眼睛都直了。 刘安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竖起三根手指表忠心,“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心里可只有你一个。” 余清露的事情从头到尾接触和处理的都是刘安一个人,不止是汤秘书,慕氏所有的人都没有见过她。 汤秘书如果相信他的话那就是见鬼了,面无表情的说,“让开,否则我告你性/骚扰。” ———— “慕总,这是您要的文件。” 声音是熟悉的。 慕瑾桓从电脑屏幕里抬起头,幽深的眸看着办公桌前的余清露,眸里的惊讶只维持了不到一秒钟便恢复了惯有的沉静。 余清露微笑的凝着那双平静得仿佛陈潭古井般的黑眸,嗓音从清淡转为温软,缓缓的说,“两天前你说的那些话我听明白了,但是,这个职位我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拿到的,如果你太太介意的话,我可以替你解释。” 何止是听明白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是的,她装病,她买通医生做了假病历替她撒谎,她不止一次的通过伤害自己的身体来加深他的愧疚…… 可恨,又可怕。 可是慕桓,我所有的心机,都是因为爱你啊…… 慕瑾桓接过她递到面前的文件,叫她的名字,“清露。” 嗓音无波无澜,仿佛她刚才说的事都无关紧要,“秘书要做的事情很繁杂,你的腿还没有恢复好,不适合。” 有关心,有却又有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余清露认识这个男人整整二十六年,他在菜肴丰盛的餐桌上皱一下眉,她就知道他不喜欢的是哪一道菜。 所以,话里的意思不需要她深究就可以听懂。 心脏像是被针扎一般,渗出细细密密的疼。 死死的盯着那已经刻在脑海里的冷峻坚毅五官,脸上扯出一抹惨淡的笑,“你要跟我划清界限?” 慕桓,划不清的。 男人眉目不动,嗓音淡淡,“我答应过会照顾你,就不会食言。” 余清露清楚的知道,如果没有那份愧疚和责任,他可能连一句话都不会跟她多说。 可她也知道,那个死去的人就像一根钢钉一样扎在他的心脏上,即使随着时光的流逝,那疼痛会减弱,但永远都不会消失。 而她,是唯一能拔掉那根钢钉的存在。 从开始欺骗他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收起所有的心痛和不甘,脸上是一个合格下属该有的谦卑,“我已经脱离社会很久了,想要工作,慕总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开除我,但这份工作我不会自己主动辞。” 她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办公桌上的那只名贵的钢笔,看不到男人的神情,等了许久,也没有得到只字片语。 “如果您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就出去了。” 办公室里极其安静,似乎连一根针掉在地面上都能听清。 余清露没有得到回答,她便当他是默认,颔了颔手,转身。 许是太久没有穿过高跟鞋,又或者是那能侵蚀心脏的冷意让她脚跟发麻,转过身的那一瞬间,脱了力一般倒在了地板上。 这一次,她真的不是装的。 慕瑾桓几乎是立刻反应,软椅都因为他急促的动作翻倒,黑色的轮子慢慢的转动着。 身子被抱起,这样的角度,余清露能看到男人绷得紧紧的下颚,忍了许久的眼泪在这一刻倾涌而出。 慕瑾桓把她放在沙发上,刚毅深邃的脸部轮廓没有太大的波动,唯有那双深眸泄露了几分情绪。 半蹲在地毯上,大手脱下她的高跟鞋,他的力道很轻,但还是让余清露疼的脸色发白,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慕瑾桓眸里的暗色更深了一些,不再碰她的脚,“坐着别动,我打电话叫医生过来。” 余清露在慕瑾桓起身前就抱住了他,卸下所有的伪装,声线很低,哽咽,“慕桓,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 ‘我’之后的内容,因为突然打开的门而停止。 南湾握着门把手,维持着一只脚踏进来的状态,唇边有着似有若无的笑,“我来得不是时候吗?” 慕瑾桓背对着的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身体僵了一秒。 抬手拉开余清露环在他脖子上的手,站起身,迈开长腿走到南湾面前,淡漠的神色转为温和,“来给我送午餐,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想要去摸她的脸颊,却忽然想到刚才碰过余清露的脚,抬到半空中的手臂顿了顿,又收了回来。 他的动作很自然,可落在南湾眼里,就变了味道。 很正常,毕竟余小姐看着呢…… “你不是忙吗,”从男人深邃不明的目光里抽离,弯唇笑了笑,绕过他修长挺拔的身体,把单手抱着的保温饭盒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对不起啊,汤秘书不在,我以为你还在开会就没敲门。” 余清露撞到男人蓄着暗色的黑眸,慌乱的移开视线,抬手擦去眼底的湿润,开口解释,“南小姐你别误会,我脚崴了,慕总只是在帮我而已。” “脚崴了啊……”南湾俯身整理着茶几上杂志,声音和平日里并无区别,“需要我帮你看看吗?但最好去医院,万一触发了旧伤,可能会有些麻烦。” 余清露点头,“谢谢,我下班之后就去医院看。” 说完便撑着沙发想要站起来,但试了好几次都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跌回沙发。 漂亮的脸上红白交错,尴尬和无助各占一半。 慕瑾桓似乎是没有看到余清露求助的眼神,深邃的目光紧紧锁着背对着他的南湾,眸里的黑浓郁的化不开。 走到办公桌前,消毒湿巾擦过手之后,拿起电话拨通了内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刘安接到吩咐之后,麻溜的赶到总裁办公室,进门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 无论多冷的天,这间办公室从来都不开暖气,他适应了这么就已经习惯了,但今天的温度好像格外的低。 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余光匆匆扫过茶几旁的那两人后,低着头,极其恭敬,“慕总……” “带余小姐去医院,”淡漠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话。 刘安不敢犹豫,连忙应道,“好的。” 余小姐…… 还有比这更疏离的称呼吗? 余清露心底冷笑,任由刘安架起她的胳膊,一瘸一拐的走出办公室。 门被带上。 南湾打开饭盒,一共五层,两荤一素,一汤,一主食。 全部摆在刚刚整理好的茶几上之后,抬头看着男人笑了笑,“是我亲手做的,你趁热吃。” 慕瑾桓走到沙发旁,在女人身边坐下,没有去接她递过来的筷子,而是拦过她的腰,低声解释,“职工招聘归人事部门管,她来慕氏的事我不知情。” “我又没说什么,”南湾似是不甚在意的笑了笑,不露声色的挪出男人的怀抱,自然的转了话题,“我好像很久都没做过菜了,你先尝尝,如果太难吃,就让秘书重新给你定一份外卖吧。” 慕瑾桓是何等敏锐的人,她的疏离即使再隐蔽,他也能捕捉到。 眸色更深了一些。 沉默了半分钟后,接过她手里的筷子,但没有开始吃饭,而是问她,“什么事?” 这是她第一次来办公室,还带着亲手做的午餐。 南湾被男人看出了目的,便也不遮掩,侧首去看他,眉眼之间似乎藏有一些狡黠,“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你不吃我也不太好意思求你。” 她脸上的笑越温浅,慕瑾桓眸里的情绪便隐的越深。 把手里的筷子放在碗面上,重新把人抓进怀里,薄唇吻了吻女人的额头,嗓音又低有沉,“我刚才是手不太干净,别乱想。” 南湾虽然没有看到他用消毒纸巾擦手的那一幕,但也能闻到男人身上的薄荷味比平日里浓一些,尤其是抚在脸庞粗粝的大手。 “我有点冷,你能把暖气打开吗?” 慕瑾桓早已习惯这样的工作环境,从南湾进门开始,他所有的注意力就都在她身上,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别的。 闻言,便去握她的手,冰凉。 眸色沉了沉,起身找到几乎没有用过的遥控器,打开了暖气开关。 然后,回到沙发,将女人冰凉的手放进自己的西装外套里,一秒都没有耽误。 他从不穿毛衣,南湾的掌心和他温热的皮肤之间只隔着一层衬衣的厚度,暖意渐渐传到手心。 因为这样的动作,她完全是趴在男人身上的,不自然的想抽出来,男人却强势的按着不让她动,还在她耳边低沉着说,“以后来之前跟我说一声,我提前开暖气。” “嗯,”南湾低低的应了一声,“一会儿就暖和了,你先吃饭,凉了我就白做了。” 慕瑾桓不为所动,一直等到南湾的手有了暖意才松开她,这才把目光投向茶几上不再冒热气的饭菜,显然每一样都是按照他的喜好做的。 南湾上身往前倾了几度,准备把饭菜收起来,“凉了就别吃了,对胃不好,你还是叫外卖吧。” “是温的,没关系,”慕瑾桓握住南湾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喝了两口汤之后问她,“你吃过了?” 他那么说,南湾也就不再坚持,靠在沙发上,随便拿了本杂志翻着,“嗯,周姨回老家之前,我陪她吃的午饭。” 最后,餐盒里的饭菜几乎是没有剩下的。 汤秘书送咖啡进来的时候,还特意瞄了一眼,想看看是哪家餐厅的厨师这么牛逼。 要知道,她每次绞尽脑汁定到的五星级米其林厨师做的菜,慕总顶多就吃一半。 然而,她什么信息都没看出来。 喝了半杯咖啡之后,慕瑾桓揽过女人的肩,缓缓的问道,“你嫂子没有请到美国的那位华裔医生?” 他能猜到,南湾也不意外,腿面上的杂志也翻到了最后一页,便放在了一旁。 “是啊,”昂起脑袋看着男人的棱角分明的俊脸,轻轻笑着说,“她的小胳膊拧不过叶君彦的大腿,所以想请慕先生帮个忙。” 慕瑾桓粗粝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女人的下巴,黑眸染上了意味不明的笑意,“慕先生?” 南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慕瑾桓看着女人不明所以的表情,缓缓的笑了两声,然后……低头。 “嘶!”在男人咬下来的那一秒,南湾就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本能的去推他,却被扣住手腕反绞在身后。 那力道不重,却极其有技巧,她挣脱不开,“……疼。” 半分钟后,慕瑾桓松了扣在女人手腕上的力,同时也放过了她精巧的下巴, 幽深的眸凝着那两排牙印,竟生出了一股愉悦,嗓音却是平波无澜的,“不疼不长记性。” 南湾虽然看不到,但可以清晰的摸到,但以她的性子,即使气到爆炸,也只会表现出十成里最浅的一成。 一双清水眸连瞪都不算不上,只是眉眼之间有些冷淡而已,“你不愿意帮忙我就去求别人,莫名其妙咬我干什么?” “求别人……”慕瑾桓咀嚼着这三个字,黑眸里的笑意褪去,渐渐变成一汪幽深的冰井,“你想求谁,盛薄言?” 正文 159.“湾湾,我嫉妒,”他顿了顿,再一次重复,“很嫉妒。” 霍亦寒的话还在耳边:盛薄言为了南湾母亲的病,可是连继承家族企业的权利都放弃了。 只是没赶上好时机? 骨节分明的手指缓而慢的敲打着膝盖,像是无意识的动作,但更像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呵…… 男人的嗓音似讽非讽,听在耳里格外的不舒服。 南湾从来都没想过要去找盛薄言帮忙,她欠他的早就已经换不清了,怎么可能会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无理由的接受他的帮助? 精致的五官没有半点温度,“你无缘无故把扯他进来干什么?” 音调不高,但字字清晰。 慕瑾桓幽深的眸仿佛有洞悉一些的能力,锐利的目光似乎能剥开女人的皮囊去捕捉她最真实的想法。 嗓音沉稳,缓缓慢慢的陈述,“你有事求我的时候,就亲手做了午餐送过来,即使看见了什么,也半点不高兴的意思都没有……” 男人拿过茶几上的烟盒,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抽出一根,点燃,青白色的烟雾弥漫,衬得冷峻坚毅的五官更加的讳莫如深。 南湾透过那丝丝缕缕的烟雾,眉目清淡的看着他。 慕瑾桓是这样的一种人,他沉静的看着你的时候,就像是立在寒冬腊月里披着白霜的枯树,淡漠,疏离,无形的压迫感几乎可以让你所有的理智尽数瓦解。 一如……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然后,她听到他这么问,“你求他办事的时候,也是这样么?” 轻描淡写,却隐着浓烈的危险。 “慕瑾桓,”南湾叫他的名字。 移开视线,渐渐回暖的手摩挲着戒指的边缘,脸庞清淡至极,“你能跟别的女人搂搂抱抱,我就不能陪盛薄言吃顿饭?平心而论,我挺讨厌你这样的,贪心霸道的很让人不舒服……” 他慕瑾桓是什么人,第一次被人算计欺骗可能是失误,不可能会让对方有第二次机会,如果有……那就是纵容。 和沉不住气胸比脑子大的赵樱比,余清露更像是一把软剑,剑身就缠在你的脖子上,就这么看着似乎只是特别的配饰,但只要你稍微动一下,就会被锋利的刃割破喉咙。 烟草的味道萦绕在鼻端,南湾开始浅浅淡淡的笑。 “余小姐的病例表面上是慕瑾谦托我找人看,但真正是在帮谁你不清楚吗?我不算在你头上,是觉得既然安然享受了你的庇护总得回报点什么,你就真的以为,我好欺负到这种地步了?” 她的声音软软的,但是没有半点温度。 慕瑾桓打开暖气的之前就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黑色的衬衣袖口半挽到名贵的手表上方,长腿交叠着,熨烫的笔挺的西装裤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英伦风的皮鞋亮得能反射刺眼的阳光。 冷峻轮廓的俊脸半面沐浴在并不明媚的阳光下,半面隐在暗影里,幽深的黑眸半磕,还燃着的香烟夹在指缝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的指腹缓缓捻磨着烟盒,“还有么?” 只有三个字,并无情感的三个字。 南湾本就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说了那么多却只等到他如此轻描淡写的三个字,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只是失望而已,还没有到难过的地步。 淡淡的答道,“没了。” 慕瑾桓随手把烟盒丢在茶几上,但捻灭烟蒂的动作极慢,“那轮到我了。” 扣着女人的手腕往前带,环在在他的精瘦的腰上,在她反应之前就单手抱住她纤细的身子,形成拥抱的姿势。 下颚闲适的搁在女人的肩窝处,嗓音低沉平稳,“首先,搂搂抱抱这个词是两个动作,一方搂,一方抱,就像我们这样,而不是单方面的突袭。” 随后便松开了,极其自然,就像是真的在跟她解释这个成语的意思一样。 将人拉出怀抱,抬手将她散落的碎发勾到耳后,末了,大拇指的指腹始终徘徊在她眼尾的那颗美人痣上。 继续缓缓慢慢的陈述,“其次,我生性淡漠阴冷,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除了大哥,我在青城找不到其他能让我放心把清露的病例交给他的人,大哥会找你帮忙,不是我预谋的。” 男人的黑眸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第三,盛薄言比我早认识你很多年,他是除了陆离之外,在你心里占据不小位置的男人。” “湾湾,我嫉妒,”他顿了顿,再一次重复,“很嫉妒。” 男人的声音仿佛就敲打在南湾的心脏上,是难以抗拒的心悸。 这是看见她和‘前夫’深更半夜共处一室依然面不改色的慕瑾桓没错吗? 低头,不去看他那能蛊惑人心的黑眸,抿了抿唇,淡淡的问,“你嫉妒什么?最起码的社交我不能有?” 慕瑾桓捏着女人的下巴抬起,不许她逃,“可他喜欢你。” 南湾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脸,嗤笑出声,“如果我给你带了点一星半点的绿,你每天拐弯抹角的酸我我无话可说,但你还没抓到半点蛛丝马迹就这么大的醋意,那我……” “你还准备让我抓到什么蛛丝马迹?”慕瑾桓沉着脸截断女人还未说完的话,“搂搂抱抱?” 南湾的脸顿时冷了下来,拍开男人捏在下巴上的手,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我下午还有事,你如果帮不了就直说。” 办公室里持续了足足一分钟的安静。 “帮不了,”淡淡的三个字响在耳畔。 南湾放在腿面上的手收紧,但眉眼之间并没有什么波动,拿起沙发上的包起身就准备走。 然而,她仅仅只是站起来而已,还未来得及迈出一步,就被拽回了真皮沙发。 “帮不了……”含着隐隐笑意的低沉嗓音贴在耳廓,“怎么可能?” 他笑什么? 南湾其实是摔在男人身上的,除了突如其来的是失重感带来的不适,倒是没有其他地方磕到或者碰到。 闭了闭眼,去掰男人扣在腰上的大手,“不用你帮,我找别人去。” 就像是一只炸了毛却憋着不发火的猫。 “好了好了,别再动了,”慕瑾桓怎么可能放她走,身体因为她的左蹭右蹭起了反应,嗓音低哑又无奈,“你不开心,所以想逗逗你,别生气,嗯?” 慕太太隐忍别扭的性子不是一天两天才行成的,她可能从小就是这样,如果他以冷制冷的话,会适得其反,所以需要绕道而行。 南湾正在气头上,自然是不会听的,“我没有不开心,你松开。” 慕瑾桓笑着叹了口气,单手控着怀里不停扭动的女人,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接通之后,直接开门见山,“你公司缺不缺闲人?” 电话那头的霍亦寒刚刚才摆脱掉名媛死缠烂打,靠在老板椅上闭目养神,悠悠然的反问,“难道劳资的钱就不是钱,专门用来养饭桶的?” 慕瑾桓也意识到自己的措辞不太准确,少见的耐着性子解释,“不需要一天到晚给上司跑腿,也不是闲着不干事的,但缺了她就是不行的那种。” 这种职位霍亦寒的公司还真有。 修长的手指转动着名贵的钢笔,狭长的桃花眼眯起,似笑非笑的打趣,“你不会是背着我们南医生乱搞,担心后院着火,才把人送到我这里藏着吧?” 男人开了免提,南湾可以听的很清楚。 淡淡的冷笑了一声。 霍亦寒勾了勾唇角,越发的不正经,“呦呵,还带在身边呢?啧啧啧,慕总这是被什么打通了任督二脉,不只守着你老婆了?” 那种不屑又骄傲的冷笑,除了南医生本尊还能是谁…… 慕瑾桓懒得跟他废话,黑着脸问最后一次,“到底有没有?” 霍亦寒收起了装模作样挑拨离间的语调,恢复正常,“有是有,但你先说是谁,需要别人把她捧在手心里么么哒的千金小姐我可招架不了,这种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怀里的人可能是没了力气,挣扎和抗拒都暂时停了下来,慕瑾桓便松了两份箍在她纤细腰肢上的力道,淡淡的说了两个字,“清露。” 霍亦寒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你直接让她来找我。” “嗯,”慕瑾桓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随意把手机扔在沙发一侧后,捏着女人滑腻的脸颊,“还想闹么?” 低沉温润的嗓音里浸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宠溺。 南湾扭过脑袋,低声抱怨,“也不知道是谁在闹……” 她今天是赶巧碰上了,否则可能得等到八百年以后才会知道。 当着她的面把人送走干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欲盖弥彰吗? 今天慕太太可能是被气糊涂了,但又憋着没处发,所以内心戏极其丰富,差不多都写在脸上了。 慕瑾桓无奈的低笑,“最近几天我可能腾不出时间,陪你过完春节之后,我就去美国跑一趟。” 握住女人软弱无骨的小手送到唇边吻了吻,嗓音含着低低哑哑的笑,“她不会每天在我眼前乱晃了,不生气了,嗯?” 这种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很不好,南湾不自然的抽回手,眼睛四处乱看,一个字都不想说。 她是第一次来慕瑾桓的办公室,除了在他吃饭的时候,随便扫了两眼,她就再没仔细看过。 跟北岸别墅书房的布置有些相似。 看完天花板看书桌,看完书桌桌看茶几,试图用这些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慕瑾桓没有得到回应,粗粝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女人的肩头,嗓音愈发的缱绻,“还不满意?” 隔着面料极好的大衣,里面还有毛衣,南湾其实感觉不到什么,但那跟平常很不一样的嗓音就足以让她…… 微微低着头,“……嗯。” 炸毛的猫的毛被抚平了,慕瑾桓勾了勾唇角,手臂收紧,还未吻到女人的唇,她包里的手机震动声就响起了。 南湾红着脸推开他,动作慌乱的从包里拿出手机,但看到屏幕上闪动的来电显示之后,下意识的就抬头去看他。 慕瑾桓在她拿出手机的那一刻就已经看了,他没说话,也没皱眉,但是……看着南湾的黑眸似笑非笑。 传递的信息不需要南湾猜:你接一个我看看。 南湾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莫名有些心虚,“他很少给我打电话的,应该是正经事。” “哦?”慕瑾桓双腿交叠着,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着挽着衬衣的袖口,黑眸微敛着,情绪没有泄露半分,“你们之间还有不正经的事?” 南湾,“……” 一直到手机第二次震动,她才接通,低着头不去看男人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喂?” 盛薄言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润,“你在忙吗?” 一般情况下,如果对方没有接,他是不会再打第二次的,但今天不一样。 南湾只觉得落在脸颊上的那道目光越来越灼人,仿佛要将她盯穿一般,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维持着正常音调,“没有。” 盛薄言看了一眼脑袋上还缠着纱布的盛逸辰,温和的笑着说,“有人要当面跟你道谢,但又拉不下脸,所以托我约你出来。” 南湾怔了几秒钟,但随后也猜到是傲娇的盛同学,“不用谢了,只要他下次见到我别总瞪我就行。” 盛薄言从不勉强她,顿了一会儿,说道,“好,我会跟他说。” 盛亦辰懒散的靠在病床上,即使身上穿的是病号服也挡不住他桀骜不驯的痞子样,开口,“你们喜欢她什么?” 他说的是‘你们’,不是‘你’。 盛薄言倒水的动作只顿了半秒,把水杯放在病床旁的柜子上,温和的五官看不出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淡淡说了句,“别总找她的麻烦。” 盛逸尘身上其他的毛病抛开不说,不能以怨报德这个道理还是懂的,“她救了我的命,我就算再混蛋,也不会继续忽悠那些小护士给穿她穿小鞋了。” 他醒来的第二天,他亲爱的父亲就告诉他,南医生把他从冰凉蚀骨的河里捞起来,自己却差点死在那条护城河里。 正文 160.你想要的,你想做的,我都会给你。 如果不是及时被送到医院,恐怕已经见阎王了。 他很不喜欢欠着别人,尤其是他讨厌的人,但是这么大的恩情,他要怎么还…… 盛薄言嗤笑道,“知道自己混蛋,还尽干那些混蛋事?” “我每天都在被人教训,耳朵都起茧子了,”盛逸沉眯着眼掏了掏耳朵,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盛薄言痞痞的笑,“你这么喜欢她,不如……我帮你抢过来?” 盛薄言懒得理他,拨开袖口看了看时间,转身。 在出门之前,回头说,“你可以第五次偷跑,但这样你爸也不会被气死,而是会在病房门口安装电子锁,那样你出院的时间就会无期限推迟。” 温和的笑,“我会举双手赞成。” 盛逸辰,“……” ———— 南湾把手机放回包里,抿了抿唇,低声说,“你休息一会儿吧,我有点事就先走了。” 慕瑾桓手臂搭在沙发的扶手上,黑眸似笑非笑的凝着低着头收拾饭盒不看他的女人,缓缓的问,“有什么事?” 一句好听的话都不说就想走? 南湾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清水眸里不自然的躲闪散去,转为宁静,看不出情绪波动,只是没有焦点而已。 片刻之后,继续把餐盒整理好,拿了纸巾擦着手,低声说了四个字,“去疗养院。” 疗养院…… 慕瑾桓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消失,沉静的黑眸幽深似海,去握她的手,嗓音低沉温和,“下午没事,我开车陪你去,嗯?” 南湾抬头,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俊脸,笑了笑,“汤秘书刚才不是说,你三点有会要开的吗?” 婚礼前的那天,她去疗养院没跟他说,他好像不太高兴…… 不是不能让他见,只是……谁都有裹在最深处的软肋,虽然她已经不排斥了。 慕瑾桓把人带进怀里,薄唇吻在她的额头,“有其他副总盯着,公司也不是缺了我就不能运转。” 他最近好像很喜欢这些亲昵的小动作。 轻轻浅浅的吻落在皮肤上,南湾觉得有些痒,忍不住笑出声。 就连清淡的眉眼也带上了笑意,声音很好听,“他好像在盛同学那儿,我就算去了也不一定会遇到他的。” 慕瑾桓懂了她的意思,却故意曲解,邹着眉语气不善的问,“还是不想让我见你母亲?” 南湾唇边的弧度凝固了半秒,但很快便恢复正常。 拉下男人抚在脸颊上的大手,而后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杏眸里依旧有着浅浅的笑意,“那你穿衣服吧。” 那抹僵硬很短暂,慕瑾桓看在眼里,但没有追问,抬手摸了摸女人柔软的长发,“乖。” ———— 城南疗养院,十一楼。 南湾走出电梯后就停下了脚步,慕瑾桓的手臂环在她腰上,是一种保护的姿势,低头问,“怎么了?” 南湾淡淡的看了一眼三十米外的黑衣保镖,虽然距离很远,但她也能辨别出不是她上次来的那一个。 哦,不对,一左一右,应该是两个。 没有南承智发话,保镖是不可能让她进去的,“我先打个电话。” 慕瑾桓无波无澜的视线顺着女人的目光看了过去,冷峻坚毅的五官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嗯。” 两名黑衣保镖正好往他们的方向看,撞上那道阴戾淡漠的视线之后,竟都被那强大的气场震住。 看了看对方之后,同时将双手背在身后,往病房门中间移了半步,两个高大的身体将门挡的严严实实。 走廊角落里,南湾拨通了南承智的码号,足足等了三十七秒,电话才被接通。 她的嗓音平淡,直接说话,“我在疗养院。” 然而,回答她的不是南承智略显苍老的嗓音,而是一道阴柔邪魅的声音,“怎么,需要我来陪你?” 南湾在听到前两个字的时候,就冷了脸,把手机拿到眼前,确认没拨错号码之后,才冷声道,“你把手机给他。” “你老子现在有点忙,可能没工夫接你的电话,”南怀煜懒散的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狭长的眸半磕着,刻意拉长的音调,“不如你求求我,我帮你搞定碍眼的看门狗。” 南湾掐断了电话。 走到慕瑾桓身边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正常了,低声说,“对不起啊,今天可能没办法……” 慕瑾桓拉过女人冰凉的小手在掌心握了握,像是安抚,也像是在传递给她某种安全感,“等我打个电话。” 南湾抬头,怔怔的看着背对着她的那抹修长挺拔的身影,只是听到他淡淡的吩咐了几句之后,就挂了电话走回到她面前。 对她说,“走吧,我们可以进去了。” 南湾的视线越过男人的肩,远处病房外的保镖正在接电话,余光时不时往他们这个方向瞟。 弯唇笑了笑,“如果早知道你这么厉害,我就不需要做什么了。” 慕瑾桓半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往病房走,“你想要的,你想做的,我都会给你。” 低沉好听的嗓音仿佛缠绕着千丝万缕的温柔。 南湾侧首去看他,这样的角度,深邃坚毅的棱角似乎多了些温和。 第一次感觉到他不再是遥不可及的,而是真正的在她身边。 男人的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频率很一致,但回荡在耳边的,只有他说的话,每一个字都仿佛落进了心脏。 两个保镖依旧挡在病房门前,微微垂着头,“慕先生,慕太太,最多十分钟。” “嗯。” 慕瑾桓淡淡的应了一个音节后,保镖便打开了病房门,退到一旁,礼貌的做出‘请’的手势。 病床上的杜若是睡着的状态,护工给她打理好的头发还没有乱,手里握着那块红绳玉佩,紧紧地放在胸口的位置。 依旧消瘦,苍白。 美人在骨不在皮。 饶是这样仿佛是经历了百年沧桑的模样,安静睡着的时候,依然温婉宁静的,可想而知,当年青城的名媛杜若是何等的气质美貌。 那个年代的名媛,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优雅和气质。 这间病房似是有一种魔力,南湾在这里可以忘记所有的纷扰,也忘记了慕瑾桓的存在。 蹲在病床前,轻轻的去触碰母亲不再年轻的脸庞,连呼吸都放的很慢。 原本熟睡着的杜若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恍惚又混沌。 房间里墙壁白的很刺眼,视线仍然是模糊的,良久,试探着的叫出那个名字,“湾湾?” 沙哑含糊的声音,仿佛是穿越千年而来。 像是有成千上百只鼠虫啃食着南湾的心脏,温热的液体从眼眶滚落,汇聚在下颚,一滴一滴的落在地板上。 正文 161.慕瑾桓当着盛薄言的面吻她。 南湾的家支离破碎的时候她没有哭;姜小曼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打她的时候她没有哭;南怀煜教唆学校里混混把她锁在厕所里,在门口放了一整夜的日本鬼片的时候她没有哭…… 失去陆离的时候她没有哭;南泽浑身是血气息微弱,被推进抢救室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而现在,她只听到两个字,两个几乎每天都可以听到的字,眼泪就一颗接着一颗滚落。 唇瓣张了张,但是喉咙仿佛被糊住一般,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慕瑾桓就站在病床边,以他的角度,几乎可以看到南湾所有的脆弱的和欣喜。 以及……决堤般的泪水。 他看过很多女人哭,却从未有人能像她一样,每一滴眼泪都落在他的心脏上,一下比一下疼。 藏在西装裤里的手握紧,但终究没有忍住,把人拉进怀里,嗓音压的很低很柔,“别哭。” 南湾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溢出眼眶的泪水还来得及滚落,就已经渗进他名贵的西装布料里。 安静的病房里渐渐有了压抑的哭声,哽咽的声音碎成片,“妈妈认得我了……对不对?” 慕瑾桓轻拍着女人的背,“嗯,我听到她叫你的名字了,她在看你,你转身,就能和她说话。” 虽然得到了确定的回答,但南湾还是害怕那是只一场梦,害怕她回头看到的不是清醒的母亲,而是恍惚憔悴的精神病患者杜若。 可是抱着她的男人身体传来的热度如此真实…… 杜若还是躺在病床上,手放的位置都没有变,看着慕瑾桓微微笑着,“你是慕家的孩子,小泽的朋友,我认得你。” 这一次,南湾听的很清楚。 这不是梦,是真实。 慕瑾桓把已经止住哭腔的南湾从怀里带了出来,手臂托着她的腰,让她转过身,面朝着病床的方向。 谦逊有礼的颔首,“妈,我是湾湾的丈夫,慕瑾桓。” 杜若清明的眼眸慢慢又陷入了迷茫恍惚,喃喃自语,“我的女儿,已经结婚了吗?” 母亲能清醒一秒钟,对南湾来说,都是甘愿用命换取的欣喜。 从男人怀里走出,重新回到病床前,慢慢蹲下身体,去握母亲瘦的仿佛只剩一层皮的手。 眼眶湿润泛着红,但却是笑着的,轻声说,“是啊,我上次来看妈妈的时候,就跟您说过的。” 突然,杜若缩着消瘦的身体往后退,眼里的恍惚被惊慌了害怕取代,声音竟有些发抖,“你们是谁?” 你们是谁…… 南湾的脸上的笑瞬间凝固,被推开的手僵在了空气里,好一会儿才艰难的找到自己的声音,“妈,我是湾湾啊。” 杜若闭着眼睛,手里紧紧的攥着那块红绳玉佩,在面前乱挥着,声音瑟瑟发抖,“你别过来,我不认识你,你别过来……” 南湾直接被杜若推着肩往后仰,在她摔在地板上的前一秒,慕瑾桓眼疾手快的把她拉了起来。 整个过程他只用了不到一秒钟。 南湾还未站稳就被拦腰抱起,微沉的嗓音响在耳畔,“我们先出去。” 门外的保镖听到房间里的声音之后,一人去找医生,另一人直接推开了门,“慕先生,慕太太,不好意思,请你们离开病房。” 慕瑾桓蓄着暗色的黑眸淡淡的扫了保镖一眼,抱着南湾走出了病房。 南湾被放在走廊的长椅上坐着,男人俯身,温热干燥的大掌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上落下一记轻柔的吻,“有没有磕到膝盖?” 南湾缓了好久才从那由云端跌落谷底的失落中抽离出来,艰难的扯出一抹笑,低声回到,“我没事,你接电话吧。” 他的手机一直都在震动。 慕瑾桓避开女人脸上的红痕,指腹揩去她眼底还未干涸的泪渍,幽深的眸里从始到终都是能溺死人的温柔,“等我两分钟,我们就回家。” 南湾点了点头,“嗯。” 盛薄言从盛同学的病房里离开之后,就回到了疗养院,第一件事就是去十一楼。 彼时,1105病房里已经有医生了。 盛薄言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但走出电梯后,一眼就看到了长椅上坐着的南湾。 黑色的皮鞋进入视线,南湾还没有来得及有反应,温润的嗓音便响在耳边,“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去看看?” 南湾抬起头,模糊的视线慢慢的变得清明,看到来人是盛薄言,便连最简单的微笑应付都懒得做。 声音有些沙哑,“看过了,还给你惹了麻烦。” 那双清水眸里蓄满了液体,眼眶发红,几丝碎发粘在脸颊上,但没有挡住那并不浅的痕迹。 盛薄言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哭。 温和的俊脸骤然转冷,看着走廊尽头的慕瑾桓,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收紧成拳,一贯清润的嗓音也变得冷素,“他跟你动手?” 南湾似乎是被盛薄言陌生的模样吓着了,湿润的眼眸睁得大大的,反应过来的时候连忙开口解释,“不是的,是我……” 盛薄言没有听完就迈开长腿,大步往慕瑾桓的方向走去,浑身都是一股肃杀的寒意。 显然,南湾短暂的出神在他眼里成了迟疑和隐瞒。 慕瑾桓挂断电话,转过身就感觉到一阵拳风袭来,但对方动作太快,他又没有设防,便实实在在的挨了盛薄言一拳。 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 “是个男人都不会对女人动手,慕总这么多年的修养都喂狗了么?” 平淡的嗓音,却夹杂了仿佛是积攒了好久了怒气。 慕瑾桓摸了摸下颚,直起身体,将手机放进西装裤口袋之后,才抬眸看着面前的盛薄言。 薄唇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而后低眸,调整正着手腕上名贵手表的位置,顺便还把袖口往上拢了拢。 优雅矜贵,仿佛是在五星级餐厅用餐一般。 如果,没有活动关节发出的‘咯咯’的声音的话。 南湾在盛薄言动手的那一刻就跑了过去,插进两人之间的位置,下意识的握住慕瑾桓已经青筋凸起的手。 慕瑾桓是当过兵的男人,按在手背上的力道对他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但他没有动。 南湾是跑着过来的,呼吸有些急促,转过身跟盛薄薄言解释,“师兄你误会了,我的脸真不是他弄的。” 盛薄言冷淡的目光落在那张还带着湿意的脸上,心就像是被针扎了一般,渗出细细密密的疼。 她看似是在阻止慕瑾桓把那一拳还给他,但实则却是一种保护的姿态,用她纤细的身子,把慕瑾桓挡在身后。 他看得懂,慕瑾桓当然也能看懂。 “你不是随随便便就哭的人。” “我妈妈刚才清醒了一会儿,还叫了我的名字,我可能是太高兴了,”南湾一直都握着慕瑾桓的手,“但也就清醒了两三分钟,我没注意就被妈妈打了一下,真的不是他。” 平复了呼吸之后,补充着,“师兄我真没撒谎,医生现在还在病房里。” 走廊里有了半分钟的安静。 盛薄言眼里的冷意已经褪去,平静的看着南湾身后的慕瑾桓,说,“抱歉,是我误会了。” 慕瑾桓把手抽了出来,手臂环在南湾的腰上,是一种不失礼仪,但又能恰到好处的宣告某种主权的姿势。 薄唇带着意味不明的弧度,“盛医生看着不像是容易冲动的人。” 盛薄言往后退了两步,恢复了偏偏世家公子的温和,“总有些意外,是大脑控制不了的。” 慕瑾桓唇角的弧度更深了一些。 意外么? 下巴被抬起,南湾被迫移开落在盛薄言身上目光,不明所以的看着唇角含笑的慕瑾桓,他的神色复杂难辨。 慕瑾桓没有给她多余的反应之间,在她说话之前,就低头吻住了她。 南湾瞳孔骤然紧缩,显然是没有想到慕瑾桓会当着盛薄言的面吻她。 直到男人的舌撬开牙关,带来血液的腥味顿时充斥着她的口腔,她才猛地回过神,伸手去推他,却被扣着后脑勺压的更近,所有的呼吸都被夺走。 是极致缠绵的深吻,也是男女之间最亲密的姿态。 盛薄言垂在身侧的手握紧,然后又松开。 转身,一步一步走向1105病房。 门口保镖的视线从那对旁若无人接吻的男女身上移开,替盛薄言打开了病房的门。 ———— 口腔里的血腥味还在,从舌尖到舌根都有,南湾不知道是她的还是他的,她常年都在手术室里待着,早已适应这种味道。 但也仅仅是闻着,而不是尝。 车窗外的建筑和枯树快速后退,模糊的连成一片。 握着安全带的手指紧了紧,“你能不能开慢点?” 慕瑾桓看了看表盘,似乎是这才意识到惊人的车速,把车速减慢之后,腾出一只手去摸女人的脸,“不舒服么?” “嗯。” 慕瑾桓剑眉微皱,他的车速放慢之后,后面紧追着的交警就已经赶了上来,他便在把车停在路边。 解了安全带,探到副驾驶,在女人唇上印了一吻,“那去医院吧,你的脸也需要上药。” 南湾不露痕迹的躲开他欲再度落下来的吻,淡淡说,“我想回去。” 交警敲着车窗的声音就在耳边,慕瑾桓却仿佛没听到一般,冷峻坚毅的五官带着温和的笑,缓缓的问,“在生气?” 虽然是笑着说的,但瞳孔里却一片黑。 “该生气的人是你,我能生什么气?”通过敲扣车窗来传递催促的声音几乎没有间断,南湾觉得有些烦,“你把车窗放下来吧,我有点累,想回去休息。” 她的态度和嗓音都算不上冷淡,只是不太想搭理你而已。 慕瑾桓笑了笑,似乎南湾刚才的躲闪和拒绝不曾被他察觉一般,在她脸颊吻了一下,然后退回到主驾驶。 车窗缓缓的下落,停在一半的位置。 交警撞到慕瑾桓淡漠冷厉的眸光之后,脸上不耐烦的表情顿时僵住,连忙弓着腰,礼貌恭敬的开口,“慕……慕先生,您超速了。” 慕瑾桓单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脸的弧线和棱角透着让人只看一眼便不寒而立的冷意,淡淡的说,“知道了。” 交警其实很纳闷,慕瑾桓回到青城这几个月以来,从来都不会像那些豪门的纨绔子弟一样仗着权势横着走,更不会做让他们这些公职人员为难的事,行事极其低调。 然而,上一次连着闯了六个红绿灯,今天却又超速行驶,…… 他自然是不敢真的处罚,好心提醒着,“这条道经常出事故,慕先生您稍微注意一点,万一您的车被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嗯。” 一个音节响在耳边之后,车窗就被升起来了,交警很有眼力见连忙退后,看着车尾消失在视线里之后,才直起腰松了一大口气。 因为,慕先生这一次的速度是正常的。 ———— 一路上都是沉默的。 南湾在玄关换好鞋之后,边往楼上走边说,“你有事就回公司吧,我想睡一会儿。” 没有等慕瑾桓回答,走上最后一级台阶之后,脚步未停,直接走进主卧,似乎只是告诉他一声而已。 慕瑾桓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客厅中央,阳光透过窗户落进客厅,他投在地面上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 那抹纤瘦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之后,他的视线依旧看着那一处,嘴角隐隐的疼痛似乎被无限放大…… 良久,他才收回视线,黑眸微敛,眸里的情绪藏的极深。 南湾草草洗过澡,走到大床边,连抬脚的想法都没有,身体就那么直直的倒进被褥里。 小腿落在床外没有支撑点,没过几分钟就有些抽筋的难受感,她才挪动身体,爬进被褥,枕在枕头上。 窗帘没有拉,下午的阳光并不刺眼,巴顿卧在床边的地毯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南湾侧躺在歘床上,就那么看着巴顿,即使没有睡意,但哭过之后的眼睛又算又涩,闭着才会舒服一些,后来竟真的睡着了。 …… 在慕瑾桓吻在唇上的那一刻,南湾就已经醒了,睁开眼睛的时候,男人已经离开她的唇,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吻。 正文 162.余清露问,“慕桓,你爱上她了么?” 她会这么快醒过来,慕瑾桓一点都觉得意外,仿佛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 动作温柔的把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指腹缓缓摩挲着她红痕已经淡去的脸颊,深眸温和,“已经五点了,再睡下去晚上会失眠。” 窗外的天空暗了下来,卧室里没有开灯,男人身上还穿着衬衣,没有领带,少了几分职场的正式。 南湾头有些疼,手指按着太阳穴,嗓音是初醒的沙哑,“你是没走,还是刚回来?” 慕瑾桓抚着女人略微有些凌乱的长发,“没走,在书房处理公事。” 南湾可能是刚醒,脑子混混沌沌的,眼皮依旧很重,身上也没什么力气,被慕瑾桓从被褥里挖出来坐在床上,没坚持多久就倒进他怀里。 又闭上了眼睛,“你饿了吗?” 周姨不在,终点工明天才会来。 “嗯,”温软的身体主动靠进怀里,慕瑾桓几乎是本能的环上她的腰,她身上特有的清新的百合香萦绕在鼻端,嗓音越发的温柔,“你换衣服,我们出去吃。” 南湾靠了一会儿就退出了男人的怀抱,伸了个懒腰,便掀开了被褥准备下床。 她不想换衣服,也不想出去吃,“还是我做吧。” 慕瑾桓握住女人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指间的婚戒低低缓缓的笑,“我长这么大,就没有被人莫名其妙揍了一拳,却不还手的经历。” 医院走廊发生的事情又回到了脑海,南湾抬头去看他,光线很暗,男人深邃的眸似乎是蓄着笑意的。 好一会儿,她才上扬了唇角,低声说,“那怎么办呢……” 盛薄言虽然看着是一副温文尔雅世家公子的模样,但他可是练过拳击的人,那一拳显然是没留力。 “不怎么办,”慕瑾桓抬手去抚摸女人的柔软的长发,“我今天也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算是扯平了。” 闻言,南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本来还以为会冷战,“那好吧,我比较大度。” 慕瑾桓很不喜欢她冷着脸不愿意跟他说话的模样,在书房里的那三个小时,他连一封邮件都没有看完。 比起来,她能看着他笑的时候简直顺眼太多。 堵在胸口的那团沾了水的棉花,似乎在悄无声息之间消失了。 看着那不带一丝杂质的笑脸,转了话题,“不想出去吃?” “嗯,不太想,”南湾穿上拖鞋,打开了卧室的灯,往浴室里走。 找了根皮筋把长发随意挽在脑后,“周姨回家之前就把晚上的菜买好了,我需要一点时间,你能再饿一会么?” 南湾给慕瑾桓送的午餐他几乎都吃光了,现在才五点,他自然是不饿的。 “你午饭吃的早,我是担心你饿了。” 南湾看着他笑了笑,“那我就不着急了,可以慢一点。” ———— “你说什么?”余清露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握着鼠标的手都泛起了白色。 刘安清了清嗓,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余小姐是这样的,慕总说秘书的工作很辛苦,霍氏有个职位很适合您,工资和待遇都很好,慕总已经打过招呼了,您直接去找霍总就可以。” 余清露忽然就笑了,目光从难以置信到没有焦点的恍惚,喃喃自语,“原来,他真的会为了她这么对我啊……” 刘安没听清,但也不敢问,眼睛偷偷的瞄了一眼,饶是一米八的大男人也觉得那似乎带着绝望的笑有些瘆得慌。 在这温暖的办公室里,他的额头竟然渗出了几滴冷汗。 刘安连忙收回视线,目不斜视,“那个,余小姐您可以多休息几天,等到年后再去霍氏报到也是可以的。” 他等了好几分钟,对方都没有给他只字片语,但他的话已经带到,其它的事情他也管不了,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余小姐您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我就去忙了。” 余清露慢慢站起身,似笑非笑,“我有问题,你解决得了吗?” 果然…… 刘安觉得脑袋有些疼,深呼吸,抬起头,嗓音不卑不亢,“慕总今天很忙,恐怕没时间见您,您有问题可以直接告诉我,我解决不了再帮您传达给慕总。” 一个小小的助理肯定没有那个胆子替老板做决定,他会这么说,毫无疑问,是那个男人示意的。 “告诉你?”余清露走到刘安面前,面庞上是精致的职场妆容,微微笑着,“你有资格听吗?” 这是不屑和轻蔑。 …… 总裁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门板撞到墙面又被反弹了回去,发出刺耳的声响。 正在汇报季度考核表的汤秘书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文件架掉在地面上,本能的回头,想去看来人到底是哪一座神,如此之……牛逼。 看到办公室门口的余清露之后,眼睛都瞪圆了。 “你先出去。” 淡淡的嗓音响起,汤秘书连忙收起惊讶八卦的表情,捡起地面上的文件,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恭敬的弯腰颔首,“是。”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 余清露慢慢走到办工作前。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翻动文件的声音,仅仅只在她把门踹开的时候,他皱着眉抬头看了她一眼,只有一眼,无喜无怒,像是……无关紧要的人。 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板,缓缓开口,“慕先生也就是把我从这个位置抱到沙发上而已,我崴了脚动不了,稍微有点修养的绅士都会这么做,慕太太是心眼太小,还是嫉妒心太严重?” 昨天中午发生的事,现在是上午十点,还不到二十个小时。 看来,南小姐也不是表面上那副清高疏离,像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闻言,慕瑾桓淡漠冷峻的五官没有起半点波澜,浏览着桌面上的数据报表,嗓音沉静,“把你调走是我的决定,和她没关系。” 余清露死死的盯着那张已经印在心脏上的俊脸,冷笑,“公司里那么多喜欢你的女人,你为什么单单只把我推走?” 和南湾没关系? 呵…… 慕桓,你把这件事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不让她沾染半点,是怕我找她的麻烦吗? 慕瑾桓看完数据报表,就继续浏览电脑屏幕上的英文邮件,即使是身处热闹嘈杂的夜市,他也能坦然自若的工作,不会受到外界纷扰的半点打扰。 就像现在,耳朵听着余清露的质问,但脑子里都是英文字符。 头也不抬,“我说过了,秘书的工作不适合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你害怕跟社会脱节想要工作,我尊重你的想法,正好亦寒缺个翻译,很轻松,你去霍氏他也会照顾你。” 冠冕堂皇。 “慕瑾桓,”余清露连名带姓的叫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指甲深深的陷进掌心,“你这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吗?” 办公室里没有暖气,她进来不到十分钟,浑身都凉了下来。 就连掌心被指甲抠破,她也都是麻木的,感觉不到疼。 慕瑾桓开始回复邮件,骨节分明的手指快速的敲打着键盘,黑眸沉静如往常,“朋友之间本来就有界限。” 余清露艰难的站在原地,深呼吸,维持着声音的平和,“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可是答应过阿昭,会照顾我一辈子的。” 他从不会食言,他也不能食言。 慕瑾桓敲打键盘的动作停了下来,幽深的潭底因为‘阿昭’这两个字有了波动。 然而,在抬眸的瞬间就已经将所有的情绪都藏的干干净净,恢复了沉静,缓缓的说,“清露,我一直都在照顾你。” 余清露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看不到一丝温情,除了淡漠,就只剩下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似乎是一座城,将她和所有的人都隔在城外,却唯独只允许那一人走进。 脸上的笑是嘲,也是讽,“那你怎么不用钱照顾我?” 慕瑾桓看着余清露沉默了半分钟。 然后,从抽屉里取了一张空白支票,用钢笔在签名处写上他的名字,站起身,递到她面前,嗓音平淡,“只要是在我能力之内的金额,都随你填。” 余清露唇角的弧度凝固,姣好的容颜转瞬变得煞白。 【只要是在我能力之内的金额,都随你填……】 每一个字都化成一把利剑,穿透皮肤直接扎在她的血肉里,露出森森白骨。 这种无形的疼痛几乎能要了她的命。 纤瘦的身子仿佛是立在狂风暴雨一般,摇摇欲坠。 嘴唇一张一合,试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慕桓,你爱上她了么?” 慕瑾桓只是说,“她是我妻子。” 余清露仿佛是没听到一般,第二次问,“你爱上她了吗?” 声音沙哑,就像是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慕瑾桓黑眸微敛,视线落在手指间的那枚婚戒上,像是在思考一个合适的答案。 良久,低沉着嗓音开口,“和她结婚之前,我要的是慕氏,现在,我只想要她。” …… 慕氏大楼前,余清露身上只穿着职场套装,没有大衣,也没有羽绒服。 寒风瑟瑟,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冷。 眼睛看着手里的空白支票,签名处黑色的三个字,每一笔每一划都是平稳的,没有半分犹豫。 支票被攥出褶皱,余清露忽然就笑了。 刘安在门口踌躇了足足十分钟,才咬了咬牙走到余清露面前,嗓音礼貌但疏离,“余小姐,慕总吩咐我送您回家。” 余清露也不看他,淡淡说,“我跟你口中的‘慕总’没什么关系了,我要去什么地方,可以自己打车,不用你送。” 刘安面不改色,“那您注意安全。” 礼貌的颔首之后,便返回慕氏办公大楼。 余清露冷笑了一声,把支票装进口袋里,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 秦蓁蓁和同一批的实习生一起回了学校,南湾的办公室比以前冷清了许多,忽然没有人在她耳边问东问西,她竟然有些不太适应。 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像以前一样,医院附近那家花店的老板,每天早上都会送来一束新鲜的百合。 但是今天老板把花送到之后,并没有立刻走,而是很抱歉的跟南湾说,“南医生,不好意思啊,我要回家陪父母过年了,可能会有一个月的时间不能来给你送花。” “没事,”南湾把百合花放在窗台上,办公室里消毒水的味道被花香盖住了一些,“我明天开始休年假,等你回来之后再送就行。” 然后接了杯水,递给花店老板。 花店老板接过,道了声谢,看着南湾微笑着说,“南医生,你应该很幸福。” 很突然。 南湾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她。 花店老板笑了笑,慢慢解释,“我的花店很小,卖的花也都是普通品种,我每天给你送来的百合,是最珍贵的品种,其实都是你先生让人从外地送过来的。” 闻言,南湾看向窗台上的花,心底似乎有一颗糖果在慢慢融化,甜丝丝的感觉。 生活并没有那么多的轰轰烈烈跌宕起伏,令人们着迷的,无非是一些小事。 白大褂里的手机响起,上一秒还在走神的南湾连忙拿出手机接起,“什么事?” 回答她的是一道夸张的嗓音,“南医生,江湖救急!我闹肚子了,急诊有病人进来,你帮我去看看呗?” 南湾的大学同学,每次偷懒的时候,有急事都会找南湾顶锅。 “知道了,”南湾淡淡的应道,掐断电话后,转身对花店老板说,“不好意思啊,我得去一趟急诊。” 花店老板把手里的一次性纸杯丢进垃圾桶,站起身,温柔的笑着,“那南医生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南湾在急诊一直忙到中午,草草吃了午饭之后,就开始准备下午的手术。 主刀医生是慕瑾谦,南湾是他的助手。 两人在洗手的时候,慕瑾谦说,“爸想让你和慕桓春节回慕家,一起吃顿年夜饭。” 南湾顿了顿,几秒钟后,继续冲着手臂上的泡沫,“我不知道他什么想法,主任你可以抽空给他打个电话。” 这是工作时间,她叫‘主任’并没有什么问题。 “又开始装糊涂,”慕瑾谦无奈的笑了笑,“我从你这里下手,你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南湾神色平静,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还能是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想让她说服慕瑾桓。 把泡沫冲干净只会,开始第二次清洗。 “大哥,您母亲对慕桓是什么态度你比我清楚,年夜饭应该是其乐融融是最好,如果我们回去了,在餐桌是上就会像两个外人一样,气氛也不会好。” 清淡的嗓音,没有太多的情绪。 沉默了一分钟后,她听到慕瑾谦温和的嗓音响在耳畔,“南湾,你和慕桓是一类人,你内心深处渴望的,也就是他渴望的。” ———— 手术结束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 南湾回到办公室就靠坐在软椅上,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空气里淡淡的百合香萦绕在鼻端,减轻了几分疲倦。 “嗡……嗡……嗡……”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声响起,南湾原本按着酸疼酸疼的后脖子的手探过去,把手机拿到面前。 睁开眼睛,看到屏幕上的那两个字的时候,唇角慢慢上扬。 她之前的备注只有一个‘慕’字,什么时候被修改成了……老公? 显然是他干的。 白嫩的手指划开接通键,把手机放在耳边,是低沉好听的嗓音,“今天累吗?” 南湾把转移转了个方向,背对着门,那束百合花就在她面前不到两米的地方。 “还好,不怎么累。” 唇边的弧度一直都在,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天空灰蒙蒙的,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会迎来青城的第二场雪。 慕瑾桓站在落地窗前,棱角分明的五官是温和的,“亦寒今天过生日,下班以后等我来医院接你,晚上跟他一起吃顿饭。” 闻言,南湾唇角的弧度慢慢淡去,顿了片刻才说话,“只有我们吗?” 慕瑾桓吸了一口烟,青白色的烟雾吐出之后,说,“我没仔细问,他定的是包厢,可能还有其他人。” 霍亦寒总归是他最好的兄弟,南湾也没拒绝,“好吧,我知道了。” …… 天空中的灰暗阴沉几乎是持续了一整天,五点多的时候,稀稀疏疏饿雪花开始飘落下来。 南湾准时下班,走出医院就看到了等在车旁的慕瑾桓,橘黄色的路灯下,他投在地面上的影子很模糊。 他似乎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落在短发和肩头没有融化的雪花,积攒成五米远肉眼都可以看见的白。 慕瑾桓也看到了南湾,在她走近之前就捻灭了手里的烟蒂,自然而然的把人圈进怀里,一个字都没没有说,低头去亲吻她的唇。 “喂,这么多人看着呢,”南湾的两只手都被男人压着,抬不起来,吓的身体往后仰,耳根很快就掀起了热意。 现在是下班的时间,他的车就停在医院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一眼就能看到。 正文 163.余清露在酒吧遇到的人,是南怀煜。 慕瑾桓勾了勾唇,手臂收紧,强势的在女人冰凉的唇瓣上亲了一下,嗓音低沉沙哑,“怕什么,我们是夫妻。” 身体被横在腰上的手臂紧紧的压在男人怀里,南湾放弃了抵抗,低着头,只觉得脸颊的皮肤都在慢慢发热。 声音很小很小,“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两人靠的极近,慕瑾桓当然能听到。 低低缓缓的笑,“慕太太以前,也没有现在这么容易害羞。” 喝醉之后,随随便便都敢带陌生的男人回家。 南湾察觉到男人有些不太对劲,昂起脑袋抬头去看他,“你怎么了……公司出事了吗?” 那双清水眸里,只有他的影像。 “能出什么事?”慕瑾桓再度吻上女人的唇,蜻蜓点水,只碰了一下便离开,随后松了箍在她纤细腰肢上的力道,“外面冷,上车。” 南湾站着没有迈开脚步,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对视了好一会儿,慕瑾桓才笑了笑,抬手擦去雪花落在她脸上融化之后留下的湿润。 嗓音是少有的温润,“公司运转都很正常,我只是今天连着开了两个会,有点累而已。” 南湾怔怔的看着他,问,“真的吗?” “骗你做什么?慕氏如果出了问题,早就已经上新闻了,”慕瑾桓摸到女人的冰凉的手,剑眉皱起。 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直接把人塞了进去。 上车后,俯过身去给她系安全带,顺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一天到晚竟胡思乱想,你现在要做的,是要把身体养好。” 他是在转移话题,南湾也就没再继续问,“我身体没有问题啊。” 慕瑾桓黑眸里得那一瞬间的波动被他处理成恰到好处的嫌弃,启动车子,悠悠然的说,“瘦到摸都没处摸,怎么没问题?” 南湾,“……” ———— 车开到餐厅的时候,雪势已经变大了,有风,雪花纷纷扬扬的,美的像是一场梦。 许墨一看到南湾就跑了过去,地面有些滑,她几乎是扑进南湾怀里的。 拍着胸口深深的吐出一口气,才开口说话,“姐,姐夫,你们俩最近干什么去了?都见不到人。” 南湾接住巨婴以后,身体被推的往后退,后背撞在车身上,即使她穿着大衣,也觉得很不舒服,“我们要上班,哪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你疯。” 慕瑾桓撑开黑色的大伞,举在南湾的头顶,把趴在南湾怀里的许墨一像拎小鸡一样拎了出去。 然后泰然自若的环住南湾的腰,黑眸沉静,缓缓的说,“湾湾最近身体不太舒服,你别闹她。” 被拎开的许墨一呆愣了半秒钟,睁大眼睛看着面前亲密无间的两个人,觉得自己好像被排挤了。 莫名有些忧伤。 很委屈的撇了撇嘴,眼神汇集在南湾小腹的位置,一开口就是王炸,“姐姐不舒服……是怀孕了吗?” 南湾的头又开始疼了,一个字都不想跟这个巨婴说。 慕瑾桓倒是极其淡定,把了把南湾的腰,带着她往酒店大门的方向走,“地上滑,靠着我。” 他刚说完南湾脚底就滑了一下,好在揽在后腰处的大手反应很快,她一点事都没有。 慢慢的上台阶,“这雪好像会断断续续的下好几天,你明天还用去公司吗?” “去半天。” “上午还是下午?” “早上陪你多睡一会儿,下午去。” “那我中午做你喜欢吃的菜。” 跟在后面的许墨一的被强行喂了一把狗粮,猝不及防。 她的心在滴血……在单身狗面前秀恩爱,简直是丧心病狂!没人性啊啊啊! …… 服务生把三人带到霍亦寒定好的包间门口,慕瑾桓在门板上象征性的敲了两声意思意思,没有等里面的人说话,就握着门把手推开了门。 包厢里的场景,活色生香。 “霍少……有人来了,”被霍亦寒压在椅子上的洋娃娃被开门声吓了一跳,脸颊变得通红,挣扎着要坐起来。 声音娇软的像水一样。 慕瑾桓皱了一下眉,转身,抬手捂住南湾的眼睛,嗓音是明显的不悦,“你是几百年没碰过女人了?” 许墨一原本是懒散的靠在门框上的,从她的角度,都能看到霍亦寒探进洋娃娃毛衣里的手。 脸上明媚生动的笑瞬间变得僵硬。 原来,这就是知道和亲眼看到的区别。 霍亦寒丝毫没有被人撞破的尴尬,轻浮的咬了一口洋娃娃的唇之后,才把人拉了起来。 看了一眼门口的人,优雅闲适的靠在椅背上,“不好意思,情难自禁,没忍住。” 说着话的同时,一双桃花眼还在流连在洋娃娃起伏的胸口处。 洋娃娃羞得满脸通红,轻咬着唇瓣,娇羞的在霍亦寒胸口处捶了一下,“……讨厌。” 南湾虽然什么也没看到,但也才猜到里面是怎样一副光景。 拉下慕瑾桓挡在她眼前的手,侧首去看旁边的许墨一。 她在那张脸上看到的,只有平静。 【人歇斯底里的哭泣和吵闹,其实都不是真的想走,而是在等对方挽留,真正离开的时候,关门声会小的对方听都听不见。】 许墨一不再靠着门框,站直身体,昂起脑袋笑着跟慕瑾桓说,“姐夫你挡着我了,再不吃饭我会饿死的,姐姐胃不好,你也舍不得她饿肚子的吧。” 慕瑾桓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看向南湾。 南湾落在许墨一脸上的视线收回,拉着男人的手晃了晃,浅浅笑着说,“听说这家餐厅很有名,我午饭就没怎么吃,真的有点饿了。” 慕瑾桓侧身把路让出来,“饿了一会儿就多吃点。” 包厢不大,是能坐下七八个人的餐桌。 洋娃娃的脸还是红的,等三人在椅子上坐下来之后,她才开口介绍自己,“你们好,我是江筱。” 慕瑾桓只是淡淡的看她了一眼,南湾礼貌的颔首微笑,只有许墨一乐呵乐呵的跟她打招呼,“你好啊美女。” 缓解了江筱的尴尬。 慕瑾桓给服务生给南湾热了杯牛奶,然后问霍亦寒,“还有人要来么?” “该来的都到齐了,”霍亦寒搭在江筱肩上的手放了下来,吩咐一旁站着的服务生,“开始上菜吧。” 服务生礼貌的答,“好的,请稍等。” 上菜的过程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江筱洋娃娃般的五官让人讨厌不起来,笑起来的时候很无害。 就连声音也是软的,“慕太太,你带的项链我在杂志上看到过,定了好久都没有货,看来是天意,毕竟我没有你这样好的气质。” 夸赞和奉承之间的程度拿捏的很好。 南湾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谢谢。” 江筱似乎也不介意对方的冷淡,毕竟南家三小姐对谁都是这副模样。 怕冷了场,转了个方向跟许墨一聊天,一派晚餐女主人的作风。 许墨一进门开始,就没有再看霍亦寒一眼,霍亦寒也没有看过她,江筱跟她说话,她倒是很配合,无论江筱说什么,她都跟着会聊几句。 整个餐桌的气氛从表面上看,是很平和的。 慕瑾桓要开车喝不了酒,霍亦寒不屑的嗤讽,“没劲。” 慕瑾桓也没当回事,继续给南湾夹菜。 霍亦寒几乎没动过筷,一个人喝了三分之一的红酒,实在是觉得没意思,便从西装裤口袋里拿出烟盒和打火机。 抽了一根叼在嘴边,点燃,刚吸了一口,就听到慕瑾桓淡漠的嗓音,“你把烟掐了,呛的很。” 霍亦寒看了一眼眉头微皱的南湾,唇角勾了揶揄的弧度,“啧啧啧,慕总这么多年的老烟枪,不觉得脸疼么?” 慕瑾桓抬眸,无波无澜的视线扫过懒散的霍亦寒。 后者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得得得,我惹不起你,掐了还不行么。” 话说完,刚抽了一口的香烟也被他捻灭在烟灰缸里,包厢里的烟味慢慢淡去。 江筱放下手里的筷子,很体贴的说,“许小姐好像也不喜欢烟味,要不我陪你去外面吧。” 霍亦寒似是不甚在意,旁若无人的摸了摸江筱的脸,桃花眼里蓄着温情的笑意,“晚上不回去住,跟你家里人说过了么?” 言外之意很好懂。 江筱脸颊瞬间掀起一片红晕,水汪汪的眼睛里都是欲拒还迎的娇羞,“霍少,大家都在呢……” 霍亦寒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低低的笑了两声,也不再跟洋娃娃调情,拿起酒杯,漫不经心的喝着。 江筱脸上的绯红持续了很长时间,似乎是有些尴尬,一直都低着头。 许墨一从开始上菜就开始吃,基本上没停过筷子,食物都快撑到嗓子眼了,她却依然在吃。 好像一旦停下来,就会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 南湾皱着眉,手伸过去拿走了许墨一手上的筷子,不让她继续吃,“你非洲逃难过来的?吃了这顿要饿三天才有饭吃?” 许墨一回过神,没有焦点的目光也开始聚焦,看着南湾干巴巴的笑了两声,“……菜太好吃了嘛。” 低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我今天得在十点之前回家,许爸爸说晚一分钟就剥了我的皮,现在已经八点多了,我再磨蹭肯定会死的很惨。” “我没开车,可以喝酒,”拿过红酒瓶,给自己的倒了一杯,站起身,看着霍亦寒微笑。 这是她进门后第一次看向他。 说,“生日快乐。” 霍亦寒抬眸,对上那道轻盈的目光之后,似乎从里面看到了自己想要的释怀。 可是……明明是他要的结果,为什么心脏会有些隐隐的疼? 就像是数量不多的蚂蚁啃噬一般,在酒精的催化和麻醉之下,好像很快就感觉不到那一阵莫名的疼痛了。 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拿起面前的酒杯,身体向前跟她的杯子碰了一下,英俊的面庞上是一贯的散漫,“大兄弟你能喝酒不早说?就我一个人喝没意思极了。” 许墨一依然看着他微笑,“我喝多了回去会挨骂的,最近总闯祸,得消停几天。” 霍亦寒嗤笑了一声,仰头,喉结滚动,把酒喝尽,“你随便喝两口,免得回家被收拾最后都赖在我头上。” 许墨一移开视线,将杯子里的红酒喝的一滴不剩。 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军绿色棉服和她的包,脸上的笑很自然,“姐,姐夫,江小姐,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说完话之后,就走出了包厢,随后南湾和慕瑾桓也一起离开。 走出酒店的时候,地面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了,可以踩出脚印。 可能是天气的原因,又或者马上就要过年了,路上的人很少,南湾顺着那一排脚印看过去,就看到了那一抹落寞的身影。 仿佛所有的悲伤都落在她肩上。 慕瑾桓把伞撑开,递到南湾手里,黑眸幽深沉静,“你去看看墨一,我跟他说几句。” “嗯,”南湾淡淡的应了一声,拿着伞往许墨一的方向走。 没有外人之后,江筱就自在多了,她看霍亦寒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就夹了块排骨,软声细语的说,“霍少,我觉得味道挺好的,你尝尝。” 霍亦寒烦躁的拨开洋娃娃喂到嘴边的筷子,排骨没夹稳掉落,白色的衬衣沾上了污渍,看着很明显。 即便是如此,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骨子里的矜贵。 江筱被男人粗鲁的动作吓了一跳,她已经习惯了他今晚的温情,怔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拿了纸巾想要帮他把污渍擦干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起,霍亦寒这一次是直接把人推开,桃花眼里的不耐烦丝毫不加掩饰。 俊脸没什么表情,接起,淡声问,“什么东西落下了么?” “我在餐厅门口,你出来一趟。” 对方说完这一句话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霍亦寒站起身,还未走出一步,手腕就被拉住。 江筱眼里泛着泪花,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小心翼翼的声音委屈的不像话,“你生气了吗?” 霍亦寒冷静了下来,象征性的拍了拍洋娃娃的肩安抚,“我出去抽根烟,一会儿回来陪你吃。” 虽然男人眼里依然没有温情,但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江筱不想招他烦,便听话的松开了手。 ———— 南湾收起了伞,跟许墨一并排走在路上,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两人的身上。 本应该是极美的画面,却有一股隐形的忧伤围绕在她们周围。 许墨一低着头,声音再也不似往日的轻快,“姐,我打算过完年之后,就进公司跟我爸学做生意。” 不到两个小时,她就放下了执着了将近十年的毫无指望的单恋。 南湾随着她步伐往前走,轻声问,“不画画了?” “我在五年前把他画成了一朵花,一朵没有开的花,用他的名字的缩写作为署名登在他公司的杂志上,可是他还是不懂,我也不想等他懂了。” 南湾想起了那天在杂志上看到的那一副画,署名:H.H。 许墨一踢着路面上的小石子,“我爸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他给我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总不能一直装傻就这么玩儿下去,而且他身体也不好,处理公司的事已经力不从心了。” “我会嫁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用家族利益维持我的婚姻,”许墨一停下脚步,抬起头。 看着南湾微笑,“我其实很胆小,姐姐比我勇敢,也比我幸运,所以一定要幸福。” 上帝给了你多少苦难,就会在某个时机给你多少美好。 姐姐被困在噩梦里二十年,上帝才让慕男神出现在姐姐的生命里,两个同样孤独的人开始慢慢靠近,互相汲取温暖。 而她许墨一享受了二十三年的美好,得不到喜欢的人,才能维持平衡。 霍亦寒,我不等你了。 南湾侧转过身,抬手抚去许墨一眼底的湿润,“不想我陪你吗?” 许墨一依旧笑着,“嗯,想自己走走。” 南湾把她棉服的拉链拉好,嗓音温婉,“那你要早点回家,生病了会很难受。” 许墨一难得没有嫌她啰嗦,应了一声,就继续往前走,嘴里哼着跑调的歌。 我看过沙漠下暴雨 看过大海亲吻鲨鱼 看过黄昏追逐黎明 却没看过你 …… 南湾站在原地,转身的时候,那抹欣长挺拔的身影正朝着她走来。 风有些急,吹着雪花落在眼睛上,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朦胧之中,她似乎看不到周围的一切,只剩下他。 她早就过了想要轰轰烈烈爱一场的年纪,即使是动心,也仅仅只是最简单的心动而已。 但这一瞬间,她想要用一辈子去爱那个人。 西装裤口袋里的手机再一次震动,慕瑾桓停下脚步,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顿了几秒钟,按了关机键。 迈开长腿,走到南湾面前,抬手拂去落在她发丝上的雪花。 嗓音是责备的,但目光却是柔和的,“怎么不打伞?” 南湾主动靠进男人的怀里,轻声问,“明天晚上我们去慕家,陪你父母吃年夜饭好不好?” 闻言,慕瑾桓只顿了片刻,随后就自然的把她裹进大衣里,“听你的。” ———— 夜魅酒吧。 酒保看着趴在吧台上已经醉倒站不起来的女人,再看了看周围那些等着她昏睡过去捡尸的男人们,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他见得太多了。 夜魅的客人十个里面,就有九个是非富即贵的,他这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惹不起。 余清露第九次拨通那个号码,度数极高的酒精早已麻痹了她的大脑,话音模糊不清,“慕桓……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她一遍一遍的问着,然而回答她的,依旧是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听完了最后一个字,脸上挂起自嘲的冷笑,扔了手机之后,喝尽了杯子里琥珀色的液体,眼泪几乎都被呛出来,她却依旧在笑。 “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 低沉的嗓音响在头顶,余清露慢慢的抬起头,进入视线的,是一张阴柔邪魅的脸。 和之前所有过来搭讪的男人都不一样,因为……她在他眼里看到的不是对肉体的欲.望,而是狩猎者的野心。 男人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南怀煜。” 正文 164.南湾脸色绯红,“你……你别弄花我的妆!” 余清露手肘撑在吧台上,掌心托着摇摇欲坠的脑袋,醉眼迷离,“你认识我么?我们好像没有见过。” 南怀煜,南湾同父异母的哥哥,南泽昏迷不醒,南承智慢慢放权,他手里几乎握着整个慕氏。 主动找上她做什么? 南怀煜让酒保调一杯适合女人喝的鸡尾酒后,在余清露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意味深长的回答,“我不仅认识你,我们还是朋友。” 余清露不否认这个男人很有魅力,举手投足之间,都恰到好处的展现出上流社会的优雅和那骨子里就有的阴邪。 但她听不太明白他的话,“什么意思?” “有共同的敌人,就是朋友,”南怀煜微笑着解释,把酒保调好的酒推到余清露面前,“尝尝看。” 余清露看了一眼酒杯里蓝色的液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嗓音漫不经心,“我离开青城十年,才刚回来不久,能有什么敌人?” 这个男人很危险,宛如地狱里的最阴冷的鬼魅,一旦被他缠上,就再也脱不了身。 南怀煜挑开粘在她脸上的发丝,直白的告诉她,“你要慕瑾桓,我要的是南湾。” 余清露听到这个男人要的是南湾的时候,惊的瞳孔皱缩,连醉意都清醒了几分。 南怀煜阴柔的笑,继续缓缓的陈述,“你一个人闹不出什么风浪,顶多只能勾起慕瑾桓的同情和内疚,而我……手段和权势都有,也有和你相同的目的,是你最好的选择。” 禁忌之恋啊…… 余清露迷离的醉眼慢慢浸出笑意,被酒精染红的脸颊媚态横生。 只有了解一个人,下刀的位置才会又准又狠,刀刀致命。 伸手探了过去,手指顺着男人衬衣的扣子往上爬,声音软的不像话,“你要帮我?” 南怀煜黑眸里燃起了热意。 邪魅一笑,握住女人的手,送到唇边轻吻,纠正她,“是互惠互利。” 半个小时后,夜魅二楼的房间的走廊外,多了两道纠缠的身影,似乎都等不及去房间里,在门口就开始厮磨。 唐城墨冷笑了一声,走过转角之后,拨通了一个号码。 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病床上的男孩脸色苍白,闭着眼睛是昏迷的状态,呼吸很微弱。 白若书坐在椅子上,念着弟弟最喜欢的小说,掌心无意识的抚着小腹的位置。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声响起,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之后,便挂断了,继续读着书本上的文字。 震动声却执拗一遍一遍的响着,似乎是要一直打到她接为止,她不能关机,没办法只好走出病房接通。 这一层住的都是重症病人,所以她说话的声音很小,“唐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豪华的房间里,没有开一盏灯,唐城墨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飘飘扬扬的大雪。 俊脸没有一丝表情,嗓音讥讽的问,“你们不是领证了么,怀孕这才几天,你就留不住男人了?” 听到他的话,白若书温柔的眉眼之间有了波动,但声音依旧是平静的,“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弟弟被推进手术室抢救的时候,她害怕的几乎要疯掉,可是怎么都打不通南怀煜的电话。 她早该想到的…… “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而且会更多,”唐城墨顿了顿,“为什么不能是我?” 不再是嗤讽,而是……落寞。 白若书沉默了许久,才说,“我还有事,先挂了。” 唐城墨没再打过来,她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很久很久,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一直到浑身都透着凉意,她才回到病房,继续翻开那本小说,一字一字的读着。 ———— 已经十一点了,待在书房里工作的男人好像依然没有要回房睡觉的意思。 南湾关掉了平板上还在播放的电影,下楼泡了一杯茶,端着茶杯走进了书房。 慕瑾桓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打开了暖气的动作几乎是条件反射,眉头还是皱着的,“怎么还没睡?” 他记得,自己好像跟她说过十点就要睡觉的。 这才执行了几天就忘记了? 南湾把茶放在桌面上,走到男人身后,按着他的肩,似是随意的问着,“你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吗?” 仔细听的话,也许就能听出她话音里藏着的那一丝……幽怨。 慕瑾桓勾了勾唇角,放下了手里的钢笔,身体往后靠在软椅背上,握住女人的手腕,把她拉进怀里。 馨然好闻的香味萦绕在鼻端,是他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 骨节分明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唇瓣噙着一抹好看的弧度,刻意把嗓音压的很低,“睡不着?” 以前即使他工作到凌晨,她也不会来书房。 今晚的慕太太有些反常…… 男人的眼神太那什么呢,南湾低下头,掩饰着耳根不自然的热意。 抿了抿唇,努力维持着正常的音调,“可能,可能是我看得那一部恐怖片音效做的太好了,我一个人在卧室里,觉得有点瘆得慌。” 男人显然是不信,“是么?” “嗯,我……我就是来问问,”南湾被头发挡住的耳根已经是接近粉红色的了,挣扎着想要从男人怀里出去,“我回去睡觉,不打扰你工作了。” 慕瑾桓有力的手臂圈在她的腰肢上,看着没用力,但实际上用了些巧劲儿,所以南湾怎么动都还在他怀里。 “睡不着……”慕瑾桓低头在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抱着她站了起来,嗓音暗哑性感,“那就做点别的吧。” 迈开长腿走出书房,回到温暖的卧室反脚将门关上,高大挺拔的身体随着她一起跌入柔软的床榻。 也不给南湾反应的时间,直接吻住她。 ———— 窗外的天空飘了一整夜鹅毛大雪,地面和屋顶都积了厚厚的一层,整个世界都披上了一件银白色的大衣。 慕瑾桓赤裸着上半身,靠在床头看昨晚剩下的文件。 感觉到怀里的女人在被窝里慢慢蠕动,似乎是要醒来的迹象,便丢了手里的文件,低头去吻她的腮帮,“睡好了么?” 嗓音和眼神都浸着数不清的柔情。 南湾浑身都是酸软的无力,无意思地抱男人的腰,眼睛睁开之后,觉得光线有些刺眼又重新闭上了,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像是一只似醒未醒的猫,慵懒又漂亮。 喃喃的声音问,“几点了?” 肚子有点饿,难道已经很晚了吗? 满怀的馨香温软,慕瑾桓的心脏像是被羽毛扫过一般,柔软的不像话。 她的皮肤是很容易留下痕迹的那一种,明明他已经很控制了,却还是一副被折磨的厉害的惨兮兮的模样。 修长的天鹅颈,精致的锁骨,圆润的肩头……青青紫紫的痕迹隐约可见。 温热的吻碾在她的下巴和唇角,“十一点四十,你要起床么?” “啊?”南湾猛然睁开了眼睛,恰好对上男人含着笑意的视线,怔了几秒,才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低声抱怨,“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我?” 竟然羞耻的睡到了中午,说好要给他做午饭的啊…… 慕瑾桓修长的手指理着被她揉乱的发丝,笑了笑,“昨晚累着你了,所以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意、味、深、长。 南湾这下是彻底清醒了,红着脸从男人怀里爬出去,装听不懂一个字都没说,逃到浴室门口的时候,还是听到了身后男人愉悦的笑声。 是的,是愉悦。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笑过。 于是南湾耳根的红便窜到了脸颊,脚步慌乱的走近浴室,在慕瑾桓进去之前就锁上了门。 …… 南湾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男人已经换好衣服了,衣冠楚楚的模样,几乎让她怀疑昨晚在床上把她翻来覆去折腾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慕瑾桓扣好衬衣的袖口,俯身捡起桌面上的手表戴在手腕上,看着站在浴室门口一脸郁闷的女人。 嗓音和黑眸都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沉静,“怎么站着不动?过来给我打领带。” 南湾其实不想去的,但脚好像不听她使唤,手也是,当真乖乖的拿起床尾的领带走到他面前。 认命般的让他头低一点,一边给他系着领带,一边问他,“你几点下班啊?” 慕瑾桓圈着她的腰,没有乱摸,只是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是很正经的温存,“六点,你在家等我回来接你。” “你能不能别乱动,歪了会很丑,”南湾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慕瑾桓挑了挑眉,发善心似的不再动,南湾这才继续。 领带打好后,南湾拿过挂在衣架上的西装外套递给他,“你不问我,为什么让你回慕家吃年夜饭的吗?” 慕瑾谦从她这里下手,就说明慕瑾谦也不太能叫动他。 他不喜欢慕家,除了带着她回去跟慕夫人摊牌的那一次,就好像就没有再回去过了。 可是……每一次慕夫人给他打过电话之后,他都会在书房待到很晚,即使是洗过澡,她都还能在他身上闻到淡淡的烟草味。 慕瑾桓眸色无波无澜,用她曾经说过的话回答她,“什么都要问,那要我这颗心做什么?” 南湾怔了好一会儿,才低头笑了笑。 由于慕太太睡过了头,昨天承诺的午餐就没办法兑现了,好在慕先生早有先见之明,让钟点阿姨来北岸别墅先把饭做好,之后再打扫卫生。 慕瑾桓等南湾把那一碗粥吃光以后才起身,南湾把他送到门口,笑着说,“路上小心,慕先生。” 慕瑾桓原本已经下了两级台阶,但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回到门口,捧着小女人笑意如花的脸颊,结结实实的来了一个法式深吻。 结束的时候,打开那双浸着笑意的黑眸,嗓音低沉温润,“好好休息,慕太太。” 他说话的时候,带出一片白气,都洒在南湾的脸颊上。 刘安看到老板低头的时候,就已经很明智的背过了身, 嘴角不可抑制的抽搐,他有一句那啥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然,他不能将,只能看着地面上的皑皑白雪,告诉自己: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 慕瑾桓去上班后没多长时间,南湾就接到了南承智的电话。 “湾湾啊,你和瑾桓什么时候有空回家吃顿饭吧,你哥要带女朋友来,正好见一见。” 女朋友……白若书么? 南湾窝在沙发里翻看着杂志,眉眼清淡,只是说,“我哥在医院里躺着,我嫂子还在医院加班。” 电话那端的南承智顿了片刻之后,改口,“我是说,怀煜要带女朋友回来,爸爸知道你和瑾桓忙,还得去慕家过年,所以才会提前打电话给你,能挤出一点时间回南家一趟吗?” 他的嗓音很沙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中气十足。 南湾翻着书页的动作顿了顿,声音平淡,“爸爸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流着的是南家的血,过年回去一趟是应该的。” 南承智似乎能看见那张明明是笑着的,但笑意却不达眼底的脸。 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明天爸爸等你和瑾桓一起过来吃晚饭。” 南湾随手把杂志放在一旁,俯身摸着巴顿的脑袋,“吃饭就不用了,会很尴尬,爸爸和家人吃就好,我们十点钟的时候再过来。” 不需要说的那么直白,彼此都心知肚明。 南承智叹了口气,“那就不吃,过来一趟就行。” 他的嗓音比之前更沙哑,像是在很难受的忍着什么。 果然,几秒后,耳边就响起了一阵咳嗽声,声音不大,但很急促,应该是把电话拿远了。 一直等到咳嗽声被沉重的呼吸声取代,南湾才开口问,“爸爸还有事吗?” 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南承智无力继续站在窗前,转身,慢慢走到沙发上坐着。 这一个月里,他几乎每晚都被噩梦纠缠,整晚整晚都睡不着觉,有了白头发,身体也不如从前,似乎老了几十岁。 布满皱纹的脸上都是疲倦,和剧烈咳嗽后的呼吸不畅的红。 缓过那难受的窒息感后,才慢慢开口说,“我听盛医生说,你母亲的病情最近好转了许多,上一次你去见她,她还清醒了几分钟。” 听到他的话,南湾缓缓勾起了唇角,她虽然是笑着的,但那笑没有一丝温度。 嗓音轻飘飘的,“原来,爸爸还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啊。” 南承智闭眼上了眼睛,整个人都像是脱了力一样,艰难的说话,“湾湾,爸爸……” “我还有事,先挂了,”南湾打断了他的话,她不想听那些无痛无痒的理由和逃避。 挂断电话之后,她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很久。 外面的雪又开始下了,到傍晚天色变暗的时候,被环卫工人扫去昨夜积雪的地面又落了一层雪。 南湾在慕瑾桓到家之前就已经收拾好了,接到他的电话拿了包就出门。 慕瑾桓打着方向盘,随口问问,“一个人在家都干了些什么?” 南湾低着头,整理着被安全带压着的长发,声音温浅,“没干什么,就睡觉。” 闻言,慕瑾桓忽然低低的笑出声,“才四次,你就累到睡一天? 四次什么?还能是什么! “慕瑾桓!”南湾清淡的脸颊顿时掀起一阵热意,抬头瞪着他。 恰好遇到红灯,慕瑾桓停下车子,侧首去看她。 她画了淡妆,本就好看的五官更加精致,柔软的长发侧编着,一双眼睛仿佛是落进了星辰,有摄人心魄的光芒。 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看到她这样眉眼生动的模样,脑子出现的想法不是怎么去哄她,而是想做一件更过分的事。 他也确实那么做了,从解开安全带开始,到倾身吻住她的唇,整个过程花了还不到一秒钟。 南湾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会在开车时候给她来这么一出,瞪大了眼睛,被抵在角落里吻到气喘吁吁才反应过来。 身后是车门,她没有一点可以退的余地,只能卯足了劲儿推着男人的肩,脸色绯红,“你……你别弄花我的妆……” “你别乱动,就花不了,”慕瑾桓似乎是很不喜欢小女人的推拒,腾出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不许她乱动,继续之前的吻。 在绿灯亮起的前一秒退回了自己的位置,神色淡定的继续开着车。 就好像刚才压着南湾接吻的人不是他。 南湾喘着气,脸颊绯红的模样简直是活色生香,缓了好一会儿才低头去整理被他压出褶皱的衣服。 一路上半个字都没跟他说。 车停到慕家别墅门外的时候,慕瑾桓先下车,然后绕到另一侧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手臂搭在车门上,俯身摸了摸女人的脸颊,黑眸里的温柔都被夜色隐藏,但从他低沉的嗓音里就能辨别出点什么。 “发型没有乱,衣服上的褶皱看不太出来,就算没有口红了也很漂亮。” 南湾哼了一声,下了车,也不看他,淡淡的说,“花言巧语,假惺惺。” 慕瑾桓有些无奈,哄女人不是他擅长的事。 “怎么在门口站着?是在等我么?”下班回来的慕瑾谦放下车窗,笑着问两人。 正文 165.陆离在颁奖直播现场说,“湾湾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姑娘。” 慕瑾桓环着南湾的腰,带着她往后退了两步,看向慕瑾谦的时候,黑眸恢复了沉静和疏离,只是后者没有那么明显而已。 淡淡答道,“刚到,正准备进去。” 慕瑾谦看了一眼好像有些别扭的南湾,一副了然却不戳穿的表情,“那你们先进屋,我把车开进车库。” “嗯,”慕瑾桓应了一声,随后把了把南湾的腰,迈开长腿往院子里走。 这一会儿雪又停了,院子里昨晚的积雪都没有扫,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还有一个雪人,显然是慕轻轻小朋友的杰作。 南湾察觉到身边的男人情绪的变化,主动挽上他的手臂。 慕瑾桓侧首,看到的是温婉微笑着的慕太太,于是,他便也笑了笑。 程世蓉和慕历北在客厅里陪孙女看动画片,听到门口的佣人叫了声,“二少爷,二少奶奶。” 看过去的时候,进入视线的就是他们等了许久的两个人。 南湾叫人的时候,程世蓉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吩咐佣人去泡茶。 依旧是冷淡的,但比起初见的时候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这样已经好很多了。 慕历北起身拍了拍慕瑾桓的胳膊,慈爱温和,“饭已经做好了,等瑾谦回来就可以吃,你们俩先坐一会儿。” 慕瑾桓应了一声,“嗯。” 别看慕轻轻年纪小,但她记性可不差,到现在还在对慕瑾桓把她提前送回慕家的事耿耿于怀。 很傲娇的对着慕瑾桓‘哼’了一声,不理他,看向南湾的时候却换上了一副可爱软萌的表情,“婶婶,你快过来,这个动画片可好看了。” 南湾温婉的笑着说,“好。” 慕瑾谦停好车进门之后,就把缠着南湾撒娇的女儿抓了过来,“你是要吃饭,还是要看动画片?” 两样都是轻轻小朋友难以割舍的。 但显然,吃货的世界里,好吃的才是第一位,“要吃饭。” …… 这顿年夜饭的氛围,比南湾预料之中的要好许多。 慕历北记得小儿子的每一个喜好,慕瑾谦会讲一些医院里有意思的事,慕轻轻听得比吃得更有滋味,时不时都会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就连向来冷淡高高在上的程世蓉也给慕瑾桓夹了一块排骨,即使对方没吃,她也没有任何变脸生气或者觉得尴尬的意思,面色如常优雅的吃着饭。 对南湾的态度始终处于不冷不热的状态,会象征性的问几句工作上的事,但不会过多的交流,似乎只是例行公事一般。 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南湾放在大腿上的左手被身旁的男人干燥温热的大手握住,收紧,再松开。 她侧首去看他的时候,他刚好转过头来,不需要语言,眼神就已足够。 慕历北都看在眼里,心里满满都是欣慰,淡淡笑着给妻子夹菜。 饭后,慕瑾谦看了看窗外,对两人说,“现在的雪下得有点大,开车不太安全,你们等雪小一点再走?” 慕瑾桓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首去看南湾,询问她的意见。 窗外雪花纷飞,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南湾收回视线,看着慕瑾桓浅浅笑着说,“时间还早,坐一会儿吧。” 慕瑾桓没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带着南湾在慕氏夫妻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慕轻轻拉着南湾一起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玩乐高,南湾不太懂小孩子的玩具,最后反而是轻轻在教她。 程世蓉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笑眯眯的孙女,那股商场女强人的凌厉感就掩盖的许多。 慕瑾谦打开电视机后,拍了拍慕瑾桓的肩,问道,“左右闲着无聊,我去书房把象棋拿下来,你陪爸下两盘?” 有了电视机的声音,客厅里就热闹了许多。 慕瑾桓看着被轻轻缠着无奈坐在地毯上的女人,眉头皱了皱,淡淡的答,“不了,我们坐一会儿就走。” “这么大的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瑾谦你上楼去拿吧,”慕历北放下茶杯,略显苍老的脸庞慈爱温和,“我正好也犯棋瘾了,慕桓你陪我来两局。” 慕瑾谦也不给慕瑾桓第二次婉拒的机会,站起身往楼上走,笑着说,“爸你再忍两分钟,我马上就下来。” 他其实没用到两分钟就拿着象棋下来了,慕瑾桓也就没再推辞,往前坐了一点距离,开始下棋,态度谈不上是疏离,只是没怎么说话而已。 慕瑾谦和程世蓉在一旁观战,偶尔会聊几句,氛围还算是融洽。 隐隐约约能听到窗外的鞭炮和放烟花的声音,电视机里的广告结束,开始播放的是某某卫视年度演艺大赏的直播。 颁奖嘉宾卖了好一阵子的关子才宣布,“最佳男演员:陆离。” 南湾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抬起头看向电视机的屏幕,镜头切到陆离所在的位置。 一片掌声之中,他礼仪偏偏的颔首微笑,双手接过奖杯,同颁奖嘉宾拥抱致谢。 全场的尖叫声和掌声此起彼伏,主持人不得不提高嗓音才能让自己的声音有存在感。 “恭喜陆离,《南风知我意》这匹黑马在上映第一周,票房就突破了两亿,可以说是近两年来最卖座的青春电影,有什么想对一直支持你的粉丝们说的吗?” 陆离调整好话筒的高度之后,手指竖在唇边,唇角的弧度很有魅力,“……嘘。” 现场的尖叫的粉丝们真的就安静了下来。 聚光灯打在陆离身上,他周身围绕着一圈一圈的光晕,整个人俊朗非凡,遥不可及。 他单手扶着话筒,开始说话,“我是陆离,我花了八年的时间才走到现在,我应该在这里感谢给我生命的父母,应该感谢教我演戏的恩师,应该感谢对我有知遇之恩的导演,应该感谢无论我是好是好都不离不弃的粉丝……” 他每一个都说的很慢,停顿了几秒钟后,继续,“……但是,在全世界都能看到的这场颁奖晚会上,我最想感谢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叫南湾。” 台下顿时一阵哗然。 显然主持人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提起所有人都觉得尴尬的‘前妻’,但主持人临场应变的能力很强,几句话都把气氛重新调整。 慕瑾谦看向地毯上陪着轻轻玩乐高的南湾,眉眼之间温婉宁静,精致的脸颊上是浅浅的笑意,仿佛注意力都在怎么把手里的变形玩具拼好。 再看向下着棋慕瑾桓,眉目沉静,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慕瑾谦挑了挑眉,放下了遥控器。 现场的气氛恢复之后,主持人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要知道这可是直播,出了岔子连纠错的机会都没有。 得体的微笑,“陆离你的粉丝们好像舍不得你这么快就下去,再多说几句?” 陆离似乎是也不介意,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今天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在电视机里出现了,所以希望大家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点说话的时间。” 不仅是现场的粉丝们震惊不已,就连主持人也呆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在事业上升期最关键的时候退出娱乐圈? 导播看到收视率正在蹭蹭往上涨之后,直接把镜头切到陆离的最合适的角度,同时告诉主持人不要阻止。 “我们从小就认识,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在我被流言蜚语压得寸步难行的时候,她答应跟我假结婚,帮我打破‘同性恋’的传闻。” “我很懦弱,我害怕网络暴力,也害怕面对那些每天举着话筒质问我是不是喜欢男人的记者,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个人背着所有的骂名,却一个委屈的字都说不出。” 他似乎是听不到那些高高低低的议论声。 “那些报纸新闻上报道的肮脏事,南湾一件都没有做过,她没有跟任何男人有过不清不楚的关系,即使在和我假结婚的半年时间里,我们也只是住同一整楼里的同一层,她在左,我在右。” 陆离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什么,“我喜欢的女孩,在另一个世界,《南风知我意》这部电影里全是她,所以我也不是在演戏,而是在想念她。” 原本躁动的粉丝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下了议论声,足够容纳千人的直播现场变得安静,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舞台上的那一处。 陆离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唇边掀起一抹淡笑,继续说着,“我想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所以决定退出这个圈子。” 拍了那么多年的戏,他已经很熟悉镜头,抬眸,看着那台闪着红点的机器,似乎在镜头的那端,包揽了他所有愧疚的人正在看着他。 “湾湾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姑娘,她比我所有见过的人都要善良。” “她现在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能陪她看风景的丈夫,回归平淡的生活。” “她本就不是这个圈子的人,也承受了数不清的流言谩骂,那些都是我带给她的,所以,我自私的想用退出娱乐圈这件事,来换大家不要再去打扰她。” …… 窗外的雪势不仅没有变小,反而越下越大,几乎整片整片的往下落,院子里的枯树枝丫上的积雪差不多有食指的长度那么厚。 轻轻小朋友要看动画片,慕瑾谦便换了频道,除了电视机里唧唧喳喳的动画配音,客厅里的氛围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茶香,伺候完主人的佣人们都聚在里间里庆祝新年,许是喝了酒,没有平时那么压抑,时不时都有阵阵笑声透过门板传到客厅。 慕瑾桓和慕历北在下第二局棋,一人温和慈爱,棋路保守,一人沉默少言,但每一步棋都紧咬着对方不放。 慕瑾谦在一旁观战,偶尔会忍不住插两句嘴,但都会被慕历北的一句‘观棋不语真君子’堵住。 慕轻轻放弃了乐高,窝在南湾怀里看动画片,轻轻没有妈妈,每次在南湾身边的时候,都格外依赖她,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一会儿渴了要喝水,一会儿又想吃苹果,削好切好之后还得喂到她嘴里,完美化身被娇宠无度的小公主。 一切都和之前一样。 唯有……程世蓉看南湾的眼神,似乎多了几层意味不明的深意。 第二局结束后,慕瑾桓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站起身,对慕历北说,“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我和湾湾先回家。” 慕轻轻听到‘回家’两个字,顿时就不困了,紧紧握着抱着南湾的腰,回头冲亲爸眨了眨眼。 慕瑾谦接到女儿的眼神示意后,立刻就懂了,放下茶杯,开口说道,“这么大的雪开车很危险,反正爸妈都要是守夜的,你们再多待一会儿。” 慕历北按了按有些僵硬的颈椎,想留夫妻俩多待一会儿,“我们还和你小时候一样,三十晚上守夜,不睡觉。” 慕瑾桓扣着西装外套扣子的动作顿了一秒,但很快恢复,没说话。 一旁观看的轻轻小朋友连忙助攻,声音清脆童真,“是的是的,幼儿园的老师都说了,天气不好的时候不能开车,不然会死掉的。” 虽说童言无忌,但南湾还是捂住了小粉团子的嘴巴,佯装生气,“哪个老师这么说话?” 慕轻轻这个时候反应超级迅猛,拨开南湾的手之后,就迅速的爬起来直接抱住南湾的脖子。 看着已经走过来的慕瑾桓,可怜兮兮的卖萌耍乖,“叔叔你别带婶婶,我保证以后都好好听你的话,你就算是三天都不让我吃饭,我也不跟你生气。” “你在我这里已经没有可信度了,”慕瑾桓淡淡的说,他怕小孩子没轻重弄疼南湾,皱着眉把卖萌的人抓到自己怀里,面色沉静,但黑眸里却是温和的,“张口就是‘死掉’,谁教你的?” 轻轻脸上娇嫩的肌肤被慕瑾桓下巴冒出来浅浅的青茬蹭着,因为很奇怪的痒痒感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直接栽倒倒慕瑾桓怀里。 旁边的南湾看着,眼里也都是温婉的笑。 他是喜欢孩子的,但自从她被从河里捞出来住院院以后,他就再也没提过关于孩子的事…… 自从婚礼过后,他都没有做过措施,房事很频繁,她却一直都没怀上,难道……是她有问题? 慕轻轻一直笑到完全没力气了才停下来,老老实实的交代,“没人教我,是我自己编的。” 婶婶身上有妈妈的味道,她真的很不想让婶婶走的啊…… 慕瑾谦适时得把女儿抱过来,准备走曲线救国的道路,做出很心疼的模样问,“我的宝贝怎么哭了?” 慕轻轻可是演技派,很快就明白了爸爸的意思。 就着刚刚被笑哭的余韵,挤出了两滴眼泪挂在脸蛋上,还可怜巴巴的瘪着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好死不死,南湾是吃这一套的。 侧首去看旁边的男人,有些为难的问,“要不,我们再陪她一会儿?” 慕瑾桓眸色沉静,嗓音平淡无澜,“医生说你要早点睡觉,不能总熬夜。” 意思很清楚。 “留着歇一晚吧,你的房间我和你爸一直都留着,里面的家具也没有动过,只有床是新换的,湾湾身体不好,我们几个守夜,你带着她去楼上休息。” 说话的,是几乎沉默了一晚上的程世蓉。 她微微低着头,看着手里已经有些凉了的茶水,南湾看不到她的眼神,却能从她的声音听出一丝温柔和母性的慈爱。 高高在上的商场女强人慕夫人在叫她……湾湾? 是不是代表,接受并承认她了…… 揽在腰上的大手力道大了一些,但不足以让她觉得疼。 侧首去看他,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并没有任何波动,只是那双深邃沉静的黑眸里似乎多了些什么。 手上增大的力道,好像是无意识的。 除了还在演戏的慕轻轻之外,大概所有人都知道程世蓉主动放低姿态是什么意思,包括没有参与佣人聚餐的管家在内,都看着慕瑾桓,在等他的回答。 慕瑾桓沉默了良久,末了,淡淡的应了一个音节,“嗯。” 管家不需要吩咐,连忙上楼去收拾那间卧室。 半个小时后,轻轻在南湾怀里睡着了,慕瑾谦小心的把她抱过去,笑着低声对南湾说,“今晚辛苦了,开年上班的时候,我少安排你几场手术。” 这种话也只是说着玩玩而已,南湾虽然没当真,但也很配合,“好啊,大哥可不能食言,我有证人的。” 说到‘证人’的时候,南湾挽住身边男人手臂,昂起脑袋看着他眨了眨眼。 慕瑾桓在过去多的半个小时里眉目很平静,但在看向南湾的时候,眼神里总有着柔和。 薄唇轻启,嗓音低沉,“我帮你记着。” 慕瑾谦笑了笑,抱着女儿上楼。 客厅里只剩下四个人,没人说话,氛围淡了许多。 慕历北放下茶杯,开口说,“慕桓啊,你带着湾湾上楼休息吧。” 慕瑾桓依旧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握着南湾的手,站起身,迈开长腿往楼上走。 等脚步声淡去之后,慕历北拍了拍妻子的手,安慰道,“别着急,慢慢来。” 正文 166.我亏欠他的,没有办法补偿。 程世蓉单独和丈夫在一起的时候,那些精明和锐利都不存在,变成了柔情的女人,完全是外人想象不到的模样。 “我是不是老了?”靠在丈夫肩上,叹息的说,“看人竟然只能看到表面。” 那陆离在那么重要的场合说出来的话,就算不是十CD是真的,但至少有九成。 南湾是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姑娘,为了朋友都能做到那种地步,所有的骂名都自己背着,被世人误解言语重伤也不说一个字。 可想而知,内心深处的善良藏得有多隐蔽。 她是错的有多离谱…… 慕历北拍着妻子的肩安抚,“现在知道也不晚,湾湾是个好孩子,慕桓也是,不然今晚也不会回来陪我们吃年夜饭。” 程世蓉沉默了片刻,慢慢的说,“我亏欠他的,没有办法补偿。” 她不后悔曾经做过的事,慕氏和整个慕家比什么都重要。 纪家很安全,也不会亏待她的儿子,但……被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改名换姓,所有的亲人都变成陌生人,那样空虚寂寞的过往,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填补。 ‘补偿’这两个字太过苍白。 “所以,有这个状态,我们俩应该知足,”慕历北握着妻子的手,轻拍,看着窗外飘飞的雪景,笑着说,“老天爷都懂你的心思,所以下了场大雪帮我们留住慕桓。” 整个世界都是雪白一片,隐隐约约的鞭炮声穿过墙壁响在耳畔。 家人都在这栋住了三十年的别墅里。 这个新年,似乎格外的温馨。 …… 慕瑾桓曾经住过的房间很大,书房和卧室虽然是连通的,但中间还隔着大半面的墙壁,只是没有门而已。 除了床,家具都很老旧,看得出来是很多年前的样式,但是很干净整洁,书房也是一样,不知道实情的,还会以为是某个组织修建的怀旧景点。 书房有一整面落地窗,窗帘没有拉开,可以看到夜空里飘飞的雪花,是梦幻般的美景。 有人敲门,慕瑾桓转身去开门。 管家双手捧着两件叠好的睡衣,恭敬的说,“二少爷,睡衣都是新的,过了水,可以直接穿。” 慕瑾桓眸色沉静的接过,关了门,把睡衣放在床尾,重新回到里间的书房。 从后面抱着女人的腰,下颚搁在她肩窝处,嗓音低沉,“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名堂了?” 南湾怔怔的看着书桌上的照片,过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问,“这是我……吗? 有相框的保护,二十多年前的照片依旧完好。 两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并肩站在一起,其中一个怀里抱着胖嘟嘟的婴儿,皱着眉有些嫌弃的模样,另一个则是搭着他的肩膀,眉宇之间是那个年纪所特有的张扬。 照片的背景,是南家别墅。 眉目张扬的男孩,是南泽。 慕瑾桓闻着满怀的馨香,勾了勾唇角,缓缓的说,“我几乎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张照片。” 南湾记得他说过,在她满月的时候他就见过她,她没有的记忆,却在今天补了回来。 渐渐生出一股奇妙的甜蜜,丝丝缕缕绕在心脏周围。 放松身体靠着男人的怀抱,目光落在那张青涩却依稀能辨识出现在的模样的脸庞。 好看的眉眼渐渐漾出轻轻浅浅的笑意,撇了撇嘴,“你还挺嫌弃我的。” 相片上他的动作极其僵硬,皱着眉都不看镜头的,就差直接把她扔地上了。 慕瑾桓瞥了一眼桌上的照片,低低的嗤笑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解释,“谁让你尿我身上了。” 南湾,“……” 照片里的他,身上穿的那件白衬衣确实有几圈黄黄的那什么…… 她以为是时间久了的原因,哪里想到真相是这样的。 “你胡说!”脸颊通红一片,从男人怀里挣出来,却没胆子转过身去瞪他,只能瞪着照片里的他泄愤。 “总之有证人,我到底是不是胡说,”慕瑾桓往前走了一小步,重新把人带进怀里,嗓音越发的低哑,“等你哥醒过来,你问问不就知道了?” 南湾耳根几乎红得要滴出血来了,万万没有想到,二十六的她,竟然被人指着证据说她随便尿尿??? 慕瑾桓也察觉到了小女人的尴尬和窘迫,低低的笑了两声之后,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目光看着窗外这场把他留在这里的大雪,沉默了许久,才缓缓的说,“我认识你的时候,比他们都早。” 在男人低沉的嗓音里,似乎夹杂着某种情绪。 这一次,南湾是懂的。 弯唇笑了笑,声音浅浅,“早有什么用,还得遇到的刚刚好。” 如果他没有被送去安城的纪家,也许就不会遇到纪晚夏…… 如果她在大学毕业后,选择出国,离开青城逃离南家那场噩梦,也许就会错过他…… 可是世界上最虚无缥缈的词语就是‘如果’,那些假设都不存在,他们遇到了,结成了夫妻。 没有意外的话,一辈子都会纠缠在一起。 南湾转过身,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眼里的笑意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慕桓,既然都要老,那不如我们一起吧。 “嗯,你对,”慕瑾桓说完之后,便低头去吻她。 十二点的时候,这座城市准时开始了烟花盛宴,红红绿绿的烟花在夜空里炸开,噼里啪啦的迎接新年的到来。 光亮映在卧室里,南湾的身子被男人转了半圈,面对着落地窗外宛如梦幻一般的场景。 姿态各异的烟花,在夜空里翩翩起舞的白雪,相辅相成,美到令人窒息。 “现在,你开始爱这个世界了么?” 低沉温润的嗓音响在耳侧。 南湾忽然想起那天,她和沈之媚带嘉树出去吃饭在餐厅里恰好遇到他的那天,也是这样的烟花盛宴,只是少了雪景的陪衬。 那晚她说,她不爱这个世界,也感觉不到任何美好的存在…… 尽管慕先生很会撩又极其有魅力,但那个时候的南湾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真的会嫁给他。 几分钟后,慕瑾桓听到她这么回答,“我开始爱你。” ———— 慕瑾桓和南湾都有些认床,突然换了环境,一整晚几乎都没怎么睡着。 早上起床的时候,眼底都有着淡淡的倦色。 慕瑾桓有洁癖,除了在部队的那两年,他几乎从来都没有连着两天穿同一件衣服。 雪已经停了,草草的吃过早餐之后,就开着车带着南湾回到了北岸别墅。 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然后是补觉。 闭上眼睛之前,南湾忽然想起了什么,“我陪你回慕家了,你也得和我一起去陪奶奶吃顿饭。” 她现在说话也不是商量的语气了,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更像是直接通知他。 慕瑾桓似乎是一点也不介意,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嗓音是困倦的沙哑,“晚上就陪你去。” 奶奶那里肯定是要去的,慕太太是不是没睡好,所以脑子不那么聪明了? “还得委屈你跟我去趟南家。” 闻言,慕瑾桓睁开了黑眸,看着女人温婉的脸蛋,低低沉沉的说,“你不想回去,我们就不回去,除了我,没人能勉强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温柔的霸道。 南湾窝在男人怀里,感受着他传来的温热,“小时候,姜小曼总是偷偷背着南承智欺负我,我搬出南家别墅后,她就更讨厌我回南家,只要我一回去,她就不高兴。” 她说这段话的时候,是笑着的。 昂起脑袋,对上男人幽深似海的眸,音调比之前更加轻松,“她不高兴,我就高兴了。” 她有了依靠,所以不能害怕南怀煜。 慕瑾桓亲了亲女人浸着浅浅笑意的眼睛,温热的呼吸都落在她脸颊上,“那就去一趟。” ———— 傍晚的时候,南湾和慕瑾桓去了许淑玉住的地方。 依旧是许奶奶亲自下厨,静姨在一旁搭手,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照顾到了每一个人的喜爱。 开饭的时候,和上一次她们过来吃饭一样,许淑玉在所有人动筷之前,给慕瑾桓夹了块鱼肉。 慈爱含着笑,“湾湾说你不太喜欢鱼的腥味,我有秘方,做出来的鱼一点都不腥,尝尝看。” 慕瑾桓礼貌的颔首,“谢谢奶奶。” 这一次,嘉树宝宝不仅没有争风吃醋,反而还对着慕瑾桓眨了眨眼。 南湾和沈之媚看的一头雾水。 饭后,静姨打扫厨房,剩下的人都坐在客厅里喝茶,茶叶是慕瑾桓带来的。 沈之媚捧着儿子的脸亲了一口,温柔的哄道,“妈妈要去医院加班,你今晚跟太奶奶睡好不好?” 嘉树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极其天真的问,“那姑姑呢?” “姑姑要陪你慕叔叔睡觉的呀,”沈之媚微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关于称呼,她总纠正不过来,索性就放弃了。 三哥一个人在医院,她要去陪他说说话。 嘉树点了点头,懂事的模样让人看着很心疼,“好,那妈妈开车小心。” 其实他心里明白,妈妈去医院不是加班,是陪爸爸,所以不吵也不闹,很乖巧的跟着许淑玉上楼睡觉。 正文 167.慕氏总裁和嫂子同游美国,举止亲密,不可言说。 等楼上关门的声音响起之后,南湾才用了脚不轻不重的踹了一下沈之媚。 面无表情的说,“你这样会教坏我们家可爱单纯的嘉树宝宝的。” 什么叫【姑姑要陪你慕叔叔睡觉的呀】? 跟一个三岁的孩子这么说话合适吗? 嘉树是不是她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我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么?我的意思就是你和你老公睡在一张床上而已,我儿子当然也是这么理解的,”沈之媚装不懂装无辜,“难道你们分居了?” 一边说着,还一边瞟向对面沙发上淡定看着杂志的慕瑾桓。 南湾嘴角抽了抽,没好气的推开凑到面前的那颗脑袋,“你真是越来越招人烦了,赶紧走吧。” 沈之媚本来是想走的,但她今晚心情不太好,可能是心里的小恶魔又跑出来了,所以她又拿起了茶杯,优雅的喝着。 故意漫不经心的问着,“慕太太,你今天在热搜榜上待了一整天,能采访你一下是什么感觉吗?” 陆离昨晚在颁奖直播上说的话,证明他还算是个男人,她对他的偏见可以先暂时放一放。 “你不走?”南湾扶额,无波无澜的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淡淡说,“那我走了。” 沈之媚连忙放下茶杯,把人拉回沙发上坐着,收起玩笑正常起来,低声问她,“听说你一会儿要回南家?” 南湾抬手将散落的碎发勾到耳后,清淡的眉眼之间没有太多的波动,应了一个音节,“嗯。” “那你帮我把茶叶和燕窝带过去,我可能得等到明天晚上才能有时间。” 就算是有私人恩怨在,但表面上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好,”南湾明白她的想法,就像她一样,明明对那个家厌恶到极致,却还是不得不回去。 …… 沈之媚去洗手间,南湾微微踮起脚尖帮慕瑾桓整理大衣的领子,柔声问,“你是不是已经累了?” 慕瑾桓精瘦的手臂揽着女人的后腰,黑眸蓄着淡淡的笑意,嗓音低沉有磁性,“只是吃了顿饭而已,怎么会累。” “你明天就要上班了么?” 外国人不过年,慕氏是上市企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运转。 他几乎每天都很忙。 慕瑾桓粗粝的指腹抚着女人的脸颊,眉宇之间是温和的暖意,“公司里最近有个大项目,我得去半天,晚上回来陪你。” 周姨不在,家里除了巴顿什么都没有。 她应该是不喜欢那么空荡的房子,总说走路的时候都有回音,所以这两天格外依赖他。 南湾点了点头,“我们待一会儿就回去,晚上早点睡,明天的早餐和午餐我亲手做给你。” 那天她睡过头了,没来得及兑现承诺的午餐,原来还记着…… 慕瑾桓笑了笑,应着,“好。” 沈之媚从洗手间里出来,走到衣架旁穿外套,看了一眼客厅里几乎是黏在一起的一双人,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 背过身,只当是没看见。 把嘉树宝宝哄睡着之后,许淑玉就下楼,看见已经在玄关换鞋的沈之媚,眼里的心疼数不尽。 慈爱的嘱咐着,“之媚啊,你别熬太晚,听到了没?” 沈之媚直起腰,走过去抱了抱许淑玉,笑着说,“奶奶放心,医院里有地方睡觉的。” 在三哥身边,她一整晚都不会做噩梦,比在任何地方睡的都要好。 南湾挽着慕瑾桓走了过去,“奶奶,您早点休息,我和慕桓去一趟南家。” 听到‘南家’两个字,许淑玉脸上的表情淡了许多,也就没留两人多坐一会儿。 把三人送出门后,关心的叮嘱道,“路上滑,开车注意安全。” 沈之媚正打开后备箱,把买给南承智和姜小曼的东西拿出来,笑着应了一声,“知道了。” 虽然把礼盒递给慕瑾桓,“辛苦你和湾湾。” “小事,”慕瑾桓接过礼盒,放进后备箱。 打开车门让南湾坐进副驾驶之后,又走回到还站在门口的许淑玉面前。 嗓音沉静谦和,“奶奶放心,我陪着湾湾去,不会有事。” 许淑玉拍了拍他的肩,很欣慰,“有你在,奶奶不担心。” 孙女有了好归宿,身上裹着的坚硬外壳慢慢变得柔软,会发自内心的笑,也会有小脾气,是一个年轻姑娘该有的样子。 她老了,求的不多,现在只盼着阿泽能早点醒过来,之媚那丫头一天比一天瘦,她看着心疼。 阿泽啊,奶奶每天都在菩萨面前为你祈祷,你不能继续这么睡下去了。 …… 南家别墅。 管家打开院子里的大门后,接过慕瑾桓手里的礼盒,站在一旁把路让出来,颔首,“南湾小姐,姑爷。” 脸上没有半点意外的表情,似乎就在等他们。 南湾挽着慕瑾桓往里走,淡淡的问,“人都在么?” 管家跟在两人身后,恭敬的回答,“是的。” 听到开门的声音,靠在沙发上的姜小曼冷冷的哼了一声。 南承智不悦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朝着门口的两人招了招手,嗓音沧桑但是透着愉悦,“湾湾和瑾桓来了啊,快过来坐,” 随后吩咐佣人,“去泡两杯茶。” 南湾淡淡的扫了一眼,客厅里只有南承智和姜小曼,重要的人物都不在。 但是,茶几上放着两杯没有热气的茶,其中一杯茶的杯壁还留有淡淡的口红印。 南承智也知道,女儿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一秒,所以拍了拍姜小曼翘着的腿,跟她说,“你上楼去把怀煜叫下来。” 姜小曼皱眉,看向南承智的眼神写满了不高兴。 怎么,嫌她碍眼了? 硬邦邦的说,“我不舒服,你让佣人上去叫。” 南承智虚掩着嘴咳了几声,嗓音沙哑,眼神带着厉色,“佣人上去能不能叫动,你自己生的你不知道?” 姜小曼虽然想替儿子辩解,但也清楚他说的是事实。 放下手里茶杯,不露痕迹的瞪了南湾一眼,不情不愿的站起身走上楼。 故意加重的脚步声淡去之后,南承智才开口打破沉默,“工作很忙吧?” 慕瑾桓解开了西装的扣子,带着南湾在沙发上坐下,手臂从始至终都环在她的后腰。 亲昵,但并不失礼仪。 棱角分明的五官淡漠疏离,缓缓的说,“和平时一样,不算忙。” 南承智点了点头,他也听说了一些,关于慕氏总裁前段时间在商场上大刀阔斧的行径,那几家公司的总裁几乎都是南怀煜的朋友。 后来他让人查过,虽然那晚在夜魅酒发生的具体事情被人封了口,但动过手却是真的。 慕瑾桓没有动南氏,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又等了五分钟,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南湾失去了耐心,开口说话,“爸,慕桓明天要上班,现在已经很晚了,如果他们不下来,我们就回去了。” 南承智也觉得不像话,让管家上楼去催。 管家刚踏上一步阶梯,就看到了从出现在二楼拐角的南怀煜,以及他带回来的女朋友,便退到了一旁站着。 “难得来一趟,这么着急回去干什么?” 阴柔缓慢的嗓音响起,南湾本能的抬头看过去。 首先闯进视线的,不是南怀煜那张邪魅阴肆的脸,而是……余清露。 不是怀了孕的白若书,而是余清露,面带微笑的余清露。 原本男人需握在后腰上的手徒然加大了力道,疼痛让南湾回过神,转过头去看他。 深邃的脸部轮廓沉静如初,但黑眸的最深处仿佛已经凝满了冰凌。 整个人深沉而桀骜。 余清露挽着南怀煜的手臂一步一步走楼梯,到客厅的时候,先礼貌的叫了声,“伯父。” 南承智点了点头。 “帮我介绍一些呗?”余清露站在南怀煜身边,昂起脑袋眨了眨眼。 南怀煜扬了扬下巴,嗓音慵懒随意,“慕氏总裁慕瑾桓,旁边的是南湾,我的……妹妹。” 最后两个字,语调拉得格外的长。 “慕太太你好,我是怀煜的女朋友,叫我清露就好,虽然是第一次见到本人,但我从怀煜口中已经认识你了,果然和他描述的一模一样,气质美人名不虚传。” 落落大方,三十岁的年纪却依然有着少女般的娇俏。 男人扣后腰上的大手失控的力道减弱,南湾原本放在腿面上的手背覆上了一个温热干燥的掌心,握紧,又松开。 南湾侧首,碰到男人深邃的目光,眸里的寒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她熟悉的沉静。 除了那双黑眸要比平时更深一些,其它倒是瞧不出任何端倪。 转过头,毫不躲闪的看着那张明艳美丽的脸庞,目光清澈无澜。 温婉的笑了笑,“你好,余小姐。” 南怀煜搂着余清露在沙发上坐着,慵懒的翘着二郎腿,狭长阴柔的眸里是漫不经心的笑意。 “爸,我妈好像不太舒服,要不您上楼去看看她,我帮您招呼贵客。” 虽然话是对南承智说的,但他的眼睛却看着怀里的女人,修长的手指还绕着她的一缕长发把玩。 南承智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意识到是老毛病犯了,正好南怀煜这么说,他有合适的理由上楼去吃药。 站起身,艰难的维持着嗓音,“你们年轻人聊,我上去看看。” 留下这句话之后,便往二楼走,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破绽,只是握着龙头拐棍的手被青筋凸起,仿佛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佣人也散去了,客厅里只剩下四个人。 南怀煜依旧是那副散漫的模样,不疾不徐的开口问,“慕总刚才一直盯着我女朋友瞧,你们以前认识么?” 慕瑾桓似乎是什么都没听到,深如幽潭的黑眸没有半点波澜。 低头,凝着身侧的南湾,嗓音低沉柔和,“是不是困了?” 南湾拨开男人的袖口,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声音清浅,“都这么晚了,那我们回家吧。” 慕瑾桓应了一声,随后揽着南湾的腰站起身,出门的时候,还很细心的帮她被大衣压住的发丝整理好。 余清露的视线一直跟随着那两人,大门被关上,脸上笑意在那一瞬间陨落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冷意和荒凉。 南怀煜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那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个,似乎是觉得无趣,便收回了搭在余清露肩上的手。 掏出西装裤口袋里的手机,目光落在屏幕上,解锁,关闭,再解锁…… 不断重复着。 几分钟后,勾了勾唇角,嗓音阴柔又邪魅,“你猜,他们是真恩爱,还是装恩爱?” 余清露靠在沙发上,身上穿的是色调柔和的米色毛衣,长发扎成温婉的低马尾,精致的妆容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了好几岁。 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了她的一只眼睛。 慢慢开口,“你可能不太了解慕桓,没有人值得他去装。” 闻言,南怀煜低低的笑出声,伸手勾起她的下巴,慢条斯理的说,“那你岂不是很可怜。” 余清露拨开他的手,淡淡道,“我心情很不好,所以你尽快吧。” 她已经回头的机会了,如果费尽一切都还是得不到,那就去……毁灭。 “急什么?”南怀煜唇角的弧度阴肆邪魅,慢斯条理的语调充斥着森冷的底蕴,“要沉住气,等待最好的时机。” 狩猎的人,最忌讳就是急躁。 余清露忽然笑了起来,“你不怕……如果再这么等下去,躺在医院里的南泽苏醒,从你手里拿回属于他的一切吗?” 刀不仅要扎的深,还要找准位置,才能制造出最大的疼痛。 南怀煜表面上看,似乎是不怎么生气,但半磕着的黑眸里暗流涌动,仿佛是融进了正经历着狂风暴雨的大海,海浪一层一层的翻滚着。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手机屏幕,淡淡的说,“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于清露心情是不好,但有人心情比她更差劲的时候,她反而就轻松了许多。 手机的震动声响起,她并没有去看,淡定的喝着佣人重新泡好的茶。 她听不到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通话时间很短暂,男人只在挂断电话之前说了两个字,“等着。” “我有事要出去,今晚不回来,你如果不想留在这里,就让司机送你回去。” 留下这句话之后,南怀煜捡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就大步出了门。 余清露看着不知所措欲言又止的管家,忽然觉得自己很悲哀,目光开始有些恍惚。 她怎么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了…… ———— 车里。 南湾微微垂着头,低声开口,“南承智只说南怀煜要带女朋友回家,我以为是白若书,不知道会是她。” 慕瑾桓打着方向盘,车窗外的建筑物以一个正常的速度在后退。 斑斓斑斓的霓虹灯交替闪烁着,光线浮动在他脸上,镌刻着棱角分明的五官更加的深邃。 薄唇轻启,问道,“白若书是谁?” “啊?”南湾诧异的抬起了头,不解的看着他,显然是没有想到,他的注意点竟然是在‘白若书’这个名字上。 慕瑾桓以为她没听清,便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南湾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抿了抿唇,低声说,“就是那次我们在青大附近吃饭的时候,在店里遇到的那个服务生,她弟弟是之媚的病人。” 顿了几秒钟之后,她继续说道,“她怀了南怀煜的孩子。” 她说完之后,车里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久到她几乎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 “亦寒过生日那天,我给了清露一张支票,”低沉的嗓音打破沉默响在耳边。 南湾交握着放在大腿上的手无意识的收紧,虚散没有焦点的眼神也慢慢有了焦点。 这话是什么意思,南湾很清楚,他用钱代替自己去弥补对余清露的亏欠和责任,用钱划清两人之间的界限。 这些,都是因为她。 慕瑾桓把车停在路边,转过头,深邃沉静黑眸凝着女人侧脸。 握着方向盘的手探了过去,修长的手指勾起她散落的碎发绕在耳后,做完之后并没有撤离,指腹轻轻缓缓的摩挲着女人脸颊略微有些凉的皮肤。 是温柔缱绻的力道。 嗓音低低沉沉的陈述着,“我以前总是会忽略你的感受,就连婚礼那晚,我也没有陪着你。” “清露没有病,车祸留下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她想要的房子我也给了她,所以,不管她和谁在一起,都是她自己选的路,我不会干涉。” “我亏欠的人是我的兄弟,只能百年之后去给他赔罪,你的过去我错过了太多,所以不想再错过你的未来。” 那双黑眸宛如一汪初晨的湖水,南湾溺在湖底,把呼吸和生命都交给了他。 一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南湾的耳边都还回荡着慕瑾桓在车里说过的话。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仿佛变成了一颗糖,糖浆融化,丝丝缕缕绕在心尖。 可是,人得到的东西和失去的东西都是成正比的。 会在你想不到的地方给你致命的一击,打破你美梦,让你从云端一直跌到谷底。 ———— 慕瑾桓空出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和沈之媚一起去请美国的那位华裔医生,南湾送他们到机场。 沈之媚很理解那种陷入热恋舍不得分开的感觉,所以她识趣的先进去安检,让两人在外面尽情的腻歪。 机场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在这样的地点,分别前拥抱亲吻的恋人有很多对,南湾和慕瑾桓不是特别的惹眼。 缠绵的深吻结束,慕瑾桓打开轻瞌着的黑眸,凝着女人娇俏绯红的脸颊,忍不住再度低头吻了一下。 嗓音低沉沙哑,“回去吧,到了给你打电话。” 南湾昂起脑袋看着他,精致好看的眉眼之间是外人从未见过的柔情,声音温软,“我每天都在医院里,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我。” “嗯,不担心,”慕瑾桓深邃的五官呈现出一种温和的状态,连带着嗓音也多了些眷恋的味道,“天气不好,你让刘安慢点开。” 南湾看懂了他眼神的含义,笑着说,“我今天不上班,看着你进去再走。” 先走的人会轻松很多。 慕瑾桓无奈的轻叹,“你这样我怎么走?” 南湾也知道再耽误就误机了,僵了几分钟后,红着脸踮起脚尖在男人唇间吻了一下,然后转身往机场外走。 刘安看到南湾从机场大厅出来,连忙下车打开了后座的车门,护着她的头顶,等她做好之后才回到驾驶位。 启动车子之前,开口问,“太太,是送您回家吗?” 啧啧啧,加起来六十岁的两个人,最近这几天是泡在蜜罐里过的么? 慕太太的嘴唇都有些肿了…… 他其实很乐意过这种每天被虐的日子,毕竟老板心情好,慕氏的员工就会心情好,当然也包括他的汤汤,最近都不用那些扎心的话来堵他了。 南湾靠着车座闭目养神,淡淡的反问,“不然我要去流浪么?” 刘安,“……” ———— 慕瑾桓走之后的第二天,南湾开始上班。 过年期间酒驾出事的人格外的多,南湾一直忙到午休的时候才稍微喘了口气。 以前经常这么忙,但今天好像格外的疲惫,难道是休息太久身体素质变差了? 懒懒的趴在桌子上一点都不想动。 南湾半睡半醒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把她的睡意全都吓没了。 秦蓁蓁把门反锁之后,喘着粗气快步走到南湾的办公桌前,问道,“南医生,你没事吧?” 南湾因为她没敲门就闯进来而蹙起的眉还未平缓,手指按着太阳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你……你没看到新闻吗?”秦蓁蓁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问。 短短半个小时,医院门口就已经围满了记者。 南湾不明所以,“什么新闻?” 秦蓁蓁看她这副平静的模样,应该是真的不知道,深呼吸,把手机解锁之后,放在南湾面前的桌子上。 有些反光,看不太清屏幕。 南湾把手机拿了起来,进入视线的,是一串大大的标题:慕氏总裁和嫂子同游美国,举止亲密,不可言说。 还配有九宫格照片。 正文 168.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和慕瑾桓离婚。 照片记录了身形挺拔的男人抱着美丽纤瘦的女人,走进酒店同一间房的过程。 从角度和清晰度来看,很明显是偷拍的,拍摄者应该是个老手,照片里的人脸都是肉眼可辨的。 发布的时间是二十七分钟之前,已经占据热搜榜第一的位置,热度还在不断上升。 热门评论里,点赞和转发最多的一条的内容是: 沈之媚和安城的纪晚夏都是典型的古典气质美人,眉目之间有六分相似,谁都知道,慕瑾桓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感情极其‘浓厚’,难道他娶南湾,只是为了方便和嫂子暗度陈仓? 秦蓁蓁一直都盯着南湾,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后者清淡的眉眼之间没有半点波动,从上到下逐条浏览着热搜榜的标题,淡定的不得了。 仿佛看得是央视报道的新闻联播,而不是丈夫和嫂子的粉色绯闻。 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开口,“南医生,外面有很多记者,要不我帮你把午餐打包回来吧?” 南湾把手机递给她,淡淡的笑了笑,“好啊,正好我懒得不想动,辛苦你了。” 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过一样。 “那南医生你等我半个小时,我去离医院最近的那家餐厅。” 秦蓁蓁说完之后,便响起了敲门声,对方似乎只是意思意思,随便敲了两声之后,就拧着门把手准备直接推开门进来。 她以为是外面的那些记者,所以很庆幸自己进来的时候顺手把门反锁了。 在心里默默的给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南湾看了看站着不动的秦蓁蓁,嗓音平静的说道,“你把门打开吧,这里是医院,记者不会进来的。” “哦哦,好,”秦蓁蓁应着,几步跑到门口打开了门,敲门的人是慕瑾谦,她连忙叫了声,“主任。” 慕瑾谦匆匆应了一声‘嗯’,便越过秦蓁蓁大步走到南湾的办公桌前,把还在通话中的手机递了过去,“慕桓的电话。” 也不等南湾的反应,就直接拉过她的手,强行把手机放进她掌心里。 然后转身,推着呆愣在门口的秦蓁蓁出了门。 办公室恢复了安静,南湾的手还举在半空中,怔怔的看着手机屏幕。 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不直接打给她? 好一会儿,才把手机送到耳边,电话那端的人仿佛有感应一般。 她还没有开口,对方就已经说话了,“怎么一直都是关机?” “是吗?”南湾诧异,脚尖用力推着转椅往后移动,拉开抽屉,里面手机确实是关机状态,“应该是没电了。” 难怪他打给了慕瑾谦。 用肩膀夹着手机,找到充电器给自己的手机充上电之后,开机跳出屏幕的是四十九通未接来电。 其中有三十二通是他打来的。 “你看到新闻了?” 依旧是她熟悉的低沉嗓音,但隐隐约约似乎带着几丝复杂的小心。 “嗯,看到了,”南湾站起身,走到窗前,指尖触碰着花店老板送来的百合,精致的五官是柔和的,“我知道不是真的。” 确实,吃瓜群众看到那些照片,毫无意外,都会联想到某些香艳旖旎的婚外情事。 但照片里的两个人是慕瑾桓和沈之媚,别说只是抱着进了酒店房间,即使是一丝不挂,她也不会信。 慕瑾桓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肯定的告诉他,告诉他她没有被那些看图说话的新闻误导。 短短的半个小时,慕氏的股票就跌倒了令人咂舌的地步,公司里的高层接连发难,他都能做到沉静淡漠面不改色。 听到她的声音之后,幽深的潭底却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波澜。 片刻之后,才缓缓的问,“你是更相信我,还是更相信你嫂子?” 这是什么问题…… 南湾看着窗外萧瑟的冬日街景,唇边弯起浅浅的弧度,不紧不慢的陈述,“沈之媚心里只有我哥,就算是被喂了春药欲火难耐,她宁愿去死也不会做任何对不起我哥的事,至于你……” 她停顿了几秒钟,唇角的弧度比之前更上扬了一些,“那就说不准了。” 如果说,南湾过去少女时代都是压抑的,那现在应该是把她缺少的那些娇俏全部都找了回来。 只为他一人。 相隔千里,慕瑾桓似乎能看到那张温婉宁静的脸蛋,此刻是怎样的动人。 修长挺拔的身体立在落地窗前,纽约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深邃冷峻的五官上,驱散了那围绕在周围的戾气。 黑眸微垂,低低缓缓的笑,“我也会宁死不屈的。” 南湾回到椅子上坐着,眉眼之间的笑意慢慢淡去,平静中隐藏着担心。 这不是巧合。 他和沈之媚出国的第二天就被人盯上了,就连远在安城的顾邵之和纪晚夏都扯了进来,对方显然是做足了准备的。 这种爆炸性的新闻带来的负面影响,也不知道会给他的公司造成多大的损失。 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慕瑾桓微敛着的黑眸如同一汪浸着寒冰的深潭,冷意蚀骨,表面却不露声色。 点了根烟,抽了两口之后,才开口回答,“沈之媚下台阶的时候被人用力撞了一下,不小心崴了脚,汤秘书去药店买药,所以照片里就只有我和她。” 都是环环套套设计好的。 故意让人撞了沈之媚,料到慕瑾桓不会让沈之媚爬进酒店,要么抱要么背,在房间门口他们把拍成静态的照片,就足以引起热议。 南湾不知道是南怀煜还是叶君彦,又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对方在暗处,下手的时候猝不及防。 抿了抿唇,低声说,“微博上闹得挺厉害的,还有你妹妹也被扯进来了。” 慕瑾桓夹着香烟的手臂垂在身侧,青白色的烟雾漫过骨节分明的手指,漫过袖口半挽的手臂,氤氲往上,整个人讳莫如深。 “别担心,这些我都会处理好,在我回来之前,你请假在家里待着,觉得闷就让许墨一过去陪你。” 南湾自从假流产之后,就没有怎么上过班,如果再请假的话,医院肯定会有意见的。 她是慕太太,可同时她也是一名医生。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到,但还是应了一声,“……好。” 电话挂断之后,南湾走出办公室,把手机还给了等在门外的慕瑾谦。 慕瑾谦接过手机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看了她一眼,问道,“解释清楚了?” “本来就没有误会,”南湾耸了耸肩,“我手机没电关机了,不是故意不接电话的。” 慕瑾谦靠在墙壁上,手臂环抱在胸口前,淡定的视线把南湾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而后,嗤笑道,“我还以为,恋爱中的女人智商都普遍偏低,看来,我的认知很有问题。” 南湾对他的打趣揶揄视若无睹,礼貌谦卑,是该有的下属模样,“主任,我想跟你请三天假。” 慕瑾谦想都不用想这是谁的意思,站直身体,朗声说了两个字,“准了。” 秦蓁蓁买好午餐回到医院的时候,发现原本堵在门口的记者们都不见了。 腾出一只手从羽绒服口袋里拿出手机,点进微博之后,热搜榜单上也不再有慕瑾桓、南湾、南泽、沈之媚、纪晚夏、顾邵之、陆离……这些名字。 那条点燃舆轮的微博已经被删除,博主的账号被注销,所有的照片也都不见了,一条关于此事件的议论都没有。 仿佛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啧啧,慕男神这速度简直是太牛逼了! ———— 晚上九点半,夜幕沉沉,仿佛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空,半点星辰的微光都没有。 南湾走出医院门诊楼后,远远就看到了站在路灯旁的盛薄言,脚下的烟头凌乱的散落了一地。 应该是已经等了很长时间。 盛薄言感觉到了落在身上的视线,抬起眸,进入视线的,是他等了四个小时的人。 门诊楼里的光线很明亮,她就站在门口,逆着光看着他。 清隽的眉目蓄起温和的笑意,将手里的烟蒂捻灭,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 他在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南湾就已经闻到了烟味,很浓烈,和他温和的气质截然相反。 记忆中,他很少抽烟。 “盛师兄,你是在等我吗?” 盛薄言看着她温婉精致的脸庞,心里似有波涛翻滚,到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是啊,在等你。” 南湾抬手将别风吹乱的碎发勾到耳后,弯唇笑了笑,“怎么没给我打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 那条微博虽然很快就被删掉,但人们的嘴是封不住的,就算他没看到,应该也听到了。 盛薄言原本温和清润的嗓音,因为抽了太久的烟变得有些沙哑,“没事,我只是正好路过,看见你的车还停在外面,你老公不在,加班到这么晚,回家不太安全。” 路过,怎么可能只是路过…… 他这么说,南湾就这么听着,很多事情不能说破。 两人并排往医院外走,南湾随口问着,“盛同学怎么样了?” 提起盛亦辰,盛薄言就有些无奈,“每天都在跟他爸斗智斗勇,缠着绷带也不老实,动不动就对着漂亮护士吹口哨,还经常半夜偷跑出医院去见小女朋友。” 确实是盛同学的作风。 夜晚的风有些凉,南湾拢了拢手臂,眉眼温婉,感叹道,“年轻真好。” 她的青春已经远到看不见了,那个年纪所特有的大胆和热血,她都不曾有过。 盛薄言笑了笑,没接话。 走出医院大门之后,盛薄言先停下脚步,侧首问南湾,“吃晚饭了么?” 以前读研究生的时候,她能在实验室里从早待到晚,忘记吃饭是常有的事。 只有在胃疼的时候,她才会保证以后都会按时吃饭,但是等身体舒服了之后,她就把之前的话全部都抛在脑后了。 “当然吃过了,我……”南湾抬眼的时候,依在车身上的那个男人就进入了视线,四目相对,温婉的眉眼倏然转冷,“师兄你先走吧,我有点事。”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转了弯,盛薄言的凝着她没有一点温度的脸颊,几秒钟之后,目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南怀煜倚在银白跑车的车头,狭长的黑眸半眯,似笑非笑的看着医院门口的那两人。 惦记她的男人太多太多,就像苍蝇一样多。 真是又烦又……很能激起他的征服欲和占有欲。 那道目光太露骨,盛薄言眉头皱起,率先收回视线,对南湾说,“我反正也没什么事,等你们聊完,我送你回家。” “恐怕一时半会儿聊不完,”南湾垂在身侧的手收紧,清淡的眉眼恢复了平静,侧首看着盛薄言笑了笑,“医院门口有监控,他不会对我做什么。” 盛薄言知道自己始终是个外人,没有资格插手南家内部的事,即使……他很不放心。 不再坚持,“手机保持畅通,到家了发条短信。” 南湾点了点头,“好,开车小心。” 盛薄言淡淡的看了一眼十米远处的南怀煜,而后转身走到他的车所停的位置。 打开车门,上车,启动,离开。 他在门诊楼下等了她四个小时,最后也没有问出那一句:你还好吗? …… “是你做的?” 这是南怀煜时隔半个月后,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清冷,没有一丝温度。 湾湾啊,这还只是开胃小菜而已……你晾了我这么多年,这一次,我会连本带利的拿回来。 削薄的唇划开一抹弧度,肆意轻佻,“如果我说,是呢?” 果然是他。 南湾看着脚下的地面,精致的眉眼冷淡到仿佛能匿出水来,缓缓的说,“也是,像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地痞流氓可能都看不上,也只有你这种人渣干得出来。” 叶君彦不会拿沈之媚的名声做赌注。 “别停,你继续骂,”南怀煜也不生气,唇角的弧度越发得邪魅,“你骂得越解气,我就越想上你。” 她喜欢陆离的时候,可没这么有味道…… 尤其是这副冷若冰霜的模样,他看得心痒痒。 这种恶劣的话,南湾就当没听见,慢慢抬起头,目光却不是看他,而是落在他身后的那一片漫漫夜色里。 嘲讽的意味极深,“你有时间做这些,还不如多费些心思掏空南承智的钱,让南氏只剩下一个华丽的空壳,你那么恨南承承智,却装孝顺装了这么久,应该还挺累的。” 论恶心她,没有人比他更有心得。 南怀煜眯着眼做出思考的模样,随后颇为赞同似的点了点头,“很有道理,我会考虑的。” 修长的手指把玩着车钥匙,慢条斯理的说,“风有些凉,你如果感冒了可不太好,我会很心疼,车里暖和,我们上车聊吧。” 南湾手臂环在胸前,冷冷的扫了一眼南怀煜身后的跑车,最后,视线终于落在那张阴柔邪魅的脸庞。 唇瓣轻启,“我、嫌、脏。” 每一个字都咬的很清楚。 “不脏,车是昨天新换的,副驾驶没人坐过,”南怀煜低低的笑,站直身体,“有监控在,我就算是想做点什么,也不会愚蠢到在这里做。” 一边说着,一边极为绅士的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挑了挑眉,示意南湾上车。 南湾站着没动,精致的五官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上你的车,那我才是真正的愚蠢。” 南怀煜手臂搭在车门上,双**错而站,左脚尖漫不经心的点着地面,姿态慵懒随性。 “关于慕瑾桓,关于慕氏,关于慕家,你可以不上来,但你一定会后悔。” 最后两句话,充斥着嚣张的笃定。 南湾就那么看着他,冷意顺着脚底往上爬,一寸一寸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僵持了十分钟之后,她坐进了副驾驶。 南湾怀煜在关上车门之前,俯身,凑到南湾耳边。 嗓音阴柔如同地狱使者,“湾湾啊,人不能有软肋,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呢……” ———— 车里开了暖气,但南湾的手脚依旧是冰凉的,她没有想到,最后沉不住气的人……是她。 “说吧。” 南怀煜手里捏着烟盒,烟盒在他掌心一圈一圈转动着。 想知道和她聊天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所以他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你很爱他?” 他问的很随意,南湾回答的更随意,“是挺爱的。” 南怀煜点了点头,似是很满意的样子,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很好,我会很省心。” “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吧,这么耗着,我会觉得你是在故弄玄虚。” 不仅多了一个弱点,还变得沉不住气了…… 南低低缓缓的笑了两声,慢条斯理地从西装外套里拿出一张长方形的纸,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转过头,开始进入正题,“这是慕瑾桓给余清露的空白支票,没有上限,他已经签过字了,我在上面写几个零,就能拿到多少钱。” 看到副驾驶的女人变了脸色,唇边的笑意便更加的明显。 “慕瑾桓是很有钱,但也没到富可敌国的地步,”另一只手用车钥匙指了指支票上填写金额的位置,不紧不慢的补充,“这么大的空间,我可以写很多很多的零。” 南湾放在大腿上的手慢慢收紧,手指攥着掌心。 医生是不允许留指甲的,所以她的骨节都开始泛着白色,她也感觉不到疼。 南怀煜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我会掏空慕氏,让慕家变成一个只剩华丽外表的空壳。” 把她刚刚对他说的话,用另一种形式还了回去。 “程世蓉最看重的,可不是她的儿子,而是慕氏集团,你好不容易让慕瑾桓和慕家人的关系近了一步,但是很遗憾,我会全部毁掉。” 似乎是说了太多的话,嗓子有些干,南怀煜从储物箱里拿出一瓶水,拧开喝了两口之后,才慢慢继续。 “当然,我没有那么贪心,不会卷走慕瑾桓所以的钱,会留一些给慕氏夫妇养老。” 俯身过去,将所有的呼吸喷洒在她优美修长的天鹅颈上,再靠近一厘米,他就能吻到这个女人。 这个……他想了十几年的女人。 狭长的眸里卷着肆意邪魅的笑,“你替代不了慕瑾桓父母的位置,他又会回到那个孤独的世界里,闭着城,锁着门,没人能蹋得进去一步。” 这一段话,他说的极慢,足足用了一分钟的时间。 钝刀缓而慢的插进皮肤,要比锋利的剑更加折磨人。 “南泽会不会苏醒我不知道,但至少最近这几天不会,他留下的人确实很不错,总是给我找麻烦,但嘉树住在南家,我想对他做点什么,也不是特别困难。” “对了,还有你的母亲,到时候慕氏一团乱麻,慕瑾桓应该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时时刻刻都让人保护她。” 阴柔的嗓音如鬼魅一般。 南湾看着车窗外绚烂夺目的霓虹灯,目光渐渐变得涣散,那些红红绿绿的灯光,在她眼前化成巨大的光晕,阻隔了周围的一切。 果然,人不能贪心。 她斩断身上的刺去拥抱他,她放下过去只想和他在一起,她开始爱他…… 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可是,这些都是上帝给她开得玩笑而已,许是不忍心看她沉迷于美好的梦境,所以才给她如此响亮的一巴掌,让她回到现实。 南怀煜只下了一刀,就戳中了她的命脉,让她动弹不得。 妈妈和嘉树是“南湾”这座用铜墙铁壁圈起来的身子底下,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 而南怀煜正是摸透了这一点,刀才会下得又准又狠,几乎让她窒息。 慕桓,把你拖进南家这个深不见底的地狱,我后悔了。 我……后悔了。 苍白的唇瓣张了张,试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你想要什么?” 嗓音嘶哑,仿佛是硬生生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 南怀煜温凉的手指挑起女人脖颈上的项链,似乎只是在单纯欣赏那颗精美的红宝石吊坠,淡淡的说了两个字,“离婚。” 很随意。 “慕瑾桓好像是真的对你动了心,应该没那么好甩,所以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和他离婚。” 正文 169.检查结果:妊娠三十六天, 病人姓名:南湾。 南怀煜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会答应,而且不会告诉慕瑾桓真正的原因,甚至连一个字都不会提。 至于为什么…… 理由让他很不高兴。 削薄的唇角勾起散漫慵懒的弧度,“我最近心情不错,所以三个月的时间从明天开始算,今晚就当是附赠。” 说完之后,往女人耳蜗里缓缓慢慢地吹了一口热气,阴邪如鬼魅。 南湾早就想到了南怀煜要的是什么,但当他真的把那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心脏好像忽然被一只手攥住,手指不断的收紧。 这一次,她觉得很疼。 在处于绝境的时候,有的人会歇斯底里,有的人会惶恐不安,而还有一些人,会比任时候都要平静。 南湾抬手推开南怀煜凑在耳边的脑袋,精致的眉眼之间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乐。 音调平稳无澜,“你先把支票给我。” 她的推在肩上的力道不大,甚至可以忽略,但南怀煜却很配合的往后仰。 靠在主驾驶的位置上,狭长的眸溢出漫不经心的笑,“在你心里,我有那么愚蠢吗?” 这样难得的筹码,自然是要握在手里,才有说话的权利。 南湾虚散的目光在他提成要求的那一刻,就已经恢复了焦点,看着车窗外络绎不绝的车流,没有任何情绪。 “我不相信畜生,支票在你手里多放一天,我都觉得很危险,”嗓音依旧很平和,“把支票给我,我会跟他离婚。” 她早该猜到的,余清露的父亲虽然是南承智的朋友,交情怎么样她不清楚,但已经搬去安城很多年了,至少这二十年里她没有见过。 余清露突然跟南怀煜混在一起,目的怎么可能单纯? “畜生……”南怀煜缓缓的咀嚼着这两个字,一分钟后,忽然笑出了声。 放下车窗,点了一支烟夹在指间,眯起眼眸,摇了摇头,音调拉的很长,“只有这么一句简单的话,我也不会相信,毕竟,你骗过我太多次了。” 这句话,是有言外之意的。 南湾微微低垂着头,碎发被风吹乱,几缕落在眼睛上,遮挡着眸里的情绪。 耳边是汽车鸣笛的噪声,路人大声说话声,建筑施工的噪声,还夹杂着‘呼呼’的风声,汇聚成城市纷乱复杂的声音。 这些都在脑子里缠绕成乱麻,一片混沌之间,却出现了一个清晰的身影。 起初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但渐渐开始有了细节,冷峻坚毅的五官里却透着温和。 南湾闭了闭眼,打散脑海里的影象。 指腹反复摩挲着婚戒,缓缓开口,“三个月内,如果我没有跟慕瑾桓离婚,就让我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夜之间失去一切,一切我所珍视的人和事。” 语速放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很清晰。 绝境之后,只剩荒凉。 抬起头,直直的看着主驾驶上的南怀煜,目光冰凉蚀骨,“这样可以吗?” 南怀煜似乎是觉得外面的声音很吵,不耐烦地把燃了一半的香烟扔到地面上,升起车窗。 唇角的弧度意味深长。 能发出这样的誓,看来是真的很爱他啊…… 他对慕氏集团没有兴趣,只要目的达到了,其他的都无所谓。 把西装外套口袋里的支票取出来,递到南湾面前的时候,却突然又收了回去。 眉头轻挑,补了最后一个条件,“手机保持畅通,我想见你的时候,不管你在哪儿,都得出现在我面前。” 南湾淡淡的应了一个字,“好。” 南怀煜低低的笑出声,慢条斯理的捻着那张空白支票,放在南湾的手里。 南湾盯着支票看了一分钟,然后撕碎。 手机‘嗡嗡’的震动声响起,南湾从包里拿出手机,南怀煜瞥到屏幕上的‘老公’后,在南湾推开车门下去之前将车门落了锁。 南湾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松了握在车门把手上的力,重新靠在车座上。 目光看着手机屏幕,慢慢划开了接通键,送到耳边。 慕瑾桓知道她要加班,所以算好时间给她打的电话,“到家了么?” 南湾好看的眉眼之间是温婉的笑意,嗓音软绵绵的,“还没有,今天很忙,我刚下班,站了好长时间,脚到现在还是酸的。” 又娇又软的语气,听在慕瑾桓耳里,心脏软了又软。 她很少有这样小女人撒娇的情态,偶尔来这么一下,杀伤力极大。 只分开了两天而已,他怎么觉得像两年那么久…… 他什么时候变得跟刚开始谈恋爱的毛头小子一样了? “这么招人疼,”关了电脑,修长的手指按着太阳穴,倦意散了一大半,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嗓音低沉有磁性,“想我了?” 车就停在路灯下,昏暗的光线穿过玻璃落进车内,安详寂静。 南湾低着头,掌心覆在脸颊上,倾泻的长发几乎挡住了她整张脸。 唇边的弧度很美好,“是啊,特别想。” 慕瑾桓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了女人精致温婉的脸蛋。 像是败给了她一般,缓缓的叹了口气,“这边的事情还没办好,我尽量三天后就回来。” 无奈又深沉。 “我在家里等你,”南湾将长发撩到脑后,抬起头,弯唇笑了笑,“好冷啊,我不跟你说了。” 她声音不太对,鼻音并不浓,但慕瑾桓还是准确的捕捉到了。 青城的天气不太好,这种季节很容易感冒。 “开车注意安全,到家了记得让周姨煮杯姜茶,睡前给我短信。” “嗯,我知道了。” …… 南怀煜眯着眼,眸里的暗涌海啸般翻滚着,表面却不动声色,漫不经心的问着,“我可从来都没见过你哭,有这么难过吗?” 南湾精致的五官清冷到了极致,目光看着车窗外的霓虹灯,眼角的湿润已经干涸,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和慕瑾桓通话的时候完全是两幅模样。 淡淡开口,“只要是人都会哭,你当然理解不了。” 南怀煜也不生气,闭上眼睛慵懒的靠着车座,手臂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缓而慢的交替敲打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意味不明。 打开了门锁,嗓音不再是刻意的阴柔邪魅,而是冷淡的,“我想你应该不喜欢我送你回去,现在你可以下车了。” 南湾拿起放在腿面上的包,推门,下车,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南怀煜看着那辆白色的宾利以极快的速度汇入车流,半分钟后,收回视线。 拿出西装裤口袋里的手机,两通未接来电都来自同一个人。 回拨,对方接通之后,他淡漠开口,“什么事?” 那声音太过冷淡,护士顿了顿,才礼貌的问道,“请问是白若书小姐的家属吗?” 声音是陌生的。 南怀煜黑眸视线瞬间凝聚,说了两个字,“我是。” “是这样的,白小姐九点五十分的时候被送到我们医院,目前正在急救室急救,我在她手机里只找到了你的号码,所以……” “哪家医院?”南怀煜打断护士的话,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黑眸里的寒意冷的吓人。 “额……是城南的惠民医院。” 南怀煜掐断电话并把手机丢在副驾驶上,启动车子,车速是这条道路最高允许行驶车速的两倍。 ———— 南湾到家的时候,周姨正在厨房煮姜茶,听到开门声有些诧异。 比先生说的时间早了二十分钟,所以她才刚开火,水都没有开。 小跑到玄关处,接过南湾的包和大衣,“太太,您在等一会儿,姜茶马上就好。” 南湾换好鞋后,淡淡的开口,“周姨你休息吧,不用煮了,我没感冒。” 周姨看着已经走到客厅的人,脸上有些为难,“可是先生说……” “我有点累,想先上楼休息,”南湾打断周姨的话,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的往上走。 周姨站在客厅里,很诧异。 以前太太说话的时候,话音都是柔柔的,即使是没有笑,整个人也是温婉宁静的。 是第一次这么冷淡的打断她的话。 愣了好几秒才应道,“哦哦,好的。” 南湾上楼洗了澡之后,给慕瑾桓和盛薄言各发了一条短信,看到发送成功,便关了机。 房间里黑暗一片,和落地窗外的夜色几乎融为一体。 他只走了两天,卧室里属于他的味道她几乎都闻不到了。 心脏那阵密密麻麻的疼越来越清晰,仿佛有成千上万只的蚂蚁在啃食,好像疼出了一个洞。 她以为,爱可以弥补生命中的遗憾和空缺,却没想到,制造出那些遗憾的源头,偏偏就是爱。 …… 南湾请了假,不需要上班。 跟昨天一样,她没有起床吃早餐,一直到中午的时候才下楼,午餐也只吃了半碗饭,然后又准备上楼继续睡觉。 除了胃口不太好之外,周姨看不出太太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平时太太喜欢的鱼汤,今天一口都没有尝。 吃饭之前,她刚把汤端出厨房,太太就蹙着眉说有点反胃,让她倒掉。 心里猜想太太是不是怀孕了,但又不能直接问,便用了一种委婉的方式。 在南湾楼梯上到一半的时候,开口,“太太,您的月事是不是快来了,去超市帮您买些红糖回来?” 周姨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其实她不记得太太的月事是什么时候,只是借这个话题试探而已。 闻言,南湾停下了脚步,心里咯噔一响。 她的生理期虽然不太规律,但每次提前或推迟的时间最长也只有一个礼拜。 可是,这个月已经推迟半个多月了…… 眼里的波动只维持了一秒,很快便恢复了正常,低声说,“不用了周姨,我月初的时候就完事了。” 说完,继续往楼上走。 听到南湾这么说,周姨有些失落,“那是我记错了……太太晚上您想吃什么?” 南湾脚步不停,淡淡答道,“清淡的就行。” 回到卧室关上门之后,南湾靠在门板上,掌心覆在小腹的位置。 眼眸低垂,若有所思的模样。 两个小时后,在客厅打扫卫生的周姨听到了下楼的脚步声,抬头,看到南湾已经换好了衣服,应该是准备出门。 南湾俯身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清淡的眉眼之间并没有异样,“周姨我有事出去一趟。” “那您回来吃晚餐吗?”周姨放下抹布,关心的问道。 南湾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抬头对周姨笑了笑,说道,“现在还早,我应该能在六点之前回来的。” “好的,那我提前准备,等您回来就可以直接吃。” 南湾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门。 ———— 天空昏沉沉的,乌云密布,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倾盆大雨泼下来,淹没整个城市。 盛薄言去临近的医院开研讨会,结束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半。 他昨晚没睡好,也不太喜欢这种应酬,所以拒绝了饭局,打算回公寓休息。 电梯到达一楼,他走出电梯,抬头的时候,看到了走廊尽头的南湾。 光线很暗,他却能准确的辨认出那抹身影。 她来这里干什么?还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 脚步不受控制,情不自禁的向她走去。 南湾低着头,那双黑色的皮鞋在她面前停了足足半分钟,她才醒过神,猛然将手里的单子藏到身后。 这个不自然的动作,反倒更说明了什么…… 盛薄言有一米八五的身高,南湾坐在长椅上,需要竭力昂起脑袋才能看着他的眼睛。 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嗓音有些沙哑无力,“盛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半分钟的时间,足够盛薄言看清楚单子上的主要信息。 检查结果:妊娠三十六天。 病人姓名:南湾。 一瞬间,心底的酸涩和疼痛并存。 “我来开会,”俊脸温和,俯身托着南湾的手臂,把她拉着站了起来,“这里是风口,怀孕的时候着凉了,会对宝宝不好。” 闻言,南湾唇边的弧度凝固,藏在身后的单子被捏成一团。 好一会儿,才喃喃苦笑,“被你看到了啊……” 她的模样不是要当母亲的喜悦,却也不是厌恶,而是……荒凉的绝望。 盛薄言眉头皱起,嗓音却依旧是温和的,“是你不想要,还是他不想要?” 他问完之后,空气里有了很长时间的沉默。 良久,南湾低头苦笑,掌心抚上平坦的小腹,声线极低,“他还不知道,但我也不准备告诉他。” 这样的回答,让盛薄言猜不透。 “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瞒着他,但三四个月的时候就会显怀,你也瞒不了多久。” 他们之间的感情出问题了么? 很奇怪,南湾似乎放松了下来,握着单子的手从背后收到身前,把被捏皱的单子展开。 目光落在她看了无数次的检查结果上。 明明心里满是荒凉,但脸上却是笑着的,“我打算跟他离婚了,所以……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突然,天空‘轰隆’一声惊雷,闪电划破天际,不到半分钟,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 南湾因为那声震耳欲聋的雷声踉跄了一步,盛薄言本能扶住她的手臂,等她站稳之后,绅士的退后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侧首看了看外面的雨,之后又转过头来看南湾。 眸色清隽,嗓音温润,“这雨不知道要下多久,暴雨天气开车很危险,我车技不好,又很惜命,一个人吃饭很无趣,所以不打算放你走。” 眉宇之间是少有的无赖,似乎没听到打雷之前南湾说的话。 南湾笑了笑,“我车技很好,也不惜命。” “附近有家餐厅,走五分钟就到了,味道很不错,”盛薄言停顿了片刻,温和的说,“就当是我帮你看病例的谢礼。” 南湾蹙眉,故作嫌弃,“哪有人要两次谢礼的。” 盛薄言索性无赖到底,“上次只吃了一半,不作数。” 他回到青城的那天,不知道她和慕瑾桓提前有约,蹭的那顿饭没有结尾。 南湾看着面前的人,无奈的嗤笑,妥协道,“好吧。” 从包里拿出手机给周姨打了电话,说不回家吃晚餐了,结束通话的时候,手机便耗完了最后一点电量,关了机。 盛薄言在她打电话的时候,去问医院里值班的护士借伞。 拥有一副帅气的皮囊总归是有好处的,护士红着脸把自己唯一的一把伞递了过去。 盛薄言礼貌的道谢,“谢谢,两个小时后给你送回来。” 护士低着头不敢看他,双手在身前绞成乱麻,“不客气。” 盛薄言转身的时候,站在门口那抹身影显得格外的纤瘦凄凉,像是有无穷无尽的荒凉压在她身上。 离婚…… 明明她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很平淡,没有任何停顿,他却听出了绝望和悲伤。 迈步走到门口,“可以走了。” 南回过神,低低的应了一声。 盛薄言撑开雨伞,迟疑了片刻,还是抬手揽住了南湾的肩,护着她往外走,“你看着路,别湿了脚。” 他没有靠的很近,是绅士的行为,所以没有让南湾觉得尴尬。 餐厅就在医院的斜对面,两人到的时候,南湾身上的衣服完好如初,而盛薄言却有些狼狈。 半个身子都是湿的。 盛薄言看着南湾愧疚的模样,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我是男人,没那么容易生病。” 拉开椅子,温柔的按着她坐下,“你先点菜,我去趟洗手间,吹一吹就干了。” “哦……好,”南湾磕磕盼盼的应着,像是在躲避什么,低下头去看桌面上的菜单。 在去洗手间之前,盛薄言让服务生先给南湾热一杯牛奶。 服务生热好牛奶之后,端着托盘往角落走去,却在半路上被人截走了。 对方是很有背景的世家公子,他得罪不起。 连忙开口解释,“这个是那边的客人点的,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再帮您热一杯。” 盛逸辰看着在角落靠窗位置坐着的南湾,心不在焉的拍了拍服务生的肩,“我不要,只是帮你送过去而已。” 说完,也不等服务生反应,就拿着玻璃杯朝南湾的方向走过去。 “救命恩人,这么巧啊。” 一道并不算是陌生的嗓音响在头顶。 南湾还未抬头,对方就在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并把牛奶杯推到她面前,还做了一个极为绅士的‘请喝’的手势。 “你应该在医院,”南湾收回了视线,目光无波无澜,继续看着菜单,“或者是学校。” 盛逸辰脑袋上还缠着纱布,但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颜值,反而更能吸引人的目光。 无所畏惧的耸了耸肩,极其淡定的说,“我逃课了啊。” 南医生跟盛医生一起来吃饭,是准备抛弃老男人了吗? 南湾没什么心情跟他胡扯,淡淡的说了声,“……哦。” 盛逸辰身体往前,趴在餐桌上,很真诚的说,“这家餐厅我经常来,什么菜好吃什么菜难以下咽都了如指掌,不如我帮你推荐?” 末了还对南湾抛了个媚眼。 南湾抬眸,看着对面五官青涩的大男孩。 盛同学以前看见她就跟看见了老鼠一样,恨不得一脚踩死,现在态度180度大转弯,真的很诡异。 “不用了,谢谢。” 盛逸辰抽走南湾手里的菜单,面带微笑的眨了眨眼,“不客气。” 然后招手叫来了服务生,也没有念出菜名,手指在菜单上指着,点完之后就催着服务生去后厨。 丝毫没有征求南湾的意思。 站了起来,弯腰对着南湾行了个九十度的大礼,“南医生,谢谢你不顾生命危险救了我,滴水之恩都得涌泉相报,所以这顿饭我用我爸的钱请你吃。” 南湾,“……” 盛逸辰直起身体,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好好享用。” 说完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继续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吹牛逼。 被盛同学这么一打岔,南湾的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 慕瑾桓回到北岸别墅的时候,周姨吓了一大跳,“先生,您不是明天的飞机吗?” “提前回来了,”慕瑾桓脱下被雨浸湿的大衣递给周姨,沉静的视线略过客厅,再扫至餐厅。 都没有他想看到的人,“湾湾呢?” 周姨一边挂着大衣,一边恭敬的应道,“太太出门了,还没有回来。” 慕瑾桓眉头皱起,掏出手机拨通南湾的号码,耳边响起的,是机械的女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 他没有耐心听完,直接掐断了电话。 这么大的雨,她去哪儿了…… 眸色依旧是沉静的,但眉间已经续起了担忧,“她几点出去的?” 周姨走到沙发前,答道,“下午两点多,本来说要回来吃晚饭的,但半个小时前又打电话说不回来吃了。” 半个小时前,时间很微妙。 正文 170.她贪心的想要再给自己多留一天的时间,后天,后天就放开他。 慕瑾桓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手机在他掌心一圈一圈的转动着,轻缓的动作,矜贵优雅而又讳莫如深。 五分钟后,把玩手机的动作戛然停止,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点动,拨通了刘安的电话。 嗓音淡漠,“二十分钟,我要知道南湾人在什么地方。” “好的慕总,我现在就去查,”正在吃晚饭的刘安连忙起身,捞过外套就往外走。 汤秘书咬着筷子尖,不明所以的问,“出什么事了?” 她这才刚回来,能不能好好吃顿饭了! 刘安打开门,走之前回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讨好的哄着,“慕太太又在搞事情,我得去把人给慕总找到,不能陪你吃饭了,明天补上好不好?” 二十分钟,他可能得坐火箭去办吧…… 汤秘书顿时了然,比了个‘OK’的手势,让他赶紧滚。 啧啧,慕总难道是要开虐小娇妻了? 手机刚震动一声,慕瑾桓就已经接起,薄唇轻启,“说吧。” 只有两个字,是失去耐心之前的平静。 “慕总,太太在爱丽丝餐厅吃饭,”刘安咽一口口水,狠狠的掐了一把大腿后,才小心翼翼的补充道,“和……和盛薄言在一起。” 外面是倾盆大雨,没有惊雷闪电,所别墅的隔音效果很好,所以听不到那些杂乱的雨声。 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周姨是第一次从这个男人身上感觉到让人惧怕的寒意,低着头站在一旁动都不敢动,尽量减慢呼吸的频率。 “把地址发过来。” 慕瑾桓眉目沉静,淡淡的吩咐,挂断电话之后,便捡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起身往外走。 他进门的时候没有换鞋,黑色皮鞋上还有雨渍,却依旧没有掩盖它的高级感,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令人战栗的声响。 周姨连忙把大衣取下,同雨伞一起递给他。 一直到车尾消失在视线里,周姨才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焦急和担心让她不停的在客厅里来回走动。 最近先生和太太的感情很好,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 盛薄言从洗手间回到座位上的时候,看到餐桌上燃着橘黄色火焰的高脚烛台,还有玫瑰花,足足愣了好几秒。 南湾扶着额,很尴尬的解释,“师兄,这是盛同学点的……” 珠光晚餐。 剩下的四个字她说不出口。 盛薄言恢复了平静,优雅的拉开椅子坐下,无奈的笑了笑,“他又逃课了?” 南湾没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盛逸辰的方向。 盛薄言回头,顺着她手指的角度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了缠着纱布冲着他痞笑的盛逸辰。 还举着手机晃了晃,看口型的意思是让他看自己的手机。 盛薄言转过头,拿出西装裤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未读短信,他点了进去。 内容很简短,只有六个字:灌醉她!拿下她! 淡定的退出短信界面,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招手叫来了服务生,“把这些都撤掉,我们重新点。” 服务生虽然很懵逼,但还是礼貌的颔首应道,“好的先生。” 不远处的盛逸辰看到服务生把玫瑰花和蜡烛都拿走之后,‘恨铁不成钢’似的摇着头。 半个小时后,换了一桌清淡的素菜。 盛薄言夹了些芹菜放在南湾的碗里,朗润笑着说,“尝尝吧,雨可能还得再下一会儿,吃完我送你回家。” “你车技不好,我可不敢让你送,”南湾手肘撑着桌面,淡淡的笑了笑。 她是真的没胃口,心情也好,味蕾也好,都不想吃。 但还是拿起了筷子,勉强吃了几口。 窗外的雨势变小,夜色很浓重,南湾眉眼之间的笑意慢慢减淡,低声开口叫他,“师兄。” “嗯?”盛薄言给她添了杯热茶,抬眼看着她的侧脸。 “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南湾转过头,唇角慢慢上扬,话音变得轻快俏皮,“不想有生命危险的话,就赶紧忘掉。” 这样偏僻的医院,还能遇到熟人,她也是挺意外的。 盛薄言想了想,靠在椅子上,不明所以的问,“你要我忘掉什么?” 怀孕的事,她不想其他人知道,尤其是慕瑾桓。 今天遇到她是凑巧,他也不是多嘴的人,所以自然不会乱说。 “非常好,”真是孺子可教也,南湾很满意的打了个响指,“你吃饱了吗,我有点困,想回去了。” 慕先生每天晚上都会给她打电话,她的手机关机了,也不知道慕先生有没有担心…… 盛薄言看了看窗外的雨势,把茶杯放在桌面上,“吃好了,你这个状态开车我也不放心,我送你。” 他说的很认真,手里捏着车钥匙慢慢的转动着,大有一副她不同意他就不会放她走的意思。 南湾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低头无奈的笑了笑,妥协道,“那就辛苦师兄了。” 结账的时候,南湾刚拿出钱包就被盛薄言阻止了,南湾不解的抬头去看他。 盛薄言拿出自己的卡递给服务生,笑着解释,“我开玩笑的,哪有师兄总让师妹请客的道理。” “你真的是……”南湾看着他喃喃自语。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这样装不懂装糊涂,跟霍亦寒有什么区别…… 结完账之后,两人并排往餐厅外走。 夜幕沉沉下,淅淅沥沥的雨声听在耳里,是初春所特有的舒适。 盛薄言从餐厅里出来的路上,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一直走到门口才想起来。 “伞落餐厅里了,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回去取。” 说完便转身,准备进去拿雨伞,却被南湾叫住,他回头问,“怎么了?” 南湾看着他,目光清澈淡凉,半分钟之后才慢慢开口,“师兄,我很感激你,但是……你别等我了。” 她的话太突然,几乎让稳重自持的盛薄言浑身僵在原地。 良久。 从那双干净又透明的眼睛里逃离,目光暗了下来,唇角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似自嘲,也似绵长的失落,“我回去取伞。” 感情里的时机很重要,他总是晚一步。 …… 南湾站在台阶上,低着头,目光毫无目的的落在积着雨水的地面。 一双黑色的皮鞋闯进视线,然后是笔挺的西装裤包裹着两条长腿,握着伞柄的大手,棱角分明的五官…… 他踏着夜色而来,沉沉的脚步声似乎就响在她的心脏上。 四目相接。 南湾的唇角开始扬起浅浅的笑意,连带着眼尾那颗美人痣都有了生机。 不等男人走近,南湾便抬步走下了台阶,把自己送进他怀里,抬手环住他精瘦的腰,鼻端是他所特有的淡淡薄荷味道,烟草味很浓重。 又在吃闷醋吗? 低声喃喃,“慕先生,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早上还说是明天的飞机…… 原来,用心是想念一个人,他就会真的出现在你眼前。 不是幻境,不是梦,她抱着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温软入怀,慕瑾桓本能的拥住她,沉静的目光扫过走出餐厅的盛薄言,没有多停留一秒。 嗓音又低又沉,“慕太太,你是在背着我爬墙么?” 他从北岸别墅开车到餐厅外只用了半个小时,同样的,他在车里也花了半个小时思考要不要进去。 却没有得出任何结果。 南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埋在男人胸膛前的脑袋昂起,模样很不高兴,“你竟然这么想我……” 她贪心的想要再给自己多留一天的时间,后天,后天就放开他。 周围一片夜色,细雨淋淋,她的眼睛里却像是跌入了几颗星辰,亮晶晶的。 慕瑾桓心里一动,把大伞向前倾斜,恰好可以挡住盛薄言的视线,又不会让雨淋到她。 低头,恶狠狠的在女人下巴上咬了一口,低哑着嗓音威胁,“回家再收拾你!” 餐厅外的盛薄言怔怔的站在原地,逼着自己把视线从那亲密相拥的两人身上收回,看着手上的雨伞。 唇边的弧度似嘲,也似讽。 她说的‘离婚’是迫于无奈吧,难怪她会那么难过…… 抬头的时候,眼里的苦涩隐藏的干干净净,不留一点蛛丝马迹,撑开雨伞,走向他们。 两把伞,两个世界。 慕瑾桓把黏在怀里的女人拉出怀抱,手臂揽着她的腰,并排而站。 冷峻的五官散发着成熟稳重的魅力,看着面前同样优秀的盛薄言,嗓音无波无澜的道,“多谢盛医生帮我照顾湾湾,改天一起吃顿饭另谢。” 搂着南湾的动作亲密无间,也是强势的宣告主权的姿态。 “有机会的,”盛薄言点头微笑,面庞温和,“我来对面的那家医院送资料,正好碰到过来送资料的南湾,雨来的太突然,餐厅里比较暖和,所以才一起吃的饭。” 短短几句话,就解释的很清楚。 慕瑾桓把在女人腰间的大手紧了紧,表面上是同样的风度翩翩,“确实,最近天气都不太好,暴雨说来就来。” 黑眸沉静莫测,平添了深沉的气息。 南湾懂了男人的意思,开口说道,“师兄你路上小心,我们先走了。” 盛薄言看着那张带着浅浅笑意的脸,扯了车唇角,那一抹牵强被很好的掩饰,“再见。” ———— 车里。 南湾侧首去看旁边的男人,故意笑盈盈的问着,“你在生气吗?” 从上车开始,他就没说过一句话,脸色也不太好。 慕瑾桓打着方向盘,面无表情,冷冷的开口,“慕太太再蠢一点,我就会被气死了。” 他紧赶慢赶的回到家,连人影都没见到就算了,她却跟盛薄言在一起。 “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气?”南湾笑了两声,慵懒的靠在车座上,右手无意识的摸着还什么都感觉不到的小腹,“就是恰好碰到的。” 她的肚子里,有了连着他和她的小生命,如果他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之前,他总说想要个孩子,无论男孩女孩,他都喜欢。 上帝真的很会玩弄人心啊…… 慕瑾桓打着方向盘,手腕上价值不菲的手表因为这样的动作露出袖口,除了短发有些潮湿之外,整个人依旧是矜贵的。 冷笑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说,“才五天不见,慕太太倒打一耙的功夫长进了不少。” 有多强的忍耐力才没有进去把人抓出来,他还小气? “我开玩笑的,别生气嘛,”南湾笑了笑,手探过去捏着男人的衣摆晃了晃。 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转了话题,开始问正事,“那位华裔医生请回来了吗?” 他白嫩的手指捏着黑色的西装外套,是很小女人的动作,慕瑾桓低头看了一秒,心脏软了一大半。 却依旧是一副扑克脸,淡淡的吐出两个字,“不说。” 见状,南湾把手收了回来,低低的‘哼’了一声。 比起恼怒,倒更小像是小女儿撒娇时的情态。 语气硬邦邦的说着,“哦,你和我嫂子造出了花边新闻我都还没生气呢,你还给我脸色看?” 也不知道是她无意间挑起了敏感话题,还是语气太生硬,话音落下之后,车里就安静了许久。 就像是一颗石子丢进深潭里,不仅没有声音,也没有激起一层水波。 沉默的时间久到她差点绷不住先求和。 “请回来了,现在住在慕氏旗下的酒店里,手术在一个星期后。” 慕瑾桓把车停好之后,不冷不热的说道。 闻言,南湾嘴角偷偷的上扬,在男人凑过来帮她解安全带的时候,快速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然后撤回到座位上做好,故作冷淡的道谢,“辛苦了,慕先生……唔。” 南湾的话音刚落,唇就被攫住,带着烟草味,带着她最熟悉的慕瑾桓的味道,紧紧包围过来。 慕瑾桓的吻势并不凶猛,反而是的温柔,大手扣着她的后脑勺,让她更加贴近。 她的唇很凉,他便不急于闯进去,一寸一寸的描绘着她的唇线,直到她的唇瓣被暖热,才撬开她的牙关。 极致缱绻的亲吻。 结束的时候,彼此的呼吸凌乱急促。 慕瑾桓稍稍撤了点距离,额头相抵,黑眸里的柔情仿佛要溢出来,嗓音沙哑炙热,“有想我么? 女人正卯足了劲小口呼吸着,杏眸里像是落入了几滴雨水,波光粼粼的。 这个时候的慕瑾桓,只是以为那是亲密之后的娇羞,从未想过,那双眼睛里的湿润,真的是眼泪。 南湾脸颊漾出轻轻浅浅的笑意,似真似假的回答。 “想啊,想到每天什么做不好,茶饭不思,连睡觉的时候摸到旁边没有人都会立刻惊醒,只想许个愿你就从美国飞回来,我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 她故意拉长了音调,听在慕瑾桓耳里妥妥的就是应付。 没了那些旖旎心思,嗤笑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回家。” …… 周姨看到夫妻俩有说有笑的进门,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先生,太太,你们回来了啊,”接过两人的包和外套,走到衣架旁挂好,“晚餐还需要等十分钟。” 她一直都很担心,做饭的时候心不在焉,比平时慢了许多。 南湾换好拖鞋,笑了笑,“不着急周姨,你慢慢做,慕桓要先上楼去洗澡。” 周姨点头,“好的好的,那我再多做一道汤。” 上楼之后,慕瑾桓去浴室洗澡,南湾给找了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坐在沙发上给沈之媚回了电话。 沈之媚正在许淑玉住的别墅里陪嘉树吃饭,也知道南湾没有在意前两天的新闻,随便聊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浴室里传出来,卧室不再是让人觉得烦闷的寂静。 南湾窝在沙发里,低头,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小腹。 半晌,才用掌心去触碰,心里作用太强烈,她似乎能感觉到肚子里面小小生命的存在。 慕瑾桓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还是那副模样。 在发什么呆…… 眉头不动声色的皱起,迈开长腿,走到沙发前,将搭在肩上的毛巾盖在女人的脑袋上。 南湾被吓了一跳,神智瞬间回笼,鼻息间全是他的味道。 眼前一片黑,她本能的想要拿走挡住视线的毛巾。 然而,她刚抬起胳膊,手腕就被男人捉住了,不解的开口说话,“你干什么,我看不到了。” 毛巾不是很大的那一种,慕瑾桓刚才只是随手一扔,恰好盖住了她半张脸,堪堪只露出她的嘴巴。 说话的时候,一张一合,像是有根羽毛挠在心尖,痒痒的。 眸色变深了许多,太阳穴突突的跳,俯身捧起女人的脸颊,在她唇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拿开盖子她脑袋上的毛巾,把人从沙发上拉了起来,嗓音低哑旖旎,“下楼陪我吃饭,嗯?” “好啊,”南湾笑了笑,从男人怀里挣了出来,“我在餐厅里其实也没怎么吃,回家就有点饿了。” 她的动作很自然,慕瑾桓也没多想,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走吧。” …… 餐厅里。 周姨把鱼汤端上桌,刚揭开盖子,南湾就捂着嘴跑进了洗手间,趴在洗手台前干呕。 她打开了水龙头,干呕的声音被‘哗啦啦’的水流声盖住。 周姨还愣在原地,慕瑾桓几乎是立刻反应,大步跨进洗手间。 正文 171.慕瑾桓,我们离婚吧。 慕瑾桓看着女人苍白的脸色,剑眉皱起,大手轻缓的顺着她的背,等她止住干呕之后,才开口说话,“上楼换衣服,我们去医院。” 南湾用清水漱了口,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干水渍,关掉水龙头,慢慢直起身体。 牵唇笑了笑,“没什么事,已经看过医生了,我就是最近肠胃不好,闻着腥味的东西觉得有点恶心。” 慕瑾桓眉间的‘川’字皱的更深,眸里的担心并未掩饰,嗓音微沉,“难受成这样还没事,怎么才算有事?” 他才走五天,她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了…… “我没那么娇贵,”南湾拉了拉男人的衣摆,抬头与他对视,“以前换季的时候都会有这么几天,不是什么大毛病。” 慕瑾桓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显然是不信。 “我自己就是医生,不会拿身体开玩笑的,”南湾耐心的劝说,看他还是不为所动,随后便竖起了三根手指,“我发誓,真的没有骗你。” 最后妥协的一方,是慕瑾桓。 揽着她的腰往洗手间外走,还是有些担心,“这几天都是这样?” 周姨已经把那盅鱼汤端回厨房了,餐厅里还残留有淡淡的味道,南湾虽然还是很不舒服,但她忍着没表现出来。 接过慕瑾桓递过来的茶,喝了两口,鼻息前的鱼腥味被茶香冲淡,脸色好了许多。 低声回答,“也不是,就今晚反应大了些。” 前两天虽然闻着荤腥味儿不太舒服,可也没刚才那样剧烈,不知道是心里作用在作祟,还是…… 在催着她打碎这场美梦。 慕瑾桓原本拿着筷子给南湾夹菜,听到她的话后,缓缓抬起眼眸。 似笑非笑的凝着女人的脸蛋,“我这才刚回来,你就变得虚弱了?” 南湾眨了眨眼,顺着他的话从善如流的回答,“嗯,可不是么,都怨你。” 慕瑾桓低声笑了笑,“不是说饿了?” 每一样蔬菜他都夹了一些,知道她碗里堆起小山之后,才不紧不慢的说,“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不吃光就不许睡觉。” 明明是在威胁,却偏偏裹着宠溺的意味。 南湾看着男人透着柔情的面庞,心脏那股疼痛在一寸一寸的往四周侵蚀,要不了命,却也无法消散。 这一次,她半个‘不’字都没说,温顺的拿起了筷子,低着头,开始吃饭。 慕瑾桓有些意外,黑眸凝着女人巴掌大的小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半晌,南湾抬头对上男人深眸的眸,不明所以的问,“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说话的同时,左手不自然的摸着下巴,像以为他一直盯着她看,是因为哪里沾了米粒还是什么其她的。 “没什么,”慕瑾桓收回视线,面色沉静,没有任何异样,“吃饭。” …… 晚饭过后,慕瑾桓在书房回复紧要的邮件,南湾洗完澡之后,靠在床头拨通了许墨一的电话。 许墨一走出电梯,揉着酸疼酸疼的后脖子,累到就地给她一张床她能睡上一万年。 包里的手机震动,她看了一眼屏幕,接起,“姐,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往日轻盈好听的声音,此刻有气无力。 南湾顿了顿,才问道,“明天事情多吗?” “还好,跟我爸一起去见几个客户,完事了就回家,我已经连续半个月每天只睡五个小时,再不休息可能会猝死。” 许墨一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进了许氏,面对的不再是铅笔水彩,而是那些让她头疼的数字,还有她所占的职位跳不掉的饭局应酬。 “那你忙完来趟北岸别墅,把巴顿带到你家,你帮我照顾一段时间,好不好?” 许墨一停下脚步,觉得奇怪,“为什么?” 大金毛在男神家里待了这么久不是挺好的吗? 南湾把手里的书合起,掀开被子,坐在床边,在站起身之前。 淡淡的说,“行就行,不行就不行,问那么多干什么?” 许墨一嘴角抽了抽,“……” 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南湾倒了杯水,喝下几口润嗓,重新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 不紧不慢的说道,“上次你醉死在夜魅,是谁去把你拖出来的?半年前你把别人的车撞了,是谁去给你送钱的?” 停了半秒,又继续。 “你为了霍亦寒要死要活的时候,是谁陪你喝酒的?你在学校里闯祸了,是谁给你善后的?” “行了行了!姐你别说了!”许墨一抓狂般的挠了挠头皮。 谁年轻的时候没二逼过。 姐姐你为了屁大点的事,现在把那些拿出来臊我的脸,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南湾看着落地窗外无边的夜色,眉眼之间的淡淡的,没有过多的情绪,“你来不来?” 听听这大爷的语气! 许墨一深呼吸,冷静,再深呼吸,才憋出了一个字,“……来。” 来接她的人还没到,挂了电话之后,她便站在公司门口等着。 晚上十点钟,这座城市依旧车水马龙,雷阵雨之后的温度有些凉。 暴雨刚停,空气里都是清醒的干净气息。 一阵风刮过,许墨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拢了拢手臂,探着脑袋往路口张望着。 司机偷偷瞄了一眼后视镜,小心翼翼的问道,“霍总,要我下去请许小姐过来吗?” 霍亦寒看着那抹抱着手臂,站在冷风里纤瘦单薄的身影,目光深邃绵长。 她剪了短发,一身职场装扮,加班的员工跟她打招呼,她也是礼貌的点头微笑。 褪去了张扬和青涩,浑身上下都透着成熟的气息。 仿佛,已经跟过去的时光告别了。 没有得到准许,司机也不敢轻举妄动,安静的坐在驾驶位。 约莫五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帕加.尼停在许氏办公大楼前,距离不算远,但光线很弱,司机只能看个大概。 从帕加.尼下来的那个男人,走到许小姐面前,说了些什么之后,笑着抬手揉了揉许小姐的脑袋,举止亲昵宠溺。 随后,那男人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西装给许小姐披上,护着许小姐上了车,离去。 那辆黑色帕加.尼汇入车流,消失在视线。 司机再一次看向后视镜,坐在后座的老板面无表情,仿佛是压抑着什么,但又好像只是酒后的不适。 只一眼,他便不敢再看。 霍亦寒收回视线,眼眸微垂,情绪藏得滴水不漏,淡淡的说了两个字,“开车。” 大脑渐渐被酒精麻痹,那些被他忽视的过往,在这一刻全部涌了出来,撕扯着他的心脏。 “霍亦寒,你喜欢长发还是短发?我就是随便问问,毕竟你也是个男人,代表了大多数男性的眼光,没有别的意思啊!” “霍亦寒,你以后想娶个什么样的老婆?我这么漂亮,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我吗?啊哈哈哈哈考虑也没有用,我看不上你!” “霍亦寒,你喜欢她们什么啊?表面娇滴滴背后母夜叉,眼光差成这样,是不是应该去医院看个医生了?” …… 南湾放下手机后,手臂突然被一股大力拽住,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整个人都倒进了身后柔软的被褥里,下一秒淡淡的薄荷气息便压了下来。 头晕目眩的感觉还未消退,唇就被男人含住,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 男人的身体太过沉重,她说不了话,只能手脚并用剧烈的挣扎着。 许是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慕瑾桓顿了一秒,便撤离了唇舌,拉开距离,看着呼吸不顺面颊潮红的女人。 即使是在以前,她如果不愿意,也不会明着拒绝。 她不太对劲…… 南湾的手还抵在男人的肩上,是明显的推拒。 他皱着眉,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直接穿过皮囊看透她最真实的想法。 不自然的移开视线,“我……我不太舒服。” 慕瑾桓面色沉静,黑眸绞着一股不明的情绪,凝了她半分钟后,翻身而下。 拉开被褥盖在女人身上,手臂揽着她的肩,嗓音低沉的问,“哪里不舒服?” 卧室里留了一盏小小的壁灯,光线柔和,男人五官的冷峻感比平日里淡一些。 天气已经慢慢暖和起来了,但卧室里依然开着暖气,南湾体寒,被他揽在怀里,能清晰的感觉到属于他的温度。 抿了抿唇,低声回答,“生理期前,浑身都不舒服。” 闻言,慕瑾桓的黑眸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恢复平静。 上身靠在床头,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女人肩头缓缓摩挲着,俊脸沉静,更添了几分讳莫如深的气息。 淡淡陈述,“你的生理期,应该是在月初。” 南湾浑身一僵,连带着心跳都停了一拍。 几秒钟后,昂起脑袋看着他,弯唇浅笑,“推迟太了太长时间,所以这次才更难受啊,你体谅体谅我呗?” 视线相接,慕瑾桓在那双笑意浅浅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异样。 “很难受?” 南湾点头。 慕瑾桓低头,在她唇边吻了吻,嗓音又低又沉,“那我做点什么,你才能舒服点?” 南湾闭上眼睛,更深的依偎进男人的怀抱,低声喃喃,“什么都不用做,抱抱就好了。” 听到她的话,慕瑾桓的眸里溢出了几缕笑意,伸手关了灯,躺进被褥里。 手臂收紧,薄唇贴在她耳边,缓缓的问,“你都瞒了我些什么?” 漆黑的环境下,人的感官会敏锐很多。 男人滚烫的呼吸落进耳蜗,很痒,南湾忍不住笑出了声。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明天的天气很好,雨后的晴天晚上应该有星星,我们去青城最贵的锦天餐厅吃饭吧,我请客。” “最贵的……”慕瑾桓低低的笑,把人重新捞了回来,“慕太太,你有钱吗?” 他没有再刻意把热气吹进脖子,南湾也就没有往后缩,环住男人的腰,想要把自己融进他怀里。 嗓音轻轻浅浅,“有的有的,都是我用劳动换来的,你安心吃。” “那我下班去医院接你?” 南湾很不高兴的反问,“不然呢?我要走着去吗?” 慕瑾桓嗤笑了一声,嗓音宠溺又无奈,“这是哪里来的脾气?” “睡觉,困了。” 硬邦邦的语气,但偏偏让人觉得很可爱。 慕瑾桓失笑,片刻之后,在她额头上印了一枚晚安吻,拢起被褥,“睡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男人的呼吸频率平稳。 南湾睁依旧是清醒的,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今晚没有月亮,卧室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越贪恋,就越舍不得。 所以,南湾,明天晚上你就得放开他。 ———— 早上六点钟的时候,南湾就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许是早已适应了她的存在,又或者是舟车劳累太过疲倦,慕瑾桓依旧是睡着的状态。 天际泛白,卧室里有了微弱的光亮。 他睡着的时候,五官比平时要温和许多,南湾站在床边看了许久,才走出主卧,去了侧卧的浴室梳洗。 眼底的黑眼圈很浓,她不得不用化妆品把脸上的倦意盖住。 周姨也是刚起床,看到这么早就下楼的南湾很是惊讶,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很开心,“太太,您要亲手给先生做早餐吗?” 虽然次数很少很少,但她记得。 “是啊,”南湾穿过餐厅,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食材,“周姨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周姨站在一旁,低声说着,“我睡好了,在旁边陪您说说话。” 南湾笑笑,点了点头。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周姨并不插手早餐,只是在旁边帮着递递盘子什么的。 早餐做好之后,南湾准备上楼去叫慕先生起床。 楼梯上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和周姨说,“对了周姨,我妹妹今天会过来接巴顿,你到时候给她开个门。” “咦?”周姨不解,狗是通人性的,毕竟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很舍不得,“要把巴顿送走吗?” 南湾淡淡的笑了笑,“不算是,就陪她几天。” 这个家,她来的时候,就只带了巴顿,也不用收拾什么…… 周姨放下心来,应道,“哦哦,好的。” ———— 慕瑾桓是猛然惊醒的,睁开眼睛后怀里空荡荡的,他想都没想就掀开被子下了床。 南湾的手刚握上门把手,卧室的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抬头正对上男人的视线,那双黑眸里还留有半分清晨初醒的混沌。 弯唇笑了笑,“你醒了啊,怎么没穿拖鞋?” 慕瑾桓凝着女人笑意温婉的脸蛋,良久,才低头看了一眼直接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双脚。 淡淡的说,“忘了。” 这话南湾当然不会信,但也没说什么,他站在门口没动,她便把门板往开推了一些,从旁边的位置走进卧室。 拿了他的拖鞋放在他脚边,直起身体,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走到衣柜前帮他拿衣服。 “我没去哪儿,下楼给你做早餐了。” 慕瑾桓穿上拖鞋,走了过去,从后面抱住南湾,下巴搁在她肩头。 嗓音是初醒所特有的沙哑,“怎么不叫醒我?” “你倒时差,昨晚睡得晚,我那么早叫你干什么?” 南湾的身子被男人环着腰转了个方向,她似乎知道他要干什么,在他亲下来之前,就用手推着他往浴室里走,动作很自然。 笑着催促道,“好了好了,你快一点,不然我上班要迟到了。” 慕瑾桓怎么会真的如她所愿,把人重新抓进怀里,抬起她的下巴,低头,结结实实的来了个深吻。 末了,还在她下巴处轻咬了一口,“我开车送你,不会晚。” ———— 慕瑾桓说到做到,即使在家里耽误了些时间,也没让南湾迟到。 公司里有太多的事情等着他解决,到医院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的厮磨。 只是在南湾走出两步后,又把人拉回了怀抱,旁若无人的在她唇边吻了一下。 黑眸里的宠溺和柔情浓郁的化不开,嗓音低沉温和,“中午没时间过来陪你吃饭,你自己别忙了。” 南湾低头,红着脸应着,“我知道了,你赶紧去公司吧。” 经过的路人都是长着眼睛的,慕氏总裁亲自送慕太太上班,感情和爱意都在眼神里,谣言不攻自破。 沈之媚请了长假,安排之前负责南泽的主治医生,和她从美国请回来的华裔医生赵绍年见面,地点就在医院对面的咖啡厅。 南湾因为要上班,只是抽时间匆匆过去了一趟。 赵绍年,五十岁的年纪,带着眼镜,有些白头发,是很温和的性子。 当沈之媚问他有几成把握的时候,他这么回答,“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医生,敢说自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把人治好。” 都是同行,自然是明白的。 桌面下,沈之媚放在腿面上的手被南湾握住,她侧首去看南湾,彼此的眼睛里都是平和的。 相视一笑。 转过头,看着赵绍年,温婉大方的说,“那……我丈夫就拜托赵医生了。” 赵绍年沉稳的点头,“只要是我的病人,我都会尽全力。” 会面结束后,南湾把沈之媚送到停车场,在她上车之前,对她说,“三哥手术的时候,我会陪你。” 沈之媚心情不错,回头睨了她一眼,“那当然,你以为我会放过你?想得美!” 南湾笑了笑,“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上班了。” “知道了。” ———— 南湾准时下班,只等了十分钟慕瑾桓的车就到了。 锦天餐厅只在晚上营业,餐厅在三十七层高楼的最顶楼,除了地板,其他都是玻璃。 出名是因为餐厅的老板和妻子的爱情故事。 一见钟情,却敌不过命运,妻子癌症去世,丈夫便开了这样一家能看到漫天星辰的餐厅。 南湾是提前两天定的位置,所以视角和灯光都极好,仿佛伸手就能抓到一颗星星。 最后一道甜点上完之后,南湾只尝了一口。 慕瑾桓不喜欢甜食,喝着红酒,看她放下勺子,便问道,“吃饱了?” “嗯,饱了,”南湾喝了两口杯子里的白水之后,擦了擦嘴角。 从包里拿出墨色的小锦盒,里面是她过生日那晚他送的红豆吊坠的项链,然后取下无名指上的婚戒,同时放在慕瑾桓面前。 最后,再拿出那份已经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也递了过去。 “慕瑾桓,我们离婚吧。” 正文 172.你只是我在绝境时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而已。 “啪!” 高脚杯摔碎的声音很刺耳,暗红色的液体肆意流淌着,和白色的地板形成了极其强烈的视觉对比。 周围用餐的客人闻声看向两人所在的位置,只是隔了屏风,看不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餐厅的服务生动作很快,地板上的碎片和酒渍打扫干净,然后换上新的酒杯,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 慕瑾桓的手还停在空气里,黑眸最深处仿佛卷着能摧毁一切的狂风骤雨,但最表层却依旧是平静的。 目光一次滑过桌面上的那张A4纸,婚戒,墨色锦盒…… 最后上移,停在女人温婉微笑着的脸庞。 似乎是没听到她的话,收回僵在空气里的手,优雅的整理着袖口。 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如果吃饱了,就回家。” “我说,”南湾依旧笑着,“我们离……” “给你机会就把话给我收回去!” 慕瑾桓在她把那两个字说出口之前就截断了她的话,沉在眸里的暗色和戾气在这一刻全部都涌了出来。 骨节泛着白色,仿佛下一秒就会捏碎服务生刚换上的酒杯。 那样浸着万年寒冰的视线,南湾丝毫没有躲闪,“你应该明白,我既然说了,就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离婚啊’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太过突然,那一瞬间慕瑾桓的大脑几乎是死机状态。 十分钟后,他的理智才回归,黑眸里的暗涌往深处藏了一层,棱角分明的五官淡漠沉静,“理由?” 只是两个字,就足以让人战栗。 “慕瑾桓,你只是我在绝境时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而已,”南湾轻轻浅浅的笑,移开视线,不再看着他。 他要的理由,她可以说出很多很多。 “现在我有了更好的选择,所以不想再继续这段让我反感的婚姻了。” 餐厅里的暖气很足,但周围却充斥着能吞噬一切的寒意。 “救命稻草,更好的选择,反感……”慕瑾桓反复咀嚼着这些词,黑眸里凛冽着不声不响的寒芒,死死的盯着女人笑意浅浅的眉眼。 削薄的唇冷意扩散,“说说看,什么叫做‘更好的选择’?” “这个不重要,毕竟还没有办手续,”南湾看着离她最近的那颗星星,闲适又慵懒,“目前我不会给你戴绿帽子。” 慕瑾桓敛眸,低低缓缓的笑,嗓音讥诮的意味极重,“盛薄言么?” 南湾没有否认,也没有直接承认,放在腿面上的手习惯性的去摸无名指,还未触摸到皮肤,就恍然惊觉到了什么。 右手在空气里僵了一秒,随后自然的抬起,漫不经心的疏离着肩侧的长发。 “你拿到了奶奶的房子,我也躲掉了苏家,这段互惠互利的婚姻是从你开始的,所以我说来结束很公平。” “我这段时间吃你的住你的,借着你给的身份过得很自在,所以也不好意思分你的财产,”南湾把离婚协议换了个方向,让他更方便看到上面的文字。 抬眼的瞬间,眼尾就漾出了魅惑的笑意。 “但是,如果慕先生觉得睡了我这么久不太好意思,良心过不去非要给我分手费,我当然也是会收的,毕竟我很穷。” 慕瑾桓很耐心的听完,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敲打着桌面。 深潭里的阴桀仿佛是已经散去了,似乎对面坐着的不是和他有过最亲密关系的女人,而是商场上的谈判者,“成年人的世界,从来都没有‘公平’这两个字。” 南湾思考了片刻,点头说道,“你要是觉得被甩很没面子,那换你提也行,我不介意。” 餐厅是不允许抽烟的,但慕瑾桓优雅淡然的点了一根烟,青白的烟雾弥漫,整个人更加的深沉。 外面的服务生闻到了烟味,但没有一个人敢走进屏风阻止,只能一桌一桌的赔礼道歉。 慕瑾桓扯松了领带,眼神沉稳淡漠,“想要结束的理由是什么?” 昨晚还抱着他不撒手的女人,今晚却说要离婚。 “这些还不够吗?”南湾摇头轻叹,“其实我早就想离了,只不过,得借你的手帮我哥把医生请回来,所以才忍到了现在。” 从心脏骤疼,到眉眼之间毫无破绽的笑意,她表现的十分自然。 慕瑾桓的视线从始至终都聚焦在那张媚态横生的脸上,黑眸极其深邃。 吸了了一口香烟,缓缓吐出烟雾,“所以,这段时间你都是装的。” 南湾点头,是同意他说的话的意思。 弯唇笑了笑,“如果我让你产生了一种‘我爱上你’的错觉,那我说声抱歉,可能是我演技太好了,毕竟就连陆离都说我很有天赋。” 她说完之后,空气里有了许久的沉默。 目光直接对视,谁都没有率先移开视线。 慕瑾桓捻灭烟蒂,拿过桌面上那枚婚戒捏在指尖把玩着,慢条斯理的问,“很想离婚?” 南湾似乎是已经不耐烦了,声音有些冷淡,“同样的话重复一次都是多余,我不耽误你,你也别耽误我。” “你以为,这婚是你想离就能离的?” 南湾不以为意的耸了耸肩,“所以世界上才会有律师这个行业啊。” 慕瑾桓收回视线,嘴角勾起一抹惠深莫测的笑意,“我等着你的律师函。” 意思很明显。 南湾也不在意,脸上没有太大的波动,“我知道你最近挺忙的,方便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办手续不会浪费你很多时间的。” 站起了身,看着他微微一笑,音调温软,“再见,慕先生。” ———— 被一通电话从饭局叫到锦天餐厅的霍亦寒心情很糟糕,拉开椅子的动作很不优雅,反而还有些粗鲁。 眸光掠过桌面上已经见了底的Domaine?Leroy,“搞什么?” 这么牛逼的酒都已经喝光了,只是叫他来闻个味道? 随手把车钥匙扔在桌面上,嗓音很不悦,“你知道老子今晚要签的合同值多少钱么?” 慕瑾桓黑眸微敛,慢条斯理的摇晃着手里的高脚杯,暗红色的液体散发出一阵阵香浓的酒香。 淡淡的说,“她要跟我离婚。” 霍亦寒顿了一秒,才看向他,再看了看见底的红酒瓶,所以慕总是在……买醉? 难以置信的问道,“你真把南泽媳妇给睡了?” 否则这日子过得好好的,南湾怎么可能跟他闹这一出。 酒精发酵,头有些疼,慕瑾桓皱着眉,薄唇吐出两个字,“滚蛋!” 霍亦寒也就那么随口一说,这么多年的朋友,对方的性子多少都能摸透。 沈之媚不只是南泽的老婆,还是南湾最好的朋友,即使抛开他是不是真的爱上南湾这事不谈,他都不可能混蛋到那个地步。 “那……是因为盛薄言回来了,她比来比去还是觉得师兄更好,所以想抛弃你另结新欢?” 也不对啊,南湾如果跟盛薄言看对眼了,早就在一起呢,能落刚到青城的慕瑾桓手里? 显然也说不通。 慕瑾桓把酒杯放在桌面上,修长的手指慢慢按着太阳穴,目光落在那一片漫无边际的夜空里。 嗓音波澜不惊,“不是。” 霍亦寒招手叫来服务生,点了瓶这里最贵的酒,末了指了指对面的男人,“慕总结账。” 服务生礼貌的颔首,“好的,霍先生。” 霍亦寒品着红酒,等了十分钟,也没等来慕瑾桓半个字,失去了耐心。 语气不善,“南湾是我老婆吗?我他妈如果能猜到她在闹什么幺蛾子,你不觉得有问题?” 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慕瑾桓低着眸,一整天超负荷的工作本就让他很疲倦,在酒精的刺激下,胃开始一抽一抽的疼。 缓缓的说了两个名字,“南怀煜,余清露。” “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两个人,”霍亦寒的一双桃花眼眯起,虽然诧异,但又觉得很可笑,“联合搞事情?” 余清露虽然没有去找他,但职位一直都给他留着的,原来,是跟南怀煜搅在一起了……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慕瑾桓抬手把领带扯的更松,解开了衬衣领口的两颗扣子,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些。 嗓音淡漠,“但是我查都不用查,就知道肯定是他们。” 别人威胁不到她。 霍亦寒也不想知道那两人是怎么勾搭在一起的,翘起二郎腿,慢慢说道,“南氏你虽然一口吞不下,但多嚼两口也就咽下了,至于清露,我没有发言权。” 一厢情愿算不上情债,但余清露未婚夫死前把人托付给他,他就是有责任的,却是很为难。 人命,是还不清的,只能尽可能的补偿。 十二点多,餐厅里的客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 慕瑾桓又点了根烟,尼古丁可以让他忽略胃疼,黑眸一片暗色,却没有半点波澜。 嗓音淡淡的陈述,“南怀煜现在握着南氏,而南氏是湾湾母亲的家族产业,有南泽一半的心血,要想对付南怀煜,就要从南氏下手。” 霍亦寒嗤笑了一声。 他算是明白了,慕总考虑所有事情,都是以会不会伤害到慕太太为基础的。 南氏内部很复杂,牵一发动全身,还有,南氏和许氏唇齿相依,只要一方倒了,另一方就活不了多久。 许墨一…… 这个名字出现在大脑里的时候,霍亦寒的心情突然变得很烦躁。 仰头,喉结滚动,将杯子里的红酒喝尽。 “你都没有周全的办法,我能有?” 慕瑾桓给自己添了杯酒,嗓音沉静淡漠,“没指望你有。” 霍亦寒,“……” 所以,只是单纯的找个喝酒的伴,就耽误老子谈合作? ———— 南湾打车回到自己以前住的公寓,太久没人住,打开门的时候,一股潮湿的味道窜进鼻息,让人很不舒服。 开了灯,眼前的模样既熟悉,又陌生。 在玄关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进去,虽然会冷,但也只能打开窗户通通风。 洗澡,吹头发,更换床单被罩。 躺在床上的时候,掌心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出现他在这里的一幕一幕。 就像,他就在身边一样。 昨晚整夜未眠,她不能再那样了,她有了孩子,要好好吃饭,每天都要按时睡觉,偶尔……想想他就好。 半梦半醒的时候,枕头下的手机枕头,南湾猛地惊醒,坐起身,没有关灯,光亮让她没有那么恐惧。 缓了好几秒,才拿过手机,屏幕上的一串号码,她很熟悉。 是南怀煜。 接起。 “在哪儿?” 南湾挠了挠头发,身体往后靠在床头,淡淡开口,“你不睡觉,我也不睡的吗?” 【手机保持畅通,我想见你的时候,不管你在哪儿,都得出现在我面前。】 三十六楼的总裁办公室里,只开着一盏台灯,南怀煜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繁华的不夜城。 电话那端的嗓音很沙哑,知道自己是吵醒她了,所以放缓了语气,“不是要你来见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南湾被吵醒的时候脾气向来不怎么好,秀眉紧蹙,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你已经听到了,可以挂了么?” 多听一秒钟,她都觉得恶心。 “湾湾,”南怀煜叫她的名字,垂着首,嗓音阴柔如鬼魅,“你知道……我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动手吗?” 还能为什么? “你在地狱里待着,就见不得别人比你先一步爬出去,”南湾冷笑,“发现慕桓治愈了我,就想把我重新拖回去。” 人心就是这样,自己被困在地狱里,看到有人出去了,不是想着自己也要出去,而是会抓着对方的脚。 下来吧,下来吧…… 女人清淡的嗓音通过电流响在耳边,南怀煜勾唇,低低缓缓的笑,“你果然很了解我。” 南湾低着头,长发散落,掌心覆在脸颊上,话音冷淡,“但是很可惜,我已经出来了,你自己待着吧。” 如果没有办公桌上亮着那盏台灯,南怀煜几乎可以和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 好一会儿,他才说,“睡吧。” 南湾面无表情的掐断了电话,重新躺进被褥里。 然而,她闭上眼睛还没有半个小时,外面就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凌晨两点,除了南怀煜,还能是谁? 南湾拉起被褥盖住脑袋,没有准备去开门的想法,但是敲门声一下比一下重,一点也不在乎会影响到周围的住户。 也是,那种人渣怎么可能关心别人。 再等几分钟估计就会有人报警了,南湾没有办法,只能去开门。 “南怀煜你是不是……” 刚打开门,她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沉重的身体就倒在她肩上,好在对方没有把身体的重量完全压给她,她往后踉跄了两步就稳住了身体。 浓烈的酒精味道窜进鼻息,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薄荷清香。 是她熟悉的味道。 与其说是靠着她,不如说是抱着她,男人滚烫的呼吸就落在耳边,南湾僵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想要推开他。 但酒后的男人岂是她能推动的。 “霍亦寒,你有病吗?” 霍亦寒眯着眼,用手指掏了掏耳朵,不紧不慢的解释,“慕桓喝醉了,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我觉得烦。” “你可以送他回家。” 看着南湾冷淡的目光,霍亦寒耸了耸肩,面不改色的说,“我没去过他家,不知道路怎么走。” “这种话很拉低你的智商,”南湾冷冷的说。 被男人勒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很害怕伤到孩子,推不开,只能狠心一口咬住他的肩。 耳边响起男人的闷哼声,不仅没有松开她,反而被抱的更紧。 南湾失去了耐心,嗓音极其冷淡,“慕瑾桓,你给我松开,我知道你没醉。” 霍亦寒伸出一根手指在南湾眼前摇了摇,“你跟他吃散伙饭开的那瓶酒,我去的时候已经见底了,后来我又要了一瓶,他喝了一大半。” 顺势把两人往里推了一把,关上门之前,说了这么一句,“你们还没离婚,你有义务照顾慕桓。” …… 他是真的喝醉了。 南湾把人拖进房间的时候,额头起了一层汗珠。 往日沉静淡漠的脸庞现在是不正常的红,眉头皱的极深,似乎是很不舒服的模样。 南湾坐在床边,手无意识的探了过去,却在即将触碰到男人的脸的时候猛然醒悟过来。 收回视线,站起身就想出去,可是下一秒手腕就被扣住,在她反应之前,整个人都被带上了床。 南湾被吓了一跳,双手抵在男人的胸膛上,呼吸变得很急促。 声音却极其冷淡,“慕瑾桓,大家都是成年人,你玩儿这一套有意思吗?” 就知道他是装的! 慕瑾桓睁开眼睛,黑眸里的都是酒精的热度,没有翻身压住她,只是扣着她腰肢不让她动。 目光凝着女人的脸蛋,深邃并蓄着笑意,嗓音低沉沙哑,“湾湾,你这次撒的谎,很拙略。” 听到他说的话,南湾有一秒钟的僵硬,但很快就恢复正常,看不出一丝端倪。 掰着男人扣在腰上的手,淡淡说,“你喜欢这里我就让给你,你不走我就我走。” 正文 173.半夜不睡觉瞎折腾什么,亲亲抱抱啪啪啪不好吗? 慕瑾桓低声笑了笑,手臂收紧,将人完全带进怀里,嗅着女人的清香。 含糊不清的说,“你不能走……我喝醉了……你得照顾我……” 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耍无赖。 南湾想了想,也不再挣扎,放低了声音,“那你松开,我去给拿毛巾给你擦脸。” 慕瑾桓醉得不清,听到她这么说,竟然真的松了手上的力道,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似乎就睡着了。 呼吸虽然很重,但是很平稳。 南湾凝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安静的躺在他身边,等他睡得更深一些才轻轻拿开搭在腰上的手臂。 给他盖好被子之后,走出了卧室, 南湾在隔壁的房间换了衣服,坐在沙发上拨通了刘安的电话。 凌晨两点多钟,正是好眠的时候,刘安走出家门都还处于懵逼状态。 他就不懂了,半夜不睡觉瞎折腾什么? 亲亲抱抱啪啪啪不好吗? 晚上开车不太安全,刘安又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困得厉害,所以到达南湾住的地方比正常时间要晚了十五分钟。 南湾拿上外套和包,换好鞋之后才走到玄关给刘安开门。 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眼底的疲倦却很浓,回头指向慕瑾桓睡着的房间,开口说道,“辛苦你了,他喝了很多酒,在房间里睡觉。” 刘安看到已经穿戴好的南湾,更加懵逼了,“太太,您这是?” “我去附近的酒店睡,”南湾从他身侧走出门,声音极淡,“等明天他醒了你告诉他,如果他再过来,我还是会去酒店的。” 刘安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这是什么情况? 夫妻俩这次是真的闹掰了? 难怪今天花店老板打电话跟他说,今天的百合花慕太太没有收,还说以后都不用送了…… 他以为只是女人偶尔会来一出的小脾气,万万没有想到,已经这么严重了……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关上门,轻手轻脚的走到卧室前,推开房门看了一眼,慕总睡的很熟,只是衣服都没脱。 啧啧啧,太太您这次不会是来真的吧! 虽然旁边还有一间卧室,但借给刘安十个胆子他都不敢睡在慕太太的床上,只能在沙发上凑合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刘安是被一脚踹醒的。 一个激灵摔在了地板上,睁开眼睛后,抬头就看到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愣了几秒钟才迅速的爬起来,“慕……慕总。” 慕瑾桓短发凌乱,身上的衬衫满是褶皱,身上的酒精味道还有残留,不再是一贯的矜贵妥帖。 剑眉皱的极深,嗓音是酒后初醒的嘶哑,“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刘安有些意外,慕总的气场从来都是冷厉疏离的,虽说现在极其不悦,但也没到让人不寒而栗的程度。 似乎是早已料到了。 “大概……是三点半。” 差不多就是那个时间,他当时没仔细看。 “三点半……”慕瑾桓黑眸里的混沌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让人敬而远之的暗涌。 沉默了片刻,才问,“她去哪儿了?” 这气氛明显不对了,刘安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回答,“太太说,她去附近的酒店睡。” 他的话音刚落,站在面前的慕瑾桓就已经俯身捞起沙发上的外套,迈开长腿,往门口走。 刘安跟在他身后,不自然的咳了一声,“还说……” 慕瑾桓转过身,面色沉静,嗓音透着一股让人胆战心惊的寒意,“需要我掐着你的脖子帮你往外挤?” 刘安心里一哆嗦,硬着头皮继续,“太太让我转告您,如果您今天晚上还过来,她依然会去睡酒店。” 慕瑾桓听完后,脸上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只是眸色比平时更深了一些。 ———— 四天了,那晚之后,慕瑾桓没有再来找过南湾,她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去办手续,他都说很忙,没时间。 夜色沉沉,道路上的车辆依旧川流不息。 南湾站在医院门口,忽然有一种不知道该去哪里的恍惚感。 “南医生,方便说几句话吗?” 温软的嗓音响在耳畔。 南湾抬起头,看到站在三米远处的余清露,春节过后南湾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到现在也不过才一个多月的时间。 烈焰红唇,黑色的长发被烫成了大波浪,身上穿的是和这个季节格格不入的短裙,两条腿都露空气里。 隔了这么远都能闻到酒味儿,应该是刚从夜店出来。 “不太方便,”南湾移开视线,淡淡说着。 身姿交错的时候,余清露拉住了南湾的胳膊,漫不经心的笑,“我等了你半个小时,十分钟的时间,总该有的吧。” 南湾甩开她的手,神色清淡并无波澜,“一分钟我都觉得是浪费。” 余清露似乎是也不怎么在意,抬脚往旁边迈了一步,挡住了南湾的路。 醉眼朦胧,喃喃自语,“我好像,是真的病了……” 浓郁的香水和酒精混在一起的味道让南湾觉得很不舒服,后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淡淡的问,“所以呢?” 余清露似乎是没听到南湾的话,又或者是听到了不在意,自顾自的说着,“你知道慕桓今天来找我,说了些什么吗?” 停了一会儿,她忽然笑出了声,“他说,我变得让他很陌生,也很反感,还让我回到安城。” ‘反感’这个词,真的是很扎心窝子啊…… 南湾看着转变如此之大的余清露,眉眼清淡,谈不上厌恶,只是觉得悲哀而已。 “你和南怀煜狼狈为奸的时候,你不就已经知道等着你的会是什么。” 不管慕瑾桓和谁在一起,都不会是余清露,以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南湾,他是不会跟你离婚的,”余清露撩起长发,脸上的笑意魅惑妖娆,“人发誓的时候,上帝都会听得很清楚。” 最后两句话,她说的很俏皮,还眨了眨眼睛。 南湾顿了顿,什么都没说,迈开脚步准备离开,余清露却第二次挡住她。 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还没说出口,就被突然袭来的一股大力推的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什么离婚!离什么婚!”许墨一把南湾拉到身后,捂着鼻子厌恶又嫌弃,“你离我姐姐远点。” 余清露站稳后,上下打量护在南湾身前的许墨一,极其妩媚,“很眼熟哦,我们见过吗?” “谁跟你这种站街女见过,”许墨一冷笑着嘲讽,“介入别人的婚姻是要遭天谴的。” 她虽然只听到了几句,但已经觉得很生气了! 慕男神什么情况! “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余清露啧啧出声,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随后看向南湾,“南医生,我们下次见。” 说完,风情万种的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离去。 一直到那辆车消失在视线,许墨一才收起了脸上的嫌弃,转过身,问道,“姐,她是谁啊?” 巴顿在南湾脚边绕来绕去,她蹲下身子,摸着大金毛的脑袋,脸上始终是淡淡的,“你不认识。” 许墨一翻了个白眼,如果认识的话还用得着问她吗? 虽然听见的不多,但‘离婚’这两个字是进了许墨一的耳朵的,虽然不太相信慕男神会看上那种又老又丑的女人,但……但人家都找上门了! 也不再纠结老女人是谁的问题,直接问了她更关心的事,“你和姐夫怎么了?” 南湾只当没听见,站起身,看着牵着巴顿的男人,伸出没摸过大金毛的那只手,礼貌的微笑,“你好,我是南湾。” 许家给墨一定的未婚夫,眉目清隽,五官俊朗温和,穿着低调却不平淡。 绅士的握了握南湾的手,随后自然的揽过一旁的许墨一,“你好,肖然。” 许墨一很不自在,不露痕迹的挣开,然后挽住南湾的胳膊,“姐,好饿呀,我们去吃饭吧。” 她最近一天吃四顿都觉得饿。 南湾淡淡的笑了笑,“可是我有点累,你们去吧。” 巴顿要怎么办呢,她一整天都在医院,没人照顾它…… “墨一下午就没吃,说要留着肚子,”肖然把狗绳递给南湾,温和的笑,“定好的位置很清静,吃完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许墨一抱着南湾的胳膊摇晃,眨巴着眼睛撒娇,“姐……” 南湾有些为难,“那巴顿怎么办?” 总不能带着狗去吃饭。 肖然适时的开口,“餐厅是我朋友开的,可以让保安看着。”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走了确实不太合适,再加上巨婴一直在念叨这几天巴顿有多么多么的难搞,南湾也就妥协了。 路上,肖然的话虽然不多,但每一句都很合许墨一的点。 氛围很融洽。 到餐厅后,把巴顿交给保安,三人刚踏上台阶,背后就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嗓音,“呦,这么巧。” 许墨一身体一僵,笑意在唇角凝固,肖然侧首看了看她。 霍亦寒的嗓音来的太突然,南湾脚下没踩稳,身体失去重心之前,就被带进一个氲着薄荷气息的怀抱。 响在耳边的,是含着宠溺的训斥声,“说过多少次了,要看着点路。” 在外人面前,南湾当然不会推开他,低低的应了一声。 许墨一转过身,视线匆匆略过似笑非笑的霍亦寒,嘴角扯出一抹干巴巴的弧度,“姐夫,你来找姐姐的吗?” 慕瑾桓揽着南湾的腰,姿态亲密,没有回答许墨一的问题,而是说了句,“我们也没吃饭,一起吧。” 许墨一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那个……” 肖然摸了摸许墨一的头,眼里的笑意让人很舒服,“定的是大包厢,五个人不会挤。” 许墨一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有些心不在焉,“……哦,那就一起吧。” 这一幕落在霍亦寒眼里,就是一向脾气爆炸的女人在未婚夫面前化身温顺的小白兔,别人摸摸头,就乖的不得了。 西装裤口袋里的手握紧,那双桃花眼是噙着痞雅的笑,眼底的冷意和嘲讽藏得滴水不漏。 “肖少什么时候回国的?” “回来没多久,”似乎没有察觉到许墨一的局促,肖然动作自然的揽过她的肩,“慕总,霍总,外面冷,墨一感冒还没好,我们进去聊吧。” 慕瑾桓点了点头,“也好,湾湾怕冷。” 坐在包厢的时候,霍亦寒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脑抽了。 什么时候别人成双成对,他成了电灯泡? 慕瑾桓翻看着菜单,嗓音温和的问身边的女人,“想吃什么?” 南湾靠在椅背上,桌面下的手被男人握住,试了几次都没能挣脱,只能放弃。 淡淡的回答,“我下午吃过了,不太饿,你们点就好。” 桌子是圆的,许墨一就坐在南湾右手边的位置,但她一直低头抱着茶杯喝茶,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慕瑾桓的小动作。 慕瑾桓点了些南湾平时爱吃的菜,便合上了菜单,粗粝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南湾手背上细腻的肌肤。 面庞沉静如往常,“肖少这次回国,准备待多长时间?” 肖然笑了笑,看向身旁的许墨一,回答的话意味深长,“这得问墨一。” “啊?”许墨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茫然的抬起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霍亦寒慵懒的靠着椅背,修长的手指捏着薄薄的手机,一圈一圈的转动着。 漫不经心的看着一脸呆萌的许墨一,不紧不慢的说,“肖公子问你,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他。” 肖然温和的笑,并不否认。 许墨一不自然的移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小声抱怨着,“饿死了,能不能快点上菜啊。” 她是缠着他了还是怎么着,至于用这样的语气酸她吗? 肖然目光宠溺,并没有在意许墨一的逃避。 霍亦寒尽收眼底,只是意味不明的嗤笑了一声。 菜很快上齐,南湾和许墨一基本上没怎么说话,餐桌上只有三个男人款款而谈。 慕瑾桓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南湾身上,帮她试菜,夹菜,就连茶都是亲手倒的。 吃到一半的时候,肖然接了一个电话,回到包间时眉宇之间不再是温和。 许墨一看出他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肖然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也不对她隐瞒,“我妈心脏病犯了,正在医院抢救。” 闻言,许墨一大惊,连忙放下筷子,“哪家医院,我陪你过去。” 说话的同时就已经拿了自己的包,只是没注意脚下,膝盖硬生生磕在了椅子上。 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蹲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明明霍亦寒距离许墨一的最远,却是最先反应的,肖然被推得退到墙壁上的时候,眼里就不仅仅是对母亲的担忧了。 霍亦寒把人从地面抱到椅子上坐着,半蹲在地板上,把许墨一的牛仔裤往上推,“你长这么大的眼睛是用来出气的?” 虽然语气很暴躁,但动作却是轻缓的。 许墨一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没力气反驳,只能先跟肖然说,“肖然你先去吧,我晚一点再来找你。” “肖少放心去医院,我和湾湾送墨一回家,”少言的慕瑾桓适时的开口。 肖然的视线从那两人身上收回,礼貌的道谢,“那就麻烦慕总了。” 只是临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 许墨一两天前摔过一跤,刚才撞到的地方正好就是摔破皮的部位,所以格外的疼,尤其是紧身牛仔裤磨在伤口上的时候。 “啊啊啊!疼死了,你能不能轻点!” “你活该,”霍亦寒面无表情的按住她的腿,“动什么动,觉得残废很带感所以想试试?” 结了痂的膝盖都能撞出血来,可见着急成什么样子了…… 许墨一不想跟他说话,扭头看着南湾,“姐……” 南湾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残不了,他吓唬你的。” 许墨一,“……” 内心无声的咆哮:我当然知道啊!!!!我的意思是,姐姐你白衣天使当了这么多么年不应该有点职业病吗?不应该连忙扑过来帮我看看吗? 南湾俯身捡起地板上许墨一的包,挂在霍亦寒脖子上,淡定的说,“我刚才看见对面有药店,你带她过去,消毒完了再买个创可贴。” 霍亦寒没说什么,许墨一虽然不情愿,但实在疼的厉害,那两人没有一个要帮她的意思,她只能扶着霍亦寒的手臂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霍亦寒看她单脚跳碍眼,索性直接把人抗在了肩上,大厅里都是人,许墨一觉得没有比现在更丢脸的时候了,咬着牙狠狠的掐了他一把。 “你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霍亦寒吃痛,皱着眉威胁。 所有人都在看她们,许墨一耳根通红,捂着脸,咬牙切齿的催促,“你走快点行吗?” 她太倒霉了! ———— 包厢里只剩下两个人。 慕瑾桓在南湾起身之前就已经有所动作,圈着她的腰直接把她抱上了桌面。 他早就知道,只要许墨一离开她就会走,所以移开碗筷腾好了位置。 双手钳制着女人的身子,挺拔的身姿挤进**的位置,让她怎么动都只是更加贴近他的胸膛。 嗓音低沉含着笑,“你不是一直都看不上亦寒,倒弋了?” 正文 174.想睡你我有的是办法,不至于用这种借口骗你过去。 “跟他过的人又不是我,我看不看得上有什么用?”南湾被迫坐在餐桌上,男人也没有固定住她的手,似乎是刻意让她挣扎,“你过分了啊!” 虽然是在包厢,外面的人看不到,但是万一服务员进来了…… 慕瑾桓丝毫没有要放她下来的意思,幽深的黑眸凝着女人通红的脸颊,克制了四天的想念全部都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涌出。 薄唇掀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缓缓的反问,“老公醉成那样,你都能一走了之,还有比这更过分的?” 并没有觉得他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他喝了点酒,呼吸被烫热,尽数落进颈项,南湾本能的往后仰,却被男人精瘦有力的手臂捞了回去。 两条腿吊在半空中,脚没有着力点,使不出什么力气。 原本清淡的烟雨眸铺上了一层勾魂摄魄的水雾,那是气极却没有任何办法的急乱。 死死瞪着他,“我们在协议离婚,你这样我可以告你的!” 这是他能乱来的地方吗?白瞎了这么一副沉稳淡漠衣冠楚楚的模样! “离婚律师找到了么?”慕瑾桓低低缓缓的笑,低头靠近,唇与唇之间只剩下一张纸的距离,“你想告我什么,嗯?” 浓醇的酒香,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道,在这样特定的情况下变成了最让人迷乱的荷尔蒙。 南湾双手抵在男人的肩上,低头不去看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声音很低,“你别这样,我……我衣服都脏了。” 这样的他,是陌生的。 “一件衣服而已,闹到法院岂不是让人看笑话,”慕瑾桓看了看女人沾上油渍的衣摆,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嗓音越压越低,“我赔给你,你想要多少我都赔给你。” 南湾在男人的唇压下来之前侧过头,温凉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她也不躲。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眉眼变得冷淡,推在男人胸膛上的手也更加用力,“你放我下去,再这样我翻脸了!” 慕瑾桓挑了挑眉,腾出一只手,扣着女人的下巴把她的脑袋掰了回来,低头就吻了下去。 南湾瞪大了眼睛,紧闭的牙关瞬间被男人撬开,然后对方灵活的舌头直接登堂入室,探进她的口腔里游走了一圈。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又撤离。 理智回笼的时候,她的双脚已经落地了。 慕瑾桓棱角分明的五官恢复了沉静,西装革履,整个人散发着成功商业人士的成熟魅力,仿佛什么都没有做过。 还带着婚戒的左手和南湾十指相扣,嗓音低沉好听,“走吧,我赔你去买衣服。” 南湾气的一个字都不想说,捞起自己的包,甩开男人的手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往包厢外走。 却在握上门把手的时候,被扣着腰带进那个温热的怀抱。 明明他没用多大的劲,可是南湾怎么都挣不开,秀眉紧蹙,昂起脑袋不耐烦的开口,“你……” “嘘……”慕瑾桓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女人的唇瓣上,堵住她口腔里的话。 黑眸浸着深沉的笑意,薄唇掀起一抹弧度,嗓音是从未有过的恶劣,“我忍了十几天,刚才还喝了酒,所以你现在最好不要做什么,不然,餐厅里所有的人都会看见我吻你。” 说完之后,揽在女人后腰上的手紧了紧,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南湾耳根通红,舌头竟有些打结,“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成熟稳重的慕先生,现在是一副流氓地痞的既视感。 慕瑾桓淡定自若,在打开包厢的门之前,这么回答她,“因为,太想你。” 南湾怔住,心跳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双脚被动的被男人带着往外走。 结账的时候,慕瑾桓的手都是揽在南湾后腰上的,在旁人看来,是一副恩恩爱爱深情款款的模样。 但其实,他用了巧劲,南湾不止一次试过甩开他,结果当然是失败,隔着毛衣,被男人大手握着的部位都有些疼了。 一走出餐厅,南湾就冷了脸,“慕瑾桓,我不是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吗?你这样我觉得很困扰。” 帮忙照顾巴顿的保安看到南湾出来,便牵着狗绳走了过去。 距离南湾三米远的时候,似乎是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并不明朗的气氛,有些尴尬,不知是进还是退。 “先去商场换身衣服,然后跟我去北岸别墅,”慕瑾桓也看到了巴顿,招了招手示意保安把狗牵过来,“当然,不想去商场也行,家里你的衣服都在,回去换更好。” 南湾在男人拿到狗绳之前,就已经率先从保安手里接了过去,道完谢之后,迈步往台阶下走。 音调淡淡,“我不会去。” 慕瑾桓一身某品牌春季高定西装,黑色的皮鞋擦的锃亮,反射着灯光的莹亮,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餐厅外,整个人优雅矜贵,却又淡漠疏离。 幽深的黑眸里隐着一股旁人看不透的情绪,“离婚协议。” 南湾脚下的步子顿住,巴顿也跟着停了下来,在她脚边绕着圈。 皮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越来越近,分钟后,低沉嗓音在身后响起,“我已经签过字了,在家里放着,我没时间给你送,你不去取,那就拖着。” 慕瑾桓刚走近,巴顿就抬起前腿往他身上爬,爪子上的灰尘印在高档的西装外套上,很是影响美观。 慕瑾桓有洁癖,但也只是皱了一下眉头,并没有呵斥巴顿,反而伸出一只手给大金毛无处安放的两只前腿借力。 南湾侧首,狐疑的问,“你是不是骗我的?” 他的秘书少说也有十个,还有刘安,随随便便就能抓到一个跑腿的,不是吗? 巴顿心满意足,放下了两只爪子,继续围着两人绕圈圈。 慕瑾桓看了她一眼,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帕,慢条斯理的擦着被巴顿舔过的那只手。 嗓音淡淡,“想睡你我有的是办法,还不至于用这种借口骗你过去。” 一句话就把南湾噎住了,她不自然的移开视线,抿了抿唇。 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那走吧,我明天要上班,不想因为这个耽误太多时间。” 慕瑾桓敛着眸,擦手的动作缓慢优雅,无端生出一种讳莫如深的气息。 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迫不及待要和你盛师兄在一起?” 嗓音是正常的语调,没有讽刺的意味,就像是在聊着最普通的事。 南湾怔了怔,目光平和,随后牵唇笑了笑,“是啊,刚刚才被洗白的名声,我总不能又开始造作,我太穷了,慕氏总裁的面子,玩儿不起。” 慕瑾桓先打开车的后门,让巴顿跳进去之后,又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手臂搭在车窗上,目光闲适的凝着女人温婉却寡淡的脸颊,不紧不慢的说,“我不要面子,你可以随便造作。” 闻言,南湾脸上的笑挂不住了,眉眼渐渐转为清淡。 没有坐上副驾驶,而是伸出手,“你喝酒了,我开吧。” 慕瑾桓也没拒绝,看了她一会儿,把车钥匙放在她手心。 一路上,除了慕瑾接了两个电话之外,两人就没有其他交流了。 沉默,但不是让人尴尬的气氛。 到达北岸别墅,是将近十一点的时间,开门后,客厅里没有一丝光亮。 南湾换鞋的时候,随口问着,“周姨呢?” “周姨本来就是来照顾你的,你不在,我就让她回慕家了,”慕瑾桓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 走去餐厅倒了杯水,嗓音淡淡,“你先去卧室换衣服。” 南湾站在客厅中央没有动,忽然想到了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狼狈的被他扔在沙发上的场景,似乎就发生在昨天。 没有开暖气,整栋别墅清清冷冷,宽敞却……孤寂。 “我回去换就好,你把协议拿给我吧,时间不早了,你也要早点休息。” “站着不动,是想让我帮你换?”慕瑾桓放下水杯,扯松了领带,走到南湾面前,作势要抱起她,“也不是不行,我应该还很顺手。” 南湾被男人挽袖口的动作吓得往后退了两步,也不需要他第二次开口,脚步慌乱的上了楼。 但是没有去卧室,而是选择了衣帽间,并且把门反锁上。 慕瑾桓看着她一路跑上二楼,纤瘦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随后门落锁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低低的笑出了声,宠溺又无奈。 西装裤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拉回他的视线,拿出手机,接起。 刘安走进医院的洗手间,确定里面没人后,才开口,“慕总,人已经找到了。” 慕瑾桓眸里的宠溺尽数隐灭,取而代之的,是幽深难测的晦暗。 嗓音淡漠,“还有多长时间?” 刘安站在洗手间门口,不时四处张望,避免有人过来,“我打听过了,应该撑不过两个月。” 慕瑾桓面庞沉静,吩咐道,“派人看着,注意别惊动了南怀煜的人。” “好的慕总,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之后,慕瑾桓去厨房热了杯牛奶,拿着杯子上楼,先去书房拿了钥匙。 卧室里没有开灯,他把牛奶杯放在桌子上之后,便转了个方向。 衣帽间大半的空间挂的全是女人的衣服,吊牌还在,从里到外,品牌都是他喜欢的风格。 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只是短短四天的时间…… 南湾愣了好一会儿,才挑了件外套和一条长裤,被迫坐在餐桌上的时候,沾上了些油渍,虽然晚上看不太清楚。 她刚脱下身上脏了的裤子,衣帽间的门被被人从外面打开了,手忙脚乱的扯了件外套盖住自己。 耳根掀起一层热度,不自然的瞪着破门而入的男人,“你干嘛?” 她把门反锁了,意思还不明显吗? “时间太久,我以为慕太太在里面睡着了,”慕瑾桓倚在门边,漫不经心的说。 衬衣的袖口挽到了手肘处,露出精瘦的小臂,领口的扣子也解开了两颗,恰到好处的展现出成熟男士的魅力。 少了些淡漠疏离的气质,但是多了几分随性。 黑眸似笑非笑的凝着缩在沙发角落里的女人,“遮什么遮,我哪里没看过?” 视线往下,他似乎能想象到大衣盖住的是怎样一副光景。 南湾脸颊掀起不正常的红,低下头,白嫩的手指泄愤似的揪着盖在腿上的大衣,一寸一寸的往后瑟缩着,“你先出去,我很快就好。” 她再往后退一点,可能就会摔下去了,慕瑾桓大步迈到沙发前,俯身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要知道,南湾还没来得及换上裤子…… 所以慕瑾桓挽起袖口的手臂,以及粗粝的手掌,是直接和她细腻的肌肤相接处的。 身体腾空,南湾本能的抱住男人的脖子,好在盖在腿上的大衣的一侧夹在两人身体之间,没有滑落,她不至于太尴尬。 脸颊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你你你……你放我下来!” 慕瑾桓抱着她往外走,嗓音温沉,“这里冷,卧室里开了暖气。” “我不冷,不想去卧室。” 慕瑾桓当然不会听她的,一路抱回卧室,用脚踢开半掩着的房门。 首先进入南湾眼里的,就是挂在床头的那张婚纱照,只一秒她就移开了视线。 身体被放在床上,南湾立马就缩进被褥里,低着头,借着散落的长发掩饰自己脸上的红色。 手指攥着床单,语气生硬,“你把衣服给我拿过来!” “太晚了,打车不安全,你睡这里,”慕瑾桓没有去衣帽间,而是转身从衣柜里拿了件她的睡衣出来。 南湾被褥下的脚趾蜷在一起,低着头说,“我可以让朋友过来接。” “盛薄言出差,你没有其他朋友,”慕瑾桓淡定自若的戳穿,坐在床边,习惯性的想帮她脱衣服,但手只抬起一点距离就收了回来。 怕惹恼了她。 嗓音温和,不会有一丝压迫感,“协议我没找到,好像是在公司,改天方便的时候再给你。” 闻言,南湾抬起头,好看的眉蹙起,板着脸问,“慕瑾桓,你是不是故意耍我的?” 正文 175.你如果再继续动,我就不能保证不会做其他的了。 半个月前的文件放在哪个位置他都记得很清楚,怎么可能搞错离婚协议是在书房还是在公司? 慕瑾桓眸色沉静自若,面不改色的回答,“怎么会,我最近事情很多,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忘记了。” 看着男人撒谎当玩儿一样脸不红心不跳的俊脸,南湾真的是很烦躁,当然,她发不出脾气。 闷闷的说了三个字,“我不信。” 把她当三岁小孩骗吗? “你不信也没办法,我不会让你走,”慕瑾桓勾唇笑了笑,站起身,目光灼灼的凝着还泛着羞红的脸颊。 最后没忍住,俯身捧起女人的脸,吻了一下便撤离,“牛奶趁热喝,洗个澡把衣服换了,我去把巴顿带回来。” 当时怕她看出点什么,就把大金毛留在了车里。 卧室的门被带上,南湾的身体往后倒进被褥,鼻息间全是他的味道,以前天天都睡在一起,到后来就不怎么能闻到了。 分开四天的现在,被褥里残留的气息无孔不入的钻进她的毛孔。 闭上眼睛,烦躁的挠了挠头发。 这是她自己送上门的,智商下降,怨不得他。 半分钟后,从床上坐了起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换上了睡衣。 进浴室洗澡之前,脚步顿住,转过身,看着桌面上还冒着热气的牛奶,心脏涌出一阵酸涩感。 她用那样伤人的话提出离婚,提前想过他会是怎样生气或者强势的姿态,但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平和的模样。 最后,她没有喝。 南湾洗完澡吹干头发后,他都没有出现在卧室,许是在书房里处理公事,又或者是已经在侧卧睡下了。 当然,是后者最好。 南湾松了一大口气,她最近睡眠状态都不好,起初还是强撑着,但最终敌不过睡意。 半梦半醒之间,身体似乎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这几天里,她梦到过这样的场景,所以这一次,她也以为只是梦而已。 所以她只是翻了个身,更深的依偎过去,然后又沉沉睡去。 慕瑾桓进来的时候,关了那盏壁灯,他很早就发现,只要她一个人睡觉的,就会留着一盏灯。 不难猜是为什么,总是做噩梦的人,睁开眼睛看到光亮,就不会那么害怕。 女人无意识的滚进怀抱,满室黑暗中,慕瑾桓勾了勾唇角,抚着她脸颊的动作很轻,是眷恋柔情的力道。 手臂慢慢收紧,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这是四天里,他第一次睡好觉。 …… 天蒙蒙亮的时候,慕瑾桓就醒了,借着淡淡的光亮,他凝着女人干净美好的睡颜,有几分失神。 倾身吻了吻她的脸颊,随后慢慢抽出被她压麻的手臂,掀开被褥下了床,走出主卧。 动作很轻。 原本打算回侧卧再睡一会儿,但是想了想,改了主意,下楼。 南湾是被大金毛挠门的声音吵醒的,起初还是睡眼惺忪的喃喃抱怨,但过了几秒钟后,睁开眼睛猛地坐了起来。 这是北岸别墅,这是他的家…… 慕瑾桓上楼,把一大早就不安分的大金毛才从主卧门前弄开,打开房门的时候,南湾还坐在床上。 女人的长发略微有些凌乱,似醒非醒的懵懂模样,让他心里一动。 迈开长腿,走到大床边,俯身捧起女人的脸。 南湾反应过来,混沌的视线瞬间聚焦,连忙往后躲。 许是这样毫不掩饰的拒绝惹恼了慕瑾桓,他本来只想轻轻落下一枚早安吻,但现在想要的就不只是这些了…… 顺势把人压进被褥,不再是蜻蜓般的轻吻,而是夹杂着某种情绪的深吻,大手扣着女人的下巴,不许她逃避。 双手被绞在头顶,南湾瞪大了眼睛,卯足了力气挣扎着,“唔……慕瑾桓……你给我起来……唔……” 他想干什么?强来? “你如果再继续动,我就不能保证不会做其他的了,”慕瑾桓微微撤离了点距离,黑眸染上了热意,嗓音沙哑性感,“毕竟,男人早上的胃口很好。” 闻言,南湾浑身都僵住了。 慕瑾桓满意的低笑,尽情尽兴的吻了五分钟后,才慢慢离开她微肿的唇瓣。 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女人细腻的脸颊,仿佛刚才摁着南湾侵犯的人不是他,优雅矜贵,“醒了就起床,吃完早饭,我送你去上班。” 南湾海藻般的长发散在枕头上,呼吸的频率还未恢复正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没有说话,掀开被褥去了浴室。 浴室的‘嘭’的一声被摔上,震得慕瑾桓的耳膜嗡嗡作响,他却缓缓勾了勾唇角。 一只被惹恼的刺猬…… ———— 被‘逼’着吃完早饭,南湾又被‘逼’着上了男人车。 从下楼那一刻她就没什么好脸色,现在也一样,“去你公司,把协议给我。” 慕瑾桓依旧是西装革履成熟稳重的模样,眉宇之间淡淡的,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给她系好安全带后,启动车子,嗓音低沉淡淡,“我要出差,送你到医院之后,直接去机场。” 南湾是不会相信他的话了,“你又在骗我。” “骗你做什么,”拐过转弯之后,慕瑾桓腾出一只手探过去揉了揉女人的脑袋,“你不信,可以打电话给汤秘书,查查我这几天的行程。” 南湾侧过脑袋看着车窗外,不再说话。 车开上高架二十分钟后,南湾接到了沈之媚的电话,“爸昨晚从楼梯上摔下楼,这会儿还昏迷着,我打电话跟你说一声。” 南湾的心脏一紧,“怎么回事?” 沈之媚牵着嘉树走出电梯,声音平波无澜,“我不在家,佣人也什么都不知道,是姜小曼叫的救护车。” 当时没人在场,南承智到底是怎么摔下楼梯的,不得而知。 “你别管了,照顾好嘉树,”南湾攥着安全带的手指越收越紧,是无意识的动作,“哪家医院,我过去一趟。” “就我们医院,705病房。” 结束通话后,慕瑾桓开口问,“发生什么事了?” 南湾面庞平淡,只是眼里多了几分波动,淡淡说,“没什么,你能开快点吗?” 南承智身体越来越差她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从楼梯上摔下去,昨天晚上的事,到现在还是昏迷,想来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慕瑾桓眸色沉静如初,不动神色的加快了车速,嗓音低沉,“你不说我也能查到,给我省点力气,嗯?” 上扬的尾音此时给人的感觉不是旖旎,而是压迫。 他说的话,南湾毫不怀疑,过了一会儿,低声说,“南承智住院了,我去慰问一下。” 南承智躺在医院病床上,南氏所有的大权就都在南怀煜手里。 是人为还是意外,很难说清楚。 车停在医院外,慕瑾桓也下了车,南湾看向他,他自然的牵住女人的手,“我陪你去。” 南湾不露痕迹的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你不是要出差的吗,误机影响工作我会过意不去的。” 掌心里柔软的触感消失,慕瑾桓眉头轻皱,凝着女人的脸蛋,淡淡说,“可以改航班。” “我就是去看看而已,在医院,不会有什么麻烦,你早去早回,我等你办手续,”南湾说完之后,便迈步离开。 慕瑾桓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车旁,看着她一步步走远,黑眸平静得仿佛陈潭古井。 离婚? 下辈子吧。 ———— 轻微脑震荡,左腿骨折。 南湾从医生办公室出来之后,去了705病房,象征性的敲了两声,手刚握上门把手,南怀煜就从里面拉开了房门。 南湾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眉眼清淡疏离,“你挡着我了,让让吧。” 南怀煜很少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南医生,关上房门,慵懒的靠着墙壁。 视线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下流又露骨,“啧啧啧,几天不见,更漂亮了。” 仿佛她没穿衣服一丝不挂一样。 “你妈在里面吗?”南湾冷冷的看着他,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我又不会给她一刀,你不用激我。” 南怀煜挑了挑眉,手里把玩着车钥匙,“不过就是摔了一跤,你至于这么担心么?” 嗓音阴柔邪魅,是他惯有的模样。 南湾神色无澜,“我来查房,不管是谁住在里面,都只是病人而已。” “这样啊,”南怀煜似乎是恍然大悟般的点了点头,侧身把路让出来,“南医生,请吧。” 南湾没有看他,从容的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姜小曼以为是南怀煜又回来了,转过身准备问他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结果却看到了她最讨厌的人。 冷嘲热讽,“呦,手术做完了才来,你怎么不等到明年再过来?” 病床上的南承智还吸着氧气,仪器发出频率一致的‘嘀—嘀—嘀—’,南承智右腿打着石膏,闭着眼睛,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南湾淡淡的看了一眼,和普通病人没什么区别,“你推的?” “你胡说什么!”姜小曼顿时变了脸,声音极其刺耳,“有妈生没妈养的东西说话不知道把门的吗?” 她不是故意的,当时拌了几句嘴,南承智去拉她,她生气甩开,没想到他摔了下去。 南湾冷冷的睨了姜小曼一眼,那张打了太多破尿酸的脸此时扭曲丑陋,好像下一秒就会冲过来给她一巴掌。 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不能…… “说话别这么难听,给自己的孙子积点德吧。” 话音既落,便转身往外走。 姜小曼恼怒的后面红耳赤的脸色还未褪去,顿了几秒钟,语气不善的问道,“什么意思?” 孙子…… 她只有怀煜一个儿子,难道是清露怀孕了? 不对呀,上个礼拜清露去看望南承智的时候,还说自己不能生理期不能喝酒。 南湾回头,微微一笑,“肚子又不是我搞大的,你问我干什么?” 南怀煜给她下了那么大的一个套,她反抗不了,也不能让他太逍遥。 南湾走后,姜小曼就急忙拨通了儿子的电话,却被直接挂断,她简直要气死了。 再打给余清露,也没人接,着急也没有任何用,秘书和助理不可能知道这些。 如果真的怀孕了,为什么不说? ———— 手术已经进行三个小时了。 南湾和沈之媚坐在长椅上,连一口水没有喝过,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她们都是医生,但现在,只是病人家属。 天气很好,阳光透过玻璃投在走廊里,空气暖暖的,如果这里不是医院,会显得很美好。 南湾低着头,目光平和,只是无意识绞在一起的手指透露出她的情绪。 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有些沙哑,“我……我瞒了你一件事。” 两人是同样等待的模样,沈之媚以为南湾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也没放在心上,随口问着,“什么事?” 南湾抿了抿唇,等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嘉树知道三哥不是出差,你出国那段时间,我带他来过医院。” 沈之媚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很平和,“我知道。” 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南湾侧首去看她,“嘉树跟你说过了?” 小孩子果然还是靠不住啊…… “没有,”沈之媚温婉的笑了笑,“我回国第二天来医院陪三哥,看护说三哥手里不知道被谁塞了一颗糖果,随便猜猜就知道了。” 那间病房周围都有人看着,一般人也进不去。 南湾,“……” 沈之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目光混沌的看着天花板,“嘉树比同龄人要懂事,我心疼啊。” 明明知道,却在她面前一点都不表现出来,只是一个三岁大的孩子。 南湾看了看沈之媚,随后身体也往后靠,神经绷的太紧,她半个身子都是麻木的。 “谁你当时虐三哥虐得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所以现在让你历劫呢。” “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你别再提了啊,”沈之媚不自然的咳了两声,眯着眼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怀孕了?” 这种开口就是王炸的技能,杀伤力真的可以和坦克媲美了。 南湾抬手把碎发勾到耳后,听到沈之媚的话,手里的动作一顿,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嗓音平稳,“没有啊。” 正文 176.我们是夫妻,难道我吻你还得经过你的批准才行? 沈之媚看了她一眼,幽幽的说,“中午吃饭的时候,你吐了。” 她怀嘉树的时候,就是一点腥味儿都闻不了,看到油腻的食物就会恶心反胃。 “我昨晚看了一部特别恶心的电影,主角是个变态,生吃动物内脏,”南湾淡定的陈述,“吃饭的时候突然就想起来了,所以才会反胃。” 沈之媚狐疑的看着南湾,在她脸上找不出一丝撒谎的迹象,很失望的叹了口气,“哦,那我白高兴了。” 准备转过脑袋的时候,却忽然看到从电梯里走出来的男人,用手肘拐了一下旁边的南湾,弯唇打趣,“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不是说慕男神出差了吗? 南湾本能的往走廊右边的方向看去,那抹欣长挺拔的身影背着光向这个方向走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近。 随着他的靠近,五官也一点点清晰。 “我去趟洗手间,然后下楼给你买杯热茶,”沈之媚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脖子,然后选择了走楼梯。 手术可能还只进行了一半,她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下楼十分钟,买茶十分钟,上楼十五分钟。 这样时间就会快一些。 慕瑾桓在女人面前停下,俯身去抚摸她有些寡淡的小脸,嗓音低沉温和,“吃午饭了么?” 南湾偏过头躲开他的触碰,不去看那双幽深的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声音淡淡,“你不是出差了?” “慕总刚下飞机,连水都没喝就赶过来了,”一旁的刘安适时的开口。 慕瑾桓的手停在空气里,脸上丝毫没有尴尬的情绪,支起身体,无波无澜的视线扫向刘安,后者识趣的走远,背过身。 男人在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南湾低着头,说道,“你回去吧,应该挺累的。” 眼底的倦色很淡,但她看到了。 “关心我?”慕瑾桓勾了勾唇角,“那怎么不接我的电话?” 说话的同时,去握她的手。 南湾拨开男人的手臂,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精致的五官漾着似有若无的散漫,“我忙着找律师啊,慕总一直拖着不肯离婚,我很烦躁。” 那天晚上,余清露说,他是不会离婚的。 南承智现在卧床不起,即使三哥明天就醒了,南氏也依然在南怀煜手里。 她赌不起。 慕瑾桓眉目沉静,她的疏离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 西装外套的扣子被解开,白色的衬衣下是壁垒分明的腹肌,长腿交叠而坐,优雅矜贵,“不着急,青城的律师所很多,万一有我不知道的呢。” 不可否认,这种轻描淡写的话最能激起一个人的怒气。 南湾放在腿面上的手收紧,又放松,目光淡淡的看着窗外,“你又没有多喜欢我,费这么大力气拖着我干什么?” 慕瑾桓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结婚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要离婚。” …… 沈之媚回到手术室外的时候,带回来三杯咖啡,给南湾的是清茶。 刘安受宠若惊,连烟都不抽了。 趁着慕瑾桓走远去接电话,沈之媚用手指推了推南湾的脑袋,没好气的教训,“人家刚回来你就闹脾气,是不是作过头了?” 慕男神嘘寒问暖,慕太太却爱答不理的。 南湾又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热茶暖胃,她多喝了几口,“你操心操心自己吧,我又没跟你作,管那么多干什么?” 沈之媚,“……” 慕瑾桓接完那通电话之后就关了机,回到长椅,他的咖啡杯之前被过往的护士打翻了,有些口渴,自然的拿过南湾手里剩下的那半杯茶。 喝了两口之后,问她,“有些凉了,我让刘安下去再给你买一杯?” 刘安目睹了整个过程,觉得他可能需要重新定义‘洁癖’这个词了。 南湾淡淡的拒绝,“不用了。” 她这一幅不冷不热的态度,慕瑾桓也不怎么在意,眸里一丝波动都不曾有,安静的陪着她等待。 太阳落山,走廊里的光亮暗了下来,慕瑾桓知道她们不会有胃口吃饭,就让刘安买了面包和热牛奶回来。 沈之媚不是矫情的人,即使一颗心都挂在手术室里没任何心情吃东西,但也清楚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 接过食物,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刘安笑着颔首,随后转了个方向,“太太,您也吃点吧。” 南湾顿了片刻,才伸手接过来,低声说,“你回家吧。” 刘安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 “不管你在这里待到几点,我都会陪你,”慕瑾桓嗓音温和沉静。 他不吃这些东西,只是拿过南湾手里的面包,打开外面的包装纸,再重新放回她手里。 然后对刘安说,“车钥匙给我,你可以下班了。” 刘安连忙掏出口袋里的车钥匙递了过去,临走之前还看了一眼低着头不领情的慕太太。 慕瑾桓喝完那杯咖啡后,又过了半个小时,手术室的门打开,主刀医生赵绍年取下医用口罩,眼底是长时间手术后的疲倦。 沈之媚长时间涣散的目光有了焦点,起身快步走到赵绍年面前,“怎么样?” 南湾脚有些麻,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差点跌倒,慕瑾桓眼明手快的揽住她的腰,眉头轻皱,“小心点。” 南湾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医生那里,站稳后也没顾得上推开他,借着男人的力走到赵绍年面前,等待着他的回答。 赵绍年拍了拍沈之媚的肩安抚,嗓音浑厚,“手术很成功。” 闻言,沈之媚和南湾提了一天的心终于落了地。 慕瑾桓上前一步,握住女人冰凉的手,眉目沉稳,问医生,“什么时候会醒?” 赵绍年停顿了几秒钟,才慢慢开口,“每个病人的情况不同,意志力的强弱也不同,我没办法确定病人具体会再哪一天醒过来,也许明天,也许下个礼拜。” 沈之媚礼貌的道谢。 只要手术是成功的,三哥总会醒来,早一天或者晚一天而已,她已经等了这么久,有足够的耐心等到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慕瑾谦赶来的时候,南泽已经被送回了病房,赵绍年医生被慕瑾桓安排的人送回酒店休息。 沈之媚在病房里,南湾和慕瑾桓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不用问也知道他们没吃什么东西,“我在这里看着,你们俩去吃饭。” 慕瑾桓应了一声,随后揽过女人的肩,嗓音温和,“手术很成功,你晚上只喝了杯牛奶,我先带你去吃饭,然后再回来,嗯?” 南湾的注意力都在病房里,所以没有躲开他的触碰,声音很低,“我要在这里陪我嫂子,你去吧。” 沈之媚在这个时候打开了房门,巴掌大的小脸恢复了血色,温婉宁静,“湾湾你回家睡吧,明天要上班,你在这里我还得操心你。” 慕瑾谦也说,“我刚好夜班,没事的时候会过来看看,你就别担心了。” 手术已经结束了,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一个人守着还是十个人守着,结果不会有什么区别。 慕瑾桓搂着女人的腰带她站起身,也不再询问她的意见,临走之前对沈之媚说,“有需要打电话。” 沈之媚点头,“嗯,开车小心。” …… 被强制性带进电梯的南湾,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就甩开了男人的手,“我说了我要在这里陪三哥,你是听不懂吗?” 慕瑾桓也不生气,棱角分明的俊脸在长时间舟车劳顿后,显得有些疲倦,但丝毫没有影响他的魅力,反而更添了几分慵懒。 唇角带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开始慢慢靠近她。 南湾被那样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本能的往后退,直到被逼到电梯角落再无可退的余地,她才低声说,“你……你别再过来了。” 慕瑾桓单手撑在电梯壁,另一只手圈着女人的腰,把她困在电梯和他的胸膛之间。 微微低下头,黑眸深邃蓄着温情,嗓音刻意压的很沉,“发这么大脾气干什么,嗯?” 男人温热的气息萦绕在皮肤上,南湾双手抵在他的胸膛前,推不动他,反而搅乱了自己的呼吸。 说出口的话磕磕盼盼,“电梯里…有监控,你…你能稍微…注意一点么?” 她穿的是平底鞋,在身材高大健硕的慕瑾桓怀里,越发显得格外娇小。 女人寡淡的小脸染上了不自然的绯红,低着头不敢看他的模样,比她冷着脸拒绝他要顺眼许多。 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亮着红光的监控,黑眸无波无澜,更加贴近女人温软的身体。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女人的下巴抬起,两张脸之间只剩下一张纸的距离,嗓音低哑性感的一塌糊涂,“有我挡着你,怕什么?” 最近这男人不要脸的程度越来越高了,南湾自知不是他的对手,用力拨开他的手,恼极了,“你让开!” 却在说完这三个字之后,手腕被男人单手绞在身后。 慕瑾桓在她继续说出让他不高兴的话之前,就低头吻住了那两片唇瓣,勾着她的舌不许她逃避。 南湾瞪大了眼睛,这强势的啃食根本算不上是吻,那力道徘徊在痛与不痛的边缘,她头皮都是麻的。 电梯下降的很顺畅,整个过程没有停留,到达一楼,开门的前一秒慕瑾桓撤离了唇舌。 沙哑的嗓音压在她耳边,“看到你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 南湾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又或者是缺氧的状态让她短时间内没办法回神,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他揽着腰肢带出了住院部。 甩开男人的手,冷着脸看着他,“慕瑾桓,拜托你尊重我一下行吗?” 她的呼吸还没有恢复平稳,那双藏着满天星辰的眼睛里还披着一层浅浅的水雾,樱红的唇瓣一张一合。 勾起了慕瑾桓体内蠢蠢欲动的欲望。 虽然时间不早了,但住院部门口过往的路人依然有很多,他不打算在这种地方对她做什么。 虽然他很想。 单手插兜,矜贵优雅,淡然自若的开口,“我们是夫妻,难道我吻你还得经过你的批准才行?” 南湾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反问,“你不是已经签好协议了吗?” 慕瑾桓面不改色,“在哪儿呢?你拿给我看看。” 南湾,“……” 无赖! 南湾转身就走,慕瑾桓站在原地看着女人的背影,低低的笑了两声,宠溺又无奈。 随后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在她伸手拦出租车之前,把人打横抱起塞进了副驾驶。 然后以极快的速度上车落锁。 男人的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不会弄疼南湾,长发凌乱的散在脸颊上,她闭了闭眼,抬手把散乱的发丝撩到脑后。 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你让我觉得烦,把门打开。” 慕瑾桓启动了车子,成功的转移女人的注意力之后,心情就好了许多。 她在手术室外的模样让他很心疼。 打着方向盘,问道,“想吃什么?” “我不吃,停车。” 慕瑾桓也不在意女人生硬的语气,淡定的替她做了选择,“那就先回家,我打电话让餐厅送过去,洗完澡就能吃。” 南湾,“……” 她不想说话了,扭头看着窗外。 慕瑾桓在等红灯的时候,带上耳机,开机后拨通了汤秘书的号码,报了几样菜名,留的地址是南湾住的那间公寓。 南湾听在耳里,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已经问候过他一次了。 慕瑾桓以前话很少,但今天好像是吃错药了一样,即使身体很疲倦,但并不表现出来,总能找出点话题。 告诉她这几天他去了什么地方,干了些什么,见了什么人…… 南湾不搭腔,他也不介意。 …… 慕瑾桓眼明手快的握住防盗门的门框,黑眸似笑非笑的凝着房间里面的女人,“我为了赶回来陪你,连午饭都没顾上吃,你这么狠心?” 慕太太开门之后,反手就想把他关在门外。 “我没让你陪,”南湾低头不看他,眉眼淡淡的,“脚拿开,折了别怨我。” 正文 177.湾湾,撩完就跑,很渣你知道吗?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但手上也没怎么用力,到底还是怕伤了他。 慕瑾桓不费吹灰之力就挤进了公寓,抬手按着女人的肩推着她往里走,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无奈,“我既然把你送回来了,就不会做什么,吃完饭就走,不打扰你睡觉。” 南湾被他按在沙发上坐着,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侧过脑袋把他当空气。 “你的话我现在不会信了。” 慕瑾桓解开西装的扣子,扯松了领带,靠在沙发上,黑眸微敛,修长的手指按着太阳穴,嗓音沙哑透着疲倦,“乖,别跟我闹了,嗯?” 他在等,不仅仅是在等南泽醒过来从南怀煜手里拿回南氏,也在等一个时机。 加上标点符号,也不过才短短七个字而已,但似乎是带着一股奇妙的魔法,软化了南湾所有的伪装。 一句让他走的话都说不出来。 汤秘书是在南湾泡茶的时候到的,这里她来过好几次,也算是熟悉。 南湾接过她手里打包的餐盒,一共有十来个,很重。 接近十点的时间,公寓的位置很偏僻,她一个女孩子,南湾有些过意不去,“辛苦你了,开车注意安全。” 汤秘书礼貌的说不客气,高级秘书拿着不菲的工资,可不是白拿的,是要二十四小时待命。 她虽然不会没有资格去过问老板的私事,但这段时间公司里的低气压已经说明了一切。 晚饭不是送到别岸别墅,而是这里,更加证明了她的猜想。 下楼之前,又转过身,“太太。” 南湾听到汤秘书叫她,便快要关上的门打开了一些,看着汤秘书欲言又止的模样,笑了笑,“有事?” 汤秘书深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唇,开口道,“慕总这几天很辛苦,晚上基本都是应酬,空腹喝酒伤胃也伤身,昨天还让我给他买药了的。” 她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看着南湾的脸,眨都不眨,所以成功的从那双清淡的眼眸里捕捉到了一丝波动。 点到即止,已经足够了。 礼貌的颔首,转身下楼。 刘安听到高跟鞋‘噔噔蹬’的声音,就立刻推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等汤秘书上车之后,就问,“什么情况?慕总在里面吗?” 汤秘书低头系着安全带,叹了一口气,“门口没有鞋,我也没进屋,摸不准。” 刘安看了一眼那亮着灯的窗户,摇了摇头,启动了车子,“哎,太平日子才过了几天……” 搞事情的是慕太太,背锅的人却是公司里的员工。 最近这段时间每一个去总裁办公室的人,都会在办公室门口深吸一口气,仿佛是要去刑场一般。 他发誓,丝毫没有夸张。 汤秘书靠在副驾驶,也跟着叹气。 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眯眯的说,“我跟你说,前两天我无意间看到了慕总的手机,屏保竟然是慕太太的照片,还有钱包里也是,啧啧啧,这么深情的钻石男神竟然成了被抛弃的痴汉。” “no,no,no,”刘安夸张的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那你错了,慕总可不是想甩就能甩掉的人。” 汤秘书把他那只手推回到方向盘上,语调拉的很长,“你才错了,女人狠起心来,比石头还硬,如果真的想甩,没什么甩不掉的。” 当然是女人更了解女人,她只是说慕总这几天辛苦劳累胃病发作,慕太太眼里的担心可不是虚的。 如果真的是感情破裂过不下去了,怎么会有这种情绪。 ———— 汤秘书走后,南湾在玄关站了好一会儿,装着餐盒的塑料袋的提手勒得手心发疼,她才转过身往屋里走。 沙发上的男人脱了西装外套,领带也被丢在一旁,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领口的扣子被解开了两颗。 右手撑着太阳穴,黑眸轻瞌,像是睡着了,又像只是在小憩。 南湾收回视线,提着餐盒去了厨房,菜还是热的,她把每一样都装在干净的盘子里,端上餐桌。 汤秘书来之前,她刚把茶叶放进玻璃杯,还没来得急倒入开水,这会儿把茶泡好之后,一并拿到餐桌。 然后放轻脚步声走到客厅的沙发旁,俯下身,唇角微微上扬,目光柔和,“慕总,你是真睡还是装睡?” 眼底的疲倦比进门的时候还要浓,是多久没睡好觉了…… 在她靠近的时候,慕瑾桓就已经醒了,那股淡淡的百合香气萦绕在鼻端,让人很舒服。 打开轻闭的黑眸,凝着面前那张干净的小脸,蓄起似有若无的笑意,嗓音低沉沙哑,“装的。” 他这么说,南湾也不深究,眉眼温婉宁静,没有那些伪装自己的冰冷,“吃饭吧,凉了对胃不好。” 慕瑾桓看着女人的背影,勾了勾唇角,慢慢站起身。 喝了半杯茶才开始动筷,两人吃的都不多,也没说话,公寓里很安静,但不是那种让人尴尬的气氛。 南湾没什么胃口,见他放下了筷子,就准备收拾餐桌,却在抬头的时候看到男人紧皱的眉头。 “疼得厉害吗?” 慕瑾桓站起身,走到客厅捡起自己的外套和领带,“没事,你早点睡,我开车回北岸别墅。” 说话的同时,手背上的青筋隐隐的凸起,额角也渗出了细汗,但偏偏面色沉静,语调没有任何起伏。 这种情况下,南湾无论如何也不放心他开车,闭了闭眼,“你去房间躺一会儿吧,我去药店买药。” 他真的是太厉害了…… 清楚的知道她吃什么招,拿捏的恰到好处,真假难辨,但不得不承认,很管用。 拿了外套,换好鞋之后,出门。 防盗门被关上,慕瑾桓站在客厅里,橘黄色的灯光下,棱角分明的五官慢慢蓄起笑意。 …… 药店不远,出了公寓楼拐个弯就到,南湾买了胃药后,边走边给沈之媚打了个电话。 但是,对方很傲娇的挂断了,还给她发条了信息:墨一过来了,你的电话很影响我们的姐妹情。 南湾真的是很想回她一个‘呵呵呵’。 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里没人,但男人的西装外套还在沙发上,车钥匙也在。 去餐厅倒了杯开水,重新拿了个空杯子,兑好水温后,拿着药走进了卧室。 慕瑾桓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坐在椅子上翻看她以前的相册,说是相册,里面的照片其实少得可怜。 只有十来张而已,都是毕业照,从幼稚园时期,到青涩的少女时代,再到温婉宁静的学士服。 涵盖了所有他错过的时光。 南湾看到他翻看的是什么,也没怎么在意,把水杯和药片递过去,“你先把药吃了。” 她说的,是:先。 慕瑾桓合上相册,放回原来的位置,接过药片就着温水吞下。 看着她,“然后呢?” “然后去洗澡啊,”南湾笑了笑,指着男人身上的西装革履问,“你准备就这么睡吗?” 闻言,慕瑾桓缓缓勾起唇角,黑眸兴味满满,“不是想跟我离婚,还留我在这里?” 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味道。 那双深如幽潭的眸有一种能吸人心魄的魔法,仿佛多对视一秒就会沉溺其中,南湾不自然的移开视线,“你随便吧。” 几乎是落荒而逃。 门被摔上,慕瑾桓看了一会儿,低低的笑出了声。 衣柜里还有之前他留在这里的睡衣,随便拿了一套去了浴室。 南湾在厨房里洗碗的时候,耳边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声,手里的动作停顿了好久。 她知道这样不应该,越是心软就越没办法跟他离婚,可是感情这个东西最奇妙的地方就是不受自己控制,她越想推开他,就越舍不得。 …… 卧室里有两个房间,分别睡着两个人。 半夜的时候,南湾忽然惊醒了,摸过枕头下的手机看了时间:一点二十七分。 挠了挠头发,掀开被子下床,她没有关灯,直接就可以出去。 轻手轻脚的走到隔壁卧室,开门的时候一点声响都没有,壁灯的开关就在门口,按下之后光线很暗,但足够了。 躺在床上的男人呼吸平稳。 应该是不疼了哦…… 也许是两分钟,又或者是五分钟,南湾就那么看着他,脚都有些麻了。 站起身,还未迈开脚步,腰肢就被突然袭来的大手圈住,整个人都被他带上床,困在床榻和胸膛的方寸之间。 “湾湾,我抓住你了。” 耳边是沙哑性感的男音,似乎还带着一丝喜悦。 他的呼吸很热,全数喷灼于南湾的颈窝,沉重的身体散发着一股极强的荷尔蒙气息,强势的扣着她的腰不允许她躲闪。 南湾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却强装镇定,“我……我就是觉得冷,想过来拿被子。” 慕瑾桓低低缓缓的笑,咬住女人的耳垂,用犬齿碾磨着,“是吗?” 上扬的尾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暧昧性感,勾出一阵旖旎。 “不然你以为呢?”南湾僵着身子不敢动,“我垂涎男色,企图对你不轨?” 女人的声音糯糯的,听在耳里勾起了男人最原始的冲动。 就像是偷糖吃被抓了个现行的小孩,梗着脖子辩解,却不知道嘴角的糖浆早就说明了一切。 慕瑾桓难以抑制的笑出声,更加贴近她柔软的身子,把她的头按到自己心口的位置。 “听到它的声音了吗?它说想你了,你呢?有没有想我?” 咚…咚…咚… 铿锵有力的心跳声传入南湾的耳中,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慢慢收紧,她就在里面,无处逃脱。 慕瑾桓等不到她的回答,便低头去吻她,贪婪汲取她的美好。 南湾回过神,心下大急,连忙捉住男人的大手,“不行!” 真丝睡袍紧裹着曼妙的曲线,娇柔的身子散发着浴后的清香,面颊绯红,杏眸湿漉漉的。 像一块可口的草莓蛋糕。 “为什么不行?”抵在胸膛前的阻力让慕瑾桓有些不悦,嗓音却越发的低沉蛊惑,“你明明也是有感觉的,告诉我为什么不行?” 南湾不停的往后瑟缩着,躲避男人洒下的那张密不透风的网,“你下去,手拿开。” 她的理智呢? 竟然轻易就被蛊惑。 慕瑾桓抬头,目光灼灼的凝着女人因为呼吸不顺,气息微喘而显得活色生香的小脸。 半分钟后,翻身而下。 虽然身体和思想都在叫嚣着要她,但她不想,他也不会强来,怕会伤了她。 手臂收紧,把她按在怀里,嗓音是隐忍的沙哑,“不是说冷么,这样就暖和了。” 处境很尴尬。 南湾下半身一下都不敢动,只能用手推着男人的胸膛,所触一片灼热。 话音磕磕盼盼,“你…我…我回去睡。” 慕瑾桓眸里的热度还未褪去,狠狠的在女人下巴上咬了一口,觉得不解气,又换了个位置咬了第二口。 不紧不慢的陈述,“我安安稳稳的睡觉,你跑过来撩我,还撩完就想跑,好的不学竟学些没用的,这样很渣你知道吗?” 最后一句,特别的强调。 南湾,“……” 她找谁说理去? 毫无感情的念叨,“我错了,我忏悔,不应该犯职业病把你留下来,下次疼死也不关我的事。” 她把所有的理由都归结为:职业病。 慕瑾桓从认识她第一天就知道,她口不对心张嘴就胡说的毛病一天比一天顺溜,有的时候恨不得掐死她。 当然,他舍不得。 叹了口气,“我不做什么,就只抱着你。” 南湾低头看了一眼男人手放的位置,“脸疼吗?” 慕瑾桓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几秒钟后,淡定的换了个位置,老老实实的搭在她腰上。 把人往怀里带了带,下颚抵在她头顶,压低嗓音诱哄,“很晚了,我是真的累,不闹了,乖乖睡觉,嗯?” 随后腾出一只手探到床头关了灯,窗帘是拉着的,外面的灯光进不来,只剩满室黑暗。 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都落进对方的耳里。 其实这样他也不好受,但他办了一件很难办的事,总得捞点好处回来。 五分钟后,南湾忍不了,开口提醒,“你硌着我了。” 正文 178.慕太太,你老公出车祸了。 慕瑾桓似乎没有任何自知之明,淡定的问,“我哪儿硌着你了?” 耍流氓,无下限。 南湾好像能听到自己磨牙的声音,深呼吸,让自己冷静冷静。 然后开口,“我求你了,让我滚吧,这样谁都睡不好。” 那什么就抵在她小腹的位置,即使隔了两层睡衣,但存在感依旧很强。 别说动了,她连呼吸的频率都尽量放低,半个身子都是麻的。 慕瑾桓也很无奈,“还不是都怨你。” 禁欲太久,只能看不能碰,稍微做点什么就能勾出无穷无尽的欲望。 南湾眨巴着眼睛,摸着良心建议,“你松开,我们就都解脱了。” “你想得美,”慕瑾桓冷冷的笑了一声,将手臂收的更紧,“我睡不了,你也别想睡。” 南湾,“……” 来道闪电把她劈死算了,或者给她一个哆啦A梦的时光机,回到她开门的时候,一定毫不犹豫的把他关在门外。 哦不,应该是回到医院门口,她会选择直接跳车。 ———— 第二天,汤秘书看到两人一前一后从公寓楼里走出来的时候,有两种猜测。 第一种:小别胜新婚,就算慕太太铁打的心肠,也没办法拒绝全身上下都是荷尔蒙的慕总,两人滚了一夜的床单,所以黑眼圈都掉下巴上了。 第二种:慕总兽性大发,慕太太宁死不从,两人僵持了一夜,谁也不让对方好过,所以黑眼圈都掉肚脐眼了。 刘安看汤秘书一直盯着慕总看,有些吃味,“口水擦擦。” 汤秘书淡定的斜了他一眼,“擦你妹。” 推门下车,却眼睁睁的看着慕太太坐上了自己的车,连余光都没有给她一个。 小心翼翼的问,“慕总,太太不跟咱们一起走吗?” 啧啧啧,看来是第二种啊…… 有肉吃不到,真是苦了慕总了。 慕瑾桓看着南湾的车消失在转弯,目光宠溺温和,“随她。” 然后迈开长腿,上了车。 刘安很有眼力见,车速一直控制的很微妙,既不会超过前面那辆车,也不会显得很可疑。 慕瑾桓坐在后座,长腿交叠,西装革履,矜贵淡漠。 翻看会议文件的时候,接到了霍亦寒的电话,“什么事?” “我搞定了一个大单子,能轻松半年的那种,晚上约你喝酒啊。” 慕瑾桓眸色沉静,继续翻看着文件,淡淡的说了两个字,“没空。” 霍亦寒一听就不高兴了,“老子上次因为你一通电话就撇下一桌客户,你怎么知道感恩呢你?” 这是交了个什么朋友? 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慕瑾桓面不改色,嗓音无波无澜,“我忙着追老婆,没时间陪你悲秋伤春。” 早就跟他说过了,后悔的时候开着火箭也不一定能追上。 霍亦寒心里仿佛被插了一千刀,“你行,没了我这个助攻,我就看你怎么被南湾花样甩掉!” 通话被掐断,慕瑾桓淡定自若的把手机扔回旁边的座位上,没有丝毫被打扰的迹象,从上到下浏览着文件里的数字。 ———— 南湾到医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南泽,许墨一要上班,天还没亮就回家换衣服去了,所以两人没碰上面。 沈之媚看着南湾遮都遮不住的黑眼圈,打趣道,“你昨晚上偷白菜去了?” 南湾面无表情的睨了她一眼,“我要偷也是偷毛爷爷,白菜偷回来喂猪吗?” 没有接到沈之媚的电话,就说明三哥没有醒,她有心里准备,所以谈不上失望。 关上病房的门,沈之媚收起了玩笑,试探着问,“你们之间,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昨天她就想问了,但时机不太对,她也没什么心思劝和。 南湾知道,没人比沈之媚更了解自己,就算是瞒,也瞒不了多久。 但是依然打了个太极,“你不是说我作么,可能就是我作出来的。” 当时跟三哥结婚,不也是瞒着她的么?肚子遮不住了才交代。 扯平了。 “哎哎哎,这么记仇干什么?”沈之媚没好气的瞪了南湾一眼,“我上次怎么跟你说的,那余清露撑死了也算不上你老公的前任,一巴掌就能解决的事情,你就这么坐以待毙?” 如果有苍蝇来叮三哥,她可不会就这么干看着。 当然,她会文雅一点。 南湾靠着墙壁,神色没什么波澜,“小学老师都教过不能随便欺负人,什么就一巴掌,你的名媛气质都喂狗了?” 如果是明着抢,她当然不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暗箭难防。 沈之媚恨铁不成钢似的戳着南湾的脑袋,“你长这么漂亮的脸蛋是用来出气的?别丢我的人。” “不是你想得那样,”南湾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我要工作了,你进去吧。” …… 第四天,三哥没有醒。 第六天,依然是昏迷状态。 嘉树放学的时候,沈之媚偶尔会带着他一起去医院,但不会让儿子在病房里过夜,南家没人,暂时送去奶奶家。 南承智倒是恢复的不错,他伤的不轻,可能要在病床上躺两个月才行,南湾去查房,姜小曼总少不了挤兑她。 无非就是老子遭了这么大的罪,她连一个晚上都没有照顾过,白养了她一场。 那样的话南湾选择性过滤,把南承智当成普通病人对待,一样不少,也一样不多。 第十天的时候,南怀煜在医院门口堵住了南湾。 天气变暖,他只穿着一件黑色衬衣,袖口半挽到手肘,慵懒随性的依靠在车身上,“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打了两次,虽然没有被掐断,但也没有被接通。 所以只能亲自过来。 南湾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眉眼之间是惯有的清淡,“你要我边做手术边接电话?” 她清楚,躲了他这么多天,今晚应该轻易脱不了身。 不远处的两个保镖就说明了一切。 南怀煜的视线掠过她身后的司机,狭长的黑眸浸出似笑非笑的意味,“还没甩掉么?友情提示,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他要的是什么,到现在这种时候,已经很难说清楚了。 “又在威胁我啊,”南湾距离他有五米远的距离,精致的五官漾出轻飘飘的笑,话音却是清冷的温度,“南承智卧床不起,你大权在手风光无限,觉得两根手指就能捏死我?” 青城没有律师接她的案子,慕瑾虽然表面上很配合,但总有借口拖着。 忙,没时间,困了,有应酬,开会,要出差,明天吧…… “你不知道么,慕瑾桓这次费了不少的心思,医院和疗养院都有他的人,我是想给你送份甜点来着,”南怀煜削薄的唇角带起一抹阴柔邪魅的弧度,“但是,下手之前就被挡住了。” 硬生生拆散一对相爱的恋人,很带感。 他活在肮脏不堪的世界里,所以不知道爱是什么,只剩下执念和占有。 毁灭和救赎,他选择毁灭。 南怀煜靠在车旁没有动,南湾也站在原地,空气里僵持着看不见的锋芒。 视线漫无目的的落在斑斓的霓虹灯上,言语里充斥着不屑和讥诮,“所以你特地绕了一大圈,过来告诉我你有多没用?” 他什么都不说,却做了那么多…… 这一刻,南湾的心脏无法自控的抽疼。 南怀煜也不生气,他喜欢的就是她这个模样,如果是乖巧温顺他说什么做什么,他也没什么兴趣。 直起身体,迈开长腿走近,停在女人半步远的距离。 瞥了一眼她斜后方已经开始打电话的司机,嘴角的弧度越发的邪魅阴柔,“知道你最近很不开心,所以带你去找点乐子,夜魅今晚有特别节目,给你留好了位置。” 特别节目…… 晚上的夜魅,还能有什么特别节目。 南湾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心里越是抗拒,就越要保持镇定,“只要你别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挺开心的。” 耳边没有刘安的声音,就说明电话没打通。 南怀煜手里拿着车钥匙,挑了一缕女人的长发,凑近吹了一口热气,漫不经心的问,“你烧了我的后院,不准备拿出些什么让我消气?” 刘安觉得不妙,索性掐断了还未拨通的电话直接走了过去,“太太,我送您回家吧。” 慕总知道太太不会让他送,所以也只是吩咐他跟着太太的车护送她到家后就可以了,最近这段时间他确实是这么做的。 但今天情形不同,所采取的措施就得变通。 南怀煜丝毫没有把刘安放在眼里,猖狂邪肆的目光始终锁着女人精致美丽的脸蛋。 不需要说一句话。 南湾攥在一起的手指紧了紧,努力维持原有的语调,“我有事,你别跟着我。” 闻言,南怀煜挑了挑眉,转身走回到银白色跑车旁,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手臂搭在车窗上,闲适慵懒。 南湾深吸了一口气,上了他的车。 刘安大急,却被南怀煜带来的两个保安拦住了去路,“兄弟,南总接妹妹下班,你瞎操什么心?” “滚蛋!” ———— 夜魅酒吧。 昏暗的灯光营造出一种暧昧的氛围,缓慢的爵士乐优雅高贵,几乎让人怀疑在正中央上演的火辣场面是不是搞错地点了。 一米高的圆台上正上演着热辣火烈的脱衣秀,身材姣好的兔女郎媚眼含春,舞姿大胆撩人,却始终不肯把最关键的部位露出来。 处处都是勾人的魅惑,却又欲拒还迎。 禁不住诱惑的男人们已经围在圆台周围,肆意调笑,言语下流的不堪入耳,更有甚者直接摸上去。 为数不多的男人们则坐在四周的沙发上,漫不经心的摇晃着手里的高脚杯,偶尔品尝一口杯子里暗红色的液体。 矜贵优雅的宛如砥神。 仿佛那喷血的场面只是一场最普通不过的场面,他们颇有兴致的欣赏着,却也只是欣赏。 南怀煜就是其中之一,还有苏正于。 一个是慕太太的同父异母的哥哥,一个是差点就和慕太太成为夫妻的二世祖,这样的组合真是趣味横生。 有人拿着酒杯靠了过去,“呦,这不是慕太太嘛,初次见面,咱们喝一杯?” 南怀煜抬眸看了来人一眼,意味不明。 那人立刻就懂了,假模假样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谄媚的讨好,“看我这什么眼力见,南总今天过生日,慕太太的第一杯酒当然是跟南总喝。” 南湾靠在沙发上,因为工作的原因,长发扎成了低马尾,米色的衬衣衬得她温婉宁静。 淡淡的说,“是吗,我不知道。” 南怀煜低低的笑了一声,没说话,那人自讨了个没趣,讪讪的回到原来的位置。 从南湾进门的那一刻,苏正于的目光就钉她身上,那毫不掩饰的露骨眼神,比浓烈的烟草味道更让她恶心。 苏正于品着价值不菲的红酒,慢条斯理的开口,“南总,你不开个头,兄弟们都不敢来给你妹妹敬酒,这种场合干坐着岂不是很无趣。” 来看场低俗的表演,想不到还有意外收获。 南怀煜把视线从那火辣的脱衣秀是上收回,看着身旁的女人,问道,“想喝么?” 南湾面无表情的推开送到面前的酒杯,“不想,不喝,滚。” 周围看好戏的公子哥们吹起了口哨,竟然还有人给她鼓掌,频率很慢,似乎是在给她助威。 鼓掌的人,是苏正于。 南怀煜却丝毫不介意,狭长的黑眸里浸着慵懒的笑意,不紧不慢的陈述,“手机放下吧,慕瑾桓一时半会脱不了身,恐怕没办法像上次一样过来英雄救美。” 闻言,南湾从包里摸索手机的动作僵住,浑身都像是被寒冰封住了一般。 苏正于却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我们这么多人在,南总还担心妹妹被欺负?” “说笑而已,”南怀煜跟他碰杯,仰头喝了一口红酒。 南湾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她僵了好一会儿才有反应,把手机拿到面前,南怀煜看到屏幕上的‘沈之媚’三个字,在南湾起身的时候把人重拽回沙发。 “听得见,不影响。” 南湾甩开他的手,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接通,耳边响起的是沈之媚焦急的话音,“湾湾,你老公出车祸了。” 正文 179.这么着急,迫不及待回去给男人暖床? 沈之媚的话宛如一把刀直接劈在南湾的心脏上,脑子一片空白,“你……你说什么?” 南怀煜将她所有的反应都收入眼底,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讥笑。 电话那端吵闹嘈杂的声音让沈之媚皱起眉头,“生死不明,你赶紧过来!” 通话时间很短,不到两分钟的样子,她只说了那一句话,南怀煜做出关心的模样问道,“怎么了?” 南湾握着手机的手指在暗色里收紧,脸色有些发白,在红绿灯光的掩饰下并不明显。 脑子里一团混沌,眼前肆意扭动身体的兔女郎成了叠影,音乐声交缠成杂音。 心脏疼痛的难以忍受,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在南泽出事的那天。 抿了抿唇,艰难的找到自己的声音,“之媚不舒服,我想去看看她。” 苏正于挑眉,“礼物还没送,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有些不太够意思了?” 陆离在颁奖直播上的那番说辞很有意思,声名狼藉的南家三小姐没有跟任何男人有过不清不楚的关系,其实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姑娘。 呵!谁信呢。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南怀煜掏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让他皱起眉头,起身走到一处安静的地方。 接起,“什么事?” 耳边是清软的嗓音,“我做了晚餐,你要回来吃吗?” 和酒吧里乌烟瘴气相比,听在耳里更舒服。 淡淡的说了两个字,“应酬。” 白若书拆着蛋糕的动作顿住,好一会儿才接话,“哦……我知道了,你忙。” 空荡的别墅里,没有一点声音,就像是一个华丽的空壳。 白若书,他早就说过了,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是他。 你又忘记了么? …… 苏正于挡在女人面前,嗓音格外的恶劣,“这么着急,是迫不及待回去给男人暖床?” 南怀煜不在,周围只剩下那些看好戏的二世祖。 浓烈的烟味和酒精味让南湾有些反胃,脸色更加的苍白,往后退了两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平心而论,我没欠你什么。” “男人最重要的是面子,”苏正于冷笑,“你让劳资丢了那么大的脸,当真以为就这么过去了?” 那场订婚宴只有开始,没有结尾,当时到场都是青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苏家当时被她摆了那么大一道,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南湾淡淡的看着他,脊背挺得很直,就像一只高傲美丽的孔雀。 声音没有过多的情绪,“我看不上你一次,你还非得凑过来第二次,锲而不舍到这种地步,你还要什么脸。” 轻蔑倨傲。 苏正于怒极反笑,伸手就往南湾脸上摸,“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老子就在这种地方上了你!” 越是高傲的孔雀,就越能勾起男人的征服欲。 “你也就是一个只会欺负女人的孬种而已,我就是说三遍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南湾躲开男人的手,侧身准备从他旁边走过。 毫无意外,第二次被挡住。 但这一次,苏正于是被南怀煜推开的,“苏少火气这么大,看来是酒没喝好。” 苏正于看了他一眼,压下心中的怒火中烧,重新坐回沙发,似笑非笑的说,“这不是才刚开始么。” 南怀煜没作理会,而是看着脸色冷淡的女人,“想走?” 南湾还未说话,就有一道嗓音插了进来,“南医生,你让我好找。” 霍亦寒黑色皮鞋,黑色西装裤,黑色衬衣,淡漠矜贵,压迫感十足。 身后跟了四个保镖。 进门的时候,圆台上糜烂的场面就自觉安静了下来。 保镖分开而站,将周围的闲杂人等隔绝,霍亦寒走到站在沙发旁的两人面前,骨子里带着的淡漠让他自成一派。 一双桃花眼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我找南医生有点事,南总行个方便?” 这样的排场,哪是求个方便那么简单。 兄弟妻,不客气? 苏正于靠在沙发背上,漫不经心的摇晃着红酒杯,一副颇有兴致的模样。 可是万万没想到,根本不是剑拔弩张的对峙。 南怀煜彬彬有礼的点头,“刚好,我也有急事,正愁湾湾没人照顾呢,这种地方我不放心她一个人。” 不只是苏正于,吃瓜群众都有些懵逼。 …… 车上。 霍亦寒打着方向盘,毫不客气的数落着,“平时看你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候比驴还蠢,他是拿刀逼你了还是用枪指着你,你就那么乖乖跟他过来?” 联系不到慕瑾桓,好在刘安机灵,不然今晚那群狼都能把她生吞活剥了。 自从接完沈之媚的电话后,南湾的理智就被击垮,所以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挑衅苏正于。 如果不是霍亦寒来了,她肯定没有这么容易就脱身。 南湾低着头,长发倾泻挡住她大半张脸,整颗心都悬着,放在腿面上的手绞在一起,骨节都泛着白色。 【生死不明。】 这四个字就如同魔咒一样在脑子绕来绕去,像是耳鸣了一样,什么都听不到。 副驾驶上的人一个音节都没有,霍亦寒就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 心里暗咒了一声‘操’,放缓了语气,“人没死,还有口气,现在用不着哭丧。” 南湾恍惚的视线慢慢恢复清明,抬手把散落的长发勾到耳后。 许是紧张过度又或者是因为夜魅酒吧里烟草和酒精混合的空气,她的嗓音有些嘶哑,“怎么回事?” 他的车技很好,也不是暴雨天气,为什么会…… 霍亦寒瞥了南湾一眼,不温不淡的说,“撞护栏上了,可能是瞎了吧。” 南湾心里一抽,细白的牙齿咬着下唇瓣,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我就不明白了,消停日子过不得还是怎么得,这么折腾他你良心呢?”也不用她催,霍亦寒自觉的提高了车速,“别说你不喜欢他,盛薄言这个蹩脚的借口,我都不信你觉得他会信?” 如果她对盛薄言有什么男女之情,早就在一起了,还有姗姗来迟的慕瑾桓什么事。 一个装不懂,另一个装不知道他懂而已。 南湾紧绷的身体没有丝毫的放松,只是看着车窗外快速后退的街景,眼里的情绪旁人看不懂。 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喜欢有什么用,在现实面前,薄弱的感情不堪一击。” 三哥还没醒,妈妈还在疗养院,南承智只能靠轮椅活动,还有奶奶和嘉树。 所谓的铠甲,其实都是软肋。 车在医院门口停下,霍亦寒这么说,“南湾,你要试着相信慕桓,他比你以为的,更值得依靠。” 南湾解安全带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推门下车。 霍亦寒腿长步子大,不紧不慢的跟在南湾身后,刚走进医院大楼,就有护士友情提示,“南医生,你丈夫在八楼,809号病房。” 南湾匆匆应了一声,等电梯的过程,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身后的霍亦寒两手插兜,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 慕总,兄弟我不计前嫌帮你助攻,剩下的可只能就靠你自己的演技了。 沈之媚支开了医生,南湾和霍亦寒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她正好从里面推门出来。 南湾停在门口,问,“怎么样了。” 沈之媚有些心虚,但是她把心虚恰到好处的处理成悲痛却欲言又止,侧身把路让了出来,“你自己进去看。” 南湾这个时候想不了那么多,听到沈之媚的话,心跳像是停了一拍,缓了好几秒才推门。 霍亦寒倚靠在白色的墙壁上,两手插兜,一双挑花眼挑了挑,“你怎么说的?” 啧啧啧,南医生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慕总缺胳膊少腿了。 在南湾进去的时候,沈之媚就已经把门给她带上了,听到霍亦寒问话,她心虚的吞了口口水。 低声说了四个字,“生死不明。” 霍亦寒嗤笑着赞叹,“……高手啊。” “慕男神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衬衣上面全是血,正常人都会是那种反应的,对吧?。” 沈之媚干干的笑了两声,当时她打电话的时候,听到那些乌烟瘴气的声音,想都没想话就说出了口。 不说严重点,南别扭应该也不会过来。 霍亦寒无所畏惧的耸了耸肩,“怕什么,到时候就说是慕桓交代的。” 沈之媚思考之后,觉得很有道理,瞬间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我先上楼,避避风头。” 她其实一分钟都不想离开三哥的病房,希望三哥醒来的时候就能看到她。 沈之媚上楼之后,霍亦寒也准备走人,在转角遇到了刚办好住院手续准备去病房的刘安。 慕总出车祸,虽然伤不重,但他也没敢跟慕总说太太被南怀煜带走了。 “霍总,您找到太太了吗?” 霍亦寒手里抛着车钥匙,斜睨了他一眼,“青城还有我找不到的人?” 闻言,刘安松了一口气,很狗腿的奉承,“是是是,青城哪有人敢得罪霍总,您忙着,我先去看看慕总怎么样了。” “站住,”霍亦寒眯着眼,“他是没老婆还是老婆跟人跑了,用得着你伺候?” 刘安瞬间就懂了。 ———— 如果真的是伤到生死未卜的程度,慕瑾桓现在应该在手术室,而不是病房,南湾这个时候脑子不清楚,根本没想到这一层。 南湾推开门的时候,慕瑾桓穿着病号服靠在床头,查看霍亦寒半个小时前发给他的短信。 听到声音,以为是刘安回来了,只是淡淡的说,“你可以下班了,明天让汤秘书把需要签字的文件送到医院来。” 是疲倦,还是伤口疼痛,让他的嗓音比平时更加沙哑。 南湾站在门口的位置,怔怔的看着病床上的男人,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 沈之媚说:生死不明。 霍亦寒说:人没死,还有口气。 她真是信了那两个人的邪! 有生气,有自嘲,有愤怒,但更多的……是庆幸。 在路上的时候,她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来来回回的绕:如果他有事,她要怎么办…… 没有得到回答,慕瑾桓皱着眉抬起头看了过去,进入视线的不是刘安。 不是说了别告诉她,刘安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南湾藏起了所有的情绪,紧紧攥着包带的手指慢慢放松,“你骗我?” 手机屏幕还亮着,霍亦寒发来的短信已经解释了一切,慕瑾桓反应了两秒钟之后,淡定的锁住了屏幕,“我都一个礼拜没见着你人了,能骗你什么?” 他看到短信的时间晚了,他现在就是有逆天的演技,也挽回不了什么。 只能打打太极拳。 “哦,那是我搞错了,”南湾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波动,转身,准备离开,“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所有的担心的和恐惧,都抵不过他的平安。 “我还没吃晚饭,你就这么走?”慕瑾桓看着女人的背影,眉目平和,一字一顿的说了三个字,“白、眼、狼。” 闻言,南湾的脚就像是黏在地板上了一样,一步都迈不开。 他虽然看着没什么大问题,但既然能躺在病床上,就不会只是皮外伤。 刘安怎么还不来? 汤秘书呢? 南湾闭了闭眼,已经忘记这是第几次败给他,只是一句话而已,她刚刚硬起来的心就被软化了。 说到底,也是心里不想走,如果她真的不想管,他就是把她绑在这里,也没有任何用。 转过身,慢慢走到病床旁边,抿了抿唇,低声问道,“你去哪儿了?” 这样软声细语的关心,才是真的她。 慕瑾桓很想抱抱她,但是身上的伤不允许他这么做,放下手机,握住她冰凉的手。 眸色温和缱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安抚道,“别怕,我没事,皮外伤而已。” 从接到沈之媚的电话开始,南湾的精神就有些恍惚,对南怀煜的无计可施,对苏正于的厌恶恶心,包括一路上的担心和恐惧。 所有情绪都在这一刻全部涌了出来。 属于他的温度通过皮肤接触直接传给她,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鼻腔酸酸的,害怕多看他一眼眼泪就会从眼眶里溢出。 于是低着头,心里波涛翻涌,但也只是说,“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正文 180.三哥,你是真的醒过来了吗? 慕瑾桓勾唇笑了笑,“其实吃过了,我想留住你,所以是骗你的。” “你!”南湾秀眉蹙起,抬眼就看到男人含着隐隐笑意的黑眸。 想把手抽出来,却不敢真的用力,因为她不知道他到底伤到什么地方了。 “手怎么这样凉,”慕瑾桓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女人手背上缓而慢的摩挲着,“身上有酒味,还有烟味,这么晚了,你去哪儿染上的?” 嗓音虽然温和,但该有的压迫感并没有减弱。 南湾不自然的躲避着男人的视线,“我有个病人家属是几十年的老烟枪,喝了酒过来闹事,应该下午染上的,我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慕瑾桓看着她,目光似乎早已洞察一切,即使知道她是在说谎,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湾湾,只陪我一晚,明天你就回去睡,嗯?” “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南湾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把手里的包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俯身想去解他病号服的扣子。 慕瑾桓适时的握住女人的手,凑到唇边吻了吻,“明天再看,困了。” 南湾皱眉瞪着他,“不行。” 其实她去问问医生就知道了,但任何描述都没有亲眼看到的真实。 看着女人这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慕瑾桓无奈的笑了笑,“包着纱布,看不到什么,我在部队受过更严重的伤,这种小儿科躺两天就能出院。” 最后,妥协的是南湾。 高级病房什么都有,很齐全,草草在浴室里洗漱之后,接了盆热水端到病床前,给他擦洗。 这种事情南湾是第一次做,又害怕碰到他的伤口,所以动作格外的小心。 慕瑾桓依旧是南湾进来时候的模样,上半身靠在床头,享受着她难得温顺。 灯光下,棱角分明的五官呈现是一种少有的温和,开口叫她的名字,“湾湾。” “嗯?”南湾把毛巾挂好之后,出了浴室走到病床前,“怎么了,伤口疼吗?” 慕瑾桓摇了摇头,只是握着女人的手说,“睡床上。” “我会压到你的,”南湾想都没想就拒绝,答应他留在这里已经是和自己之前的决绝背道而驰。 看到他的时候,那些铜墙铁壁悄无声息的就倒塌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慕瑾桓温和的笑笑,嗓音依旧是低沉的,“不会,你睡觉很老实。” “那也不行。” “你睡沙发,我会心疼,”慕瑾桓掀开被子,下床把人抱了起来。 南湾吓了一跳,环住男人的脖子是本能的反应,提高了嗓音,“你不要命了!” 她虽然很瘦,但也有一米六几的身高,其实胸口的位置很疼,但慕瑾桓只是笑。 嗓音不疾不徐,“嗯,你继续动,如果我伤口裂开了,你就得伺候我一个星期。” 她睡眠状态不太好,换了环境很难睡着,私心留住她,是因为想念。 听到男人的话,南湾抵在他肩上的手像是被烫到一般收了回来,却又担心自己的重量他承受不了,又重新环住他的脖子。 又急又惧,“你放我下来。” 慕瑾桓站着没动,当然也没有放下她,黑眸凝着女人因为着急而漾出绯红的脸蛋,一双藏着满天星辰般的眼睛湿漉漉的,让人很想去欺负。 伤口的疼痛让他额角渗出了汗滴,但他丝毫没放在心上,慢条斯理的问,“睡哪儿?” 男人的意思很明显,只要她的回答不是他想听的,就会这样一直抱着她。 南湾没办法,低低的说了一个字,“……床。” 这种情况她还能说什么? 慕瑾桓满意的勾了勾唇角,走到床边把人平放在床上,脱去了她身上的外套,他也躺上了床,关灯。 把人揽进怀里,“乖,睡吧。” 男人的嗓音很沙哑,仿佛是从刀尖上刮过的,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南湾就靠在他的臂弯里,鼻息间除了他所特有的清冽味道,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她想坐起来看看他的伤,却被按住腰肢不许动。 “我还能抱动你,能是什么大伤?”慕瑾桓缓缓的说,只是抱着她,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动作,“你别动,我就不会疼。” 黑暗中,温热的液体浸湿了南湾的眼眶。 他治愈她,把她从那些能蚀人血肉的梦魇中拉了出来,给她温暖,给她她。 明明,他们是可以好好相爱的啊。 声音很低,几不可闻,“你又在骗我。” 窗外的月色很淡,落进病房里也只是浅浅的光亮,病床上相拥的两人,连彼此的脸都看不清。 慕瑾桓却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慢慢靠近,温热的吻从额头开始,一寸一寸的往下,最后停在被泪水浸湿的脸颊,“别哭。” 殊不知,这两个字会让南湾的眼泪来得更凶猛。 让本就低小的声音带了些哭腔,“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知道她是迫不得已,知道她狠心推开他的时候心脏那仿佛撕裂般的痛,也知道锦天酒店里她说的话都只是蹩脚的借口而已…… 所以才会抓着她不放手。 “湾湾,今天的事故只是个意外,不是因为你,”慕瑾桓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这样说,“把事情都交给我,我不会让你的家人受伤害。” 时机还不成熟,要再等等。 ———— 这是慕瑾桓在医院里住的第三天。 科室主任慕瑾谦带着十来个医生和实习生查房,南湾也是其中之一,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尽量往后缩,绝对不会挡住慕先生的视线。 慕瑾谦看在眼里,走完所有流程之后,用眼神示意那帮等着看戏的同事们适可而止。 都是一群没眼力见的,没看见慕太太脸都红了? 一行人前前后后出了病房,因为慕瑾谦离开之前说了一句,“南医生,你给病人量一下体温。” 走在南湾前面人就把南湾推回了病房,“快去快去,我们会议室等你,不着急啊,慢慢量,量仔细点。” 南湾,“……” 病房的门被带上,从外面传到耳里隐隐约约的笑声,让她差点忍不住直接掐死那个昔日的大学同学。 慕瑾桓靠在床头,即使是一身病号服也掩盖不了他身上与生俱来的优雅和矜贵,骨节分明的手指翻看着文件。 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门口的女人,不紧不慢的说,“站着做什么,不是要量体温么,还不过来?” 南湾闭了闭眼,随后镇定自若的走回到病床旁,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温度计,“你把手抬起来。” 是公事公办的口吻。 慕瑾桓面不改色的道,“伤口有点疼,抬不动。” 抬不动??? 南湾懒得跟他多说,俯身解开男人病号服是上的扣子,把温度计放在他腋窝下,“你……唔……” 她只说了一个字,慕瑾桓就用唇把剩下的话全部堵住,扣着女人的后脑勺迫使她的身子向他贴近,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撬开了牙关。 尽情尽兴的亲吻。 五分钟后,扯里了唇舌,淡定的拿出温度计看了看,“三十六度八,很正常。” 南湾被亲的七荤八素,唇瓣微肿泛着水光,呼吸急促不稳,头发也有些乱。 瞪着男人的眼神此时有了别样的风情。 “不够?”慕瑾桓抬眸看了她一眼,似是无奈般拉着女人的手臂把她往怀里带,作势要再一次吻上去。 南湾红着脸推了了他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温度计往后退了两步,“你是个病人,能不能有点病人的自觉?” 这里是医院,白天随时都会医生护士从外面经过。 “有的啊,”慕瑾桓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妥,像是应景似的提了一个要求,“我想去洗手间,你扶我。” 哦,都能抱起她的人,现在去个洗手间就没力气了? “动不了就憋着吧。” 整理好被他拉开的衣服领口后,面无表情的走出了病房。 她在这场拉锯战里一点点沦陷,即使知道不应该,却怎么都抗拒不了…… ———— 疗养院。 春日的阳光温暖和曦,风吹在脸上也很舒服。 盛薄言把茶递给南湾后,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来。 “伯母最近情况还不错,很少有情绪失控时候,只是偶尔在晚上会闹一阵,天气好来院子里晒太阳,伯母会很开心。” 茶是热的,南湾握在手心里很暖,看着不远处自由活动的精神病患者们,眉眼平和温婉。 “师兄,我……” “喜欢你是我的事,”盛薄言似乎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即使心里酸涩无比,却依然朗润的微笑,“我知道自己错过了时机,所以也不会给你增添烦恼。” 如果当初他没有出国,或许还有机会。 南湾摩挲着纸杯的边缘,心中复杂万千,却也知道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感情的事没有谁对谁错,世界上有数不清的痴男怨女,都在爱而不得的深渊里挣扎。 她的处境,也不见得好多少。 唇角扯出一丝苦笑,“我欠你那么多,怎么还都还不清。” 盛薄言侧首看着她,然后抬头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个动作很单纯,不带一丝其他的情感。 嗓音温和清润,“我本就无心从商,学医的初衷是我奶奶,虽然她不在了,但我也没想过要放弃医生的职业,留在疗养院不是因为伯母,是因为我热爱这份职业,每一个病人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 南湾当然明白,他不想给自己负担,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以前他一直都是翩翩君子的模样,从来都没有明确说过什么,她便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现在说开之后,心境就不一样了。 “怎么会有你这样傻的人……” 盛薄言朗声笑了笑,“湾湾,你遇到对的人,他让你学会爱自己,开始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虽然那个人不是我,我也很开心。” 如果那个人是他,早就在三年前就做到了。 爱情不分早晚先后,慕瑾桓来对了时机,这比一切都重要。 南湾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抿了抿唇,许久才开口,“师兄,好姑娘很多,你条件这么好,肯定会遇到的。” “放心,我又不是一根筋,不会把自己吊死在你这一棵树上的,时光那么长,我应该不会单身到老。” 盛薄言的语调很轻松,就像是在开玩笑一般,南湾很配合的笑出声。 茶有些凉了,南湾便把纸杯放在一旁,聊了些有的没的之后,听到他这么问,“还没告诉他?” 南湾没反应过来盛薄言说的什么,侧首去看他。 盛薄言用下巴指了指她小腹的方向,可能是偏瘦的原因,三个多月了还没显怀。 南湾心里一顿,慢慢摇了摇头。 南怀煜昨天还在提醒她,距离三个月的期限只剩下二十七天。 她不知道慕瑾桓在筹划些什么,从刘安嘴里也没敲出有用的东西,只知道他很忙,每天都忙,躺在医院的那几天都没有闲着。 而且,三哥还没有醒过来。 沉默之后,她说,“我没想好。” 身侧的人低垂着眼眸,小脸寡淡,似乎是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困境。 盛薄言看着她,嗓音温和,“你想跟他离婚的原因我不懂,但他是孩子的父亲,有权利知道。” 南湾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声线很低,“师兄,我不想的。” 她不想跟慕瑾桓离婚,想要陪他白头到老,可现实太残酷,她承受不起那些失去。 …… 南湾回到医院,没有去办公室,而是习惯性的上楼。 电梯到达南泽病房所在的楼层,一步一步朝那个方向走去,脚步停在病房门口,视线不经意的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进去,握着门把手的动作忽然凝固。 夕阳透过那面干净的落地窗,橙黄橙黄的余晖落进病房里,镀上了一层极美的光晕。 沈之媚趴在病床上,似乎是睡着了,眉眼安静美好。 而她的三哥睁开了眼睛,棱角分明的俊脸还有着久病的苍白,手指轻而缓的抚着沈之媚的脸颊,目光像是浸了蜜一般。 眷恋,深情。 【三哥,你是真的醒过来了吗?】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目光慢慢转到她的方向。 正文 181.南泽睡一觉醒来就发现妹妹嫁人了,是生气呢?还是生气呢? 上一秒南湾还觉得这只是场梦,当那双深邃的眼睛看向她的时候,她才恍然惊醒。 呼吸的频率放得很慢,似乎是害怕会破坏眼前的一切。 好一会儿,她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掐了一下大腿,很疼。 所以,她所看到的场景,不是梦。 三哥是真的醒过来了。 睡梦中的沈之媚觉得脸上痒痒的,以为是嘉树在跟她恶作剧,她好困,一点都不想起床。 拨开那只似有若无的抚摸在脸颊上的手,小声嘟囔着,“宝贝,你乖啊,让妈妈再睡一会儿。” 南泽的视线重新回到趴在床边的女人脸上,眼底的倦意告诉他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睡好觉了。 即使柔软的长发凌乱在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他也不再去触碰,只是看着她。 在那场车祸中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还在想要怎么哄她才好,生气的南太太很难搞。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长时间,也许是一个月星期,也许是一个月,又或者是一年。 他好像做了一场无比冗长的梦,复杂,混沌。 耳边总会有一个声音在叫他:三哥,三哥。 那是她。 拨开层层迷雾,驱散他梦里的暗色。 她已经等了他这么久,所以,现在换他等她睡醒。 约摸十分钟后,沈之媚忽然睁开了眼睛。 枕在脑袋下的手臂维持一个动作太久有些麻木,但她没有动,恍惚的目光怔怔的看着白色的被褥。 不对,她在医院,嘉树在奶奶家,刚刚扰得她无法好好睡觉的那只手…… 视线慢慢上移。 蓝色条纹的病号服,露在空气里的喉结,坚毅的下颚,略微有些苍白的薄唇,高挺的鼻梁。 还有,那双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的黑眸。 于是,水墨般的眉眼漾出温婉的笑意。 “三哥,你醒了啊。” 似乎他只是打了个盹。 声带休息了太久,南泽试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嗓音低沉沙哑,“嗯,醒了,你睡好了吗?” 放在床边的大手重新探了过去,轻轻磨娑着女人腮帮处娇嫩的肌肤。 “这是梦吗?”沈之媚握住男人的手,放在脸颊下,但是没有压着他,闭上了眼睛声音很低,“好像是梦,又好像不是,你先别叫醒我,我要多睡一会儿万一是梦怎么办,你已经骗过我好几回了……” 这样的场景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每一次都真实的不像话,却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全部消失。 只有满室的黑暗和寂静。 南泽看着她,唇角勾起宠溺的弧度,“我这么坏?” 沈之媚撇了撇嘴,似乎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是啊,我简直要气死,所以背着你找了很多的小鲜肉,颜值身材通通在线,等你醒过来的时候,绿帽子都可以用卡车拉了。” 南泽唇角的笑意一直都在,“你再睁开眼睛看看,我应该比他们都好。” 这太过真实,他的嗓音,他说话的语气,包括脸颊下他的手传来的温度。 如果只是幻境,醒过来就会破灭。 可是她太过渴求,抵抗不了这样的诱惑。 良久,沈之媚慢慢撑开眼皮,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男人的五官再一次清晰。 低声试探着叫他,“三哥?” “嗯,是我,”南泽在床上躺了太久太久,身体机能还未苏醒,但还是撑起身体,想要去拥抱她,“对不起,我应该早点醒的。” 沈之媚在他张开双臂之前就已经投入他的怀抱,所有坚强和隐忍都在这一刻消失,她没有哭,只是声音带了些许鼻音。 “不晚,没有让我等很久。” 夕阳的余辉笼罩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暖暖的,没有说话,只是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气息。 直到窗外的天色变暗。 南泽拍了拍小女人的肩,嗓音温和,“湾湾在外面,你叫她进来吧。” 虽然想把所有的时间都给她,但……妹妹不是外人,担心和期盼不会比她少。 闻言,沈之媚昂起脑袋,“你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 没有任何动静啊…… 南泽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吻,“我看到她了,你还在睡觉的时候。” 那傻孩子肯定还在外面,自己妹妹的性子,没人比他更了解。 沈之媚从男人怀里退出来,抿了抿唇,低声说,“三哥,湾湾结婚了,丈夫是你认识的,待会儿你别骂她。” 结婚? 南泽有一瞬间的沉怒,但很快情绪就隐去。 其实能想到,他不在,南承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我认识的……”南泽看着面前温婉宁静的女人,眉目温和,“是谁?” 沈之媚当然明白自己的丈夫有多疼南湾,陆离的事他早晚都会知道,到时候指不定会怎么收拾南湾。 但慕瑾桓这个存在瞒不住,总归是要告诉他的。 “还是让湾湾自己跟你说吧。” 站起身,走到病房门口,开门。 …… 南湾坐在走廊里的长椅子上,用了二十七分钟告诉自己:这不是上帝开的玩笑,三哥是真的醒过来了。 剩下的时间,她都在恍神。 沈之媚靠在门框旁,眼里的笑意仿佛要溢出来,“嘿!南姑娘,进来挨骂了。” 听到声音,南湾慢慢抬起头看了过去。 她有多久没见过沈之媚这样笑了? 没有起身,而是问,“你跟三哥说什么了?” 沈之媚无辜的摊手,“没什么啊,你进去吧,我帮你给慕男神打电话。” 她肯定没告诉慕瑾桓。 南湾面无表情地看着春风满面的南太太,心里亲切的问候她一遍,就差直接过去掐死她了,“你就不能等两天?” 三哥这才刚醒,她不想重新把人气死过去。 沈之媚无所畏惧,面带微笑的眨了眨眼,“你管的着吗?” 维持一个姿势太长时间,南湾脚有些麻,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经过沈得意身边的时候,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给我等着。” 南泽靠在床头,背部垫着枕头,不需要太多的力气,静静的看着病床前的南湾念叨,也不打断。 “三哥,你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头疼不疼?手臂?腿呢?饿吗?但是你现在不能吃饭,只能来点流食……” 南湾根本不敢看他,双手绞在身前,就像是一个犯了错害怕被家长惩罚的孩子,声音越来越小。 在三哥面前,她就是这么怂。 南泽等她没声了才开口,“过来。” 是记忆中熟悉的嗓音,温沉,强势,不容拒绝。南湾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你再退一步试试?” 南湾哪还敢动,低着头有些委屈,“三哥我来跟你讲过的,是你没听到不能怨我。” 她当时也不愿意的啊,可有什么办法,没权没势的南湾只能任人揉搓软捏。 南泽虽然心里觉得好笑,但他表面上依旧是那副沉稳淡漠的模样,带着混血的五官比亚洲人更加深邃棱角分明,即使穿着病号服,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场。 缓和了语气,“人叫过来了?” “不知道,”南湾这才抬头看他,忍着没扑过去,“三哥你这么凶,是不是只要老婆不要妹妹了。” 哦,对老婆温柔的不得了,对妹妹就变了样,也不想想,如果没有她,他跟沈之媚指不定等到什么时候才能遇到。 “胡说什么,”南泽皱眉,他只是想到,有人没经过他同意就娶走了自己的妹妹,心底的脾气就压不住,“过来。” 南湾不再压抑,走过去抱住南泽的腰,仿佛所有的外壳都碎了,露出最柔软最无助的心,“三哥你怎么才醒,好多人都欺负我。” 没人能给她这样的安全感,可以让她收起一切锋芒和棱角,就算现在南怀煜拿枪指着她,她也不会畏惧。 南泽轻轻拍着她的背,黑眸里的柔和现在才流露,“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 …… 沈之媚给慕瑾桓打电话的时候,霍亦就在旁边,顺手就给许墨一发条短信,许墨一差点跳上桌蹦跶,扔下工作就往医院赶。 三人是前后脚到,许墨一和他们赶上了同一班电梯,正是医院换班的时间,每一层都会有人上或下,她完全没耐心,翻着白眼抱怨,恨不得坐火箭飞上去。 慕瑾桓车祸留下的伤在胸膛的位置,穿上衣服就看不出任何异样,刚从谈判桌上下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凛冽的气场。 霍亦寒的注意力都在许墨一身上,不露声色的隔开旁人的挤碰。 这两个男人的脸太有辩识度,电梯里的小护士悄悄偷瞄,眼里都是粉色的小心心。 许墨一很烦躁的扭头,恰好抓个正着,姐姐的老公怎么能被别的女人花痴? 视线把那两个护士从头到脚扫了个来回,“你们看什么看?” 娃娃脸也是可以很傲娇的。 偷瞄的两个护士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在下一层就连忙出了电梯。 霍亦寒慵懒的靠着电梯壁,发现许墨一不喜欢别的女人看他,莫名心情很好。 “南泽大难不死,找你过来是兴师问罪,还是单纯的聊聊人生?” 毕竟他一声不响就娶了人家南家三小姐,南泽睡一觉醒来就发现妹妹嫁人了,是生气呢?还是生气呢? 慕瑾桓目光沉静,瞥了一眼屏幕上不断上升的数字,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衬衣袖口,并没有理会霍亦寒的调侃。 倒是许墨一还记着上次霍亦寒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她从餐厅里扛出去的仇,语气不善冷言冷语的问,“我们一家人的欢乐时光,你这个外人来凑什么热闹?” 她不想看见这个男人的时候,偏偏哪儿都有他的影子。 霍亦寒不怎么在意女人恶劣的态度,耸了耸肩,“你懂什么?” 许墨一收回视线,冷冷的哼了一声,电梯到达楼层后,小跑着出了电梯门,直接冲向南泽的病房。 也没敲门,就像是个炸弹似的扑进南泽的怀里,鼻涕眼泪全往他胸口蹭,一点没客气。 “三哥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做的菜,哎呀奶奶的基因就是厉害,睡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帅!” “我都被老许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什么报表预算盈利亏损,我脑子都要炸了,三哥你快快好起来,有你在我就不会这么糟糕了。” 南湾和沈之媚淡定的坐在沙发上,静静的看着她表演,不插嘴,也不阻止。 病号服被淋湿,刚刚苏醒的身体很容易疲倦,南泽看着埋在胸膛里的许墨一,有些头疼。 病房的门被许墨一撞开之后,就是开着的状态,但慕瑾桓还是敲了两声,第一眼是看坐在沙发上的南湾,第二眼才看向病床上的南泽。 视线交错,两人都是成熟稳重的类型,气场势均力敌,分不清谁高谁低。 南湾虽然看不见刀光剑影,但能感觉到自从慕瑾桓进来后不同寻常的气氛。 太阳穴突突的跳,放在腿面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坐在她身边的沈之媚看得好笑的很。 后面跟着进来的霍亦寒,视线慵懒的在病房里扫了一圈后,停在抱着南泽不撒手的那一团。 霍亦寒迈开脚步,把沉迷于表演无法自拔的女人从南泽怀里抓了出来,不紧不慢的说,“人好不容易从鬼门关回来,万一被你勒死了多憋屈。” 许墨一昂起脑袋,脸颊上还挂着莹亮的泪珠,眼尾泛红眼眶湿润的模样,让霍亦寒心里一动。 她这种随时都把‘你他妈的’挂在嘴边糙汉子的性格,竟然也能哭出梨花带雨的楚楚动人。 但是小梨花开口就是一句,“你哪棵葱啊?管的着吗?” 现在霍亦寒很确定,刚才那一瞬间的心动只是他的错觉。 把鼻涕眼泪糊一脸的女人推出怀抱,一双桃花眼恢复了兴味满满,长腿交叠坐在沙发上,捡了颗橘子在手里把玩着。 沈之媚起身走到病床前帮丈夫整理被许墨一压皱的病服,眉眼温婉美好。 几分钟后,南湾听到哥哥开口说话,“你们三个出去待会儿。” 嗓音无波无澜,却隐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似乎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预兆。 正文 182.喜欢就得早点娶回家。 许墨一虽然神经大条,但也感觉到了病房里不怎么轻松的气氛,眼睛滴溜溜在几个人身上转了一圈。 撇着嘴,故意做出生气委屈的模样,“三哥,我这才刚来,你怎么就开始赶人了呢?” 妈妈呀,该不会打起来吧…… 但转念一想,这个可能性不大,就算是三哥生气,他以现在的身体状态也没办法对慕男神做什么。 沈之媚笑着捏了一下许墨一的鼻尖,声音浅浅动听,“你这么吵,再让你折腾几分钟,我们的脑袋就要炸了。” 男人之间的谈话,有女人在场是进行不下去的。 她现在有些后悔之前说漏了嘴,三哥刚醒,应该已经是倦极了。 独处的空间被乱入,两人就没说过几句话。 不过没关系,明天,后天,大后天……他都会在她眼前,无论是夜晚入睡之前,还是清晨睁开眼睛的时候。 许墨一刚想拍开沈之媚的爪子,但她有动作之前就接收到了南泽不露山水的眼神,于是悄无声息的翻了个白眼。 沈之媚按着许墨一的肩,把她的身体往后转,笑着说,“我们科室最近来了一个特别帅的同事,颜值身材甩娱乐圈明星N条街,我带你去看看他在不在?” 许墨一顺着沈之媚的推力往前走,听到这话眼睛瞬间散发出光芒。 “好呀好呀,最近在我眼前晃的不是肥头大耳的暴发户,就是秃头情商极低的歪瓜裂枣,正好需要洗洗眼睛,制服帅哥的腹肌带感吗?有电话号码吗?我要不要装个病什么的……” 门被关上,少女清脆的声音被隔在门板之外。 病房里的空气寂静无声,其他三人眉目平和如初,只有霍亦寒黑了脸,原本被他抛着玩儿的橘子被捏得变了形。 腹肌? 她是想亲眼看看,还是准备直接伸手上去摸一摸? 电话号码? 她不是有所谓的未婚夫吗,饥渴到这种地步? 南湾微微垂着的小脸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是左手无意识握拳、放松、再握拳的小动作,显露出她紧张的情绪。 抿了抿唇,低声说,“哥,结婚是我提……” “乖,在外面等我,”慕瑾桓开口挡住她要说的话,嗓音低沉温和,粗厉的大掌握住她稍微有些凉的手,似乎是在传递着某种安全感。 南湾侧首去看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沉静如往常,唯一不同的是,多了几分温和的柔情。 忐忑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 点了点头,把手从男人掌心里抽出,转身走出了病房。 …… 两人之间适当的亲密和依存尽数落进南泽的眼里,淡淡的看了一眼坐在上的慕瑾桓,开口打破僵默,“解释解释?” 慕瑾桓眸色沉静,衬衣的袖口挽到手肘,喝茶的动作是恰到好处的优雅和矜贵。 薄唇轻启,缓缓的说,“不是我,难道你想娶湾湾的是苏家,或者其他的二世祖?”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霍亦寒想给这位大爷点个赞。 “不是我偏袒谁,惦记你妹妹的狼数都数不清,但他们看上的可不仅仅是南医生这个人,还有南氏这块肥肉,慕桓就不一样了,反正嫁谁都是嫁,而且自己的兄弟知根知底更放心。” 末了,还冲病床上的南泽挑了挑眉。 南泽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似是颇为赞同的说道,“还挺有道理。” 意味深长。 霍公子自然是懂了他的意思,难得不自然的咳了两声,转过视线,换了颗橘子把玩。 “你是去年十月份回到青城的,和湾湾认识一个多月就领了结婚证,婚礼是在十二月十三号,”南泽看着慕瑾桓,淡淡陈述着,“我怎么没看出来,你什么时候对我妹妹有了这份心思?” 一见钟情然后闪婚,不是这两个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慕瑾桓喝了口清茶,指腹缓缓摩挲着纸杯的边缘,热气氤氲而上,“喜欢就得早点娶回家,你半死不活,我没办法给你打招呼。” 闻言,南泽嗤笑了两声。 无法否认,没有他,湾湾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南承智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牺牲,只要稍微捏一捏疗养院里的母亲,湾湾就动不了。 更何况,还有南怀煜…… 混血的五官深邃冷厉,嗓音沉稳深沉,“我不管你们的婚姻是以什么为基础开始的,既然你已经跟湾湾结婚了,南家这淌浑水就洗不干净,如果被我知道你欺负她……” 不是盛薄言,别人他都没那么放心,认识了三十年的慕瑾桓也不例外。 心里有白月光的男人,即使条件再好,也不是作为丈夫的最优选择。 “这种事情不会有,”慕瑾桓淡定自若,抬眸看向南泽,“你再多睡几天,她就要跟我离婚了。” 那些布局,他一个人完成有些困难。 …… 沈之媚真的带巨婴去看制服帅哥,这样的热闹南湾不感兴趣,一个人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发呆。 低着头,双手撑在腿边,碎发勾勒的侧脸更加精致,看着脚尖的目光没有焦点。 这么久了,一点声音都听不到,真是让人很焦躁啊。 慕瑾桓和霍亦寒一前以后走出病房,霍亦寒两手插兜,直接拐过转角进了电梯。 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让南湾回神,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 视线相交,她在那双幽深的黑眸里找不到一丝异样的情绪,好一会儿才低声问出口,“我哥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随便聊聊,”慕瑾桓俯身,捧起女人的脸亲吻,眸色温和,“可以下班了吗?” 这样的回答,南湾当然不会信。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沉稳的俊脸,瞳孔里只有她的影子,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依靠给他。 点了点头。 慕瑾桓勾唇笑了笑,把坐在长椅上的人带着站了起来,“那我们回家。” 回家? 两个月了,他和以前一样住在北岸别墅,而她住在自己的小公寓里。 ‘家’这个字眼,含义有些模糊。 察觉到女人的视线,慕瑾桓按下电梯按钮之后,侧首去看她,目光宠溺含笑,“还需要想么,当然是回我们的家。” 正文 183.随时随地,想亲就亲。 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沈之媚和许墨一。 后者抱着手机花痴舔屏,压根就没注意外面是谁,前者走出电梯,温婉宁静的笑了笑,对慕瑾桓说,“湾湾还没吃饭,你带她去吃点清淡的,或者回家吃更好。” 慕瑾桓揽着女人的腰,应了一声,“嗯。” 沈之媚看向低着头情绪不佳的慕太太,说话一点弯都不拐的,“你明天别过来了,很碍眼。” 虽然话不怎么好听,但潜在的意思不难懂。 她应该有很多话要跟三哥说,南湾本来就没有打算去当电灯泡,只要三哥醒过来了,什么都不用她担心。 “……哦。” “开车注意安全,我就不送你们了,”沈之媚说完之后,就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许墨一这才发现南湾和慕瑾桓,把手机装进包里,笑眯眯的说,“姐,姐夫,你们俩去哪儿吃啊,带上我呗,午饭就没吃饱,我觉得自己现在能吞下一头牛。” 在她凑到南湾身边之前,慕瑾桓就伸手把她拎到一边了,嗓音低沉淡漠,“我们回家,你跟亦寒一起去。” 许墨一撇了撇嘴,“小气鬼……” 哼!谁要跟霍亦寒一起去吃饭,她宁愿把自己饿死也不要去。 现在好了,沈之媚有三哥,姐姐有慕男神,她走哪儿都是多余的,都嫌弃她。 没人性啊啊啊啊! 电梯到达一楼,许墨一很傲娇的率先走了出去,小脸气鼓鼓的,步子迈得很用力。 南湾和慕瑾桓淡定自若的走在她身后。 许墨一经过霍亦寒的时候,连余光都没有给他一个,直接上了自己的车,已经是晚上八点的时间,她也懒得去找餐厅吃饭了,还是回家洗洗睡吧。 霍亦寒觉得莫名其妙,“她这是发什么疯?” 夜色漫漫,这个季节的温度,很舒适。 慕瑾桓拉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南湾坐进去,随后无波无澜的瞥了一眼霍亦寒,“你追上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那辆车早已汇入车流消失在视线里,霍亦寒把目光收回,冷冷的睨着他,“我有那么闲?” 怎么脾气一天比一天大,以前还没这么暴躁…… 难道是生理期到访,所以阴晴不定? 慕瑾桓绕到车头,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脚,“那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挡着我的路。” 霍亦寒的目光扫向车里的南湾,意味深长。 迈开长腿,往停车的位置走,丢下一句,“滚滚滚,有能耐明天别找我。” …… 车里,南湾听着旁边的男人打电话吩咐周姨做晚餐。 情不自禁侧首去看他,这样的角度,深邃的棱角稍显冷俊,也许是太久没有用这样轻松的心态毫无顾忌的看着他,这一秒,她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慕瑾桓结束通话,在开车的时候还腾出一只手探过去握了握她的手,嗓音低沉温和,“在看什么?” 明明知道是在看自己,却还是听她亲口说出来。 “没看什么,”南湾不自然的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车窗的夜景,声音清软,“你不是说,让周姨回慕家了吗?” 那次被他骗过去,别墅里空荡荡的。 慕瑾桓打着方向盘,霓虹灯的光线映在他脸上,五官更加的深邃,嗓音低沉有磁性,“你回来了,需要有人照顾。” 闻言,南湾笑了笑,眉眼清浅动人,“我们在协议离婚,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跟你回去?” 慕先生倒是自信的很。 三哥是醒了没错,但昏迷了那么久身体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恢复的,虽然南怀煜会开始有所忌惮,但她发过的誓也不会因此有什么改变。 要怎么办呢…… 慕瑾桓眉目不动,只是唇角勾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不跟我回去,你上我的车?” “是你硬把我塞进来的,不是我自愿的,”南湾靠着车座,解开了低马尾,用手指慵懒的梳理着长发。 眉眼弯弯,笑意浅浅。 慕瑾桓挑了挑眉,慢条斯理的说,“我让你坐着就坐着,你有这么听话?” 她如果真不愿意,恐怕早就想跳车了。 南湾把长发拢在一侧,抻了个懒腰,“今天心情好,不想跟你拧。” 慕瑾桓侧首看了看懒洋洋的小女人,低低缓缓的笑溢出喉咙,“那以后都这么乖。” “你想得美……” ———— 听到开门的声音,周姨放下手里的活儿,连忙在围裙上擦干水渍,小跑到玄关,脸上是慈爱的微笑。 “先生,太太,你们回来了啊,晚餐已经做好了,是现在端上桌吗?” 离开的时间不久,这里都是她熟悉的,包括面前的夫妻俩人。 慕瑾桓俯身找出拖鞋放在女人脚边,嗓音温和的问道,“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南湾换上拖鞋,把手里的包递给周姨,以前做过太多次,是很自然的动作。 “先洗澡吧,身上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橘黄色的灯光下,女人皱着眉嫌弃自己的模样,很生动,慕瑾桓目光灼灼的凝着她的脸蛋,仿佛是已经等待了许久的场景。 然后,对周姨说,“等半个小时,给太太热杯牛奶。” 周姨点头应着,“好好好,那我再多做两道菜。” 她第一次接到先生电话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从慕家别墅赶过来,再去超市买菜,收拾,时间有些赶,所以只做了四道菜。 南湾礼貌的道谢,“辛苦周姨。” 慕瑾桓低头,当着周姨的面毫不避讳的在女人唇角吻了一下,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搂着她的腰往楼上走。 周姨脸上和心里都是高兴,担心太太不自在,就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把包挂好之后就进了厨房。 南湾虽然没有太过激烈的挣扎,但小动作也不是没有的。 耳根有些发热,用手肘撞了男人精瘦的腰一下,没好气的说,“你能不能稍微注意一点?” 他现在是什么毛病? 随时随地,只要兴致来了,不管有什么人在场,他都当作不存在,想亲就亲。 这是夫妻协议离婚期间该有的样子吗? 正文 184.慕太太,你打算把我晾到什么时候,嗯? 女人语气不善,慕瑾桓也不生气,直接把人带进了卧室。 从衣柜里拿了睡衣之后,转身对她说,“等你拿到离婚证的那天,再来跟我提这个要求。” 等下辈子吧。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南湾蹙眉,不是很高兴,“以前我确实是拿你没什么办法,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找不到律师,我哥能。” 说完之后,她也觉得自己很别扭,明明已经跟着他回来了,再怎么装都没有任何说服力。 慕瑾桓拉起女人的手,把睡衣放进她怀里,深邃的黑眸隐着点点宠溺又无奈的笑意。 薄唇轻启,“嗯,我等着。” 被推进浴室的时候,南湾的理智都还没有回来,抱着睡衣怔怔的看着男人站在花洒旁调试水温。 被睡衣盖住的手无意识的抚摸着小腹,即使隔着衬衣外套,她似乎也能感觉到肚子里面正在慢慢长大的孩子。 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很开心…… 调到合适的温度后,慕瑾桓转过身,暖色调的灯光下,她有些茫然地站在白色的防滑地板上,黑色的长发柔软的散在肩头,衬得肌肤愈发的白皙。 那清澈如幽泉的眼神如同一根羽毛撩拨在心尖,勾起了男人最原始的冲动。 长期禁欲的身体经不起一点撩拨,即使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就这么看着他,也能让他生出无边的欲望。 太阳穴突突的跳,喉结滚动,迈开长腿走到小女人面前,大掌扣着她纤细的腰肢把人往怀里带。 低头,两张脸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一根手指的厚度,呼吸肆意缠绕,鼻息间都是彼此的味道。 黑眸里的温度慢慢上升,嗓音低沉沙哑,“站着不动,是想让我帮你脱?” 在这样额眼神下,南湾的心脏砰砰砰的跳,抱着睡衣的手越收越紧,薄薄的布料被捏出了一片凌乱的褶皱。 晚春的衣服本就不厚,两人都只穿着一件厚度合适的衬衣,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她能清晰的感觉到男人身上的温度。 往后躲就会显得她很怂,所以她挺直了脊背,任由男人的唇靠近。 一寸一寸,似乎是在刻意挑战她的神经。 在那削薄的唇贴上她的前一秒,开口说话,“别告诉我,慕先生是准备看着我洗澡。” 从他住院那天到现在的这段时间,他根本没把她的冷脸放在心上,虽然会找各种借口让她去病房照顾他,亲密的举动没少做,但也只限于亲吻而已,没有什么过分的动作。 今天这样的情况,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 “说法不太准确,”慕瑾桓的唇停在那里,不退也不进,说话的时候呼吸尽数拂在女人的脸颊上。 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嗓音低哑性感到极致,“我准备和你一起洗,这样比较节省时间。” 这种理由太那什么了好吗! 这一刻,南湾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问题,身体往后仰,隔开一点距离。 看着天花板舌头有些打结,“我不想,你……你出去。” 慕瑾桓低声笑了笑,抱着南湾往前走了两步,然后把人抵在了墙壁上,她再无可以躲避的余地。 身体贴的更近,可以让她清晰的感受自己的某个部位。 低头的瞬间,嘴巴就女人的软弱无骨的手捂住了,看着她绯色渐起的脸蛋,黑眸深处开始燃起了小火苗。 握住女人的手,轻咬她的手指,力道很微妙,徘徊在痛与不痛的边缘,几乎让她想跳着离开这尴尬的境地。 语调缓慢沙哑,“慕太太,你准备把我晾到什么时候,嗯?” 这样的环境,男人上扬的尾音带出一片荷尔蒙,还没有水蒸气的作用,南湾都觉得浴室里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还是黑色衬衣陪西装裤,矜贵优雅的模样让人想象不到他在什么下流的事情。 南湾抽出被男人握住的手,不自然的抿了抿唇,不去看他才能努力稳住自己的话音,“还吃不吃饭,不吃我就回去了。” 那只手似乎是带着一种奇妙的魔法,落在哪个部位,哪里就像着了火似的烫,连带着周围那一片肌肤的温度都开始失控。 “吃,怎么不吃,”慕瑾桓修长的手指勾起女人的一缕长发,轻而缓的绕着,不疾不徐的继续问,“我喂饱你的肚子,那你什么时候喂饱我?” 似乎得不到答案,就不会善罢甘休。 这种成熟稳重的老男人开黄腔,杀伤力会成倍增加。 他说话的同时还用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蹭了蹭南湾,她的脸颊蹭得一下蹿出一大片绯红,几乎要渗出血来。 “慕瑾桓你别闹了,你要在这里我就去侧卧,不想洗了也行,那我也不吃饭了,直接打车回医院。” 小刺猬气急败坏瞪着他的模样,落在慕瑾桓眼里,就是一副活色生香的美景。 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女人的脸颊,嗓音越来越沙哑,“嗯,你继续傲娇,到时候被我吞到渣都不剩,可千万别哭。” 语罢,便低头强行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眸色灼热,怕再继续下去会忍不住要她,所以退出了浴室。 门被关上,南湾凝固的呼吸终于放松了下来,刚才的气氛差点让她窒息。 镜子里的人像红润满面,长发也有些乱,像是刚经历过什么一样。 手指摸着下巴上浅浅的两排牙印,又想到男人那毫不掩饰情欲的眼神,极其不自然挠了挠头皮。 脱掉衣服,走到花洒下,企图让热水带去那不受控制的悸动。 ……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在耳边,身体的反应便更加强烈,慕瑾桓无奈了闭了闭眼,取了一件睡袍,去侧卧洗澡。 走出卧室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刘安打来的电话。 慕瑾桓迈开长腿进了侧卧,关上门后才接起。 “慕总,结果我拿到了,是现在送到您家里,还是明天去公司给您。” 为了避开耳目,刘安晚上才去医院拿,密封袋里装的文件结果来之不易,只经过他的手。 车里很安全,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告诉慕总。 慕瑾桓在拿出手机的那一刻,就恢复了惯有的疏离与淡漠,眸色沉静,淡淡开口,“你先保管着,三天后,送到南泽手里。” 为什么要等三天? 当然,刘安没那个胆子问出口,恭敬的应道,“好的慕总,我知道了。” 慕瑾桓挂断电话,把手机随意的扔在床尾,走进了浴室。 收网的时候每一步都不能错,南泽现在的身体状况做不了什么,南氏依然在南怀煜手里。 还是那一个字:等。 ———— 南湾没有洗头发,只用了十五分钟就下楼,客厅和餐厅都没有看到男人的影子。 正常来说,男人洗澡都会比女人快很多,他今天竟然比她慢,是不是……在那什么? 周姨听到脚步声,就从厨房里走出来,问道,“太太,可以把饭菜端上桌了吗?” 南湾脑子还有那些污污的东西,耳根的热意卷土重来,刚刚沐浴过的身子本就是被热气熏得红润,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拉开椅子坐着,不自然的拿起桌面上的牛奶喝了一小口,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周姨点头,回到厨房把做好的菜端上桌,并盛了两碗米饭。 餐桌上都是清淡的素菜,就连汤也是蔬菜汤,所以南湾并没有任何不舒服反胃的迹象。 巴顿已经很久没见过南湾了,总在她脚边转悠,毛发扫过脚踝,痒痒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笑出声。 慕瑾桓下楼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 刚刚洗浴后的女人坐在椅子上,慵懒的斜靠着椅背,长发被挽起,露出的修长的脖颈,因为低头的动作弯出了很美好的弧度,碎发散落,将侧脸勾勒的更加精致。 真丝睡衣的领口有一半滑落到肩头,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白嫩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摸着大金毛的脑袋,唇边有浅浅的笑意。 美人和宠物,赏心悦目的让人移不开眼。 刚刚压下去的欲望正悄无声息的崛起,慕瑾桓很难不怀疑这女人是在故意勾引他,闭了闭眼,打散那些旖旎的画面。 迈开长腿走向餐厅。 南湾听到脚步声便抬起头,眼里的笑意还未隐去,眉眼弯弯的模样很温婉,“慕先生,你是准备饿死我吗?” 即使是抱怨,声音也是软绵绵的,没有一丝攻击力。 慕瑾桓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脱去了西装革履,是披着一件睡袍,短发还是半湿的状态,多了些随性的感觉。 目光温和,嗓音低沉温润,“我哪里舍得。” 本以为他会用同样的语气怼回来,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他这个年纪的成熟男人,和盛同学那样青春肆意的大男孩有很大的区别,早已不是情话信手拈来的年纪,偶尔说几句,就是难以抗拒的心动。 心跳似乎停了两拍,南湾好像跌进那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怔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 只当什么都没听见,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慕瑾桓挑了挑眉,目光凝着女人微微泛红的脸颊,唇角的弧度似有若无。 两个月的时间,这栋别墅里空荡的仿佛只是一个空壳,没有烟火味,也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 他会在公司待到很晚才回来,只是在这里睡一觉,第二天依旧是这样。 没有她在的地方,已经无法称为家。 南湾吃了几分钟后,还是忍不住,试探着的问出口,“你最近是不是,天天都跟霍亦寒混在一起?” 不然为什么好想变了个人一样…… 慕瑾桓咽下口中的食物,抬眸看了女人一眼,不紧不慢的说,“放心,我弯不了。” 南湾:??? 她有一句那啥不知当讲不当讲。 夹在筷子上的西兰花僵在嘴边,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低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吧看吧!以前的慕先生会这么说话? “最近两家公司有些合作,偶尔谈谈公事而已,”慕瑾桓眉目不动,优雅的喝了口茶,“梦里眼里都只有你,我哪有功夫跟他混?” 南湾,“……” 这撩妹技术真是与日俱增,自认不是他的对手,算了她还是吃饭吧。 ———— 慕瑾桓在书房处理文件,南湾窝在卧室的沙发里里看电影,巴顿卧在她脚边打瞌睡。 手机‘嗡嗡嗡’的震动声打破了宁静,南湾看到屏幕上闪动着的电话号码之后,温婉的眉眼开始变冷。 等到快要结束通话的时候才接起,耳边是男人阴柔邪肆的嗓音,“今天心情很好?” 昏迷一年的南泽苏醒,五六个小时的时间这个消息都已经传到了媒体,南怀煜会知道不奇怪。 更何况,他在医院留了狗,即使那些医生和护士还没来得及爆料,他也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 能忍到现在才来恶心她,想来也是不容易。 “在你打电话过来之前,我确实挺高兴的。” 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哀乐’中的任何一种。 南氏总裁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几乎和窗外的夜色融为一体。 南怀煜站在落地窗前,俯视着这座繁花似锦的城市,这若有所思的模样维持了整整三个小时。 眼尾漾出一个冷冽的弧度,很是邪魅,缓缓的问,“所以就什么也不在乎了,跟着男人回家继续恩恩爱爱?” 平板里播放的电影还在继续,男女主人公的对白很温馨感人。 南湾精致的五官清淡到极致,声音没有太大的浮动,“你是不是心里变态,一天到晚派人跟踪我?” 闻言,南怀煜也不生气,这样回答,“你很不听话,我信不过你。” “狗急跳墙了么,”南湾深吸了一口气,拿过平板继续看着屏幕上的电影,轻飘飘的笑,“后悔没早点下手了?” “是有一点,”南怀煜也笑,“其实,当初我没指望那张空白支票能发挥什么作用,只要你给慕瑾桓打个电话,他就能让支票作废。” 闻言,南湾嘲讽道,“我会蠢到被一张支票威胁的地步?” 钱是死的,人是活的。 “什么支票?” 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南湾下意识的看向房门的方向。 四目相对,她所有的情绪都暴露在突然回到卧室的男人眼前。 正文 185.你就是凌晨三点睡,也只能和跟我睡在一起。 那样深邃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剥开她的皮囊直接抽取到她最真实的想法。 南湾脑子有片刻的空白,醒过神的时候几乎是本能的掐掉通话,并把手机藏在身后。 收回视线,继续看着平板里播放的电影,抿了抿唇,“我……说支票这两个字了吗?” 慕瑾桓靠在门口,右手还握着门把手,浴袍微微敞开,露出小麦色的胸膛。 看着女人精致美丽的侧脸,面庞沉静如往常,缓缓的问,“是我听错了?” 南湾动了动有些麻的腿,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应该是的吧。” 慕瑾桓就这么看着她,目光无波无澜,黑眸深处的情绪极为隐蔽。 片刻之后,迈开长腿走到沙发旁,在女人身边坐下,手臂自然的揽过女人的肩。 瞥了一眼屏幕,问道,“还剩多少?” 顷刻间,属于男人的荷尔蒙气息笼在鼻端,萦萦绕绕,将她包裹。 南湾不露声色地把自己挪出他的怀抱,往旁边靠,右手撑着脑袋,低声说,“还有一半,你要用平板吗?” 巴顿在慕瑾桓开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很识趣的溜达出了卧室。 慕瑾桓把平板从女人手里抽走,关掉电影后随手扔在沙发上,“睡觉,已经十一点了,明天再看。” 她每天的胃口都不好,虽然每餐都会吃,但吃的不多,鹅蛋脸瘦成了瓜子脸,睡眠状态也不好,所以看着很没精神。 南湾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整个人都被他拦腰抱起,腾空感让她本能的抬手环住男人的脖子。 “你忙完了吗?我还不太困,要不你先睡?”身体陷入柔软的被褥,南湾在他压下来之前就撑着床面坐了起来。 慕瑾桓睨了她一眼,随后慢条斯理地拉开浴袍的腰带,缓缓的陈述,“你就是凌晨三点睡,都只能跟我睡一起。” 浴袍里面只穿着一条平角裤,完美的倒三角身材一览无余,壁垒分明的腹肌下人鱼线性感的一塌糊涂。 南湾不自然的移开视线,说出口的话音低不可闻,“真是霸道的不得了,经过我同意了吗?” 她刚才掐断了南怀煜的电话,万一他又打回来…… 慕瑾桓关了灯,掀开被褥躺上床,把不停往后缩的女人拉回来,薄唇贴在她耳边,嗓音低沉沙哑,“你别乱动,我就不会把你怎么样。” 什么时候她不愿意他硬来过? 咚……咚……咚…… 男人的心跳声隐隐响在耳畔,像是莫名的蛊惑,南湾抵在他胸膛上的手一点力都使不出。 是藏在心底的感情在作祟,还是……只要靠近他,那些刺就会自动脱落。 她没有办法抗拒这个男人。 满怀的温香软玉,她是少有的温顺,慕瑾桓的心脏一片柔软,低沉着嗓音问道,“我在美国给你打电话的那天晚上,你在他车上?” 听到男人的话,南湾的柔软的身子忽然僵住。 ‘他’是指谁,不需要说明。 几秒钟后,南湾屏住的呼吸慢慢放松,声线很低,“支票,是你给余清露的那一张,但已经被我撕掉了。” 刚才他听得很清楚,她含糊否认,他也没有追问。 从结婚那天起,他就说过,不会勉强她做不想做的事。 她的过去糟糕又混乱,世界不爱她,她也不爱这个世界。 可能是上帝故意的,给她孤寂和疼痛,然后把所有的运气都集中在遇到他的那一天。 “她曾经也是善良过的,因为爱而不得的渴望才和南怀煜有了纠缠,我不想把她留在你心里最后的美好破坏掉,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慕瑾桓耐心的听完,他本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所以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米色的窗帘把那一面落地窗挡得很严实,没有开灯的卧室,是满目的黑暗。 隔着手感极好的真丝睡衣,他带着薄茧的指腹慢慢磨娑着女人的肩头,不紧不慢的问,“湾湾,你不相信我可以保护好你在乎的人?” 她明明是在说余清露,他却问这样的问题。 仿佛对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要拿他和慕家的关系同她裹在心脏最隐蔽地方的软肋一起当赌注,她做不到。 “不是不信,只是……攻城容易守城难。” 有无奈,也有荒凉。 话里的意思,慕瑾桓自然是明白的,南怀煜不管从哪里下手,都会造成她承受不起的伤害。 只是,他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轻柔的吻落在女人光洁的额头上,嗓音又低又沉,“我一个人是有些困难,但现在南泽醒了,收拾他是早晚的事,以后你都不用再开着灯睡觉。” 她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把灯开着。 现在的季节,不需要开空调,盖着被子睡觉是最舒服的温度。 南湾能清晰的感觉到,男人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真丝睡衣传到皮肤,两人身上沐浴露的清香融合交缠,一切都是熟悉的。 情不自禁往他怀里更深的依偎过去,闭上眼睛,低声喃喃问着,“你在做什么?” 除了他住院的那几天,他其实很少出现在她周围,刘安每天都会按时把车开到医院,看见她的时候总会不露声色透露他是在开会,或者出差,还是在忙其它的。 她当没听见,刘安也不在意,一直跟在她后面直到她到家才会掉头,第二天依然如此。 过了很久很久,男人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久到她以为他不会说。 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一道低低沉沉的嗓音贴在耳膜。 恍恍惚惚,隐约可辨,“我在等你。” ———— 第二天南湾醒来的时候,旁边就已经是凉的了。 洗漱完,换好衣服下楼,客厅和餐厅都没有人。 巴顿闻着味儿从后院草坪小跑到客厅,蹲在南湾脚下吐着舌头求抱抱。 南湾精致的眉眼还带着清晨初醒的温婉美好,俯身摸了摸大金毛的脑袋,问周姨,“他去上班了吗?” 话音里隐隐有一丝失落,但如果旁人不深究的话,是辨别不到的。 周姨一边摆着早餐,一边答道,“是的,先生公司有急事,临走之前还嘱咐我给太太煮糯米粥呢。” 南湾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七点四十三分。 这么早他就开始忙…… 一定又没吃早饭,他那时不时抽风的胃是不想要了吗? 以前还总是教育她要按时吃饭,自己都做不到。 走到餐厅,先喝了几口牛奶,才开始喝粥。 周姨把刚蒸好的素包子端到餐桌上,声音慈爱关怀,“太太您多吃一些,司机在外面,会送您去医院,不会迟到。” 南湾点了点头,粥有些烫,她捏着勺子搅拌着,低声开口,“周姨,这段时间慕桓有回过慕家吗?” “只回去过两次,都只待了一个小时左右,吃完饭就走了。” 能留在慕家吃饭,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南湾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安静优雅的吃着早餐。 ———— 停好车后,刘安连忙下车绕到副驾驶的位置拉开车门,右手护着南湾的头顶。 等她下车后,开口说道,“太太,慕总说晚上过来接您下班。” 南湾低声应了一声“嗯,”走出几步后,突然停下,回头问,“你知道余清露在哪里?” 之前许墨一把巴顿送到医院的那晚,余清露醉眼朦胧的挡住她的路,轻轻笑着说,“南湾,他是不会和你离婚的。” 还说了一句:【南医生,我好像是真的病了。】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了。 对于慕太太,刘安从不刻意隐瞒什么,当然除了慕总交代过的事情,所以他没做他想,恭敬的答道,“余小姐在安城。” 南湾眉目清淡,脸颊上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似乎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没事了,你去上班吧。” “好的,”刘安喊了颔手,看着南湾走进医院才上车。 ……连着两个多月了,花店老板送来的花都进了垃圾桶,走廊里萦绕着百合的清香,消毒水的味道都淡了一些。 秦蓁蓁同学每一天都要哀叹:真是暴遣天物啊! 她今天也没抱多大的希望,抱着那束叶片新鲜还带着露珠的百合,惋惜的不得了。 敲门得到准许后,把门推开一些距离,只将脑袋探了进去,仿佛例行公事一般的问,“南医生,这花还是扔掉吗?” 这都是小钱钱啊!为什么要便宜垃圾桶呢? 南湾翻看着办公桌上的病例,听到秦蓁蓁的话,手里的动作停顿了几秒钟。 原本是想说‘扔掉’,但这两个字到嘴边的时候,她改了主意,这么答,“不扔,放着吧。” “好好好,”秦蓁蓁苦瓜似的脸瞬间明朗了起来,抱着百合走进办公室,找了个最好的位置摆放。 这才对嘛!他爸妈结婚都快三十年了,到现在还是每天都会吵架,南医生跟慕先生这才半年,偶尔吵吵很正常,就当是调节情趣了。 做什么跟钱过不去! 一边整理着花瓣,一边说,“南医生,你最近看着精神不太好的样子,我等一会要跟着医院的队伍去白水村义诊,你别忘记吃午饭啊。” 闻言,南湾抬起头,“不是下个星期才开始,怎么今天中午就走?” 医院每年都会派医生下乡为留在农村的老人们看病,大概是三五天的时间,之前开会定的时间是下周二。 难道是每天只顾着跟男神打情骂俏,没时间注意其它的? 所以别的事情都不关心,明明昨天内部官网就已经发公告改时间了。 啧啧啧,南医生真是每天一个样啊,难怪男神看得那么紧。 秦蓁蓁走到办公桌前,满是胶原蛋白的年轻脸蛋笑意盈盈,“说是下个星期有领导来检查,所以提前了,沈医生好像就在名单里。” 农村条件很差,大多数医生都是蜜罐里泡大的,当然不愿意去吃苦。 但名单是随机抽取的,走后门也没用。 她秦蓁蓁从小运气就不好了,所以就不说了,但沈医生的丈夫昨天才醒,就很倒霉的被抽中了,也是很悲伤。 南湾合上那叠厚厚的病例,对她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好嘞。” 办公室的门被带上后,南湾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沈之媚的电话。 虽然没隔几层,但南太太昨天说了,嫌她碍眼。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落在病房里,空气暖洋洋的。 南泽靠在床头陪嘉树宝宝玩儿乐高,小嘴巴唧唧喳喳说个不停,他只是偶尔应几句。 手机震动的时候,沈之媚正在削苹果,长发松散的挽在脑后,眉眼温婉宁静。 她两只手都是忙着的,南泽拿过桌面上她的手机,瞥了一眼屏幕上的备注,直接接通并按了免提键。 嘉树虽然认识的字不多,但那两个字已经是很眼熟了,趴在手机旁边,奶声奶气的问,“姑姑,你在哪里呀?” “我在你楼下。” “我们在拼卡车,爸爸可厉害了,比慕叔叔更厉害,”爸爸都是儿子心里的英雄,嘉树也不例外,一大一小如出一辙的五官很是和谐,“姑姑你也来好不好?” “姑姑要工作的,”南湾脚尖微微用力把软椅转了一个方向,目光所及,是那一束散发清香的百合,脸庞很柔和,“你把电话给妈妈。” 嘉树鼓着嘴,乖巧的应着。 沈之媚继续削着苹果,声音温软动听,“干什么?” “我正好闲着没事,白水村我替你去呗。” 沈之媚笑了笑,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自然的喂到丈夫的嘴边,打趣的问,“白狐报恩?” 她现在哪里都不想去,这间病房比任何地方的风景都要美,而且三哥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时隔一年,回到属于她们仨的家。 南湾顺着她护花往下说,“是啊,你照顾三哥辛苦了。” 其实,她是有私心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 “嗯。” …… 挂断电话后,南湾就去行政办公室填了个申请,然后回公寓收拾行李。 来回的路程有些远,午饭只能匆匆吃几口,坐上大巴的时候,忽然想起刘安早上说他晚上会来医院接她下班。 他很讨厌等人。 拿出手机,找到他的电话号码,怔怔的看了许久都没有拨通。 正文 186.我在想你。 秦蓁蓁跟坐在南湾旁边的同事换了位置,偷瞄了一眼亮着光的屏幕,然后表现出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但我不戳破’的表情。 故意把音调拉的很长,“南医生,这是需要回避的意思吗?” 表面是冷冰冰的傲娇,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 南湾没把她的调侃当回事,淡定自若的把手机装回了包里,“你能回避到哪里去?” 见状,秦蓁蓁急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顺带着把刚才那句话吞进去。 “哎哎哎别啊,咱们要去好几天的,慕男神看不到人肯定不习惯,南医生你就算不打电话,发条短信也是好的。” 大巴车动起来了,南湾有些晕车,睡觉是最好的选择。 闭上眼睛,靠着玻璃,碎发散在脸颊,精致的眉眼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下,比平日里冷冰冰的模样多了些温婉美好。 嗓音轻柔浅浅,“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看着南湾已经开始酝酿睡意的模样,秦蓁蓁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皇帝不急太监急,应该就是这样吧…… 距离很远,如果路况好的话,也得下午五六点左右才到,车上的人聊天的聊天,打游戏的打游戏,很是热闹。 这样的环境,南湾睡不着,只是闭着眼睛休息而已,她本就不是善于交际的人,这样谁都不会尴尬。 秦蓁蓁平时性子很活泼,年纪小,在同一批实习生里很讨喜,总有人逗她。 小姑娘也不知道在大学经历了些什么,荤段子说得比谁都溜,分分钟秒杀那些水货。 南湾听在耳里只觉得好笑,唇角微微上扬。 不知道车开了多久,那些欢声笑语都淡了下来,南湾的精神开始抽离。 他在做什么?吃午饭了吗? 如果知道她临时变卦,应该会生气的吧…… ———— 天色朦胧的时候,大巴车开进了白水村,南湾从包里拿出手机,顿了片刻之后,退出了拨号界面,选择给他发短信。 村长和大半的村民早早等候,车停好以后就热情的帮着搬东西,这样山青水秀的地方,养出来的人们有着最能打动人心的淳朴。 还有很多留守儿童,兴奋又新奇,蹦蹦跳跳的围着车跑,有的还拿出村里的土特产给医生们吃。 村长安排医生们住的地方在河对面,傍晚的光线已经变暗,走路得十分小心。 和土培房比起来,水泥基地的贫困户廉租房的环境已经是很好的了,但有些人是第一次被抽中,从下车开始就是皱着眉的,小声嘀咕抱怨。 这种情况村长见怪不怪,半白的头发的他给人一种历经沧桑的感觉。 心存感恩,但嗓音不卑不亢,“一路上辛苦了,您们先收拾收拾,准备好的饭菜一会儿就送过来。” 医院带队的负责人每年都来,和村长是多年的朋友,不露声色的扫了一眼抱着手臂站在门口不想进来的‘林妹妹’。 礼貌敬重的颔首,“好的李叔,不用太麻烦,比来比去还是家常菜的味道最好。” 村长走后,负责人就对那些不适应的人进行思想教育,秦蓁蓁挽住南湾的手臂说,“南医生,我和你住一个屋吧,我胆子比较大,拳头大的蟑螂都不怕。” 还挺押韵。 闻言,南湾失笑,“好啊。” …… 会议室里的高层都离开了,只有慕瑾桓还坐在那把黑色的老板椅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太阳穴,深邃的五官还存在刚才开会时的凌厉和淡漠。 黑眸微磕,似乎是倦极但不想表露出来的模样。 良久。 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开会的时候,手机是静音状态。 屏幕上躺着一条短信:我下乡,今晚你不用来接我了。 来自没良心的慕太太。 他早上走的时候没叫醒她,所以晚上就给他来这么一出? 拨通那串号码,‘嘟…嘟…嘟…’的机械声并没有响几声,这让他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漫不经心的敲打着桌面,不疾不徐的开口,“慕太太,我昨天好像没把你怎么着,就算是不想跟我睡在一张床上,也不至于为了躲我就跑去农村吧。” 【以后,你都不用开着灯睡觉。】 这句话出现在脑子里的时候,南湾就把准备怼回去的语句收了回来,在秦蓁蓁笑眯眯的眼神下,淡定自如的出了房间。 大家都在屋里收拾东西,所以院子里没人,抿了抿唇,“我这是医院正常工作,什么叫‘躲’?” 会议室里的光线很明亮,如果没有窗外的夜色,环境和白天相差无几。 慕瑾桓依旧酝出一种了讳莫如深的感觉,薄唇轻启,“在什么地方?要待多久?” 他晚上要去办一件事,她不在也好。 男人的嗓音淡淡的,从中听不出一星半点的情绪。 南湾摸不准是个什么情况,只好低声回答,“在白水村,可能需要五六天的时间,但也说不准,你要是忙完了,就早点回去吧。” 最后一句就暗示了她的担心:你不会是要过来吧? “做事小心点,别磕着碰着,”慕瑾桓站起身,迈开长腿往会议室外走,嗓音比之前温和了许多,“记得按时吃饭,如果瘦半两,回来就给我吃下去一吨。” 刘安看到出现在转角的老板,很有眼力见地按下了电梯的按钮,恭敬的等在旁边。 听到男人的话,南湾无语的望天,轻轻笑着问,“半两……你拿什么称?切片吗?” 农村的夜空,比严重污染的城市要美太多,星辰遍布,仿佛伸手就能抓到一颗。 “不用这么麻烦,”慕瑾桓停下脚步,估测着刘安到他这里的距离,确定自己的声音不会传过去。 面色沉静,一本正经的说,“我摸一遍就知道了。” 南湾,“……” ————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刘安悄悄瞄了一眼后视镜,后座的后座的老板从走进电梯的那一刻就开始沉默,半张脸都隐在暗色里,仿佛是一头等待捕食的猎豹。 安静,淡漠,危险。 把车停稳后,恭敬的开口提醒,“慕总,到了,用不用我先进去给主治医生打个招呼?” 深不见底的眸缓缓睁开,淡淡的说了两个字,“不用。” 刘安连忙下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慕瑾桓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衬衣的袖口,矜贵优雅,扣好袖口之后才迈开长腿走进医院。 重症监护病房里。 病床上躺着一位面黄肌瘦的中年妇女,明明只有四十二岁的年纪,但长年累月病痛的折磨让她看起来像是六十岁的模样。 瞳孔一片混沌,呼吸很粗重,说话的时候艰难无比,“我已经…答应别人了…这位先生…你还是重新找吧…” 慕瑾桓高大挺拔的身体立在病床边,投在地面上的影子被拉的很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慢慢陈述,“人命不分贵贱,无论您的心脏捐给谁,都是在做善事积德。” 只上来半口气,重病妇女开始剧烈的咳嗽,足足持续了一分钟。 因为窒息感脸上有些血色,看着没有那么憔悴。 声线比之前更加的虚弱,“话是这么说…但给人希望之后再打破…会很残忍……” 她经历过绝望,比一般人更能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荒芜。 那个患病的孩子很可怜,他的姐姐还怀着孕,知道配型成功的时候,泪流满面的跪在地上不停的道谢。 她的心脏只有一颗,但病人不止一个。 慕瑾桓深邃的五官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据我所知,您唯一的儿子今年六月高考,成绩还不错,我会送他去国外接受最优质的教育,以后不管从事哪一行,只要慕氏在,他就比同龄人更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闻言,病重妇女放在被褥上,因为消瘦而青筋凸起的手动了的动。 慕瑾桓捕捉到那微小的动作,然后收回视线,眸色沉静如初。 继续陈述着,“还有您的丈夫,罪行不是特别严重,表现好的话,也许再待三五年就能出来,不到五十岁的年纪,还有很长的岁月可以活。” 停顿了几秒钟,“但是,监狱里每天都会死人,有被打死的,也有自杀的,到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善人。 重病妇女缓缓的翻动眼皮,等到视线不再那么模糊的时候,开始认真打量突然出现在病房里的这个男人。 从穿着和气度上看,就知道非富即贵。 他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是温沉沉的,然而隐藏着的威胁和逼迫依然能让她战栗。 不得不承认,他很会拿捏人心。 她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割舍不下的,只有孩子和丈夫,“先生,我能知道对方是你什么人吗?” 态度已经不需要过多揣测了。 慕瑾桓从西装裤口袋里拿出一张黑色的卡,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这么回答,“和您的心脏配型成功的病人,是一位在山村支教了三十年的人名教师,为这个社会默默做了许多。”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被关上的门隔断,重病妇女慢慢扭头看向窗外浓得如同黑墨一般的夜色。 许久之后,干涩起皮的嘴唇扯出一抹惨淡的笑。 仁慈和愧疚,都抵不过贪念。 ———— 北岸别墅。 玄关只有慕瑾桓一人,已经十点了,周姨有些担心太太。 但察觉到男主人身上不同寻常的冷厉气场后,没有问其他的,只问道,“先生您回来了,需要准备晚餐吗?” “不用了。” 慕瑾桓嗓音淡漠,黑眸里的情绪藏的极深,迈开长腿上了楼。 没有去书房,而是进了卧室。 随手从衣柜里扯了件睡衣,然后冲了半个小时的凉水澡。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小小的壁灯,光线覆盖到领域只有周围一片,剩下的地方都是昏暗的。 烟灰缸里散乱的烟蒂横横竖竖,空气里也是浓郁的烟草味,红酒的香醇已经被掩盖。 半根烟,半杯酒。 桌面上手机的震动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慕瑾桓已经有了醉意,眸色比平时更加深邃。 他等了一会儿才把手机拿到面前,看到屏幕上的备注,薄唇缓缓勾起一抹弧度,散发出来的冷厉疏离褪去了许多。 这么久以来,除了离婚的事,还她第一次给他打电话。 这里的夜晚有些凉,蚊虫成片成片的,南湾只有不停的走动才会不被叮咬。 声音温软,“你在做什么?” 慕瑾桓把夹在手指间的香烟捻灭,酒精和烟草的催化,嗓音磨动声带,带出了沙哑,“想你。” 陌生的地方,总会有些特殊的作用。 是难以抗拒的心悸。 只有短短的两个字,南湾的心脏都仿佛停了一拍,眉眼之间的笑意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直到脖子上的皮肤传来又痒又疼的感觉,她才挪动脚步。 轻咳两声后,抿了抿唇,低声说,“我就想问问,巴顿拉肚子好了没有。” 慕太太真是挺会找理由的…… 头疼得厉害,慕瑾桓闭上了眼睛,修长的手指慢慢按着太阳穴,“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是不是欠收拾了?” “我口渴起床喝水而已,”南湾察觉到了男人的一丝异样,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他声音没什么不对,有问题的是情绪。 几秒钟后,电话那端的人这样回答,“没有,加班了,有些困。” 温婉两旁上的笑意慢慢落下,取而代之的,是似有若无的担心。 但也只是说,“那你早点睡。” 结束通话之后,南湾在外面站了很久。 ———— 昨天是晴空朗日,今天却变了样,天空阴沉沉的,似乎是在酝酿一场大雨。 村长在相对宽敞的操场搭了棚子,大多数医生都在那里为排队的村民看病。 怕万一今后几天的天气都这样,所以任务安排的很满。 傍晚的时候,南湾和秦蓁蓁去了卧病在床的八十岁老奶奶家,家里没有壮年,同老奶奶作伴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她们刚打开医药箱,耳边就响起轰隆一声惊雷,秦蓁蓁吓得惊呼出声,却把小姑娘逗笑了。 没过半分钟,倾盆大雨就砸了下来。 屋顶开始滴水,雨滴好像就砸在头顶,秦蓁蓁的安全意识很强烈,上来的时候就已经观察过土方周围的情况。 屋后面好死不死就是一堵泥强,虽然糊了水泥,但显然是时间久远的事情了,年老的没力气,小的虽然懂事但也干不了这种活儿。 转着眼睛,声音有些发抖的问,“这房子应该……不会蹋吧?” 接收到南湾平波无澜的眼神后,连忙改口,“呸呸呸,我真是乌鸦嘴,奶奶小妹妹别当真啊!” 正文 187.慕先生,这不是肠胃不舒服,是孕期反应。 小姑娘捂着嘴偷笑,声音清脆童真,“姐姐你别怕,我保护你。” 轰隆隆的雷声一直持续着,似乎是要劈开屋顶的架势。 秦蓁蓁心里打着哆嗦,但在小孩子面前表露出胆怯的情绪会很没有面子。 故作镇定的摸了摸她的脸,“你这么乖呀,姐姐要给奶奶做检查了,你去多穿一件衣服,生病了是要打针的。” 小姑娘乖巧的应着。 屋顶在漏水,秦蓁蓁打开药箱递给南湾之后,就开始四处找能接水的容器,手忙脚乱。 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她看着那些老旧的横梁,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南湾取下听诊器,眉眼温婉宁静,“奶奶您的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最近温度忽冷忽热,着凉了才引起的咳嗽胸闷,我们明天早上把药给您送上来。” 八十岁的年纪,身体能有这样的状态已经很不容易了。 老奶奶让孙女泡两杯茶,撑起身体靠在床头,慈爱温祥,“辛苦两位医生,家里没什么能招待你们,茶叶是自己家里种的,希望不要嫌弃。” 雨声几乎盖住了她沙哑的嗓音。 “怎么会嫌弃呢,最天然的东西多少钱都买不到,”秦蓁蓁看到小姑娘踩着凳子去拿柜子上的茶叶罐,连忙走过去把人抱回地面,“这样很危险,姐姐自己倒就好。” 城市里的孩子被捧在手心里疼,山里的孩子可能连吃饭都是个问题。 同一个世界,不同的境遇。 小姑娘提前洗干净了两个水杯,把秦蓁蓁带到水壶的放置的位置后,转身走到南湾面前,“谢谢阿姨给奶奶看病。” “不客气,”南湾把药箱整理好,抬头看向她,温声细语的问,“奶奶以前吃过的药,药盒还在吗?” 小姑娘点头,“在的,我去找。” …… 四十多分钟后,雨势变小了些。 秦蓁蓁撑着脸颊坐在门槛上问,“南医生,你手机有信号吗?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 每一个角落她都试过了,一格信号都没有。 南湾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没有任何反应,“没电关机了,等雨再小一点我们就下去。” 秦蓁蓁点了点头,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我憋不住了,去上个厕所。” 说完后,便冲进雨里,边跑边叫。 农村的厕所很简陋,气味散不出去,当然不会在家里。 她在二十分钟前就问过小姑娘,那个位置是下坡路,小跑着也得三四分钟的时间,斗大的雨势让她选择了‘憋’。 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天色变黑,周围一片暗色,手电筒的光亮让秦蓁蓁没那么害怕。 当她跑到厕所后,差点没被里面的气味熏到呕吐,只待了一秒钟就退了出去。 妈呀,天要亡她…… 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有些冷,她咬了咬牙还是转身走了进去。 找到落脚的地方后,她全程都是闭着眼睛的,因为憋了太久,所以这个过程有些长。 刚走出厕所,她就听到一声巨大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蹋了一样。 秦蓁蓁心里一震,脸色骤然突变,拔腿就往回跑。 “啊!”地面很滑,脚底踩滑摔了一脚,身上沾满了黄色的泥浆,狼狈的像是从哪里逃难过来的。 也顾不上疼痛,爬起来就往上跑,满脸的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头发散乱的沾在脸上。 都怪她乌鸦嘴乱说话!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然而没跑出几步就撞上了一堵肉盾,肉盾似乎是个男人,架着她的胳膊没让她摔下去。 被水浸湿的衣服全都贴在女人的身体上,刘安把手电筒转了个方向,丢开也不是,继续扶着也不是。 尴尬的开着玩笑,“这场雨真是厉害了,千年古尸都被冲出来了?” 秦蓁蓁所有的精神都被抽离,脑子全是屋子里的那三个人,手电筒的光线恰好落在扶住她的人旁边的那个男人,视线模糊,她隐约能看到一把黑色雨伞下的半张脸。 试探着开口,“慕……慕先生?” 古尸脸上的泥浆被雨水冲掉,刘安也认出来是慕太太的同事,不露声色的把把往她头顶上迁移。 慕瑾桓一身黑色衬衣配黑色西装裤,皮鞋和裤腿都沾上了泥渍,但气度依旧是和这样简陋的农村格格不入的矜贵。 眸色淡漠,沉声问,“南湾呢?” 确认是慕瑾桓没错之后,秦蓁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指着土房的方向,口齿凌乱,“我刚才去上厕所了,出来的时候就听到轰隆一声,都怪我胡说八道,真的把房子说蹋了,怎么办怎么办,南医生还在里面……” 她说到这里,眼前的男人就已经迈开长腿直直的往土房的方向跑去,他刚才的位置,只留下那把雨伞。 刘安也顾不上她,跟在慕瑾桓身后大步往上走,打着手电筒给他照路。 …… 周围都是泥土和雨水,几根横梁撑出了一小块相对安全的区域。 南湾靠在墙角,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抚着小姑娘脸颊的手都有些发抖。 “阿姨,我叫了好几声奶奶都没有回答,是不是已经死掉了?”声音带着很明显的哭腔。 她们在外间,奶奶在里间。 上一秒她还在和阿姨讲学校里有趣的事情,为什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还不知道,”南湾艰难的扯出一抹笑,轻声哄着,“别怕,你的身体很小,可以从这里爬出去。” 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电路早已被毁,四周漆黑一片,口袋里的手电筒还在,她打开照亮,“你看,只需要走十几步就可以了,勇敢一点。” “那阿姨你怎么办?” 南湾手臂托着孩子的腰让她从地面上站起来,安抚般的笑了笑,“你先出去,我再想办法。” 她的话音刚落,就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在叫她,“湾湾?” 那沉沉的嗓音里有着很容易辨识的胆怯和害怕。 是他。 她那么那么想他,所以上帝听到了她的祈祷,在她孤助无缘的时候,让他出现。 眼眶温热酸涩,出声回应,“慕桓,我在这里。” 慕瑾桓衣服湿透,周身都是浓郁的散不开的阴沉,即使听到了她的声音,也没有丝毫减弱。 黑眸绞着暗色,嗓音却是温和的,“别怕,等我。” 南湾的眼泪就是在这个时候涌出眼眶的,害怕和恐惧都在这一瞬褪去,哽咽的说,“我没事。” 掌心抚着小腹,如果能平安脱险,就告诉他。 刘安上前,“慕总,还是我进去吧。” 雨还在下,随时都有可能第二次塌方。 慕瑾桓没有多余的时间跟他废话,多耽误一秒,里面的人就多一分危险。 秦蓁蓁连滚带爬上来的时候,慕瑾桓已经进去了,刘安拽住情绪失控的秦蓁蓁,把手机塞在她手里,“别进去添乱了,联系你们负责人。” 随后也踏进了这片废区。 南湾被困的位置距离大门口只有十几步,刘安把手电筒咬在嘴里,用身体撑住那几根横梁。 小姑娘眼眶湿润,清澈明亮,“叔叔,我奶奶在里面,你能帮我把奶奶救出来吗?” 慕瑾桓应了一声,“嗯。” 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没有人不明白。 南湾想说什么,但在他说话之前,男人就腾出一只手抚摸她的脸颊,“乖,你带孩子先出去。” 只有手电筒的光线,南湾依然能看到那双眼睛里的沉静和深邃,慢慢点头,低声说,“我在外面等你。” …… 秦蓁蓁打完电话之后,捡起地上的雨伞,焦急的来回踱步。 看到南湾和小姑娘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地,连忙跑过去一把抱住南湾。 哭着说,“南医生你没事吧?差点吓死我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呜呜呜……” 南湾知道自己不能淋雨,扶着歪掉的伞撑在头顶,“我没事,自然灾害,跟你没关系。” 秦蓁蓁忽然想起了什么,松开死死抱着南湾脖子的手,看向她身后。 “咦?男神怎么还没出来,还有老奶奶!” 只有一把伞,南湾把小姑娘拉到中间,好在雨不大,“联系负责人了么?” 秦蓁蓁点头,“嗯嗯,电话打通了,村长他们应该马上就到了。” 南湾不再说话,秦蓁蓁紧紧的盯着门口的方向,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便越来越紧张。 双手握拳放在胸口,祈祷着不要二次塌方。 南湾一手撑着伞,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 长发散落,脸上沾着泥土,衣服也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这样狼狈的她,眉眼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 雨滴落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让她那么真切地听到了自己心底某处,正慢慢地破裂开来。 以前,那些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伪装和抗拒,她分不清楚什么才是自己真正的想法。 但现在,她很确定,只想要跟他在一起。 无论未来要承受什么,她都甘之如饮。 …… 接到消息赶上来的负责人、村长、还有十来个医生和村民,把本就狭小的院子堵的严严实实。 这种情况进去的人越多,就越危险,已经有两个人在里面,他们只能屏息以待。 手电筒的光亮都集中在唯一的出口,当慕瑾桓背着奄奄一息的老奶奶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南湾听不到周围的声音,来来往往的人都成了虚幻的影子,只有他是清晰的。 刘安从村长那里拿了把雨伞,撑开,递给慕瑾桓,后者接过,迈步走到南湾面前。 明明暗暗的光线下,他在那张狼狈的小脸上看到了担忧,抬手想擦去她眼下的泥渍,却发现自己的手更脏。 压下想要抱抱她的想法,开口说,“别担心,我没受伤。” 南湾看着他,然后扔掉手里的伞,把自己投入男人的怀抱,双手环着他精瘦的腰,紧紧的抱着他,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声线很低,“慕桓,你知道我想些了什么吗?” 周围的人护送老奶奶下台阶,撑伞,照明,抬担架,大声说话,很嘈杂混乱。 只有刘安和秦蓁蓁安静的站在一旁。 慕瑾桓顿了片刻,展臂拥住女人纤细的身子,“什么?” 南湾昂起脑袋,毫无血色的脸颊漾出轻轻浅浅的笑,这么说,“我想,你如果出不来,我就进去陪你。” ———— 在南湾去给慕瑾桓取备用衣服的时候,秦蓁蓁很自觉的把自己的行李搬到了隔壁房间,然后开始讲述今晚这场惊心动魄的经历。 雨已经停了,大家都在院子里吃饭,有人笑着打趣,“蓁蓁你还是命大,这个厕所去的很是时候。” “那当然,”秦蓁蓁咽下嘴里的食物,神秘兮兮的捅了捅坐在她旁边的女生,“我跟你讲,慕男神简直帅得不要不要的,你见过南医生哭吗?没有吧!我今晚就看见了。” 那女生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她,“人家是夫妻,生死难测,当然会担心啊。” 秦蓁蓁一边犯着花痴,一边感叹,“啧啧啧,南医生那副模样,仿佛山崩地裂都会一直等着。” 这句话,刚好被拿着衣服回来的南湾听到,脸颊掀起一阵不自然的绯色。 所有人的视线同时看过去,又先后各自移开目光。 “呃……”秦蓁蓁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南医生你快点收拾啊,等你一起吃饭。” 南湾不想搭理她,迈开脚步走进屋,条件限制,男女是住在一起的,洗澡的地方在二楼。 先去敲刘安的门,“衣服给你放门口。” “好的好的,辛苦太太。” 刘安暗自感叹:如果不是情况所迫,他哪有这种待遇。 慕总就在他隔壁,只隔了一面墙,太太在走廊里跟慕总说话,他也是能听到的。 明显比跟他说话的时候温柔了许多。 “你洗好了吗?” 清软的嗓音穿过门板,慕瑾桓关了花洒,“好了。” “那我把衣服放外面。” 慕瑾桓取了毛巾擦拭身上的水滴,嗓音低沉,“门没锁,拿进来。” 听到男人的话,南湾的脑袋僵了好几秒,洗澡的时候毫无疑问是什么都不会穿的,他连门都不锁? 深呼吸之后,才拧开门把手。 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把衣服递了过去,等了好久男人都没有接,南湾软着声音催促,“你快点。” 慕瑾桓把毛巾挂好,看着女人快要钻进地缝里的模样,嗤笑了一声,“老夫老妻,害什么羞?” 南湾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慕瑾桓一件件的拿,淡定自若的穿好衣服。 …… 刘安早就跟村长打过招呼了,更何况慕瑾桓救了村子里最年老的人,村民单独为他们做了晚饭,并送到房间里。 淳朴的村民炖了一只鸡,慕瑾桓刚掀开盖子,南湾就捂着嘴巴跑进了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 慕瑾桓立刻反应,剑眉皱起,站在洗手台旁轻拍着女人的被,等她缓过来之后,接了杯水给她漱口。 英俊的蹦得紧紧的,眸色晦漠如深,“别告诉我,只是肠胃不舒服。” 他从美国回来额那天晚上,她闻到周姨顿的鱼汤就开始反胃,只是当时的反应没今晚这么大。 南湾浑身无力,软哒哒的靠在男人怀里,音调慵懒,“当然不是啊,这是孕期反应,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要看看育儿指南的么?” 孕期反应…… 慕瑾桓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大脑竟然有好几秒种的死机状态。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女人的下巴,抬起,嗓音低沉却隐着暴风雨一般的戾气,“你再说一遍。” 四目相对,南湾在那双黑眸里看到了浓郁的暗色。 嗯,慕先生是真的生气了…… 精致的眉眼之间漾出明艳艳的笑意,漫不经心的说,“我说,我肚子里怀了你的孩子,已经三个多月了,你不喜欢么,那拿掉好……” 话还没说完,唇瓣就被男人的手指捏住。 慕瑾桓身上的怒气燃起,又慢慢褪去,这几分钟里,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目光始终凝着女人略显虚弱的脸颊。 他没有说话,南湾也就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眼神很无辜,然后就被抱了起来。 虽然盛着鸡汤的碗盖子是盖着的,但空气里还残留有淡淡的油腻味道,南湾刚压下去的难受感又涌了上来。 慕瑾桓把人放在床上,将饭菜全部端了出去,然后倒了杯热水,兑好温度。 他在身边坐下的时候,南湾就靠了过去,就着他送到唇边的杯子喝了几口。 慕瑾桓眉宇之间拧成的‘川’字始终都在,但嗓音从未有过的温柔,“好些了么?” 这是他在,都吐成那副样子,她一个人的时候,是怎么过的…… 南湾点了点头,“嗯。” 得给慕先生一些缓冲的时间,她现在有护身符,他就算是有脾气应该也不会对着她发。 房间里有了很久的安静。 慕瑾桓把水杯放在旁边的桌面,视线慢慢下移,落在小腹的位置,低沉着嗓音开口,“慕太太,你竟然瞒了我这么久。” 三个多月。 他早该察觉到的,只是把她从河里捞出来的时候,医生说过的话就印在了脑子里,不想她有心里负担,那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孩子的事情。 南湾主动往男人的怀抱依偎过去,他身上所特有的清冽的味道萦绕在鼻端,难受的感觉淡去了很多。 声音又低又软,“慕桓,对不起,我不跟你闹了,以后都不闹。” 霍亦寒说,他比她以为得更值得依靠。 而且,现在三哥醒了,比起折磨她,南怀煜应该更想抓住南氏。 至于余清露,他会处理的好的。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慕瑾桓不需要揣测就明白。 缓缓的嗓音充斥着危险的底蕴,“怀着孕,还坐六七个小时的车来农村,这笔账我先放着,你竟然还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如果我今晚没过来……” 生死只是一瞬间的事。 南湾很聪明的用了美人计,昂起脑袋在男人嘴角亲了一下,可怜巴巴的认错,“老公我错了,以后不会了,你先吃饭好不好?” 毫无疑问,慕瑾桓是吃这一套的。 除了在情事上他磨着她,她才会这么叫他,其他时候就算是拿把刀横在她脖子上,她都不会屈服。 大掌探向女人的小腹,隔着春装的衣料,有轻微的拢起。 这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许是心里作用,他似乎能感觉到孩子的存在。 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身体腾空,南湾本能的环住男人的脖子,低声问,“去哪儿啊?” 慕瑾桓用脚尖勾开虚掩着的房门,棱角分明的五官冷峻中透着半分柔和,“回家。” 她的工作,他不想过多干涉,原本只是来看一眼,但很显然现在不干涉不行。 “不行的啊,我才刚来一天,就这么直接回去,以后我还要不要在医院混了!” 男人的脚步未停,南湾开始知道着急了,“我不会乱跑了,身体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剩下的几天都在棚里待着,不会有事的。” 慕瑾桓眉目不动,短发还是半干,随着脚下的步伐颤动,多了些随性。 嗓音低沉无澜,“明天去做检查,我要亲耳从别的医生嘴里听到你和孩子都没事才算。” 他不会再轻易相信她的话了。 南湾认命,不再坚持,只是说,“外面好多人,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刚刚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被抱着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了。 听到她的话,慕瑾桓确实是停下脚步了,但不是把她放下地,而是沉声提醒,“抱紧一点。” 南湾刚刚收回来的手,又重新环住男人的脖子,撇了撇嘴,“……哦。” 又恢复了霸道强势的模样,就不能多温柔一会儿吗? 医生们都在院子里聊天,慕瑾桓抱着南湾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眼神有钦羡的,有眼红的,当然也有嫉妒的。 负责人都没说话,她们也只能看着。 只有刘安最淡定,随便扒了两口饭就站起身,跟在老板身后离开。 ———— 车里。 刘安腾出一只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滴,其实这种天气温度很合适,但车子启动的时候来办就让他把空调打开,他就算是热哭了也得忍着。 慕瑾桓低眸,看着怀里女人一脸困倦的模样,低声哄着,“还有三个多小时,你睡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农村的条件不好他知道,但是她们住的地方下了雨会很潮湿,她本就体寒,更何况现在不是一个人。 虽然熬着夜开车回家她会很不舒服,但总比在那样的地方睡觉要好。 南湾揉着肚子,喃喃开口,“我好饿。” 中午就没吃多少,还全被吐光了,晚上什么都没吃,睡不着。 “再忍一会儿,”慕瑾桓左手掌心始终都落在女人的小腹上,低头吻着她的脸颊,然后吩咐刘安,“开快点。” 于是,刘安再也没工夫擦汗。 凌晨四点多,车在北岸别墅门口停下。 南湾最终还是还抗住困倦,睡着了,慕瑾桓动作轻柔的抱着她下车,刘安赶在他前面去输密码。 周姨听到声音就关了火从厨房出来,看见太太窝在先生怀里似乎是睡着了的模样,便快步上楼把卧室的门打开。 轻声问,“先生,我把粥送上来吗?” 慕瑾桓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南湾是被男人捏住鼻子弄醒的,睡眼朦胧,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哪儿,蹙着眉喃喃抱怨,“你干什么?” 慕瑾桓握住女人软弱无骨的手送到唇边亲吻,嗓音低沉温润,“周姨煮了粥,吃完再睡。” 南湾发现,自己的无名指上多了一样东西,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反射着迷人的光亮。 嗯,慕先生做的很自然,真是一点都不明显。 另一只手无意识的去摸脖子,但却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项链呢?” 戒指都给她带上了,项链还藏着? 慕瑾桓俯身,把人从被褥里挖了出来,薄唇噙着温和的笑意,“不是说不要了?” 当初她干脆利落的把这两样东西还给他,还说了那么多扎心窝子的话,虽然他知道她是被南怀煜捏着命脉逼的,但想起来还是很不舒服。 “你真是讨厌,”南湾拨开男人的手,闻着味道下床,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开始喝粥。 没过多久,披在脑后的头发被拢起,然后脖子上就多了一道冰凉的触感。 唇角慢慢上扬。 两人待在卧室里,即使不说话,气氛也很温馨。 慕瑾桓陪南湾喝了一碗粥,两人在浴室洗漱过后,相拥入睡。 ———— 南湾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旁边的位置是凉的,差不多是五点多才睡,他工作起来不要命了? 洗完澡后,随便找了件外套披在睡衣外面,下楼,客厅里只有巴顿和周姨。 周姨把抹布放在茶几上,走到厨房把热着的牛奶端出来递到南湾手边,笑着说,“先生在后院。” 南湾点了点头,接过玻璃杯,往后门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总觉得周姨哪里怪怪的,回头问,“周姨你在笑什么?” 周姨依然笑着,慈爱温和的答道,“太太怀了宝宝,我开心。” 从早上先生问她孕期要注意什么的时候,她就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把所有自己知道的通通都说了一遍。 这是被人关心的感觉,南湾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迈步往后门走。 门只拉开了一条缝隙,她听到男人沉沉的嗓音,“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说完这八个字之后,好像就结束了通话,她才把门打开。 男人欣长挺拔的身体沐浴在阳光下,藏蓝色衬衣配黑色西装裤,每一个地方都完美的恰到好处。 南湾懒懒的靠在门框上,小口喝着牛奶,仿佛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等着他回头。 似乎是感觉到了南湾的目光,慕瑾桓转过身,看到她的时候,幽深黑眸里阴戾和暗色都尽数褪去。 迈开长腿朝着她走过去,抬手拢起她快要从肩膀滑落的外套,嗓音温和又宠溺,“能不能把衣服穿好,少让我操点心。” 小女人的眉眼还带着初醒的温婉,毫不自知的舔去嘴角的牛奶渍,低声顶嘴,“夏天都快到了,我捂那么严实干什么。” 慕瑾桓一手揽住女人依旧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靠近半步,脚尖相碰。 同她刚刚的动作一模一样,低头舔去嘴角遗留下的乳白色液体,只是末了含着那两片温软的唇瓣扫了一圈。 眸色深邃,嗓音低哑有磁性,“慕太太,为了你后半生的‘性’福,最近就少勾引我。” 南湾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俊脸,很无辜的眨了眨眼,“你定力不行,还把锅甩给我?” 天地良心,她刚刚纯粹是无心之举。 慕瑾桓挑了挑眉,缓缓的说,“行,咱们今晚走着瞧。” 意味深长。 ———— 吃完午饭,慕瑾桓开车把南湾‘绑’去了医院,做了一个全套的检查,确定没问题才放心。 她在路上重复了好多遍,孕妇需要的营养她都有注意,半个月前刚检查过,不会有问题的。 但慕先生一个字都不信,每一项检查完之后,都亲自跟医生确认。 耗费了三个小时,南湾知道他有多忙,所以让他去公司,晚上她自己会回家。 慕瑾桓在启动车子之前,放下车窗叮嘱,“看完南泽就在办公室等着,司机会过来接你。” 南湾俯身挥手,“知道了,你快走吧。” 都接了好几个电话了,想来应该是很重要的工作。 车尾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回到医院,去了趟行政办公室,虽然他打好招呼了,但写份说明书不会让那些人为难。 结束之后,上楼去了南泽的病房。 敲门也只是意思意思,“哥我进来了。” 推开房门的时候,一张A4纸落到了脚边,在沈之媚走过去之前,南湾就已经捡了起来。 是一家司法鉴定所DNA检验报告书,上面写着两个人的名字:南承智,南怀煜。 正文 188.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原本浪漫温情的影片被一张亲子鉴定报告取代。 略过中间一大段分析说明的文字,南湾在最下方的鉴定结论捕捉到了这样七个字:确认无血缘关系。 脑子先是空白一片,然后在短暂的几秒钟内,所有的难以置信都涌了出来,翻江倒海一般,到最后又归于平静。 整个过程,只维持了一分钟的时间。 沈之媚走到门口,自然的从南湾手里抽出那张被风吹散的鉴定书,“你不是替我下乡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我有特殊情况,”南湾精致的眉眼之间没有太多的波动,把病房的门关好,“三哥你今天就出院吗?” 换掉了病号服,站在病床旁边的南泽是白色衬衣配黑色西装裤,身姿欣长挺拔,四分之一混血的五官深邃缄默,和一年前的那天一模一样。 似乎那场车祸不曾发生,他也不曾昏迷三百多个日日夜夜。 南泽把那份诊断书折好,放进钱包的夹层里,应了一声,“嗯。” 他衬衣的扣子还没扣好,沈之媚站在他面前一颗一颗的扣着,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落进房间,一颦一笑都能定格成一副绝美的剪影。 沈之媚扭头问,“什么特殊情况?” 南湾走到沙发坐着,将柔软的长发拢到一侧,眉目平和的说,“我怀孕了。” 轻描淡写,就像在说‘我肚子饿了’一样。 沈之媚的目光落向南湾看不出什么端倪的小腹,就说她不对劲,哪有人隔了四五张桌子闻到腥味儿就开始反胃的! 怀着孩子还跑去白水村?脑子被驴踢了吗? 比起沈之媚的气愤,南泽就显得沉稳淡定的多,眉目无波无澜,“多长时间了?” 南湾抿了抿唇,低声说,“三个多月,刚刚检查过了,所有指标都很正常。” 南泽看她一眼,然后缓缓把衬衣袖口挽到手肘,低沉着嗓音教训,“你这么多年的医白学了?不知道前三个月最容易发生意外?什么地方都敢去,没轻没重。” 南湾低着头没说话。 如果不是你老婆被抽中,我用得着跑着一趟吗? 当然,这话南湾只敢在心里想想,长兄如父,她在三哥面前,一个‘怂’字都不够形容。 可是,如果三哥没有苏醒,如果沈之媚没有被抽中下乡,如果她没有去那户老奶奶家,昨天的生死瞬间就都不会有。 她也不会那么清晰坚定的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 “好啦,湾湾自己心里有数,你别这么凶,”沈之媚想起自己四年前也瞒过她,就很大度的不再追究。 巴掌大的小脸在男人胸膛前蹭了蹭,眉眼弯弯,笑意浅浅,“你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主治医生打个招呼,然后就可以回家了。” 南泽沉静的黑眸里蓄起温和,“嗯。” 该知道的事情,早晚都会知道。 门被带上,南湾知道沈之媚把空间留给了她,所以也不拐弯抹角,“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姜小曼给南承智带了这么大的一顶绿帽子,竟然还能安安稳稳的隐瞒了二十八年,原来,南承智年轻的时候就已经糊涂到这种地步了。 站在窗前的南泽,投在地板上的影子被拉得细长,半张脸沐浴在橙色的落日余晖,半张脸隐着阴影里。 讳莫如深。 “很早,”薄唇轻启,嗓音低沉,介于温和和淡漠之间,“照顾好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剩下的都交给我。” 男人之间的事情,只能用男人的手段解决。 坐在沙发上的南湾怔怔的看着南泽,好一会儿,才喃喃开口,“哥,你们不会有事的,是么?” 她说的,是‘你们’。 南泽转身,冷峻坚毅的五官此时是温和的,走到南湾面前,俯身,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她的头发,“放心,三哥不会丢下你。” ———— 从上车开始,一直到走进卧室,南湾都是恍惚的。 在三哥出车祸之前,南怀煜偶尔会抽风去学校宿舍堵她,虽然多少都有所收敛,但会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在她耳畔说着那些恶劣的话。 他们彼此厌恶,让对方不痛快,自己就痛快了。 每一次,南怀煜看着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浑身僵硬的南湾,觉得格外有趣,似乎是上了瘾,从高中到大学。 即使后来南湾已经免疫了,他依旧乐此不疲。 沈之媚曾经不只一次暗示过,但她从未多加揣测,现在仔细回想,都有踪迹可寻。 青城上流社会的人基本都知道,当时姜小曼是大着肚子找上门的,南承智婚内出轨是不争的事实。 姜小曼年轻的时候确实是有几分姿色,但是,南承智怎么可能那么好糊弄…… 脑子里太杂乱,南湾洗澡的时间比平时多了半个钟头。 吹干头发后他都没有回来,留了盏壁灯上床睡觉。 …… 南湾是背对着门的方向睡的,在半梦半醒之间,隐约感觉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子被揽入一个带着湿意的怀抱。 慕瑾桓的动作很轻,怀里小女人只是嘤咛了一声,在臂弯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又睡了过去。 俊脸温和,唇角带起一抹宠溺的弧度。 然后开始他的‘报复’。 南湾是猛地睁开眼睛的,如果不是因为隔着睡衣传到皮肤温度太过真实,她差点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春梦。 昏暗的光线下,女人眼睛里还存有从浴室里带出来的湿润,脸颊上绯色渐起,渐渐蔓延至锁骨,黑色长发海藻一般散开。 嗓音刻意压的又低又哑,“不等我回来就睡着,欠收拾?” 现在才九点,按照正常作息时间,她应该还在书房看电影或者看医学文献。 “孕妇嗜睡,”南湾摁住男人的大手,面红耳赤的低声警告,“你把手拿开!” 慕瑾桓轻而易举就能把不断往后缩的女人收进臂弯,不以为然的问,“为什么?” 南湾细白的牙齿轻咬着唇瓣,稳住那险些失控的声音,红着脸瞪他,“我睡不着。” 这种时候,慕太太的眼神没有任何杀伤力,反而给眼尾那颗浅浅的美人痣更添了几分旖旎魅惑。 低低缓缓的笑从慕瑾桓喉咙里溢出,牙齿磨着女人的耳垂,嗓音是充满荷尔蒙的沙哑,“慕太太,是你定力不行,怨我?” 原来,他中午在后院说的那句:【行,咱们晚上走着瞧】是这个意思。 起初,南湾还咬着牙装死,心里默背着这个月接收的病人名单。 但这个男人太了解她,所以刀刀都下在她最敏感的地方,再这么玩儿下去,南湾可能要废了。 白嫩的手指攥着男人的睡衣,脸埋在他胸膛前,闷声讨饶,“慕总…你饶了我吧…” 这样娇软一副快要哭的模样,让慕瑾桓忍不住想继续欺负她,但现在还不能。 凉水澡似乎并没有起什么作用。 薄唇贴在小女人的耳膜,缓缓的问,“想我吗?” 男人炙热的呼吸尽数落进南湾的脖颈,像是在刻意挑战她的神经。 憋了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个字,“……想。” 她更想一口咬上去。 慕瑾桓很满意,在女人唇角吻了一下,“乖,再忍几天。” 南湾,“……” 所以,她成了……欲求不满的已婚少妇? 好的,慕瑾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们走着瞧。 ———— 今晚是南夫人姜小曼的生日宴会。 这段时间,南氏内部,上到副总经理,下到保洁阿姨,都在猜测这场夺权大战什么时候会燃起战火。 董事长南承智已经好几个月没来参加公司的会议了,虽然现在整个公司都是现任总裁南怀煜在管理,但生杀大权依然握在董事长手里。 之前,南氏企业前任总裁南泽车祸昏迷苏醒的消息,占据了大半新闻的头条,所有人都在等着一触即发的冲突。 然而,一个多月过去了,风平浪静。 吃瓜群众纷纷表示:我吃完了一个四斤的西瓜,还嗑了三大包瓜子,再不开始就下线挂机了。 姜小曼喜欢奢华的布置,宴会大厅富丽堂皇,灯光层层变幻,巨大的电子屏幕播放着她以前的照片。 一看就知道南承智砸了多少钱,但……没有一处不透着俗气。 南承智摔伤的腿还没有恢复,只能靠轮椅移动,姜小曼穿着一件黑色的晚礼服,这次终于找对了化妆师,妆容发型礼服很相配。 拿着香槟来来回回寒暄,笑着接收宾客们的赞美,然后再把话语包装一下送回去,十足的豪门贵太太的作风。 慕氏夫妇提前离开,许墨一压根就没到场,而坐在角落沙发上的霍亦寒是来看戏的,所以觉得时间格外的慢。连酒都比平时难喝了。 直到,南怀煜从大厅走进。 一双挑花眼蓄起似笑非笑的兴味。 有人打趣的说,“南总,知道您事务缠身繁忙无比,但母亲的生日宴都姗姗来迟,是不是得自罚三杯?” 南泽,南怀煜,南湾的丈夫慕瑾桓,这三个人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不发生点什么都说不过去了。 “好说,”南怀煜嗓音阴柔邪魅的应着,视线扫过他们所在的位置,似乎只在那里停留了一秒钟,唇边带起温和的笑,“妈,这是给您的礼物。” 姜小曼没看到儿子把女朋友带过来,有些失望,但看到盒子里晶莹剔透的玛瑙手镯之后,惊喜的开口,“哎呦,前两天不是送过了吗,怎么还有?” 南怀煜颔首答道,“好事成双。” 周围的人都夸姜小曼好福气,老公体贴,儿子孝顺,她笑得眼尾的皱纹都深了。 …… 南承智看了看时间,吩咐管家把轮椅推到南湾一行人在的位置。 嗓音沙哑疲倦,“湾湾你是不是累了,楼上有房间,瑾桓你可以带她上去休息会儿再回家。” 他们能到场,就已经不容易了,“还有阿泽,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南泽双腿交叠而坐,黑色衬衣,黑色西装裤,还有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反射着莹亮的光芒。 南太太说了不能喝酒,他就一滴都没有沾。 修长的手指缓而慢的敲打着膝盖,黑眸微敛,棱角分明的五官惠深莫测。 南湾依旧很瘦,她今晚穿得很日常,米色的连衣裙,不是收腰款式,这样安静温婉的坐在慕瑾桓身边,旁人根本看不出来她已经有将近五个月的身孕了。 浅浅的笑,“爸爸不希望我和三哥在吗?” 她这样笑,南承智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很熟悉,每一次都是虚与委蛇、故作乖巧。 拍了拍她的手背,“当然不是。” 南湾依然是笑,“那就好。” 十分钟后,慕瑾桓瞥了大厅中央的位置,姜小曼满脸笑意的扶着南承智往圆台上走,寿星致辞感谢,宴会即将结束。 长臂揽过女人的腰,棱角分明的五官沉静如往常,只是再看向虚靠在怀里的她的时候,眸色多了些柔和。 大厅里人很多,空调开的足,南湾觉得有些冷,忍不住往温暖源依偎过去,低声说,“好饿啊。” 度过最难受的时期后,她就没那么难受了,少餐多食,有的时候半夜还好被饿醒。 现在是九点半,虽然在来之前刚吃过一顿,显然没有喂饱肚子里的宝宝。 “已经让周姨开始做了,”慕瑾桓握了握女人柔软的手,嗓音低沉温和,“我们不看了,回家吃饭好不好?” 南湾摇头,“不行。” 这种面面霍亦寒没眼睛看,转过头凑到南泽身边,“南哥,时间差不多了,再等一会儿我床上的妞都跑了。” 分分钟就能搞定的事,浪费这么多时间干什么。 南泽面色沉静的开口,“跑不了。” 在‘了’字落下的时候,大厅里姜小曼煽情感恩的声音就一片哗然掩盖。 台下的南怀煜骤然变了脸,南承智和姜小曼却茫然的不明所以,后知后觉的回头。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原本浪漫温情的影片被一张亲子鉴定报告取代。 好事的人当然不会错过这么精彩的场面。 “卧槽这么劲爆,劳资早就看出来他们没有半点父子相,原来是接盘兄。” 正文 189.被时光掩埋了三十年的秘密,浮出水面。 “天哪,我好像看到了满地滚的绿帽子。” “都快三十年了才爆出来,会不会有作假嫌疑?南泽这招够狠的啊!我就说自己母亲的家族产业落在外人手里,怎么可能按兵不动,原来是在等这一天啊!”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周围高高低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南承智脸色铁青,死死的盯着大屏幕上的检测书,杵着龙头拐杖的手臂战战发抖,牙齿上下磕碰的声音几乎要震碎他的耳膜。 他、他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 “对不起南总,我们被道上的人盯住了,脱不了身,所以……” 焦急的话音响在耳畔,南怀煜面庞阴冷,周身都散发着让人畏而远之的戾气,缓缓的说了两个字,“废物!” 掐断电话,阴柔的面庞紧绷,握着手机的手指泛着白色,泄露了他的情绪。 姜小曼涂满化妆品的脸死一般寡白,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试了好几次才扯出一道讨好的笑意。 疼痛让她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老公你听我说,这肯定是假的,那兄妹两人从来都没有接受过我,故意在这里让我难堪!怀煜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可能不是你的儿子呢对不对?” 急迫又苍白。 南承智强忍住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推开,移开视线,看着台下那一张张五光十色的脸。 深呼吸,微微颔首礼仪得体,嗓音浑厚有力,“非常感谢各位的到来,南某倍感荣幸,很抱歉发生了些意外,今晚的生日宴到此结束,如果没有带司机,门口有专车会送各位回去。” 他说完之这些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十几个黑衣保镖,霍亦寒慵懒的打了个响指,所有人便被半强制性的往大厅外‘请’。 酒店门外,等司机取车的时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 “啧啧啧,不得了,南氏要有大事情发生了。” “你这不是废话嘛,二狼相争,如果是同父异母,南董事长偏袒谁也说不准,强者活弱者衰,但现在就不一样了,绿帽子带了这么久,换做是我估计得气死。” “我就纳闷了,南泽这么好底牌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白白让他老子帮隔壁老王养了这么些年的儿子,也是够损的。” “你近几年才回国,可能不太清楚南家以前的事,比琼瑶戏还要精彩,真别说,南泽还真是擅长隐忍的,悠悠哉哉陪老婆孩子游玩了一个月多才开始动手。” “准备一网打尽连根拔起喽!” …… 霍亦寒一圈一圈捏着手机在掌心里把玩着,慵懒随性,“你们处理家务事,我就先撤了?” 把该留的人留下就行了,他最近做什么都觉得无趣,只有酒精和睡眠能让他忘掉那个梦。 慕瑾桓眉目不动,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等一下,”南湾叫住霍亦寒,从包里取出一张粉色的请帖,递到他面前,“墨一说她忙,没时间给你送,托我带给你。” 时机很不合适,是特别合适,她完全可以等到许墨一和肖然订婚前两天再给他。 但是……早一天,他就会多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去考虑。 霍亦寒顿了片刻,才伸手接过,随意放在西装裤口袋里。 俊脸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那双桃花眼漫不经心的笑意淡去,迈开长腿,留下淡淡的两个字,“谢了。” 十分钟前,整个大厅还是谈笑风生,杯盏觥筹的热闹,现在依旧是富丽堂皇的模样,寂静无声,却隐隐透着一种人去楼空的孤寂。 南承智甩开姜小曼的手,看向南泽的目光带了层捉摸不透的深意。 “上楼。” …… 二楼VIP休息室里。 空气压抑又沉闷,仿佛是暴风雨来临之前,那浮于表面的平静。 南承智率先开口,“阿泽,把南家内部的事情闹到满城皆知,公司股票下跌,这就是你要的?” 亲子鉴定虽然在豪门世家是很常见的事情,但当年姜小曼担着小三的骂名给他生下了儿子,差点难产而死,所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既然南泽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结果放出来,就一定有十足的把握。 一山不容二虎,他知道会有迟早都会兄弟相争的那一天,想过千万种可能,却是这样的结果。 南泽眉目沉静,淡淡道,“您糊涂了这么多年,如果动静太小,我怕您看不上眼。”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很早,早到他已经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一天,他在门外听到的他们母子的对话。 这张鉴定书,南承智从头看到尾,再从尾看到头,布满皱纹的那双眼睛隐去了病中的混沌,是征战商场几十年历练出来的锐利。 目光从沉默不语的南怀煜身上扫过,经过南湾和慕瑾桓,最后停在姜小曼脸上,“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姜小曼心里清楚,从她选择踏上这条路开始,谎言就一定会有被戳穿的一天。 只是,当这一天真的到眼前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解气以及……慌乱。 后者让她害怕,但脸上却露出风情万种的笑,一字一顿的说,“怀煜确实不是你儿子。” 她真的承认了! 只要是个男人都忍不了这种背叛,更何况还瞒了他二十八年。 南承智紧握的拳头铮铮作响,在儿女面前,他没有发作,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个女人,恨不得过去掐死她,“明天中午十二点以后,别让我在南家看见,和你们母子有任何一点关联的东西!” “那什么时候办手续呢?” “下周一早上九点,别迟到,该给你的到时候都会给你,”南承智闭眼,已经不想再看她,嗓音沧桑沙哑,“到底是夫妻一场,我不想闹得太难看。” 闻言,南湾轻笑出声。 到这个份上,还能念着‘夫妻’二字,当真是爱的深沉啊。 那声清脆的低笑传到姜小曼耳中,忽然就打散了她心里之前那股莫名的慌乱。 她没有错,是南承智欠她们母子在先,她做的一切都没有错! 姜小曼站起身,提着礼服的裙摆,一步一步的朝这个她看了三十年,也恨了三十年的男人走过去。 缓缓的诉说,“南承智,三十年前,你开车撞过一个人,肇事逃逸,那个人因为错过抢救时机而死,而你为了脱罪找了一个倒霉蛋当替罪羊。” 南承智瞳孔皱缩,看着停在一步之遥的姜小曼,红唇一张一合的问,“还记得吗?” 三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是他一辈子的难以逃脱的噩梦,明明做的天衣无缝,她为什么会知道? 姜小曼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她笑着,眼泪却顺着眼眶滑落,黑色的眼线被温热的液体融化,透明的泪水被染成墨色。 触目惊心,狼狈不堪。 “死掉的那个人,名叫赵煜,是我的未婚夫,怀煜是我和他的孩子。” 给儿子取名为怀煜,就是在提醒她,每天对她花言巧语体贴入微的男人,是她的仇人。 南承智面露惊恐,抬起的手颤抖,“你……你不是姜小曼!” 三十年的枕边人,他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 当年,南承智调查过赵煜,父母双亡,也不经常和亲戚联系,他的同事说,他确实提过家里有一个未婚妻。 但花了好几个月都没有找到,后来就放弃了。 而她,是在那场事故发生之后一个半月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的。 姜小曼就站在原地,似乎变了个人一般,“我当然不是,是随便取的名字,接近你,勾引你,设计让你误会杜若,装跌倒导致‘早产’,然后毁掉你的婚姻,再毁掉你的家……” 你知道从天堂突然跌进地狱的感受吗? 就像她现在这样。 什么都没有了的人,最可怕,因为她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了。 “本来,我是想等你临死之前再告诉你的,但既然已经戳破了,不如全部都告诉你,你应该也活不了多少年了,现在知道,也不算太早。” 南承智难以置信,初遇的时候,她是那样温柔美好。 那段时间他忙着接手公司,每次回家杜若都是在抱怨他不体贴她失去亲人的痛苦,而在这个女人面前,得到的都是轻言软语,所以才会轻易迷失。 即使后来变了性子,那些美好确实是存在过的。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可怕!” 姜小曼虚掩着嘴笑出声,这就觉得她可怕了吗? 人就是这样,他捅你一刀的时候觉得不痛不痒,可当你原路把刀捅回去,他却指着你的鼻子气势汹汹的问:你怎么能这样? “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前妻、也就是千金名媛杜若,是我买通她身边的佣人,每天在她的饭菜里加了药物,她才会慢慢变得精神失常,连亲生女儿都能下那么重的手,真是造孽。” 慢慢俯身,凑到因为愤怒而显得格外狰狞的南承智面前,“没有人比她爱你,而你……做了些什么呢?” 他都做些了什么,房间里没有人不知道。 最大的报复,不是让他死,而是让他痛到生不如死。 话已至此,被时光掩埋了三十年的秘密,浮出水面。 南泽面无表情的从西装裤口袋里拿出正在通话中的手机,淡淡的说了三个字,“进来吧。” 等在门外的四名便衣‘保镖’推开房门,领头人走到姜小曼面前,出示自己的证件,“警察。” 剩下的三人给姜小曼带上了手铐。 其实用不到三个人,因为她一点反抗的动作都没有,警察只抓了她没有动南承智,就已经说明,南泽那通电话拨出去的时机很微妙。 被带出房间的时候,姜小曼这么说,“南承智,除了亲生父亲是谁,其他的怀煜通通都不知道,只要你放过我儿子,我来世就不会再来缠着你。” …… 姜小曼被警察带走后,南承智气血攻心,咳出一大口鲜血。 等在门外的不仅有便衣警察,还有便衣医生,一阵有条不紊的抢救之后,南承智被送进了医院。 没人知道,他肇事逃逸的那晚,是前妻杜若的生日,他答应在十二点之前赶到家,大雨滂沱,他应酬喝了几杯酒,酿成大错。 报应早晚都会来,是非因果,兜兜转转,都不过是‘贪念’两个字。 南泽从沙发上站起来,笔挺的西装裤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深邃的五官无波无澜,仿佛刚才这间VIP套房里并没有发生过什么。 嗓音淡淡,“之媚还在家里等我,我先走了。” “一起,”慕瑾桓揽着女人的腰站了起来,迈开长腿配合她的步伐。 从南承智拿到亲子鉴定书的那一刻,南怀煜就没有说过一个字,安静的仿佛这个人不存在。 在走出房间的瞬间,南湾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回头,直直的对上他的视线。 是那样邪肆又难以捉摸的目光。 怀里的女人脚下一软,慕瑾桓很快反应,皱着眉低声训斥,“你能不能看着路?” 妹妹被骂,走在前面的南泽就不怎么高兴了,停下脚步,回头。 面无表情,嗓音不悦的反问,“她自己看路,还要你干什么?” 慕瑾桓,“……” 这么一打岔,南湾就忘记了那短暂的恐惧,眼睁睁的看着南泽走进电梯,然后也不等他们就直接关上了电梯的门。 半分钟后,南湾无辜的昂起脑袋看他,“那不是我说的。” 孕期激素分泌,脾气很容易暴躁,慕太太昨天因为慕先生睡觉的时候压到她的头发,一早上都没给慕先生好脸色看。 是她说的,慕瑾桓也不会觉得奇怪。 揽着女人的腰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我没聋,也没瞎。” 等待电梯,到走进电梯,再到电梯开始下降,这一段时间南湾耳边一直回荡着姜小曼的话。 女人狠起来,比男人可怕千百倍。 南承智导致了姜小曼未婚夫的死,后者就设计前者帮别的男人养儿子,还顺手把对方的家折腾得七零八碎。 她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姜小曼,也只以为南承智婚内出轨是因为单纯的喜新厌旧。 正文 190.南泽把人推进了浴室,“一起洗。” 那么漫长的岁月,她的母亲是怎样的荒凉与绝望…… 三哥什么是时候知道的这些的,恐怕只有沈之媚了解。 南湾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南承智、姜小曼,他们都是受害者,却又是始作俑者,现在所受到的痛苦与折磨,不过都是还曾经欠下的债。 可妈妈做错了什么,毫无保留的去爱一个人,最后却失去一切,是三十年的时光啊,全部都在白的刺眼的病房里度过。 心脏渗出细细密密的疼痛,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低声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所以,今天下午,才会跟哥哥难得意见相同,不让她过来,如果不是她坚持,这些事情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慕瑾桓低头看她,目光沉静温和,“我和你知道的一样多,只是早了二十年而已。” 她知道什么? 她只知道南怀煜跟南承智没有血缘关系。 这个男人在离开青城之前,和三哥是很要好的哥们,除了在慕家给他保留的卧室里看到过合照,后来南湾还在找到过他和三哥初中毕业的照片。 低声笑了笑,喃喃自语,“难怪我哥那天没跟你动手。” 电梯的停了,慕瑾桓的脸也黑了,也不急着走出去,而是转过九十度,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女人的下巴,勾起。 缓缓的问,“你觉得,是因为我和南泽以前的关系,他才放心把你交给我?” 慢条斯理的语调,充斥着危险的底蕴。 目光深邃淡漠,意思很明显:你想好了再回答,我不满意的答案,你一个字都别想说出口。 南湾眨了眨眼睛,“当然不是,是因为我喜欢你。” 像一块可口的草莓蛋糕,绯色的唇瓣一张一合,邀人品尝。 慕瑾桓唇角带起一抹弧度,黑眸里的不悦情绪褪去,只剩下取之不尽的温柔,低头。 等在大厅的刘安看到电梯里的那一幕,习以为常的转过身,抬头看着天花板,默默数着:1、2、3…… 由于某人忽视已经打开的电梯门,两人被送上了顶楼,电梯当然不会莫名其妙去顶楼,是因为有人要乘坐。 南湾被圈子男人的身体和电梯之间的角落里,温顺的配合,在门打开的前一秒,慕瑾桓才结束这记旖旎绵长的吻。 等在电梯外的,是七八个穿着酒店特定制服的服务生,霍亦寒办事很放心,闲杂人等全部被请上了顶楼,事情结束后才归还自由,这几个年轻男女是最后一波。 今晚这里发生的事情让这家酒店毫无预兆的火了,他们手里还刷着微博,却没想到就看到了事件中强有力的配角。 每一个吃瓜群众都有一颗按耐不住的躁动之心,好想拿着话筒上去采访接下来还会有什么爆点啊啊啊! 穿着平底鞋的南湾被慕瑾桓高大的身体圈在角落里,除了飘逸裙摆,其他别人基本什么都看不到。 慕瑾桓无波无澜的视线扫了过去,嗓音淡漠疏离,“不走?” 站在最前面的姑娘还没抓回自己乱跑的精神,蒙的被后面的人拍了一下,连忙小鸡啄米一般,“走走走。” 一群人快速的走进电梯,载重上限十人空间顿时变得拥挤,南湾被男人的身体保护在一方天地,鼻息间都是他的味道,味蕾甜丝丝的。 既然选择跟他在一起,就已经放下了过去。 姜小曼会得到该有的法律制裁,三哥会把南氏拿回来,南承智这一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从重症病房出来,妈妈在疗养院接受治疗,于清露失去南怀煜的庇护应该也做不了什么,至于南怀煜…… 那样仿佛能击穿肉体的眼神,她应该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可是有他和肚子里的宝宝在,其它的不需要她顾虑太多。 ———— 嘉树宝宝今晚不是很高兴,明明说好以后每天都要跟妈妈一起去幼儿园接他的,南爸爸今天竟然没去! 耷拉着小脑袋瓜,觉得饭没有昨天的美味,玩具也不怎么好玩了…… 洗完澡之后也不睡觉,非得等爸爸回来,沈之媚很无奈,坐在床头陪他看动画片。 但其实她并没有在看平板上播放的东西,目光落在儿子小脸上,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一年的时间,儿子比以前懂事乖巧了许多,却变得格外的敏感,只要回家没看到三哥,就会隔几分钟问一次: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爸爸又出差了吗? 嘉树已经开始打哈欠了,但还是努力睁着眼睛,晃了晃沈之媚的胳膊,声音软糯。“妈妈,这一集结束了,你帮我换一个新的。” 沈之媚回过神,把平板电脑关了,并随手放在旁边的桌面上。 然后,低头在儿子的额头上落下一枚晚安吻,温柔的哄着,“爸爸要等一会才能回来,你明天还要上学,先睡觉好不好?” “可是……”嘉树起初不是很愿意,但听到窗外汽车引擎的声音后,睡意朦胧的眼睛忽然就有了光亮,“妈妈,是爸爸回来了!” 以很快的速度爬出被窝,然后在沈之媚反应之前就溜下了床,扑腾着小肉腿出门往楼下跑。 南泽刚进门,第一眼就看到靠在二楼走廊拐角一脸无奈的沈之媚,后者用下巴指了指楼梯间的那一坨,他看了一眼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迈开长腿,把光着脚的儿子捞了起来,“下次再不穿鞋,生病的时候我就让最凶的医生给你打针,哭也没用。” 嘉树很不屑的‘哼’了一声,气鼓鼓的问,“爸爸,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没有去幼儿园接我?” 南泽把抗在肩上的那一团塞进被窝,严肃的教训,“你已经不是三岁了,还要两个人接,丢不丢人?” 嘉树表示不服,梗着脖子辩解,“那……那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一起接的!” 他说谎了,很多小朋友都是家里的司机接的,可是他很害怕爸爸又不见了…… “男子汉得独立,你总黏着我们,以后怎么追漂亮姑娘?”南泽面不改色的说完,关灯之前补充了八个字,“好好反省,自己睡觉。” 沈之媚压根就没露面,嘉树宝宝连场外求助的机会都没有。 …… 南泽回到卧室,沈之媚刚从浴室里走出来,手上还沾着水渍,水墨勾勒般的眉眼温婉美好,“洗澡水放好了,我下楼给你煮碗面。” 这样的画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在小女人从身边经过的时候,南泽长臂一捞,把人带进怀里,薄唇贴在她耳边,“我不饿。” 炙热的呼吸挠在耳后敏感的皮肤上,有些痒,沈之媚忍不住瑟缩着,低声问,“事情不顺利吗?” “没有,”南泽面庞沉静,松了扣在女人腰上的力道,随手在旁边的衣柜里扯了件睡衣,然后推着她走进了浴室,“一起洗。” 沈之媚穿着睡衣,长发还没完全干,一看就是已经洗过澡的模样,“我洗过了!” 话音还未落,就转身准备逃出浴室,但下一秒就被拽到了花洒下,很显然她的话是被男人直接忽视了。 温热的水落在皮肤上,脸颊绯色一片,“你的身体还……唔……” 南泽没有给她多余的反应时间,话语权被剥夺,男人的唇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道,在这种环境下,成为让人迷乱的荷尔蒙,侵占她的呼吸和神智。 几乎快要窒息的时候,沈之媚才从男人急切的攻势里逃脱,卯足了劲呼吸着。 他的衬衣和西装裤还好好的穿在身上,只是浸了水贴在皮肤上,少了些精致妥帖,多了些随性。 耳边是淅淅沥沥的水声,还有他低沉暗哑的嗓音,“我的身体到底好没好,沈医生要深入检查才知道。” 即使已经当了母亲,却依然有着少女般的羞赧,“三哥你真是……” 声音软的仿佛能滴出水来,杏眸泛着莹亮的水光,黑色的长发贴在脸颊上,在这夜里十分动人。 南泽棱角分明的五官极其柔化,连黯黑了许久的鹰眸,都宛如一汪柔和的清泉。 低头,吻住那微肿的唇瓣,所有的动作都是强势却又温柔的。 满室氤氲的热气,旖旎缱绻。 …… 男人眉宇之间是饱餐之后的餍足,不紧不慢的问,“我的身体好了么,需不需要再检查一次?” 沈之媚有气无力的斜了他一眼,脸上的潮红还未散去,这样似嗔非嗔的眼神有了别样的味道。 南泽忍不住再一次翻身,沈之媚吓得连忙抬手挡住男人快要落下来的唇,红着脸话音不稳的回答,“不……不需要了。” 再来一次,她明天可能得躺着去工作了。 南泽挑了挑眉,握住女人软弱无骨的手送到唇边亲吻,嗓音低沉含笑,“那还不睡觉,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干什么?” 沈之媚佯装生气,挺起身子在男人下巴上咬了一口,语气不善的反问,“你说呢?” 不让她去,也不准备告诉她发生了些什么? 闻言,南泽目光灼灼的凝着女人精致的小脸,片刻后,重新靠回到床头,手臂揽过她的身子。 粗粝的指腹慢慢摩挲着女人的肩头,把今晚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天哪……”沈之媚的心情久久未能平复,在这之前,她只知道关于南怀煜身世的那一段,其它的并不知情,“你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南泽空着的手探到旁边的柜子,想从抽屉里拿盒烟出来抽,但意识到这里是卧室,她不喜欢烟味,手指碰到烟盒后就又收了回来。 深邃的五官平和沉静,没有任何一抹可以称之为情绪波动的异样,“一年前。” 一年前…… 粗略计算,就是他出车祸那段时间的前后。 沉默之后,沈之媚的心平静了下来,主动往他怀里靠,低声说,“所以,是因为你知道了那些,南怀煜才对你的车动了手脚。”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算是,”南泽伸手关了灯,把人揽进怀里,“睡觉。” 既然上天给了他活的机会,那就把一切都拿回来。 ———— 南承智在重症监护病房里待了四天,才脱离生命危险被转到普通病房,南氏说话的人依旧是南怀煜,南泽反而一点动静都没有,似乎并不急着重回南氏。 股票跌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公司内部高层频频召开会议,得不到任何解决方案,意见和不满越积越多,却没有一个人有资格罢免南怀煜的职位。 无论外界怎么议论,慕瑾桓和南泽都是不骄不躁的状态,时机没到,过早收网,结果会大打折扣。 这些事南湾不会过问,慕瑾桓也不喜欢她瞎操心,每天都盯着她吃饭,即使公司事情很多,他也会按时回家。 傍晚,慕瑾桓在书房处理公事,南湾窝在沙发里看杂志,手机的震动声响起,慕瑾桓看了一眼屏幕,放下鼠标接起电话。 耳边是一道略微沙哑的声音,“哥,我想跟顾邵之离婚。” 短短几秒钟,慕瑾桓脑子里的阿拉伯数字,就被已经这几个字取代,沉声问,“晚晚,怎么回事?” 男人的声音不对劲,南湾下意识的看向书桌的方向,只是光线有些暗,他没有开灯,她看不真切。 电话那端的纪晚夏站在一座墓碑前,目光空洞的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小脸苍白的毫无血色,“哥,我跟他过不下去了。” 说完这句话,似乎就已经用完了她所有的力气。 慕瑾桓不再问,“等我过来。” 他挂断电话之后,南湾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他拨通了一个号码,嗓音淡漠的吩咐,“给我定最快能赶到安城的机票,对,今晚,四十分钟内把车开到北岸别墅。” 慕瑾桓棱角分明的俊脸上面无表情,黑眸似表面沉寂、但隐藏着足以将一个人吞噬的啸的深海。 起身走到沙发旁,俯身捧起女人的脸,落下一枚安抚似的吻,嗓音低沉,“我去一趟安城,很快就回来,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让刘安送你去慕家住几天。” 是商量的语气,但也含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正文 191.南怀煜站在五米开外看着南湾,眼里再无邪肆,而是浸着无边的冷意。 其实他们兄妹两人很少联系,相比起来,反而纪晚夏给南湾打的电话更多,虽然每次也只是聊聊日常。 南湾没有听到他和纪晚夏的通话内容,但是从男人不同寻常的情绪变化就能感觉到,一定不是小情况。 她和顾邵之的婚姻出问题了吗? 低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慕瑾桓面色沉静,“我还不知道。” 电话里说不清楚,他没见到人,问了也是白问。 南湾把杂志放一边,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几天,我给你收拾行李。” “你先换衣服,行李我自己收拾,”慕瑾桓揽着女人的腰走回卧室,深邃的目光凝着她的肚子,温情脉脉,“慕家比这里安全,我会尽快处理好那边的事情赶回来。” 慕家虽然没有这里自在,但她现在的情况,别人随随便便推一把就有可能出大事。 抱了一下男人的腰,然后在床边坐着,点了点头,“你放心,我请假,不会有事的。” 自从知道她怀孕之后,慕瑾桓再也没有离开过青城,但他比谁都明白,事情分轻重缓急,如果不是真的到了过不下去的地步,晚晚不会在这种时候给他打电话。 …… 接到刘安电话之后,慕瑾桓和南湾才出门,六点多的时间,半边天空还是红彤彤的。 慕瑾桓把行李箱放进另一辆车的后备箱,然后走回到南湾面前,嗓音温和,“大哥刚下班回去,我打过招呼了,会等你一起吃晚饭。” 南湾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酸酸涩涩的,明明知道纪晚夏现在很需要他,却还是舍不得他走。 按道理讲,她这么大的人了,不应该有这种情绪才对。 主动把手放进男人的掌心,慢慢穿进指缝,十指相扣,轻轻晃了晃,低声打着商量,“我送你去机场呗?” 很小女人的动作,慕瑾桓的心脏软了又软,很想把她变小装在口袋里走哪儿带哪儿,但表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正经脸,“不行。” “哦。” 南湾毫不意外,撇了撇嘴,甩开男人的手就准备上车,却被男人拽着手臂圈进怀里。 也不看他,淡淡的问,“干什么?不让送,也不让走?” 慕瑾桓凝着女人明显不是很高兴的脸蛋,她最近的脾气阴晴不定,一点小事就会垮着脸不理他。 “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保证处理完会第一时间赶回来,你别不接电话,嗯?” 上扬的尾音,是宠溺无奈的感觉。 只要找准了点,南湾的毛其实很容易被摸顺,脸色缓和了许多,低声应着,“知道了,你先走吧。” 她说完之后,发现他一直都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收回虚揽在她后腰处的手臂。 又等了一会儿,他还是这样,南湾就抬头去看他,猝不及防的跌入那双深邃似海的黑眸。 凝着她的眼神似笑非笑,意思太明显了。 红着脸看了一眼旁边自动背过身的那两个司机,又看了看似乎等不到就不走的男人,好一会儿才踮起脚尖在男人唇角飞快的亲了一下。 声音低如细语呢喃,“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慕瑾桓在她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忍不住低头吻上她。 轻柔辗转,都是不舍和眷念。 黑色迈巴.赫的车尾消失在视线里,刘安试探着开口,“太太,慕总走远了,您也上车吧。” 南湾一手习惯性的摸了摸鼓起的肚子,收回视线,淡淡的应了一声。 刘安连忙拉开后座的车门,单手护着她上车。 ———— 餐桌上。 慕家的气氛一如从前,慕夫人程世蓉高贵少言,慕历北慈爱和善,慕瑾谦朗润温和,轻轻小朋友话多得不得了。 南湾现在闻不了荤腥的大鱼大肉,桌上的菜都是清淡素雅的,肉类缺乏的营养就用其它素菜搭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慕先生提前打过招呼。 程世蓉的目光精明锐利,是在厮杀激烈的商场磨练过几十年的产物,除了和丈夫单独相处的时候,从不会轻易卸下。 “检查过孩子的性别了吗?” 五个多月,可以检查出来了,虽然现在医院不会透露,但以慕家现在的势力,稍微施点压就行。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南湾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握在手里的筷子顿住,好一会儿才恢复自然。 低声回答,“没有,我们没想过要去检查。” 对她来说,男孩女孩都一样,慕桓也是。 这样的回答,程世蓉似乎是有些不悦,但没有表现的特别明显,许是因为有孙女在场,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餐桌上的气氛因此变了几分味道。 慕历北和慕瑾谦对视了一眼,眼神里都是无奈,后者侧首看向婴儿座椅上的女儿,笑着问道,“轻轻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都喜欢!”慕轻轻兴奋的回答,嘴角还沾着米粒,葡萄似的大眼睛眨了眨,好奇又理所当然,“婶婶不能生两个吗?” 声音软糯清脆,充满童真,顿时让整个餐厅的空气变得灵动了起来。 慕历北朗声大笑,“还是你最机灵。” 小粉团子骄傲的扬了扬下巴,她就坐在南湾右手边,肉嘟嘟的小肉探了过去,隔着夏天的衣料轻轻摸着南湾的肚子。 做出一副大姐姐的领导模样,“乖啊,等你们睡醒了,姐姐带你们去荡秋千。” 南湾被这样逗笑,心情好了许多。 果然还是孩子最简单,最好相处,缺少母爱,恐怕也只有慕瑾谦这样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才能教出这样水灵的女儿。 见话题被转移,程世荣想说点什么,却见丈夫看着她摇了摇头,她就到嘴边的话就又收了回去,看了一眼对面的温婉笑着的南湾,面色如常继续优雅的吃晚餐。 …… 晚饭过后,慕瑾谦避开父母,对南湾说,“时间太长了,性格已经成为习惯,妈没有恶意,辛苦你多担待着点。” 慕家没有重男轻女或者重女轻男的毛病。 南湾笑了笑,“大哥客气了,我没有多想。” 她不想去打扰沈之媚和三哥两人独处的时光,要让慕先生安心,只能是在这里。 又不是对她恶言恶语,没什么好介意的。 佣人送南湾上楼休息,还是新年那晚睡过的那间房,不同的是,这次只有她一个人。 也许是时间还早,又或者是相对陌生的环境认床,洗漱过后,她在床上躺了好久,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点开屏幕,什么都没有,关闭,闭着眼睛酝酿不出睡意,过一会儿又点开手机屏幕,还是什么都没有。 接通的时候,是南湾打的第三通电话。 在飞机上会是关机的状态,但她还是问了句,“你到了吗?” “嗯,刚落地,”慕瑾桓大步流星走在机场通道上,助理拖着行李箱跟在后面,“晚饭吃了什么?” 卧室里开着灯,窗帘只拉了一半,南湾侧躺着,能隐约看到遥远天际的一颗星星。 只不过才三个多小时而已,平时他去公司的时候,一整天都见不到人,也没有这种情绪…… 心里暗自吐槽自己没用,开始漫不经心的胡说八道,“你不在,你家里人就虐待我,主食是白菜炖萝卜,配菜是辣椒炒土豆。” 慕瑾桓怎么可能不清楚她的小心思,原本冷俊淡漠的五官浸出点点笑意,“嗯,你再把自己形容的惨一点,我可能就会让刘安送你过来了。” 怎么可能,想都别想。 南湾很配合的冷笑了一声,“你就敷衍我吧。” 机场都不让她去,会让刘安送她去安城? “原来‘一孕傻三年’也不是都适用,”慕瑾桓低笑,在车旁停下脚步,抬起另一只手看时间,“快十二点了,你睡不着也闭上眼睛。” 跟在他身后的助理上前拉开后座的车门,等他上车后,才绕到后备箱,把行李放好,快速的坐上副驾驶,同司机报上顾宅的地址。 南湾没听清他前面那句,因为她翻了个身,身体比以前笨重,这样的动作都让她喘这气。 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才接话,“那多难受。”她一个人在慕家,慕瑾桓知道会不习惯,如果有更周全的办法,他也不会让她在那样的环境里养胎。 “我不挂,你睡。”短短五个字,听在南湾耳里,让她的心脏涌出一阵暖融融的甜蜜。 低低的应了一声,把手机放在枕头旁,但刚闭上眼睛,就响起了敲门声。 慕瑾谦把门打开之后,往旁边退了两步,慕轻轻扶着门框,只探进去一个脑袋瓜。 眨巴着眼睛问,“婶婶,我陪你睡好不好?” 爸爸说,婶婶肚子里的宝宝会害怕,她得来保护。 门被打开的时候,南湾刚坐起来,还未来得及掀开被褥。 看到是软萌可爱的小团子,温柔的笑着招了招手,“进来吧。” 穿着粉色睡衣的慕轻轻跑进房间,慕瑾谦从外面把门关上,小团子也不要南湾抱,自己就可以爬上床,乖乖的躺在南湾旁边。 单手撑着脑袋,一边摇晃着手里的娃娃,一边说,“婶婶,你知不知道,吃饱了饭,刷完了牙,好累好累却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这种心情叫什么?” 明明只是个五岁大的小孩子,却偏偏做出一副大人的认真模样,很是可爱。 南湾精致的眉眼之间是温婉的浅笑,很配合的摇了摇头,“不知道啊,你告诉我呗。” “叫想念,”慕轻轻强烈的解释欲得到了满足,还补充说了句,“你想叔叔了,所以才睡不着。” 南湾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是这样啊……” 枕边的手机还在通话中,电话那端的慕瑾桓带着耳机,两人的对话清晰的传到他耳里。 因为纪晚夏的事情而紧绷的五官,在这样的情况下,黑眸深处多了几分温和的柔情。 他似乎可以想象到,等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一两年之后,家里也会有这样一个存在,每天缠着他问十万个为什么,或者不停得搞出各种各样的动静…… 一个小时后,车在顾邵之别墅外停下,慕瑾桓没有立刻下车,而是轻声叫了一声,“湾湾?” 电话那端没有任何声音,很安静。 应该是睡着了…… 挂断电话,棱角分明的五官恢复了冷峻坚毅,黑眸透着薄薄的戾色,冷冷的。 下车,迈开的每一步都掷地有声。 看到开门的纪晚夏,慕瑾桓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幽邃的眸仁渐渐凝聚暗涌。 上一次见面是他的婚礼,只是八个月的时间,她怎么就瘦成这样了!脸色寡淡苍白,眼神也是空洞的。 “哥……” 只是说了一个字,眼泪就从眼眶里滚了出来,似乎是忍了好久好久,终于找到了可以让她露出脆弱的依靠,泪水争先恐后涌出,连成直线。 一滴一滴从下颚滴落,像是砸在慕瑾桓的心脏上,他都能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 他没有进屋,只是把人拉进怀里,嗓音沉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渗出无边无际的暗色,“别哭,有什么事我扛着。” 顾邵之到底做了些什么! “秋白出车祸成植物人,她的女朋友怀孕了,三个月,被强奸,今天下午从四十七楼跳了下去。” 纪晚夏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带任何哭腔,往日莹亮的目光没有焦点,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最普通的事情。 “纪家别墅没了,爷爷和奶奶的书信、照片、还有我们的城堡,全部都化成灰烬了……” 这个时候,她才算是真正的放开了声音,哽咽模糊,“是沈唯一做的,可是他不相信我,还说我是伤心过度脑子不清楚。”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垂在身侧的手开始环住慕瑾桓的腰,越来越用力,越收越紧。 像是不会游泳的人,被推进了深不见底的死海,周围暗色一片,身体不断的往下沉,却在窒息的前一秒,被人从海水里拉了出来。 想要呼吸,只能本能的拼命抱住这颗救命稻草。 许秋白,沈唯一,这两个名字慕瑾桓都不陌生。 前者是陪伴纪晚夏从幼稚园到现在的朋友,后者是顾邵之等了十年的女人。 “国外的名医很多,我会托人把他们请回国,你的朋友会醒过来。” “房子烧了是么,没关系,砖瓦烧不坏,我会慢慢把纪家复原,家具买和以前一样的,爷爷和奶奶在另一个世界相守,书信和照片他们会收到。” 慕瑾桓掰开她紧勒的手指,把人从怀里拉出来,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晚晚,你相信我吗?” 屋内是灯火通明,屋外是无边暗色,纪晚夏站在门口,慢慢停止了哭泣,点头,“哥,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她刚踏出一步,别墅里的佣人就已经开口了,“太太,先生说您不能出门。” 更别说跟陌生男人抱在一起! “是吗?”慕瑾桓抬眸,看向说话的人,嗓音无波无澜却浑身杀气,“景江酒店,我等顾总二十四个小时。” 骨节分明的手指拨开衬衣的袖口,露出手表的表盘,凌晨一点二十七分,“从现在开始算时间。” 那肃杀的气场太过强烈,仿佛只要你说一个‘不’字,他就会将你撕个粉碎。 佣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顾太太上了车,缓过那一阵战栗后,连忙掏出手机拨通了顾邵之的电话,“顾总,太太被一个陌生男人带走了!” ———— 这是慕瑾桓去安城的第四天,南湾的接到了一通陌生的电话,她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句‘哪位?’,对方就给了她一段莫名其妙的话。 “南医生,我求求你,把心脏还给我弟弟,我做牛做马都可以。” 这声音哽咽嘶哑到了极致,像是干渴了很久却硬生生劈开喉咙里挤出来似的。 心脏,弟弟…… 是……白若书? 扶着沙发背,慢慢坐了下来,“白小姐,我没有听懂。” 怀孕七个月的白若书,站在抢救室外,脸色苍白虚弱,背影却显得单薄。 闭了闭眼,手指紧握成拳,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想让疼痛逼让自己冷静下来。 干涩的唇瓣动了动,“城南医院的病人临终前,愿意捐献所有的器官,心脏和我弟弟的已经配型成功了,可是突然告诉我已经捐给了别人,我知道是慕先生做的,求求您,我弟弟真的不行了。” 明明早就谈好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虽然即使配型成功,也不一定会完全没有排斥反应,可如果连心脏都没有,弟弟要怎么办? 南湾微微低着头,长发倾泻,挡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淡淡的说,“你说的事情我听懂了,但是不是我丈夫做的我不知道,你也别乱扣帽子。” 慕瑾桓有一段时间很忙很忙,但从来都不会告诉她是在忙什么,她也从来都不会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情。 白若书往后退了几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借力,八月份的夏季,她却感觉到阵阵蚀骨的寒意从脚底往上蔓延,慢慢渗入四肢百骸。 让她发抖,让她恐惧。 “我知道,南怀煜对你和你哥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可是我弟弟是无辜的,他还那么小,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一直躺在病床上,现在还在手术室里抢救,南医生,我……我求您,求您……” 越到最后,越语无伦次。 …… 电话挂断之后,南湾继续翻着只看了一半的医学杂志,却一个英文单词都看不进去,只觉得焦躁不安。 起身,换了件衣服,下楼。 慕瑾谦上班,慕轻轻在幼儿园,慕夫人去了慕氏,客厅里只有慕历北一人。 “爸,我想出去一趟。” 慕历北放下茶杯,拿起桌面上的眼镜带好,“有什么事吗?我让管家去帮你办。” 南湾眉眼平和温婉,笑了笑,“没什么事,我去见个朋友。” 儿媳妇在慕家待了四天,除了会在附近散散步,其他的地方都没有去过,和他们没有共同话题,应该是闷了。 慕历北也不会过多过问年轻人的事,让管家备车之后,温和的嘱咐,“路上小心些,我们等你回来吃晚饭。” 南湾点头,“我知道了,爸。” …… 青城,医院。 抢救室的门打开,医生从里面走出,拿下口罩,抱歉的鞠躬颔首,“白小姐,我们尽力了,您节哀。” 节哀…… 白若书反应了好几分钟,她的弟弟,是死掉了么? 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她强撑着的力气全部消耗干净,身体顺着墙壁一寸寸滑落。 唐城墨赶到的时候,远远只看到角落里缩成的小小一团,逆着光,看不真切。 大步走近,只觉得似乎世界上所有的悲伤都压在她身上,那张脸毫无血色,眼泪顺着眼眶滑落,却没有一点声音,那样触及心灵的哭泣,他怎么可能听不到。 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疼,慢慢俯身,嗓音是从未有过的颤抖,“若书,你怀着孕,地上凉,你不能这样坐着。” 白若书似乎是这才注意到面前多了一个人,但视线很模糊,她看不清是谁,只有一个轮廓。 唇瓣动了动,只说出一个字,“……疼。” 唐城墨慢慢的抬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很轻很轻,害怕稍微用一点力,她就会破碎,“我知道。” 白若书忽然笑了,“不,你不知道。” 唐城墨手上的动作停住,低眸的瞬间,看到鲜红的血液从她身下流出,瞳孔骤然紧缩。 不做思考,抱起地上的女人,大声呼叫,“医生!” …… 南湾被撞的踉跄了两步,扶着墙站稳后,拦住一个神色匆忙的护士问,“什么情况?” “白小姐的弟弟抢救无效死亡,她伤心过度导致大出血!” 闻言,南湾全身都变得僵硬,像是身处冰窖。 什、什么? 缓了好一会儿,才扶着腰,跟着那几个跑着医生护士身后走了过去。 拐过转角,猛然间,南湾脚步顿住,她看到了南怀煜。 五米远处,那双眼睛再无邪肆的笑意,而是浸着无边无际的冷意和寒冰,似乎下一刻就会扑过来咬断她的喉咙。 正文 192.湾湾,枕边人这么阴狠,你就不觉得可怕吗? 南怀煜迈开长腿朝这个方向走过来的时候,南湾下意识的护着肚子往后退了一步。 动作幅度很小,落进南怀煜眼里,是明显的排斥还有……惧怕。 唇角勾起一抹绵薄的弧度,讥鞘的意味极重。 那人浸着暗色而来,越靠近,周身散发出来的戾气便越浓重,一步一步把南湾逼进角落里,然后这么问她,“湾湾,你是有多恨我?” 他的嘴角还沾着干涸的血渍,嗓音却是阴柔缓慢,和他现在的模样很不相符。 南湾紧握成拳的手慢慢放松,移开视线,低笑,“有爱才会有恨,你是有多自恋,竟然觉得我会对你有这种情绪。” 姜小曼被带走之前,说那些事他都不知情,是真是假她无从得知。 或许,他和她一样,只是那段纠葛往事中无辜被动的接受者,可他害得三哥在病床上躺了足足一年的时间,其它大大小小的伤害他也没少给她,这些都是经由他南怀煜的手造成的。 但谈不上恨,只是厌恶而已。 “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胆量又长进了不少,”南怀煜也笑,只是那笑带着噬骨的寒冰,“我是我,若书是若书,就算是我手段下作,可也没动过你肚子里的孩子。” 就像是从地狱里潜逃到人间的鬼魅,一字一句都浸着无边无际的冷意。 他身上浓重的烟草味道让南湾很不舒服,秀眉蹙起,淡淡说着,“我是我,慕桓是慕桓,你不是照样把我们捆绑想要一起摧毁。” 白若书被卷进这场较量里,确实是很无辜,可要是这么算,谁不无辜? “慕瑾桓潜伏了这么久了,原来是在悄无声息的给我准备如此大的一份礼,”南怀煜低头,肖薄的唇几乎要贴在她耳边,“连没有足月的婴儿都下得了手,枕边人这么阴狠,你就不觉得可怕吗?” 他以为,白若书肚子里的孩子只是流着他的血而已,有了就生下来,没有他也不怎么想要。 可看到她浑身是血、气息微弱的躺在手术室里,不知道接下来等待那个未出世孩子的是生还是死的时候,他竟然是慌的。 娶她是一时兴起,又或者只是单纯因为一个人太过孤寂。 可那一刻似乎变了模样。 为什么没有多下点功夫把那个捐献器官的志愿者看好了?为什么要让慕瑾桓有机可乘? 为什么…… 南湾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因为南怀煜身上的杀气太过凛冽,眼里的那一丝悲伤不像是演出来的。 这么多年,她是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除了邪肆讥讽和阴冷算计以外的情绪。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放松、再握紧,无意识的重复着,眉眼清淡无比,“挑拨离间是么?但很可惜,我不吃这一套。” 不管是不是慕桓做的,她相信都不会是以伤害白若书肚子里的孩子为目的。 是为了保护她,是为了在南怀煜动手之前抢占主动权。 抬眼,不躲不避的看着那双漆黑的眸,“归根结底,这些都是你给她的,别为了良心安宁把责任往外推,这样我会很看不起你。” 闻言,南怀煜眸底的深潭渐渐凝结成冰。 她没有躲避视线,他也没有撤离目光。 半分钟后,他忽然低低的笑出声,单手撑在墙壁上,是一种强势的姿态。 看了一眼她拢起的腹部,嗓音阴柔如地狱鬼魅,“湾湾,你可要好好保住这个孩子,余清露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你慢慢等着看吧。” 若书现在承受的痛苦,你也会受一遍。 ———— 慕宅的管家在车里等了两个多小时,都没有看到南湾出来,害怕出意外,便走进医院寻找。 这里是南湾工作的地方,医生护士基本上都认识她。 管家问了几个护士就在走廊尽头的长椅那里找到了人。 快步走近,发现南湾脸颊有些苍白,担心的问道,“少夫人,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给您叫医生。” 管家说完就转身准备去找慕瑾谦,但南湾叫住了他,“我没事,麻烦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边说话,边扶着墙壁站起来。 管家见她往前走,连忙跟着去搀扶,恭敬的说,“您有事,我可以帮您去办。” 少夫人看着情绪不太对劲,如果有点什么意外,他有九条命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南湾不露声色的把胳膊抽了出来,继续往前走,淡淡说,“我去问点事情,你别跟着我。” 管家颔首,恭敬的应着,停住脚步。 四天时间的相处,他感觉少夫人很随和,说话的时候,虽然声音软软的,却很有力度。 …… 看到产房门口的指示灯是暗的状态,南湾转身去了妇产科办公室。 医生扶着她在沙发上坐着,然后泡了杯茶,“南医生,过来产检吗?怎么是一个人来的?” 平时都是大总裁亲自陪着的。 南湾接过茶杯,热度传到掌心,驱散几分身体发冷的不适感。 礼貌的道谢之后,开口回答,“不是,我是想跟您打听一件事。” “你说。” 抿了抿唇,低声问道,“病人白若书,现在是什么情况?” 医生有些意外,南家的事情最近占据了一大半的新闻,青城应该没什么人一点都不了解。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南怀煜是那白若书的丈夫,和南湾不仅没有血缘关系,还牵扯着仇恨。 这个时候,南湾为什么来询问白若书的情况…… 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实话告知,“早产,大人小孩都保住了,但情况都不怎么乐观,度过危险期后才能有定论。” 命不好的人,磨难总是来得措手不及,弟弟尸骨未寒,自己半截生命就吊在了阎王那儿。 真是可怜。 听到医生的话,南湾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了几分。“这样啊,谢谢,那您忙着,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 不管明天怎么样,但至少今天白若书和孩子都是活着的。 “慢走。” ———— 沈之媚开完会,走出会议室,刚好看见迎面走过来的南湾,“你不是请假了么,来医院干什么?” 难道是知道白若书的事了? 南湾本来是低着头走路的,听到她的声音才抬起头,恍惚的视线慢慢有了焦点。 这副模样吓坏了沈之媚,“你怎么回事,脸色这么难看,跟男神吵架了?” 不应该啊,两人感情挺好的,更何况她还怀着孕,脾气确实阴晴不定了点,但慕瑾桓肯定什么事都会让着她的,一个人的戏怎么吵? 南湾其实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是开口问道,“给白若书弟弟捐献心脏的志愿者,临终前改了主意,这事儿三哥知道吗?” 果然…… 沈之媚扶着她到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炎热的夏季,她的手却是凉的。 瞒着她也没什么意思,“应该是……知道的吧。” 三哥说,慕瑾桓几个月之前就在办这件事,那个时候夫妻俩好像还在闹别扭,南怀煜没什么弱点,要找突破口不容易,所以才会从白若书身上下手。 南湾似乎是早就猜到了,问她也只是求证而已。 眉眼之间没有太大的波动,声音低如细雨呢喃,“明明对他做什么都觉得太轻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牵扯到无辜的性命,总觉得有些良心不安。” 只要一想到妈妈因为姜小曼才会在疗养院待三十年,到现在还认不出她和三哥,千刀万剐都便宜他们了,可是,白若书做了什么呢? 他在南怀煜面前说的那些话,根本说服不了自己。 “谁的命都是命,那颗心脏是捐给了乡村教师,”沈之媚握了握她的手,“你现在激素分泌,就是比以前要敏感,别想那么多,对宝宝不好。”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南怀煜不是一个简单角色,否则三哥也不会在他手里栽那么大一个坑。 两人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慕家的管家带着刘安找了过来,“太太,慕总让我过来接您。” 闻言,南湾一怔,低声问,“他回来了?” 怎么没有提前告诉她,昨晚打电话的时候也没有说,纪晚夏的事情处理完了吗? 刘安恭敬的回答,“是的,慕总这个时候肯能还在车上,应该快到北岸别墅了。” 他去慕家扑了个空,还是慕历北告诉他太太来医院了。 沈之媚扶着南湾从椅子上站起来,安抚道,“你回去吧,明天别来医院了,不管有什么情况,我打电话告诉你。” 医者仁心,谁都不希望白若书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有意外。 南湾点了点头,脸色好看了许多,“嗯,那我先走了。” ———— 因为南湾现在孕吐很严重,再加上本来就有些晕车,刘安把车速放的很慢,到北岸别墅的时候,慕瑾桓已经在家里了。 周姨在做晚饭,南湾输完密码打开门后,就看到了走到玄关处的慕先生。 慕太太好像情绪不佳,慕瑾桓看在眼里却没有问,找出拖鞋帮她换上,直起身体,嗓音低沉温和,“是不想我回来,还是觉得我回来的太晚了?” 从接到白若书那通电话开始到开门前的那一刻,南湾心里都是一团乱麻,可是看到他的时候,就什么都沉淀下来了。 温顺的把自己投进男人的怀抱,闷闷的开口,“我哪有?” 她靠过来的时候,慕瑾桓就自然揽住她的身子,带着她往客厅走,“让你别乱跑,怎么非要跟我对着干?” 就知道慕家人看不住她,真是一刻都不让人省心。 这话南湾听着就不是很高兴了,停在原地不动,语气硬邦邦的,“我还不能去散步了?” 他应该是不想她知道这些纷纷扰扰,那她就当不知道好了。 慕瑾桓现在当然不会主动惹她生气,叹了口气,从善如流的回答,“能,当然能。” 现在让她嚣张一会儿,晚上再收拾她。 沙发上的纪晚夏站起身,第一眼是看南南湾拢起的肚子,然后视线才慢慢上移,抱歉的开口,“嫂子,对不起啊,我可能会打扰你几天。” 慕瑾桓没有说,南湾当然不知道家里有别人。 愣了一会儿才把自己从男人怀里挪了出来,看着纪晚夏笑了笑,“你哥要上班,我一个人在家很无趣,你来了有人可以说说话,我很开心。” 上次她来安城,许墨一张口闭口都是‘仙女’,一点都不算夸张,一颦一笑都美如画,站在顾邵之身边,眼里的幸福感都能溢出来。 才八个月的时间,怎么会瘦成这样…… 纪晚夏主动去握南湾的手,嗓音清软动听,“嫂子你这都五个月了,我哥的事业心怎么还是那么重,真是一点也不贴心。” 说完还很不满的斜了慕瑾桓一眼。 南湾很配合的附和,“可不是嘛。” 慕瑾桓面色如常,“晚晚,后院草坪有条金毛,叫巴顿,你觉得闷就去跟它玩会儿,我陪你嫂子上楼换件衣服,然后我们吃晚饭。” 听到他的话,纪晚夏点了点头,“哦,好。” 她确实应该多动动,安静的时候太容易陷进死胡同里,看着哥哥和嫂子走上楼梯,才转身去了后院。 和纪家别墅的后院有些像,也有一颗梧桐树,树干上绑着秋千,那只叫巴顿的狗正叼着一颗毛球满地打滚。 如果这里不是青城,她真的会以为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她没有遇到顾邵之,纪家没有化成灰烬,爷爷和奶奶都在,哥哥也在。 …… 走进卧室后,慕瑾桓关上房门,这么跟南湾说,“她这几天状态不好,一个人住酒店我不太放心。” 南湾被他圈在怀里,后背靠在衣柜上,身体是很放松的状态,好看的眉蹙起,“你妹妹也是我的妹妹,难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小心眼?” 她最近真的有那么过分吗? 慕瑾桓低声笑了笑,微微低头,两人额头相碰,黑眸浸出温柔的情意。 缓缓的说,“怎么会,慕太太度量大的不得了,只是我没跟你说一声就带晚晚回来了,担心你胡思乱想。” 又是花言巧语,南湾已经听腻了,“她和顾邵之怎么了?” 闻言,慕瑾桓眸色无波无澜,只是淡淡说,“晚晚想离婚,我尊重她。” 正文 193.越是美好的梦境,破碎的时候,就越惨烈。 离婚…… 南湾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脑子里有短暂几秒钟的空白。 缓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喃喃问,“怎、怎么会?” 她本以为只是夫妻之间的矛盾,根本就没有想到会到这么严重的程度,难怪……她在纪晚夏眼里看不到光芒了。 慕瑾桓从衣柜里拿出她的家居服,眸色平静,“先把衣服换了,吃过晚饭我再跟你细说,你别乱想。” 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 南湾想起纪晚夏一个人在楼下,对她来说这里毕竟是陌生的地方,多少都会觉得陌生,更不用说她正经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没有再问,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换好衣服之后,两人一起下楼。 慕瑾桓在接电话,客厅里没有看到人,南湾就去了后院。 纪晚夏坐在梧桐树下荡秋千,太阳落山后,树下很凉爽。 水墨勾勒般的眉眼清淡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只是看着怔怔的看着在草地上翻滚的巴顿。 目光虚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注意到走近的南湾,脚尖点地让秋千停下来,站起身走过去扶着南湾的胳膊,弯唇笑着说,“嫂子,你的狗好活泼啊。” 南湾低眸看了一眼脏兮兮的大金毛,有些无奈,“它平时不这样的,可能是比较喜欢你。” 似乎是听懂了她的话,巴顿很配合的又打了个滚。 逗的纪晚夏笑出了声,眉眼有了些许生机。 看着南湾的目光温婉美好,“怀宝宝的时候,是不是很辛苦,他会踢你吗?” “其它的都还好,就是孕吐的时候有些难受,”南湾右手的掌心习惯性的摸着肚子,唇角有浅浅的笑意,被纪晚夏扶着慢慢往屋里走。 慕瑾桓结束通话,转身就看到她们有说有笑的进来,便问道,“在聊什么?” “没什么,女人之间的话题你不会感兴趣,”南湾俯身把围在脚边转悠的巴顿拨到一边,随口说着,“吃饭吧。” 慕瑾桓眉目温和,视线从纪晚夏脸上移动到南湾脸上,看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看出来。 周姨走到客厅,恭敬的问,“先生,可以用餐了吗?” “嗯。” …… 南湾她们吃晚餐的时候,周姨收拾好厨房的垃圾出去倒,发现门口停了一辆银白色的跑车。 昏暗的光线下,她看到车头靠着一个穿着黑衬衣和黑色西装裤的男人,微微垂着首,脸庞落在阴影里,旁人看不真切,只是隐约看到似乎是在打电话的模样。 别墅区很少会有这样的人出现,周姨故意在垃圾桶旁多留了一会儿,假装在给垃圾分类,偷偷观察那人。 大约七八分钟的时间,她发现那人时不时会往别墅里看,电话好像一直都没有打通,他也没有停,反复拨着号码,把手机放在耳边。 周姨觉得不太对劲,转身回到家里,走进餐厅,小心翼翼的问,“门口那辆车停了有一会儿了,年轻男人,三十岁左右,是来找先生的吗?” 她说完之后,纪晚夏手里的勺子忽然掉落在地,发出了刺耳的破碎声。 脸色有些苍白,低声说,“对不起,我没拿稳。” 已经离婚了,他还过来干什么? 纪晚夏俯身想去捡碎在地面上的瓷片,南湾拉住她的手阻止她的动作,声音温婉平和,“没事,换把新的就好。” 然后吩咐周姨把残渣扫走,给纪晚夏重新拿了把干净的勺子。 慕瑾桓喝着茶,看了一眼低着头食欲不振的纪晚夏,眸色沉静如初,淡淡对周姨说,“外面那人不用理。” 周姨恭敬的应道,“好的。” 十分钟后,纪晚夏放下了筷子,抬头低声说,“哥,嫂子,我吃饱了,有些累,想先上楼休息。” 她只吃了小半碗米饭,这样下去身体迟早都会出毛病。 慕瑾桓眉头轻皱,但没有勉强她,“去吧。” 看着纪晚夏上楼,关上客卧的门后,南湾才收回视线,开口问,“顾邵之在外面?” 在周姨说外面有个男人之前,纪晚夏的心情看着都还是挺好的,会跟他们聊一些轻松的话题,但周姨说完之后她就明显不对劲了。 慕瑾桓眉目不动,棱角分明的五官冷峻坚毅,淡淡回答,“应该是。” 这么快就追过来了…… 呵!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深情。 “周姨,你帮我热杯牛奶,”因为白若书的事情,南湾今晚也没什么胃口,“我去看看她。” “嗯。” …… 站在侧卧的窗户旁,正好能看到别墅大门周围。 听到敲门声,纪晚夏收回视线,把米色的窗帘拉好之后,去开门。 南湾把手里的牛奶杯递到她面前,轻轻笑着说,“我睡不着,看你的灯还亮着,能来找你聊会儿天吗?” 纪晚夏把门拉开了一些,接过玻璃杯往旁边挪了一步,把路让出来,“我刚洗完澡,也还没睡呢,嫂子你进来吧。” 吃饭的时候,嫂子就打了两个哈欠,怎么会是睡不着…… 她还是添了麻烦。 两人坐在沙发上,南湾侧首看向纪晚夏的小腹,问着,“几个月了?” 听到南湾的话,纪晚夏喝牛奶的动作顿住,呼吸都停了好几秒。 见状,南湾笑了笑,解释道,“你会无意识的去摸肚子,而且你在洗手间干呕的时候,我有听到,我刚怀孕的时候,也是这样。” 如果没有她当初瞒着慕瑾桓的那些艰难的日子,可能都注意不到这些小细节。 不想被人发现,却又抗拒不了身体自然的反应。 好一会儿,纪晚夏才从那僵硬中恢复过来,抿了抿唇,声音带着苦涩的味道,“还不到两个月。” 知道自己的怀孕的那一刻,她满心欢喜的想要告诉他,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南湾低声问,“他不知道吗?” “这两年里,他总是骗我,他是爱我的,”纪晚夏低着头,长发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嗓音虚散缥缈,“越是美好的梦境,破碎的时候,就越惨烈。” 知不知道,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正文 194.南湾,曾经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南湾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针不扎在自己身上,就不会明白有多痛,安慰的话最是苍白空洞,说多少都没有用。 回到主卧的时候,慕瑾桓不在卧室里。 外面突然下起了雨,雨滴打在玻璃上‘啪啪’作响。 南湾在床上躺了十分钟左右他才回来,白色的衬衣带着湿意,深眸一片晦暗。 看着她的时候,脸色缓和了许多,“你先睡,我去洗澡。” 南湾应了一声,“嗯。” 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和窗外的雨声交融在一起,本来应该是宁静舒服的,南湾却只觉得烦躁。 半个小时后,慕瑾桓从浴室里出来,关了灯之后,躺进被褥,习惯性的把旁边的女人揽进怀里。 温热的掌心慢慢抚摸着她拢起的肚子,“在想什么?” 南湾任由他抱着,暗黑的环境下,耳边雨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便更加清晰。 开口说道,“白若书的弟弟去世了,她早产,和孩子都在重症监护室里。” 南怀煜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像是魔咒一般,一直在脑子里重复着。 【湾湾,你可要好好保住这个孩子,余清露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你慢慢等着看吧。】 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慕瑾桓深邃的五官融在黑暗里,只是揽着女人肩头的手臂紧了紧,淡淡道,“我知道。” 他留在医院的人,第一时间就给他消息。 顿了半分钟后,缓缓的问,“湾湾,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察觉到男人的情绪,南湾主动往他怀抱深处依偎过去,低声喃喃,“我没有,我没有这样想,只是觉得抱歉,如果没有我,你根本不用做这些。” 他身上背负着人命,本就孤寂淡漠,如今为了她和南家,不得已用了这样的手段,压在心脏上的内疚和负担便越来越沉重。 忽然想起,那天,她去白水村义诊的那天晚上,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好像就有些不对劲。 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用烟酒作伴,承受着良心的折磨。 慕瑾桓寻到女人的唇瓣,轻柔辗转,嗓音又低有沉,“我们是夫妻。” ———— 一个星期后,纪晚夏离开了北岸别墅,只留下一封信。 信的内容很短:哥,嫂子,这些天给你们添麻烦了,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慕瑾桓派人找了两天都没有任何消息,紧皱的眉头没有一刻松懈过。 南湾泡了杯茶,走进书房,“你找不到,顾邵之应该也找不到,晚晚可能只是想一个人找个地方静一静,你别太担心。” 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小生命,就肯定不会做傻事。 在南湾推开门的时候,慕瑾桓就已经掐灭了指间的香烟,桌面上的烟灰缸里横横竖竖躺着六七个烟蒂,空气里都是烟草味道。 起身,揽着女人的腰往书房外走,“嗯,不担心,也不找了。” 南湾停下脚步,昂起脑袋,嗓音轻轻浅浅,“我要去一趟医院,你不忙的话,送我去呗?” 说话的同时,还捏着男人衬衣的下摆捏着男人晃了晃。 很小女人的动作。 慕瑾桓冷峻坚毅的五官多了几分柔和,但嗓音却有些不悦,“你在休假,去医院干什么?” 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 南湾很无辜的眨了眨眼,“不知道啊,医院给我打电话,说有些事要了解。” “我陪你……”慕瑾桓的话刚出口,就听到楼下周姨的声音。 “这位先生,您找哪位?” 顾邵之没有回答周姨的话,抬脚踹开了大门,大步走进,黑眸像是浸了寒冰,从南湾脸上扫过,最后停在慕瑾桓身上。 他脸上的表情森冷地吓人,眼睛里黑色如翻江倒海一般汹涌,一字一顿的问,“晚、晚、在、什、么、地、方?” 慕瑾桓俊脸无波无澜,淡淡的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一人站在楼梯上,一人立在客厅中央,形成了对峙的姿态。 顾邵之冷笑了一声,周身都散发着蚀骨的戾气,浓烈的化不开,“我的耐心有限,别逼我端了你的家。” “顾总真是好大的口气,”慕瑾桓眉目沉静,不紧不慢的说,“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已经离婚了,晚晚去哪儿里都是她的自由,你找不到人,那是你没本事,有什么理由来我家里闹事?” 空气里有无形的刀光剑影,似乎下一秒就会卷起狂风暴雨。 顾邵之似乎根本没有把他的话放在眼里,肃杀的气息越积越重,“我再问一遍,晚晚在哪儿?” 慕瑾桓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会,扶着南湾下楼,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周姨把从书房里拿到信封递到南湾面前,低声问,“太太,您要的是这个吗?” 她在书桌上只看到这一个信封。 南湾点了点头,“给顾先生看看吧。” 周姨应着,转身,走到顾邵之面前,小心翼翼的递过去,“顾先生……” 顾邵之豪无耐心的拿过信封,打开,白纸黑字进入视线,眸底最深的地方开始卷起暗色。 清秀的字体,太过熟悉,他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是谁的笔迹。 南湾看到顾邵之捏着纸张的手指已经开始泛着白色,淡淡的开口,“我们都不知道晚晚去哪儿了,你在这里是浪费时间,没有任何作用。” 顾邵之离开的时候,带走了那封信。 关上门,周姨提着的心脏才落了地。 他肃杀的气息,似乎还留在客厅,南湾忍不住去想:他真的,没有爱过纪晚夏吗? …… “走吧,我送你去医院,”慕瑾桓的嗓音无波无澜,仿佛发生的事情都无关紧要。 南湾醒过神,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路上,两人没怎么说话,车内很安静。 四十分钟后,车在医院门口停下,慕瑾桓公司里有急事,把南湾送上楼就离开了。 敲门声响起,慕瑾谦合上正在看的病例,“请进。” 南湾推开门,走到他办工作前,礼貌的开口,“主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管私底下是什么关系,这里是医院,是工作场合,要公司分明。 慕瑾谦让她在会客椅上坐下,然后把桌面上的病例递给她,脸上的表情是少有的严肃。 看了她一会儿,才开口说,“南湾,有人匿名举报,你在过去几年的工作期间,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他没有问是否属实。 这份病例,是南湾去看心理医生的记录,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 时间,地点,症状,用药。 南湾眉眼清淡,目光落在病例上,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情绪,低声说,“是。” 正文 195.刘安偷偷给慕瑾桓通风报信,“太太和前夫在一起。” 她没有否认,是慕瑾谦早就猜到的结果。 起身,接了杯白开水给她,“我看不太懂,但精神科的同事已经看过了,情况不是特别严重,但是,带病工作,已经违反了医生的职业操守。” 这件事,医院内部人员基本上都知道了,私底下到处都在议论。 那些表面上看起来很洒脱的人,心里面都曾有个角落,碎的很彻底。 他很难想象,被南泽护着的南家三小姐,会有那么长时间都被困在昏暗看不到光的世界里。 抑郁症患者,普通人不会懂她们有多痛苦。 于公,慕瑾谦是南湾的顶头上司,于私,南湾是慕瑾谦的弟媳。 医院的领导把这件事交给慕瑾谦处理,是最聪明的做法,不会直接得罪慕家,同时也可以给在职员工一个交代。 病例属于医院的机密文件,除了主治医生和病人本人,旁人没有相关手续是不可能拿到的。 这就说明,匿名举报者的本事不小。 南湾本就不是一个擅长社交的人,但也不是主动挑事惹事的类型,医院看不惯她的人有是有,但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一二三来。 白色的水气氤氲而上,漫过柔软的长发,漫过精致的五官。 抿了抿唇,声线很低,“对不起,不管医院怎么处理,我都接受。” 她已经快要想不起那些靠药物才能入眠的日子了,忘记了自己曾经是一个病人,一个病入膏肓的孤独症患者。 想过几千几万次去死,而且还真的实践过,很多时候,晚上都睡不着,开着灯,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从黑夜等到天明,有的时候又被困在噩梦里挣扎不出,精神接近崩溃。 没有知道她病了,也没有人知道她像是行尸走肉般生活。 直到,遇到他。 把她拉出黑暗的深渊,给了她一个家,教会她爱自己。 这是原则问题,慕瑾谦也没办法,只能遵循领导的决定,“医院决定让你停职,什么时候能回来工作,再开会商议。” 她的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风头过了就可以把恢复工作,这段时间正好可以回家养胎,慕家也不需要她的工资过活。 南湾握着纸杯,温热感传到皮肤,暖暖的。 现在回想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堪回首,低声应道,“嗯,我知道了。” 慕瑾谦在她旁边坐下,不再是上司的的身份,而是作为她的大哥。 眉头轻皱,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那些药,你是什么时候停的,慕桓知道吗?” 如果……用药的时间和怀孕的时期相重合,胎儿肯定会受到影响。 南湾能猜到他在担心什么,仔细回想了半分钟后,回答,“不太记得是哪一天了,大概是去年八九月份吧。” 吃了药依然睡不着,她就懒得吃了。 去年八九月份,那应该没有什么影响。 慕瑾谦放下心来,嗓音温和低润,“别多想,回家好好休息,预产期是在十二月吧,你太瘦了,如果再不把身体调理好,到时候可能会吃些苦头,” 闻言,南湾侧首看着他,轻轻的笑着打趣,“大哥准备往妇产科发展了吗?” 这么好的男人,当年为什么会离婚呢? 感情二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外人猜不透也看不明白。 “我对外科忠贞不渝,”慕瑾谦挑了挑眉,白大褂衬得整个人更加的沉稳温和,“慕桓是不是还在楼下等你,我送你下去。” 南湾把手里的纸杯放在桌面上,然后扶着桌沿站了起来,精致的眉眼温婉宁静,“没有,他去公司了,大哥你忙着,我自己走走。” 似乎没有受到被停职的影响。 慕瑾谦没有在坚持,送她出门后,嘱咐道,“小心些。” …… 白若书脱离了生命危险,孩子目前的状态也很乐观,南湾只是站在病房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了一会儿,并没有进去。 在里面照顾白若书的人,是唐城墨,喂她喝水,念小说给她听,温和体贴,从他脸上再也看不到那副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模样。 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世家公子,在一个已婚女人面前如此放低姿态,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转身,准备去乘电梯下楼。 “呦,这不是南医生嘛,好久不见啊。” 一道假模假样故作熟络的嗓音响在耳畔。 南湾是低着头走路的,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进入视线,她不需要抬头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她往左,对方就跟着左移,她往右边走,对方也往移,始终挡在她面前。 南湾眉眼清淡,没有什么情绪波动,淡淡开口,“你挡着我了,麻烦让一下。” 高慧环着手臂,并没有把路让出来,眼里的嘲讽和幸灾乐祸不加掩饰,“哦,我怎么忘了呢,南小姐被停职,已经算不上是一个医生了。” 世界上碰巧的事情很多,心理咨询师里给南湾看病的的医生是她的朋友,两人聊天的时候对方偶尔提起,就让她抓住了一个这么好的把柄。 心里止不住的冷笑。 南湾,你不是清高自傲瞧不起人吗?你不是手段过人,能蛊惑陆离去洗白自己的丑闻吗?你不是仗着嫁入慕家无视医院规定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吗? 凭什么好事都落在你身上?凭什么好男人都瞎了眼看上你? 这次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翻身! 南湾看着站在两步远处的高慧,抬手将长发拢到一侧,慢慢梳理着,姿态慵懒优雅。 “我还没追究偷泄病例的责任,你这么快就来我面前对号入座,蠢到这种地步,你的朋友还真是倒霉。” 看不惯她,时时刻刻都想找她麻烦的人,除了高慧,医院里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能弄到她的病例,也算有点本事。 闻言,高慧唇角的讥笑僵硬了片刻,但很快恢复镇定,“你有时间关心我,还不如回家在老公面前撒撒娇,让他给你找个下家,万一哪天被抛弃了,还没有工作,那多悲惨。” 南湾唇边始终维持着优雅的笑意,精致的眉眼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话而起波澜,“高慧,你只活在过去,挺可怜的。” 有些人,永远都不会明白,现在过得每一天,都是生命里最年轻的一天,不好好珍惜,却纠缠着已经过去那么多年的事情。 不仅可怜,还很可悲。 高慧冷笑,“挺让我刮目相看的,你怀个孕,就把棱角都收起来了,竟然开始给我指导人生?” 有什么资格教训她! 南湾开始觉得烦了,话音冷淡,“让开吧,我懒得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高慧最是讨厌她清高模样,嫉妒让她失去理智,上前想去撕碎对方的伪装,却在走出一步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男人扣着手臂扯到了一旁。 男人的力气很大,她的肩膀撞在墙壁上疼痛难忍,倒吸了一口凉气,抬手指着对方破口大骂,“你谁呀,没长眼睛吗?” 刘安就像是丢垃圾一样,完事之后,看都没有再看高慧一眼,恭敬的对南湾说,“太太,慕总让我过来接您。” 南湾淡淡的应了一声,迈开步子,往电梯的方向走。 被忽视的高慧自然气不过,还想上去理论,却被刘安的眼神震慑住,八月份的三伏天,她竟然打了个冷颤。 这个男人是慕瑾桓的人。 只能站着原地看着南湾走进电梯,咬着牙低骂了几句。 电梯里有其他人,南湾就没有说话,走出医院才开口问,“他今晚加班吗?” 这段时间,他都是按时下班,即使公司当天的事情没有处理完,也会让秘书送到家里来。 刘安点头答道,“是的,有视频会议要开,可能需要点时间。” 慕总现在把人看得死紧,太太出门的时候,很担心会磕着碰着,基本上都是亲自接送的,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让他来接。 车开了几分钟后,南湾包里手机的震动声,看到屏幕上闪动的名字,她怔了好一会儿。 是陆离。 在那次半夜酒醉出现在她公寓楼下之后,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里,除了通过银幕,她就再也没有看到过这个人。 接起,耳边是熟悉的嗓音,“湾湾,你现在忙吗?” 南湾靠在车窗上,低声回答,“没有啊。” “我现在已经不是公众人物了,难得可以享受生活,许久不见,想请你吃顿饭,在青大旁边的‘时光餐厅’。” 时光餐厅。 青大是南湾、沈之媚还有许墨一的母校,陆离大学读的戏剧学院,就在青大附近。 周末的时候,四个人总是会约在‘时光餐厅’聚一聚,那里承载了他们太多的青春记忆。 在不知不觉间,和那些年少时光已经隔了很远很远的距离。 南湾把思绪拉回,精致的眉眼之间漾出轻轻浅浅的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良心发现,觉得对不起我,所以想用一顿饭弥补?” 陆离的目光温和清润,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顺着她的话回答,“是啊,我穷的只剩钱了,等你来点菜,你想吃天上的星星我都管饱。” 他欠她的,怎么都还不清。 南湾似乎是很认真的在考虑,几秒钟后,给了答复,“好吧,我勉强接受,你等我一会儿。” 傲娇的像动物园里羽毛最美丽的孔雀。 认识二十多年,即使没见到人,陆离也能想象到她现在是什么模样,“嗯,不着急,你路上注意安全。” 许墨一说她怀孕快六个月了,如果不是担心媒体捕风捉影,他会亲自开车去接。 南湾很嫌弃的说,“知道了,真是啰嗦。” 挂断电话后,让刘安掉头,“先不回去了,去青大附近的时光餐厅。” 虽然慕总吩咐过,直接送太太回别岸别墅,但刘安现在最不敢得罪的不是慕总,而是车里的这位祖宗。 稍加思索,有了决定,恭敬的应道,“好的。” 说完便打着方向盘掉头,慕太太的脾气他也算摸准了几分,尤其是怀孕后更加的难伺候,他不想往枪口上撞。 …… 一个小时后,南湾到达时光餐厅。 陆离坐在老地方,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时候他还是刚刚进入娱乐圈的十八线小明星,媒体不会跟着偷拍,靠窗的位置光线好,风景也好,每次聚会之前,都会打电话定这个位置。 陆离也看到了她,站起身走过来,先是看了看她拢起的孕肚,然后自然的扶着她往里面走。 心里知道她本来就有点晕车,再加上现在肚子多了块宝,司机的车速肯定会放慢,但还是故意吐槽,“你是乌龟吗?爬过来的?” 南湾在藤椅上坐下,很无语的斜了他一眼,“大哥,是堵车好不好?” 陆离倒了一杯热茶给她,笑着调侃,“你们家不是很有钱吗,怎么不坐火箭过来,就是交警都管不着的那种。” 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因为……慕瑾桓。 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真好。 南湾被他这句话逗笑,抬手将碎发勾到耳后,喝了口水之后,懒懒的翻看着菜单,“你出门之前忘记吃药了吧。” 陆离看着她,这么久不见,她好像变了很多。 以前冷冰冰的疏离感不见了,精致的眉眼温婉美好,傍晚的夕阳余晖透过玻璃落在她身上,乌黑柔软的长发,白皙的肌肤泛着光泽,笑起来的时候,阳光仿佛渗进了她的笑颜里。 正是饭点,餐厅里一大半的客人都是年轻的学生。 三五一桌,谈笑嬉闹,是那个年纪所特有的青春和张扬。 “我们明明已经毕业很久了,可是看到她们,就觉得好像考试还是昨天的事。” 时光太快,恍然惊醒的时候,早已和那些再也回不去的青春隔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南湾不太喜欢这种伤感怀念的气氛,所以开口说了一句很煞风景的话,“你带钱包了吗?” 陆离,“……” 车里。 刘安犹豫了十几分钟,最终还是拨通了慕瑾桓的电话。 “慕总,太太和……”他实在不敢说‘前夫’这两个字,斟酌了几秒钟,还是放弃了,“和陆离在一起,餐厅外有记者跟拍,您看?” 正文 196.给他戴绿帽? 陆离…… 慕瑾桓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但很快恢复正常。 身体往后,靠着老板椅,幽深的黑眸无波无澜,“你最近是不是PM2.5吸多了脑子退化到了婴儿时期,这种事情还需要来问我?” 很好,有人又欠收拾了。 一会儿不看着就给他搞事情。 莫名被人身攻击,刘安的像是被插了一万刀,一口老血差点喷在玻璃上。 他没事,只是心脏有点痛,“我、我知道了慕总。” 嘴上恭敬的应着,但心里已经在咆哮了:慕太太现在笑的很开心,显然是红杏爬墙的前兆,俊男美女的画面简直不要太美好,陆离行走的画报当真不是吹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狗仔偷拍到的照片肯定很带感。 所以慕总您当真不来把老婆领回去吗? “等一下,”在掐断电话之前,慕瑾桓黑眸半眯,酝出几分不动声色的危险意味,“地点。” 开门下车准备去解决偷拍狗仔的刘安停住脚步,脸上露出看破一切的笑,看吧看吧!忍不住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 拳头虚握在嘴边,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脱缰的嘴脸,应道,“青大旁边的‘时光’餐厅,慕总你……” “嘟……嘟……嘟……”他只报出餐厅的名字,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手机还举在耳边,把已经到舌尖上的话吞了回去。 嗯,不尴尬,一点都不尴尬。 慕氏总裁办公室里。 汤秘书一身职业套装,站在办公桌前,语气恭敬的汇报,“慕总,我查到纪小姐并不是坐的飞机,是火车,倒了六个地方,最后一班火车的终点站是南方的一个小镇。” 她们查了将近三天,才找到纪小姐的行踪。 慕瑾桓靠在黑色软椅的椅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敲打着桌面,橙黄的落日余晖下,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得更加讳莫如深。 缓缓的吩咐,“把人都撤回来,抹掉晚晚的乘车信息,然后,挡住顾邵之的人,如果被他找到了,你自己递辞职信。” 如果真是单纯的躲着顾邵之,待在他身边是最安全的,不会去一个偏远小镇。 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要去办。 许秋白那个跳楼自杀的未婚妻,是南方人。 纪晚夏很了解自己的哥哥,知道他早晚都会查到,只是时间问题,他比顾邵之先知道她离开,就会先找到她,也会明白她心中所想。 这件事很难办,顾邵之是安城新贵,手能伸到国家最边远的地区。 汤秘书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咬牙应着,“……是。” ———— 夜幕降临,青城褪去了白日里的嘈杂,霓虹灯交相辉映,从餐厅的角度去看青大,是难以言说的美。 空气里流淌着轻快的钢琴曲,和客人们聊天的声音融合在一起。 两人吃的差不多了,餐桌上的食物还剩了一小半,南湾单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用筷子拨动着碗里被她嫌弃的那块西兰花。 陆离收回视线,不再看着窗外,叫南湾的名字,“晚晚。” 南湾没有抬头,懒懒的应着,“嗯?” “等我妈出院后,我想去环游世界,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陆离把放在旁边藤椅上的礼物盒悉数放到她面前,“宝宝的满月礼,周岁礼,还有你的明年、后年、大后年的生日礼物。” 他每指向一个礼盒,南湾的目光就多一分凝滞,怔怔的看着面前大大小小的五个盒子,心里悄无声息的涌出一阵阵异样的情绪。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觉得空落落的,很奇怪。 良久,嘴角才扯出一抹浅浅的弧度,低声说,“哪有人提前这么久送礼的。” 环游世界…… 当初南风也是去环游世界,但再也没有回来。 陆离笑了笑,暖黄色的灯光映在他朗润英俊的五官上,比半年前频频出现在大银幕上的他显得更加温和亲近。 “早比晚好,”他喝两口茶,“这么多年,我不是在剧组,就是在去剧组的路上,太久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现在我是无业游民,最富足的就是时间,所以想去看看那些和青城不一样的风景,提前来跟你道个别。” 南风没有看到的,他要去替她看一遍。 瓦度岛的荧光海滩,锡安大峡谷的星空,挪威的极光…… 这是他的决定,身为朋友的南湾除了尊重,就只有赞同。 左手手肘依然撑在桌面上,指腹摩挲着礼盒的边缘,低声说,“算你还有良心。” 知道跟她说一声。 “湾湾,”陆离看着对面的人,眼眸深处的情绪旁人看不懂,嗓音低沉缓缓,“对不起,谢谢。” 这么多年,明明知道她的心意,却假装不懂,深情被辜负,给不了同等的回应,所以对不起。 除了她,没有人知道他病的有多严重,旁人只看得到他表面的光鲜亮丽,却看不到他那颗越来越空洞的心脏。在最艰难的日子里,是她陪在他身边,所以谢谢。 只有五个字,却仿佛已经说了千言万语,南湾好像能明白他的意思。 低着头,目光毫无焦点的落在锦盒上,“你真是烦死了,说这些干什么。” 没人逼着她,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 感情如果能自由控制,想喜欢谁就能对谁心动,那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爱而不得孤独成疾的痴男怨女。 陆离的视线越过对面的南湾,同走进餐厅男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只短短一秒钟,便互相错开。 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悠悠然的对南湾说,“你完蛋了,背着老公私会前夫。” 南湾,“……” 她是背对着大门方向坐着的,自然是看不到朝着她走来多的慕瑾桓,只是以为陆离在岔开话题说笑。 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一个白眼,做出很嫌弃的模样,“都跟你说了出门要吃药,你这样会很影响市容市貌,胸前的红领巾都不鲜艳了。” 什么前夫??? 如果被慕先生听到了,估计又得搞事情。 刘安应该不会那么没眼力见吧,如果敢偷偷打小报告…… 想到这里的时候,南湾忽然觉得背心发凉,抬头看到陆离从藤椅上站起,捡了桌面上的车钥匙勾在之间把玩。 微笑的看着她,说,“祝你好运,慕太太。” 南湾,“……” 陆离在离开之前,折回身补了两个字,“再见。” 没有打趣揶揄,他是在认真告别。 现在的南湾不会想到,这会是她和陆离的最后一次见面。 不久之后,她看着无边无际的夜空,穷尽一切,都没有办法也同他说一声,“陆离,再见。” …… 直到慕瑾桓拉开藤椅坐在南湾对面,不咸不淡的扫了一眼她面前放着的礼盒,她才知道为什么后背会有凉飕飕的感觉了。 小人刘安,果然靠不住,她记住了。 抿了抿唇,试探着问道,“那个……能给我一分钟辩解的时间吗?” 慕瑾桓双腿交叠而坐,衬衣的袖口挽到手肘,恰到好处的露出精瘦有力的手臂,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散发着成熟男人的荷尔蒙气息。 矜贵优雅。 不紧不慢的开口,“不需要,我基本上可以定罪了。” 这话南湾假装没听到,讨好的给他倒了杯茶,“我和陆离是恰好遇到的,一起吃顿饭而已,不过分……吧?” 慕瑾桓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嗯,你在车上接到陆离的电话,然后花了一个小时的路程,背着我和他在以前的经常来的餐厅里谈笑风生、追忆时光,收了一二三四五个礼物,还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确实不过分。” 闻言,南湾托着下巴的手僵住,“……” 这种当场打脸的行为很恶劣,让她有些尴尬。 刘安是不是最近活的太悠闲了,忘记了世界上还有‘居安思危’这个词。 “那、那你前几天不是还跟赵家小姐吃饭了,我说什么了吗?” 不自然的拿起茶杯喝茶,却发现杯子是空的。 嗯,更尴尬了。 “我们谈的是公事,全程都有秘书在场,说了什么话都有记录,你可以去查,还有,”慕瑾桓慢条斯理的陈述着,顿了几秒钟,抬眸看着对面的女人,面不改色的纠正,“她姓李。” 南湾,“……” 真是,真是好气的呀! 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念经一样,“对不起,我错了,以后不管见哪个男人都提前跟你报备,再也不撒谎了。” 男人啊,还是不能惯着。 瞧瞧她现在的模样,如果许墨一和沈之媚看见,搞不好会笑一年。 慕瑾桓很配合很大爷的应着,“嗯,表现不错,继续努力。” 好了,翻篇了。 南湾叫来服务生,把桌上吃剩的饭菜收了,体贴的征求男人的意见,“你还没吃饭吧,这家菜味道挺不错的,我帮你点?” 明明公司里有事要处理,赶过来做什么?她又不是要给他戴绿帽。 慕瑾桓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现在折回公司就没什么必要了,“好。” 等服务生收拾干净餐桌后,南湾点了几样这里的招牌菜,为了避免慕先生挑刺,她全程陪吃陪笑,就像怀孕的人其实是他一样。 ———— 刘安看到慕太太的眼神后,就觉得大事不妙,心虚的低下头,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但是,该来的,依然避免不了。 “慕桓,我好像吃多了,你陪我走一会儿散散步呗。” 慕太太这种性格的人,平时很少撒娇,偶尔拿出这招用用威力就很大,可以说是百发百中。 果然,慕总没做多想,答应的很干净利落,“嗯。” 老板陪着小娇妻散步,他要做什么?当然是开着车龟速跟随,接受路人看白痴一样的眼神洗礼加吐槽。 真的是有苦说不出,他也是男人,不要面子的吗? 十分钟后。 骑着儿童自行车的小朋友用充满童真的声音问,“妈妈,那辆车有四个轮子,为什么比我的还慢?” 妈妈用了一种比喻手法回答儿子的问题,“因为他在跟兔子赛跑啊。” 《龟兔赛跑》的故事,小学生都是学过的。 慕瑾桓揽着女人的腰,走在两侧种着整齐的梧桐树的道路上,低眸看了一眼女人眉眼温婉宁静的小脸,嗤笑着问,“高兴了?” 南湾四处看着周围的小店,漫不经心的说了两个字,“还行。” 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声响起,是汤秘书打过来的,慕瑾桓眸里的温情潮水般褪去,带着怀里的女人停下脚步,“等一会儿,我接个电话。” 南湾也没去看男人的手机屏幕,应了一声,“嗯。” 等着无聊,旁边有很多宠物店和花店,南湾就随便挑了一家进去逛逛,满室的植物花卉,绿野仙踪的既视感。 店门右边,是半面很有特色的落地窗,顶部有特殊装置,站在窗前,就感觉像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玻璃上,极其逼真。 如果因为南湾刚从外面进来,可能就会误以为下雨了。 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步走近,用手指去触碰玻璃上的水滴,柔软的长发散在肩后,鬓角的碎发把她的小脸勾勒的更加精致。 眼眸低垂,若有所思的模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男人隔着玻璃站在她面前,手指也放在她触碰的位置,像是在传递什么。 从店前经过的路人,好像是看到了电影里面才会出现的场景,男女主角隔着烟雨落地窗深情对视。 美的不像话。 南湾的手指移动到哪里,他就跟着到哪里,两面都有水滴,留下的痕迹一模一样。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倒影着她的影像,着看着她,是难以抗拒的心悸。 她没想到他会做这么幼稚的举动,精致的眉眼之间漾出轻轻浅浅的笑,对视了许久之后,低声说着,“慕桓,我失去工作了。” 门是开着的,她说的每一个字,慕瑾桓都能听到。 他不知道今天下午发生了些什么,但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她被医院停职了。 她是笑着的,但眼眶却有些湿润泛红,这副模样让他喉咙不由得发紧。 嗓音低沉缱绻,“没关系,我养你。” 正文 197.南怀煜和白若书在青城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同理,慕瑾桓说的话,南湾也是可以听到的。 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俊脸,她心里从慕瑾谦办公室出来就存在的那股失落感,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褪去。 离开的时候,他们带了一束百合。 车里的空气融着淡淡的香味,很舒服,很养神。 刘安终于从慕太太手里解脱,但依然不敢造次,车开的极其平稳,也不会在心里吐槽,因为……慕太太无处不在。 他不想下次比今天更惨。 回到家,慕瑾桓没有去书房处理公事,洗漱过后,躺上床,靠在床头把女人揽进怀里,眸色温和的问,“有人欺负你?” 医院不会无缘无故停她的职。 在夏天被一个火炉抱着其实不是很舒服,但男人的身体还带着浴室里的湿意,凉凉的,可以抱。 南湾海藻般的长发散在他敞开睡袍的胸膛上,翻看着育儿指南,语调慵懒清浅,“是啊,你看看你怎么当老公的。” 其实不算欺负她,高慧拿到的病例是真的,一年前,她确实是患有抑郁症,带病工作是她不对,医院这样处理合乎常理。 明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但慕瑾桓的黑眸深处依然蓄起了暗色,手臂探到旁边拿过手机。 解锁后,刚点进拨号键,就被小女人截过去扔到床头,“跟你开玩笑的,闲着挺好的,反正我也打算开始休产假,这样正好。” 慕瑾桓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南湾翻了几页杂志,感觉到男人久久落在她脸上的目光,抬头,对上男人的视线。 抿了抿唇,笑着问,“你不会是嫌弃我吧?” 这是什么话? 慕瑾桓眉头微皱,抬手捏了一下女人的鼻子,低沉的嗓音训斥,“胡说什么。” 他也就随手捏一下而已,不疼,但看到南湾笑意浅浅的眉眼,故意使坏,开始捏他的脸。 南湾也不反抗,任由他揉搓捏扁。 不想他让慕瑾谦为难,等他捏过瘾了,才开口说话,“医院有人拿到了我在心理咨询室的病例,是我的错,怨不了别人。” 心理咨询室…… 那个地方,还能是什么病。 慕瑾桓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勾起女人的下巴,一言不发的吻上她的唇。 这吻不带任何情裕,轻柔辗转,细细的描绘着她的唇线。 打开轻磕着的黑眸,微哑着嗓音说,“哪颗葱这么不长眼,我替你教训她好不好。” 南湾被亲的七荤八素,气息微喘,软哒哒的靠在男人怀里,“不好,随她蹦跶吧,我懒得理。” 有些人,你只要稍微放在心上,她就会越把自己当回事,忽略是最好的回击。 慕瑾桓凝着女人渐渐泛红的脸颊,心头躁动,抽走她手里的杂志,随手扔在旁边的柜子上。 翻身,撑在她身侧,低哑的嗓音从两人唇瓣间溢出,“好,都听你的。” ———— 占据热搜榜第一的新闻,标题是:南怀煜交出大权,南氏易主。 吃瓜群众各说纷纭,有的拍手叫好,有的唏嘘低叹。 南湾只看了几条就把平板放在了一旁,拿过手机打给了沈之媚,“三哥呢?” 她知道哥哥迟早都会把南氏拿回来,只是时间的早晚。 沈之媚回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抬手按摩着酸麻僵硬的后脖子,“当然是在公司啊,你找他给我打电话干什么?” 南湾现在行动不便,每天都窝在沙发里看看剧或者看看书,然后等慕先生回家。 脸上长了些柔,看着比以前多了几分温婉的母性,“我不找三哥,就是有点无聊,所以打电话来慰问慰问你。” 沈之媚毫无感情的笑了两声,“谢谢啊,但我忙着呢。” “忙着生二胎吗?” 听到这句话,沈之媚猛地睁开眼睛,足足愣了半分钟,简直是难以置信,“你、你现在竟然有这种逆天的神技?” 她昨天才去医院检查的,除了三哥没人知道。 这是什么操作? 南湾也就那么随口一说,万万没想到,瞎猫碰上个死耗子。 站起身,一手扶着腰往书房外走,准备去后院散步,边走边笑着打趣,“三哥很可以啊。” 嘉树要有弟弟或者妹妹作伴了。 沈之媚耳根有些发烫,“到底有事没事,没事我挂了。” “有事,当然有事,”南湾是很闲,但也没有无聊到这种地步,“白若书怎么样了?” 被停职后,她就再也没有去过医院。 慕先生不喜欢她操心这些,所以从来都不会告诉她。 提到白若书这个名字,沈之媚眉眼之间多了几分愁绪,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回答,“三天前出院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 南怀煜在青城消失的那天,白若书和孩子也跟着不见了,毫无踪迹,仿佛从来都没有在青城出现过一般。 姜小曼的案子审判结束了,五年零三个月,时隔这么久,也算是给了她他们兄妹一个交代。 南湾楼梯只下了一半,低垂着眼眸,脸上的情绪淡淡的,“嗯,我知道了,你忙吧。” …… 早秋的正午,还是有些热,南湾在后院只待了一会儿,周姨就出来了,扶她去餐厅坐着吃午餐。 慕先生准时准点打电话过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南湾捏着瓷勺,漫不经心的搅动着碗里的汤,跟男人打着商量,“我想去疗养院看妈妈,把你的司机借给我半天呗。” 她已经好几天都没出门了,闷得慌。 慕瑾桓走出会议室,棱角分明的五官还带着几分肃杀的气息,但同她说话的嗓音是温和的,“我今天没时间,明天早上陪你去。” 南湾换了只手拿手机,“你忙你的,我一个人去没什么问题的。” 就是从家里到疗养院而已,他的司机都很靠谱,疗养院也有三哥的人,她又不去其他的地方,能有什么事? 慕瑾桓回到办公室,坐在黑色转椅上,眼底有着淡淡的疲倦,油盐不进的说了两个字,“不行。” 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他不放心。 “不行就不生了。” 慕瑾桓,“……” 毫无疑问,这招是管用的,刘安接到吩咐后,颠颠的开着车去了北岸别墅,把祖宗平安送到疗养院后,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南湾先去了盛薄言的办公室,在门口碰到了秦蓁蓁同学,两人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对方,诧异的看着彼此。 几秒钟后,秦蓁蓁不自然的躲闪着视线,耳根有些泛红,“南、南医生,好巧啊。” 南湾看了一眼她怀里的粉色饭盒,再看了看小姑娘明显不对劲的模样,心里顿时了然。 秦蓁蓁和盛薄言,这是什么情况…… 脸色没有表现出什么,笑了笑,“是挺巧的。” 秦蓁蓁突然反应过来,把沉甸甸的饭盒藏在身后,吞了口口水,“我是来找盛医生拿资料的!这个饭盒不是我的,是在路上捡的。” 她这么一说,就有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南湾看破不戳破,“哦。” 等小姑娘红着脸跑下楼之后,她才敲门,盛薄言原本以为是磨人精又回来了,皱着眉打开门后,看到是南湾,怔了几秒钟。 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见过面了,好像很久很久,但又好像昨天才见过。 侧身让她进来,唇角带起温和的笑意,“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 “我路过,顺便来看看,”南湾不是第一次来这间办公室,随便看了两眼后,扶着沙发扶手坐下,颇有兴致的八卦,“师兄,你和蓁蓁认识?” 大大方方、荤段子说的比男人还溜的小姑娘,什么时候那么扭捏过。 霍亦寒倒了杯水递给到她面前,知道她眼里的兴味是什么意思,也懒得解释,“认识,她是我爸司机的女儿。” 何止是认识,他是看着秦蓁蓁长大的。 南湾有些惊讶,难怪当时秦蓁蓁能在大三就挤进人民医院实习,原来是有这层关系。 忍不住感叹,世界真是小。 刚刚她注意到秦蓁蓁手里的饭盒还是满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接过茶杯,笑着调侃,“蓁蓁那么可爱,你们又是同行,师兄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盛薄言眼底的情绪并不明显,如果不细看的话,是捕捉不到的,嗓音清润的说,“只是妹妹而已。” 他转身的时候,莫名给人一种落寞的感觉。 南湾移开视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妈妈最近怎么样?” 她其实很少过来,这半年,也只来过一次而已。 “南叔叔过来之后,似乎有些作用,昨天清醒过几分钟,情况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了。” 听到盛薄言的话,南湾清淡的眉眼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沈之媚告诉她,南承智苏醒过后,没有回南家别墅,而是来了疗养院,白天所有的时间堵陪在妈妈身边,晚上也就睡在隔壁的病房。 是幡然醒悟,还是觉得良心不安想要弥补,只有他自己知道。 放下茶杯,慢慢站起身,“师兄你忙着,我过去看看。” 盛薄言把门打开,小心护着她出门,“我送你过去。” 南湾看着他笑了笑,说道,“不用了,我没那么娇气。” ———— 病房外。 透过门上的玻璃,南湾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 午后的阳光经过薄纱窗帘的过滤,落进房间里,轻柔暖色。 和之前瘦骨嶙峋的状态相比,杜若现在看起来健康了许多,头发很整齐,闭着眼睛,唇角有浅浅的弧度,似乎是睡着了,又似乎只是在小憩。 坐在病床旁边轮椅上的南承智,手里拿着一本诗集,偶尔念几句,停下来后看看床上的杜若,然后又继续念着。 目光里的柔和,南湾从未见过。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南承智侧首转向房门的方向,看到南湾的时候,有短暂的惊喜。 合上诗集并放在床尾,然后转着轮椅的轮子出了病房。 走廊里设有长椅,南承智把搭在腿上的毯子折好,垫在椅子上,“来,这边坐。” 南湾只是淡淡的看着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走过去,扶着墙壁坐下。 眉眼含笑,但那笑仅仅是浮于表面,是在这个男人面前惯有的表情,“爸爸这是在做什么呢?” 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人,某一天却幡然醒悟,觉得自己做错了,就去对方的坟头除除草,是真的后悔,还是为了让良心安宁? 三十年啊,他不觉得可笑吗…… 南承智看着病房的方向,布满皱纹的皮肤,是岁月留下的苍老,放下了商场里练就的精明与算计。 “湾湾,你恨我,所以觉得我做什么都很苍白,我对不起你妈妈,余生的每一天,都会活在愧疚里,寝食难安,夜不能寐。我希望她好起来,想……想让她记起我,却又害怕她记起我……” 他的嗓音沙哑混沌,说到最后的时候,似乎还带有一丝自嘲。 南湾微微低着头,掌心覆在高高拢起的孕肚上,眉眼清淡,精致的五官无波无澜。 嗓音淡淡,没有什么起伏,“你娶妈妈的时候,是爱她的么?” 她开始记事的时候,南家就已经不像家了,外人都说南承智当年处心积虑的接近杜若,是觊觎她的家族产业,所以才会在杜若父母相继去世,把公司收入囊中以后,毫不留恋的踹开。 听到这个问题,南承智顿了顿,似乎是在思索一个合适的答案。 良久,这么回答,“我说爱,你会觉得我是在演戏,说不爱,你又会觉得我薄情寡义。” 他停顿了几秒钟,慢慢转动轮椅,“这三十年,我过得也没有那么舒心。” 逆着光,回到病房。 南湾在长椅上坐了很久,长发散落,挡住了她的小脸,旁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乘坐电梯下楼,住院部和门诊楼被一个圆形花坛隔开,没有其它出口。 南湾穿过花坛,在门诊部一楼遇到可以一个本应该在安城的人。 对方手里拿着几盒药,还有一些缴费的清单,看见她也是一愣,随即微微笑起来。 走到她面前,目光在她肚子的位置多停留了几秒钟,然后慢慢上移,“好久不见啊,南医生。” 正文 198.订婚宴的女主角全程都没有出现。 南湾只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瞬,眼里有些许波动,随后神色如常,礼貌的微笑。 确实好久不见了,余清露。 视线淡淡的扫过她手里的缴费清单,语调轻缓上扬,“病了?” 最后一次见面,她还是光鲜亮丽的模样,可现在,脸色是不健康的苍白,像是很久没有见过阳光,血管的青色都很明显,精神看着也很差,似乎老了好几岁。 三十岁的年纪,保养好的女人会看起来像二十多岁,而她…… 余清露也不避讳,把从药房领的药同缴费单一起放进包里,“是啊,可能是之前装病骗取同情的报应吧。” 南湾笑了笑,精致的眉眼温婉宁静,和面前的余清露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模样。 抬手将碎发勾到耳后,嗓音轻轻浅浅,“你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如果不是看到余清露,她都忘了自己曾经发过的誓。 “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余清露耸了耸肩,看着南湾的眼神意味不明,缓缓的问,“南怀煜是真的喜欢你,南家对他做到这么狠的地步,你晚上都不会睡不着觉的么?” 她嘴角勾起的弧度,根本算不上是笑。 闻言,南湾脸上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消失,恢复自然。 将长发拢到一侧,漫不经心的梳理着,“原来余小姐操心的事情这么多,难怪看着很疲倦的样子。” 这里是精神疾病患者的疗养院,她会出现在这里,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我总是失眠啊,安眠药又不能多吃,”余清露叹了口气,像是很无奈的感觉。 然后向前走了两步,凑到南湾面前,神秘的眨了眨眼,“你是不是想知道,我明明被慕桓逼回了安城,为什么又会出现在青城?” 没人知道这几个月她是怎么过的,简直是……生不如死。 如果没有面前这个女人,慕桓就不会那么对她,她也不用去酒吧买醉,也不会染上那样肮脏的疾病。 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自己照镜子的时候看着都觉得倒胃口。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她身上的药味让南湾有些不舒服,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眉眼之间始终漾着轻轻浅浅的笑意,“你要告诉我吗?” 如果她今天没来疗养院,就什么都不知道。 “我啊,当然是……”余清露停顿了几秒钟,“当然是来看病的啊,晚上的飞机回安城,你不用太警觉,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便低眸看了一眼南湾的拢起的肚子,然后勾唇笑了笑,转身,慢步走出门诊楼。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淡去,南湾眉眼之间的笑意渐渐消失,清淡无比。 刘安在洗手间过烟瘾,没有碰到余清露,打开后座的车门,护着南湾上车后,连忙回到驾驶位。 他总觉得慕太太情绪有些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生怕是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位祖宗,大气都不敢出。 小心翼翼的问,“太太,是回北岸别墅吗?” 南湾靠在车窗上,淡淡的看着玻璃外来往的人群,“去慕氏。” 快六点了,他应该也要下班了。 正好顺路,刘安恭敬的应了一声后,启动车子。 …… 慕氏大楼,正是下班时间,大厅里的员工很多,悄悄的打量着孕味十足的慕氏女主人。 大部分人都是只闻其名,没有亲眼见过真人,南湾只来过慕氏一次,好奇很正常。 刘安警告的眼神扫过,示意她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别瞎看,然后带着南湾进了总裁专用电梯。 敲门声响起,汤秘书停下了回报工作的声音,征求慕瑾桓意见之后,走到门口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看见南湾有些意外,但高级秘书的素养让她很快做出反应,侧身站到一旁,等南湾进去之后,就退出办公室并带上了门。 “慕总,你还没忙完吗?”清软的声音响在耳畔,让原本在浏览电脑里的邮件的慕瑾桓抬起眼眸。 进入视线的,是一张笑意浅浅的脸蛋。 冷峻坚毅的五官变得温和,站起身,从办公桌里侧走出,半坐在桌面上,自然把人圈进怀里,“怎么过来了?” 大掌轻柔的抚摸着小女人的肚子,隔着薄薄的夏装,他似乎能感觉到里面的小家伙在调皮的乱动。 南湾今天走了很多的路,确实有些累了,懒洋洋的靠着他,眉眼清浅,“顺路啊,看完妈妈心情好,所以来接你下班,你还有工作要做吗?” 淡淡的百合清香萦绕在鼻端,慕瑾桓眼底的疲倦隐去了几分,嗓音温和低润,“把这封邮件回复完,就可以回家。” 南湾点了点头,把自己从男人怀里挪出去,走到沙发坐着,随便拿了本杂志翻看,“那你快点,我都饿了。” “十分钟。” 她不能喝咖啡,慕瑾桓让秘书泡了两杯茶送进来。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敲打电脑键盘发出来的声音。 热气氤氲而上,男人的五官有些模糊,南湾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视线。 从她翻开杂志开始,到慕瑾桓回复完邮件,都停留在同一页。 听到脚步声,南湾抬起头看着男人高大挺拔的身体向她走来,问道,“好了吗?” 慕瑾桓俯身,粗粝的手掌捧起女人的小脸,轻柔缱绻的吻着她的唇。 一吻既了,揽着她的腰带她站起身,眸色温和,“嗯,回家。” 南湾看着男人的侧脸,唇瓣张了张,最终却什么也没问。 慕瑾桓是何等敏锐的人,很快就察觉到了她异样的情绪,电梯门关上后,按着女人的肩,把她的身子转了九十度方向,两人面对面站着。 黑眸深邃如一汪幽潭,“你是不是,遇到清露了?” 如果他不提,南湾会觉得有问题,但是他主动问起,心里那股不是滋味的情绪就淡了许多。 “嗯,”声音很低,“她是什么时候病的?” 慕瑾桓俊脸沉静如初,没有一星半点的波动,嗓音平淡无澜,“还在青城的时候,只是刚开始病情不严重没有发现,两个月前伤了人我才意识到,盛薄言是精神疾病里的专家,清露每个礼拜都会过来接受治疗,我有没告诉你,是不想你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烦心,不生气,嗯?” 最近太忙,他竟然忘了今天是约好看病的时间。 男人的解释听着没什么毛病,南湾想找他麻烦都没有入口,低声说,“我没有生气。” 只是从在疗养院看到余清露开始,她就有种心神不宁的烦躁感,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总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慕太太没有跟他闹,说实话慕瑾桓有那么一点点意外,毕竟怀着孕的小女人脾气着实不大好。 大掌握住女人的手,同她十指相扣,目光温和宠溺,“真是乖,回家奖励你。” 南湾压下心底的烦闷,昂起脑袋看着他,“谢谢夸奖。” 梨涡浅笑,美的动人心魄,一双藏着满天星辰的杏眸亮晶晶的。 慕瑾桓没忍住,低头吻上她的唇。 ———— 十月一号,是许墨一和肖然的订婚的日子。 南湾怀孕八个月,前段时日胃口很好,整个人都圆了一圈,这个时候才有几分孕妇该有的模样。 但她原本偏瘦,即使多长了几斤肉,四肢依旧纤细,穿着蓬蓬裙礼服,旁人从身后看,根本看不出是已经怀孕八个月的孕妇。 出于礼貌她化了淡妆,长发松散的挽在脑后,精致的锁骨处躺着那颗红豆宝石吊坠,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反射着极美的光泽。 慕瑾桓在衣帽间换好衣服后,回到主卧,看了一眼女人露在空气的细胳膊细腿,眉头皱起,“冷不冷?” 青城的秋天来的要比其它城市迟一些,但晚上的温度还是有些低。 南湾对着化妆镜整理头发,所谓形散神不散的美感,大概就是她现在的模样,“不冷啊,你难道要我裹成粽子去参加晚宴吗?” 漫不经心,丝毫没有自觉性。 于是,慕先生眉间的‘川’字皱的更深,在衣柜里找了条披肩,走到女人身后,搭在她肩上。 现在轮到慕太太不高兴了,“好丑,我不要。” 慕瑾桓握住女人想要扯开披肩的手,耐心的哄着,“外面在刮风,你只穿裙子会着凉,对宝宝不好。” 露着这么多岂不是便宜了别的男人,在家给他看就行了。 南湾垮了脸,“哦,现在你就只关心孩子了,那等生出来是不是就没我什么事了?” 慕瑾桓有些头痛,但还是从善如流的回答,“什么话,我当然是心疼你。” 以前觉得她偶尔发发脾气很可爱,现在觉得她还是温婉可人的模样更招人喜欢。 南湾从椅子上站起来,冷哼了一声,“狡辩。” 慕瑾桓现在拿她没办法,很多时候怎么哄都哄不好,脾气还越来越大。 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精瘦有力的手臂撑在桌面上,然后低头吻住女人的唇,直到她气息不稳的推着他的胸膛才撤离。 打开燃着小火苗的黑眸,嗓音沙哑性感,“你再多哼几声,我们就会迟到,到时候墨一跟你闹你别怨我。” 女人脸颊漾出绯色,唇瓣微肿,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睑落下两排剪影,扑闪扑闪的,像是羽毛挠在心尖,痒痒的。 慕瑾桓强压下心头的躁动,借着给她整理披肩的动作移开视线。 南湾被男人亲的七荤八素,好一会儿才从混沌的失神里醒来,鼓着腮帮子低声抱怨,“那你倒是让开啊。” 每次都是这招,能不能有点新意! 她没有再排斥披肩,慕瑾桓也就由着她使小性子,往后退了半步,然后揽着她的腰出门。 …… 酒店外,嘉树宝宝远远就看到了百无聊赖踢着石子玩儿的南湾,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 身上穿的是迷你版的西装礼服,英伦风,很帅气,走在路上会被阿姨奶奶夸无数遍的那种。 性子也比以前活泼了许多,拉着南湾的小拇指晃了晃,“姑姑姑姑,慕叔叔呢?” 小家伙上来就问慕瑾桓,这让南湾觉得有些挫败,情绪不佳的指了一下背后的方向,“喏,在那边接电话呢。” 嘉树原本是想过去找慕瑾桓的,但他半路上看到了小伙伴慕轻轻,显然他更加想念后者,毫不犹豫的转了方向。 南泽揽着沈之媚走到南湾面前,淡淡的瞥了一眼还在接电话的慕瑾桓,混血的深邃五官情绪不明,“他惹你不高兴了?” 不知道她现在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得捧着? 南湾当然不会在三哥面前抱怨,否则三哥一定不会给慕先生面子,她已经领教过了,不想尝试。 弯唇笑了笑,“没有啊,我没有不高兴。” 沈之媚看着不远处的嘉树宝宝,忍不住摇头感叹:儿大不中留啊。 她还没来得及跟慕瑾谦打招呼,就看到嘉树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穿着公主裙的轻轻脸上亲了一下,唧唧喳喳的小公主都被亲懵了。 慕瑾谦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 沈之媚反应过来后,连忙走了过去,尴尬的给慕瑾谦道歉,然后严肃的教训儿子,“你怎么能随便亲人家呢!不礼貌,跟谁学的?” 嘉树一脸童真,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是爸爸说的,喜欢的姑娘就得早下手。” 沈之媚,“……” 有这么教儿子撩妹的吗??? 原来是看上慕家的小胖子了,南泽无视慕瑾谦难看的脸色,淡定自若的收回视线,看着接完电话走过来的慕瑾桓。 皱着眉不悦的开口,“慕总这么忙,我是不是应该把妹妹接回家照顾。” 慕瑾桓把南湾带进怀里,面色沉静,没有起丝毫波澜,“湾湾用不着你操心,你顾好自己吧。” 最后半句意味深长,因为……南太太正对着昔日的追求者笑。 南湾见形势不妙,连忙拉着慕瑾桓往酒店里走,撤离战场。 …… 灯光明亮的大厅,气氛却很僵硬,肖然的父母脸色难看到极致,强忍着怒气。 因为,订婚宴的女主角全程都没有出现。 南湾侧首看着身边的男人,问道,“霍亦寒呢?” 正文 199.跟别的女人上床报复我,你别这么幼稚好吗? 许家和肖家联姻,在青城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今晚的订婚宴,首受邀来宾都是有头有脸能叫得上名号的人物,订婚宴的已经开始了半个小时的时间,许墨一都没有露面,周围一片唏嘘议论。 明亮华丽的灯光下,肖然一身白色燕尾服,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红毯尽头,就像是童话里等待公主的白马王子。 他温和清润的五官未有一丝波澜,只是微微低着头,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装着戒指的墨色锦盒,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的模样。 仿佛四周或高或低的声音都被隔绝。 慕瑾桓捏着女人软若无骨的手,一握一松的把玩着,似乎不怎么关心周遭的一切。 眸色沉静如往常,“我不知道,最近没联系。” 他是在帮兄弟打掩护,还是当真如此,南湾不得而知。 许墨一如果不想嫁给肖然,就一定不会答应这场婚事,但既然默认妥协了,如果没有意外发生,她怎么可能在今晚这么重要的场合让肖家难堪。 而……对于许墨一来说,最大的意外,就是霍亦寒。 “给他打个电话,”南湾把手抽了回来,精致的眉眼寡淡至极,面无表情的补充,“就在这里打,我看着你打。” 如果三个多月还不够霍亦寒考虑清楚,那再久的时间就没有必要了,两人做了那么多年的朋友,即使没有缘分,现在各自安好的状态,许墨一也已经接受了。 可是,他明明收了请帖,却没到场,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慕瑾桓侧首,黑眸无波无澜的看着女人的脸蛋,嗓音低沉的说,“他是他,我是我,今晚的事情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都还说不准,你就把气撒到我身上,不讲道理了啊。” 他说的话,南湾压根就没有听进去,依旧冷着脸,“你打不打?” 片刻之后,慕瑾桓叹了口气,无奈的应着,“打,当着你的面打。” 从西装裤口袋里拿出手机,修长的手指点着屏幕,进入拨号界面,拨通了霍亦寒的号码。 周围的议论声此起彼伏,酒店宴会大厅都有回音,即使他开着免提,南湾也只能隐隐听到“嘟…嘟…嘟…”的声音。 直到最后一秒钟,对方都没有接。 也不需要慕太太发话,慕先生很自觉的拨了第二次,但结果同第一次一模一样,霍亦寒没有接。 南湾看着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男人,冷冷的笑了一声。 …… 保镖大步走到许氏夫妇面前,恭敬的说,“董事长,夫人,小姐的朋友我们都找过了,还是没有消息。” 许家成安抚性地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嗓音浑厚有力,“继续找。” 死丫头,有本事就别回来,否则劳资打断你的腿! 不远处的肖政只是扫了一眼,就知道那些饭桶没找到人,心里的怒气蹦都绷不住,却不得不顾忌场合。 现在他稍微表现出几分怒火,就都是笑话。 双手背在身后,走到许家成面前,压低嗓音说道,“许兄,墨一如果不愿意,可以直说,我们肖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搞成现在这幅局面,谁脸上都没有光。” 追溯到多少年以前,都没有一个人的订婚宴,许家成只能交代妻子先去遣散宾客。 抱歉的陪着笑,“亲家说的哪里的话,是我教女无方,平时娇纵过头,那丫头所以才会这么不懂事,我许家成就只认肖然这一个女婿,别人都看不上眼。” 尤其是那个吊儿郎当到处拈花惹草的霍亦寒,除非他死了,否则这辈子都不可能。 宾客开始离场,肖政只要一想到也许不用到明天,这场笑话就会传遍青城的上流社会,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冷冷的哼了一声,“说的好听,你倒是把人给我找出来!” 许家理亏,许家成自然会放低姿态,“找,必须找,到时我一定带着那不孝女亲自上门赔罪。” 那死丫头让他丢了这么大的人,不剥层皮别想活到过年。 肖然把手里的锦盒放进礼服口袋,迈步走了过去,英俊的面庞上丝毫丝毫因为未婚妻没有出现在订婚宴上的尴尬和愤怒。 翩翩公子世无双的模样,一如往常。 嗓音温和的说,“爸,许伯父,不怪墨一,是我昨天惹她生气了。” 听到儿子的话,肖政气的眉毛都竖起来了,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肖然一眼,转身走出酒店。 没出息!还没娶过门就被吃的死死的,等结了婚那还得了! 许家成当然知道准女婿是在替那不孝女背锅,拍了拍他的肩,许诺道,“你的心意伯父了解,墨一年纪小不懂事,我会收拾她!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许家的女婿,到时候重新选日子,不走虚的,直接办婚礼。” 肖然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 ———— 城南别墅。 暮色晨晨,只有这一栋房子,安静的仿佛是到了荒山野岭,除了风刮过耳边的声音,就只要虫鸟的叫声。 关子瑜已经没有耐心去按门铃了,第十次用力捶打着大门,“霍亦寒,我知道你在里面,不出来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在她准备用高跟鞋去踹门板的时候,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霍亦寒只披着一件睡袍,腰带松松散散的系着,短发凌乱随行,嗓音里的不悦与烦躁极其明显,“干什么?” 光线并不明亮,关子瑜盯着男人暴露在空气里胸膛看了许久,才确定那是女人指甲挠过留下的痕迹,下颚还有两排牙印。 不久前这栋别墅里发生过什么,不言而喻。 “亦寒,四年前是我不对,但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明白了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所以才会放弃成为黑天鹅的机会回国,”关子瑜尽力维持着平静,“跟别的女人上床报复我,你别这么幼稚好吗?” 高傲是她惯有的表情。 “报复你?“霍亦寒慵懒的靠着门框,眉宇之间蓄着嘲讽的意味,薄唇带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缓缓的问,“关子瑜,你是哪里来的自信?” 正文 200.是谁教你把男人用完了就丢到一边的,嗯? 那毫不掩饰的讥讽像是一把刀,不偏不倚的扎在关子瑜的心脏上,完美的脸蛋顿时青一道白一道。 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指甲深深的陷进掌心的嫩肉里,怨恨的盯着面前的男人,“我们已经复合了不是吗,你这样做,是真的很过分。” 她在餐厅里等了四个小时,从化妆到挑衣服,都是满满的欣喜和期待,他却在这里风流快活。 既然不来,为什么要答应她的约会。 四年前,她为了事业选择跟他分手,其实很快就后悔了,在国外等了半年他都没有追过来,自尊心不许她示弱主动求和。 所以才浪费了四年的时间,让那些不入流的女人钻了空子! “我见了你一面,就是跟你复合?”霍亦寒低低缓缓的轻笑,一双桃花眼半眯着,是讽也是嘲,“小学生的智商都不会这么自作多情。” 闻言,关子瑜的脸骤然变得寡白,牙齿咬着唇瓣,眼眶微红的模样让她显得楚楚可怜,“霍亦寒,你什么意思?” 她放下自尊回来求和,他就是这个态度? “没什么意思,我们的关系在四年前就结束了,所以别总在我眼前晃,”霍亦寒对她欲泣又止的娇柔模样视而不见,嗓音慵懒宠溺,“不然,里面的小女人会不高兴,如果她不高兴了,我心情就会很不好,拿关氏下刀也说不准。” 是悄无声息的威胁。 从前,名媛关子瑜是霍公子的心尖宠,谁让她受一点委屈,他都会皱着眉原封不动的还回去,甚至还会加倍。 什么时候被这样对待过。 “是谁?”关子瑜强忍着眼泪,又重复了一遍,“里面的女人,是谁?” 这四年,他身边从来都没有断过,娱乐圈的嫩模、演员,世家的千金小姐,或清纯,或妖媚,每一个身上都有她的影子。 有的是眼睛,有的是背影,有的是穿衣风格……旁人都是看破不说破,因为没人敢造霍公子的八卦。 她承认,这满足了女人的虚荣心,所以她才会坚信,他还是爱她的。 只要她稍微放低姿态,不再端着,他就会像以前一样宠她。 可是,这一刻,她所有的自信和骄傲全部崩塌。 霍亦寒失去了耐心,英俊的面庞透着烦躁,“是谁都跟你没关系,别再不识趣的在这里制造噪音,她睡不好会发脾气。” 说完,便“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夜幕下的关子瑜,死死的咬着唇瓣。 ———— 欧式风格的卧室里,两米大床的白色床单上,一抹鲜红极其刺眼。 空气里充斥着欢好后的气息,无孔不入的钻进许墨一的鼻腔,提醒着她,在半个小时之前,霍亦寒对她做了什么。 醉酒过后第二天醒来两人睡在一张床上的这种情况,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而且还不止一次,但仅仅只是在同一张床上睡觉而已。 可是,今晚的她是清醒的,也是真的跟他发生了关系。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霍亦寒会在她和肖然订婚宴当晚……强行要了她。 薄纱礼服已经不能再穿,她缩在床头,身上只有一件男人的黑色衬衣,雪白的肌肤上蔓延着无数青青紫紫的痕迹,触目惊心。 她一直在哭,似乎要把从遇到他的那天到现在的眼泪流干。 十年的青春和追逐,在这张床上全部终结,那么多疼痛难忍辗转难眠的日子,似乎变得可笑之极。 霍亦寒回到房间,看着在床头缩成一团肩膀轻微抽动的女人,心脏猛地涌出一阵抽疼。 迈开长腿,走到大床边坐下,抬手探过去整理她乱糟糟的发丝,嗓音低哑,“别哭了,再继续哭眼睛会肿。” 在男人的手指触碰到许墨一之前,她就用力推开了。 避如蛇蝎般缩到靠近落地窗的那一侧,眼睛红肿湿润,死死的瞪着他。 原本轻盈动听的嗓音现在是哽咽的模糊,“你滚!” 她的眼睛里没有恨,只剩无尽的失望和厌恶。 这样的眼神,霍亦寒是陌生的。 女人的排斥太过明显,手腕上还留有红色的痕迹,发丝被眼泪浸湿粘在脸颊的皮肤,明明是惨兮兮的模样,却偏偏无端生出一股荒凉感。 让他毫不怀疑,如果现在她手边有一把刀,一定会狠狠的扎进他的胸膛。 俊朗的五官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起身走到床的另一侧,嗓音低沉沙哑,“这是我的家,你要我滚到什么地方去?” 是,没错,这是霍公子的家,她许墨一没资格让他滚。 眼里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滚,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闭了闭眼,才忍住没有扑过去给他一巴掌,“行,那我滚。” 不想看见他,更不想和他待在同一间屋子里。 手脚并用的爬下床,踩到地面上的那一刻两腿发软,在摔下去的前一秒,整个人就被男人眼明手快的捞进怀里抱着。 许墨一缓过脑子里蚂蚁啃噬般的难受感,就开始猛烈地挣扎着,几乎是尖叫出声,“霍亦寒你他妈别碰我!” “你就准备这样光着下半身出去?”霍亦寒低头看了怀里的女人一眼,然后面不改色的把她塞进被褥,动作并不温柔。 许墨一听到男人的话,才想起来自己身上只有一件衬衣,顿时面红耳赤,“不用你管,我就是全裸也跟你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她刚掀开被褥撑起,身体就被重新按回床上,手脚被压得死死的动弹不得,于是她便哭的更凶,大声吼着,“霍亦寒你是聋了还是听不懂人话,我让你别碰我!” 清香的少女在怀里扭来扭去,血气方刚的男人一旦尝到了甜头就会无休止的索取。 霍亦寒喉结轻滚,潭底缀起抹一抹燥动,缓缓慢慢的问,“是谁教你把男人睡完了就丢到一边的,嗯?” 订婚宴么,她想都不要想。 “霍亦寒你要脸吗!”许墨一暂时忘记了哭泣,脸颊红的要滴出血来,不是因为害羞,是因为气愤。 霍亦寒挑眉,好整以暇的问,“脸是什么?” 许墨一怒极反笑,索性放松了身体,不再挣扎,眉眼间讥讽的意味极重,“哦,要付嫖资是么,行啊,霍公子开个价吧。” 正文 201.一对男女亲密的拥抱在一起,男人是……慕瑾桓。 恶劣的言语,霍亦寒却一点都不生气,粗粝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女人纤细的腰肢,“我很贵,你可能付不起。” 许墨一把头扭到另一侧,躲避着男人的触碰,冷笑,“霍公子尽管往高了开,如果价钱吓不死我,我跟你没完。” 流氓!不要脸!恶心!王八蛋! 霍亦寒腾出一只手,捏着女人的下巴把她的脑袋掰正,低头,缓缓靠近,直到两张脸之间只剩下一张纸的距离。 嗓音低沉沙哑,“心情不错,所以给你两种付款选择,在我床上躺三天让我舒服舒服,或者……做霍太太。” 最后四个字,蛊惑旖旎。 许墨一怔怔的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脑子里有好几分钟的空白。 他在说什么…… 一种可笑的想法在脑海里闪过,她猛地回过神来,恶狠狠的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在他吃痛的瞬间抬脚往他胯间踹去,“霍亦寒,你去死!” ———— 上流社会的圈子,隔几天就会涌出新鲜的八卦新闻,金童玉女分道扬镳的,婚内出轨的,某莫某吸毒被抓的,家族企业破产的…… 新的盖住旧的,许家和肖家订婚宴上发生的尴尬很快就被人们遗忘了,没人知道那天晚上女主角为什么没有出现,所有的猜测都仅仅只是猜测而已。 南湾虽然没有问许墨一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好几天都没怎么跟慕瑾桓说话,后者很无奈,却拿她没有任何办法。 深秋的天气,枯黄的梧桐树叶落了一地,树枝上零零散散还挂着几片。 南湾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太阳,手里拿着一本小说翻看着打发时间。 傍晚,快递员送包裹上门,周姨签收之后,送到了后院,“太太,有您的快递。” 听到声音,南湾看了过去。 是一个盒子,体积并不大,她近期没有在网上买过什么东西,寄件人她也不认识,但收件人那里写的确实是她的名字。 那就不是快递员送错了。 “这盒子有点重,是拿到书房放着,还是现在帮您打开?” 南湾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只是看着盒子觉得怪怪的,有些莫名其妙,“打开吧。” 周姨点了点头,弯腰把快递盒子放在到地面上,撕掉胶带,打开盒子的瞬间,伴随着惊声,“啊!” 周姨瞳孔皱缩,被吓的脸色惨白,摔倒在草坪上,不断的往后退。 因为,里面装着的是一箱仿真蛇!黑乌乌的蠕动着,还吐着信子,极其恐怖。 箱子就在南湾脚边,她是坐在藤椅上的,俯视的角度即使箱子只打开了一半,她也能看到里面的东西。 那些因为拥挤而慢慢探出纸箱的蛇头越来越多,像是下一秒就会全部爬出来,紧紧的缠住她的脖子,让她窒息。 恐惧笼罩着她,手里的书掉落在地,身体僵硬的像是一块石头,想站起来却一下都动不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额头就起了一层冷汗。 周姨猛地反应过来,太太现在是八个月的孕妇,这样吓人的东西…… 咬着牙脱下身上的外套,颤抖的爬过去,用衣服包裹着手把那些快要爬出箱子的仿真蛇全被塞回去,让后用刚才的胶布把口封住。 做完这些之后,才放开停滞的呼吸让空气进入鼻腔,看不见,害怕的感觉就少了很多,“太太,你没事吧。” 南湾紧紧的攥着的藤椅手慢慢放松,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低声说,“……没、事。” 细思极恐。 收件人准确的写着她的名字,如果开箱的人是她,那周姨刚才的反应就会发生在她身上…… 周姨把箱子搬远了一些,低头去看快递单上的信息,“我看看哪个杀千刀的这么缺德!” 人心怎么会这么坏,给一个孕妇寄这样可怕的东西。 南湾缓过那一阵恐惧之后,抬手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淡淡开口说,“不用看了周姨,电话号码和名字应该都是假的。” 听到南湾的话,周姨恍然大悟,没人会那么蠢,“那……那我给先生打个电话?” 南湾觉得肚子有些隐隐的疼,扶着椅背站了起来,脸色苍白寡淡,“周姨你把箱子拿远一点,用胶带多封几层,电话我自己打。” “好,”周姨连忙把恐怖箱子搬到角落,足足用光了一整卷透明胶带。 …… 卧室。 所有的灯都开着,南湾坐在沙发上,耳边是机械的女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这么久以来,就没有她找不到人的情况,即使是在开会,也都会接她的电话。 七点,平常这个时候他已经到家了,今天为什么…… 周姨做好晚餐后,等了二十几分钟,慕瑾桓都没有回来,担心饿着南湾,便上楼敲门,“太太,我把饭菜给您端上来好不好?” 南湾眉眼清淡,掌心抚着肚子,低声说,“我有些累,想休息,不吃了。” 知道太太应该是被吓的不清,周姨也就没有勉强,恭敬的应了一声后,退出房间,带上了房门。 不吃饭对孩子不好,周姨下楼回到厨房,热了一杯牛奶送到卧室。 她在客厅里等了许久,玄关都没有任何声音。 …… 南湾简单的洗漱过后,就躺进被褥里。 没有一丝睡意,有一部分受到惊吓的原因,也有身边摸着空荡荡不适应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前者。 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出现那些仿真蛇从箱子里往外爬的场景,自己的手都不敢去碰身体。 大概是九点钟的左右,她接到了刘安的电话,“太太,慕总今天有很重要的会议,脱不开身,他让您先睡。” 是什么会议,忙得连一通电话都接不了? 心里的恐惧还未散去,南湾只是觉得一个人有些害怕,但也没有多想。 精致的五官没有太多的情绪,淡淡的说,“我知道了。” 几乎是在挂断电话的瞬间,南湾的手机里进了一条短信,号码没有备注,是陌生的。 顿了好一会儿,才点开查看,短信内容,是一张照片。 昏暗的路灯下,一对男女亲密的拥抱在一起,女人的脸有些模糊,而那个男人,南湾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刚刚才让助理打电话回来,说有重要会议的慕先生。 正文 202.南湾,你给我的痛苦,我会加倍的还给你。 南湾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唇角慢慢带起似有若无的笑意,似嘲也似讽。 原来,这就是他没有接电话的原因啊…… 【湾湾,对你,我不说慌。】 这是他在医院顶楼亲口许诺过的话,现在想来,当真是可笑至极。 手肘撑着床面坐了起来,沉重的身子靠在床头,拨通了给她发短信的这个号码。 本以为不会打通,却没想到三十七秒钟的时候,耳边‘嘟…嘟…嘟…’的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句:“慕太太,你好啊。” 对方的声音经过软件变声处理过,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 在这寂静的卧室里,显得有些阴森可怕。 南湾清淡的眉眼没有一丝温度,淡淡的开口,“你是谁?” 女人天生就有着敏锐的第六感,没有任何证据,她就知道现在电话那端的人,和恐怖箱子的寄件人,是同一个。 对方笑了两声后,慢悠悠的说,“别着急,你会知道的。” 南湾,你给我的痛苦,我会加倍的还给你。 对方说完这句话后,电话就被挂断了,南湾再打过去,就是关机状态。 没有号码归属地,也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就像是有一双眼睛在暗处,随时随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是她认识的,一定是,到底是谁呢? 南怀煜,于清露,又或者是其他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湾还是没有任何睡意,卧室里太过安静,安静的让人害怕,即使是开着灯。 十月底的天气,夜晚的温度很舒服,不需要开空调盖着薄被睡觉很适宜,今晚她的身体却生出一阵一阵的凉意,从脚底到指尖。 南湾掀开被褥下床,去了躺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大脑更加清醒。 他还没有回来。 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十一点四十七分。 拿出手机,找到南泽的号码,手指的动作顿了顿,几秒钟之后,改变了注意,打给许墨一。 许墨一在办公室里加班,眼皮都快沾到一起了,又累又困,“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平时十点就准时睡觉的人,今天是什么情况。 南湾靠在床头,眉眼清清淡淡,“我不困,睡不着,你还在公司么?” 有人跟她说话,就能转移注意力。 “是啊,我搞砸了一个案子,许爸爸可生气了,”许墨一打了个哈欠,想喝口咖啡提提神,却发现杯子里面是空的,“姐夫不在家吗?” 所以才有空给她打电话…… 南湾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那你忙,早点回去睡觉。” 现在只有她是闲着的,以前不觉得有什么,但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觉得没有朋友其实还挺悲哀的。 许墨一困意太浓,一根筋惯了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好。” 挂断电话后,秘书敲门进来,问她,“许总,要再来杯咖啡吗?” “不要了,我回家,万一猝死了多划不来,”许墨一摆了摆手,站起身抻了个懒腰,拿起手机和提包,往办公室外走,“你也下班吧,剩下的明天再说。” 秘书替她关灯,松了口气似的笑了笑,“好的,许总路上小心。” 许墨一差不多是闭着眼睛走路的,懒懒的应了一声,“嗯。” 员工早就下班了,楼层之间特别安静,只有个别办公室是亮着灯的,除了值班的保安,基本看不到人。 许墨一走出大楼,站在台阶上等司机把车开过来。 脚尖点地,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地面上的石子,抬头的瞬间,看到有人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明明暗暗的路灯下,他看不真切,只能从身形判断,好像是……肖然? 随着男人的走进,五官慢慢清晰。 真的是肖然。 他的车就停在不远处,打眼一看就能看到车牌号,是许墨一困成狗压根就没注意。 肖然在许墨一面前停下脚步,后者站在台阶上,抵消了身高差,两人的视线可以平齐。 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眸色温和清润,“忙完了么?” 一时之间许墨一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怔怔的看着他,眼眶酸酸的,像是被风迷了眼睛。 点了点头,“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上去也行啊,是不是傻?” 肯定又等了很久。 这段时间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会来接她下班,也会在百忙之中抽时间去许家陪爸爸下棋,但每一次她都说要加班,或者找借口回房间,两人没有独处过。 不是在躲着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肖然笑了笑,拿过她手里提着的包,“我刚到,停好车你就出来了。” 这是他从小受的良好教养,许墨一也没有拒绝,尽量忽略心底对他歉意和愧疚,自然的相处。 精灵般的别过脑袋哼了一声,“我才不信呢。” “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肖然揽过女人的腰,带着她往车的方向走,“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我送你回家。” 许墨一的身体有些僵硬,但这僵硬也只维持了几秒钟,放松过后,去看男人的侧脸。 肖然停下脚步,侧首回应她的视线。 目若繁星,温和俊朗。 黑色的瞳孔里,只有她的影子,许墨一烦乱的心绪就静下来了。 爸爸说,肖然是最适合她的人,细水长流的陪伴比轰轰烈烈的爱情更长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讽刺意味满满的冷笑,“呵!” 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的刺耳。 两人同时看向声音的来源地,霍亦寒修长的手指捏着手机一圈一圈的转着把玩,黑色衬衣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慵懒的半倚在黑色的宾利旁。 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但深眸一片漆黑。 肖然温和的五官没有因此半分波澜,手臂依旧揽在许墨一纤细的腰肢上,整个人干净、矜贵。 十米远的距离,两个男人的视线相交,形成了对峙的姿态。 ———— 慕瑾桓到家的时候,卧室的灯还亮着,床上的女人听到开门声睁开了眼睛,看向他的目光是清明的。 迈步走到床边,修长的手指拨了拨她散在枕头上的长发,“在等我?” 正文 203.南湾不想看到这个男人说谎骗她的模样。 男人身上清冽的薄荷气息被玫瑰香水味取代,即使混有酒精味,南湾依旧捕捉到了浓郁的甜腻。 在他俯身想要亲吻她的时候,不露痕的躲开,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淡淡开口,“去洗洗吧,孕妇闻这种香水会不舒服。” 没有解释,也没有掩饰,难道在他心里,她什么都不会计较的么? 慕瑾桓幽深的黑眸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恢复沉静,僵在空气里的手探过去把人翻了过来,动作很温柔。 嗓音温和低沉,“是美国来的客户,会议结束后的饭局推不掉,坐在一个包厢里,难免会染上一些。” 南湾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俊脸,心底慢慢渗出阵阵凉意,但表面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对视了片刻之后,移开视线,拨开男人的手,把被褥往上拉了拉,声音清淡,“我只是不喜欢这个味道,没问你怎么来的。” 客户啊,需要抱在一起的客户,那是挺忙的。 慕瑾桓看得出来她不太高兴,俊脸温和,耐心的哄着,“今天是真的忙,所以才没有回家陪你吃晚饭,以后不会了,不生气,嗯?” 这样的话南湾也不想听,也不想看他面色如常撒谎的模样,闭上眼睛,精致的五官清淡到了极致,“你去洗澡吧。” 暖黄色的灯光下,慕瑾桓将眼底的疲倦藏得很隐蔽,凝着女人的背影看了一会,起身走进了浴室。 淅淅沥沥的水声穿过门板响在耳边,窗帘没有完全拉上,南湾看着落地窗外的黑暗,心里的失望一点点累加。 傍晚受到的惊吓,和看到那张照片时的呼吸凝滞,她一个字都不想说。 许是这段时间过的太安逸,她恃宠而骄,竟然就觉得他所有的宠爱都是理所当然。 …… 慕瑾桓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床上的女人安静的侧躺着,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的模样。 但他知道,她没有。 关了天花板上的吊灯,只留下一盏小小的壁灯,掀开被褥躺上床,像往常一样,自然的把人揽进怀里。 温热的掌心隔着真丝睡衣慢慢抚摸着她的肚子,薄唇贴在她耳边,嗓音低沉有磁性,“晚饭吃了什么?” 他回来的太晚,周姨已经睡了。 男人身上的香水味儿已经被洗去,鼻息间萦绕着南湾熟悉沐浴露的味道,本来她是不想说话的,但心里还留一丝隐隐的期盼。 睁开眼睛看着他,脸颊漾出温婉的笑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是很重要的项目么?竟然需要慕总亲自作陪。” 就像是在轻松的调侃,完美的看不出任何破绽。 慕瑾桓轻柔的吻着女人的鼻翼、唇角,疲倦到极致的身体似乎因为她的笑轻松了一大半,低沉的嗓音染上了些许沙哑,“嗯,很重要,我不好好工作,怎么养你?” 南湾脸上的笑意并没有立刻消失,而是慢慢的淡去,往日温暖让人安心的怀抱,此刻她只觉得陌生。 还不如不问。 即使他什么都不说,也都比用谎言骗她要好很多倍。 半分钟后,在男人臂弯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低声说,“困了,关灯吧。” 心脏上的疼痛不但没有消减,反而像是野草般生长,藤蔓密不透风的缠着,越勒越紧。 要不了命,但是经久不散。 ———— 第二天,慕瑾桓被生物钟叫醒的时候,女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挪出了他的怀抱,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进卧室,她安静的睡颜美好温婉。 昨晚睡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就没有叫醒她。 动作很轻的下床,去侧卧的浴室洗澡。 周姨在客厅整理茶几,看见穿戴整齐下楼的慕瑾桓,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走了过去,“先生,那箱恶心的东西还在后院,怎么处理?” 她一整晚都在做噩梦,早上天没亮就醒了,确定箱子没有破损后,才拍了拍胸口回厨房做早餐。 听到周姨的话,慕瑾桓停下了脚步,调整手表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什么恶心的东西?” “太太没有跟您说吗?”周姨很惊讶,她以为先生已经知道了,“有人寄来了一箱……仿真蛇,特别吓人,太太脸都是白的,晚饭一口都没有吃。” 她只要一想到当时的画面,就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慕瑾桓的深眸就变成了一汪仿佛凝着寒冰的冰井,“箱子放在哪里的?” 那周身散发的戾气太过强烈,周姨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怕太太晚上下来喝水看到,所以放在后院,用不穿的衣服盖起来了……” 她的话还未说完,面前的慕瑾桓就已经迈开长腿往后院走去。 周姨连忙跟了过去,把盖在箱子上面的衣服拿开,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就是这个。” 箱子的厚度是普通快递箱的两倍,只是这么看着,感觉不到里面的东西是在轻微的蠕动。 慕瑾桓剪开封口后,那些黑乌乌的东西就开始往外爬。 棱角分明的五官染上了一丝森冷的凛冽,重新封住箱子,回到客厅用纸巾擦拭手指。 听周姨把昨天傍晚收到快递的过程完整的叙述了一遍后,拿出西装裤口袋里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嗓音充斥着寒冰般的底蕴,“把北岸别墅区的监控调出来,确认每一个进出小区的人的身份,其中有一个一米七左右、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微胖,带着黑色的帽子,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这个人。” 一大早,刘安的脑子有些不好使,听得云里雾里的。 但他在慕瑾桓身边已经练就了极快的反应能力,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一边穿衣服一边应道,“好的慕总。” 一旁的周姨等慕瑾桓结束通话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先生,您在家吃早饭吗?” 刚刚下楼的样子,似乎是准备直接去上班的。 慕瑾桓黑眸里的阴鸷还未褪去,深邃的五官冷厉而淡漠,淡淡的应了一个音节,“嗯。” 难怪她昨晚不太对劲。 走廊里的灯全部都是亮着的,他回来的时候,那张小脸不是往日的温婉浅笑…… 周姨点头,恭敬的说,“那我上楼去叫太太起床。” 希望先生早点找到那个作恶的人,否则总是这样提醒吊胆的,在家里带着都不安全。 慕瑾桓深眸一片晦暗,迈开长腿往楼上走,“我去。” …… 窗帘被完全拉开,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卧室有些刺眼,躺在床上的南湾嘤咛了一声,从睡梦中醒来。 睡眼惺忪,好一会儿视线才变得清明,看着沐浴在阳光里的男人,微微皱着眉翻了个身。 声音是初晨所特有的沙哑,“你去上班吧,我还不想起。” 慕瑾桓绕到大床的里侧,坐在床边,修长的手指温柔的动作着,把女人的小脸从被褥里一寸一寸的挖了出来。 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枚蜻蜓点水的早安吻,嗓音低沉温和,“我不急着去公司,可以陪你吃早饭。” 说完之后,薄唇并没有撤离,慢慢往下,鼻翼、唇角,最后辗转在那两片樱红的唇瓣上,温柔缱绻的厮磨着。 南湾闭着眼,不回应也不推拒,“不饿,你自己吃。” “是不是被吓着了?”慕瑾桓似乎是不怎么在意女人的冷淡,身上的戾气和暗色在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就已经褪的干干净净,深邃眼眸温和宠溺,“我会找到那个人。” 不是送来一箱假的么,那就回送一箱真的好了。 “你忙到半夜才能回来,那么重要的客户不需要你陪么?”南湾不想让自己回忆起昨天傍晚看到的东西,声音淡淡的,“我睡好了会自己吃,你不用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他会知道,南湾不意外,周姨也吓得不轻,总会跟他提起的。 就算周姨不提也没什么,她现在也不是一个人孤助无缘的状态,有三哥在,一定会找到那个人。 能拍到慕瑾桓和别的女人抱在一起的照片,一定就在他们周围。 女人的话音有些冷淡,传递出来的信息很好懂。 慕瑾桓昨晚是因为太过疲倦,才会没有察觉到她异样的情绪,凝着女人干净的脸蛋,黑眸更深了一些。 沉默了一分钟后,修长的手指拨开她散乱的长发,粗粝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她娇嫩的肌肤。 嗓音低沉好听,“什么客户比你还重要,先起床,吃完早饭再睡。” 力道轻轻缓缓,让南湾觉得很痒,秀气的眉蹙起,不耐烦的睁开了眼睛。 目光所及,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浸在暖阳里,多了几分温和柔情,那双深邃的黑眸,像是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似乎只要和他多对视几秒就会不自觉的沉沦,忘记自己在气什么。 移开视线,从那难以抵抗的蛊惑里抽离。 昨晚什么都没吃,确实是饿了,犯不着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掀开被褥,撑着床面坐了起来,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也不看他,“你挡着我了。” 明明知道她在说什么,却装作不知道。 秋天的早晨有些凉,慕瑾桓看了一眼女人露在空气里的细胳膊细腿,起身走到衣柜前,拿了件外套披在她肩上。 南湾掌心覆在脸颊上缓解眼睛的酸麻感,许是看不到的原因,被男人的触碰吓了一跳。 以为是那些可怕的东西爬到肩膀上了。 身体往后仰是本能的反应,动作太急一下子撞到了床头,疼的她倒了一口凉气,“嘶!” 慕瑾桓皱着眉把人带进怀里,眼里的心疼毫不掩饰,手掌轻轻揉着她撞到的地方,“是我,别怕,家里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只是碰了一下她的肩头,反应就这么大。 那昨晚他没回来的时候,她一个人在房间里…… 清冽的薄荷味道无孔不入的钻进鼻息,南湾竟有些排斥,拉开男人的手,“我没注意才会撞到,不疼了。” 走进浴室,关门,杯子上放着挤好了牙膏的牙刷,她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洗漱。 门外,慕瑾桓的黑眸一片暗色。 ———— 慕氏总裁办公室里。 低气压的空气让刘安有些胆战心惊,不敢啰嗦,恭敬的开口陈述,“慕总,您描述的那个男人我在监控里看到了,大概是昨天下午五点进的小区,十分钟后就离开了,只是一家快递公司普通的送货员,没有查到什么可疑的。” 所有的快递公司都会检查顾客寄的东西是什么,但送货员不会开箱,所以问题是出在寄件人寄包裹的那一个环节。 抬眸看了一眼坐在电脑前的慕瑾桓,继续说道,“快递是从城南片区寄来的,但是那家快递公司一共有两百多位员工,我还没有找到……” 要一个一个的查,很费工夫。 慕瑾桓冷峻坚毅的面庞没有任何表情,手里拿着一只钢笔把玩,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讳莫如深的感觉。 嗓音淡漠,“再给你两天时间,够了么?” 刘安连忙点头,“够的够的,那、那慕总我先出去了。” 别说两天,就算只有二十四个小时,他都得拼了命的把人找出来。 得不到回应,是他早就习惯的,老板的心思不是他能揣测的,等了几秒钟后,小心翼翼的退出办公室并上门。 橙红的夕阳辉映下,光线极好的办公室应该是暖融融的,但实则空气却是冰凉的凝滞。 坐在黑色软椅上的慕瑾桓黑眸微磕,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太阳穴,桌面上需要他签字的文件堆了高高的一摞,他一份都没有看过。 一天找不到人,她就多一天危险。 “嗡……嗡……嗡……” 寂静的办公室里,手机的震动声显得格外明显。 十七秒的时候,慕瑾桓打开黑眸,淡淡的扫了一眼闪动着的屏幕,沉静的五官弥漫出疲倦的暗色。 接起,嗓音淡漠疏离,还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电话那头的人很焦急,却又不敢造次,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速,“慕先生,病人出了点情况,可能要麻烦您到医院来一趟。” 正文 204.私生活干净的像是一张白纸的慕瑾桓,为什么和这样的女人有牵扯? 挂断电话后,慕瑾桓开车去了医院。 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棱角分明的俊脸一半在橙黄的阳光下,一半在阴影里。 沉静的黑眸深处,隐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烦躁。 医院住院部旁边已经围起了密密麻麻的人,高高低低的议论声几乎盖住了城市的噪音,消防部门的工作人员正在紧急的给安全气囊充气,有人拿着扩音喇叭大声开导楼上想跳楼的轻生者。 慕瑾桓大步走进医院,坚毅的下颚绷得很紧,“人在哪里?” 医生们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速度,急急忙忙的回答,“在天台,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害怕刺激到余小姐。” 傍晚时分,医院换班,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电梯基本上每一层都会停。 拥挤的电梯里,周身都散发着疏离淡漠的慕瑾桓自成一界,黑眸微敛,眼底的情绪藏的滴水不露,深邃的五官波澜不惊。 电梯终于到达顶楼,同行的医生带着他往天台的入口走,“慕先生,这边。” 消防工作人员和医院的安保连忙后退,把路让出来。 慕瑾桓在门口停下了脚步,沉静的黑眸凝着坐在栏杆上的余清露,背对着所有人,黑色的长发在空中凌乱的飞舞交缠。 消瘦的身子罩在宽松的病号服里,像是孤孤零零的一片树叶,如果风力稍微大一些,她就会被吹落。 慕瑾桓淡漠的目光扫向身后的医生们,嗓音隐不露山水的厉色,“我昨晚离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人在你们医院连一天都待不了?” 慕家如今的势力在青城是首屈一指的,医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低下头,恭敬的道歉,“对不起慕先生,这次是我们的疏忽。” 病人昨天住进医院的时候,是很愿意配合治疗的态度,谁能想到,这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就给他们来了这么一出。 …… 耳机里正在播放的音乐,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停了下来,余清露取下耳机,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发现是不小心碰到了暂停键。 一双黑色的皮鞋进入余光,她怔了一会儿,才侧首去看来人,苍白的脸颊露出惊喜的模样,“慕桓,你怎么过来了?” 慕瑾桓没有靠的很近,之间隔着两米的距离,黑眸并没有一丝异样的波动,“清露,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么,你这是在做什么?” 男人的嗓音平波无澜,似乎对她坐在十七层高楼的护栏上,稍微不注意就会掉下去的危险处境没有太多的情绪。 风刮过耳边呼呼作响,宽松的病号服鼓着空气,余清露过分消瘦的身体显得更加憔悴。 移开目光,不再看着他,唇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在看日落啊,这里很高,我可以多看一会儿。” 以前没发现这座城市会有这么美的一面。 “你是三十二岁,不是三岁,”慕瑾桓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风中,幽深的黑眸里蓄着旁人不易窥探的情绪,“你想看夕阳,我可以让人带你去其他的地方看,比这里的视角更好。” 惊动了那么多的人,余清露似乎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带上一只耳机,点了手机里音乐软件的播放键,声音轻飘飘的,“慕桓,你帮我找医生、安排治疗、开导我,这些我已经很感激了,你去忙你的事情吧,不用管我的。” 她是死是活,他也不怎么在意。 还会为她做这些,不过都是因为那个死去的人。 慕瑾桓悄无声息的靠近,在余清露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扣着她的手臂把她从防护栏上抱到相对安全的地方。 动作很快,快到余清露站在地面上的时候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清冽的薄荷味道萦绕在鼻端,还未进入鼻腔就被风吹散,怔神之间,她听到他平淡疏离的嗓音,“你如果不想给我添麻烦,就别再做这些。” 看着男人冷峻淡漠的五官,她忽然想到‘仁至义尽’这个词。 很扎心窝子。 可是怎么办呢,慕桓,我就是不想让你心安理得的生活。 蹲下身子,捡起掉到地面上的手机,轻轻的笑了笑,“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 虚惊一场。 消防官兵疏散开聚集在楼下的人群后,有秩序的离开。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医生们回到办公室里休息,其中一个坐在沙发上,嘴角难以抑制的抽搐着,“看夕阳……我是失忆了,还是脑子出问题了?” 两个小时之前,病人冷着脸威胁他们别过去,否则她就直接跳下去,难道不是不想活了的意思? 坐在他旁边的男人更成熟内敛,看破不说破,拍了拍他的肩,“你只管治病就行了,其他的,轮不到我们瞎操心。” 他认命般的叹了口气,“哎,又接了一位得捧着供着的祖宗,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这种病,不是只有混迹夜场的二流子和接客小姐会得,上流社会圈子里爱玩的男男女女多的是,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只是,私生活干净的像是一张白纸的慕氏总裁,为什么会和跟南怀煜有过牵扯的女人…… ———— 医院花园。 夜幕沉沉下,周围只有稀疏的几盏路灯,光线很暗,只能隐约看到地面上的石子路。 余清露坐在长椅上,把手里的药瓶递给旁边的女人,声音刻意放的很低,“这些药,你先吃着吧。” 女人脸上画着浓妆,遮挡住枯黄的面色,把药瓶还给余清露,惨淡一笑,“算了,我早就不抱什么希望了,这药吃多少也治不好,活一天算一天吧。” 同病相怜者,比普通人更能理解对方的痛苦。 余清露没有坚持,随手把药瓶装回病号服的大大的口袋里,“钱够花么?” “够,清露姐你借给我那么多,够我花半年的,”女人把帽子重新带好,脸上轻飘飘的笑着,“我给慕太太送了一份小小的礼物。” 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的时间并不长,但她也发现了南湾害怕的是什么。 因为,偶尔看到电视屏幕上播放动物世界闪过蛇的画面的时候,南湾都会别过脑袋,快速的切换频道。 至于那张照片,虽然看不清楚清露姐的脸,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看出来是个女人就行了。 孕妇都会格外的敏感,更何况是南湾那种故作清高的性格,一定不会主动开口问。 矛盾和隔阂会在看不到的地方悄无声息的生长,这样一来,就会出现她可以下手的时机。 如果你站在她面前,就会发现,她的眼睛里是带着一股恨意的。 余清露也没有问她做了些什么,恨一个人到极致,就不会是什么小儿科的报复。 尤其是失去理智、对生活绝望的女人。 心里涌出隐隐的快意,但脸上却做出真切关怀的模样,“你小心一些,最近就待在出租屋里避避风头。” “我早就被遗忘了,慕瑾桓没那么容易查到我身上,”女人低声自嘲笑,“再等几天,我就会给她送份大礼,不过你放心,不会连累到你的。” 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这些日子她过的有多生不如死。 不止一次想过结束这一生,可是,只要一想到造成这一切的人还活得好好的,她就不想死了。 怎么活都是活,总要把她受的都还给慕太太,下辈子才能轻松一些。 余清露去握女人瘦骨嶙峋的手,虽然她的手也好不到哪里去,“说的哪里的话,我们是朋友。” 她的表演滴水不漏,竟让人信以为真。 正处在低谷的女人,遇到愿意给她帮助和关心并且有着共同敌人的朋友,就会毫无保留的相信对方。 “清露姐,你和我这种人不一样,慕瑾桓不会对你下狠手,而我……未来不是死亡就是牢狱之灾,呵!也无所谓了。” 反正,她也没什么留恋的。 “不会么……”余清露的目光落在周围无边的夜色,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谁知道呢。” 有人可以利用,还能明哲保身,何乐而不为。 ———— 慕瑾桓到家的时候,周姨正在餐厅里摆放碗筷。 听到开门的声音,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小跑到玄关,拿出拖鞋放在他脚边。 慕瑾桓换好鞋,走到客厅倒了杯水,喉结滚动,放下杯子的时候,白开水的液面下降了一半。 视线扫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人,便问周姨,“湾湾呢?” 他今天是准时下班的,平常这个时候,她会在客厅里,给他泡好茶,等他回来。 周姨答道,“太太在书房呢。” 除了吃饭,太太一直都在书房待着,白天的阳光很好,也没有去后院散散步,应该是还没有从那惊吓里缓过来。 慕瑾桓迈开长腿,上楼。 没有直接去书房,而是先去衣帽间换了件衬衣。 长腿停在书房门口,推开门,里面的光线很明亮,所有的灯都是开着的,包括书桌上的台灯。 窗帘没有拉,和窗外的黑夜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窝在懒人沙发里的南湾,听到声音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看着电影,随口问道,“今天不忙吗?” 慕瑾桓走近,在女人身边坐下。 平板上播放着的,是陆离主演的《南风知我意》,获奖无数,还被业内人士称赞为近十年里文艺片的巅峰之作。 每一帧每一幕都美如画。 淡淡的扫了一眼,揽过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然后自然的吻了吻她的脸颊,眸色温和,“哪有人每天都忙。” 南湾关掉了电影,抬眸,似笑非笑的看着男人,“你什么时候,回到家要换件衣服才来跟我说话的?” 他现在身上穿着的这件衬衣,和他早上出门的时候是同一个品牌同一个系列的,颜色很相近,只是袖口的系列有些差别。 听到女人的话,慕瑾桓幽深的黑眸起了一层波澜,但稍纵即逝。 嗓音低沉缓和,“下午抽了烟,怕你闻着不舒服。” 南湾似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这样啊。” 眉眼温婉宁静,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这几天的事情太多,慕瑾桓只有在家里才能松口气。 粗厉的手指缓缓磨娑着女人的耳下的肌肤,是温柔眷恋的力道,“下楼吃晚饭,然后我们去酒店住。” 南湾有些搞不明白,“嗯?为什么?” 慕瑾桓棱角分明的脸部弧呈现出一种柔和的姿态,黑眸深邃似海,是成熟男人的荷尔蒙魅力,“你昨晚做噩梦了,换个地方住两天,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不会去你梦里了。” 南湾怔怔的看着这个男人,给她虚幻抓不住的失落感,却又给了她一颗糖。 现在想来,那只是一张居心叵测的照片而已,拍摄者的目的应该就是想让她误会。 南湾,他就在你身边啊,你在害怕些什么…… 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问,“你找到那个人了吗?” 手里的平板被抽走,然后男人温热的吻就轻轻的压了下来,低沉暗哑的嗓音从两人相接的唇瓣间溢出,“现在还没有,但我保证,一定会找到。” 青城就这么大,来来回回翻两遍也就出来了。 不管是谁,他都不会轻易放过。 南湾气息不稳的推着男人的胸膛,微微皱着眉一脸嫌弃看着他,“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呢,一般般嘛……” 慕太太脸颊绯红、眉眼生动的模样,慕先生已经很多天没有看到过了。 “反了你!”心头一阵躁动,精瘦有力的长壁把女人抱到腿上坐着,大掌避开她拢起的孕肚开始摸索,嗓音性感暗哑,“很欠收拾?” “不需要,热死了,你别靠我这么近,”南湾起初毫不在意,但感觉到男人的动作之后,脸颊红的要渗出鲜血来,瞪他,“你手干什么呢!” 慕瑾桓俊脸淡定自若,只是眸色比平时的温度高了几度,像是燃着火燃。 薄唇轻启,说了两个字,“摸你。” 南湾,“……” 不敢去看男人的视线,身体往后仰躲避他的亲吻,脸颊的红色已经蔓延至锁骨,“手拿开,我不舒服。” 担心伤着她和孩子,慕瑾桓很少跨越那道防线,左右不过亲亲摸摸解解痒而已,“那就给我安分点,别乱动。” 正文 205.南湾看着他,“慕桓,你有没有,瞒着我什么?” 南湾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你这不是自找苦吃……” 在怀孕之前,这个男人在情事上仿佛是只不知餍足的兽,总是把她折腾到半死不活的状态才勉强放过她。 现在月份大了,他偶尔的亲密也只是点到为止,每一次都是温柔的,但这或轻或重的厮磨就足以让她面红耳赤。 慕瑾桓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躁动,打散脑子里那些旖旎的画面。 下颚搁在女人的肩窝处,平复着呼吸。 好一会儿,温热的大掌隔着薄薄的衣料抚摸着她的孕肚,无奈的低笑,嗓音沙哑性感的诱哄,“湾湾,我们只要这一个,以后都不生了,好不好?” 以前觉得,有个孩子她兴许会安分一些,那些觊觎她的男人们应该也不好意思再给她送这个送那个。 然而,十个月,真是难熬。 有一个就行了,如果百年之后他先走,她不会那么孤单。 男人滚烫的呼吸尽数落入脖颈,似痒非痒,带起一层奇妙的感觉。 南湾不敢乱动,只能动作幅度很小的往后瑟缩着,翻了个白眼,漫不经心的说,“那这个干脆也不要好了。” 闻言,慕瑾桓顿时黑了脸,骨节分明的手指扣着女人的下巴抬起,黑眸深处是明显的不悦,嗓音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你说什么?” 这个也不要了……她想干什么? “没说什么,”南湾毫不在乎的回答,眨了眨眼,“我都饿了,到底吃不吃饭?” 女人刻意拉长了语调,这副吊儿郎当无所畏惧的模样气的慕瑾桓脑仁疼,却偏偏动不得骂不得。 微微低头在她下巴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看着娇嫩的肌肤上渐渐显出了两排浅浅的牙印,他心里的脾气才减轻了几分。 嗓音低沉微怒,“再胡说八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有分寸,力道并不重,南湾的皮肤是很容易留下印记的那种,所以才会看着有些明显。 懒得跟他计较,“知道了知道了,你把手拿开。” 这哪里是‘知道了’该有的态度…… 慕瑾桓有些无奈,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足足冷静了半分钟才带着怀里的人站起身,揽着她的腰并排往外走。 薄唇轻启,不紧不慢的威胁着,“你最好祈祷这胎是个哪吒,怀个三年五载,否则就给我做好被里里外外修理的准备。” 南湾,“……” 有这么当爸爸的么?距离预产期还有两个月,他这是在暗示什么? 果然不能憋太久…… “慕先生还是好好锻炼锻炼身体吧,免得到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也不是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了,万一那什么了多没面子,你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唇瓣就被男人的手指捏住了。 抬头看去,慕先生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的样子,眼神传递出的意思大约是: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好吧,不说就不说。 慕瑾桓简直想掐死这个肆意挑衅的女人,眉宇之间的褶皱越来越深。 然而,就算他气死了也没有任何卵用。 无奈叹了口气,不怎么想搭理她。 看着男人黑着脸的模样,南湾的心情莫名就变好了许多。 走到书房门口,慕瑾桓刚握上门把手时候,衬衣被女人轻轻的拉了拉,他停下脚步,低头看向她。 暖黄色的灯光下,那双仿佛藏着满天星辰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含着一丝隐隐的期盼。 这样问道,“慕桓,你有没有,瞒着我什么?” 微微仰着脑袋,精致的五官少了些故意折腾他的俏皮,眉眼温婉宁静,美好的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一般,和半分钟之前那副欠收拾的模样全然不同。 慕瑾桓黝黑的眸沉静如往常,只是比平时深了几分,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你相信我么?相信我只爱你一个人么?” ‘爱’这个字眼对他来说太过陌生,他从未说过。 南湾怔怔的看着男人幽深的瞳孔,仿佛有从终年积雪的山顶落下的霜气,清凌凌的,却没有疏离的淡漠,反而有种清隽的内敛。 黑眸里面只有她的影像,是专注的模样,又低又沉的嗓音,透着难以抗拒的蛊惑。 情不自禁往男人怀里靠近,抬手环住他精瘦的腰,低低的笑了两声,喃喃的说,“你真是太厉害了,本来我还挺生气的……” 不愧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慕先生,手段真是不一般。 他是何等明锐的人,应该早就察觉到了什么,更何况她问的这样明显。 温香软玉入怀,慕瑾桓很是享受,有力的手臂揽着女人的后腰,唇角带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嗓音慵懒缓慢,“所以对我冷暴力?” 南湾鼓着腮帮低低的‘哼’了一声,非但听不出一星半点生气的意思,反而有少女般的娇俏,“谁让你骗我的。” ‘哼’完之后觉得不解气,抓起男人的手狠狠的咬了一口,看到他手背上的皮肤留下两排清晰的牙印才满意。 不说就不说吧,撒谎是几个意思。 如果没有那张照片,她根本不会怀疑他口中的‘客户’有什么可疑的,但总有刁民喜欢刷存在感搞事情。 慕瑾桓沉静的黑眸顿了顿,也不在意那轻微的疼痛,反手包裹住女人软如无骨的柔荑,送到唇边轻吻。 “嗯,是我不对,”嗓音低缓,目光温和缱绻,“你怎么知道的?” 女人天生的第六感敏锐到了这种地步? 昨晚的照片南湾没有删,她从男人怀里退出来,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直接点进那条看一眼就觉得烦的短信,递给他,“喏,你自己看。” 慕瑾桓先是看了看南湾,才接过手机,屏幕上的照片进入视线。 深邃的眸仁渐渐涌起暗流,像是一汪陈潭古井被顽皮的孩子丢入了石子,水波一圈一圈的往外扩散。 等到石子沉到井底,水面的波澜就会渐渐淡去,最后又归于平静。 记下短信发送者的电话号码后,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作着,删去照片,并把她的手机随手放在书架上。 “看图说话没什么意思,嘉树和轻轻可能还会瞅两眼,你就算了吧,”面色如常的揽着女人的腰往外走,“最近太忙没时间陪你,是不是觉得闷了,周末带你去郊外走走?” 有心之人还挺多,看来……是他太仁慈了。 慕太太如今身子重,即使还是刚入秋,温度很适宜,可是慕先生担心某人走路不小心摔倒,早早就让人家里的地板和走廊都铺上了软绵绵的地毯。 南湾搭着扶手,一步一步慢慢的下着楼梯,侧首似笑非笑的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不用陪客户了?” ‘客户’这两个字,含着满满的兴味。 慕瑾桓面不改色,搂在她后腰的大手紧了紧,“你能不能看着点路。” “看着的呀,”南湾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空话,有他在,她能闭着眼睛走路,“总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我没什么心情去散步。” 一张照片和一个恐怖箱子,应该只是对方给她的开胃菜,后面还会有什么…… 客厅中央,慕瑾桓停下脚步,捧起女人的小脸。 低头,轻轻浅浅的吻着她的唇,嗓音温和宠溺,“乖,这些都是男人应该操心的事,你只管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有事没事就折腾我就行了。” 周姨摆好餐具,刚走出来就看到了夫妻俩的亲密,捂着嘴偷偷的笑。 南湾的目光越过男人的肩,恰好和想要去厨房回避却一步三回头的周姨视线相撞,后者见怪不怪,用口型让她们继续,笑着回到了厨房。 她的耳根却开始发红发烫,瞪着男人的模样颇有些眼波流转的意味,“饿了,吃饭。” 慕瑾桓嗤笑了一声,揽着女人往餐厅走,不紧不慢的问,“在自己家里,害什么羞?” 南湾不自然的抬手,将碎发勾到耳后,语气硬邦邦的,“我闲得慌,脸红一下玩玩儿,你很有意见?” “没意见,”慕瑾桓从善如流的回答,拉开椅子让她坐下,“只不过……” 手臂搭在椅背上,薄唇勾起一抹慵懒的弧度,俯身,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说完剩下的话。 南湾起初听明白,但反应过来后,脸颊还未褪去的羞红顿时像是着了火一般,窜到脖颈、锁骨…… ———— 慕氏总裁办公室。 站着一个穿着某家快递公司制服的男人,四十岁上下,留着胡子,黑色鞋子沾满了泥,看起来很邋遢,和办公室里低调奢华的布置格格不入。 刘安清了清嗓,开口问,“四天前,你收过一个快递,单号是8945375290,还记得是寄件人长什么样么?” “不记得,”男人似乎一点也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粗鄙的举止透着明显的不耐烦,“这位老板,我还有很多快递要送,耽误太多时间被客户投诉,是要扣工资的。” “被扣的工资我们会加倍补给你,”刘安面不改色,“你再仔细想想。” 男人摆了摆手,说话的时候露出一口黄牙,“我每天要收几百件,哪里会记得客户长什么样。” 刘安有些头疼,在把男人带到办公室之前,他已经问过不下十遍了。 如此不上道的人,他也是蛮为难的,侧身看着黑色软椅上的老板,“慕总……” 慕瑾桓一身黑色的衬衣西装裤,双腿交叠而坐,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只价值不菲的钢笔,缓缓慢慢的转动着。 一分钟后,终于把头抬起来,他的目光从头到脚逡巡着站在办公桌前的男人。 矜贵淡漠,惠深莫测。 “快递收入仓库之前,都会开箱检查,那么特殊的东西,你确定没有印象?” 他的嗓音平波无澜,听在耳里却有一种潜在的寒冷气场。 男人打了个哆嗦,他生活在社会底层,和地痞打过无数交道,但那些人跟面前的慕瑾桓压根就不是一个档次。 前者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而后者,打眼一看虽然只是一把不显山不露水的匕首,但却有着能割破喉咙的利刃。 似乎是想打消心底的胆怯,才大声嚷着,“我在公司工作六年了,只要是不违反国家规定,我什么奇葩的快件都收过,累得要死哪有功夫去记客户的长相,怎么,想用权势欺压我们这些普通的老百姓?” 在这样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的刺耳。 慕瑾桓沉静的潭底开始有一丝危险顺着眼眶慢慢渗透出来,从抽屉里拿出烟盒,点燃一根,只吸了一口就想起了什么。 看见老板皱着的眉把烟从嘴角抽走,刘安连忙把烟灰缸拿到他面前,然后退到一旁。 起初,慕瑾桓只是将燃着的烟头捻灭,但力道越来越大,最后整根都被碾碎,像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淡漠的嗓音充斥着阴森的底蕴,“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让他想起来。” 刘安看了一眼满不在乎的男人,恭敬的应道,“是。” …… 在慕氏旗下的酒店住了三天,南湾就觉得自己要被闷出病来了,天气不太好,她也没有下楼去花园散步。 家里还有周姨说说话,可是在这里,慕先生去公司上班之后,就只剩她一个。 整个人都没精神,蔫蔫的。 房卡刷开门‘滴滴滴’的声音响起,南湾觉得很奇怪,她没有叫任何服务,酒店的工作人员不会不打招呼就直接开门。 放下手里的书,刚从藤椅站起身,就看到了走进房间的慕瑾桓。 诧异的去看手机上的时间,十点,也就是说他只离开了两个小时。 男人停在南湾面前的时候,她还是怔怔的状态,直到手机被抽走才醒过神。 低声问,“你、你怎么回来了?” 慕瑾桓取了件外套给她披上,无奈的提醒,“说好陪你去郊外,忘了?” 南湾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你不是很忙的么。” 慕瑾桓从门口拿了鞋过来,按着女人的肩让她坐在床沿,然后俯身,半蹲在地毯上给她换鞋,“不忙。” 从南湾的视线,只能看到他乌黑的短发。 心底包裹着甜蜜的微囊被划开,渗出了糖浆,味蕾甜丝丝的。 正文 206.眼尾漾出个冷冽的弧度,“想勾引我?” 从酒店出来后,慕瑾桓开车去往郊区的高级私人会所,距离很远,路上足足花了两个钟头。 慕太太最近有些嗜睡,车刚开了不到一个小时就靠着车窗睡着了。 正午时间,出了太阳,早上天空里的阴沉被驱散,柔和的阳光落进车内,衬的女人的睡颜温婉宁静。 慕瑾桓目光温和的看着她,心脏一片柔软,片刻之后,解了安全带,倾身凑到副驾驶。 朦胧之间,南湾觉得嘴里好像滑进了一个温软的东西,勾着她的舌缠着、绕着…… 她躲到右边,那烦人的温软就跟到左边,躲到右边,下一秒就又缠了上来。 她觉得烦了,舌尖用力,想要把那扰的她呼吸不畅的东西推出去。 女人无意识的迎合,仿佛点燃了慕瑾桓身体里隐忍了许久的躁动,黑眸里的温度开始升高,修长的手指扣着她的下巴,更深的吻了上去。 刚获得自由,那烦人的东西就又缠了上来,将她的呼吸全部夺走,窒息感让南湾从梦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她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近在咫尺的这张俊脸很模糊,好一会儿才低声问,“到了么?” 女人睡眼惺忪,懵懵懂懂的模样,勾起了慕瑾桓最原始的冲动。 身体紧绷难受,眉骨突突的跳,但终究理智还在,无论是场合还是她现在的状态,都不行…… 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把不知道什么被他拉开的领口整理好,然后解开安全带,在她微肿的瓣上轻嘬了一下便离开。 嗓音带着丝丝沙哑,“嗯,可以下车了。” 南湾又缓了一会儿才算是彻底清醒,抻了个懒腰,低声喃喃抱怨,“好饿。” 慕瑾桓站在副驾驶胖,手臂搭着车窗,俯身摸了摸女人娇嫩的脸蛋,“那就下车,这里的食材都是天然的,多吃一些。” 南湾点了点头,扶着男人的手臂从副驾驶出来。 这里的环境很好,即使已近进入秋季,周围都还是一片绿葱葱的。 两人走到小桥上的时候,慕瑾桓西装裤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停下脚步,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号码后,原本温和的眸有了些许波动。 南湾没有去看,左手挡在额前遮着阳光,声音清浅,“有点晒,我先进去。” 这里是VIP会员才能进的高级休闲场所,乱七八糟的人进不来,慕瑾桓看到五十米外就有服务生,便松了揽在女人后腰处的手臂,“走路小心些,我很快就来找你。” “嗯,”南湾应了一声后,迈开脚步慢慢往里走。 慕瑾桓看着她走远,才背过身接起,“什么事?” 电话那端的汤秘书恭敬的回答,“慕总,有消息回来,一直针对巴黎那边分公司的人,似乎是……南怀煜。” 这个人在安城消失了很久。 慕瑾桓棱角分明的五官沉静如初,黑眸微敛,里面藏着的情绪旁人无法察觉,“似乎?”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传递出来的不悦不难领会,汤秘书吞着口水,“是这样的,巴黎那边的人还没有确定,只是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停顿了片刻,继续陈述,“那家公司的老总是青城人,二十多年前去巴黎创业,身价不菲,在华人圈子里很有名望,但是肺癌晚期,十天前去世,我们查到的结果显示,他是白若书小姐的亲生父亲。” 年轻多金的男人,邂逅温柔美丽的人民教师,甜言蜜语温存过后,留下一颗种子便抛下佳人。 晚年病重才忽然想起有那么一段往事,弥留之际良心发现想要弥补。 深吸了一口气,斟酌的说道,“现任总裁是空降到那家公司的,很神秘,除了内部高层人员,普通员工都没有见过,私家侦探也只能查到些棱棱角角,我们进行精确的对比过后,发现跟南怀煜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度。” 慕瑾桓平静得仿佛陈潭古井,丝毫不起什么波澜,淡淡的开口,“我要的是百分之百的确定。” …… 餐厅外有一棵大约两人粗的梧桐树,枯黄的树叶落了一地,行人走过哗哗作响,是秋天所特有的。 不知是哪位贵太太的宠物猫窝在树旁晒太阳,慵懒高贵的模样吸引着南湾在树下多停留了一会儿。 微卷的黑色长发松散的挽在脑后,微微低着的头的动作,修长的脖颈弯出了美好的弧度,长到脚踝的裙摆被微风吹动,飘飘荡荡,是灵动的美。 看着优雅的猫小姐,精致的五官漾出温婉的笑意。 一道阴柔邪肆的嗓音响在耳畔。 “啧啧啧,没想到,慕太太怀个孕都跟别的女人不一样,真是越来越勾人了。” 苏正于两手插兜,姿态慵懒的靠在木质栏杆上,轻佻的目光在那抹依旧纤瘦的背影上下流连。 身边挽着他的女人不太高兴了,撅着嘴撒娇,软声软气的抱怨,“苏少,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苏正于并未掩饰眼里的邪肆,修长的手指捏着女人的下巴,但却是看着树下的南湾,唇角的弧度懒散至极,“看见了么,多少学着点,那样我会更喜欢你。” 恶劣的语调,女人也不生气,似嗔非嗔的轻捶着他的胸膛。 南湾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眉眼清淡疏离,迈步往餐厅的方向走,连余光都没有给过那两人。 苏正于横向移动一步,挡在她面前,刻意拉长了语调,“好歹相识一场,就算缘分不够做不了夫妻,也不至于装不认识吧。” 难闻的烟草味道进入鼻腔,南湾心里一阵恶心,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只是不露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似乎是这才注意到面前苏正于,抬眼看他,不明所以的问,“我们……认识?” 就像是第一次见面。 苏正于看着这张精致漂亮的脸蛋,低低的笑,“果然还是这么有意思。” 许墨一老远就看到蛀虫骚扰自己的姐姐,冷着脸往那边走,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的声音很有气势,“好狗不挡道,让开!” 睡遍半个娱乐圈的种马,看着就觉得反胃。 似是无意的狠狠踩了苏正于一脚,然后眨巴着眼睛,做出抱歉的模样,“呀!踩着苏少爷了,脚没有断吧,真是对不起啊,我眼瞎。” 嘴里说着‘对不起’,但语气里一点歉意都没有,反正让人很想掐死她。 苏正于的女伴气的眼睛都红了,仿佛许墨一踩的是她,抬手指着许墨一,“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许墨一抱着手臂,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眯着眼问,“你哪棵葱啊?” 高跟鞋踩下的力道,当然不会轻,苏正于吃痛后退,握紧了拳头。 这里是上流社会的交际休闲的场所,他自然不能跟一个小姑娘计较,把女人粗暴的扯到一旁,在她开口怼许墨一之前就沉着嗓音警告,“闭嘴!” “我……”女人委屈的撇了撇嘴,但看到苏正于难看的脸色之后,把已经到舌尖的抱怨咽了回去。 随后过来的南泽,淡淡的扫了一眼苏正于,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不紧不慢的问旁边点头哈腰的经理,“两个月没来,这里会员的档次就降低到这种地步,什么人都能放进来?” 经理表情尴尬,虚握的拳头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这个……” 这显然是一道送命题,都是祖宗,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 苏正于面无表情,意味不明的看了南湾一眼,迈开脚步越过他们从小道穿过餐厅。 被丢下的女人狠狠的瞪着许墨一,撞上南泽淡漠的眼神后,打了个寒颤,讪讪的收回视线,提起裙摆小跑着去追苏正于。 看着烦人的种马走远,许墨一才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回过身笑眯眯的去摸南湾的肚子,“姐夫呢?” “在后面,”南湾丝毫没有被乱七八糟的人影响心情,嗓音温软清浅,转过头去问南泽,“哥,你怎么有空过来?” 南承智辞去董事长的职位,整个南氏的运转都要靠南泽掌控,等着他去处理的事情一天比一天多。 再加上沈之媚如今怀了二胎,他哪有时间来这种休闲的地方。 许墨一吐了吐舌头,“是我,我瞄上的金主在这里打高尔夫,我不是会员人家不让我进,所以才死皮赖脸硬缠着三哥让他带我过来的。” 肥头大耳的老男人,可是架不住有钱啊。 今天一定要拿下,否则,在许爸爸眼里,她跟废物的距离就只差一厘米了。 南泽微微皱着眉,似乎是有些不悦,“怎么瘦了?” 慕瑾桓忙到这种地步,不如跟手机过日子算了。 “可能是……”南湾有些摸不准南泽眉宇之间的褶皱是因什么而起,“换季胃口不好。” 自从收到那件快递之后,她晚上就不怎么能睡不着了,吃饭的时候也什么精神。 “奶奶前几天还在念叨你,”南泽淡淡的瞥了一眼从石子路那头大步走来的男人,“我送你过去住几天?” 许墨一眼睛都快眨抽筋了,奈何男神看都不看她。 慕瑾桓淡定自若的走到南湾身边,手臂自然的揽住她的身子,是一种亲密但不轻浮的强势姿态。 眸色沉静的看向南泽,“你要送她去哪儿住?” 不能多操心操心自己家里的女人么,一天到晚都在给他添堵,什么心态? 南泽把企图打圆场的许墨一拎到一边,低沉的嗓音浸出几分讥讽的味道,“慕总心挺大,我倒是想知道,是多重要的事情,能让您忙到老婆被别的男人骚扰都抽不开身。” 闻言,慕瑾桓深沉的五官渐渐凝聚起暗色。 也是奇了怪了,在青城还有人来骚扰他的女人。 “嗯,你不忙,顶多就是半夜才回家而已,所以……”慕瑾桓面不改色的回击,“所以,叶君彦都敢在你眼皮子底下对南太太献殷勤。” 完蛋…… 许墨一缩在一旁,视线在同样优秀的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摇了摇头,在心里偷偷给毫不知情的沈之媚点了根蜡烛, 南湾闭了闭眼,手探到身后不轻不重的掐了男人一下。 南泽英俊的面庞无波无澜,仿佛对方刚才说的话都不曾入他的耳,看向南湾,“我还有事,先走了。” “嗯,三哥你开车注意安全。” 等人走远之后,南湾侧过身,蹙眉看着男人,语气不善,“我嫂子得罪你了?” “没有,”慕瑾桓揽着她往餐厅里走,嗓音平和,“但是她丈夫得罪我了。” 南湾,“……” 许墨一今天有正事要办,懒得跟过去吃狗粮,在包里翻找着手机,想要打探一下金主这个点儿是在吃饭还是在泡妞。 找了半天什么都没看见,才突然想起来,哀叹了一声,“天哪,我什么脑子,竟然把手机落车上了。” 甩着提包拔腿就跑,希望能在三哥离开之前追上。 却在停车场看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瞬间垮了脸,喘着气低声吐槽,“出门又没看黄历。” 霍公子可以啊,白月光都回国求和了,竟然又有了新欢,只不过今天这姑娘看着有些眼熟啊。 仔细一看,可不就是那次在餐厅包厢里就情难自禁跟霍公子交颈热吻的洋娃娃么,叫什么来着?江、江筱? 平心而论,她得感谢这个洋娃娃,如果没有亲眼看到那副藏在心里十年的男人同别的女人亲密的场景,她说不定到现在还傻乎乎的被困在那看不到光的地方。 南泽倚在车旁,收回视线,把电话塞进许墨一手里,“他欺负你?” 许墨一低着头摆弄手机,淡淡答道,“没有啊。” 洋娃娃走到两人面前,举止优雅得体,恰到好处的散发着自己的魅力,轻声细语的说,“南先生,许小姐,好巧,你们也是来这里的谈生意的吗?” 香水美人穿了一条V领的米色长裙,微风吹过,领口下的风光若隐若现,她有意无意的往南泽旁边靠近。 看着摆手弄姿的江筱,许墨一的脸顿时就冷了下来。 这是想干什么? 看不出来这女人胃口还挺大,当着霍亦寒的面都敢对着有妇之夫卖弄风情! 南泽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车钥匙,慵懒矜贵,眼尾漾出个冷冽的弧度,“想勾引我?” 正文 207.在失去意识之前,南湾脑袋里出现了两个字:绑架。 被戳中心思,洋娃娃有些心虚,脸上却要伪装成无辜的懵懂,“我、我没有……” 南泽瞥了一眼她胸前的圆润,嗓音淡漠讥诮,“没有就别穿的跟个二战被淘汰下来的娼妓一样在我面前乱晃。” 是恶劣到极致的话语。 洋娃娃江筱瞬间青一道白一道的,手指绞在一起,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模样,饶是许墨一这个女人看了都觉得心疼。 南泽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西方化的深邃五官淡漠疏离,拉开车门之前对许墨一说,“你先去试试,搞不定再给我打电话。” 她要扛起的是一个公司,不是可以玩闹的游乐场,总得历练。 “嗯,我知道了,三哥你去忙你的事情。” 看着黑色的迈巴.赫在视线里远去,许墨一转身往会所里走,霍亦寒腿长,很快便赶上,“江筱是跟她爸一起过来的,我们半句话都没有说。” 也是见鬼了,他刚停好车,江筱就凑了过来,好死不死被她撞了个正着。 许墨一脚步不停,“跟我没关系,你离我远点,别跟着我。” 哼!谁信呢! 已经一个星期都没有见到人了,霍亦寒怎么可能离她远点,抬起手臂勾着女人的肩,嗓音旖旎宠溺,“乖,这种陈年老醋就别吃了,我不会再跟除你之外的女人有牵扯,等吃完午饭,我陪你一起去见赵董。” 许墨一脑子里有短暂的恍惚,这个男人什么时候用过这种语气跟她说话,这么多年,她在他眼里,和他那些兄弟没什么区别。 是难以抗拒的心悸。 在梧桐树旁边停住脚步,拉下男人搭在肩上的手臂,低着头不去看他。 声音有些沙哑,“霍亦寒,你能不能别再这样了,我不想肖然误会。” 这段时间,他总是制造一些美好的不像话的幻影,让她相信他是喜欢她的。 可是霍亦寒……有些东西晚一秒就已经来不及了,那些虚幻缥缈的幻影,终究也只是黄粱一梦而已。 父母把她被保护的太好,在进公司之前,她不知道现实和生活会有这么艰难,决策人稍加不慎就会造成难以估计的损失。 她是许家唯一的女儿,有推脱不了的责任,从剪掉长发的那一刻就决定了,要放下这个占据了她整个少女时代的男人。 包括那荒唐的一晚,全部都忘掉。 肖然很好,她会努力每天多喜欢他一点,时光这么长,喜欢总会变成爱。 “许墨一!”霍亦寒看着她,桃花眼里的宠溺和温和一点点褪去,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我记得我说我,别让再我从你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你是不是故意的?” 看似平波无澜的俊朗五官,隐着寒气逼人的戾气。 “随你怎么想,”许墨一淡淡的说,不想和他待在一起,迈开脚步往高尔夫球场的方向走去。 霍亦寒的视线紧紧锁着女人的背影,西装裤口袋里的手紧握成拳,眸色一片晦暗。 想要摆脱他,那怎么可能呢? ———— 餐厅装修是田园式的风格,藤蔓和花卉有种西方电影里上世纪某位爵士的庄园的既视感。 点完菜,慕瑾桓倒了杯茶放在女人面前,开口问,“哪个没长眼的男人骚扰你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很少会带她出席那些无聊透顶的晚宴,一会儿不看着,就有苍蝇嗡嗡乱飞。 只要一想到苏正于那露骨的眼神,南湾就觉得反胃,单手托着下巴淡淡答道,“别提了,我想好好吃顿饭。” 苏氏已经被他整的很凄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运转,人不能造孽太多。 慕瑾桓微微皱起眉头,不紧不慢的说了句,“我是不是应该在你额头贴上‘有夫之妇’四个大字?” 听到男人的话,南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好茶有些烫她没有喝,否则他的脸色应该会更难看一些。 低头看了看自己高高拢起的孕肚,“这不是贴着的嘛。” 女人难得的温顺乖巧,让慕瑾桓眉宇之间的褶皱稍微缓和了一些。 服务生把菜上齐后,他每样都夹了,直到她的碗堆成小山,“吃光。” 是靠窗的位置,南湾刚拿起筷子,余光就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窗外走过,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对面的男人,问道,“是你给霍亦寒通风报信的?” 这兄弟当的很称职嘛,连感情的事都会插手。 慕瑾桓有些无奈,“半个小时前才在餐厅门口见到你妹妹,市区到这里要两个小时的路程,如果是我通知亦寒的,他能这么快就过来?” 怀了孕之后,慕太太的智商降低的不是一点点。 “也是,”南湾想了想,男人说的话没毛病,一手托腮,扒拉着碗里的菜,“墨一喜欢他的时候,他半点都没放在心上,现在死拽着不放算是怎么回事儿?” 有些人啊,总是要等到错过之后才搞明白自己的心。 慕瑾桓优雅的用餐,抬眸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悠悠然的说,“你时间操心这些,不如多花点心思在我身上。” 南湾放下筷子,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请举例。” 男人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陈述,“比如,我最常穿的衬衣是哪个品牌的,家里酒窖存着哪个酒庄的红酒最多,喜欢哪本书,讨厌什么味道……诸如此类。” 慕太太转着眼睛,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答案。 在慕瑾桓以为她一个都回答不出来的时候,她抬起眼眸,对上他视线。 “J.Press家的衬衣你一个星期会穿四次,瓦朗德鲁酒庄的红酒算是比较多的,普希金的那本诗集有些旧了,应该是你翻的次数最多的一本,至于味道……你是不是不太喜欢玫瑰的香味?” 南湾温婉宁静的五官腻着轻柔的笑意,眼尾的那颗浅浅的美人痣被赋予了生机,眉眼生动的模样,显得活色生香。 向来思维明锐的慕先生,此刻竟然有了短暂的失神。 “嗯,不喜欢,”幽深的黑眸蓄起点点宠溺,棱角分明的五官因为唇角的弧度多了几分柔和,嗓音低沉温润,“还算是没白疼。” 他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她真的都知道。 ———— 吃过午饭,慕瑾桓关掉了手机,陪着南湾散步。 许墨一不知道是脑抽了还是怎么的,放着阴凉处的藤椅不坐,非得站在太阳底下,一两点的时间,正是秋老虎张牙舞爪的时候,小脸被晒得红彤彤的。 南湾走了过去,问道,“看什么呢?” 许墨一耷拉着脑袋,烦躁的挠了挠头发,唉声叹气的说,“金主啊。” 真是冤家路窄,赵董身边的女人竟然是洋娃娃江筱。 半截身体都埋进黄土的老男人,她爸也舍得把这么娇滴滴的女儿送过去??? 果然有钱才是王道啊! 服务生送来遮阳伞,慕瑾桓接过,撑在南湾头顶,“碧海蓝天的项目?” 许墨一忽然觉得很挫败,蔫的像是颗霜打的茄子,“嗯,人家江氏下这么大的本,我应该是没什么戏了。” 难怪她怎么约都约不到。 慕瑾桓面色沉静,“江氏的能力只有许氏的三分之二,做生意的人利益才是首位,你先去试试,不行了我给你想办法。” 南湾把手里的矿泉水拧开,递到妹妹面前,安抚的笑着,“喝口水吧小可怜,如果搞不定,慕桓会帮你的。” “可我也不能总靠姐夫和三哥啊,”许墨一的嗓子都要冒烟了,接过水瓶连着喝了好几口才缓解了喉咙的干涩,哭丧着小脸,“我好像从废废升级成废废Plus了,好没用。” 一个月的努力,全部是白费功夫。 …… 四五个保镖分散站在草地,身穿黑色西装,即使是在休闲场所,也依然敬职敬业的保护雇主。 双手背在身后,目不斜视。 赵董看似是在教江筱打高尔夫,但醉翁之意不在酒,粗粝的大掌悄无声息的顺着腰肢往上滑。 江筱浑身都是僵硬的,忍住心里的厌恶,细白的牙齿死死的咬着唇瓣,现在只有疼痛感才能逼着她浅笑嫣然。 低声说,“赵董,这里是公共场所,你别这样……” 高尔夫球场没有任何遮挡,视野宽阔,别人只要简单的扫一眼就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她脸庞娇羞杏眸潮湿的模样,落在男人眼里就是欲拒还迎,赵董更加的心痒难耐,也顾不得有没有人往这边看,大掌毫不避讳的在女人臀部上掐了一把。 堆着肥肉的脸猥琐的笑着,“听说江小姐是学艺术的,刚好我对这方面很感兴趣,晚上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进行更加‘深入’的交流好不好?” 江筱握着球杆的手越攥越紧,骨节都泛着白色,好一会儿才艰难的扯出一抹僵硬的笑,“这……” “赵董好兴致。” 她只说出一个字,突然有一道慵懒的嗓音插了进来。 她看到的是怎样一副光景啊。 英俊如斯的男人唇角勾着漫不经心的弧度,笔直的西装裤包裹着两条长腿,慢慢往这个方向而来。 砥神一般。 有晚辈过来,赵董自然不好对江筱上下其手,用眼神示意保镖让路,“是亦寒啊,霍老最近可好?” 霍亦寒冰彬彬有礼的颔首,谈吐之间带着世家公子与生俱来的矜贵和优雅,“托您的福,爷爷的身体很硬朗。” 赵董虽然有些恼怒这小子打扰了他的好事,但表面功夫还是还是得做,“亦寒你有事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办到的,都不在话下。” 他不是头脑简单却有狗屎运的暴发户,商场上的手段狠厉阴辣,赵氏占据了青城房地产行业的半壁江山。 “我确实有件小事,”霍亦寒的唇角带起一抹高贵的弧度,视线淡淡的略过江筱,环视着草地,碰到不远处站着的那抹身影并没有过多停留,“碧海蓝天的项目……” ———— 南湾不想在酒店里住了,软声细语的磨了慕瑾桓半个时辰,后者才勉强同意回北岸别墅。 车刚开上高架,慕瑾桓接到了助理的电话。 男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几个字,嗓音一如既往的沉静,只是侧脸的棱角显得有些冷寂。 等他结束通话后,南湾才开口问,“有什么事吗?” 昨天从郊区回来之后,他也没有再处理公事,所有的时间都是陪在她身边的,手机也一直都是关机状态,直到今天早上才开机。 即使是周末,他也有忙不完的事情。 慕瑾桓开着车,深邃的五官看不出有情绪上的波澜,“巴黎那边的分公司出了点麻烦,我可能要过去看看。” 送恐怖箱子的人还没有找到,这个时候他不应该留她一人,可是南怀煜这颗定时炸弹,一天不确定,隐患就会越大。 巴黎…… 好远。 和好之后,两人最长的时间分离就只有他去安城的那几天,慕先生忽然要出国,南湾心里竟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今天就去?” 察觉到女人的情绪变化,慕瑾桓腾出一只手探过去,寻到她软弱无骨的葇荑握了握,嗓音温和并漫着一层宠溺,“再说,先回家。” 温热感传到皮肤,南湾低着头,闷声应着,“……哦。” 不科学,她怎么开始粘人了? 慕瑾桓事先打过电话,两人到家的时候,周姨已经做好了午餐。 餐后忙碌的慕总在书房回复邮件,南湾窝在沙发里给他削苹果,一不留神竟被水果刀割破了手指,“嘶!” 她怔怔的看着皮肤上不断往外渗的鲜红血液,心里渐渐显出恍惚不安的感觉。 听到女人轻微的呼声,慕瑾桓抬头看她,下一瞬便站起身。 找到急救药箱后,半跪在地毯上,取出消毒棉签给她处理伤口,黑眸里的心疼仿佛要溢出来,皱着眉训斥,“怎么这么不小心,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的动作很轻,南湾却依然觉得有些委屈,“慕先生,我可是在给你削苹果,这么说我良心都不觉得痛么?” 什么叫故意的…… 不就是出差三五天么,她又不是活不下去了,至于用这种伎俩? 慕瑾桓抬眸,不紧不慢的说,“你有前科,我这么想才是正常的。” 就在两个月前,慕先生要去苏黎世谈合作,慕太太嘴里说着‘放心去吧我可以一个人在家’,但当天晚上就捂着肚子说不舒服。 慕先生取消了行程,开车带她去医院,结果检查之后医生说,“慕太太只是晚餐吃得有点多,撑着了。” 知道男人指的是什么,南湾有些不自然的看着天花板,低声说,“我第一次怀孕,哪里知道那些……” 这件事能不能不要再提了! 天地良心,她当真不是故意的。 慕瑾桓把药箱放回柜子,然后走回到沙发旁,拿起那颗只削了一半的苹果,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动作,几秒钟后,红色的果皮落进垃圾桶。 南湾被男人喂着吃了几块水果,就说不要了。 有严重洁癖的慕瑾桓丝毫不介意,把她剩下的苹果吃下,回到书桌处理公事前还不忘嘱咐,“别沾水,要洗手叫我。” 南湾温顺的应着,“嗯。” 房间里只有男人敲打电脑键盘发出的声音,大金毛趴在地毯上昏昏欲睡,南湾百无聊赖,想找本书看。 却在起身的时候撞到了膝盖,一片乌青。 慕瑾桓无奈又心疼,说不得教训不得,索性把女人抱回卧室,乖乖的待在床上才能让他省点心。 她做什么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慕瑾桓当然放不下心来,最后让汤秘书改签机票,重新定了明天下午六点的。 ———— 慕瑾桓走后,南湾接到了疗养院看护的电话,“慕太太,您的母亲吞了大量的安眠药,现在的情况很危险!” 闻言,南湾手里的茶杯骤然落地,身子踉跄不稳,好在周姨就在旁边,连忙扶着她站稳。 耳膜嗡嗡作响,精致的五官变得煞白,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说什么?” 对方很是焦急,似乎没工夫给她再解释一次,“我们已经通知南泽先生了,如果您还想来见母亲最后一面,就赶紧过来!” “我知道了,”南湾只觉得呼吸不畅,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用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周姨没有听到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只是看着南湾惨白的脸色就知道应该是不太妙,担忧的问,“太太,发生什么事了么?” “打电话让司机过来,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南湾说完便抽出被周姨扶着的手臂,上楼换衣服。 周姨连忙应道,“哦哦,好的。” …… 刘安送慕瑾桓去机场,其他的司机都在公司,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也要半个时辰,南湾没那么多耐心等。 周姨有些不放心,跟了上去,“太太,我陪您一起去吧。” 太太这副精神恍惚的模样,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怎么得了! 南湾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没有拒绝,“嗯。” 周姨扶着南湾走出别墅区,拦了辆计程车,上车后,报出疗养院的地址。 司机眼底闪过的精光谁都没有发现。 车开了十分钟后,南湾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浑身无力,“停……车。” 在失去意识之前,脑袋里出现了两个字:绑架。 正文 208.南湾的声线低的近乎呢喃,“慕桓……我……我肚子疼……” 繁华城市里偏远的贫民区。 天色渐暗,周围的一切都只剩下模糊的轮廓,狂风乱作,似乎下一秒就会有一场倾盆大雨砸下来。 四十多岁的男人下班回家的路上,远远看到一幕诡异的画面,停下脚步,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工友,“喂,你看那边两个人抬着的,是不是一个孕妇?” 疲倦的工友只想着回家洗个热水澡睡觉,看都懒得看一眼,“你累到眼花了吧,这里住的都是穷鬼大老爷们,哪儿来的什么孕妇?” 没有路灯,是能靠天空仅剩的落日余晖照明。 男人抬手揉了揉眼睛,这下才看清楚了些,顿时大惊失色,“真的是孕妇,好像还被弄晕过去了,那两个人不会是想挖腹偷子吧!” 如今社会这么乱,胆子大要钱不要命的人多了去了。 工友往那个方向看,也微微变了脸,立刻拉住准备要过去阻止的男人,压低声音提醒,“别多管闲事,万一惹祸上身,你老家的妻儿怎么办?” 眼看那孕妇已经被抬进了屋子,男人握紧拳头,低吼道,“那总不能看着坏人害她性命!” 工友拽着他往胡同里走,这个年纪血性早已被现实磨灭,虽然很不想沾惹是非,但是逃不过良心里潜在的善意。 走到暗处,拿出手机报警,“喂,是110吗?双门洞胡同86号,有毒.品交易。” 他又低声说了几句,旁边的男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工友挂断电话后,面色冷淡的扯着男人的胳膊往里走,解释道,“说严重点,那些吃软饭的警察才会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 简陋的出租屋里,除了床,仅有一个破烂的沙发可以坐着。 没有窗户,白天里阳光进不来,一到夜晚空气里便弥散着浓烈的发霉潮湿味道。 赵樱冷笑了一声,转身从水桶里舀了一瓢凉水,‘哗’的一声浇在手脚被麻绳捆绑处于昏迷状态的南湾脸上。 水渍流到水泥地面,一片狼藉。 冷。 好冷。 南湾试了好几次,才艰难地撑开重重的眼皮,鼻腔里一股腐烂的臭味,周围是陌生的环境。 冰凉的水渍顺着额前的碎发滴落在眼睑,睫毛上也沾满了水珠,视线恍惚不清。 昏暗的光线下,隐隐约约看到一张笑盈盈的脸越来越近,跟她问好,“慕太太,好久不见。” 她终于看清了那张脸的主人。 赵樱,曾经被慕夫人借保姆之名送到儿子床上的女人。 南湾怔怔的看着面前半俯着身子的赵樱,吸入的迷药还有残留,大脑一片混沌,目光有些恍惚。 手脚被捆绑着,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呼吸都很费力,目光越过赵樱,看到被丢在角落里依然昏迷着的周姨。 细白的牙齿咬着唇瓣,疼痛让涣散的意识回笼,低哑着嗓音开口,“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赵樱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半掩着嘴笑出声,低低的在南湾耳边说,“慕太太真是贵人多忘事,这才一年的时间,就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了吗?” 她所受过的痛苦的折磨,今天就要全部还回去。 刺骨的冷意让南湾的脸色渐渐发白,精致的眉眼没有一点温度,淡淡的看着面前的赵樱,“恐怖箱子,暧昧照片,都是你做的。” 是肯定句。 “是啊,小小的开胃菜而已,高贵的慕太太应该不怎么满意,”赵樱的目光慢慢往下,最后停在南湾的肚子上,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您现在怀的,好像是团活生生的肉……” 一年前这个女人明明没有怀孕,却设计陷害她! 如果没有那件事,她也不会失去慕夫人的庇护,更不会落得今天这样的地步。 南湾麻木的手紧紧的攥着,强撑着理智,“我母亲没有出意外,疗养院的电话也不是护士打的,这些都是环环相扣设计好的,所以,是谁在暗中帮你?” 慕瑾桓刚离开家不到半个时辰,她就接到了电话,如果妈妈真的有生命危险抢救困难,三哥一定会通知她。 人在高度紧张的状态,根本不会去深究那些藏着马脚的细枝末节。 赵樱当然不会傻到把这些告诉南湾,俯身,骨瘦如柴的手捏着南湾的下巴,,满是痛恨的眼神让她本就变了形的脸显得狰狞无比。 “你不是很会勾引男人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难不住慕瑾桓,只要你撒撒娇,说不定他明天就查出来了,”赵樱缓缓的说着,好像忽然想到什么,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哦,你男人现在被琐事缠身,救不了你呢。” 下巴被赵樱长长的指甲掐出青紫的痕迹,南湾没有挣扎的力气,潜在恐惧似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蔓延至全身。 除了私人秘书和司机,慕瑾桓的行程都是保密状态,外人不会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巴黎分公司资金链断裂、慕瑾桓出差、疗养院的电话、出租车…… 她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人,这么大的网,都能把每一个环节都算计的这么精确。 身体越来越冷,整个身体都是僵硬麻木的。 嗓音清淡无力,“你就算是弄死了我,自己也逃不过法律的制裁,你还年轻,如果余生都要四四方方看不到光的地方度过,你觉得划算么?” 从昨晚就开始的不安,有了应验。 “慕太太果然很不一般,处在这样的境地还能故作清高的说教,”赵樱冷笑着说。 浓厚的底妆掩盖了蜡黄了脸色,愤恨的目光让她看起格外的扭曲,“你知道么?慕夫人把我交给了讨债的人,我被那些恶魔囚禁在夜总会里,没日没夜的给他们赚钱,最后毫无意外的染上了那么肮脏的病。南湾,是你,是你毁了我的一生!” 她才二十四岁啊…… 仇恨让她的精神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用力的扇了南湾一巴掌,看着南湾嘴角渗出鲜红血液狼狈不堪的模样,解气般的笑出了声。 而后退了两步,回头示意站在暗处的男人过来,“孕妇还没玩儿过吧,这可是青城数一数二的美人,今天便宜你了,怎么开心怎么玩儿。” 这可是艾滋病晚期患者,好好享受生不如死的感觉吧,慕太太。 身材高大却很消瘦的男人咧着嘴坏笑的靠近,邪肆的目光流连在南湾身上,“放心,保准让你满意。”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大着肚子更有情趣。 被水浸湿的碎发凌乱的沾在脸颊上,南湾的视线很模糊,一股让人恶心的臭味进入鼻腔。 强烈的恐惧开始蔓延,本能的往后瑟缩着,“你、你别过来。” 男人开始解外套的扣子,猥琐的笑,露出一嘴黄牙,“小美人,别怕,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昏迷中的周姨渐渐醒过来,反映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发生着什么,看到已经走到南湾面前的男人,瞳孔皱缩。 挣扎着站起来,大声说,“赵樱!你想对太太做什么!” 虽然贫民区处于这座城市最偏僻的角落,但下班晚归的人也不少,万一被发现了…… 赵樱大步走过去,狠狠的把周姨踹倒在地,“闭嘴!”揪着周姨的头发警告,“还想活命就给我安静点,想死我现在就成全你!” 老实的周姨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仅在是在八点档电视剧里看到过。 头皮被扯的发麻,身体往前倾,一口咬住赵樱的手背,“慕先生是不会放过你的!” 赵樱吃痛,毫不犹豫的甩了周姨一巴掌,面色狰狞的转过身问,“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滚蛋,我找别人来!” “怎么不行,我早就硬了!”男人随手把上衣扔到地上,坏笑着压住不断往后缩的南湾,“来,让哥哥舒服舒服。” 沉重的身体压了下来,南湾强撑着的理智全部崩塌,几乎是尖叫出来的,“你别碰我!” 慕桓,你不是说,不管相隔多远,只要我在心里默念你的名字,你就能听到,然后出现在我面前。 可是,为什么……我已经叫了你好多好多次了,你还是没有来…… “不碰你怎么让你爽?”男人邪恶的低笑,南湾身体里的迷药还未散去,身体虚弱无力,男人轻而易举就控制住她的身体。 似乎是觉得施展不开,男人解开了绑在南湾手脚上的绳子,同时,也抽出了腰间的皮带。 浓重的绝望压的南湾的意识开始涣散... 耳膜嗡嗡作响,周姨喘着气抬起头,她看到了什么! 怀着八个月身孕的太太,竟然被近乎全裸的男人抛上床,压在身下侵犯! “救命啊,有没有人能来救救太太”周姨哭着大喊,使出全身的力气从墙角站起来,她只被绑着双手,腿是可以活动的。 在赵樱去拿棍子的时候,扑过去狠狠的撞开男人,却没想冲劲太大,脑袋磕到坚硬的墙壁。 鲜红的血液顺着周姨的额头流下,触目惊心,她却不管不顾,大声吼着,“你们丧尽天良,没人性!迟早都会遭报应的!” “我看你这老女人是活腻了,”赵樱扯了条毛巾,大步走过去,把毛巾塞进周姨的嘴巴,扯着她的头发往一旁拖,厉声对男人说,“你继续。” 跌坐在地上的男人站起身,踹了周姨一脚,随后才拍了拍手,回到床边。 手刚握住南湾的脚踝,就听到隐隐约约的急促的警笛声,顿时变了脸,“操!这是不是警车的声音?” 赵樱也听到了,但贫民区打架闹事的人每天都有,警察隔三差五都会来一趟,所以心里觉得根本不是冲着他们。 冷着脸催促,“不是,你听错了,到底上不上!” 男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从床上下来,问道,“你绑的是什么人?” 周姨从赵樱脚下逃开,挣扎之间吐出了嘴里的毛巾。 知道不能激怒男人,气息微弱的说,“我家太太是南氏总裁南泽的亲妹妹,慕氏的女主人,只要你别伤害她,慕先生就不会把你怎么样。” 怎么可能? 慕先生一定会不会放过他! 赵樱一棍子打在周姨脑袋上,看到周姨彻底昏迷过去,才扔掉棍子,拉着男人的胳膊把他往床上推,“你别听她胡说八道。” 男人是个潜逃的嫌疑犯,听着警笛声越来越近,面露恐慌,甩开赵樱的手,捡起地上的衣服急忙往身上套,“滚!劳资不陪你玩儿命!” 本以为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没想到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慕瑾桓和南泽的名字,青城没有人不知道。 眼看着那弱鸡从后门逃走,赵樱气急败坏的骂道,“没用的废物!” 早知道就该多找几个男人,现在她只能舍尔求其次。 没关系,反正……弄掉南湾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一样的。 然而,她还未迈出一步,木质的门板就被人从外面大力的拍打着,“有人吗?把门打开。” 赵樱浑身僵硬,骤然变了脸。 ———— 机场VIP休息室里。 陆离抬眸,正好看到走进来的慕瑾桓,便放下手里的杂志,彬彬有礼的颔首问好,“慕总这是准备出差吗?” 湾湾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他怎么还往国外跑…… 慕瑾桓面庞沉静,优雅地解开西装的纽扣,在陆离对面的空位坐了下来,“嗯,出差。” 汤秘书的视线在两个男人之间迅速的绕了一圈,心里暗自吐槽:慕太太的‘前夫’和现任老公竟然是同一趟航班,这是什么操作…… 高级秘书很有眼力见,借着去给慕总您买杯咖啡的理由,回避。 不论是一年前,还是现在,慕瑾桓在陆离面前,始终都是波澜无阔的作风,西装裤包裹着长腿交叠而坐,名贵的手表从衬衣袖口露出一半,反射着灯光。 矜贵优雅。 “陆先生这是打算开始环游世界了?” 成熟稳重的商场经营,是和二十八岁的陆离完全不同的气场。 陆离点了点头,墨镜遮挡下的眼眸温和闲适,“我现在是无业游民,不像慕总这么忙,有大把的时间享受生活。” 他的声音散漫自由,但如果细究的话,就会捕捉到里面藏着的讽刺。 慕瑾桓是何等明锐的人,自然察觉到了,深邃的五官没有任何波动,不紧不慢的说,“今天的天气这么差,不太适合出行,陆先生没有选好日子。” 早上还是只有几朵乌云而已,现在外面的天空已经是阴沉沉的一片,暴雨酝酿了一整天都还没有降落。 候机室的乘客们心情都很焦虑,唯恐因为天气原因,这趟航班停飞。 陆离拿起桌面上的咖啡喝了两口,耸肩无所谓的笑了笑,“没关系,这不是还有慕总作伴么。” 闻言,慕瑾桓唇角带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意味不明。 汤秘书买好咖啡后,特意多绕了两圈才回到休息室,发现是她想太多,看到的和她脑补出来的画面完全不同。 气氛并没有僵硬,两个男人款款而谈,话题涉及的领域很广泛。 约莫十分钟后,慕瑾桓口袋里私人手机的震动声响起,是疗养院打来的,他走到洗手间接起,“什么事?” “慕先生,慕太太的母亲出了点状况,”电话那头的男人恭敬的说。 闻言,慕瑾桓沉静的黑眸添了一抹暗色,薄唇微抿,俊脸绷得极为阴晦,嗓音低沉有力,“说清楚。” “哦哦,是这样的,两个小时前病人受了刺激,自己偷偷跑出病房,在楼梯口摔倒滚了下去,”男人战战兢兢的说完之后,连忙补充道,“不过您别担心,南先生已经赶过来了,现在没有大碍。” 为什么他这么倒霉!背景这么牛逼的病人为什么要在他值班的时候出状况! 慕瑾桓幽邃的眸仁渐渐凝聚暗涌,潭底光线讳莫如深,“我太太知道么?” 南泽过去了,该追究的责任就不会含糊。 男人小心翼翼的回答,“我们没有通知,应该不知道。” 挂断电话之后,慕瑾桓没有走出洗手间,而是拨通了南湾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您……”机械的女音第三次响在耳畔的时候,慕瑾桓心底开始涌出莫名的不安。 在他身上,这种情绪从未出现过。 转而拨通保镖的电话,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去敲门,让太太接电话。” 简洁明了,没有耐心说一个多余的字。 别墅外车里的保镖有些懵,“慕总,我们到的时候,家里就没有人。” 怎么会不在…… 慕瑾桓出门的时候,嘱咐过慕太太无论去哪里都得告诉他一声。 周身都散发着戾气,“半个小时,我要知道太太在什么地方。” 看到老板沉着脸大步朝出口的方向走,汤秘书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慕瑾桓一遍一遍的拨打南湾的电话,直到机械的女音被接通提示音取代,他提着的心这才堪堪落地,“湾湾,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的南湾呼吸急促,声线低的近乎呢喃,“慕桓……我……我肚子疼……” 正文 209.孩子没有危险,只是慕太太…… 肚、子、疼。 慕瑾桓快速交错的长腿骤然暂停,跟在身后的汤秘书如果不是因为反应速度快,一定会撞上老板的后背。 她站稳后连忙后退了两步,有些懵逼,这马上就要登机了啊,怎么接了通电话就让她搞不明白了。 难道是太太出了状况? 嗯,应该是,否则泰山崩顶都能面不改色的慕总,怎么可能突然就变了脸。 似乎周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包括嘈杂的广播、行人高高低低的交谈、巡视的安保…… 慕瑾桓只听的到通过无线电波传到耳畔的虚弱的呼吸声,黑眸里的暗色愈演愈烈,几乎要渗出水来。 握着电话的手指关节都泛着白色,“乖,别怕,告诉我你在什么地方。” 他的嗓音带着略微的颤抖,这是绝无仅有的。 …… 赵樱从后门逃走,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太久没有得到回应,外面的人准备要把门撞开。 周姨晕倒在地上,额头流下的血渍来不及凝固,便有新鲜的血液涌出。 南湾身上的冷汗和水渍混在一起,发丝粘在光洁的脖颈上,狼狈的如同刚被人从大海里捞出来。 毛衣被扯开,大片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还有男人留下来的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 下身温热的黏腻感告诉南湾,肚子里渐渐加重的疼痛是因为什么。 脸色苍白虚弱,呼吸越来越困难,几丝氧气艰难的挤进喉咙给她蓄着命,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声响了一遍又一遍。 眼睛闭上,又努力睁开。 好一会儿,她捂着肚子的手才慢慢探到被扔在一旁的外套,拿出手机,视线模糊不清,她却依然看到了屏幕上闪烁的来电显示。 慕桓,你听到了,对不对? 按下接通键后,她只凭着本能喃喃说话,肚子疼,很疼,她很害怕。 孩子…… 意思涣散模糊,再加上门外的人撞击门板发出‘砰砰’的声音,她听不太清楚电话那端的人在说什么。 好像,是在问她,她在什么地方…… 温热的液体接连不断的从眼角滚出,声音低喃哽咽,“我、我不知道……周姨流了好多血……孩子……” 短短几个字,就已经耗尽了她仅剩的力气。 电话从手里滑落的瞬间,门被外面的人撞开,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了穿着警服的男人们涌进狭小的屋子。 紧接着,嘈杂的声音便回荡在耳边。 “我的天,举报者不是说这里有人吸毒吗?” “这里竟然还有后门,你看地上还有男人的鞋,嫌疑犯应该是从后门逃走了!” “别废话了!人命要紧,你们俩赶紧开车去追逃犯,我联系查联系最近的医院。” “老妇人还活着,你先把孕妇抱到车上,打电话让医生做好准备。” “……” ———— 宽敞明亮的机场大厅,慕瑾桓一身手工剪裁的高档西装,高大挺拔的身体立在大厅中央。 棱角分明的五官冷峻逼人,脸上的表情森冷的仿佛能吞噬周围的一切,眼睛里的黑色如翻江倒海般汹涌,比外面天空里的乌云密布更加可怕。 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像是要将手机捏碎。 汤秘书被他周身散发出来那股浓重的戾气逼的往后退了半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开口问,“慕、慕总,要取消航班吗?” 完蛋…… 到底出了什么事?她跟在慕总身边的时间不短,却从未见过他这副浑身杀气的模样。 电话那端嘈杂惊慌的声音已经消失,只剩空洞的寂静,慕瑾桓黑眸深处凝满了冰凌。 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汤秘书的话,掐断还处于通话状态的手机,嗓音里浸着的寒意似乎能冰冻一切,“车钥匙。” 汤秘书连忙从包里找到钥匙,双手递了过去。 慕瑾桓没有耐心等她走到面前,直接伸手夺过车钥匙,长腿交错,大步往出口走。 钥匙滑皮肤带来的刺痛感,让汤秘书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踩着高跟鞋跑出机场大厅的时候,已经看不到车尾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忐忑不安的来回踱步。 …… 天空像是被泼了墨,黑压压的一片。 抢救室门口的红灯已经亮了半个时辰。 三五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拦住浸着暗色而来的男人,为难的说,“慕先生,您不能进产房。” 慕瑾桓周身散发的戾气逼得医生们不断的往后退,后者并不敢直接伸手推搡,只是挡在他面前而已。 “好,我可以不进去,”慕瑾桓停下脚步,黝黑的瞳孔隐隐泛着骇人的寒气,“如果我太太和孩子有意外,你们都别活着了。” 他为什么要留她一个人在家…… 男人的嗓音平波无澜,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他有这个资本,也不屑于掩饰。 那眼神太过阴暗,站在最前面的医生根本不敢和慕瑾桓对视,垂在身侧手因为紧张而无意识的收紧。 强自镇定,“慕先生,慕太太被送到医院来的时候情况就很糟糕,您进去了会影响医生的手术,我们、我们一定会尽全力的。” 慕瑾桓眉目间带着阴沉,看着抢救室的方向,眸底渗出浓郁的暗色。 薄唇轻启,嗓音低沉淡漠,“不管用什么办法,大人和孩子,我都要。” 情况那么糟糕,能不能保住一个都是问题…… 医生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不敢违背医德空口说白话,只能重复之前那保守的四个字,“我们、尽力。” …… 一阵拳风袭来,但对方动作又快又狠,慕瑾桓没有设防,结结实实的的挨了南泽一拳。 南泽像是一只盛怒当中的豹子,揪着慕瑾桓的领口,第二次挥起拳头朝着后者的脸揍了上去,“你他妈是干什么吃的!如果湾湾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了意外,我废了你!” 这是什么鬼地方。 向来沉静稳重的南泽,此时双目猩红,似乎下一秒就会毁灭整层楼。 慕瑾桓被掀倒在走廊里的地板上,口腔的漫出血腥味道,他面无表情,只是抬手用指腹揩去嘴角的血渍,站起身,丝毫没有要还手的意思。 抢救室外禁止喧哗,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去阻止。 “别打了!”沈之媚插进两人中间,抱住怒气极盛准备再添一脚的南泽,“三哥,你冷静点。” 她怀着孕,南泽自然不会再做什么。 控制着脾气,淡漠的视线从慕瑾桓身上扫过,看着她的时候,眸里的怒气已经隐去。 精瘦的手臂托着女人的后腰,放缓了嗓音,“嘉树一个人在家,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去,有什么事我打电话告诉你。” 沈之媚下意识的去握男人青筋凸起的手,摇了摇头,低声说,“我陪着你。” 在赶来的路上,车速快的惊人,她几乎以为,如果不是因为她还坐在车里,整辆车都会飞出去。 没有人比沈之媚更清楚,南湾在这个男人心里的位置有多重要。 那些看不到光的孤寂里,这对兄妹是彼此的软肋,同时也是铠甲。 这一次,南泽没有妥协,“乖,听话,这里有些冷,一会儿可能会下雨,嘉树怕打雷,你回家陪他。” 嗓音是强势的温和,不容拒绝。 他和慕瑾桓有话要说,沈之媚不再坚持,“那……那等湾湾出来,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嗯,”南泽抬手把她额前的碎发整理好,然后低头在她脸颊轻吻了一下,对司机吩咐道,“送太太回家,车开稳一点。” 司机恭敬的应着,“好的,南总您放心,我一定把太太平安送到家。” 沈之媚走到电梯前的时候,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抢救室的方向,水墨勾勒般的眉眼之间隐着担心。 湾湾,嘉树一直在问,姑姑肚子里的宝宝叫什么名字,是弟弟还是妹妹,会不会总是哭…… 所以,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 窗外的雷声打破了走廊里的寂静。 两个小时了,抢救室的门依旧是关着的状态。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慕瑾桓的神经,他站在走廊的尽头,微微低着眸,潭底的情绪和焦灼藏的很隐蔽。 就像是一棵百年寒松,清凌凌的立在寒天雪地里,冰冷、疏离、冷漠。 南泽从院长办公室回到抢救室外,西方化的深邃五官没有一丝表情,走到窗边,从西装裤口袋里拿出烟盒和打火机。 先抽出一根点燃,吸了两口之后,才给慕瑾桓递了一根,看着窗外的无边黑夜。 嗓音淡淡,“南怀煜的事情我来办,你别插手了。” 从南湾回到北岸别墅开始,慕瑾桓就很少抽烟了,除了偶尔遇到棘手的事情会抽两根,但也不会在家里,更不会在她面前。 对男人而言,尼古丁有种奇妙的能力,可以在千头万绪中冷静下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后,接过,点燃。 青白色的烟雾从削薄的唇间溢出,一圈一圈,漫过棱角分明的五官,漫过黑色的短发,最后消失在空气里。 低沉的嗓音被烟草浸染的略微沙哑,“南家的事就是我的事,巴黎虽然有点远,但伸伸手,还是勉强能够着的。” 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他的双脚有些麻木,紧绷的神经没有一刻松懈过。 酝酿了一整天的大雨终于划破天际,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像是无数条鞭子,狠狠的甩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如果她的母亲没有出意外,如果疗养院没有给他递消息,如果他没有打电话回家…… 那,在她躺在冰凉的抢救室里的时候,他应该是在飞往巴黎的机舱里,毫不知情。 湾湾,我听到了,我听到你在叫我。 你很疼很疼,我也是。 湾湾,我要你,所以,你也一定不能丢下我…… 南泽沉静的黑眸蓄着烦躁,捻灭手里的烟蒂后,点了第二根,“你还是把精力用在解决那些所谓的责任和麻烦上,我希望这种情况不会再有下一次。” 比起陆离,这个已经认识了三十年的朋友更适合他的妹妹,会放心把湾湾交给慕瑾桓,就是相信慕瑾桓有能力保护好湾湾。 而不是……把他南泽护在臂弯里的公主推进另一个深渊。 下一次? 怎么会有下一次…… 燃着的香烟还剩一半,慕瑾桓担心慕太太醒来的时候,闻到他身上的烟味会不喜欢,所以不再继续抽,只是夹在手指间。 手臂垂在身侧,青白色的烟雾蔓延而上,整个人讳莫如深,半磕着的黑眸阴沉沉的。 他当然不会弄死那个人,而是要让这个不知死活敢动慕太太的人……生不如死。 “疗养院的事情,你查清楚了么?” 虽然南承智早就撤了疗养院1105病房外的那些黑衣保镖,但亲生母亲姜小曼如今被困在四四方方的监狱里,南怀煜是有血性的男人,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所以,南泽在医院附近留了自己的人。 南泽西方化的五官冷冽逼人,嗓音淡漠,“趁保镖换班的间隙,混进了病房,显然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监控被破坏,画面模糊,连是男是女都辨认不出,只能看到穿了件白大褂。” 疗养院里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太多,尤其是在交班换班的饭点,只凭着一个模糊影像,很难在几个小时之内找到那个人。 谁也没有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漫长的等待。 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刘安回到审讯室,看了一眼带着手铐的两男一女,拨通了慕瑾桓的电话。 “慕总,出租车的司机和绑架太太的人找到了,都在警局,您看……” 慕瑾桓慢慢捻着已经熄灭的烟蒂,棱角分明的五官淡漠冷厉,整个人隐在走廊角落的暗色里,如同黑夜里能一剑封喉的杀手。 危险,可怕。 沉沉的嗓音暗流涌动,“把人带出来。” 刘安有些诧异,“带、带出来?” 害得慕太太在急救室里躺了五个小时还没有出来的人,就这么从警局里带出来??? 约莫半分钟后,刘安听到电话那端的慕瑾桓这么说,“带到南郊那栋别墅的地下室,找几个朋友陪他们玩玩儿,记得留半条命给我,多一口气都不行。” 就像是地狱里阴戾的恶魔。 这样的慕总,是他从未见过的,所以连他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把手机放进西装裤口袋里,走到审讯警察旁边,态度礼貌,“这三个人是慕先生要的,希望您能行个方便,让我带走。” 审讯警察站起身,“我做不了主,局长在办公室,我带您过去。” 刘安点头,“也好。” 上司不发话,他们确实不太好办。 局长办公室里,刘安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刚从家里冒着瓢泼大雨赶过来的局长半边身子都是湿的,脑袋上仅剩的几缕头发可怜兮兮的贴在头皮上,面露难色,“这、这不和规定。” “表面上确实是这样,但其实也就是局长您的一句话而已,”刘安的态度依旧谦卑礼貌,只是看着局长的眼神多了些犀利,“难道,是需要慕先生亲自过来?” …… 中国时间,晚上十二点零九分。 抢救室门口的红灯熄灭,精疲力尽的医生从里面走出,她是这家医院妇产科最有经验的医生。 四十五岁,将近六个小时的手术,身体有些吃不消。 慕瑾桓大步走过去,南泽紧跟其后,同样优秀的两个男人,眼眸里都带着一丝紧张,“怎么样?” 医生取下口罩,面庞疲惫,“孩子的生命体征暂时没有异样,但是……这姑娘的底子本就不好,似乎之前还受过很重的凉气,如果、如果二十四小时内没有脱离危险,那就有些麻烦了。” 如果二十四小时内没有脱离危险,那就有些麻烦了…… 这两句话,像是魔咒一般回荡在慕瑾桓耳边,一字一字,似乎要撕碎他的理智。 眉宇之间的褶皱愈演愈浓,垂在身侧的大掌渐渐收紧,再慢慢松开。 对医生颔首说了两个字,“辛苦。” 抢救室里的助理医师推着病床出来,躺在床上的人闭着眼睛,长发被汗水浸湿粘在脸颊上,气息很微弱。 慕瑾桓凝着那张苍白的小脸,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一阵一阵的抽疼。 所有的目光和神经都被她牵引着,慕瑾桓迈开沉重的双腿,跟着病床往前走。 护士把婴儿放进恒温箱后,走出病房,对南泽说,“是个男孩儿,四斤半。” 天使比预产期早了两个月,从母亲的肚子里来到这个世界。 南泽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只看得到两只小的不能再小的脚丫,他突然想起嘉树出生的那个晚上。 也是这样的黑夜,也是这样的大雨。 “我是南泽,去告诉你们领导,不管别的孩子是什么待遇,这里二十四小时都要有人照顾,”南泽说完之后,转身拿出手机给妻子打电话。 很快,南湾被推进了这家医院唯一的ICU病房,消毒水的味道比走廊里更浓重,很干净,但墙壁白的有些刺眼。 氧气瓶里沽出的气泡,精密仪器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慕瑾桓俯身,薄唇贴在女人的耳边,形成拥抱的姿势,“湾湾,您听得到吗?” 正文 210.飞往巴黎的飞机发生事故,受害人中,有陆离。 当然,除了孱弱的呼吸声,他得不到任何回应。 窗外的暴雨还在继续,电闪雷鸣穿过玻璃,让白色的房间并不是可怕的寂静。 慕瑾桓关了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只留下一盏小小的壁灯,足以照明。 “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一个人在家,”暗哑的嗓音近乎低喃,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拨开粘在女人脸颊的发丝,动作很轻,似乎是害怕稍微用力就会伤害到纸片似的人儿。 突然,南湾微肿的左脸上的红痕进入他的视线,粗粝的指腹停了下来。 是被赵樱长长的指甲刮伤的,之前被浸湿的头发挡着,慕瑾桓没有注意到。 闪电的白光落进病房,映着慕瑾桓棱角分明的五官,黑邃的眸仁暗流涌动。 手指顿住好几分钟后,慢慢往下,拨开她病号服的领口,即使光线昏暗,青青紫紫的痕迹在雪白的肌肤上依然格外的明显。 那些人怎么敢……怎么敢! 脸部弧线绷的极其冷冽,然而那双眼眸却像是沉寂的海,但是,在那海底下隐藏着足以将世间万物吞噬的啸。 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底的燥怒。 再睁开眼的时候,眸底的阴霾已经看不到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两人十指相扣。 然后,低头去亲吻她的脸颊,喃喃的话语从喉间溢出,“我会全部还回去,一定会。” 不知道是真的听到了,还是怎么的,南湾的指尖轻微的颤动了一下,就只有一下,指腹点在慕瑾桓的手背,很轻很轻,但他依然察觉到了。 因为这一个小的几乎可以忽略的颤动,慕瑾桓冷厉的五官就变得极其柔化,竟连那黯黑许久的鹰眸,也呈现出一汪柔情。 唇角有温和的弧度。 “湾湾,乖,就是这样,你可以听到我说话的,对不对?”就着十指相扣的动作,把女人的手送到唇边,在她手背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所以,你要醒过来。” 嗓音缱绻,似诱哄,似蛊惑。 “宝宝很勇敢,还不知道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等你醒来一起去看,嗯?” 窗外的风雨打在玻璃上发出的声音,几乎完全盖住了他的话。 除了那轻微的颤动,任凭慕瑾桓再说什么,南湾都没有其它反应,就像是一只不会动也不会笑的玩具娃娃。 慕瑾桓微微恼怒,含住女人的指尖轻咬,低哑着嗓音威胁,“湾湾,你要是一直这么睡着,我就把他卖掉!” …… 光线昏暗的病房里,外面的人透过门上的玻璃,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 孤寂、沉默。 汤秘书不忍心再看,踮起的脚尖落地,移开视线,恭敬的征询南泽的意见,“南总,要不您先回家休息一晚?” 一个人守着,还是两个人守着,慕太太的情况都不会因此有不同。 南泽两手插兜,面无表情,目光落在病房里那盏小小的壁灯上,没有说回,也没有说不回。 约莫过了两分钟的时间,淡淡的开口问,“绑架湾湾的人找到了?” 汤秘书不加思索,颔首回答,“是的,找到了,慕总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太太身上,应该没有精力去追究这些……” 连亲生儿子都没有看一眼,怎么可能会有精力去惩治那些人。 她毫不怀疑,只要慕太太一天不苏醒,慕总就不会离开这家医院。 就像……就像一年前,太太落水的那次,慕总两个晚上没有合眼,一直等到太太逃出鬼门关才吃了几口饭。 南泽收回视线,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病房门前,投在地面上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黑眸微敛,潭底的情绪藏得滴水不漏,看不出异样,只是嗓音淡漠的可怕,“人在什么地方?” 汤秘书是第一次跟这个男人面对面说话。 在很多年之前,她还在上大学的时候,周围就有大把的同学抱着手机舔屏,即使只有一个侧脸,依旧可以花痴半天。 名声大噪的商场新贵,大刀阔斧的手段连混迹商场几十年的老油条都自愧不如,不止一个大学教授拿他当教学范例,无一不竖着大拇指称赞。 青城,如果说有四分之一的女人拼了命的想往霍家挤,那就有二分之一的女人盯着南太太的位置。 但是,南家大少爷不到三十岁就结婚了,还是当时最fashion的隐婚,对外公布的时候,儿子都已经可以打酱油了。 万千少女伤透了心,所以转了目标,盯着单身的霍公子。 汤秘书拉回飘远的思绪,心里暗想,在这个世界上,最舍不得南家三小姐受委屈的人,除了慕瑾桓,恐怕就只有眼前的南泽了。 左右思量了片刻,很快有了决定,“南郊有一栋在慕总名下的别墅,慕总让我们把人从警局里提出来,现在都在别墅的地下室里。” 将近三十年饿朋友,南泽自然懂慕瑾桓的意图,深邃的五官没有一丝波澜,薄唇吐出两个字,“地址。” 汤秘书低着头,恭敬的报出了别墅的详细地址,然后,面前出现了一只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拈着一张名片。 “有情况打电话通知我,”淡漠的声音响在耳边,汤秘书连忙双手接过,恭敬的应着。 ———— 沈之媚把嘉树哄睡着之后,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即使丈夫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她的心依旧是悬着的。 手指无意识的绞在一起,墙上的钟表指针显示:凌晨三点二十五分。 南泽是带着一身血腥味回家的, 密码输入成功后,刚拉开大门,就有一个温软的身子扑进怀里,他被这股冲力推的往后退了半步。 有力的手臂反应极快的扶住女人的腰,低头看着她眼底的疲倦,皱着眉训斥,“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是想考验我能不能养得起国宝?” “我睡不着啊,”沈之媚笑不出来,男人身上的血腥味并没有被浓烈的烟草味道完全掩盖住,低声问道,“三哥,你……你去哪儿了?” 闻言,南泽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不过,却被他很快隐藏下去,从始至终,不露痕迹。 换了鞋,揽着女人的后腰往楼上走,嗓音平波无澜,“没去哪儿,刚从医院回来。” 这话沈之媚当然不会信,他没有进手术室,如果是直接从医院回来,身上带着的应该是消毒水的味道。 是他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那她就不问。 停下脚步,拉了拉男人衬衣的下摆,温婉眉眼里的担忧毫不掩饰,“嘉树有阿姨照顾,我们去医院陪湾湾好不好?” 就算没有任何实际用处,只要在眼前,就会安心一些。 “不好,”南泽直接把人打横抱起,一路回到卧室,反脚带上房门后,把怀里的女人塞进被褥,然后按住她想要撑起身子的动作,“我抽了烟,你别靠我太近。” 沈之媚有些着急,“可是……” “嘘,闭上眼睛睡觉,”南泽不为所动,伸出食指点在女人的唇瓣上,棱角分明的五官浸出点点温和,“如果等我洗完澡出来,你还没睡着,那我们就做点别的。” 语罢,似是应景一般,他把语言化为行动。 怀孕前三个月都处于极其不稳定的时期,他当然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但仅仅只是那些或深或浅的探索,就足以让沈之媚招架不住。 沈之媚被转移了注意力,脸颊漾出不正常的绯红,没好气的斜了男人一眼。 推开男人的作乱的手,眼神不自然的躲闪着,“那你还不快去洗,真是难闻死了。” ———— 早上八点。 雨后的清晨,阳光和曦温暖。 慕瑾桓在洗手间接了盆水,温度刚刚好,不会过烫,也不会太凉。 拧干毛巾后,把女人软弱无骨的手握在掌心,轻轻的给她擦洗。 他几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又担心弄疼她,所以动作有些生疏,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从头到尾,那双幽深的黑眸都是温和。 做完这些后,慕瑾桓哪里都没有去,只是坐在病床旁,握着南湾的手,低声说着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很琐碎。 当然,慕瑾桓得不到任何回应,他似乎也不介意,依旧同南湾说着话。 不知道这么样过了多久,慕瑾桓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中午十一点半。 牵着女人毫无生机的手送到唇边亲吻,低低的笑从喉咙里溢出,竟有些耍赖的意味,“湾湾,你还有十二个小时三十九分钟可以睡,到了时间如果还不醒,我就真的把你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卖到非洲去,多一分钟都不会等。” 带着薄茧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女人苍白的小脸,面部保留着温和的笑意,低喃,“湾湾,你听得到我说话的,是不是,嗯?” 汤秘书焦急的在门外来回走了十几趟,试了好几次,都没敢直接敲门,在手指关节和房门接触之前就缩回了手。 可是,这件事如果不告诉慕总,真的不行! 急啊,好急的啊…… 又等了十几分钟,才咬了咬牙,深呼吸,试探着轻声敲了两下。 医生早就已经来查过房了,听到敲门声,慕瑾桓英俊的眉宇皱起,给南湾盖好被子之后,才走出病房。 带上门后,淡淡的开口,“什么事?” 嗓音是彻夜未眠后的沙哑,微垂的眼眸掩去了眼底的疲倦,下颚冒出的青茬给他赋予了一种不同于平日里精致妥帖的荷尔蒙魅力。 “慕总,是这样的,”汤秘书抿了抿唇,“昨天下午六点飞巴黎的那趟飞机,在着陆时被雷电击中,据悉有五人受伤,两人死亡。” 汤秘书顿了片刻,才继续,“死亡的两个人里,有一个是、是陆离。” 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在报道这场飞机事故,空运安全隐患是当今社会热点占一部分的原因,但更大的爆点是,在受害者当中,有一位娱乐圈最年轻的影帝。 消息被爆出来之后,该航空公司的办公大楼就被陆离的粉丝围得水泄不通,还有很多人自发拉着横幅为受难者讨公道,场面很混乱。 生命太过脆弱,没有人知道是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谁能想到,昨天还在机场遇到的人,今天就去了另一个世界。 如果昨天太太没有被绑架,那她和慕总就会乘坐那一班飞机,是生是死,都是未知数。 闻言,慕瑾桓黝黑的瞳孔骤然紧缩,锋利的剑眉锁紧,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确定了?” 汤秘书答道,“事故是早上五点四十七分发生的,航空公司四十分钟前发的官方声明,应该是不会有错。” 没有百分之百确定受害者的身份,公司是不会发这个声明。 虽然陆离已经退出更新换代速度极快的娱乐圈,但喜欢他的粉丝和影迷依旧很多,如果错报,引发的后果不堪设想。 “去跟医院的领导打声招呼,把所有的电视机都关掉,”慕瑾桓紧绷的五官恢复沉静,仿佛之前眸底的波澜不曾有过,“还有,让职工都管好自己的嘴,我不想在医院听到关于这场事故的任何只言片语。” 这才是汤秘书熟悉的慕氏总裁。 果断,冷厉,沉静…… 恭敬的颔首,应道,“好的。” 在转身去办这些事之前,把手里的装着餐盒的纸袋递了过去,“慕总,我知道您担心太太,但总不能在太太醒来之前,您自己的身体就垮掉了,这是锦云坊的海鲜粥,还是热的,您多少吃一点。” 慕瑾桓淡淡说了两个字,“不用。” 然后轻轻推开房门回到病房。 下午两点多,慕氏夫妇和慕瑾谦从家里赶到医院,但都没有进去,只是在病房外待了半个多时辰,而后才去新生婴儿房看孩子。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 南泽和沈之媚带着嘉树一起去了医院,嘉树不知道姑姑昏迷不醒,满心满眼都是有了弟弟的喜悦。 可是爬在窗户上看到恒温箱里的宝宝的时候,小脸皱成了一团,有些嫌弃的问,“妈妈,弟弟为什么这么丑?” 沈之媚笑着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嗯,你小时候比这更丑。” 嘉树,“……” 南泽没有陪他们,而是直接去了ICU病房,抬眼看进病房,推门的动作停了下来。 因为,病床上的人,眼睛是睁开的。 正文 211.婴儿房外,站着余清露。 ICU病房里,只开着一盏小小的壁灯,屋内的明暗度只比窗外无边的夜色亮几度而已。 除了躺在病床上的南湾,房间里没有其他人,慕瑾桓不在,但是洗手间的灯是亮着的。 南泽没有推门进去,握着门把的手收回,放进西装裤口袋里,欣长挺拔的身姿立在门前。 棱角分明的五官氤氲了一整天的阴霾,在这一刻终于消散,那双深海眼眸,竟然有了几丝少见的柔和。 他的妹妹似乎是刚刚才醒过来,耗尽的力气并没有恢复,眼睛睁开、闭上、再睁开,一直都在重复着。 病房里洗手间的灯光暗了下去,南泽在看到慕瑾桓迈出洗手间的黑色皮鞋的时候就收回了视线,转身往婴儿房的方向走去。 长腿交错,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刚刚才放晴的黑眸又重新卷起晦漠,透着薄薄的暗色。 陆离…… 如果湾湾知道了陆离的事情,一定会很难过。 谁都不能否认,陆离在她心里是谁都不能代替的存在,即使有了慕瑾桓,属于陆离的那个位置依然在。 从青春懵懂的少女时代开始,每过一天,都会烙上一个无法磨灭的印记。 很多很多年以前,南家别墅旁边有一颗两人粗的法国梧桐,就在妹妹卧室窗外,那个时候他经常半夜才能回家,下车后,总会看到坐在树枝上的那个白衣少年。 少年一边往窗户里扔糖果,一边说着在他这个年纪听着会觉得很幼稚的事情。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放低脚步声,从侧门进屋。 等他上楼,轻手轻脚的推开妹妹的房门,就会发现,害怕一个人睡觉的公主,已经睡着了。 湾湾最干净最简单的喜欢,和情窦初开忐忑不安的心动,全部都给了陆离。 …… 看护宝宝的护士在跟沈之媚交代婴儿的体征情况,而嘉树抱着手臂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拉耸着脑袋,沉浸在难以抑制的悲伤里难以自拔。 南泽在长椅前停下脚步,皱着眉问,“怎么了?” 一个男孩子动不动就来劲算怎么回事。 嘉树宝宝低着头,撇着嘴很委屈的说,“妈妈说我小时候比弟弟还要丑!” 刚出生的婴儿都是皱巴巴的,能好看到哪里去?但是四岁的孩子当然不懂这个道理,只是沉浸在‘如果被轻轻知道,一定不会喜欢他了’的悲伤里。 南泽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以后长成被泡在蜜罐里的二世祖,这种不痛不痒的情况下是不会哄着儿子的。 粗粝的大掌揉了揉嘉树的脑袋,面不改色的说,“别难过,以后会更丑。” 嘉树,“……” 求被双击的嘉树宝宝心里阴影面积。 跟护士聊完的沈之媚轻声细语的哄着,花了十分钟才安抚好儿子受伤的心灵,嘉树皱成一团的小脸放晴,爬在玻璃上看着恒温箱里的小宝宝,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是在说些说什么。 沈之媚被丈夫揽在怀里,在儿子看不到的时候,温婉眉眼之间隐去的担忧重新回来,低声问,“湾湾怎么样了?” 南泽抬手将女人鬓角的碎发勾到她耳后,嗓音温和,“刚醒,我们先去问问医生是什么情况。” 听到这话,沈之媚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 慕瑾桓从洗手间出来,走到窗前,准备把窗帘拉上,然而,拉到一半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住。 他、他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想要回头确认,却又害怕只是一场空。 是的,他害怕。 这个足足维持了好几分钟,手臂都有些僵硬,才转过身。 目光慢慢的从床尾移到床头,下巴,唇瓣,鼻梁,然后是……那一双眼睛。 深邃的黑眸蓄起点点笑意,大步走回病床旁,俯身,掌心拖住女人下颚的弧线,温热的指腹轻柔的摩挲着她的脸颊。 笨拙的吻上女人的唇角,同她呼吸交缠,密不可分,低哑嗓音里的欣喜满满得快要溢出来,“睡醒了?” 南湾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她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场梦里。 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不算是陌生,因为几乎所有的病房都长这样,白色的墙壁,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检测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来的声音。 还有,从床边走过,只看了她一眼的慕先生。 这些都告诉她,她还活着。 她浑身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盖在被褥里的手慢慢摸索到已经平坦的小腹,昏迷前的疼痛感似乎并没有消失,又或者……其实已经不疼了,这只是她潜在的意识在作祟。 唇瓣动了动,声线极低,“孩子……” 如果不是因为慕瑾桓和她之间的距离近的几乎只有一张纸,可能根本听不到她说的是这两个字。 慕瑾桓很想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但他知道不能,她脸颊上吻了吻才微微离开些距离。 大掌寻到她的手,十指相扣,眸色和嗓音一样温柔,“别担心,我们的宝宝很好,在婴儿房里。” 南湾视线比刚醒来时清晰了许多,她能看到男人布满皱着的衬衫,眼底浓重的疲倦,还有下颚冒出来的青色胡茬。 刚刚他靠近亲吻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 她很想去抚平男人眼尾多出来的那条细细的皱纹,只是身子还很虚弱,没有办法做到。 被他十指相扣握住的那只手,手指慢慢弯曲给予回应,低声问,“你、你不是去巴黎了吗?” 慕瑾桓空了心脏似乎在恢复它该有的温度,深邃的黑眸里竟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感受到她回应的轻微力道,才相信,她是真的醒了。 修长的手指一遍一遍的抚摸着她耳边的肌肤,嗓音低缓温和,“我听到你在叫我,所以回来了。” 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他就会在那架飞机上。 大脑里恍惚混沌的不适感减轻了许多,南湾想起在那间简陋的出租屋里,她下身流着血的时候,接到了他的电话。 “是男孩还是女孩,慕桓,你把他抱过来好不好?” “我不知道,想等你醒来一起去看他,”慕瑾桓握着她的手送到唇边亲吻,“但是现在不行,外面的环境他还没有适应,要再等几天,或者你快点好起来,我带你去婴儿房看,嗯?” 连接着她和他的生命提前来到这个世界,恒温箱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南湾不需要问他为什么没有去看看孩子,他在窗前转过身看她的眼神,就已经告诉她答案。 “周姨呢?她有没有事?” 周姨撞到了墙壁,还被赵樱打了好几棍子,倒在地上的时候,脸上都是鲜红的血。 闻言,慕瑾桓黑眸深处凝固了一秒钟,但很快消失,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送到医院很及时,放心,周姨不会有生命危险。” 只要心脏还在跳动,就还是活着的。 南湾还想问妈妈是不是真的吞服了安眠药,可是在她开口之前,男人的手指就点在她的唇瓣上。 慕瑾桓看着那双潮湿的眼睛,心脏微微抽疼了一下。 站起身,用最温柔的嗓音轻哄,“你已经说了很多话了,乖,休息一会儿,我去叫医生过来。” …… 迫于强大的气场压力,医生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好几遍,才取下听诊器。 回过身,清了清嗓,恭敬的说,“慕太太的生命体征都在慢慢趋于正常,应该不会再有危险情况发生。” 慕瑾桓面色沉静,目光从始至终都看着病床上的人,嗓音淡淡,“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医生连忙应着。 虽然整个妇产科的在职人员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但谁都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所有人的心都是悬在半空中的,唯恐出差错。 好在现在慕太太脱离生命危险了,否则不知道医院要承担多大的后果。 毕竟,青城的慕家和南家,如果想要整垮一家医院,并不是什么难事。 南湾体力不支,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慕瑾桓去洗手间换了身衣服,剃掉下颚长出来的胡茬,然后走到病床旁,俯身在熟睡的南湾额头上落下一枚亲吻,然后给她盖好被子。 走出病房的时候,霍亦寒和南泽已经在走廊里等了将近四十分钟的时间了,旁边的垃圾桶里横横竖竖了十来根烟头。 霍亦寒抽出一根递给慕瑾桓,后者没有接,他就自己叼着,点燃,“陆离的事,先瞒着吧。” 陆离之前是霍亦寒公司里的艺人,现在外面闹得很厉害,新闻压都压不住,作为陆离的前东家,霍亦寒免不了要出面发声。 他要为自己的每一个字负责任,所以,在发声明之前,就已经见过遗体。 慕瑾桓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开口,“这还用你吩咐?” 一波未平又起一波,确实很糟心,霍亦寒当然不会计较他糟糕的脾气,虽然帮不了什么忙,但也不能给他添堵。 “我去办一件事,”慕瑾桓黑眸冷冷的,犹如一汪初晨的湖水,骨节分明的手指挽着袖口,对南泽说,“湾湾睡着了,你帮我照顾她三个小时。” 南泽知道他要去做什么,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一丝波澜,“嗯。” 捻灭烟蒂,而后打电话吩咐司机不用等他,先送沈之媚和嘉树回家。 许墨一跑进住院部,等电梯的时候,刚好看到坐同一班电梯下来霍亦寒和慕瑾桓,双手叉腰还喘着粗气,“姐夫,姐姐醒了吗?” 慕瑾桓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她,迈开长腿走出了电梯。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激起了频率相同的回声。 幽深的黑眸没有一丝波澜,似乎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 他浑身都散发着肃杀的冷厉,戾气太过浓烈,平时还敢卖个萌撒个娇的许墨一,此时此刻完全愣在原地,连急促的呼吸都屏住。 直那抹欣长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她放松神经,才让氧气进入鼻腔。 怔怔的看着住院部出口的方向,过了好长时间,她的呼吸才恢复平缓,低声喃喃,“姐夫这不会是要去……” 毕竟杀气那么重,她很难想象姐夫只是去喝杯咖啡或者吃顿饭。 “有什么意外的?谁他妈要是敢动你,我也是要弄死他的,”她发了多久的呆,霍亦寒就看了她多久,说出口的话意味深长,“当然,我会文雅一些,不会见血。” 闻言,许墨一竟然有些心悸,像是被蛊惑一般,回过头看他。 目光相碰的那一刻,她猝不及防的跌进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走廊里的光线很明亮,她能清晰在男人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许墨一忽然有些害怕这样毫不掩饰的目光,逼着自己抽离出来。 姐姐和姐夫是夫妻,她和他算什么,能一样吗? 移开视线,声音淡淡,“让开,你挡着我了。” 霍亦寒丝毫不介意女人的冷淡,小白兔难得撞上来,他当然不会轻易放她走,迈开长腿,慢慢靠近她。 微微低下头,薄唇带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那双桃花眼勾人心魄。 嗓音刻意压的很低,“吃人手短,拿人手软,我帮你搞定了赵董,你就不打算表示表示?” 提到这件事许墨一就满肚子的火气,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抬手推开男人靠过来的脸,然后狠狠的踩了他一脚,“我表示你大爷!” 公司整个团队准备了一个月,虽然她满腔热血即使被钱色交易的现实浇灭了几分,但姐夫和三哥在背后给足了她底气,所以还是准备去试试的。 结果,这贱人临门插了一脚。 现在好了,她在许爸爸眼里的形象一落千丈,开火箭都追不回来。 停好车后来一步的肖然,远远就听到炸了毛的小狮子极其烦躁的声音,有些宠溺的无奈。 看到电梯旁的霍亦寒,只是微微顿了顿,而后面色如常的走到许墨一身边,自然的揽着她的肩,“怎么了?” 许墨一脸还是垮着的,但语气放缓了,“没怎么,就是有些人太不要脸了,我看着烦。” 已经不是含沙射影了,这跟直接点名道姓的指着霍亦寒的鼻子骂没有任何区别。 “别闹,”肖然看她的眼神温柔,丝毫不加掩饰,虽然是训斥的两个字,但语调并没有这个意思,反而听出了几分宠溺。 而后抬起头,风度翩翩朝霍亦寒颔首,“墨一最近心情不太好,希望霍少别跟她计较。” 霍亦寒看着微微低着头的许墨一,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空荡荡的手心,深眸一片晦暗。 站在许墨一身旁的肖然动作亲昵却不失礼仪,揽在她肩头的手和他的人一样。 干净、温暖。 霍亦寒淡漠的眼神不动声色的扫过男人搭在他肩头的手,黑眸深处渐渐蓄起暗色,但外层看不出一星半点的异样。 他还是青城矜贵优雅的霍公子,薄唇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我当然不会介意,她总是这样。” 淡淡的嗓音里藏着的温情极其隐蔽,旁人窥探不到,但如果深究的话,也许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耳边的脚步声淡去,许墨一忽然想起订婚宴的前一个晚上,月光如水,种满梧桐树的林荫小道,就是她失去初吻的地方。 男人的大手禁锢着她的腰,嗓音沙哑而笃定,“墨一,你不喜欢肖然,所以不要嫁给他。” 她气极反笑,“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欢?” “我当然知道,”男人的眼里藏着她看不懂的纠结,声音很低,“你看见喜欢的东西,眼神里有一种奇妙的光亮。” 她眼尾的讥诮凝固,怔怔的问,“你又知道?” 男人顿了顿,似乎是在思索一个合适的答案,许久才给出答案,“嗯,知道,因为,我在里面住了好多年。” 是啊,这个男人一直都住在她喜欢的眼神里,从他把她从冰冻三尺的河里救上来的那天开始,到现在。 一直都在。 从走进电梯,然后到达妇产科所在的楼层,最后被肖然带着走到婴儿房外,她都是恍惚的状态。 肖然看在眼里,但并未主动提起。 ———— 南郊别墅的地下室里。 空气里飘荡着浓郁的血腥味道,是昨晚南泽离开后,积攒起来的。 刘安看了一眼躺在地板上的两男一女,然后恭敬的退到一旁站着。 慕瑾桓脱下西装外套,慢条斯理地挽起衬衣的袖子,末了,抬手解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 黑色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停在赵樱面前,俯身蹲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强大的气场逼着已经奄奄一息的后者睁开了眼睛。 缓缓的嗓音充斥的阴森的底蕴,“一年前,没有给你点教训,是我的失误。” 男人的力道大到赵樱几乎以为自己的骨头要被捏碎,疼痛唤醒了她的意识。 脏乱的头发被冷汗浸湿,混着血液粘在苍白的脸上,青紫的痕迹随处可见,嘴唇被咬破了皮,干涸的血渍让她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女鬼。 唇角扯出荒凉的冷笑,声音尖锐刺耳,“慕瑾桓,你要弄死我就快点动手,别耽误我去投胎,这样下辈子我才能早点来找你们报仇。” 从踏进北岸别墅的那一刻,她的生命轨迹就已经偏离了。 慕瑾桓似乎听到了笑话一般,低低缓缓的笑从喉咙里溢出,“死?我弄死你干什么?” 死是最痛快的,可是,他怎么可能让那么欺负慕太太的人痛快呢? 这个男人从来都是成熟稳重的公众形象,即使是在家里,对着那个女人的时候,也依旧是那副职场成功商业人士的模样。 赵樱从未见过这般可怕、阴戾的如同地狱里的鬼魅。 眼神迷离,近乎痴迷,“那……慕先生是打算让我活着吗?” 慕瑾桓换过了衣服,黑色的衬衣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无名指上的婚戒反射着莹亮的光芒。 矜贵的仿佛是处在装修豪华的高级会所。 薄唇轻启,轻描淡写的说,“我当然会让你活着,是生不如死的活,还是勉强能过下去的活,你有自己选择的机会。” 沉静如水的面容下,绞着蚀骨的阴狠。 赵樱视线模糊,望着头顶上的男人,原本已经绝望的心脏,忽然生出了一种无从探究的恐惧。 然后,她听到了男人口中所谓的选择。 “选项A:手脚的经脉被挑断,我会找最好的医生给你治病,延长你的生命,死不掉,只能躺在看不到一丝阳光的监狱里,睁着眼睛在地狱过完你的一生。” “选项B:在我把你对慕太太做过的事一分不差的还给你之后,你就可以走了,只要别让我在青城看见你,你就是安全的。” 这么听着,却是很容易辨别哪个是糟糕的,哪个是更糟糕的。 但是,对赵樱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慕瑾桓英俊眉宇之间轻描淡写的笑意全部褪去,潭底的危险开始顺着眼眶慢慢渗透出来,加大手上的力道“我只问一遍,在背后帮你的人,是谁?” 赵樱闭上了眼睛,“没有人,只有我自己。” 很好。 慕瑾桓幽邃的眸仁渐渐凝聚暗涌,松了捏着赵樱的手,任凭她摔在地板上,站起身。 活动关节发出的声音在安静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刘安识趣的背过身,耳边不断的是男人或女人的惨叫声,以及骨头断裂的声音。 毛骨悚然。 半个小时后,空气里血腥的味道弄浓郁的令人作呕,粗重的喘息和闷哼声交杂,这里仿佛是地狱里最痛苦的厉刑场。 慕瑾桓把擦拭过手指的手帕扔到地板上,英俊如斯的面庞没有一丝波澜,嗓音淡漠如水,“处理干净,扔进警局,一个都不能死。” 刘安连忙转过身,恭敬的应着。 ———— 慕瑾桓回到医院,靠近门口的电梯出了故障,他便走到里侧乘坐另一班电梯。 到达十三楼,刚踏出电梯,他便停下了脚步。 婴儿房外,站着一个女人,头发随意绑着,病号服外,罩着一件宽松的外套。 是余清露。 正文 212.余清露鬼魅般的笑:慕桓,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 是……本应该待医院里接受治疗的余清露。 只有上身罩着一件宽大的棉服,下身还是那条薄薄的竖条纹病号裤,脚上穿的是医院里的拖鞋,脚趾头露在空气里,因为凉气冻的发红。 她站的很近,身体几乎是贴在玻璃上的,两只手的手指一点一点的触摸着玻璃,像是在逗弄婴儿房里的孩子。 那张过分消瘦的侧脸,因为带上了些笑意,看起来比之前和谐了很多。 慕瑾桓的脚步只停顿了不到一秒钟,便大步朝着婴儿房的方向走了过去,擦的锃亮的黑色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声音在走廊里激起一阵回音。 黝黑的眼眸深处卷起一波暗色,但表层平静得仿佛是陈潭古井,旁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在距离探视玻璃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薄唇轻启,“清露,你怎么会在这里?” 淡漠、疏离。 听到男人的声音,余清露似乎猛然从自己的世界里惊醒,脸上的笑意很快褪去,像是被被烫着了似的缩回贴在玻璃上的手。 低着头往后退,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紧张的绞在一起,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一般。 低声说,“慕桓你别生气好不好,我、我就是来看看宝宝的,而且我没有进去,只是在外面看的。” 声音有些颤抖,也不敢抬头看慕瑾桓,是怯生生的模样。 她看起来,情况不是很好,比上一次坐在医院天台看夕阳的时候,要糟糕很多。 慕瑾桓棱角分明的五官依旧是沉静如水的疏离,只是微沉的嗓音缓和了几分,“我说过了,你不能乱跑,要听医生的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他第二次问,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听说、听说南小姐早产了,所以想过来看看孩子,没有做别的,”余清露抬起头很急切的去看他,但是声音却很小,像是害怕他生气,“我跟护士说过,不是偷偷跑出来的。” 说话的时候,挪着步子往前靠近,却在感觉到慕瑾桓身上还未散去的冷意以及浓重的血腥味后,猛然停住。 机械般的收回想要去拉他的衬衣下摆的手,然后又慢慢退回到刚才的位置。 他只是这么站在面前,就让余清露有种窒息的错觉。 像是被人捂住了口鼻,一丝空气都进不去。 赵樱一直都没有任何消息,是被抓住了吗,还是说,她已经…… 慕瑾桓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幽邃的眸仁渐渐凝聚暗涌,潭底光线讳莫如深,“听谁说的?” 除了慕家和南家,没有人知道。 余清露低下头,回避着男人的目光,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是害怕,又像是不想拖累无辜的人所以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交代。 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出口,“这里的某个医生跟我住的医院里的一位女医生好像是朋友,昨天晚上她们打电话聊天的时候,提到说慕太太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我是无意间听到的。” 慕瑾桓幽深的黑眸冷冷的,犹如一汪初晨的湖水,沉静无澜。 看不出来是相信了余清露说的话,还是没有信,“你是一个人过来的?” 余清露听出了男人话里的言外之意,回头看了看婴儿房里小小的人儿,像是很不舍的模样。 但很快便移开视线,牵唇笑了笑,“不是的,护士在楼下等我,打车回医院只要半个小时,慕桓你别生气好吗,我只是想看看宝宝,他很可爱。” 害怕他觉得自己有别的目的,所以急切的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保证,以后都不会来了。” 以前,在安城名媛圈子里占有一席之地的余清露,姣好的容貌和不差的家世吸引了无数追求者,即使后来家族落魄,骨子里也依旧是高傲的。 纵使爱而不得,也不会低到尘埃里。 三十而岁的年纪,却仿佛是已经过完了一生。 一年前她的模样和状态看着要比同龄人年轻好几岁,而现在,岁月似乎把给她的娇宠和偏爱全部收了回去,不知道她真实年纪的人,可能会以为她已经四十岁了。 脸颊下陷,皮肤松弛,双眼潮湿混沌,身体过分消瘦,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很明显。 慕瑾桓已经想不起,在很多年以前,穿着校服满含期盼递出那一封情书的余清露是什么模样了。 她曾经,也是善良过的。 棱角分明的五官沉静一如往常,黑眸深处的那一抹一样的情绪转瞬即逝,旁人无法窥探出半点蛛丝马迹。 嗓音淡淡,“很晚了,让司机开慢点,在医院要听医生的话,好好配合治疗,有时间我会去看你。” 很客套的温和,却有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这么男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很难得了。 余清露已经忘记,上一次他这样关心她,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他们还是‘朋友’。 然而,如今,她只是一具病入膏肓无药可医的行尸走肉,利用他被南湾唤起的善意,待在看得到他的地方。 “不用,你公司的里的事情那么忙,现在有了宝宝,还有慕太太需要你照顾,”余清露轻轻笑着,补充道,“你有特地交代过,所以医院里的人都对我很客气,慕桓你不用来看我的。” 说完之后,便迈开冰凉僵硬的双腿,准备离开。 身体交错的时候,余清露听到他这么说,“天气转冷,以后出门多穿几件衣服。” 这一瞬间,她荒芜的心脏好像得到了几滴雨水,但是,依旧寸草不生。 点了点头,温顺的应着,“好,我知道了。” 没有回头,径直往电梯的方向走去,步子很小很慢,对她来说太过肥大的外套,随着她的走动来回晃着,显得身子越发的瘦弱。 空荡的走廊里,被灯光映在地面上的影子,凄凉、孤寂。 直到电梯门关上,她才流露出失落的情绪,随意挽着的长发松散,挡住了她大半张脸。 都没死呢…… 也没关系,反正这就是南怀煜要的,没有一点偏差。 如果这次赵樱真的把南湾和孩子弄死了,指不定南怀煜会怎么收拾自己。 早产、在生死之间徘徊,这些都是白若书曾经受过的,而附赠的陆离恰好抵消了白若书死去的弟弟,本来这一项是想用南湾的母亲抵的,但她命大只是摔了一跤而已。 对南湾来说,陆离这个意外,效果应该也差不多。 只是一年的时间而已,影帝陆离并没有彻底淡出人们的视线,在一个星期前娱乐狗仔还在跟拍他。 大把的粉丝还在期盼偶像放松过后能重回娱乐圈,尤其是那些死粉,突然意外而死,这么重磅的炸弹,慕瑾桓和南泽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瞒不了多久。 到时候,慕太太应该会挺难过的吧。 赵樱生死不明,南怀煜也不会再帮她,她要的,只能自己来了。 余清露怔怔的看着电梯里不断变化的数字,目光恍惚,嘴角勾起如鬼魅般可怕的笑意。 慕桓,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 与其像这样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倒不如…… ———— 护士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婴儿房外的慕瑾桓,连忙小跑着过去,“慕先生,您要进去看看么?” 从昨晚到现在,孩子已经出生差不多二十个小时了,作为父亲的慕瑾桓都没有问过是男孩还是女孩,也没有来看过一眼。 也是蛮少见的。 慕瑾桓落在电梯那个方向的视线收了回来,他很想透过玻璃看看这个,连接着他和她的小生命是什么模样,但目光快要看到孩子的脚丫的时候,却又很快略过。 垂在身侧的大手握成拳头,然后又慢慢放松,像是在隐忍着初为人父的本能。 答应了要陪她一起的。 没有回答护士的话,而是问,“什么时候能抱出来?” “这个我不太确定,”护士恭敬的回答,“早产儿的身体各方面发育都不够完善,一般来说,要等宝宝体温基本正常,能自主进食后,才能出院。” 新生儿在恒温箱里待一天的价格就不便宜,很多普通家庭都负担不起。 但对于这种富贵人家,根本不用考虑钱的问题。 慕瑾桓黑眸微敛,眼底的情绪藏的很深。 片刻后,低沉淡漠的开口,“无论你有多着急的事,都要确保离开之前这间病房里有护士或者医生替你看着,如果出一点意外……” 剩下的话他不需要说,护士就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差错,身体难以控制的战栗,低着头连忙应着,“好的慕先生,我知道了,下次一定注意。” 她肚子疼,出来的时候忘记找同事帮她看一会儿孩子,在厕所里蹲了将近二十分钟。 无论是什么后果,都是她承担不起的。 慕瑾桓扫了护士一眼,淡漠的眼神隐着不显山露水的厉色,“不要再有下一次。” 说完这句话后,便从战战兢兢的护士身侧走过,去旁边的休息室洗了澡并换了身衣服,确认身上的血腥味被清冽的薄荷味道完全盖住,才推开南湾住的那间病房的门。 听到声音,南泽回头看了慕瑾桓一眼,然后站起身,扬了扬下颚,指着桌面上放着的保温餐盒。 担心吵醒妹妹,声音放的很低,“是奶奶做的,你先吃,等湾湾睡醒了,你喂她喝碗汤。” “嗯,”慕瑾桓淡淡的应了一声。 侧身让南泽出去,关上门后,没有去动餐盒,而是走到病床旁坐下。 看着呼吸平稳的南湾,他眸底的暗色和戾气全部都褪的干干净净,目光里只剩下最温柔的缱绻。 南湾醒的时候,差不多十点钟。 天花板上的那张白炽灯依旧是关着的,房间里只有床头亮着一盏小小的壁灯,是暖色调的光线,并不刺眼。 这期间,慕瑾桓一直都握着她的手,看见她睁开眼睛,唇角带起温和的弧度,“想喝水吗?” 南湾比傍晚刚从昏迷中苏醒的时候,精神好了许多。 她能在男人黑色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还有他亲吻在手指间带给她的温热感都很真实,梦里的那些纠缠着她的恐惧悄无声息的散开。 点了点头,低声回答,“有一点渴。” “等一会儿,”慕瑾桓把她的手放进被褥里,站起身,接了杯白开水,兑好温度后才回到病床边。 坐在床头,动作很轻的托起她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然后把杯口送到她唇边,“不烫,可以喝。” 南湾就着男人的手喝了几口,软绵绵的窝在他怀里,低声问,“你去哪儿了?” 慕瑾桓把她剩下的水喝完,大掌轻柔的抚摸着她平坦的小腹,嗓音低润温和,“南泽在的时候,你醒过?” 他已经洗过澡换过衣服了,烟草味和血腥味应该都闻不到。 “没有啊,”南湾摇了摇头,她被困在那满目鲜红的噩梦里,感觉到他在身边才醒过来,“可是我知道你不在。” 闻言,慕瑾桓唇角缓缓勾起,低头,绵绵密密的亲吻落在女人额头、眼睛、脸颊、唇角…… 低哑的嗓音比之前又柔了几分,“没去哪儿,就在楼上医生的办公室里。”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都没有进食,神经松懈下来后,就能感觉到胃在隐隐作痛,但眉宇之间始终都是平和的,没有表现出半分不适。 南湾知道男人换了衣服,也刮了胡子,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很干净,不再是她刚醒来时的那副疲倦老大叔的模样。 他应该是担心极了…… 微微蹙着眉,昂起脑袋问,“你是不是又没吃饭?” 慕瑾桓桓笑了笑,忍不住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现在就吃。” ———— 三天后,慕瑾桓禁不住南湾的软磨硬泡,抱着她去了婴儿房。 孩子没有足月,体重低于新生儿的平均水平,但生命体征已经慢慢处于正常,小脚丫好像是很有力,时不时会往前蹬一脚。 在玻璃前看了好久好久,南湾才开口问,“男孩还是女孩?” “是男孩。” 回答她的,不是还没来得及说话的护士,而是刚从医生办公室里过来的盛薄言。 正文 213.捧起女人的脸蛋,吻上他想念许久的樱唇。 盛薄言看着慕瑾桓怀里的南湾,高高悬在头顶的石头似乎这才落地。 走到两人面前,清润的五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是男孩,我刚问过。” 听到盛薄言的声音,南湾有些错愕,这几天只有三哥和沈之媚来看她没有被慕先生赶走,其他的人连这层楼都上不来。 据说,刘安就堵在楼下,只要是认识的,全部都挡住,包括慕家的人。 怔怔的看着盛薄言,好一会儿才醒过神,弯唇笑了笑,“难怪有种很会调皮捣蛋的迹象。” 好像大家都比慕先生先知道,他是不是要生气了。 “那还要等几年,”盛薄言也笑,清隽的眼眸并没有透露出太多的情绪,“身体好些了吗?” 如果他不是来这里参加交流会议,就不会知道她差一点就…… 藏在西装裤口袋里的手收紧,在撞到慕瑾桓平波无澜的眼神后,却又释怀了,紧握成拳的手慢慢放松。 “嗯,好多了,”南湾轻声回答,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昂起脑袋看着男人坚毅的下颚,“有点冷,你抱我回去呗。” 慕瑾桓低头回应她的目光,而后平波无澜的黑眸看向面前的盛薄言,嗓音沉静,“我先送湾湾回病房。” 视线交错之间,仅是短短半秒钟的时间,盛薄言就已经看懂了慕瑾桓眼里的意思,无声的点头。 侧身,把路让开,目光移到南湾脸上,五官展露出温和的笑意,“好好休息。” 确认母子平安,就足够了,其它的事情也轮不到他来操心。 “好,那师兄你……”南湾只来得及说了这几个字,就男人抱回病房,并被塞进被褥里。 虽然是‘塞’,但动作很温柔。 哦,她忘记了,慕先生不喜欢她把盛薄言叫师兄,但都叫了这么多年,短时间内哪里改的过来。 慕瑾桓帮她掖好被角,棱角分明的五官沉静如往常,看不出一星半点的不悦,“你睡一会儿。” 有了新鲜百合的香气,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便被盖住了几分,晚秋的阳光并不刺眼,落进房间里温暖和曦。 南湾窝在被褥里,黑色的长发散在白色的枕头上,恢复了血色的鹅蛋脸显得越发的小巧。 眨巴着眼睛,“我刚醒。” 这两个男人之间并不是很熟,背着她是要说什么? 慕瑾桓顿了顿,而后很快恢复正常,微微俯身,自然的在女人唇边落下一枚亲吻。 修长的手指温柔的动作着,把散在她脖颈上的发丝拨开,嗓音低沉温润,“人家大老远的过来看你,就这么两句话打发走,合适吗?” 不说还好,一说就很可疑了。 以前,她只是接了通盛薄言的电话,他就会用一钟似笑非笑的目光睨着她,就差直接过来掐断通话,每次还会给她甩半天的脸色,什么时候考虑过这种问题…… 南湾刚想出声揶揄,一道激灵突然出现在脑海里。 紧张的攥着男人的手指,试探着的问,“是不是我妈妈真的出什么事了?” 这几天她只要提起这件事,他都说没问题,然后不露痕迹的转移话题。 在男人开口之前,她又补了一句,“慕瑾桓,你别骗我。” 慕瑾桓面色沉静,幽深的黑眸连一丝波动都不曾有,不轻不重的在女人脸颊上捏了一下,温和的嗓音带着一丝丝无奈和宠溺,“如果真的出了事,南泽会瞒着你?” 这倒也是…… 就算她现在的身体还不怎么舒服,可关系到妈妈的生命,三哥不可能不告诉她。 “那、那你给师兄递的是什么眼色?” “男人之间的话题你不会感兴趣。” 南湾拉着男人的手不让他走,精致的眉蹙起,五分威胁五分娇,“你说不说?” 慕瑾桓面不改色,从容不迫的陈述,“我去给他提个醒,别总打着师兄师妹的幌子,暗地里觊觎我的慕太太。” 南湾,“……” ———— 医院走廊。 另一侧是暖日阳光,而左边的角落处于阴面,在没有开灯的白天,光线有些暗。 盛薄言开口打破沉默,“余小姐每个星期都会准时去我的办公室,各方面都很配合,无论是药物还是其它的心理治疗方式,她都没有拒绝,只是……情况越来越糟糕。” 可以说,余清露是他遇到的最平和,但又让他束手无策的病人。 一次比一次安静,一次比一次温顺,却一次比一次难以接近。 给她开的药,她都会按疗程服用,安排的心理咨询她也会去,但无论医生问什么,她不会回答。 像是筑起了密不透风的城墙,把自己困在空城里,给她什么,她拿什么,但也仅仅就只是接着而已。 偶尔落进窗户的几缕光线,明明暗暗的浮动着,映在慕瑾桓的脸上,镌刻着他深邃的轮廓和冷峻的棱角。 黑眸半磕,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讳莫如深的感觉,“号称国内最有潜力的精神科盛医生,这话说出来不觉得惭愧么?” 嗓音无波无澜,听不出有什么特殊的情绪。 盛薄言看了他一眼,面色如常的陈述,“抑郁症患者,如果内心是排斥抗拒的,医生做什么都只是隔靴搔痒。” 话里的意思,并不难懂。 那几个月里,余清露的私生活接近混乱,染上了不干净的病,又被慕瑾桓的人逼着回了安城,那座她熟悉却又陌生的城市。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 从白天到黑夜都躲在屋子里,睁着眼睛度过漫长的一天,那颗心渐渐封闭了起来,面容日渐苍老。 慕瑾桓掩去眸底的情绪,淡淡的说,“你尽力而为吧。” 余清露要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给不了。 ———— 慕轻轻从早上起床开始,就吵着闹着要去医院看弟弟,幼儿园也不去,饭也不吃。 板着小脸盘腿坐在沙发上,谁劝也不好使,手里还拿着仙女棒,念叨着要把那些挡着她不许她出门还把拎回来的佣人们全部都变走。 慕氏夫妇和慕瑾谦在餐厅里吃早餐,给她说话她理都不理,很傲娇的哼哼,总之就是不看弟弟就不行的意思。 拿这个被全家惯着宠着的小公主没办法,慕瑾谦草草吃了几口,就开车带着她去了医院。 宝宝已经被抱出恒温箱了,和南湾住在一间病房里,吃饱了不哭也不闹,乖乖躺在摇篮里睡觉。 刚打开门,轻轻小朋友就扑了进去,慕瑾谦眼明手快的把女儿捞回来,“弟弟在睡觉,要轻一点,如果被你吵醒了,他可是会哭的。” 慕轻轻从坐上车开始眼里就放着光亮,听到爸爸的话也是立刻就小鸡啄米般点头。 肉嘟嘟的小手捂着嘴巴,只用脚尖走路,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远远的看了一眼摇篮里的宝宝之后,就挪到病床前,小嘴巴闭的很严实,只用手比划着什么。 南湾被她的模样逗笑了,“可以说话的,只要声音小一点就好了。” 慕轻轻葡萄似的眼睛亮了,呼着热气,趴在床边小声问,“婶婶,弟弟不是在你肚子里吗?现在好冷啊,他怎么出来了?” 充满童真的话音,很治愈。 南湾摸了摸她的脸蛋,精致的五官漾出浅浅的笑,温婉动人,“弟弟觉得你一个人很无聊,所以出来陪你玩儿啊。” 慕轻轻顿时眉开眼笑,蹦跶着小跑到摇篮旁边,心里谨记在车上爸爸交代过的话。 只能看,不能摸。 慕瑾谦把从家里带来的早餐放在桌子上,然后从西装裤口袋里拿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递到慕瑾桓面前,“这是爸和妈给孩子想的名字,你们俩挑挑看,没有喜欢的,重新另取也行。” 从知道孩子出生那天开始,父母就开始翻字典。 慕瑾桓接过,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太多的情绪,始终都是淡淡,“嗯。” 牛皮纸,字是用毛笔写的。 慕瑾谦对女儿招手,“轻轻,婶婶要休息,我送你去学校。” “哦,那好吧,”慕轻轻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很听话的走了过去。 在被慕瑾谦抱着出门之前,想起了什么,扭着脑袋回头,指着桌面上的保温饭盒说,“叔叔,这个汤是奶奶亲手熬的,她说对婶婶的身体很好,你们要记得趁热喝哦。” 脆生生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南湾抬头看了看立在病床旁的男人,这样的角度,冷峻侧脸的弧线似乎多了几分温和。 慕瑾桓微微垂着首,目光淡淡的落在那张写着好几个名字的牛皮纸上,旁人看不透那双幽深眼眸的潭底,是否因此而有了一丝触动。 电梯门关上后,慕轻轻抱着爸爸的脖子,眯着眼睛不确定的问,“爸爸,是这么说吗?” 好像少了几句,但她早上没吃饱记性不好嘛。 “嗯,差不多,”慕瑾谦勾了勾女儿的鼻子,眸色宠溺温和,“但稍微有那么一些刻意,下次要再自然点。” 毕竟,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要慢慢来。 …… 窗帘是拉开的,外面的阳光落进房间,暖融融的。 但太阳照顾不到病床的位置,慕瑾桓便掀开被褥,把南湾抱到沙发上坐着。 把牛皮纸在她面前展开,“看看,有没有觉得不错的。” 光线很温和,落在南湾脸上,皮肤是接近透明的白皙,眉眼之间温婉宁静的笑意如山茶花一般。 男人精瘦有力的手臂揽着她的腰,她可以放松的把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胸膛上,整个人懒洋洋的窝在他怀里。 牛皮纸上写着十几个名字,暗黄色的纸张散发出淡淡的墨香,有种别样的情怀, 字体大气,笔锋收的很干净。 南湾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才把目光聚集在写在最前面的那两个字,“慕衍?” 是先入为主,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即使其他的都很好,但南湾还是觉得这个名字绕在唇齿间的时候,最合心意。 慕衍,慕衍…… “喜欢这个么?”慕瑾桓抬眸看了看摇篮里睡得很香的臭小子,俊脸的弧线有着初为人父的温和,“那就叫慕衍。” 南湾往男人怀抱深处靠了靠,索取着温暖,精致的五官漾出浅浅的笑意,昂起脑袋问,“慕桓,你是不是更想要个女儿?” 每一次轻轻粘着他问这个问那个、或者奶声奶气的求抱抱的时候,这个男人眉宇之间的柔和都是她极少见到的。 “没有,”虽然怀里的女人是笑着说话的,但慕瑾桓知道这是一道送命题,丝毫不做它想,从善如流的回答,“只要是我们的孩子,男女都好。” 南湾笑了笑,“这还差不多。” 晚秋的阳光温暖和曦,一家三口,岁月静好。 …… 南湾靠着男人的胸膛,白藕一般的手臂环住他的腰,看着摇篮里熟睡的慕宝宝,有种劫后余生的安宁。 虽然已经没事了,但曾经遭受过的疼痛和强烈的恐惧依然很清晰。 低声喃喃,“那天,我还以为……孩子保不住了。” 慕瑾桓的心脏猛的一抽,下意识得把她抱的更紧一些,低头轻柔的吻着她的脸颊。 嗓音有些沙哑,似是安抚,也似哄慰,“没事,你和慕衍都没事,比预产期早了一个多月,只要我们好好照顾他,不会有问题。” 没人知道,从机场到医院的那段距离并不远的路程,他都想了些什么。 公司里再棘手的问题,只要静下心,也总能找到解决的方法,可是那一天,他所有的理智和沉静都被尽数击垮。 只剩下最真实的害怕。 “对不起,”南湾察觉到男人的异样,抬手抚过他冷峻坚毅的五官,“你是不是吓坏了?” “嗯,差点疯掉,”慕瑾桓不想让她处于这种情绪里,像是开玩笑似的回答。 是真似假。 南湾挑了挑眉,是很傲娇的模样,“我勉强信了。” 这几天她总是睡睡醒醒,今天的状态好了很多,慕瑾桓才敢提起,“当时司机还在路上,你为什么会急着出门?” 监控显示,她和周姨是四点半的时候坐上计程车的,保护她的保镖还没到北岸别墅,他也才刚离开家不久。 南湾没有隐瞒,“有人给我打电话,说妈妈吞服了过量的安眠药,情况很危险,如果晚了可能见不到最后一面。” 当时她确实是被吓着了,脑子一片混乱,完全失去了辨别信息的能力。 现在仔细想想,对方的说辞真是漏洞百出,疗养院有盛薄言在,病人怎么可能会有大量的安眠药,还有,如果三哥已经赶过去了,生死问题,当然不会瞒着她。 闻言,慕瑾桓幽深的黑眸起了一层阴霾,但转瞬即逝,不留一点痕迹。 下颚搁在女人的肩窝,薄唇轻啄着她耳后的皮肤,嗓音低沉温润,“这些我和南泽会处理,你要做的,是把身体养好。 南湾觉得有些痒,往后缩着脖颈,低低的笑声轻盈盈的。 慕瑾桓心里一动。 长臂探到摇篮的扶手,把睡醒后睁着眼睛看着南湾吐泡泡玩儿的慕宝宝转了个方向。 然后收回手,捧起女人的脸蛋,吻上他想念许久的樱唇,动作一气呵成。 南湾齿之间的笑声被男人含住,演变成呜咽的轻吟,这些天都是蜻蜓点水般的触碰,男人灵巧的舌忽然闯进口腔,她有些懵。 半分钟后,她还在走神,慕瑾桓皱着眉,惩罚似咬着她的唇轻磨。 沙哑到极致性感的嗓音从两人相接的唇齿间溢出,“专心点。” 南湾跑远的灵魂被男人高超的吻技拉了回来,鼻息间充斥着他所特有的味道,脸颊渐渐漾出动人的绯色。 情不自禁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脖子,闭上眼睛给他回应。 为了避免尴尬,慕瑾桓及时的停了下来,把女人摁在怀里不许她乱动。 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太阳穴,脑子里去想公司上个季度的盈利报表,平复着身体里蠢蠢欲动的旖念。 过了半个时辰,彼此的呼吸都静了下来,男人的体温也恢复正常,南湾才试探开口着问,“赵樱她……” 只要一想到赵樱面色狰狞的模样,她心里就涌出一阵阵的寒凉。 慕瑾桓俊脸毫无波澜,淡淡道,“给她的,都是她应该受的。” 阳光跑远了,慕瑾桓便抱着南湾回到了病床,在她还想说话之前捏住她的唇瓣,“醒的早,再睡一会儿。” ———— 慕宝宝出生二十天后,南湾才被慕先生恩准可以出院。 被男人揽着腰走到车旁的时候,南湾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侧首问他,“你儿子呢?” 慕瑾桓也是一愣,他只记得要随时随地看着慕太太却把儿子忘了,淡定自若的说,“还在病房里,你先上车,我回去抱。” 南湾,“……” 刘安,“……” 嘴角强烈的抽搐之后,连忙拉开后座的车门,面带微笑,“太太,外面风大,您要不先上车等?” 南湾很无语的叹了口气,拢好外套,准备上车。 刚踏进一只脚,旁边走过的路人的话飘进她耳朵里。 “哎,陆影帝离开这个世界已经二十天了,我还是很难过,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遇上飞机事故了呢?” 正文 214.“慕、慕总,陆离的事太太知道了。” 刘安就站在旁边,当然也听到了路人的话,面带微笑很狗腿的模样瞬间隐去。 心里警声大作,但表面依旧维持着的被训练出来的恭敬平和,往左侧平移了半步,挡住南湾的视线。 “太太,慕总应该还需要几分钟,风这么大,万一您着凉就不好了。” 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刘安的话,南湾踏进车厢的那只脚放回到地面,绕过刘安走到那两个女学生面前。 精致的五官看不出半点异样,语气礼貌,“不好意思,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突然挡住她们的女人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微卷的长发被风吹起,略微有些凌乱,但有种别样的美,是很有气质的类型。 单凭身上的衣服就知道非富即贵,还穿着校服两个高中生互相推搡着使眼色。 好一会儿,其中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女生开口回答,“我们、我们在说陆离啊。” “嗯,我听到了,”南湾看着她笑了笑,“他怎么了?” 娱乐圈里姓陆,还能被称为影帝的演员,只有陆离。 飞机事故…… 一定是她听错了,嗯,一定是。 两个女生有些难以置信,即使已经过去了二十天,这场飞机事故也依然是热点。 除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网络世界隔绝的干干净净的隐居人,青城竟然还有不对这件事完全不知情的。 可看她的样子,好像不是装的。 女生叹了口气,难过的心情又重新回来了,“二十天前,下午六点青城飞巴黎的那趟飞机,着陆的时候被雷电击中,两人死亡,陆离是其中一个。” 刘安站在马路旁,积德满头大汗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高中女生,把这些天关于陆离的新闻说给太太听。 完了完了,慕总上楼还不到两分钟。 这、这怎么搞? 【两人死亡,陆离是其中一个。】 来两个女生嘴里再说什么,南湾已经听不到了,这句话如同魔咒一般绕在耳边,盘旋,没有停歇。 身体僵硬的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一股蚀骨的凉意从心脏渗出,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脑袋里嗡嗡作响,夹杂着汽车的鸣笛声,行人的交谈声,那个说话的女生嘴唇一张一合,她却什么都听不到。 陆离,飞机事故,死亡。 慕瑾桓抱着被遗忘的慕宝宝下楼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一点都没有自觉性、站在路口的吹风的慕太太,剑眉皱起,很是不悦。 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是什么状态?这是很想落下病根故意折腾他? 刘安很快反应,快步走过去,把车门打开,等慕瑾桓把定制的摇篮放进车里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慕、慕总,陆离的事太太知道了。” 闻言,慕瑾桓黑色的瞳孔骤然紧缩。 下一秒,刘安就感觉到刀子一样的眼神扫过自己,头垂的更低。 慕瑾桓大步走到南湾身边,单手揽过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另一只手去抚摸她惨白的脸颊。 冰凉,仿佛是浸过寒冬腊月的湖水。 棱角分明的五官紧绷,深邃黑眸里隐着一股旁人看不懂的情绪,嗓音低低沉沉,“湾湾,我们上车再说,好不好?” 所以,这是真的。 难怪这些天他都不让她碰手机,病房里的电视机明明是好的,他却说有辐射,会影响她和孩子。 无论是以前的同事,还是慕家和南家的人,除了特别亲近的几个,剩下的都被挡在了门外。 他隔绝了所有的信息来源,所以她什么都不知道。 南湾眼眶涩涩的,却流不出一滴眼泪,视线恍惚难安。 她觉得很冷,冷的发抖,上下两排牙齿磕在一起发出的声音,几乎要震裂她的耳膜。 僵硬的挪动脚步,一寸一寸的磨,直到脚尖相抵,她才倒在男人的怀里。 嗓音嘶哑的仿佛是用刀割破喉咙,带着血丝一般,“我没有怪你,只是……只是……为什么,明明当天他还给我打过电话……” 她有些语无伦次,“可是我好像没有接,天气那么差,我应该接电话,让他该航班的,可是我没有……” 陆阿姨只有陆离这一个亲人,要怎么办呢? 慕瑾桓紧紧的抱着她,薄唇贴在她耳边,一遍一遍的说,“这是意外,没有人能预测。” 还是知道了,他本想着等她的身子再好一些再告诉她。 她很疼,他能感觉到。 南湾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身体颤抖的厉害,“我知道是意外,可、可我……” 喉咙仿佛被一只手扼住,那力道在一点一点的收紧,她说不出话来。 慕瑾桓眸里的暗涌越积越盛,那不是对透给她消息的高中生的愤怒,也不是对刘安失职的不满,而是觉得挫败。 她这么难过,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粗粝的手掌寻到她冰凉的手,握住,细细密密的亲吻落在她的额头,试图安抚她的恍惚不安。 嗓音是隐忍的低沉,“我们先把慕衍送回家,然后我就带你去看他,好吗?” 她似乎听到了,又似乎只是无意识的点头。 慕瑾桓心脏难以抑制的抽疼,直接打横抱起。 上车后,他脱下了外套,裹住南湾瑟瑟发抖的身子并把她抱在怀里,吩咐刘安,“把暖气开到最大,去慕家。” “好的,”刘安连忙照做,启动车子,尽量把车速控制的平稳。 一路上,车里都很安静。 南湾靠在男人怀里,看着摇篮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的慕衍,涣散的目光渐渐有了焦点。 慕先生的心跳声就想在耳边。 咚……咚……咚…… 车里的温度升了起来,身体颤抖的不适感缓解了许多,飘忽不安的神经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只是脸色依旧不太好。 四十分钟后,车在慕家别墅外停下。 慕瑾桓低声问她,“是在车里等我,还是想进去喝杯水再去墓园?” “不喝了,我在车上等你,”南湾从男人怀里退出来,恢复知觉的手去拿披在肩上的西装外套。 慕瑾桓知道她在想什么,动作温柔的拉下她的手,然后把外套重新给她披好,“我把慕衍送进屋就出来,不会冷。” 南湾没有坚持。 慕瑾桓把慕衍从摇篮里抱出来,用毛毯包好后拉开车门,走进慕家别墅。 在院子里扫落叶的佣人看到他,连忙去开门。 父子俩在楼上书房下棋,慕轻轻还在幼儿园,客厅里只有慕夫人,“怎么回来不提前打声招呼?南湾呢?” “我们有点事,不留下吃饭,辛苦……”慕瑾桓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略过了那个称呼,“帮忙照顾慕衍一个晚上。” 慕夫人虽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表现出来,走过去把孩子接到怀里抱着。 眼睛里精明的锐利淡去了几分,多出来的是平时极少有的慈爱,“放心,轻轻是我带大的,照顾衍儿不会有问题,你去忙。” 新生儿身上,还带着一股奶香味,无声无息的软化着慕夫人的心。 慕瑾桓棱角分明的五官始终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改变,“可能明天才有时间过来接。” “好,我一直都在家,”慕夫人希望能跟孙儿多相处几个小时,她虽然每天都会去医院,但都是隔着玻璃看的,这是第一次亲手抱在怀里。 “周姨的伤那么重,短时间内肯定出不了院,我让家里的阿姨过去照顾南湾?” 忽然想起什么,竟有些急切的解释,“家里都是待了十几年的老佣人,我不会再把乱七八糟的人安排在你身边了。” 赵樱。 如果不是她,赵樱也不会跟夫妻俩有任何牵扯,更不会发生那些事。 慕瑾桓黑眸微敛,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 墓园所处的位置很偏远,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刘安去附近的花店里买了两束百合,一分钟都不敢耽误,回到驾驶位,恭敬的把花递到后座,“慕总。” 慕瑾桓接过花束,黑眸沉静如往常,淡淡道,“车钥匙留下,你可以下班了。” “好的,”刘安恭敬的应着,开门下车走出十米远后,才松了一大口气。 车里。 慕瑾桓把花束放在旁边,去握女人的手,嗓音低沉温和,“我陪你进去,好不好?” 里面可能有陆离的粉丝,如果是偏激的私生饭,可能会伤到她。 南湾点了点头,“嗯,这里阴气太重,我一个人还有点害怕。” 慕瑾桓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拢好她身上的外套后,下车,然后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 墓园前有一条小巷子,周围花店很多,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花香味。 南湾被慕瑾桓揽着腰半搂在怀里,走进墓园的大门,然后一步步踏上台阶。 风有些大,好像是要下雨。 陆离的墓碑在最里侧,周围没有人。 走到那一层台阶的时候,慕瑾桓松了环在南湾腰上的力,把手里的百合递给她,“我去外面买把伞。” 南湾低低的应着,“嗯。” 男人的脚步声淡去之后,南湾才把身体转了九十度,迈开沉重的双腿,往里侧走。 只有不到十米远的距离,她却花了足足两分钟的时间。 到墓碑前的时候,俯身蹲下,周围已经放满了百合,她只能把自己手里其中一束放在最角落。 缓了好一会儿,才抬眸去看墓碑上的照片,他穿着白衬衫,笑意如暖阳,就是记忆里最熟悉的模样。 好像昨天还在校园,夏日里的阳光穿过枝叶茂密的香樟树,星星点点的落进教室里,在他的掩护下,她能从上课睡到下课,再到上课。 睁开眼睛,她就能看到,故意犯错被老师罚站,用身体为她遮挡阳光的白衣少年。 在老师背过身去的时候,少年会低头冲她眨眼,干净的眸里藏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做出的口型依稀可辨:“懒猪,你完蛋了,校长刚刚从窗户外面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湾才从记忆里抽离出来,眼里的并不短暂的恍惚,似乎是怀念。 右侧的墓碑,贴着她的表妹南风的照片。 南湾把另一束百合放在南风的墓碑前,两张照片的主人都停留在生命里最美好的年纪。 把脸埋在掌心里,低低细细的呢喃,“陆离,你太过分了。” 为什么不多打一次呢,那样她就能接到他的电话了,就算改变不了,也能听他说一声再见。 以前几乎每天都能从屏幕上看到的人,却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毫无预兆。 声音沙哑,如同细雨,“我不喜欢你了,所以你回来吧,好不好?” 那么多年的执念,对他来说都是困扰,她的感情有多深,他就会有多愧疚。 彼此心知肚明,为了避免尴尬连朋友都做不成,他只能装作不知道。 应该……不会比她好过到哪里去。 “你是不是挺开心的,”南湾忽然低低的笑了两声,“遇到小风了吗?嗯,也好,免得你跟个神经病一样,时不时就犯病吓唬我。” 她见过,只要南风在陆离面前,他的眼里再也看不到其它人的模样。 她也见过,陆离在车流川息忘记自己是谁,连命都不要了去追逐一个幻影的模样。 四年前,南风二十岁生日的那天,去荷兰旅行,同样是飞机事故,同样的……再也没有回来。 声音哽咽,近乎低喃,“陆离,我原谅你了,原谅你没有喜欢我,原谅你不辞而别。” 谢谢你,在这一世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教会我爱,陪我走过漫长孤寂的岁月。 所以,来世换我先跟你问好。 只和你做朋友。 …… 一道清淡的嗓音响在头顶,“是慕太太吗?” 南湾抬起头,光线昏暗,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说话的人,是《南风知我意》的女主角:江芷。 带着口罩,帽檐压的很低,是明星出门躲狗仔的标配。 她是陆离进娱乐圈这六年的时间里,唯一传过绯闻的女明星。 婚礼之前,南湾和慕瑾桓去挑礼服的时候,见过一次。 “我一直以为,他心里的人是你,”江芷看着南风的照片苦笑,“原来,她才是陆离同意,跟我捆绑炒作电影热度的原因。” 而南湾,只是她假象中的敌人。 脚有些麻,南湾站起来的时候身体失去重心,江芷本能的反应,快步走过去扶着她站稳。 看到南湾眼角的湿润,江芷顿了顿,把手里的百合放下后,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她,“是干净的。” “谢谢,”南湾擦去脸颊没有干的的眼泪,低头看着南风的照片,“你们是很像,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愣了好久,但……又不像。” 她的话前后矛盾,江芷没有听懂,“嗯?” 南湾牵唇笑了笑,声线依旧很低,“只是长相有七分像,性子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类型,我妹妹……比较活泼。” 而江芷是典型的南方姑娘,白衣黑发,妆容清新淡雅,五官是小家碧玉般的柔美。 目光从墓碑上南风的照片收回,江芷往里侧走了两步,看着铺满地面的百合花,唇边显出淡淡的笑。 像是在回忆什么,“要配合狗仔的偷拍,我们就得约在餐厅里吃饭,可每一次都是同一家,青大附近的‘时光’餐厅,只有那个时候,他才会多说几句话。” 她抬头看向南湾,“所有的事情,都是关于你的。” 所以她才会误以为,陆离藏在心里的人,是已经嫁作他妇的南家三小姐。 直到,她看见南风的照片。 听到她的话,南湾顿了顿,随后很自然的说,“我们认识很久了。” 二十多年,久到她几乎都已经忘记具体是哪一天认识的。 江芷心中苦涩,但长时间被娱乐圈打磨,早已学会如何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 弯唇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看向南湾平坦的小腹,“恭喜。” 慕家是青城的名门望族,虽然还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但差不了多少,媒体当然爆不出任何消息。 南湾礼貌的淡笑,“谢谢。” 江芷轻轻扬了扬下颚,指向南湾身后的浸着夜色的男人,“要下雨了,淋湿对你的身体不好,而且慕先生好像是很紧张的样子。” 乌云聚在头顶,是暴雨来临的前兆。 南湾侧过身,进入视线的,是那抹修长挺拔的身影,昏黄的路灯下,五官有些模糊。 隔着十米远的距离,在等她。 回头对江芷说,“那我先走了。” “嗯,再见。” ———— 从认识那天到现在,慕瑾桓只见她哭过两次。 一次是疗养院,南母清醒的认出她的时候,还有一次,是在白水村,他从坍塌的房屋里走出,她就是现在这个模样。 眼眶周围泛着红,脸颊还有潮湿的痕迹。 慕瑾桓俯身过去给她系好安全带,黑眸比平日里更加深邃,嗓音低沉温润,“我们回家,嗯?” 那个占据了她整个青春的男人,终究还是在她心里烙下了永远都无法磨灭的印记。 以一种他无法从她心里驱赶走的方式。 南湾抬眸,看着他,低声说,“你送我去之前住的公寓好不好,我想一个人待着。” 正文 215.慕瑾谦带回慕家的女人,是轻轻的亲生母亲。 听到南湾的话,慕瑾桓棱角分明的五官沉静如初,只是黝黑的眸色更深了一些。 粗粝温热的大掌托起女人的小脸,指腹轻而缓的摩挲着她的下颚弧线,像是在描绘一幅天价书画般。 低哑的嗓音带着哄慰,“回家你也可以一个人待着,我只需要客厅的沙发就够了,书房、卧室,还有花房,这些地方都留给你。” 他给她时间伤心,给她空间去怀念陆离,但不会纵容她一直沉浸在这种明明就在他眼前,却怎么都抓不住的恍惚之中。 虚无又缥缈。 好长时间,南湾才抬头去看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放在腿面上的手紧了紧,牵唇扯出一抹笑,低声说,“有个很重要的东西在公寓里,但我不记得放哪里了,想去找找。” 嗯,她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但却不知道具体丢的是什么。 可能回到那间她住过很多年的公寓,就能想起来了。 “湾湾,人死不能复生,你可以难过,但别用这种方式。” 慕瑾桓的嗓音低沉温润,无波无澜,像是不怎么介意她为了其他男人魂不守舍的模样。 闻言,南湾唇边艰难扯出的弧度凝固住。 男人潭底的光线讳莫如深,她所有的情绪都暴露在没有一丝遮挡的荒地里。 唇瓣动了动,声音低如细雨呢喃,“我是难过,可不是完全都因为陆离。” 慕瑾桓沉默着,黑眸凝着她的小脸,沉静的五官没有太多的情绪,耐心的等她把话说完。 南湾慢慢蜷起身子,脚跟踩在座椅的边沿,整个人都缩在男人的西装外套里。 头埋的低低的,挽在脑后的长发散开,几乎把她的脸蛋全部遮挡住。 “我知道陆离出意外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竟然……竟然是庆幸你不在那架飞机上。” 除了难过,更多的,是良心里潜在的自责和愧疚。 若不是因为慕瑾桓就在她身边,可能都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像是有根针扎在心脏上,渗出来的不是难以忍受的疼痛,而是带着甜味的鲜血。 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情,他就会乘坐那一班飞机,座位就在陆离旁边,意外来临的时候,死神也许就会连同他的命一起取走。 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 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拨开女人散乱的发丝,然后一寸一寸的把她的小脸挖了出来。 俯身,温热的大掌托着她的后脑勺,把她的身子压向自己。 消失在两人唇瓣间的低沉话音清晰可闻,“湾湾,我爱你。” 似乎是担心雨滴打在车窗上发出的声音扰乱了这五个字,他又重复了好几遍。 寻到她冰凉的手,慢慢穿进指缝里,同她十指相扣,像是企图用这种方式,把他说的话都传到她心里。 南湾,我爱你。 …… 最后,慕瑾桓还是把车开到了公寓外。 把女人的安全带解开后,准备开门下车的时候,手被握住,他侧首去看她。 南湾把身上的西装外套拿了下来,“楼道里有灯,我自己上去就行了,你回家的路上慢点开,注意安全。” 慕瑾桓反手包裹住女人软弱无骨的手,握紧,又送开,嗓音低低沉沉,“我送你到门口。” 车门已经被推开了一条缝,南湾就没有再坚持,只是没有同他交握的手并没有松开,“那你把衣服穿上。” 外面下着雨,温度很低。 慕瑾桓看着女人精致的小脸,好一会儿,低声笑了笑。 把左手拿着的伞放回到储物箱,接过她递过过来的外套,穿好以后才撑开黑色的雨伞下车。 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 那双温暖的手伸到面前,南湾借着力下车,即使不抬头,她也知道伞是往她那一侧倾斜的。 等走到公寓楼下,慕瑾桓半边身子已经湿透了,只是黑色的布料旁人看不出来有任何异样。 “等一会儿汤秘书会把晚餐给你送过来,是你喜欢的那家餐厅,多少都要吃一些,知道了吗?” 南湾弯唇笑了笑,踮起脚尖在男人唇角亲了一下,“嗯,别担心,我不会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她有他,还有衍儿。 只是需要些时间,让自己接受这个既定的事实,接受……陆离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的事实。 女人难得的主动,软化了慕瑾桓略微有些紧绷的肢体,幽深的黑眸呈现出和周围的倾盆大雨截然不同的温情。 低头,回应她的亲吻,嗓音低润温和,“不能熬夜,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 “知道了,你走吧,”南湾松了环在男人腰间的手,退出他的怀抱,补充道,“我看着你走。” 慕瑾桓看着她,整张俊脸极其柔化。 抬手整理她被风吹乱的长发,仔细而耐心,把她额前的碎发绕到到耳后固定好。 然后,转身。 迈开长腿走进那漫无边际的夜色里,原本被擦的锃亮的黑色皮鞋,有了因雨水落在地面而渐起的泥渍。 直到汽车的尾灯消失在视线里,南湾才上楼。 到门外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钥匙。 之前跟慕先生闹的时候,她把巴顿接了过来,但白天工作太忙,巴顿在家没人喂食,她就请邻居帮忙照顾,留了把备用钥匙。 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八点半,不晚。 折身去敲邻居的门。 赵阿姨看到南湾很惊讶,“南医生,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回来了?” 难道是跟老公吵架了? “回来拿点东西,”南湾礼貌的笑了笑,“赵阿姨,我忘记带钥匙了,能麻烦您把我放在您这里的备用钥匙拿给我吗?” “哦哦,不麻烦,你等我一会儿。” 赵阿姨回屋拿了钥匙,递给南湾的时候,关心的说,“你脸色不太好,进来喝杯茶暖暖吧。” 南湾接过钥匙,委婉的拒绝,“谢谢赵姨,我有点急事,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打开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潮湿的味道。 她将近四个月没有回来,公寓里的空气都没有流通,开灯后,先去把客厅的窗户都推开,窗外噼里啪啦的雨声顿时都闯了进来。 南湾开始找她要的东西。 汤秘书送晚餐来的时候,南湾正在整理被她翻得乱七八糟的书架。 “太太,菜还是热的,慕总让我告诉您……”汤秘书有些害羞,毕竟她的脸皮没有慕总那么那么的无敌,“告诉您……” 哎呀,还是说不出口。 南湾狐疑的看着她,“什么?” “慕总说,”汤秘书深吸了一口气,“慕总说如果您不吃饭他明天过来接您的时候就直接吃了你。” 快速的说完,并快速的出门,下楼的时候,高跟鞋踩在水泥台阶上的声音‘噔噔噔’响彻了整栋公寓楼。 天,她的老脸。 防盗门几乎是被摔上的,南湾面不改色,抱着装着四五个餐盒的纸袋走到了餐厅。 没有一点胃口,把纸袋放下,转身走了两步后就停了下来,脑海里想到了慕先生一本正经的跟汤秘书交代那些话的模样。 清淡的眉眼漾出几缕浅浅淡淡的笑意,回到餐桌,打开饭盒。 每种菜她都吃了些,然后继续之前的事情。 时间太久太久,她是真的不记得自己当初随手扔到什么地方了,两个卧室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连影子都没见着。 就公寓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总不能是在厨房里。 脱了外套,把散开的头发重新挽起,半蹲在地毯上翻找茶几的抽屉。 连两年前以为丢了的耳钉都找到了,南湾还是没有看到她要的东西,最后就只剩下电视机下面的柜子。 应该没有人会把重要的东西摆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南湾叹了口气,慢慢把自己挪了过去,其实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越觉得不可能,就越会发生。 那个她找了两个时辰的小盒子,就安安静静的躲在相框的后面。 能被丢到这种地方,可见她当时有多嫌弃。 南湾怔怔的看了好几分钟,才伸手去拿那个普通至极的盒子。 一年前,陆影帝醉的连路都走不稳,却还能躲过狗仔,来给南湾送二十六岁的生日礼物,虽然晚了几天。 当时还被慕先生撞了个正着。 客厅里那股潮湿难闻的味道散的差不多了,南湾便把窗户关上一半,只留了条拳头宽的缝,暖气开到最大,倒也不会冷。 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安静客厅里,只有雨水从屋檐滴到窗台上发出的轻微的‘滴答’声。 南湾坐在沙发里,腿上盖着毛毯,目光落在那个盒子上,看了许久,才慢慢打开。 一颗颗五颜六色的糖果,和她藏在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放的太久,有些糖果已经融化了,糖浆死死的沾着糖纸,南湾很有耐性,剥下来的印着卡通人物的糖纸都很完整。 她吃到第十六颗的时候,依然尝不到任何甜味。 “陆离,再见。” 声音低不可闻。 …… 深夜,雨已经停了,整栋公寓楼只有一扇窗户还亮着灯光。 慕瑾桓靠着车身,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燃着火光的香烟,青白色的烟雾漫过袖口,漫过衬衣上的纽扣,最后融进潮湿的空气里。 时而掏出手机看时间,时而抬头凝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冷峻坚毅的五官并没有什么情绪,只是眉宇之间拧起的褶皱没有一刻松懈过,眸色比平日里更深了一些。 她在干什么? 是在哭么…… 那盏灯亮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从无边无际的黑暗,到天际破晓泛着白色。 脚下的烟蒂横横竖竖,不多看几眼都数不清。 慕瑾桓看了看时间,从后备箱拿了备用衣服,回到车里换好,用漱口水漱了三次,清冽的薄荷味掩盖住了烟草的味道。 下车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往里里精致妥帖的模样,英俊的脸上丝毫不见彻夜未眠的疲倦。 迈开长腿,上楼。 听到敲门声,南湾的唇角便漾出了浅浅的笑意,从厨房走出来去开门,“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只是一个晚上而已,慕瑾桓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没有进屋,还站在门外,伸手把人拉进怀里,下颚搁在她肩窝处,嗓音低哑充满磁性,“睡不着,只想过来接我的慕太太回家。” 淡淡的百合香萦绕在鼻息间,温软的身体抱在怀里,他才觉得是真实的。 男人炙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项,带起一阵痒痒的触感,南湾忍不住往后瑟缩着,但奈何他抱的太紧,她动都动不了。 “我又没说不回去,”声音清浅动听,“早餐刚刚做好,吃完再走。” 空气里确实是有一股玉米粥的香味。 慕瑾桓松了扣在女人腰上的力道,俊朗的眉目皱起,“你不想跟我过了,所以准备谋杀亲夫?” 她那么久没过来,这里的东西都是之前剩下的,应该早就过期了,还能吃? “都是问邻居借的,”南湾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就算被毒死了,那不是有我陪着你吗?” 慕瑾桓沉了脸,“你几岁?怎么跟轻轻一样张口闭口就是‘死’。” 南湾踮起脚尖去吻男人的唇角,“对不起,我说错了。” 很有卖萌讨乖的嫌疑。 慕瑾桓睨了她一眼,迈步走进公寓,“夜不归宿的事情,也不许再有下次了。” 南湾笑着跟上,挽着他的手臂往餐厅走,软着声音道,“知道了,慕先生。” 这一幕落在邻居赵阿姨的眼里,妥妥的就是小两口吵架后重新和好的模样。 摇着头感叹,“啧啧啧,年轻人就是喜欢折腾。” ———— 吃完早餐,两人去慕家老宅接慕宝宝。 刚进大门,慕瑾桓就察觉到了空气里不同寻常的气氛,揽在南湾后腰处的手臂紧了紧。 所有的佣人都在院子里,三三两两举在一起,掩着嘴低声议论着什么。 看到两人,管家立刻磕了两声,用眼神示意那些背着大门的人安静下来。 快步走过去,礼貌的颔首,恭敬的道,“二少爷,二少奶奶。” 慕瑾桓沉静的黑眸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嗓音淡淡,“家里发生什么了?” 管家很犹豫,但他也不敢有所隐瞒,“大少爷昨晚半夜出门,一直到早上六点才回来,还带着一个女人,说……说是轻轻小姐的亲生母亲。” 温良如玉的慕家大公子,不喜从商,即使慕氏当时面临巨大的财务危机即将破产,他都没有插过手。 从国外进修回来之后,就一直在人民医院工作,过来挖他的人没有断过,但他都没有答应。 大家都说慕主任有情有义,既然接了恩师的班,就不会为了名和利半路舍弃。 在青城,很少有人知道慕瑾谦有一个五岁大的女儿,都以为他是一个家世优越的黄金单身汉。 就连南湾,都不清楚他到底是离婚了,还是自始至终都没有结过婚。 拉了拉男人西装外套的下摆,轻声问,“要不,我们下午再过来?” “没事,”慕瑾桓撤回了环在女人腰上的手臂,去握住她的手,棱角分明的五官沉静如初,吩咐管家,“把门打开。” “好的。” 管家颔首,连忙照做,等两人进屋之后,又把门关上。 转身的时候,换上了一副极为严肃的表情。 有意识的压低声音,“大家都在慕家待了好几年了,难道不知道慕夫人的脾气吗?好奇心害死猫,不该听的不该看的都不要去窥探,否则吃亏的是自己!” 佣人们低下头,应着,“是。” …… 客厅里的气氛很僵硬。 慕历北和程世蓉坐在沙发上,脸色都不怎么好,慕瑾谦旁边站着一个身姿纤瘦的女人,但凭背影就能猜出她有着何等的美貌。 两人的手,是紧紧握在一起的。 南湾像以前一样,自然的叫人,“爸,妈,大哥。” 程世蓉依然沉着脸,听到南湾的声音,也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还是慕历北开口打破这僵局,“你们俩怎么这么早过来,吃早饭了吗?” 慕瑾桓淡淡的说,“吃过了,我和湾湾过来接慕衍。” “衍儿在楼上房间里睡觉,你们坐着等一会儿,醒了阿姨会抱下来。” 南湾点头,“哦,好。” 虽然应着话,但并没有动。 慕瑾谦牵着旁边的女人转身,看着两人,俊朗的脸庞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慕桓,南湾,这是绿窈,你们可以直接叫嫂子。” 很古典韵味的名字。 五官清丽温婉,却透着一丝妩媚,在这种具有强烈压迫感的环境里,依旧能做到神色自若。 冲南湾眨了眨眼,伸出手,“你好。” 南湾礼貌的微笑,然而,在她伸出回握之前,一道冷淡的嗓音响在客厅里,“什么嫂子?” 来自一直没有说话的程世蓉,她的眼神精明锐利,语气很严肃,“我和你爸同意了吗?” 绿窈似乎是不想南湾为难,把手收了回来,丝毫没有尴尬的意思。 慕瑾谦背对着母亲,温和的眉宇未起丝毫的波澜,只是握着绿窈的手紧了紧。 嗓音平和却有力,“我和绿窈在六年前就已经结婚了,慕桓和南湾叫她嫂子有什么问题吗?” 原来,已经结婚了。 南湾从未见过这样的慕瑾谦,明明是温和的模样,却让人觉得他像是清凌凌地站在一色的寒天雪地里,披满了白霜。 “结婚这么大的事你瞒了我六年!”程世蓉喘不过气来,闭了闭眼,只能用掌心顺着胸口,“如果你不跟这个女人断干净,那就别认我这个妈!” “刚好,我也打算搬出去,”慕瑾谦低声笑了笑,似乎程世蓉威胁的话对他来说没有一点作用,“绿窈不喜欢和太多人住一起。” 程世蓉万万没有想到,向来品性温和的大儿子会为了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这么跟她说话。 气的眼尾泛红,抓起面前的茶杯就砸了过去,“那就滚!有本事就永远都别回了!” 慕历北拍着妻子的背,帮她顺气,“你看你,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程世蓉扶着额头,呼吸不稳,“不用说了,让他滚。” 茶杯就碎在慕瑾谦脚边,茶渍渐在他黑色的皮鞋上,留下一圈痕迹。 “时机和场合都不好,”他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我和绿窈先走,改天一起吃饭,到时候再好好介绍给你们认识。” 慕瑾桓带着南湾往旁边站了点距离,把路让开,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绿窈同慕瑾谦并排出门之前,还回头对两人笑了笑,“下次见。” 要怎么形容她的笑容呢…… 似春日里的清风,却又更像一团火焰。 ———— 在楼下等了半个时辰,阿姨才把睡醒的慕衍抱下楼。 程世蓉头疼的老毛病发作,在房间里休息,慕历北送两人出门,风有些大,南湾抱着儿子先上车。 慕历北拍了拍慕瑾桓的肩,“别多想,不是冲你和南湾。” 慕瑾桓冷峻坚毅的五官没有太多的情绪,嗓音淡淡,“大哥年纪也不小了,轻轻也需要母爱,既然回来了,他们的婚姻就是存在的,何必闹的大家都不愉快。” 当初,他带着南湾来这里,虽然慕夫人没有让她滚,但情况比今天好不了多少。 慕历北叹了口气,“哎,你不知道,那绿窈曾经做过情妇,圈子里的人基本都认识她。” 只是五年前,她在青城消失的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才慢慢淡出了男人们的话题。 慕瑾桓神色不变,只是说,“大哥甘之如饮等了她这么多年,不会没有理由的。” 他的嗓音无波无澜,仿佛对方刚才说的事都无关紧要,又或者他根本就没有听进耳朵。 …… 车里。 南湾逗着怀里的慕宝宝,低声感叹,“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难怪能让魅力无限的慕主任能为她守身如玉。” 徘徊在香水百合和红玫瑰之间,找遍娱乐圈应该也没有几个。 慕瑾桓打着方向盘,抽神侧首意味深长的睨了女人一眼,“大哥是不是守身如玉,你知道?” 不紧不慢的语气,充斥着危险的意味。 正文 216.霍亦寒被打断了两根肋骨。 闻言,南湾逗着孩子的动作停了下来,侧首去看他。 和炎炎夏日不同,这个季节的阳光像是被孔径极其细小的纱网过滤了一般,和曦温暖,没有丝毫的的攻击性。 昨夜还下了场雨,所以光线就更加的柔和。 慕家老宅所处的位置虽然不在市区,但也算不上偏僻,周围三三两两坐落着的别墅楼有很多。 道路两旁种满了法国梧桐,每一棵都有两人粗,如果是夏天,这便是条乘凉极佳的林荫小道。 到了冬天,就显得有些萧瑟,树叶凋零,只剩树枝能挡住几缕阳光。 随着车子的移动,零零散散落进车窗的阳光,镌刻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深邃的五官俊朗依旧,只是……英俊的眉宇微微皱着。 南湾眨了眨眼。 不是吧,这醋意来的也太莫名其妙了。 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医院里,每天对着慕主任冒粉色气泡的小姑娘,十根手指来回数两次都数不完,人家看都没有多看一眼,难不成还能在背地里玩潜规则?” 心里藏着那样罂粟一般的美人,怎么可能乱来。 慕瑾桓意味不明的冷哼了一声,慢条斯理的说,“比起我,慕太太似乎更相信大哥的人品。” 空气里的酸味好像又浓了几分。 “先抛开这位绿窈不说,”南湾眉眼含笑,淡定自若,“据我所知,大哥过去三十多年里,真正追过的人,也只有沈之媚这么一个。” 至于慕先生嘛,那就很不好说了。 前有在他最孤寂的时候闯进城门的纪妹妹,后有商业联姻的未婚妻,还有因爱成痴的余清露…… 余清露,这个名字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南湾有片刻的凝滞。 听到她的话,慕瑾桓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难道,我跟哪个女人有过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南湾靠在副驾驶车座上,低头看着吃饱喝足开始玩手指的慕衍,眉眼温婉美好。 刻意拉长了语调,“没有没有,大哥哪里比得上你。” 这个敷衍可以说是很不走心了。 于是,慕瑾桓冷峻坚毅的面庞又沉了一度。 南湾心情莫名的好,眉眼弯弯,脸颊梨涡浅浅,精致的五官都浸在阳光里。 似乎昨夜经历的疼痛全部都放下了。 包括那些远到看不见的青春时代,包括陆离。 …… 周姨伤得太重,到现在还处于半醒半昏迷的状态,现在在北岸别墅照顾的他们的两个佣人,都是慕夫人从老宅挑选出来最细心的。 等南湾把儿子哄睡着后,慕瑾桓就把她抱回了卧室,“那么小的婴儿床,你好意思跟他挤?” 他不抱,这个女人就没有一点自觉性。 南湾被塞进被褥,黑色的长发海藻般散开,侧躺着看他,浅浅笑着说,“那让九九跟我们一起睡呗。” 九九,是慕宝宝的小名。 是轻轻小朋友取的,强制性要求大家必须采用,挑剔和反驳都无效,她一概不予回应。 九九,久久。 慕瑾桓关了天花板上的吊灯,只留下床头的一盏壁灯,折身走回到床边。 修长的手指解了腰带,脱下浴袍后随手扔在床尾,抬眸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他想的美。” 无论春夏秋冬,他都不喜欢穿着衣服睡觉,脱了浴袍之后,壁垒分明的胸膛便完全暴露在空气里,还有那完美的人鱼线,无一不散发着浓浓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再往下,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在布料下隐隐凸起着。 南湾不自然的移开视线,看着天花板小声嘀咕,“有你这么当爸的吗?” “一开始就惯着他,以后还得了?”慕瑾桓掀开被褥躺上床,上身靠在床头,伸手想把女人揽过来,结果她竟然躲了…… 黑眸半眯,蔓延着危险的意味,“我身上有刺?” 卧室里的暖气开的很足,即使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衣都不会觉得冷。 南湾不露痕迹的往后瑟缩着身子,“不是,我热,你稍微离我远那么一点点。” 天呐,这个时候千万别撩。 “很热么?”看着女人脸颊出现的不正常的绯红,慕瑾桓似乎懂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长臂探过去把快缩到床边的女人拉回来,然后翻身覆了上去,手肘撑着床边,把她困在方寸之间。 幽深黑眸里的温度开始一点点升高,嗓音性感的一塌糊涂,“慕太太在想什么,嗯?” “你别乱来啊,”南湾反应很快,抬手挡住男人即将落下来的唇,脸颊红的几乎要渗出血来。 到明天才够一个月,她生九九的时候是早产,身子本就不好,慕瑾桓就算再想,也不会禽兽到这种地步。 拉下女人挡在面前的手并摁在枕头上,唇角的弧度越发明显,故意逗着她,“我做什么了?” 南湾躲避着男人的已经开始冒着小火苗的眼神,试了几次都没能把手抽出来,红着脸踹他,“热死了,你下去!” 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使这么大力气踹我?”慕瑾桓轻而易举将女人腿上的动作压制,低低缓缓的笑从喉咙里溢出,“慕太太难道都不为自己后半生的性福想想么?” 她洗完澡不久,杏眸还湿漉漉的,脸颊上的绯色已经蔓延到锁骨,真丝睡衣歪歪斜斜的,领口里面的风光若隐若现。 暖黄色的光线下,可口的像是一块草莓蛋糕。 也只有在床上,她才会流露出这种娇态。 虽然慕瑾桓并没有把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压在南湾身上,但她依旧感觉到了某个地方的变化。 心脏突突的跳,手腕被摁在枕头里,两条腿也被控制着,完全动不了。 索性放松了身体,心一横,调出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行啊,来吧,我反正是无所谓,不在乎留不留病根。” 慕瑾桓很清楚,再这么下去,最后难受的是自己。 “磨人精,”闭了闭眼,翻身而下,把女人揽进怀里抱着不容她乱动。 南湾很无辜的眨着眼,“是你自己定力不够,我可没招惹你。” 慕瑾桓太久没有碰过她,随随便便做点什么都能勾出无穷无尽的欲望。 靠在床头,慢慢平复着心里蠢蠢欲动的旖念,“嗯,是我的错。” 男人身体的温度烫的吓人,南湾就放弃了反撩回去的念头,免得惹火上身。 为了一个月后自己能过的稍微舒坦点,贤惠贴心的慕太太打算说点别的,转移一下慕先生的注意力。 “没叫你父母,是不是不太好?” 原本,慕家那两位想给九九办一个盛大的满月宴,但慕瑾桓听完后,直接拒绝了,他不喜欢热闹,只打算请几个朋友来家里简单聚聚。 慕瑾桓轻磕着黑眸,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什么波动,“大哥和绿窈要过来,你觉得他们在,场面会很好看?” 男人粗粝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南湾耳后的肌肤,她觉得有些痒,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还是忍着没有动。 “当初大哥为了我们可没少费心思,你打算就这么看着?” 隐婚、生下轻轻、然后分开了五年,她不知道那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但单看慕瑾谦那天在慕家老宅的态度,就知道不会如慕氏夫妇的意。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慕瑾桓已经恢复了惯有的沉静,只是嗓音还带着些许沙哑,“物极必反。” 拨开层层迷雾,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五年的时间,足够大哥想清楚。 南湾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低,上流社会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当初她声名狼藉,凭着假孕才勉强嫁进慕家,如果不是因为陆离在颁奖晚会上说明了一切,程世蓉也不会对她有所改观。 绿窈,和她的情况不一样,婚姻和孩子都有,只是没有一个好名声。 除了慕瑾谦,谁都没有话语权。 在男人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她还不困,就随口问着,“余清露的病,怎么样了?” 她曾经患过严重的抑郁症,那段并不短的时间里,每天工作完,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觉得活着好辛苦,所以想过千百种死掉的方式。 如果没有他,她可能就好不了了。 女人主动往里怀里靠,慕瑾桓便伸手关了灯,躺进被褥,沉静的嗓音无波无澜,“你盛师兄医术很不错,有慢慢好转的迹象。” 其实,是一天比一天差。 “那……”南湾刚说出一个字,唇就被堵住了,男人没有深吻,但属于他的气息依旧充斥着口腔。 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全部变成最迷乱的荷尔蒙。 唇舌撤离,慕瑾桓牵引着女人软弱无骨的手往下,嗓音低哑性感,“是问,还是睡?” 指尖触碰到那处的时候,南湾才反应过来,急忙抽回手,红着脸翻了个身。 “别抱我,别靠我这么近。” ———— 天气很好,巴顿在后院草坪上跑的很欢实。 邀请的人不多,大概三点多左右,基本就都到齐了。 许墨一和肖然,慕瑾谦和绿窈,南泽和沈之媚,当然少不了慕轻轻和嘉树。 两个小朋友吵着要看弟弟,今天没有风,晒着太阳很暖和,南湾就把九九抱到后院,放在特制的婴儿摇篮里。 “咦?”嘉树趴在摇床的木架上,一眨不眨的盯着宝宝看,“好像没那么丑了。” 可能是因为九九刚出生的那天,嘉树就去医院看了,当时给他的冲击太大,如今九九皱巴巴的五官长开了一些,对比起来好看了很多很多。 慕轻轻护短的脾气出来了,插着腰瞪着嘉树,“南嘉树,不许你说我弟弟丑,你说他就是说我!” 嘉树本来想反驳,这也是他的弟弟,但看着小伙伴跨着脸不高兴的模样,想想还是算了。 瘪着嘴,“哦,我以后都不说了……” 远处的南泽正好看见儿子这一幅受气小媳妇还不敢还嘴的模样,表面风平浪静,对大家的调侃没有多大反应。 只是,在慕瑾谦要的鸡翅上面多撒了一勺盐。 好死不死,被准备过来偷吃的许墨一看见了,四目对视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活不久了。 放下了刚拿到手的烤串,反应极快的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意思大概就是:三哥你放心,我会把嘴闭严实了,哦不不不,我什么都没看见。 干巴巴的笑了两声,转身,逃离烧烤架。 回客厅拿了她准备好的礼物,去跟两个小朋友凑热闹,“九九,这是小姨去给庙里你求的,能保佑你健健康康长大呦。” 一边说着,一边把护身符放进摇篮里。 她的头发长了些,扎了个丸子头,没有化妆,军绿色的棉服衬得她皮肤白皙透亮,笑意浅浅,整个人干净的像是还在读书的学生。 沈之媚闻着烧烤的油烟味有些不舒服,也走了过去,捏着护身符的红绳在许墨一面前晃荡,“巧了,一模一样。” 九九什么都不缺,她想了好久才想到送什么。 晃的许墨一眼睛疼,没好气的拿过来,仔细的对比后,发现真的是一模一样。 开始耍赖,“我不管,是我先送的,你重新换一样。” 听到声音的南泽,淡淡的扫了许墨一一眼,她立刻就怂了,“呵呵,一样也挺好,两份更保平安。” 荡秋千的绿窈被逗笑了,推开慕瑾谦递过来的盘子,淡淡说,“太油了,拿走,我不吃。” 慕瑾谦也不介意,眼眸里的温存和柔情没有丝毫衰减。 …… 快到晚饭的时候,南湾问慕瑾桓,“霍亦寒不来了吗?” 虽然也不是很想看见他。 温度有些凉了,慕瑾桓把九九抱进客厅,应了一声,“嗯。” 轻轻和嘉树简直把九九当成了玩具,前后脚跟进来。 南湾顿了顿,声音没有什么变化,“还挺有眼力见。” 慕瑾桓把儿子安顿好,扫了一眼沙发上正跟大金毛滚成一团的许墨一,淡淡的说,“霍亦寒前两天被他爸打断了两根肋骨,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眸色意味深长,“也不知道是为了谁。” 他的声音不大,但也不小,足够客厅里的人听见。 正文 217.绿窈和余清露认识? 原本和巴顿闹成一团的许墨一浑身都僵住,手上失去了力气,站起来有半人高的大金毛突然就压了下来,前脚就踩在她胸口处。 “嘶!”许墨一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祖宗您可真会挑地方踩! 旁边看着她闹的肖然很快反应,把还兴致高昂的巴顿从她身上拨开,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 眉宇之间的担心毫不掩饰,“踩着什么地方了?” 客厅里开着暖气,她就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巴顿一脚踩下去肯定是很疼的。 那么尴尬的地方,许墨一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说,连揉一下都不行,只能咬着牙忍过那一阵疼痛。 干巴巴的笑了笑,“没、没有,巴顿没踩着我。” 她的脸色惨白,肖然分不清是因为慕瑾桓的话,还是因为疼的。 眸色深了一些,柔声哄着,“我们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去医院? 当然不行! 医生问她哪里不舒服,难道她要说被狗踩着胸了吗?不行不行!会丢死人的。 “就踩着肩膀,疼一会儿就没事了,不用去医院。” 肖然不放心,起身去拿被许墨一扔在对面沙发上的棉服,披在她肩上,“还是去一趟比较稳妥,到时候如果晚餐还没结束,我再送你过来。” 是因为肖然的耐心和体贴,许墨一才说服自己要试着去喜欢他,比起建立在利益层面的婚姻,有那么一点点感情在当然会更好。 但本来是吸引她的特质,现在却觉得有些烦,她说不清为什么,“反正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说完之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过分,连忙解释,“对不起啊肖然,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生气,我就是……” “没事,”肖然僵住的手恢复自然,伸过去摸了摸她的头,眸色温和如往常,“那就不去医院,如果还疼,你记得跟我说。” 他越是这样,许墨一就觉得自己简直渣透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真的不疼了,”看着他有些讨好的意思,“渴吗?我去给你泡杯茶。” 肖然把已经滑到墨一背上的棉服拿到一旁放着,笑了笑,“好。” 许墨一穿上拖鞋蹦跶着去餐厅,巴顿也屁颠屁颠的跟了过去,但是刚刚被踩到胸的许墨一才懒得理它,“让开让开,尾巴摇断了姐姐我也不会再陪你玩了。” 所有人都当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只有绿窈托着腮看得静静有味。 如果给她些饼干和一杯咖啡,她说不定就能当成电影来看了。 茶叶盒就在茶杯旁边放着,许墨一硬生生在架子上找了两分钟才发现,两个阿姨都忙着做饭,她闲着也是闲着,就给每个人都泡了一杯。 涮洗杯子,抓茶叶,倒开水。 除开小朋友,八个人八杯茶,她到最后基本就是机械性的重复了。 眼神渐渐失去焦点,目光落在杯口,但并没有在看液面,似乎只是单纯的找了一个落脚点。 背对着客厅,轻轻和嘉树的喧闹声被墙壁隔断,她低垂着眼眸,给每一个茶杯倒水,根本看不出她是在出神。 霍亦寒他爸是部队出身,脾气是一言不合就能拿枪指着你,问你是不是想死的那种,听老妈说,许爸爸年轻的时候还吃过亏,过去了几十年,一有人提起来就会暴走。 霍亦寒能生生被打断两根肋骨,下手肯定不会轻。 他到底想干什么…… 等最后一杯的时候,许墨一压根就忘记了自己手里拿的开水壶,动都没有动一下。 在开水即将溢出杯壁的时候,南湾走了过去,启唇幽幽的说了两个字,“满了。” 许墨一飘远的精神被拉回,连忙停下来,把水壶放好。 拍着胸口没好气的抱怨,“姐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吓死我了。” “你进来的时候,我就在这里,”南湾抽了两张面纸,淡定自若的擦去滴在桌面上的水渍,抬眸看了她一眼,“两根肋骨而已,又死不了。” 霍亦寒这招‘苦肉计’,看来还挺有用的。 “什么肋骨?”许墨一撞到南湾看透却不说透的眼神后,不自然的躲闪着,梗着脖子狡辩,“谁担心那贱人,别说两根肋骨,瘫痪了也不关我的事。” 嗯,没错。 许墨一,人家霍公子有的是女人甘愿倒贴着去嘘寒问暖,用不着你瞎操心。 南湾把被水渍浸湿的面纸扔进垃圾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是提‘霍亦寒’这三个字了,还是说你担心他了?” 许墨一,“……” 毫不犹豫的给了对方一个完美的巴洛克式白眼,“南湾同学,你怎么变得这么招人嫌了!” 霍亦寒霍亦寒!别再跟她提霍亦寒了好不好啊! 她端起茶盘的时候,南湾低声问道,“你们之间,是不是有过什么?” 听到这话,许墨一手上的动作瞬间顿住,但很快恢复自然。 干净的脸蛋漾出没心没肺的笑,眉眼之间皆是明媚狡黠,“当然有,他欠我那么多顿大餐都没有还,别想就这么算了。” 说完,便端着茶盘往客厅走,“来来来,尝尝本小姐泡的茶,世间只此一杯,无价。” 长幼有序,更何况她半条命还挂在三哥手里,所以最先给的当然是南泽和沈之媚,还是双手捧着递过去的。 然后是慕瑾谦和慕瑾桓,嘴甜的像是浸了蜜一般,但到绿窈面前的时候,有些拿捏不准。 她跟两个小朋友和巴顿疯了一下午,当时慕瑾谦介绍的时候没怎么注意,现在叫不出名字有些尴尬。 但她许墨一是谁,当然不会冷场。 漾出甜甜的笑,“仙女怎么称呼啊?” 绿窈眨了扎眼,伸手接过茶杯,“绿……” 她刚说出一个字,就被一道清脆的童音打断了,“妈妈,什么时候能吃饭啊,我肚子好饿,都瘪了。” 慕轻轻一边撒着娇,还一边揉着肚皮。 “不是才刚吃完吗?”绿窈有些无奈,这孩子的基因可能是突变了,否则脑子里怎么除了吃就没有其它的了。 除了漂亮,没有一点是像她的。 摸了摸女儿的脸蛋,指着餐厅的方向,“婶婶在里面,你去问问吧。” 慕轻轻闻着味儿,颠颠的往餐厅跑。 “我姓苏,名叫绿窈,”绿窈主动伸出手,落落大方的介绍自己,“但我更喜欢你刚刚叫的仙女,比较符合我的气质。” 像是南泽这种日常进出上流交际圈的男人们,早在六年前就认识她了,年轻小姑娘对她没什么印象并不奇怪。 许墨一还没有从那巨大的冲击里回过神,呆愣在原地,一脸的难以置信,“妈、妈妈?” 能被轻轻叫妈妈的女人,那就是……慕瑾谦的老婆? 妈呀,她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看不出来啊,温和谦逊的慕医生喜欢这种妖艳却又带着点温婉清纯的调调。 一年半之前,南家三小姐放飞自我的时候,不就是这种吗? 男人看了不需要亲亲抱抱就能想入非非,女人见了则恨不得上去泼碗硫酸。 啧啧啧,不愧是慕家的男人,口味都差不多。 许墨一愣在原地没回身,绿窈觉得胳膊有些酸,微微往前倾身,拉起许墨一的手握了一下意思意思。 然后又靠回沙发背,眉眼之间皆是动人的慵懒,“我这么年轻貌美,可没能耐生出你这么大的女儿。” 许墨一,“……”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绿窈旁边的慕瑾谦笑了笑,“可以直接叫名字,如果觉得这显示不出你良好的家教,跟着南湾叫嫂子也行。” 许墨一,“……” 等了好几分钟都没等到茶喝的肖然站起身,走过去的时候顺手拿了一块水果,并塞进了许墨一张开的嘴巴里。 “可以吃饭了,不是早就闹着饿?” 他虽然忍着没有笑,但嘴角略微有些抽动,于是许墨一心里因为自己无缘无故对他发脾气的愧疚感完全消失了。 哎呀,她的老脸啊。 把嘴里的水果嚼碎咽了下去,尽量挽回些面子,“仙女你好,我们应该是从同一个天宫里来的,跟他们这些凡人不一样,以后有时间的话,约着一起去喝喝露水怎么样?” 绿窈微微一笑,“好说。” …… 这应该是大半年来,北岸别墅最热闹的一次晚餐了。 虽然九九还小闹腾不出什么动静,但轻轻和嘉树总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 南泽是放养型,慕瑾谦是宠溺型,餐桌上坐着的都不是外人,他们没有过分要求餐桌礼仪,随两个孩子开心。 哦不,还有许墨一这个巨婴。 她把进公司以来遇到的所有奇葩事讲的绘声绘色,几乎承包了所有人半年的笑点。 小孩子饿得快饱得也快,扒拉完一碗米饭后,就都去客厅看动画片了。 碗里的菜都堆成小山高,绿窈也只动了几筷,白嫩的手指勾着红酒杯,漫不经心的摇晃着杯子里暗红色的液体。 像是无意间问起,“慕瑾桓,你知道余清露现在在哪里吗?” 她直接叫的是对方的名字。 闻言,慕瑾桓给南湾夹菜的动作停顿了一秒钟,而后淡定自若的把青菜放进南湾碗里,抬眸看向对面说话的人。 “不知道么?”绿窈似乎是有些失望,但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可是,我听说你们俩挺熟的。” 那双明明藏着勾人魅惑的眼睛,此刻无辜的很。 慕瑾桓棱角分明的五官无波无澜,似乎绿窈问的话无关紧要,淡淡的道,“没有挺熟,只是普通朋友。” “这样啊,”绿窈慢慢点了点头,换了个人问,“那南先生呢,你们以前是校友,还有联系吗?” 她慵懒的模样,并没有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的意思,好像只是饭桌上的闲聊。 被点到名的南泽正喝着茶,为了无关紧要的人浪费一秒的时间都觉得多余,所以他连在脑子里搜寻这个名字的想法都没有。 嗓音淡淡,“没印象。” 绿窈也不纠结于这个问题,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那我再问问别人好了。” 南湾放下了筷子,取了旁边的餐巾纸擦拭着嘴角,举止优雅,眉眼温婉。 精致的五官蓄着浅浅淡淡的笑意,“嫂子认识她?” 这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奇怪的,苏绿窈是青城人,余家搬走之前,在青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家族。 绿窈看着南湾,意味深长的眨了眨眼,“何止是认识。” ———— 洗过澡之后,南湾坐在沙发上用毛巾擦着半干的头发,越想越觉得绿窈临走之前的眼神格外的有深意。 抛出了不小的悬念,但又没有透露重点。 慕瑾桓处理完公事回到卧室,推开门看到窝在沙发里出神的女人,眉头微微皱起。 嗓音带着不悦,但无奈的情绪更加明显,“我是不是应该每天准时准点把你摁在床上才行?” 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鬼样子? “我在等你啊,”南湾扔下手里的毛巾,走到男人面前,抬手帮解衬衣的扣子,“你这突然窜出来的嫂子,是什么来头?” 慕瑾桓精瘦的手臂揽上她的后腰,暖黄色的光线下,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得越发的深邃。 温香软玉入怀,轻皱着的眉头悄无声息的平缓,嗓音低沉,“不知道,大哥之前没提过。” 南湾停下手上的动作,眯着眼看他,“我不信。” 虽然他一直在安城,但被慕夫人发配走之前的那么多年总见过的吧,毕竟余清露比他还要小三岁,绿窈都认识。 慕瑾桓面不改色,抬手扯松了领带,抱起大胆挑事的慕太太往床上扔。 他太了解女人的身体,只挑敏感的地方下刀,嗓音刻意压的很低,“又欠收拾了?” 南湾洗完澡只穿了件薄薄的吊带睡衣,因为怀孕二次发育的身体某个地方大了一号,领口下滑,隐隐约约暴露在空气里。 男人还是那一身衬衣西装裤的矜贵模样,皮带的金属扣硌着她有些疼,忍住那双大手带起的战栗感去推他,“别来这招。” 正文 218.坐在医院天台上的人,好像随时都会跳下来。 每一次他不想回答某个问题,或者瞒着她不打算说的时候,就会把她往床上扔。 这种毛病坚决不能惯着。 慕瑾桓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收敛,薄唇勾起一抹性感的弧度,带着热意的眼神时不时往她领口下的风光瞟。 慢条斯理的问,“那你想来哪招?” 南湾细白的牙齿轻咬的唇瓣,忍住那呼之欲出的声音,连忙抓住男人四处作妖的手。 她决定以毒攻毒。 白嫩的手指开始顺着男人只解了一半纽扣的衬衣往上爬,精致的五官漾出明艳艳的笑意,眼尾那颗浅浅的美人痣鲜活动人。 “慕先生这是要我去三哥的意思吗?” 被水洗过的杏眸还存有湿意,海藻似的长发铺散在枕头上,慵懒的看着他,颇有些媚眼如丝的味道。 像是被一团火焰击中,慕瑾桓单手扣着女人的脸庞,低头,唇舌强势侵入她的口腔,带着满满的攻击性,直接将她吻得透不过气来。 末了,绵绵的亲吻从唇角慢慢游移到她耳后的肌肤,嗓音被找不到出口的欲望染的沙哑,“十天前在慕家老宅,是第一见。” 时间怎么过的这么慢…… 再等一个月,是不是就可以了…… 好一会儿,南湾才从那快要窒息的深吻中缓过来,反撩回去的想法被打散,气势消失的干干净净。 说出口的话断断续续的,“那、那她怎么……怎么知道你和余清露……关系挺密切?” 慕瑾桓埋首在女人肩窝处,身体想要更进一步,但显然理智更占上风。 馨香的气息萦绕在鼻端,蠢蠢欲动的欲望更加难以控制,身体紧绷的难受。 他开始想公司上个季度的盈利报表,却又忍不住去亲吻她,一小口一小口,轻柔又仔细,变态的自控中,隐藏着令人心悸的压抑。 微哑着声音道,“要不我给大哥打通电话问问?” “那还是算了,”似痒非痒的力道,南湾差点就轻呼出声,红着脸推他,“你去洗澡吧,我困了。” 隔几天就来这么一出,他会不会憋出毛病来…… “我都给你攒着,”慕瑾桓似是低叹了一声,却又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在女人唇上重重的吻了一下,起身,在衣柜里扯了件睡袍准备去浴室洗澡。 推开浴室门的时候,他忽然想起刚刚被自己忽略掉的那句话,回头,看着脸颊绯红的南湾。 沉沉的嗓音,弥漫着危险的味道,“慕太太你说说看,什么叫‘我和余清露关系不浅’?” 南湾没理他,很傲娇的哼了一声,掀开被褥盖住自己。 婚礼那晚,慕先生去英雄救美还放了点血这事,别以为她忘记了。 女人的声音并不是生气时的模样,反而带着少女般的娇俏,慕瑾桓凝着那颗后脑勺,太阳穴突突的跳。 ———— 慕衍三个月大的时候,医院给南湾发了封邮件。 意思大概就是:现在医院医资紧缺,鉴于她并没有犯太大的过错,内部商议决定,她可以回去继续工作了。 她在自己还是一个病人的那段时间,没有主动跟医院提辞职,还继续工作,其实已经算是违背医德了。 如果这都不算大过错,怎么才算?医院显然是受到了某方面的压力。 应该不是慕先生,她生下九九后身体一直都不太好,他就算知道她想回医院,也不会现在去给医院施压。 也不是慕瑾谦,他现在整个人都被绿窈吊着,没有多余的精力管她的事情。 关了电脑之后,起身去找手机,拨了慕先生的电话号码,只响了几声就接通了。 “你在忙吗?” 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会议中途突然走人,慕氏公司的股东门脸色都不太好。 在门关上之后,年纪稍微大一点的,直接开口表达自己的不满,吹胡子瞪眼,就差摔杯子了。 这种情况汤秘书已经处理的得心应手了,双手交握在身前,脸上是得体的微笑,“慕总事务繁忙,请大家稍安勿躁。” “在座的各位哪一个不忙?” 汤秘书含笑说,“楚经理递交上来的方案慕总不是很满意,如果有了新想法,那本次会议您来主持?” 你行你上啊。 当着所有股东的折了面子,楚经理顿时红一道白一道的,精彩的不得了。 慕瑾桓走出会议室,冷峻坚毅的五官还带着强势逼人的肃杀气,但嗓音却是柔和的,“没有,刚开完会,在休息。” 九九是个很奇怪的孩子,除了刚出生那晚哭了几声,其它时候都极其好带,只要吃饱了,放在摇篮里他能自己玩半天。 正月里,外面时不时还会响几声鞭炮,他也不怕,反而咯咯咯的笑。 南湾把九九放在毛茸茸的睡毯上,巴顿就躺在九九身边,暖暖的阳光落进书房,画面美好的让人觉得,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看一整天。 她窝在沙发里,撑着手肘,模样慵懒闲适,“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说来听听。” 南湾抿了抿唇,低声说,“医院给我发邮件了,让我回去上班。” 医院给她台阶下,如果不接蛮说不过去的,再说医生是她的本职,离开手术台越久就越生疏,泡在实验室里的那么多年总不能白白荒废。 闻言,慕瑾桓顿了顿,嗓音低沉温和,“想工作了?” 慕太太应该是闷着了。 “我在家闲了太久了,再这么下去迟早都会变成黄脸婆,”南湾叹了口气,故意把声调拉长,“说不定到时候你就可能会抛弃我另结新欢。” 闲散日子过久了,性子都懒下来了。 她以前很少会这样说话。 “这种可能性应该不会太大,”慕瑾桓嗤笑了一声,眉宇之间因此多了几分柔情,“想什么时候去医院?” 这么爽快就同意了? 南湾有些懵,没有搞明白慕先生这又是什么新套路,她事先准备好的一大堆措辞都还没派上用场。 慢吞吞的回答,“明天就周末了,周一再去。” 还是觉得不太科学,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试探着问,“慕总你都不拦拦我的吗?” 慕瑾桓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低低的笑了两声,慢条斯理的说,“我每天早出晚归,慕太太上班忙一些,应该就不会抛弃我另结新欢了。” 南湾,“……” 用她的话堵她,真是没意思的很。 挂了电话之后,南湾抱起九九走出书房,“妈妈要去医院看救你半条命的周奶奶,外面有点冷,就不带你出门了。” 三个月了,周姨的情况才稍微有了好转。 下楼,把九九交给专门照顾他的佣人,“我出去一趟,晚饭前回来。” 佣人恭敬的说,“好的,那我现在给司机打电话。” “嗯,”南湾应了一声,上楼去衣帽间换衣服。 ……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南湾到了周姨所住的医院,找护士问到病房号后,乘坐电梯上楼。 病房里只有周姨,照顾她的护工去帮她买晚饭,看见南湾很诧异,撑着床面想要坐起来,“太太,您怎么过来了?” “周姨你躺着别动,”南湾连忙走到病床边,替周姨掖好被角,“我路过,顺便上来看看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再过半个月应该就能下地,”周姨头上还缠着纱布,她没有想到自己这种随时都能被替代的佣人能被太太关心。 眼眶湿漉漉的,觉得既感动又温暖,“太太,小公子怎么样?” 母子平安,真是菩萨保佑。 南湾在病床边的坐下,弯唇笑了笑,“九九很好,只是有时候晚上会闹一会儿,还等周姨身体好了能帮我带几年。” 那天如果没有周姨,她想都不敢想。 人都是有感情的,虽然家里现在的那两个佣人做事都很细心,但南湾还是更希望每天照顾九九的人是周姨。 “诶,太太您放心,只要我能出院就立马回去帮您照顾小公子,”周姨有些激动,一边说话,一边偷偷擦去眼角的湿润。 周姨有些不好意思,南湾就装作没看到,眉眼浅笑温婉,“不着急,您先好好养病。” 周姨擦干眼泪后,抬眼看着南湾,试探着问,“赵樱她?” 只要一想到赵樱发疯失控的扭曲嘴脸,周姨就觉得身体一阵发冷。 人心怎么会可怕到那种地步? 南湾顿了顿,随后模样恢复原有的温婉,“她受到了该有的法律制裁,至于其它的,我没有过问。” ……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夕阳还在,半边天空被染成了极美的橙红。 有护士在住院部前的花坛旁边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楼顶无奈的叹了口气,“啧啧啧,那位祖宗又在搞事情。” 一位得小心翼翼供着的祖宗,也是一位痴迷于看夕阳的病人。 刚开始医院的人还会紧张的不知所措,但后来也就习惯了,她只是安静的坐在天台上,等太阳完全落山之后,自己就会回到病房。 她旁边的护士是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表情,摇着头很是搞不明白,“只要是晴天,傍晚的落日每天都一模一样,也不知道她看了这么久是在看什么?” 两个护士走进住院部,南湾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住院部的楼层很高,她的视力不算差,但也只能看到一个逆着光的剪影。 高处有风,那人的长发被吹得在空中凌乱的飞舞,她似乎也不在意,只是抱着膝盖坐在天台上,看着夕阳的方向。 像是随时都会跳下来,又像只是单纯的在看风景。 手机的震动声拉回南湾的视线,接起后,耳边是男人熟悉的低沉嗓音,“慕太太,你这么快就去找新欢了?” 南湾不再看天台上的人,迈开脚步往医院外走,“你竟然这么想我。” 这还不到六点,他就下班了? 慕瑾桓回到家没看到人,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西装裤包裹着修长双腿交叠,手里把玩着车钥匙。 深邃的黑眸微磕,薄唇边有着似有若无的弧度,“在哪儿?” “在医院啊,来看周姨的。” 听到女人的话,慕瑾桓缓缓转动车钥匙的动作停了下来,黑眸睁开,依旧无波无澜,只是比平时更深了些。 唇角的弧度隐去后,竟多了几分讳莫如深的气息。 薄唇轻启,“在附近找家咖啡厅坐着,等我过来接你。” 说话的同时,他已经站起身往门口的方向走了。 有种甜蜜在心口拉开闸门,南湾唇角慢慢扬起,夕阳的余晖下,周身都是暖暖的光晕,整个人像是落进了火焰里。 巴掌大的鹅蛋脸,被散落的碎发勾勒的更加精致,嗓音轻轻浅浅,“不用了吧,司机开车送我过来的,一个小时就能到家。” 刘安就坐在车里,看见走出大门的慕瑾桓,极其有眼力见的下车替他拉开后座的车门。 “需要慕太太陪我去参加一个慈善晚会,等你回家再去挑礼服,时间有些赶。” 酒会? 从结婚到现在,南湾基本没有同他一起在参加过这类应酬。 起初是因为两人没什么感情,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看,还要配合着做一些夫妻之间该有的亲密,互相都会不适应。 后来南湾怀了孕,慕瑾桓提都没有提过。 南湾站在医院门口,低声问,“什么慈善晚会啊,不能推掉吗?” 那种场合,简单来说,就相当于上流社会的人拓宽交际圈的基石,有钱人随便拍几样东西做善事,然后就是你来我往的奉承。 没意思极了。 慕瑾桓耐心的哄着她,“就去露个脸,我们待半小时就走,嗯?” 温柔的蛊惑,最难拒绝。 “好吧,”南湾妥协了,抬头四处看了看,斜对面有家茶馆,“那我就在这附近等你。” 挂断电话后,南湾让司机先走,走进茶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要了壶茶。 托着腮,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 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医院住院部最顶层,夕阳只剩一小半还挂在天边。 坐在天台上的那个人,依旧维持着抱着膝盖的姿势,距离很远。 南湾看不清晰,只是小小的一团,如果她在医院里没有听到那两个护士的对话,或许根本不会想到那是一个活生生的病人。 这么看着,竟有些……孤独。 …… 觉得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南湾结完账,走出了茶馆。 在路边晃荡了不到十分钟,就看到慕瑾桓的车,她站在路灯下没有动,等着他走过来。 夜晚的温度很低,慕瑾桓大步走到女人面前,动作自然的把她拉进怀里,用大衣包裹着。 眉头皱起,沉着嗓音说,“不是让你找间暖和的咖啡馆等我?” 男人的大衣里暖融融的,南湾抬起手臂环着他精瘦的腰,昂起脑袋,眉眼之间的笑意格外动人。 嗓音轻轻浅浅,“里面有点闷,刚出来透气你就到了。” 在南湾踮起脚尖在慕瑾桓下颚亲了下后,他眉间的褶皱便缓和了几分。 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碎发勾到而后固定好,嗓音低沉温润,“有吃东西吗?” “吃了块蛋糕,”南湾从男人怀里退出来,挽着他的胳膊往车的方向走,“好冷啊,明天是不是要下雨了?” 这个冬天,青城没有下雪。 慕瑾桓拉开车门,等她坐上去之后,绕到另一侧。 展开手臂把人揽进怀里,“下雨我也会陪你去疗养院。” 每个周末,南湾都会去看母亲,有的时候会带九九,有的时候一个人去,但更多的,是慕瑾桓陪着。 冰凉的手被男人温热的掌心包裹着,驱散了从外面带进来寒意,南湾歪着脑袋靠在他肩头。 从遇到他的那晚开始,就都像是一场梦。 如果,这真的是梦,那就不要醒过来好了。 ———— 店里的现有的礼服有几十套,店员基本都拿给慕先生看了,可是他好像都不太满意。 店员有些尴尬。 抹胸款、露肩款、V领款、齐膝短款…… 每一件都是今年春季高级定制系列,很多一线明星都穿她们家的礼服去参加颁奖晚会。 奇了怪了,怎么都入不了慕总的眼呢? 南湾明白男人不满的点在哪里,似笑非笑的打趣,“是我穿又不是你穿,怎么这么挑剔?再磨蹭下去,搞不好我们就要迟到了。” 照这情况看,她难道要裹成粽子去吗? 慕瑾桓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如果再换一家店确实来不及了。 抬眸,淡淡的把衣架上的礼服都扫了一眼,最后指向店员左手边的那件烟紫色的长裙,“去试试这件。” 店员如何重负,连忙领着南湾去里面的试衣间。 露肩款,领口的高度恰到好处,既能露出精致的锁骨,又算不上暴露,裙摆一直到脚踝上面两公分的位置,随着走动飘飘荡荡。 脚踝若隐若现,是灵动的美。 这应该是店里最保守的一件了。 “慕太太您气质真好,肤色稍微暗淡一点的都穿不出这件礼服的美。” 南湾站在镜子之前,笑了笑,“谢谢。” 整理了下袖口,然后把微卷的长发拢起,松散的挽在脑后,留了几缕碎发没有扎起,将脸型勾勒的更加精致。 出门前化了淡妆,只需要补一下口红就可以了。 里间和外间的交隔处有两级台阶,南湾提着裙摆一步一步走到男人面前,转了个圈,笑着问,“好看吗?” 慕太太的皮肤很白,烟紫色的长裙穿在她身上衬得她愈发的温婉动人,笑起来时候,脸颊有浅浅的梨涡,眼尾那颗美人痣给她整个人的气质多添了一丝娇媚。 礼服是露肩款,她又挽起了长发,露出了修长美丽的天鹅颈。 躺在锁骨上的红宝石吊坠没有了毛衣的遮挡,露在空气里,反射着莹亮的光芒 慕瑾桓忽然有些后悔,之前答应晚会的举办方带家属参加。 站起身,绕过茶几走到她面前,深邃的眼眸凝着她笑意浅浅的脸庞,“很美。” 美得他想把她藏起来。 店员拿着镇店之宝走到沙发旁,面带微笑的问道,“慕先生,您看这双鞋可以吗?” 慕瑾桓侧首看过去,淡淡的应了一个音节,“嗯。” 等店员把鞋放到沙发前,南湾就自觉的走过去,坐好后,刚准备弯腰,手就被男人握住。 不明所以,抬头看他,“怎么了?” 他刚刚不是‘嗯’了吗?难道又觉得不满意了? “我帮你换,”慕瑾桓俯下身,把南湾脚上的平底鞋脱下,换上这双低调却不普通的高跟鞋。 动作很温柔,就连嗓音也是,“磨脚吗?” 俊男美女撒狗粮,真是赏心悦目的很,站在一旁的店员羡慕不已。 “很舒服,”南湾站起身走了两步,然后挽住男人的臂弯,“走吧。” 慕瑾桓站着没有动,不露声色的低头看了一眼女人露在空气里大片的雪白肌肤,低沉的嗓音里隐着几分不悦,“就这么出去?” 南湾这才想起来,现在是二月份,外面的温度可以把水冻成冰。 她如果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礼服出门,估计走几步就动不了。 有眼力见的店员连忙拿起被遗忘在沙发上的大衣,递到南湾面前,“慕太太,您的衣服。” “谢谢。” 在南湾伸手之前,慕瑾桓就已经接过,给她穿好并扣上了所有的扣子。 随后揽着女人的腰,走出商场。 好在车就停在路口,半分钟就能到,否则不知道慕先生的眉头还要皱多久。 车里暖气开到最大,并不是很冷,到慈善晚会的会场外,刘安停好车后,把副驾驶上放着的纸袋拿着下了车。 拉开后座的车门后,恭敬的把纸袋递到慕瑾桓面前,“慕总,这是您要的披肩。” 披肩? 南湾只是从袋口看个颜色就觉得不对她的点,“这么丑,什么眼光?” 刘安,“……” 慕瑾桓把披肩拿出来,揽着女人的腰往会场入口走,顺着她的话说,“确实不怎么好看,将就半个小时。” 刘安,“……” 看着夫妻俩的背影,嘴角抽搐的厉害,他有句那什么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厅里有暖气,脱下大衣递给门口的侍者后,慕瑾桓就把披肩披在南湾肩上。 一道漫不经心的嗓音响起,“好久不见,慕太太。” 正文 219.“太太,家里来了一位年轻的小姐,还抱着一个婴儿。” 这声音有些熟悉。 南湾是背对着大厅的,回头,进入视线的,是过了这么久阴魂不散的苏正于。 收回视线,主动往慕瑾桓身侧靠近,并不答话。 苏正于似乎也不怎么在意,揽着女伴走到两人面前,依旧是那副花花公子的作风,但看着南湾的眼神却没有丝毫冒犯的意思。 仿佛只是看见认识的人,过来打声招呼而已。 移开视线,看向慕瑾桓,款款开口,“难得在这种场合见到慕总,看来主办方费了不少心思。” 慕瑾桓揽着南湾纤细的腰肢,亲密却又不失礼仪,棱角分明的五官沉静如往常,似乎苏正于只是一个五官紧要的人,“闲着没事,就过来瞧瞧。” 淡淡的扫过一眼后,便侧首问南湾冷不冷。 他们刚进门,站的是风口的位置,南湾往男人怀里靠了靠,眉眼温婉宁静,“有一点,我们去里面坐着吧。” 苏氏公司遭受重创后,把总部迁到了其他城市,青城只剩两家分公司。 虽然现在不怎么样,但两年前的苏家,风头可不小。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会出现在这里不奇怪。 “嗯,”慕瑾桓抬手把南湾滑落肩头的披肩拉起,亲昵的动作和沉静的黑眸里的宠溺,都没有刻意隐藏。 苏正于揽着女伴就站在面前,但他并不打算绕道,嗓音淡淡,“借过。” 淡漠疏离,连多说一个字都觉得多余。 苏正于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侧身把路让开,看着那两人的背影,低低的笑出声。 他旁边的女伴有些吃味,酸酸的问,“苏少,你不会是还对人家慕太太念念不忘吧?” 得不到的,总会觉得是最好的。 更何况,还是到嘴边的鸭子飞走了,想当初,这南湾攀上慕家,给了苏正于狠狠的一巴掌,后来苏氏又被慕瑾桓整的差点破产。 情场失意,商场跌跟头,这种确实蛮难释怀的。 “女人被带上床之前,男人都会念念不忘,”苏正于收回视线,勾起女伴的下巴,嘴角的弧度恶劣又邪肆,“比如……我现在对你就挺念念不忘的。” …… 拍卖会开始有十多分钟后,霍亦寒才到场。 他是一个人来的。 座位就在慕瑾桓左手边,简单打了声招呼过后,就翘着二郎腿,低头看着手机,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也象征性的拍过几样东西,书画和笔墨纸砚这类,他喊都是一口高价,远高出捐赠品本身的价格。 许是看出霍公子情绪不佳,大家都没有跟他争,这种场合,和和气气撒点钱就行了,犯不着惹祸上身。 倒是慕瑾桓,一次都没举过牌子。 现在台上摆着的是一对翡翠玉镯,斜后方有人竞拍成功,巨大的追光灯打了过来,本来角落里不太显眼的位置变得很明亮,尤其是在周围光线很淡的衬托之下。 平日里跟慕瑾桓关系不错的人开始笑着打趣,顿时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只有霍亦寒,低头看着始终处于黑暗状态的手机屏幕,压根就没注意。 就连主持人也调侃了几句,然后才凭借自己的专业水准,把大家的目光拉回到正在进行的拍卖品上。 但还是有人在往这个方向看,南湾有些不自在,想把手抽回来,但男人似乎知道她的想法,手上的力道加大了些。 有人看着,她又不能搞出太大的动静。 侧首盯着男人,压低声音问,“你总看着我干什么?” 似嗔似怒。 耳根处泛起的绯红,只有慕瑾桓能看到。 刚被众人的视线围观过,也被暧昧的段子调侃过,慕瑾桓棱角分明的俊脸依旧淡定自若。 深邃的黑眸毫无波澜,说了四个字,“洗洗眼睛。” 不知好歹的男人凑上来,是妄想做男小三? 既然这么恬不知耻,那就让他好好看看。 南湾根本没有听懂,只是男人的视线太过专注,黑色的瞳孔里全是她的倒影,似乎是在宣告所有权。 心脏砰砰砰的跳,“你真是……” 这话她当真没法接。 “接下来,是慕太太捐赠的首饰,起拍价:300万。” 直到主持人说了这句话,慕瑾桓才把目光移到拍卖台上,今晚第一次举牌,“500万。” 南湾拉了拉男人衬衣的下摆,靠过去低声问,“我什么时候,有这种能闪瞎眼的首饰?” 大颗大颗的钻,灯光下仿佛加了特效一般,折射出来的光芒还有些刺眼。 贵是够贵了,但俗气的很。 有其他人举牌,“550万。” “好,350万,慕先生还要出价吗?”主持人的声音很有穿透力。 “600万,”慕瑾桓再次举牌后,捏了捏女人的手,压低嗓音回答她的问题,“刘安买的,随便拿过来凑数。” 她的东西,他当然不会拿到这种场合,被当做商品一般任人出价。 南湾弯唇笑了笑,小声嘟囔:难怪这么俗气,跟这条披肩一样。 她就说嘛,慕先生的品味可不是这样的水准。 “650万。” 跟慕瑾桓一同叫价的,始终都是同一个男人,追光灯打了过去,主持人的眼睛立马就亮了。 嘿!这不是最近这半年低调的像是退出上流社会交际圈的苏正于吗? 说落魄不太合适,毕竟人家苏氏转移总部之后,已经在慢慢恢复了。 这种场合,无非就是女伴捐一些自己平时不会戴的首饰或者收藏品,男人们出价重新买回去,所得拍款捐赠给需要帮助的组织,比直接捐钱要好听太多。 啧啧啧,这是慕太太捐的首饰,苏正于跟人家挣,这是准备搞事情吗? “苏先生出价650万,请问慕先生还要加价吗?” 低头把玩手机的霍公子忽然笑了,唇角的弧度随意又挑事。 也没去看旁边的两人,依旧是那副兴致不高的模样,漫不经心的开口,“好像有顶绿帽子砸着我的脚了,要不慕总您捡捡?” 他的声音不大,恰好能传到南湾耳朵里。 脸上的淡淡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 似乎压根就没有听到霍亦寒的话,慕瑾桓沉静的黑眸无波无澜,只是握了握南湾的手。 而后面不改色的举牌,“800万。” 这已经接近商品原本价值的三倍了,但主持人是个老手,见惯了大场面,丝毫没有怯场,微笑的看向苏正于,“苏先生?” 既能多筹善款,又能提高晚会的曝光率,何乐而不为呢? 苏正于没有再举牌,英俊的脸庞上丝毫没有故意挑事的意思,似乎只是身边的女伴看上了这套手势,他为博美人一笑,不得已而为之。 侧首跟女伴说了些什么之后,做出谦让的手势。 主持人有些意外,呦呵!当初那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看上哪家姑娘千方要百计的到手的二世祖转性了? 看来,吃点亏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用处的。 拍卖会继续进行着。 不知道哪根搭错了,南湾竟然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我没跟他私底下联系过。” 其实,说完她就后悔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慕瑾桓压根就没把那姓苏的放在眼里,但听到女人这么说,忽然起了逗逗她的心思。 “没联系?”幽深难测的黑眸蓄起危险的意味。 粗厉的手指缓缓的磨娑着女人手背上娇嫩的肌肤,光线有些暗,整个人显得讳莫如深,“婚也结了,儿子也生了,慕太太还能被他惦记着?” 在他眼皮子底下都敢这么明目张胆…… 慕先生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南湾看不出来他这是真的不太高兴还是装的。 微微倾身靠过去,“你让苏氏大出血,他这是故意膈应你呢。” 慕瑾桓抬手拉起女人滑落肩头的披肩,似乎是被她的话点醒一般,点头同意,“知道了。” 一孕傻三年? 偶尔逗一逗慕太太,还是挺有趣的。 霍亦寒似笑非笑的瞟了两人一眼,而后用手肘碰了身边的慕瑾桓一下,漫不经心的说,“南湾生完孩子之后,好像比以前更漂亮了,有一两个苍蝇过来叮很奇怪么?” “不奇怪,”慕瑾桓眉目沉静,“只是,我不相信有这么低水准的苍蝇。” 霍亦寒,“……” 最后一件拍品。 “这是许墨一小姐捐赠的画,之前我有说过,许小姐今晚有事没办法到现场,所以也没有给这幅画定起拍价,所得会全部捐给山区希望小学工程。” 以许墨一和肖然共同名义拿出来拍卖的花瓶,在开场就被某位富商拍下。 “应该很少有人知道,许墨一小姐在艺术界已经小有名气了,用的署名是:H.H,字母都是大写的,大家可以去网上搜索一下,这幅画是许小姐十年前画的,独此一份。” 是南湾曾经在杂志上看到的那一幅。 画框是最简单的实木材质,经过投影仪放大后,能看出确实有些年代了。 浅米色的宣纸上,静静的躺着一朵未开的雏菊。 线条很简单,色彩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是看着清新淡雅而已。 雏菊的花语:深藏在心底的爱。 所以,十年前的许墨一,就已经认识霍亦寒了么? “许墨一小姐捐赠的这幅油画,现在开始竞拍。” 在主持人说完这句话后,就有人举牌,“1000万。” 是霍亦寒。 嗓音极淡,听不出有什么异样的情绪,桃花眼微敛,看着始终没有亮起来的手机屏幕,和前几次出价时的模样差不多。 H.H这个画家在艺术界确实有点小名气,从来没有接受过杂志专栏的拜访,也没有公布任何现在流行的社交软件。 如果今天主持人没有说,应该没有人知道。 但……这只是许墨一十年前的作品而已,十年前,也才十四五岁吧,线条还很稚嫩。 喜欢这类的风格的,倒是可以收藏,但这样的场合几万块根本拿不出手,再多又觉得不值得。 可霍亦寒压根就没有给他们考虑的时间。 1000万…… 有钱无脑的傻大个,应该说的就是霍公子这种人。 见多了大场面的主持人也被惊到了,下巴需要有人扶一下。 “还、还有要出价的吗?” 应该不会有了。 整理好失控的表情后,得体的微笑,“那许小姐的这幅画,得主就是霍亦寒先生。” …… 霍亦寒比慕瑾桓和南湾走的更早,没有耐心去听主办方发表感谢的言辞,就从旁边的侧门离开了。 很有‘大爷我就是为了这幅画来的,没工夫听你们罗里吧嗦的瞎扯淡’的嫌疑。 车里。 慕瑾桓拧开矿泉水的瓶盖,递到女人手边,“墨一和肖然,发展到哪一步了?” 他问的很自然,似乎没有任何窥探别人隐私的意思,只是闲聊而已。 “精神和肉体,”南湾接过水瓶,小口的喝着,“你指的是哪个层面?” 所有人都跟许墨一说,她焦躁像个孩子,肖然则温和稳重,性格互补很相配,以后结婚了,即使闹矛盾,肖然也会让着她。 可是,别人怎么说都没有用,许墨一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只有她自己清楚。 小女人挽在脑后的长发散开了,压在大衣里,慕瑾桓单手搭在她肩上,修长的手指缓缓的动作,把她的头发拉到大衣外。 沉静的黑眸平波无澜,“随你心情。” 南湾把水瓶递还回去,侧首看着他,精致的眉眼笑意盈盈,“很遗憾,哪个层面我都不知道。” 享受了比普通人优越好几倍的物质,就不能奢求同他们平等的权利。 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 包括婚姻。 ———— 因为南湾身体的原因,九九从出生吃的就是奶粉,所以上班的时候要从早忙到晚,她也没有那么多负担。 只是之前几个月每天都能陪着儿子睡觉傻笑,现在突然一整天都看不到,刚开始很不习惯,隔几个小时就会往家里打电话。 听到九九的笑声,心里的挂念才会消减几分。 半个多月后才适应。 她开始上班,花店老板就又开始每天早上按时往她的办公室里送花,只是不再是之前的百合。 “这是蝴蝶兰,”老板笑着解释,“花语是‘我爱你’。” 比红玫瑰内敛,但寓意更加的高贵真切。 老板离开后,南湾怔怔的看着摆在窗台上的那束蝴蝶兰,好一会儿才走过去,用之间轻轻触碰紫色的花瓣。 精致的五官沐浴在暖融融的阳光下,身上穿着白大褂,纯白和光线交错,她周围仿佛度上了一层光晕。 眉眼温婉宁静,唇角慢慢上扬,美好的像是一幅画。 秦蓁蓁回学校准备毕业的事情,南湾没有人搭手,忙的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 临近中午的时候,接到了家里佣人的电话,“太太,家里来了一位年轻的小姐,还抱着一个婴儿,她说是您的朋友。” 正文 220.纪晚夏。 她的朋友?还抱着一个婴儿? 南湾有些懵,快速的在脑子里搜索了一遍,都没能找到能对上号的。 请同事帮忙接待病人,然后走出急诊办公室,找了个稍微安静点的角落。 背对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开口问道,“有说她叫什么名字么?” 会不会是…… “这位小姐只说自己姓纪,”佣人站在门口,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眼里还有警惕和小心,“太太,是您的朋友吗?” 手还握着门框,礼貌但却有着极为明显的防范。 她在慕家老宅待了十年,名门世家的千金小姐自然见过不少,仅仅从相貌和气质上看,这位纪小姐都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但……太太从来都没有提过自己有这样一位朋友,这短时间她也不曾见过。 来历不明的人,她可不敢随随便便放进屋。 姓纪…… 难道是纪晚夏? 青城纪姓的人不多,南湾认识并且能称为朋友的,也就只有慕瑾桓在安城的妹妹。 留下一封信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的纪晚夏。 南湾心里咯噔一响,转身,迈开脚步往电梯的方向走,“请她进屋,泡杯好茶,我马上就回来。” 佣人应着,“诶,好的,那我做午餐等您。”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频率一致,很清脆。 在医院里,她是清淡疏离的南医生,经过的护士和病人同她打招呼,她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电梯刚上去,她暂时只能站在在门口等着,“嗯,问问她想吃什么,都按照她的喜好做。” “是,”佣人恭敬的应道,虽然觉得有些诧异,但还是礼貌的侧开身,“纪小姐,请进。” 纪晚夏朝她微笑,“谢谢。” 挂断电话后,南湾在拨号界面输入了慕先生的手机号码,但在手指触碰到拨号键的前一秒,忽然停住。 佣人是给她打的电话,给的信息是:纪小姐说她是您的朋友。 也就是说,慕瑾桓还不知道纪晚夏回来了。 所以,纪晚夏不打算见他。 可是,无论从哪个层面看,纪晚夏去北岸别墅找的人,都应该是慕瑾桓。 为什么…… 电梯到达,南湾不再多想,到办公室换了衣服之后,开车回到家。 输入密码,开门。 玄关的鞋架上多了一双鞋,裸色,平底,看不出品牌。 听到关门的声音,纪晚夏抬头看过去,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身微微笑着,“好久不见啊,嫂子。” 她穿着一件米黄色的衬衣,里面是最简单的白色内搭,水洗蓝牛仔裤,黑色长发被拢到一侧编成了松散的辫子。 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样,眉眼温婉,含着浅浅的笑,像是误落凡间的精灵。 只是,多了一种南湾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迈开脚步,走到她面前,这样看着,她忽然觉得有些恍惚,“晚夏,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我和你哥都很担心。” 顾邵之带着一身肃杀气息闯进这栋别墅的那天,似乎就发生在昨天,但仔细算起来,已经过去一年多的时间了。 那天之后,慕瑾桓就再也没有跟她提过纪晚夏的事情。 只是有那么几个深夜,他一个人站在书房的那扇落地窗前,低着头看着窗外的无边黑夜,若有所思的模样。 没有留一盏灯,除了指尖忽明忽暗的火光,几乎整个人都融进黑暗里。 第二天,他去上班之后,她就能看到烟灰缸里横横竖竖了数不清的烟头。 纪晚夏没有回答南湾的问题,而是上前去抱了她一下,“我没提前打招呼,突然过来,是不是耽误嫂子工作了?” “怎么会,”南湾怔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手臂,“是惊喜。” 她不想说,南湾就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她好像比之前还要瘦了,隔着衬衣,都能感受到她脊背上的骨头。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她应该过的很辛苦。 纪晚夏温婉的脸庞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退回到沙发旁,把快爬到边角的粉色小团子抱到怀里。 抬头看着南湾说,“这是我女儿,小名叫豌豆。” 粉团子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始终盯着在客厅里玩毛球的大金毛,巴顿跑到左边,她就扭到左边,巴顿钻进花架里,她就半蹲在妈妈怀里,脑袋都要和屁股平齐了。 抓着妈妈的手指,很用力,似乎被强行从接近狗狗的路上抱回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比慕衍小三个月,也就是说,豌豆已经四个月了。 南湾把包放在茶几上,走到纪晚夏旁边坐着,看着粉嫩粉嫩的豌豆,心脏软的像是一团棉花。 “嗯,一看就知道是你的女儿。” 虽然豌豆还小,五官并没有长开,但那双精灵般的眼睛和纪晚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闻言,纪晚夏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就恢复自然。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少了几分被宠爱的少女娇俏,现在她身上更多的,是经历过万水千山后的成熟和平和。 只是,在南湾面前,她还是像以前一样,“那当然,豌豆折腾了我十个月,如果不像我,我可是要生气的。” 真的……很像吗? 小豌豆活泼的很,看见南湾脖子上带着的红宝石吊坠后,抬着小脚丫想往过爬。 南湾弯唇笑了笑,伸手从纪晚夏怀里把她抱过来,软糯的小手挠在脖子上的皮肤,痒痒的。 越看越觉得可爱,怪不得慕先生更想要个女儿。 佣人泡好茶端到客厅,“太太,午饭做好了。” 大金毛跑累了,窝在地毯上休息,南湾征求纪晚夏同意后,把豌豆放到巴顿旁边,让她能真真切切的摸到。 而后吩咐佣人,“等一会儿,你先把九九抱下来。” “好的。” 佣人恭敬的应着,然后上楼,把婴儿房里的慕衍抱到客厅,铺的地毯还是冬天毛茸茸的那种,小朋友坐在上面不会着凉。 南湾刚把九九放到地毯上,他就也爬到了大金毛旁边,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从巴顿转移到了旁边的小豌豆身上。 正文 221.南湾看着他,无辜又狡黠,“慕先生,这是你女儿。” 这对月份差不多大的‘兄妹’俩,第一次会面,大眼瞪小眼之后,豌豆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九九的反应要慢一些,但却是主动示好的那一个,把手里拿着的玩具递给妹妹玩。 然后,两个小朋友就开始用大人听不懂的语言进行交流。 南湾忍俊不禁,“这是慕衍,现在还不会叫姑姑。” 再等两个月,也许就会叫妈妈了。 “九九是小名吗?这么可爱的名字,一定不是我哥取的,”纪晚夏眨了眨眼,看着彼此很对眼缘的九九和豌豆,深藏在心底的那股担心和焦虑,都悄无声息的消散了。 南湾笑了笑,颇为赞同似的点头,“嗯,是九九的堂姐取的。” 纪晚夏把鬓角的碎发勾到耳后,离开沙发,走到女儿身后,半蹲在地毯上。 握着女儿的手腕,教女儿跟慕衍打招呼,“嘿,九九哥哥,我是豌豆,初次见面,以后要多多关照哦。” 九九睁着大眼睛,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见状,南湾也起身走过去,抱着儿子往前坐了一点距离,教他去握豌豆伸出来的手,笑着回应,“没问题,以后我会保护妹妹的。” 纪晚夏看着包裹在一起的两只小手,一时间有些失神。 好一会儿,才起身,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长命锁,和豌豆身上带着的一模一样。 放进九九衣服的口袋里,温言浅笑,“说好了呦,可不能反悔。” 阳光落进客厅,她精致的五官温婉如初,额前的碎发被度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笑意浅浅,看不出半点异样。 但南湾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有问题。 压下心底的那抹情绪,对纪晚夏说,“先吃饭吧,他们俩有佣人看着,还有巴顿,短时间内应该不会闹。” 纪晚夏笑了笑,站起身,“好。” 豌豆也是吃奶粉的,但喝九九吃的不是同一个品牌,佣人分开泡好后,在客厅照顾‘兄妹’俩喝奶玩耍。 两个佣人都十分小心,丝毫不敢大意。 餐桌上。 南湾夹了一块排骨放到纪晚夏碗里,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听到她这么说,“嫂子,我有件事想……求你。” 她用的,是‘求’这个字眼。 什么事…… 纪家和慕家有几十年的交情,即使纪老已经离世,也不能磨灭曾经他把慕瑾桓当成纪家子孙培养的事实。 就连程世蓉,对纪晚夏都是客气的。 如果纪晚夏想要天上的星星,慕瑾桓可能也会想办法摘给她。 南湾放下筷子,抬眼看着对面的纪晚夏,“什么事,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都会尽力。” 她在那张美丽温婉的脸庞上,捕捉到了一丝……悲伤。 纪晚夏握着茶杯,微微低着头,声线有些弱,“豌豆,我想请嫂子帮我照顾豌豆。” 话音里,隐着下定决心后却依然很艰难的难以割舍。 照顾豌豆…… 即使没有血缘关系,纪晚夏也依旧是慕瑾桓的妹妹。 叫她一声嫂子,照顾豌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为什么要用‘求’? “当然没问题,”南湾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看着她弯唇微笑,“家里有好几间空房,你和豌豆可以住,如果觉得人多不习惯,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再搬。” 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骨肉,哪里舍得。 “我是说,”纪晚夏握着水杯的手无意识的收紧,额前散落的碎发将眼里的情绪遮挡,“请嫂子帮我照顾豌豆,我……我还有其它的事情。” 死去不是惩罚,心怀愧疚的活在这世上,才是惩罚。 杀人凶手是没有资格心安理得的活着的,沈唯一是,她也是。 她说的不明显,但意思已经不难懂了,隔着半年墙壁,南湾能隐约听到佣人哄着豌豆和九九玩儿的声音。 过不了几个月,豌豆就能开口叫妈妈,即使顾邵之现在没有找到她,但总有一天会知道。 南湾看着她,低声问,“晚夏,你恨他,是不是?” ‘他’是谁,不需要说出来。 闻言,纪晚夏的心跳似乎停了几秒,目光渐渐失去焦点。 低垂着眼眸,好久都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一个合适的答案。 恨么? 她问自己。 这一年多的时间,在无边无际的黑夜里,她只要一闭上眼,梦里都是大片大片的红。 那是鲜血,是从她朋友的身体里流出来的鲜血,能将一件白色的裙子染成红色的鲜血。 孤寂的夜空下,辗转难眠,寝食难安。 当初的爱有多深,那把锋利的刀插进心脏的时候,就会有多疼。 恨与不恨,她都不会放过沈唯一。 良久,她慢慢开口,“嫂子,我哥知道我在哪儿,那里有我的责任,也是我可以赎罪的地方。” 声音呢喃,低不可闻。 “也许一年,也许两年,我会重新回到安城,要做的事情……很可怕,所以不想豌豆被卷进去。” 沈唯一想要轻松松松的活着,怎么可能呢? 这一年多的时间,她在那偏远的小镇里,都能听到这位大红大紫的明星的歌曲,足以想象,顾邵之是花了多大的心思捧着心上人。 奖杯、掌声、鲜花……这些都是沈唯一偷去的,要让她多享受一段时间,那样等到失去的时候,才会体验到从云端跌进地狱的痛苦。 顾邵之,你也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十分钟?二十分钟?碗里原本冒着热气的汤都变凉。 南湾慢慢伸手探到对面,覆住纪晚夏的手背,嗓音平和温柔,“从今天开始,豌豆姓慕,是九九的亲妹妹。” 当初,慕家给了纪晚夏一个哥哥,而现在,纪晚夏给慕家送来一个孙女。 她没有经历过等同的痛,就不会明白纪晚夏身上的荒凉和悲伤来自于哪里。 “你想豌豆了,随时都可以过来,或者几年后等你处理好那些事,我和慕桓就把她还给你。” 纪晚夏抬起头,牵唇微笑,“谢谢嫂子。” 有软肋在身边,就会狠不下心来。 她不要这种仁慈。 南湾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吃饭。” …… 吃过午饭,纪晚夏在客厅陪着豌豆玩儿了半个时辰,等豌豆睡着后,她才放开。 佣人把豌豆抱到九九的床上,南湾送纪晚夏出门,“真的不见见慕桓吗?” “不了,”纪晚夏忍住想要再回去看一眼女儿的不舍,“知道我为什么来,哥哥不会太高兴。” 她故作轻松的微笑,南湾看在眼里,没有戳穿。 两人一同走出小区,南湾帮她拦了辆出租车,关门之前,这么说,“你连招呼都不打,他可能会更不高兴。” 似乎是有些苦恼。 纪晚夏看着她眨了眨眼,星眸里竟出现了一年之前才有的狡黠。 弯唇浅笑,“没关系啊,有嫂子在,哥哥不会发脾气的。” 哥哥有了家,有嫂子,还有九九,开始新生活,那些孤寂难眠的岁月都会慢慢被遗忘。 真好啊。 绿色的出租车汇入车流,消失在视线里。 南湾不知道纪晚夏是怎么避开顾邵之的人来到青城的,也不知道她将要回到什么地方去。 就像她说的,活着的人,永远都比死去的更重要。 朋友的爷爷奶奶还在世间,那些仇恨和纠缠就都可以先放一边,但……迟早有一天,她会主动出现在顾邵之面前。 报复,或者……去验证一个答案。 顾邵之也许一直都在等,等她回到安城,等她出现在眼前,即使知道等到的是报复,或许也甘之如饴…… 呵,谁知道呢? ———— 回到别墅后,南湾给医院打了电话请。 毕竟,慕先生突然多了一个女儿,她需要好好想想,要怎么跟他解释才好。 婴儿床的尺寸能躺下两个六七岁的孩子,豌豆睡在上面,只占了一个小小的位置,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嘴巴微微张着,像是在做一个极其美妙的梦。 九九的作息跟豌豆不一样,午饭后一般不睡觉。 同南湾一起待在床边,很安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豌豆,似乎是认真的在等待豌豆睡醒。 南湾坐在地毯上,把儿子抱在怀里,轻声细语的说,“九九,这是妹妹,以后你要好好保护她,不能让别人欺负她,好吗?” 七个月大的九九,根本听不懂这些,但竟然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南湾怔了片刻,才低声笑了出来,温柔的亲了亲儿子的额头,“真乖。” 没有孕吐,也没有臃肿,更没有疼痛难忍,就多了这么一个又漂亮又精致的女儿。 挺好。 …… 晚上七点,慕瑾桓准时回到家。 像往常一样,先去餐厅倒了杯水喝,客厅没有人,就上楼去了书房。 推开房门,迈步走到书架前,把踮着脚尖在找着什么的女人拥进怀里,下颚搁在她肩头。 英俊的眉宇之间有着淡淡的笑意,嗓音略微沙哑,“慕太太,你怎么又翘班了?” 书房铺着地毯,慕瑾桓从开门到走进来,都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 南湾闲着无聊,想在书架里找一本童话故事,提前为那两个小家伙做准备,毕竟在她的童年,父母讲故事哄她睡觉是一种从未得到过的奢侈品。 书没找到,却被背后突然传来的温暖吓了一跳。 男人温热的呼吸落进脖颈,波及到的皮肤表层起了一颗一颗的小颗粒,似痒非痒的触感,让她禁不住瑟缩着。 “我、我回家见贵客啊。” 闻言,慕瑾桓低低的笑出声,而后把怀里的女人转了个方向面对着他。 低下头,缓缓靠近她,直到鼻尖触碰到一起,两张脸之间只剩不到五公分的距离,以至于,他能清晰的看到,女人长长的睫毛在眼睑投下的阴影。 骨节分明的手指勾着她的碎发把玩着,彼此的呼吸缠绕在一起。 薄唇带起似有若无的弧度,慢条斯理的说,“哦?是什么样的贵客,能让慕太太放了我的鸽子。” 约好在外面吃晚餐,临近下班的时候,某人却给他发了条短信。 【慕先生,在家等你,我亲手做的晚餐。】 南湾被迫靠在书架上,面前的男人就用这样深邃的眼神凝着她,传递出来的信息危险又具有诱惑力。 心脏砰砰砰的跳。 不行,还是正事比较重要。 “在你后面呢,”南湾抬手环住男人精瘦的腰,眉眼之间漾出浅浅的笑,朝着沙发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转个身就能看见。” 慕瑾桓微微低头,看着女人笑意轻浅的脸颊,半信半疑的思考了一会儿后,半拥着她软绵绵的身子转了身。 视线扫到沙发旁的时候,发现有六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是的,六只,三对。 九九的,巴顿的,还有……豌豆的。 原本蹦到沙发后面玩耍的豌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蹭了哥哥脚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仰头盯着出现在书房里的‘新奇事物’看。 她还不会爬,但太过活泼好动,能慢慢的蠕动。 慕瑾桓进门的时候,只看见坐在大金毛旁边的九九。 回头的瞬间,视线同那双熟悉却又陌生的眼睛对上了。 此时此刻,沉静的慕总脑子里竟然有了将近一分钟的空白。 小小的人儿身上穿着粉嫩的衣衫,同色系的帽子歪歪扭扭的戴着,虽然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但已经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嘴角还有莹亮的口水,小嘴巴不时发出些‘咿咿呀呀’他听不懂的声音。 这双眼睛…… 他是不是记错了什么? “这就是、你口中的贵客?”慕瑾桓收回视线,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怀里女人的下巴,抬起,“慕太太,可以开始你的解释了。” 豌豆实在是太可爱了,南湾只要看着她心情就会很好,但男人手指上的力气有些大,她不得不把脑袋扭回来。 南湾依旧是那副眉眼浅笑的模样,无辜的眨了眨眼,“你不是一直都想有个女儿,现在心愿达成了,不高兴么?” 有一种虚弱,叫‘老公觉得你身体不好’。 自从她生完九九,慕先生就觉得,她是个碰一下就能躺地昏迷的面条人,所以,每一次情事都做了措施。 即使很想要个小棉袄,但更不想她再经历这样的疼。 一直都说:我们只要九九一个就够了,百年之后,他可以把我们葬在一起。 本来,她对女儿没有那么期盼的,可是,和豌豆相处一个下午之后,才感觉到,原来……小女孩能可爱到这种地步。 爬进怀里撒娇蹭她的时候,心都要化掉。 “女儿,”慕瑾桓面无抱歉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平静的嗓音里却隐着即将卷起万层波浪的海啸,“你是哪一天怀的孕,哪一天生下这么一个能满地爬的女儿,我怎么都不知道,嗯?” 南湾靠在男人怀里,看天花板,看吊灯,看窗外,就是不看他。 “不是我生的啊。” 慕瑾桓欣长挺拔的身体站在书架前,手工剪裁的白色衬衣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袖口半挽,恰到好处的展露出小麦色精瘦有力的手臂。 还有手腕处低调却价值不菲的手表,修长手指上的婚戒,笔挺的黑色西装裤,深灰色的袜子,无一不透着矜贵。 没有说话,很显然是在等她的下文。 男人的目光太过沉静,南湾忽然有些心虚,抿了抿唇,老实交代,“晚夏在离婚前,就已经怀孕了。” 她都能看出,豌豆那双眼睛和纪晚夏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更何况,是把纪晚夏放在心底藏了那么多年的慕瑾桓。 关于纪晚夏,他只字未提,应该是沉静敏捷的脑子暂时打了个盹。 又或者,他第一眼就已经知道了,只是在等一个确定的答案而已。 “所以,你们俩合伙瞒着我?”慕瑾桓眸里的暗色又深了一度,强势的扣着女人的下巴,不许她躲。 平波无澜的嗓音,听在耳里却莫名有一种瘆得慌的感觉。 南湾被男人单手禁锢在怀里,对方的气场太过强大,她只能对上他的视线。 抿唇浅笑,声音温软,“是你自己当初没看出来的,这不能怨我……吧?” 一边说话,还一边抬手捏着他衬衣的下摆晃了晃,动作幅度很小,就像是明知道自己犯错了,却聪明的使用美人计企图把错误硬推给别人的磨人精。 看着她故意示好撒娇的的模样,慕瑾桓脑仁有点疼。 没有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而是问,“晚晚是什么时候来的?”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晚晚在哪儿,但从来都没有去找过她,她需要时间和空间,他就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给她自由。 留在小镇周围的人,会保护她的平安。 只是,他没有想到,顾邵之栽找了两个月以后,就把所有的人都撤了回去。 果然薄情…… 给他省了力气,却也让他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但他答应过晚晚什么都不要做,那就不能做。 起初是尊重她的想法,后来是没有精力。 南湾转着眼球回想,那个点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十一点多,我还在医院呢。” 慕瑾桓扣在女人下巴上的力道减轻了几分,她的皮肤属于那种力气稍微大一点就会留下痕迹的那种,像是被虐待了一样。 他比谁都清楚,所以原本就没有用几分力。 只是眉头还是皱着的,“都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 南湾笑了,嗓音清浅动人,“比起你,她更喜欢我啊。” 当然不是,在纪晚夏心里,慕先生的地位是谁都无法撼动的,越是珍视一个人,就越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糟糕的样子。 九九已经习惯有些高冷的爸爸,瞅了几眼之后,就低头自己玩自己的了。 可是豌豆不一样,她对所有陌生的事情都极其好奇,能盯着看好久,最好还能摸到,所以才会满地乱爬。 比如现在,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慕瑾桓看。 慕瑾桓走到沙发前,顿了一会儿,才蹲下身体,嗓音低沉却温和,“叫什么名字?” 他以为永远都长不大多的妹妹,竟然有了女儿。 慕太太生九九的时候差点送了命,那晚晚…… 他的妹妹配得上最优越的待遇,可是却在位置偏远经济落后的小镇养胎、生子…… 那些保护她的人,看来都是没用的废物。 他当然不是在问才四个月大什么都不懂的豌豆。 “晚夏只说她小名叫豌豆,”南湾也走了过去,用手帕轻轻擦着闺女嘴角的口水,“以后姓慕,名字你帮她取呗。” 慕衍的名字是他父母取的,但豌豆不一样,由他来取名比谁都合适。 九九依旧在摆弄手里的玩具车,对慕瑾桓的走近没有多大兴趣,然而好奇心爆棚的豌豆,卯足了劲儿往慕瑾桓脚边爬。 慕瑾桓怔了片刻,伸手把四肢并用却依旧移动缓慢的豌豆抱进怀里。 她这么小,这么轻…… 九九不太喜欢被慕先生抱,他也很少去抱儿子。 但豌豆似乎很喜欢被身形高大的慕瑾桓抱着,被举的高高的,她能看到落地窗外树枝上的小鸟。 兴奋的咿咿呀呀的笑。 是和九九完全不同的反应,慕瑾桓看着豌豆眉开眼笑的小脸,竟有了片刻的怔住。 小孩子的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等新鲜劲儿过了,就想去找能听得懂她‘说话’的九九哥哥玩儿。 怀里的人儿开始不安分的扭动,慕瑾桓便把她放到地毯上。 “豌豆很可爱对不对?”南湾坐在丈夫身边,靠着他的肩,笑着说,“我都想把九九塞回肚子重新生一次了。”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 “嗯,”慕瑾桓看着脚边给巴顿顺着毛发的豌豆,沉静了许久的鹰眸呈现出了一片柔和,宛如春日里的溪流。 就连低沉的嗓音也绕着几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宠溺,“安歌。” 他明明想了好长时间,但说出口的时候,却有一种早早就在心里准备好的感觉。 手臂拦过女人的肩,温热的吻落她在鼻翼,唇角,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旁人无法明白的情绪,“慕安歌,觉得这个名字好吗?” 安歌,安歌…… “很好啊,比我想的都好听,”南湾趴在男人腿上,手指探到豌豆把她歪掉的帽子扶正,眉眼之间的笑意温婉美好,“安歌,你喜欢吗?” 正文 222.那个时候,慕先生心里藏着的是纪妹妹。 晚饭过后,豌豆就开始闹了。 可能是中午刚来这里,一切都是新鲜的,还有九九和巴顿陪着她,就没有意识到妈妈的离开。 大半天的时间,她都很乖巧好带。 黑夜总会悄无声息的偷走人类的安全感,就连四个月大的豌豆也不例外。 刚开始只是断断续续的哭几声,到后来就发展成嚎嚎大哭,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睛里流出来,脸蛋被涨得红扑扑的。 九九很少有这种情况,南湾有些手足无措。 只能抱着豌豆在婴儿房里来回走动,看着豌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心疼的不得了。 接过佣人递来的手帕,一边擦着小脸上的眼泪,一边轻柔的哄着,“安歌乖啊,妈妈也很想你的,知道你哭,肯定会更难过。” 母子连心,平时九九咳嗽几声,她晚上都会担心的睡不着觉。 纪晚夏现在,应该是很难熬的。 豌豆越哭越凶,嗓子都哑了,连带着九九也慢慢瘪着嘴巴,像是被妹妹悲伤的情绪感染了一般,很少哭闹的九九竟也开始哭。 一个没哄好,另一个也开始了,婴儿房里乱成一锅粥。 南湾脑子里面嗡嗡作响,只能抱着豌豆走回到床边,腾出一只手去安抚儿子。 无奈又心疼,“九九,妹妹比你小哭两声很正常,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再哭妈妈可要生气了。” 像是能听懂她的话一般,九九竟然真的停了下来,只是还有大哭后短时间内难以平复的抽噎。 然后慢慢爬到床边,轻轻拍着妹妹的背,有种小大人的模样。 南湾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真乖。” 豌豆软绵绵的趴在南湾怀里,哭累了才会休息一会儿,但等到呼吸稍微顺畅些,就又开始哭泣,只是嗓子哑了,哭声很低,但眼泪一直都没有停过。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慕瑾桓在书房处理公事,两个房间分别处在二楼左右的两个角落。 隔着走廊,还有两扇门,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 下午还是活泼灵动的小可爱,现在哭成了泪人儿,佣人看着也很心疼,“太太,您歇一会儿,我来哄吧。” 南湾摇了摇头,“没事,你去泡瓶奶过来。” 佣人点头,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纪小姐走之前留了个箱子,我去看看里面有没有安歌小姐之前的玩具,有熟悉的东西可能会好一些。” 南湾心思都在豌豆身上,有些心不在焉,“嗯,你去看看吧。” 两个佣人,一个留在婴儿房里照顾九九,一个下楼,先泡了瓶奶粉拿上楼,然后再去客房。 箱子很小,只装着几件小孩的衣服,再没有其它的什么。 “哎,这纪小姐心也是大……”佣人摇着头低声叹息,把拿出来的整理好重新放进箱子。 突然有个不明物体掉到脚边,佣人低头去看,只有拇指大小,金属外壳。 把衣服放好后,捡起,疑惑的喃喃自问,“咦?这是什么?” 看了一会儿,没搞出是什么名堂,她就拿到婴儿房里,走到南湾面前,说道,“太太,箱子里除了几件衣服,就只有这个。” 南湾回头,腾出一只手,接过佣人递来的东西。 是录音笔。 按下播放键后,房间里缓缓响起纪晚夏温婉柔和的声音,唱是一首摇篮曲,但更像是在讲故事,美得不像话。 像是一弯潺潺流动的溪水,清澈甘甜,宁静安然。 十分钟后,豌豆停止了哭泣,趴在南湾怀里,小脸红扑扑的,只剩低低的抽噎声。 南湾半条手臂已经是麻木的状态,但始终没有动过,等豌豆睡着后,才轻轻把她放到婴儿床上。 捏着手帕轻柔的擦着豌豆脸颊上的泪痕,精致的五官温婉宁静,声音低如细雨呢喃,“安歌,妈妈有在想你。” 九九也睡着了,就躺在豌豆旁边。 两个小小的人儿共用一张婴儿床,盖着同一张棉被,呼吸的频率也很相似。 豌豆的背贴着九九的前身,就像是两个紧挨在一起的月牙。 南湾看了一会儿,慢慢站起身,关了录音笔,也关了天花板上的吊灯,只留下一盏角落里的夜灯,轻手轻脚退出了房间。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从救灾现场回来一般。 眼下有淡淡的疲倦,身子靠着走廊的墙壁,抬手按捏着酸麻的肩膀。 果然,女儿不是白白就能从天上掉下来的啊…… 缓过脑子里嗡嗡的烦乱感后,睁开眼睛并站直了身体,酸软无力的往卧室的方向走。 慕瑾桓处理完公事,刚走出书房,就看到捏着脖子慢慢往这个方向走的小女人。 她平时的举止向来都是世家名媛该有的落落大方,即使有爱挑事的人指着她的鼻子阴阳怪气的讽刺,走路的时候,脊背依然挺得笔直,像是一只骄傲又美丽的孔雀。 很少会见到她这副有气无力的模样,似乎是累极了。 南湾是低垂着脑袋走路的,眼睛处于半睁半眯的状态,迎面撞上一堵硬邦邦的肉墙后,才把已经开始休眠的神经拉回大脑。 再熟悉不过的气息进入鼻腔,她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软哒哒的靠进男人怀里。 喃喃的问,“你忙完了吗?” 她对这个男人的依赖,早已悄无声息的融进了骨髓。 只是,她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 等到用尖锐锋利的刀一寸一寸剜开骨肉,将他剥离出去的时候,那种疼,就像是……上帝再从身体里抽走一根肋骨。 不会死,也不会流血,只是那种无形的疼痛会蔓延至每一个角落。 经久难以消散。 温香软玉入怀,慕瑾桓唇角勾起一抹温和宠溺的弧度,很浅很淡,虽然并没有刻意隐藏,但他本就是不轻易将情绪泄露的人,所以旁人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精瘦有力的手臂揽住女人的后腰,随后将她打横抱起,迈步慢慢往卧室走。 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依然存在,“这是做了些什么,累成这样?” 男人的动作很温柔,所以身体腾空的失重感并不明显。 南湾抬手环住男人的脖子,清软的话音似抱怨似娇媚,“不生了,就算你把银行里所有的存款都给我,我也不要生了。” 豌豆一个人都可以晚虐她,再加上偶尔来事的九九,那就是DoubleKill(双杀)。 如果再来一个,那她差不多应该就是个废人没错了。 “有这样优秀的老公,你却只想要银行里的存款?”慕瑾桓走进卧室,反脚带上房门,同她一起倒入柔软的大床。 低低缓缓的笑从喉咙里溢出,“慕太太只生了九九一个,智商就像跳楼似的往下降,再来一个,有些我担心你的智商会跌到平均水平以下,毕竟傻白甜不太对我的胃口。” 是豌豆闹腾了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南湾睁眼了眼睛,心里已经在磨刀了,但精致的五官却很平和,“哦,我这还没年老珠黄呢,优秀的慕先生就开始嫌弃我了?” 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怎么会,”慕瑾桓笑了笑,低头去亲吻女人修长的天鹅颈。 粗粝的手掌顺着纤细的手臂往下滑,寻到她的手腕,然后一寸一寸穿进她的指缝。十指相扣。 薄唇贴在她耳边,嗓音低哑带着些许暗示,“就算慕太太头发花白,掉光了牙,我眼里也只有你。” 是难以抗拒的心悸。 南湾的心跳似乎停了好几拍,卧室里变得极其安静,所以她能清晰的感觉到,男人吹进耳蜗温热的呼吸频率。 平时不怎么玩儿情话的男人,偶尔突然来这么一出,会有致命的杀伤力。 南湾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分钟后了。 衬衣领口的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几颗,大片肌肤都暴露在空气里,脸颊迅速窜起一抹绯色。 抓住男人准备继续作妖的大手,秀眉微蹙,推着男人的肩,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很显然,她是故意的。 慕瑾桓反手包裹着女人柔软的手,送到唇边亲吻,挑了挑眉,反问道,“我去外面拈花惹草了?” 南湾极其傲娇的‘哼’了一声,刻意端着,“那谁知道呢。” 这是什么话? 慕瑾桓皱眉,含住女人的指尖咬了一口,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悦,“我在你心里的信任度这么低?” 他这样毫无破绽的配合,今晚是不是就能吃一口草莓蛋糕了…… 南湾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就笑了,眼尾那颗浅浅的美人痣像是被点上了一团火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勾人。 白嫩的手指从男人衬衣最下面的纽扣开始,一寸一寸往上爬,刻意把音调拉长,“都说,男人的第一个女人,到老都忘不了。” 抬眼对上他的视线,于是,脸上的笑意更加的明艳。 眨了眨眼,轻声问道,“慕先生是不是也不例外?” 嗯,很自然,一点都没有使美人计套话的意思。 慕瑾桓任由她挑逗,但没有给一丝反应,之前将近一年的禁欲生活,让他有了近乎变态的自控能力。 即使对象是慕太太。 似笑非笑的凝着女人笑靥如花的脸蛋,像是颇有兴致的模样,“这是谁跟你说的?” 南湾仔细回想了一下,给出答案,“墨一啊,她比较早熟。” 嗯,她只是问问而已,没有嫉妒,也没有吃醋。 许墨一早熟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长着一张小学生的脸,还竟做些没有智商的智障事,所以不熟悉的人都觉得她每天只会‘哈哈哈’。 但其实,人家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早恋了。 慕瑾桓眸色沉静,但藏在潭底的却是极其少见的促狭,温热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女人手腕处的皮肤,是温柔眷恋的力道。 薄唇轻启,嗓音低沉温润,“她说的没错。” 没有否认,也就是说,不只是到今晚,还有以后的很多年,他心里都有一个让他从男孩变成男人的姑娘? 南湾脸上的笑有些僵硬,抽出被男人握着的手,用了巧劲推开他,撑起手臂准备下床。 然而,I一只脚还没落地,手臂就被拽住,整个人被重新带了回去。 这一次,男人的动作来的很突然,南湾身体摔在床上,有种头晕眼花的不适感。 脾气上来了,但她忍着没有发出来,只是眉眼清淡到极致,也不看他,“我要去洗澡,你拽我干什么?” 慕瑾桓也没有刻意把身体全部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只是扣着她纤细的腰肢,她怎么动怎么挣扎都还在他怀里。 唇角勾起一抹宠溺的弧度,不紧不慢的开口,“你不想再问问,我到老都忘不了的人,她叫什么?漂亮么?住在哪儿?脾气好么?做什么工作?结婚没有?” 原来,她心里弯弯曲曲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困了,想睡觉,”南湾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起来平和一些,“如果慕先生确实很想跟我分享这方面的故事,我可以养精蓄锐明天再问,保证洗耳恭听。” 是不是还要把细节也将给她听了? 简直是过分…… 算了,冷静,这是她自己闲得没事挑起来的,怨不得他。 看着女人这副‘睨起开,我不想看见你’的模样,慕瑾桓嗤笑出声。 低头,薄唇贴在她耳边,缓缓慢慢的开口,“她叫南湾,‘南方有乔木’的南,‘雨添秋水湾湾碧’的湾,很漂亮,是让人移不开眼的那种。” 他说出前四个字的时候,南湾就已经属于脑子一片空白的状态了。 从来都没有人这样解释她的名字。 手指无意识的攥紧身下的被褥,呼吸像是凝滞了一般,怔怔的看着天花板上散发暖黄色光线的水晶灯。 慕瑾桓亲吻着她耳后的肌肤,继续说着,“她住在青城,是个医生,脾气虽然不怎么好,除了冷冰冰憋着的时候,都很可爱,就算是无理取闹,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每一个字,他都说得很慢很清楚。 “她结婚了,儿子能满地爬,丈夫颜值在线又多金,而且、心里只有她。” 说完这些后,他抬起头,含笑看着六神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慕太太,目光像是被清晨的露水浸泡过一般,“还想知道些别的吗?” 南湾用了将近十分钟来消化这些信息,慕瑾桓也没有催她,很耐心的等着。 不对,这些长长短短的话,概括起来,其实也就只有一个意思而已,并不是多么繁杂类似于奥数题的信息。 结婚的时候,他三十四岁。 谁都有过去,南湾也有,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以前竟然没有一个女人。 三十四岁啊…… 是不是那方面有障碍这个问题,她想都不用想,毕竟早就亲身体会过了。 可是还是很难相信啊! 失焦恍惚的目光渐渐找到焦点,怔怔的看着男人深邃俊朗的面庞,唇瓣张了张,“你……你……” ‘你’了好几次也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 “我很干净,”慕瑾桓撑起身体,回到地面,然后俯身把软在床上的一动不动的女人打横抱起,往浴室里走,“干净的不得了。” 无论是在安城,还是在青城;无论是姓纪,还是姓慕;无论是入狱前,还是出狱后,他都是女人们趋之若鹜的对象。 主动送上门倒贴的千金名媛数都数不清,他不是能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只是觉得很没意思。 南湾环着男人的脖子,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也对,那个时候他心里藏着纪妹妹,当然不会乱来。 忽然有一种不是很靠谱的想法出现在脑子里,南湾的眼睛泛起光芒,“那霍亦寒呢?” 会不会也只是表面欠抽的花花公子而已。 闻言,慕瑾桓停下了脚步,一只脚已经踩在那级台阶上了,另一只脚还在卧室的木质地板上。 他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 棱角分明的五官无澜,看不出是喜是怒,不紧不慢的问,“慕太太,你这么关心其他男人的私生活,我不发表意见,你自己觉得合适吗?” 南湾眨了眨眼,“你们不是好兄弟吗?” 她就是问问,没有关心的意思啊。 慕瑾桓面无表情的陈述,“兄弟是兄弟,老婆是老婆,不是等同的概念。” “那到底是不是?” 慕先生转移话题的技能又娴熟了不少,都看不出痕迹呢。 “不知道,”慕瑾桓踢开浴室的门,嗓音淡淡,“我又不是天天躲他床底下。” 南湾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 咦…… 鸡皮疙瘩掉满地,简直是太猥琐了,不适合慕先生这种禁欲男神。 回过神来的时候,衬衣的扣子已经被解开一大半了,南湾不自然的拢起衣服,往后退了两步,“你干嘛?” 慕瑾桓顺势把她抵在墙壁上,淡定自若的说了两个字,“洗澡。” 双手被绞在背后,任她怎么用力都得不到自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衣服被剥落。 耳根像是被点火焰燃了一般,“你穷到每晚分开洗澡多用那么一点点水就能破产的地步了吗?” 慕瑾桓给她脱衣服的时候很有耐性,但是自己的几乎是直接扯掉的。 随手把衣服扔到一旁并打开花洒,温热的水落下来,浴室里渐渐升起氤氲的热气,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低头的同时,勾起女人的下巴。 然后,低沉沙哑的嗓音从两人相接的唇瓣间溢出,“嗯,慕太太总是翘班,我一个人养家很辛苦,现在还多了个女儿,所以能省一点是一点。” ————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在八点多的时候,即使录音笔的开关始终开着,豌豆也都会哭一阵,但会在那首摇篮曲的安抚下,慢慢停止哭泣,进入梦境。 九九现在和刚出生的那几个月,时不时就一个人傻笑的时候很不一样,变得有些……高冷。 为此南湾很是苦恼,毕竟现如今暖男的市场比较大,万一以后儿子长成了一张扑克脸怎么办? 而且,还是十二星座里,稳坐腹黑程度排行榜首位的天蝎。 南湾只能默默祈祷未来的儿媳妇不要来的太晚,因为,毒蛇腹黑的扑克脸,搞不好可能会注孤生。 虽然九九不喜欢被慕先生抱着,但豌豆却很喜欢。 很长一段时间,慕先生都是提前下班回家,给豌豆洗澡,换睡衣,然后哄她睡觉。 这些都是九九从来都没有享受过的待遇,如今只要妹妹哭一声,慕先生就能丢下手里的工作走出书房。 但是,九九好像并不怎么在意。 南湾越看越觉得危险,所以交代佣人要多让兄妹俩待在一起,希望可爱软萌的豌豆,能把九九从去往扑克脸的路上往回拉那么一点点。 ……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南湾接到慕瑾谦的电话,对方让她去办公室一趟。 南湾那个一天想掐死一百次的大学同学,用手肘捅了捅南湾的胳膊,笑着问,“你最近又犯事儿了?” “没有啊,”南湾把手机放进白大褂的口袋里,也是不太懂慕主任突然找她干什么,“我老实的像一个刚进医院的实习生,还特别勤恳的加了两次夜班。” 如果是公事,慕主任会直接拨急诊的内线电话。 “难道不是因为,你总是无故翘班,觉得良心过不去,所以才加班的吗?” 南湾,“……” 这种欠抽的人竟然还活着,真是不科学。 懒得跟他贫,走出急诊室,坐电梯上楼,到慕瑾谦的办公室外,礼貌的敲门。 “进来。” 南湾推开门,走到办公桌前,“主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慕瑾谦没做铺垫,直接开口,“请你帮忙。” “你说。” 南湾虽然答应的很爽快,但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安的,慕瑾谦很少找她办事,但只要开口了就不会是容易的。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这样的形象,她都不太好意思拒绝。 自从那天慕瑾谦牵着绿窈的手走出慕家老宅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轻轻大多时间都和他们一起住,只有她吵着闹着想爷爷奶奶了,慕瑾谦才会把女儿送回慕家住几天,但都没有进过屋。 这一次,不会是关于绿窈的事吧…… 正文 223.余清露走到南湾面前,笑着说,“好久不见啊,慕太太。 “医院的领导想把盛薄言挖过来,这里面是合同,待遇和薪资都写的很清楚,还有一些其它的条条款款,”慕瑾谦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架,递到南湾面前,“只有你和他比较熟,所以想辛苦你跑一趟。” 不是绿窈,南湾就松了一口气。 气场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两个人,在六年前就已经是夫妻了,慕瑾谦找了这么多年才找到绿窈,当然不会轻易放手。 慕家那两位的态度,也没有要妥协的意思,就这么一直僵着。 慕瑾谦和绿窈合适与不合适,外人没有资格评断。 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那绿窈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气场稍微弱一点的婆婆,可能就会被她气死。 南湾自知没那么大的本事。 伸手接过文件夹,没有翻开,而是看着坐在黑色办公软椅上的慕瑾谦,不确定的问,“我只是负责送合同,不用负责当说客吧?” 盛薄言家里不缺钱,也不缺更好的发展平台。 医院既然想把他挖过来,开的条件就一定不会差,而且肯定高于正常水平。 用利益捆绑一个人的思想,她做不来。 更何况,对方还是盛薄言。 慕瑾谦朗声笑了笑,“不用,你把合同交到他手里就行,其它的事情医院领导自己办。” 果然,这不是一个假的大哥。 南湾礼貌的颔首,是合格下属该有的礼貌,“好,我现在就去。” ———— 疗养院。 绿窈走到门诊楼咨询处,取下墨镜,笑意浅浅的问,“护士小姐,你能告诉我,盛薄言盛医生的办公室在几楼吗?” 拥有一张好看的脸蛋,走到哪里都会收获到异性欣赏的目光,同时,也会有同性看不惯的斜眼。 就比如现在。 她问的是盛薄言的办公室在哪儿,护士却是一脸男神要被抢的防范,“盛医生今天门诊的人数已经满了,请问您是看病还是别的?有提前预约吗?” 绿窈眨了眨眼,说了三个字,“我已婚。” 护士抱着手臂冷哼了一声,眼里的有色目光更加明显。 已婚妇女还穿的这么暴露?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良家妇女…… 这种眼神绿窈已经免疫了,而且她今天脾气格外好,所以又耐心的补了一句,“我是很忠贞的那一种,女儿都快上小学了,家庭美满,真的不会红杏出墙,我发誓。” 一边说着,一边竖起三根手指,跟像是被抢了意中人的小护士保证,自己决定不会恬不知耻的勾引盛薄言。 看到她的模样,护士有些脸红。 把盛医生的办公室告诉她,“在六楼,612。” 绿窈把墨镜带好,丝毫没有介意小护士刚刚的态度,还对着她展露出明艳艳的笑颜。 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随后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白嫩的手指勾着最新款裸色小包的肩带,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频率很轻快,身姿纤细动人,裙摆随着走动飘荡,很灵动。 绿窈笑起来的时候,美得太过张扬,过往的男男女女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有欣赏的,当然也有嫉妒的。 但她通通都当做看不见,心情完全没有被影响,眉眼之间始终都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乘坐电梯去了六楼。 沿着走廊,找到门牌号是612的办公室。 门是关着的,她也没有去敲门,而是走到靠近走廊边角的长椅上坐着,把墨镜取下来挂在衬衣的领口,然后,靠着墙壁等待。 她在等什么? 不要着急,很快就会知道了。 …… 疗养院一楼入口处,慕瑾桓的助理看见了正往这个方向走来的南湾,心里暗道不好。 连忙迎上去,略微紧张的问,“太太,您怎么来了?” 路被挡住,南湾抬眼看向面前的人,很年轻,应该才二十岁出头,不是她认识的。 能叫她的一声‘太太’,只会是慕瑾桓公司里的人。 清淡的眉眼没有太多的情绪,淡淡的问,“疗养院是你家开的,所以我不能来?”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太太您别误会,”只有十几个字,助理额头上就已经开始冒冷汗。 刘安跟他说,慕太太比慕总还要难伺候,果不其然。 南湾往前走了两步,唇边带起似有若无的笑意,一副颇有兴致的模样,缓缓反问,“我误会什么了?” 慕氏的员工,来疗养院干什么…… 有三哥在,妈妈不需要她们操心。 现在不是青城最热的季节,而是很舒服的温度,助理额头上的却汗珠越来越多,不敢和南湾的视线对视。 支支吾吾,企图搪塞过关,“这个……我、我……” 他这个样子,南湾就明白了,“你们慕总不让你说?” “不是!”这一次,助理回答的很急切,“慕总没有这样吩咐。” 慕总只是说,如果带余小姐来看医生的时候,太太恰好过来了,一定不能让两人碰面。 南湾知道问不出什么,所以懒得白费口舌,想绕过他往里面走。 但她往左移一步,那助理就跟着往左挪,她往右偏,助理就跟着去右边,就像是要挡着她不想让她看见什么似的。 有些不耐烦了,嗓音淡淡的说,“我是为公事来的,你让开吧,别挡着路。”生 “太太,外面这么热,我去帮您买杯凉茶好……” 撞到南湾冷淡的眼神后,助理立马就不敢继续说了,把剩下的话吞进嘴里,恭敬的让到一旁。 看到南湾走进电梯后,连忙拿出手机,拨了两次,都没有人接。 急得来回踱步,又没有其它办法,只能默默祈祷慕太太不是去找盛医生的。 不然,他可能会死的很难看。 电梯到三楼的时候,有护士推着病床进来,空间狭小,很拥挤,楼层不高,南湾就走出电梯,让出点位置。 一级一级的上着台阶,拿出手机给盛薄言打电话,“师兄你在办公室吗?” 虽然从医院出发的时候,就已经打过电话确定他没有出差了,但路上堵车耽误了太长时间。 “没有,”盛薄言双手都忙着,只能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我现在在住院部,办公室的门没锁,你可以直接进去,可能要等二十分钟左右。” 南湾已经到了六楼。 办公室里放着的,几乎都是医生手里很重要的材料,主人不在,她肯定不能进。 南家没给她什么,但良好的教养从小就要求。 没有继续往爬,而是准备去等电梯,“你先忙你的,我可以先去看妈妈。” “也行,我尽快回来。” 病人的情绪很不稳定,盛薄言匆匆说完这句,就挂断了电话。 通话的时候,电话那端嘈杂的吵闹声南湾听到了些,即使不在场,也知道是什么情况。 电梯还没下来,南湾站在电梯口等着,原本只是不经意的侧首,却忽然看到了不远处的两个身影。 …… 在病例本上写完最后一个字,盛薄言接到住院部的电话。 “知道了,我马上就过来,”英俊的眉宇皱起,就连温和的嗓音也有了几分严肃。 盖上钢笔的笔帽,对余清露说,“我还有事,就不送你去咨询室了。” 余清露点了点头,站起身,消瘦脸颊有着淡淡的笑,“嗯,盛医生你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的。” 反正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盛薄言记挂着突然情绪失控的病人,都没有耐心等电梯,直接走的是楼梯,经过长椅的时候,也只是匆匆扫了一眼看着笑的明艳的绿窈。 从盛薄言的办公室出来后,余清露就又恢复了浑浑噩噩的状态,也不看路,低着头往前走。 每周都来,她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心理咨询室。 等待她的,又是漫长又无趣的两个小时,那个女人不知道在叽叽歪歪说些什么,她真是烦死了。 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找不到灵魂的归属,心里的恶魔越长越大,快要把自己吞噬。 每一个晚上,她都以为自己会死在那梦里。 可是,如果她就这么死掉了,慕桓岂不是就解脱了? 那怎么行呢…… 余清露走的很慢很慢,几乎是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周围来来往往的人,都无法引起她的注意。 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红色的高跟鞋。 她才停在原地,怔怔的抬起头,看到面前的人,失焦恍惚的目光忽然凝聚。 绿窈抬手把长发拢到一侧,慵懒散漫的用手指梳理着,唇边勾起浅浅的笑,“怎么,这也没几天啊,余小姐就已经不认识我了吗?” 如果不是提前确认过,她很难认出这是余清露本人。 从前的余清露是什么样子的啊…… 举手投足都是名媛淑女的大方得体,黑色长发柔顺的披在肩上,只化淡妆,穿衣风格简单却不平淡,每一件衣服都有很特别的小细节。 有人说余清露是在模仿纪晚夏,只是模仿的很高级,一般人看不太出来。 但余清露骨子里有自己的骄傲,从来都不把这些话当回事,依旧是那副模样。 现在呢…… 身子过分消瘦,连一件最不挑身材的裙子都撑不起来,脸色很糟糕,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上了,她也没想着化化妆掩饰掩饰,脚下的平底鞋,还是去年的款。 看吧,上帝的眼睛没有瞎。 余清露从恍惚里回神,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人,干涩的唇瓣张了张,“苏、苏绿窈?” 说完这个名字后,她后退的几步,眼睛四处躲闪着,像是企图找了一个东西,可以掩盖自己现在这副人倒胃口的模样。 但是,走廊里除了几条长椅之外,空无一物。 “还记得我的名字啊,”绿窈抬眼瞧她,轻轻盈的笑,然后作出很失望的样子,“看来,还没有疯呢。” 余清露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一个星期没有修剪过,指甲已经长的很长了,深深的陷进掌心的嫩肉里,她却感觉不到疼。 看着绿窈的目光里,情绪太过复杂,“苏绿窈,你不是说死都不会回青城的吗?” 这应该是余清露神智最清明的时候了。 是害怕,还是心虚,又或者是其它的。 “同是女人,你不知道女人都是善变的吗?”绿窈轻轻的笑,迈开脚步,慵懒的向她走过去,“我是自由身,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余清露不断的往后退,手指越收越紧,脸色苍白的像是身处寒冷蚀骨的雪夜。 声音有些颤抖,“你想干什么?” 苏绿窈,你别再靠近我了…… 绿窈勾着一缕长发,漫不经心的绕着指尖把玩,低低的笑,“我不干什么啊,就是来替阿昭看看,他到死都放心不下的心上人,现在过的怎么样。” 抬眸,对上余清露的目光,“毕竟,他是我在安城唯一的朋友。” 阿昭,阿昭…… 余清露害怕听到这个名字。 每一个黑夜,从闭上眼睛开始,到浑身冷汗的惊醒,这个名字就像是魔咒一般,扰的她不得安宁。 在梦里,只有黑白两色的阿昭,总是站在迷雾深林的中央,用一种失望又怜悯的眼神看着她。 从不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重复着之前的问题,“你想干什么?” “阿昭那么爱你,而你呢,你做了些什么?”绿窈没有理会她,始终是笑着的,轻飘飘的嗓音并没有一丝攻击性,“利用他的感情?利用他的身份?” 阿昭是慕瑾桓为数不多的朋友,余清露不想惹慕瑾桓讨厌,答应阿昭的表白,是最聪明的做法。 有阿昭女朋友的身份做掩护,她就可以继续用朋友的身份出现在慕瑾桓身边。 阿昭那傻大个是在部队大院里长大的,没见过几个漂亮姑娘,对余清露一见钟情,爱的毫无道理,所有的热血和温情都给了她。 最后,连命都搭进去了。 绿窈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余清露紧绷的神经越来越接近崩溃的边缘,“你胡说!” 细白的牙齿死死的咬着唇瓣,留下的牙印清晰可见,几乎要渗出血丝来,“我跟阿昭在一起的时候,清清白白,从来都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嗯,确实没有,”绿窈点了点头,很赞同,“你只是不喜欢他而已。” 四年啊,连手都没牵过。 小学生谈恋爱都不会这么清纯。 走廊里的保洁阿姨抬着两个箱子,箱子很高,看不太清前面的路况,不小心撞到余清露的后背,连忙道歉。 余清露消瘦的身子被撞得踉跄了好几步,似乎根本听不到保洁阿姨的道歉,也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疼痛。 只是看着绿窈,就像是重新跌进那梦里,“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阿昭都没有抱怨过,你这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我?” “我有吗?”绿窈眨了眨眼,很无辜的说,“我只是来问候你而已啊。” 看来,她提醒的还不够呢。 余清露闭话音冷淡,“不需要。” 绿窈继续往前走着,眉眼之间似真似假的笑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褪去,被没有一丝温度的冰冷取代,“阿昭出事的那辆车,是你做的手脚吧。” 像是确定的,却又像只是在试探。 余清露被逼到角落,身体和贴着瓷砖的墙壁接触,一股凉意透过薄衫传到皮肤,然后渗入血肉。 耳边响起绿窈轻飘飘的嗓音,“剪断刹车线,已经属于间接故意杀人了,是要坐牢的。” 掌心的嫩肉终于被指甲抠破,骨节泛着青色,每收紧一分力道,指甲便更深入皮肤,摩擦着被撕裂的血肉。 她的脸色惨白,抬手推开绿窈,忽然笑了起来,如鬼魅一般,“你有证据吗?” 如果有证据,她早就已经在那四四方方看不到光的监狱里了。 绿窈冷冷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余清露,你会有报应的。” 只是短短五分钟的时间而已,余清露从最初看到绿窈的诧异,到后来的害怕,再到现在的无所谓,心境完全不同。 放松身体靠在墙壁上,目光恍惚难辨,“报应啊,这不是已经来了吗?” ……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有些刺耳。 绿窈从走廊的另一端走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剩下三四米的时候,南湾才发现她神色不太对。 “嫂子?” 她像是没看到南湾一般,如果南湾没有开口叫她,她可能就直接就这么走过去了。 绿窈醒过神来,脸上的冷淡顷刻之间全部隐去,恢复了平日里惯有的模样,“哦,是南湾啊,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踩到你了。” 南湾摇了摇头,“没有。” 视线越过身材高挑的绿窈,看向走廊尽头角落里的那抹单薄的身影,距离太远,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就把视线收了回来。 绿窈笑的很无害,“你是来看杜伯母的吗?” “慕主任让我给他跑腿,送份文件过来,”南湾把包里的文件架取出来,拿在手里晃了晃,眉眼温婉美好,“医生不在,我准备先上楼去看看妈妈。” 她记得,九九满月的那天,绿窈问过慕先生,也问过三哥,余清露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一楼门口,有目的的挡着她、很明显不想让她上楼的男人,是慕氏的员工。 所以,走廊尽头的那个人,是余清露么? 那天晚上,绿窈口中的‘何止是认识’,到底是在暗指什么? “他经常这么使唤你么?”绿窈并没有挡着南湾的视线,而是自然的微笑,“我回去说说他。” “不是啊,偶尔一次而已,都是公事,在医院慕主任的风评好的不得了。” 听到南湾的话,绿窈轻声笑着,抬手把散落的碎发勾到耳后,夏日的阳光落在肩头,每一帧都是一幅绝美的画面。 拿出手机看时间,“轻轻要放学了,我下次再来看伯母。” 南湾点头了点头,“嗯,好,嫂子你开车注意安全。” 电梯到了,是往下走的,她侧开身让绿窈进去。 …… 余清露在距离南湾两步远处停下脚步,视线落在南湾身上,从上到下,再原路返回。 慕太太还是像以前那样漂亮啊,一点都看不出来是生过孩子的人,岁月真是不公平。 对比起来,她现在这副模样,一定是像极了那些贫民窟里整日为生活所迫的中年妇女。 从身边走过的人,看向慕太太的时候,都是欣赏和艳羡的眼神,而看向她的时候…… 呵!根本就不会把目光投向她。 苍白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几分,浑身上下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荒凉感,唇角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开口说道,“青城这么小,我们竟然快一年没有见过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很漫长。 她数清了医院里有多少间病房,数清了楼下的花园里有多少颗桂花树,知道从一楼到楼顶天台有多少级台阶,还知道走上去要花多长时间。 最多的时候,一个星期每天都能看到夕阳落山的美景,但有时半个月都是绵绵细雨。 南湾神色如常,没有一丝波澜,嗓音清淡,“嗯,所以我差点都想不起来,我还认识你。” 慕瑾桓不是说,她的病已经在好转了吗? 为什么,她是这副沧桑的模样…… 闻言,余清露怔了片刻,然后半掩着嘴轻笑出声,“这段时间,慕桓把你保护的这么好,你会忘记我这个存在,很正常。” “所以呢?” “我做了很多想要拆散你和慕桓的事,还曾经插进了南家,”余清露慢慢走进,笑着说,“慕桓把我接回青城,还放低姿态请盛薄言帮我治病,你都不觉得生气吗?” 她几乎瘦的只剩一层皮包裹着骨架,眼睛就显得很大很突兀,笑起来的时候,看起来有些瘆得慌。 “我越糟糕,他就越愧疚,”脚步停在南湾脚尖前十厘米的位置,眨了眨眼,“这一次,可不是装的。” 会变成这副模样,她也很绝望。 绿窈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算了,与其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不如……死掉算了。 但是啊,她也不会让南湾能幸福美满的生活。 正文 224.南湾勾出讥诮的意味,“慕瑾桓,我发现你真的是谎话连篇。” 南湾清淡的眉眼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对方说的话都无关紧要,“慕桓没有瞒着我,你用不着挑拨离间。” 余清露病的很早,当初每周往返安城和青城的时候,她就已经在疗养院遇到过余清露了。 后来病情加重,慕瑾桓把余清露接回青城,一开始确实没有告诉她,直到,赵樱发给了她一张照片。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每天都躺在慕先生的枕边,爱不爱她,她比谁都清楚。 “可惜了,”余清露有些失望,惋惜的感叹着,“原来你们这么相爱啊,感情好到一点都怀疑对方,我还挺嫉妒的。” 为什么呢? 她所有的青春和悸动都给了那个男人,他为什么就不能像喜欢南湾一样,喜欢喜欢她呢…… 哪怕一天也好。 “愧疚吗?你觉得慕桓对你还有愧疚?”南湾淡淡的笑着,精致的五官温婉美好,“你的自甘堕落,只是在慢慢消耗慕桓对你的责任而已。” 听到她的话,余清露嘴角的弧度凝滞,目光恍惚难辨。 即使她整个人都被从窗户落进来的阳光包围着,却依旧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开始往上蔓延,这是青城温度最舒服的六月份,她竟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上下两排牙齿磕在一起发出的声音,几乎要震碎她的耳膜。 是啊,慕桓对她已经没有什么所谓的愧疚了,一切都只是她自欺欺人的幻想。 被绿窈突然出现刺激出的清明神智,又慢慢变得混沌,她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想不看也不听,而是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看向南湾。 声音有些沙哑,“是不是,以后不会有人记得我了?” 这样的余清露,南湾很陌生,仿佛是一场大雨过后森林里萦绕在草木之间的白雾,恍惚又缥缈。 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种她自己都捉摸不透的情绪,然后很快就消失不见,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淡淡的说,“生命这么短,把时间浪费在不重要的人身上,没有什么必要。” 她不是圣母玛利亚,对于面前这个人,很难有恻隐之心。 “嗯,很对,”余清露点了点头,像是很赞同的样子,“我要去心理咨询室了,下次见。” 她没有等电梯,而是选择了走楼梯上楼。 那单薄消瘦的背影,荒凉又寂寞。 慢慢悠悠的脚步声淡去后,南湾才迈开脚步走到电梯旁,按下按钮,然后站在旁边等着。 不知道为什么,南湾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很像慕先生准备去巴黎的前一天,那莫名的不安让她总是心不在焉。 而现在,她就有这样的感觉,只是淡了很多,如果不细究,根本不会发现。 …… 敲门声响起,南承智把手里的毛巾挂好,细心帮杜若把挽起的病号服袖口放下来,然后才去开门。 看到门口的南湾,便露出了慈爱的笑,“湾湾来了啊,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有空过来?” 他只记得照顾杜若,忘了自己,格纹衬衣的袖口打湿了一大截,很明显就能看出来。 地板上还留有水渍。 这样的画面,南湾很难看不出来,他是在帮母亲擦洗身子。 从来都是别人伺候他,他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 南湾迈步走进病房,“来给盛医生送材料,他还在忙,我就上来看看。” 坐在病床上的杜若,看到南湾进来,虽然不认识她是谁,但对她笑了笑。 这样干净的笑容,让南湾有一种错觉,妈妈好像并没有生病,只是忘记了那些让她伤心绝望的往事而已。 南承智拿了张椅子放到病床边,“等会家里的佣人会送饭过来,我让她们多做一些,你一起吃点儿?” 他忘了是从哪一天开始,她不再叫他。 比起这二十多年来讽刺又淡凉的‘爸爸’,他觉得这样更舒服。 “不了,九九和豌豆在家,我回去吃。” “也好,”南承智点了点头,坐在病床边,看向一直盯着南湾瞧的杜若,“这是湾湾,小泽的妹妹,我们的女儿。” 每一次,他都是这样介绍的。 混沌苍老的目光里,深藏着只为杜若一人而生的柔和,仿佛回到了四十多年前,第一次在樱花树下看到她的时候。 杜若靠在南承智怀里,疑惑的低声喃喃,“我们的女儿?承智,我们有女儿了吗?可是……我怎么不记得了?” 回到杜若大脑的记忆,只有父母去世之前的那些片段,她只记得自己的丈夫,记得他的名字,记得他的相貌。 是的,在她的记忆里,南承智很爱她。 没有大着肚子找上门的女人,她的家没有支离破碎,她和他也没有离婚。 只停留在最幸福的时光里。 南承智笑了笑,轻拍着杜若的肩,温声安慰,“不记得没关系,明天我再告诉你一遍。” 时光荏苒,她不再年轻,他不再英俊,可她依旧在等他。 是三生有幸。 杜若拉了拉南承智的袖子,“那你不能忘记,不然湾湾要生我气的。” 南承智握住她的手,目光温和,“嗯,我会写在纸条上,不会忘。” 鼻腔有些酸涩,南湾别开视线,“你身体不好,给妈妈擦身子这样的事,护工可以做。” 这是让南承智欣喜的关心,虽然不明显。 布满皱纹的眼尾渐渐上扬,“若儿不喜欢陌生人碰她,我动作慢一点就好,不会累。” 他的喜悦不溢言表,南湾有些不自然,走到窗边去整理花瓶里的百合花,“你随便吧。” 女儿是什么样的性子,南承智多少也了解几分,就没有再主动提起。 而是说,“家里重新装修了一遍,再过几天,我想把若儿接回南家住。” 从病中苏醒到今天,他都没有回过那个家。 装修是管家负责的,先把别墅里里外外都般空,包括那些珠光闪闪的水晶灯,奢华的家具。 然后重新粉刷,换上很多年前的装修风格。 除了家具已经找不到当年的样式了,其它的,几乎和二十多年前一模一样,就连后院草坪上的摇床,都换成了杜若喜欢的楠木。 听到南承智的话,南手上的动作有片刻的停滞。 他们离婚了,没有继续住在一起的身份。 可是,谁都知道,妈妈最想念的人、最希望陪伴的人,只有他。 花瓶里的百合应该放了好几天了,她把枯黄的绿叶摘出来,声音很平淡,“三哥怎么说?” 南承智叹了口气,“我还没有跟南泽提。” 南湾把挑出来的枝叶扔进垃圾桶里,拿了张纸巾擦拭手指后,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 在出门之前,这么对南承智说,“如果三哥同意,我没什么意见。” …… 盛薄言泡了杯茶递给南湾,清隽的五官竟有平时很少见的疲倦,“等很久了吧。” 他脖子上有一道很明显红痕,还隐隐泛着血丝。 “没有啊,我也是刚从楼上下来,”南湾接过茶杯,往后退了半步,在沙发上坐着。 注意到南湾的视线,盛薄言拢了拢衬衣的领口,无奈的笑着解释,“这个病人闹起来很难搞,好几个医生都吃过他的亏。” 那道抓痕应该有五公分,即使他把领口的纽扣全部扣上,也依旧能看到一半。 南湾好看的眉蹙起,“擦药了吗?” “还没,等一会儿就去药房拿支药膏,”盛薄言给自己接了杯茶,回到办公椅坐着,故意做出担忧的模样,“没破相吧?我可是靠脸吃饭的。” 电商巨头说自己对金钱没有兴趣,娶了校花美娇娘的富商说不觉得老婆漂亮。 国内最有潜力的精神科医生自己是靠脸吃饭的。 这哥世界好虚伪啊…… 南湾懒得搭理他,低头吹着还很烫的茶水,幽幽的回答,“只是被挠了一下,破不了相,走出医院师兄依然是俊朗无比的翩翩公子。” 听到她的话,盛薄言靠着椅背大笑出声,身体的疲倦似乎减轻了许多。 好一会儿,才收住,“找我什么事?” 南湾是有正事来的。 把茶杯放到手边的桌面上,从包里拿出文件夹,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递到盛薄言面前。 “我们医院想挖盛医生过去,条件都写在合同上,你看看呗。” 盛薄随便翻了两页,抬眸看向南湾,清润的眸里再无之前的爽朗,似乎蒙着一层雾气,挡住了眼眸深处的情绪。 “你希望我过去吗?” 他这么问。 闻言,南湾微微怔住,目光没有躲闪。 抿了抿唇,低声说,“于公,医院精神科目前的情况很糟心,我当然希望你能来起死回生。于私,我不希望你被捆绑。” “我是开玩笑的,”盛薄言笑了笑,“工作的问题,哪能让别人替自己拿主意。” 这是南湾熟悉的盛薄言,心里那一抹潜存的异样被覆盖。 点头,做出很是赞同的模样,“嗯,确实要好好考虑。” …… 从疗养院出来,五点四十七分,距离下班的时间只剩十来分钟,就不用赶回医院了。 南湾系好安全带后,给慕先生打了通电话,“你今天要加班吗?” 这段时间豌豆总黏着他,公司应该堆了很多工作等着他解决。 慕瑾桓松了鼠标,靠这椅背,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按着太阳穴的位置,嗓音低沉温和,“不加班,已经忙完了。” “我在疗养院,一起回家呗。” “去疗养院干什么?”慕瑾桓黑眸半眯,沉沉的嗓音带了些危险的意味,“见你盛师兄?” 夏日的夕阳会在天边挂的久一些,橘黄色的光线落进车厢,精致的五官被镀上了一层极美的光晕。 每一根发丝都被勾勒的清晰可见,眉眼间笑意浅浅,“怎么了,不行吗?” 恃宠而骄。 如果这个时候的南湾能分出一些注意力,应该会想起第一次见到纪晚夏的场景。 那是被丈夫宠到心尖上的纪晚夏。 “行,怎么不行,”低低缓缓的笑从喉咙里溢出,慕瑾桓放平交叠而坐的两条长腿。 站起身,捡起桌面上的车钥匙,准备出门,“在原地等着,等我过来收拾你。” 南湾唇边的弧度越发的明显,整个人呈现出少女一般的美好,淡定自如的说,“我是开车来的,直接去公司找你,收拾我也不急这半个小时。” 什么要收拾她,不过是嫌弃她开车像跑马,经常会失去方向感迷路。 从疗养院到慕氏,她很熟悉。 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汤秘书拿着文件刚到门口,就看见已经走到办公室中央的慕总,还在接电话,她便连忙退出去。 汤秘书只冒了个头,慕瑾桓就想起还有工作没完成。 停下脚步,对电话那端的人说,“慢点开,别撞坏了我的车。” 南湾,“……” 这是什么话,她比不上一辆车吗? 等红灯的时候,南湾才腾出手去捡掉到脚边的手机,抬头的时候,人行道上一抹熟悉的身影从眼前闪过。 白衣黑发,抱着一束马蹄莲,微微低着头,修长的天鹅颈弯出了美好的弧度。 独特的书香气质,在人群里很引人注目。 南湾快速的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这里是十字路口,正值下班时间,人流量是平时的好几倍,南湾画了好大力气才挤进人群。 却发现眼前除了急色匆匆的路人,没有马蹄莲,也没有白衣黑发的女人。 仿佛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红绿灯交替,人行道上只剩下南湾一人,耳边充斥着司机气急败坏骂骂咧咧的声音。 慕氏大楼就在十字路口附近,慕瑾桓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之后,下楼等慕太太开车过来。 点了根烟,半靠着广告牌,原本只是不经意的抬眸,站在马路中央一动不动的女人却猝不及防闯进他的视线。 沉静的五官骤然变冷,扔了手里的烟头,大步跨过去。 手臂被一股大力拽着,南湾猛然回过神来。 “我……”她只来得及说了一个字,就被男人打横抱起并塞进了副驾驶,动作一点都温柔,还撞到了她的胳膊。 车门是被摔上的,声音大的几乎能震碎她的耳膜。 慕先生好像挺生气的哦…… 南湾的车停在最前面,她不把车开走,后面的车就堵的动不了,很多司机都探出脑袋不耐烦的催促。 慕瑾桓绕到车的另一侧,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那些嘈杂难听的骂骂咧咧,拉开车门,上车。 同样,车门也是被摔上的。 下一秒,慕瑾桓就倾身过去,骨节分明的手指扣着女人的下巴,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眼眸里也透着薄薄的戾色,“南湾,你是不是欠教训?” 都敢站在车流川息的马路中央,是想死了还是不想活了? 南湾被压在车门和座椅形成的角落里,夏季的衣服很薄,硌着背上的骨头有些疼。 男人沉沉的嗓音里带着怒气,捏在下巴上的力道丝毫没有控制,那双黑眸里的暗色浓郁的化不开。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连名带姓的叫她了。 南湾忍着疼痛,低声开口说,“不是啊,我看见……” 只说了几个字,她突然停下来,眼睛往车顶上瞄,“你先开车吧,不然一会儿交警就过来了。” 柔软的手覆上手背,慕瑾桓却丝毫没有要让她获得自由的意思。 潭底弥漫着雾霭蒙蒙的暗色,薄唇却偏偏勾起冷冷的弧度,一字一句的说,“我很想知道,慕太太到底看见了什么,竟然连命都不想要了。” 很显然,他根本没有把南湾后说的话听进耳里,又或者是不在乎。 男人越靠越近,狭小的车厢内空气本就稀薄,灼热的呼吸浮在面庞上,南湾觉得身体的温度在一点点升高。 被困在车门和男人的手臂之间,她完全处于弱势,只能试着抬手去推他,“你先把车往边上挪一点。” 她说完之后,车窗就被人大力敲了几声。 南湾的视线越过男人的肩,就看到车窗外黄绿色的反光马甲,是交警没错了。 连忙用力推他,“开车开车,我可不想用这种方式出名。” 她已经用了最大的力气,男人的身体却依旧纹丝不动。 慕瑾桓一手掌控住女人不安分的手,一手扣着她的下巴,强势的逼着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因为耳边刺耳的敲打声有一丝波澜,嗓音淡漠,“看见什么了?” 得不到答案,就不会罢休。 南湾没有办法,只能老实交代,“有个姑娘跟白若书很像,我、我以为她,结果看错了。” 白若书远在巴黎,怎么会忽然出现在青城呢。 搞不好真的是她看错了。 听到她的话,慕瑾桓幽深的黑眸里有了一丝异样的情绪,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便隐去。 松了钳制着女人的力道,在撤离之前,不轻不重的捏了她的鼻子一下。 目光平静的看着前方,薄唇轻启,淡淡的说,“等哪天休假,带你去看看脑科医生。” 一孕傻三年的慕太太呆呆的摸着鼻尖。 他这是什么意思? 委婉的说她是智障? 交警已经是极其不耐烦的状态上,准备打电话让同事把拖车开过来的时候,车窗被放了下来。 把电话捏在手里,烦躁的弯下腰,却在看到驾驶位上坐着的人后,一副大爷脸瞬间就变成了讨好谄媚的模样,速度堪比鼠标刷新。 搭在车顶的手臂连忙放下,交握在身前,语气是礼貌恭敬的,“慕、慕先生,这里不能停车。” “抱歉。” 慕瑾桓淡淡说了两个字后,就启动了车子,把车开离已经拥挤不堪的十字路口。 …… 路况不太好,慕瑾桓只能抽空侧首瞟她一眼。 小女人一个字都没说过,窝在副驾驶摆弄手机,看上去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我怎么你了,跟我摆脸色看。” 打她了还是骂她了? 南湾思考了一分钟的时间,决定把老男人说她智障的事先放一放,毕竟小学老师就教过她,事情的发展有先后顺序。 也不看他,依旧刷着微博,“我在疗养院遇到余清露了。” 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有什么异样的情绪。 慕瑾桓打着方向盘,幽深的黑眸沉静如往常,助理下午就给他汇报过了,所以不觉得意外。 “然后呢?她欺负你?” “我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被欺负的人吗?”南湾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她现在轻轻一推就倒地,能怎么欺负我。” 画外音不难懂。 慕瑾桓腾出一只手,探过去揉了揉女人的脑袋,“除了推不掉的应酬,我每天下班就直接回家了,没有时间去操心别的事。” 随后把车在路边停了下来,抽走女人手里的手机并随意丢到一旁。 俯身靠过去,英俊的眉宇之间蓄着温和的笑意,“慕太太,你还能去哪里找像我这么顾家的男人,嗯?” 上扬的尾音,旖旎透着蛊惑。 嗯,他的意思是,他很忙,空闲的时间都给了她和家里的两个小家伙,没工夫去管别人的事。 很有理有据的解释了:为什么明明余清露的情况糟糕的不得了,他却说跟她说有在慢慢好转。 行,这篇就算翻过。 “我还看到绿窈了,”南湾把凑过来想亲她的男人推远了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的问,“你们之前真的不认识吗?” 女人的手还撑在胸膛上,慕瑾桓的掌心也覆在她的脸颊上,没有动,就维持着这个姿势。 四目相视许久,他才慢慢开口,“只是见过,算不上认识。” 苏绿窈是阿昭的朋友,阿昭是慕瑾桓的朋友,总有一些场合会碰到面,只是点头之交。 那个时候,慕家和他没有任何联系,只有慕瑾谦隔半年会去一趟纪家,兄弟之间的感情只停留在他们都姓慕的时候,慕瑾谦当然不会提自己的私事。 在慕家见到绿窈,他很惊讶,只是他很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没有表现出分毫。 果然…… 南湾闭了闭眼,拨开男人搁在肩头的手臂,清淡的眉眼显出讥诮的意味,似嘲也似讽,“慕瑾桓,我发现你现在真的是谎话连篇。” 正文 225.求婚? 那晚她问他之前认不认识绿窈的时候,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十天前在慕家老宅,是第一次见。】 这叫第一次见??? 慕瑾桓沉默了许久,目光沉静温和,似乎是在思考一个合适答案。 良久,温热的手掌寻到女人柔软的手,握住。 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戴在指尖的婚戒,来来往往,是温柔眷恋的力道。 而后,缓缓的陈述,“湾湾,你怀孕的时候,身体很不好,九九是早产,你昏迷了二十个小时,追究到源头,这都是我给你的。” 低低沉沉的嗓音,一字不落的传到南湾的耳畔。 他靠了过去,直到两人额头相碰,彼此的呼吸缠绕在一起,“因为想要和你一生一世,想要和你白头到老,所以私心想替你那些挡住不必要的纷纷扰扰。” 嗓音越发的低沉,宛如石磨转动。 夕阳落山,车窗外的光线有些暗,红红绿绿的霓虹灯交相辉映,展现着这座繁忙都市的另一面。 慕瑾桓目光里的深情,只有南湾看得到。 “但是,你不能冤枉我,关系到我们之间感情的事,我一个字都没有骗过你。” 像是绵绵细雨过后,屋檐上慢慢积累的雨滴终于承受不住重量,脱离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 激起的细小水珠,都渐在南湾的心脏上。 “不管是在酒吧外见到你的那晚,还是现在这一刻。” 南湾觉得自己仿佛是被狂风卷进了一座空城,他是城中的王,千百年里空守着一片荒芜。 而她,是一粒种子,狂风停止后,恰好落在城中的黄土里。 生根,发芽,然后长满枝叶。 孤寂的王终于注意到这一棵翠绿茵茵的树,凝视了许久,迈步走来的时候,像是穿越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停在树旁,抬手慢慢抚过粗粝坚硬的树干。 王的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侧首看着红彤彤的遥远天际,嗓音低沉的仿佛被纱网过滤了一般:以后,每天傍晚可以一起看夕阳。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湾的靠在车窗上的半边身子都麻木。 男人的掌心依旧捧在她脸颊上,她连一点挣扎躲闪的余地都没有。 小声呢喃,“甜言蜜语,假惺惺。” 慕瑾桓捏了捏女人的鼻子,无奈又好笑,“绿窈是阿昭的朋友,我跟她只是在饭局上见过几次而已,没什么印象。” 他不善于解释,又或者说,他很少会去跟一个人解释什么。 所以,关于绿窈,他说的不多。 南湾动了动酸麻的胳膊,好看的眉微微蹙起,“阿昭是谁?” 他很少提起在安城的那段时间,只是偶尔她问到了,才会聊几句。 女人不舒服的动着手臂,虽然动作幅度很小,但慕瑾桓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 往后撤了些距离,把她的身子从车窗和靠背形成的九十度夹角里拉出来,大掌揉着她的肩头,力道很温和。 和半个时辰前拧着她的胳膊,沉着脸把她扔进车里的模样,简直是两种极端。 深邃的黑眸微敛,旁人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嗓音平静无澜,“清露的未婚夫。” 未婚夫…… 也就是,当时他们三人同在一辆车上,却心甘情愿把活的机会留给他和余清露的那个人。 “难道,绿窈喜欢的人其实是你的朋友,而不是你哥?”肩膀酸麻的不适感渐渐淡去,南湾便拉下男人的手,“还是说,余清露曾经得罪过绿窈?” 疗养院的走廊里,她在靠近电梯的那端,绿窈和余清露在另一边的角落,说了些什么她肯定听不到,但是…… 不像是在叙旧。 因为,绿窈踩着高跟鞋走过来的时候,眉眼之间不带半点笑意,甚至可以说,是冷淡至极。 这段时间,绿窈见着谁都是笑盈盈的,哪怕有无所事事的贵妇当着她的面说难听刺耳的话,她也都是笑着的。 比起来,慕太太似乎更关心别人的感情,慕瑾桓有些无奈,“绿窈和阿昭只是朋友。” 重新启动车子,棱角分明的五官恢复了惯有的沉静,嗓音平淡无澜,“她们互相都看不顺眼,没有谁得罪谁这么一说。” 绿窈太过耀眼,总是容易招人嫉妒的,虽然曾经的余清露也是天之骄子。 女人之间的讨厌和喜欢,通常都没有什么道理,会因为喜欢同一个明星而惺惺相惜,也会因为在同一个场合不小心撞衫而互相厌恶。 南湾觉得可能是自己最近这些日子过得太清闲了,竟对八卦感兴趣了。 漫不经心的疏离着长发,侧首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问道,“女人之间的事,你了解的这么清楚?” 这又是一道送命题。 慕瑾桓开着车,神色淡定自若,不紧不慢的把球抛了回去,“听说,你又去见你盛师兄了。” 南湾,“……” ———— 锦天餐厅门口。 这是慕太太企图用一顿饭甩掉慕先生的地方,两人重归于好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偶尔经过这里,还会刻意避开。 毕竟,回忆不是特别的美好。 慕瑾桓先下车,然后绕到副驾驶那一侧,拉开车门,他站了半分钟,女人都没有要下车的意思,还一副搞不清状况的傻样。 英俊的眉头轻挑,唇角带起一抹宠溺的弧度,“坐着不动,是想让我抱你?” 坐在副驾驶的南湾怔怔的抬头去看他。 男人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车门边,手臂慵懒的搭在车窗上,身后是从餐厅里透出来的光亮,含笑凝着她。 西装革履,矜贵优雅。 低声问,“我们不是要回家的吗?” 来这里干什么? 慕瑾桓勾唇笑了笑,也没再多说,直接俯身去解她的安全带,然后把人从车里拉了出来。 把车钥匙递给门童,然后精瘦的手臂搂着女人纤细的腰肢,往餐厅门口的方向走,“提前订好座位了,吃过晚餐再回。” 可是、可是九九和豌豆都还在家里啊。 南湾拉了拉男人衬衣的下摆,“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虽然豌豆已经习惯了,不会再大哭大闹。 慕瑾桓脚步未停,直到走到电梯口,按下按钮后,才开口说话,“吃顿饭顶多一个半小时而已,他们又不会被狼叼走。” 这是什么话…… 南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他带进了电梯。 餐厅里的布景和当初一模一样,走廊里的水晶灯,似梦若幻的星空,就连盆栽的种类和摆放位置都没有变。 唯一不同的,是南湾的心态。 没有用刀剜着血肉的被迫分离,也没有强行逼着自己说那些违心伤人的话,这一次,只有在他身边的安宁。 抬手挽着男人臂弯,精致的五官在暖色调的灯光下,盈盈夺目。 低声笑道,“还挺记仇的。” 走进大厅,慕瑾桓停下脚步,面不改色的反问,“慕太太,我可是诚心请你吃饭赔礼道歉,记的什么仇?” 闻言,南湾耸了耸肩,眉眼之间漾出明艳的笑意。 夏季的夜晚,点点星辰缀在幕布般的夜空上,似乎只要稍微伸手,就能触碰到。 这么美的地方,不能煞风景。 南湾主动往他身边靠近,话音温软,“好吧,是我内心阴暗,不应该这么想你。” 一旁的服务生等两人说完话后,才走近,礼貌的微笑,“慕先生,慕太太,这边请。” 慕瑾桓没有抬步,而是看向斜前方,淡淡说,“那个位置还空着,不能坐?” 那是当初慕太太在心脏上插了一万刀的地方。 服务生有些为难,礼貌的解释着,“这个……我们餐厅今晚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如果有人要在这里求婚,就得把视野最好的位置留给那位客人。” 求婚啊…… 挺好。 南湾挽着男人的胳膊晃了晃,指着左边的空位说,“我们去那边吧,一样的。” 既然是有人要求婚,慕瑾桓也就没有为难从餐厅的服务生,空位还有几个,他选了最角落里的。 菜是慕瑾桓点的,修长的手指翻看着菜单,看到想要的便用食指点了一下,服务员恭敬的记好。 最后还要了瓶红酒。 末了,合上菜单,淡淡道,“就这些。” 服务生颔首,“好的,请稍等。” 南湾百无聊赖的数着夜空里仅有的几颗星星,“你怎么不问问我想吃什么?” 慕瑾桓靠着椅背,目光似笑非笑的凝着女人的脸蛋,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说,“不喜欢再重新点。” 前菜和汤之后,南湾就知道男人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和她当初点的一模一样,还说不记仇…… 手肘撑在桌面上,掌心托着脸颊,白嫩的手指捏着汤勺,漫不经心的搅着,“我那么狠心,你还缠着我干什么?” 像是很好奇。 慕瑾桓放下瓷勺,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矜贵。 抬眸看她,暖黄色的光线下,棱角分明的五官多了些温和。 彼此的目光相交,唇角勾起一抹带着蛊惑的弧度,“可能鬼迷心窍了。” 南湾想,应该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心动的答案。 【慕先生,谢谢你……没有放开我。】 已经有人开始布置餐厅了,视野最好的那个座位,周围摆满了红色的玫瑰花。 餐厅没有天花板,而是被一面半球形的玻璃罩着,所以只有在每一个餐桌上都放一盏夜灯,才不至于脸路都看不清。 营造出来的气氛,是浪漫。 明敏暗暗的光线下,粉色的氢气球被透明的细绳拴住,飘在半空中,给人一种下一秒就会全部涌入漫无边际的夜空里的错觉。 那张桌子上,粉色的蜡烛燃着烛光,耐心的等待着主角的到来。 像是被这样的场景触动了少女心,南湾托着下巴,似乎有些遗憾的模样,“你好像,都没有跟我求过婚。” 空气里飘散着红酒的香醇,慕瑾桓修长的手指托着高脚杯,慢条斯理的摇晃着杯子里暗红色的液体。 深邃的眼眸凝着女人温婉美好的脸蛋,缓缓开口,“怎么没求过。” 南湾有些懵,“什么时候?” 她怎么不记得了…… 女人好像确实一点印象都没有,慕瑾桓便给了她点提示,“你第二次亲手做菜给我吃的那晚。” 第二次给做菜给他吃…… 日子有些久远,南湾托着下巴回想了好一会儿,才在记忆里找到些蛛丝马迹。 她答应给要送病好出院的小朋友腰肢玩具熊,在商场遇到了陪余清露逛街的慕先生,后者很不要脸的跟上来,非让她还债。 还完欠债之后,他靠在椅背上,目光灼灼,透着蛊惑。 对她说:不如,嫁给我? 南湾好看的眉蹙起,“那也叫求婚?” 没有花,没有戒指,更没有单膝跪地,只有随随便便一句撩妹的话,也能算是求婚吗? 像是看透女人的想法,慕瑾桓勾唇笑了笑,嗓音低沉温润,“天时地利,怎么不算?” 南湾,“……” 他说的好有道理,她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 走进电梯前,肖然停下脚步,掌心覆在小女人的肩头,带着她的身体转了九十度方向,两人面对面站着。 许墨一正低着头玩游戏,也没在意,随口问了声,“怎么了?” 电梯到了,里面的人下来后,等在电梯外的人都开始往里走,许墨一也准备跟着进去,却被肖然拉住手腕带回原地。 “墨一,你把眼睛闭上好不好,就一会儿。” 许墨一最近沉迷于手机游戏,有时候从公司回家已经累到瘫软,还想着要玩一局再洗澡睡觉。 奈何技术不行,总是被秒。 比如现在,只开局不到五分钟,她就‘死’了。 觉得有些挫败,退出了游戏界面,抬头看肖然,“为什么要我闭眼?有惊喜吗?” 肖然笑了笑,虽然没有正面给她答案,但也没有否认,“等你上去就知道了。” 闻言,许墨一眼睛里显出亮晶晶的光芒,“可是我看不见,怎么走路啊?” 高跟鞋,是美丽的累赘。 她撇着嘴,晃着小腿,用鞋跟蹭着地毯的模样,看在肖然眼里,就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小猫一样。 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揉一揉她的‘毛’。 这样想着,肖然便也这样做了,她的发丝在指缝间滑过,心脏柔软的像是被羽毛轻轻挠着。 而后,握住她的手,目光温和深情,“我牵着你。” 温热的触感传到手心,不陌生,但也没有很熟悉。 如果说,刚刚听到说有惊喜的时候,许墨一是充满期待的,毕竟年轻小姑娘很少有不吃这一套的。 可是现在,她好像有那么一点点不安。 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压下心底那抹怪异的情绪,故意做出警告的模样,“我可以闭眼,但你不能耍我!” 电梯门打开,肖然牵着许墨一走进去,清润的五官有着温和的笑意,“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磕着碰着。” 电梯里还有其他人,有些拥挤,许墨一被肖然护在角落里,是一种无形的保护姿态。 让人很有安全感,即使她闭着眼睛。 从电梯里出来后,许墨一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几乎是往前蹭的。 肖然也没有催促,很耐心的配合着她的步伐,笑着说,“别怕,地上没有东西,不会绊到。” “我知道啊,可是闭着眼睛走路真的很奇怪,就跟走在钢丝桥上一样。” 闻言,肖然思考了片刻,松开握着她的手,改为揽着她的纤细的腰肢,把她半搂在怀里,“那这样呢?是不是好多了?” 男人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许墨一的神经瞬间绷了起来。 但是,呼吸的凝滞,还有身体的僵硬,她都掩饰的很好,旁人看不出半点异样。 有台阶,即使肖然会细心的提醒,她还是会踩空,最后她几乎是被肖然半抱到椅子上坐着的。 眼睛看不到,听力就会比平时更加敏锐,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还有身边的男人低声吩咐着什么的声音,她好像都能听到。 约莫半分钟后,她听到男人的声音,“墨一,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果然,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女人的第六感都是准确的。 肖然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的纽扣解开了两颗,脚下是零零落落散着的玫瑰花瓣,周围飘着粉色的气球。 面如冠玉,目若朗星。 就像是她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里的白马王子,打败作乱的妖魔鬼怪之后,终于可以去亲吻睡着的公主。 只是,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场合呢? 有自媒体曾经拍过一个视频,里面的主人公,都是婚礼前临阵脱逃的,有男人,也有女人。 为什么会反悔? 一大半的人给出的答案,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其实没那么喜欢,只是对方求婚的时候,选了个很热闹的地方,被所有人期盼的目光盯着,骑虎难下,不得不答应。 这是青城最贵的餐厅,客人不会太多,但非富即贵。 如果她不答应,就是第二次狠狠的给了肖然一耳光…… 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一个小石子就能激起千层波浪,肖家和许家,都会变成茶余饭后的笑话。 肖然从口袋里拿出黑色的小锦盒,打开,慢慢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 “墨一,我也很反感自己的婚姻被家族利益捆绑,想要自由的婚姻,想要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所以,回国的那天,其实是想去跟我爸摊牌的。” 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角的弧度明显了些,“却没想到,被你开车撞的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一个字都没说成。”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周围的客人们齐齐笑出声,还有吹口哨的。 等餐厅安静下来后,他才继续,“有人说,心动的感觉会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来临,你准备丢下我逃逸的那一刻,我就相信了这句话。” 客人们的笑声比之前更大,夹杂着掌声和口哨声。 根本让人想象不到这是在求婚。 许墨一扶着额解释,“我都说过八百次了,是去拿手机叫救护车,没有想逃逸。” “嗯,你没有想逃逸,”肖然握住她的一只手,指腹缓缓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眉宇之间的笑意越发的好看,“只是看周围没有人,所以想把我丢在马路上而已。” 许墨一,“……” 可以说是万箭穿心了。 在他温和的目光里,是许墨一从未见过的蛊惑。 不再是像讲笑话,而是换成求婚现场该有的深情,“你和我一样,很讨厌婚姻被利益绑架,所以,墨一,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用婚姻甩掉利益。” 这句话换一个更直白的方式,就是:墨一,嫁给我好不好? ……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一对男女身上,慕瑾桓和南湾结完账离开的时候,几乎没有人发现。 电梯的门关上之前,南湾隐隐约约听到了两个字,“好啊。” 轻飘飘的。 走出餐厅大门后,身侧的女人忽然加快了脚步,走到慕瑾桓面前,目光盈盈的看着他。 那双眼睛里有慕瑾桓看不懂的情绪。 “怎么了?” “没怎么啊,”南湾主动靠进男人怀里,抬手抱住他,“只是忽然觉得,成熟的老男人很是不错。”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上帝会给她那么多的不幸和孤寂。 因为啊,上帝要把最好的也给她,要维持平衡,所以必须要让她在遇到他之前,多经历了一些。 闻言,慕瑾桓深邃的眼眸浸出绵绵笑意,手臂揽上女人的腰。 半眯着眸,缓缓的咀嚼着这个字眼,“老?” “老怎么了,我也不是特别年轻啊,”南湾昂起脑袋看他,眉眼之间漾出温婉美好的笑意,“我们很相配。” 她看着男人的眉头皱起,再变得平缓,然后微微踮起脚尖,笑着去吻他。 女人主动的次数,五根手指都数不满,慕瑾桓怔了片刻之后,便把她拉到一旁,稍微避开那些看等着好戏的目光。 用身体把她完全挡住,然后低头,反客为主。 相濡以沫。 ———— 办公室旁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微微低着头,像是在等待什么的模样。 南湾脚下的步子停在原地,握着签字笔的手无意识的紧了紧。 原来,昨天她没有看错。 正文 226.南湾听到白若书对她说,南怀煜曾经很喜欢她。 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白若书慢慢抬起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南湾,展露出笑颜,“南医生,早啊。” 十点多的时间,其实不早了。 长椅是阳光特别照顾的位置,她坐着的时候,整个人都浸在暖融融的光线里,站起身的时候,颈部以上被阴凉罩住,视线便清明了些。 “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不在这间办公室了呢。” 南湾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沈之媚的办公室见到白若书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的。 穿着款式简单的衣服,黑色的长发编着整齐的鱼骨辫,露出干干净净的额头,耳边留了些许碎发,将脸型勾勒的很小巧。 说话的声音软绵绵的,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书香气。 笑起来,像是冬日里的暖阳。 南湾迈步走到她面前,嗓音温婉清和,“好久不见,刚刚是去查房了。” 推开办公室的门,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面上后,就走到饮水机旁,“外面有点热,进来聊吧。” 白若书是第一次来南湾的办公室。 之前,两人只是认识而已,点头之交,南湾和沈之媚科室不同,中间隔了好几层楼,只有偶尔会遇到。 和其他医生的办公室没什么不一样的,只是消毒水的味道很淡,几乎闻不到。 是因为有淡淡的花香覆盖。 白若书虽然只是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里长大的,但家教很严,良好的修养让她坐在沙发上的时候,脊背都是挺直的。 端端正正。 目光只在窗台的那束蝴蝶兰上多停留了一秒。 “我来看看沈医生,但她的办公室是锁着。” 南湾泡好茶后,多在外面套了个杯才递给她,“之媚在休假,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上班,你可以给她打电话。” “这样啊,”白若书点了点头,伸手接过茶杯,轻轻笑着说,“医生那么忙,难得休息,肯定不想被打扰,我没什么事,下次有机会再过来就行。” 本就不是彼此熟悉相熟的人,简单的寒暄过后,办公室里有了短暂的沉默。 南湾没有回到办公椅坐着,而是选择坐在白若书旁边的位置。 虽然疏离是白大褂自带的属性,但她不笑的时候,混血的精致五官多少都有几分清淡,倒也不是会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只是看着没那么容易接近。 音调淡淡的,旁人捕捉不到一丝特别的情绪,“能在青城见到你,我很意外。” 原本消失的干干净净的人,某一天突然出现在眼前,是什么感觉呢? 当然是……连带着关于那个人所有的记忆都重新回到大脑,好的,不好的,通通都挤进神经。 杂乱模糊,找不到任何头绪。 白若书喝了口茶,眉眼之间始终都是浅浅的笑意,“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菜肴,熟悉的面孔,我觉得很亲切。” 世界给巴黎的标签,是时尚和浪漫,可她却觉得,没有比巴黎更让人厌恶的地方了。 恨屋及乌,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因为一个人,厌恶一座城。 听到白若书的话,南湾微微有些怔住。 她用‘亲切’这两个字来形容,本应是场很可怕的噩梦的地方…… 果然,还是不一样了。 南湾站了一早上,小腿有些酸,放松身体往后靠着沙发靠背,杏眸微敛,散落的碎发挡在眼前。 “我以为,你不会想见到我。” 空气里飘着清茶的香气,和花香融在一起,很舒服。 “南医生会这么想,是因为小志吗?”白若书提起弟弟的时候,脸上没有一点异样,反而唇边还有着浅浅的弧度,“我昨天去看那位病人了,就是慕先生找到的那位,虽然手术成功了,但免疫反应很严重。” 办公室里开着空调,茶水就凉的快一些,握在手心就不觉得烫手了。 她的目光很清澈,“如果那颗心脏移植到小志身体里,情况应该比他好不多少,能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可能只有半年,也可能一年,又或者三年……” 是在山村支教了几十年的人名教师,很让人敬佩。 “小志早就放弃了,只是我强拉着他不让他走,我以爱之名,真正给他却是痛苦和煎熬,小志其实……是恨我的,我做的越多,他的负担就越重,就越想解脱。” 没有伤悲,也没有悔不当初,更没有怨恨。 从始至终,她脸上都是带着释然的笑意,目光清澈明晰。 “不只是你,人都是这样,”南湾站起身,找到遥控器,把空调的风速调小了些,“死亡的那条线太可怕,都想留住对方,能再看看这个世界,能多陪陪你,哪怕耗尽一切。”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却在医院住了三年,见过太多的生生死死,要比同龄人的心智成熟很多倍。 “这几个月时间,我也想明白了,”白若书低着头,淡淡的看着纸杯里的茶水,“我拿了南怀煜的钱,就不是无辜的,怨不得别人。” 忽然意识到到自己又说错了,抬头看着南湾抱歉的笑了笑,“哦,他现在不叫这个名字了,叫Stefan。” 南怀煜…… 这个名字,是和白若书一起消失在青城的。 如果她没有主动提起,南湾几乎都忘记了那个人,握着遥控器的手指无意识的收紧。 “……你们?” 虽然南湾只说了两个字,但白若书想,她应该是知道对方要问什么。 但她没有回答南湾的问题,而是说,“他曾经,是真的很喜欢你。” 那个男人在七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什么,亲生父亲被南承智撞死,亲生母亲每天都睡在南承智的床上,而他还要把那个男人叫一声‘爸’。 在那样黑暗的岁月里,南湾至于他,是唯一的光亮。 所以才会有那么偏执的爱。 明明很想靠近,却又舍不得伤害。 南湾没有看她,只是微微低着头,整理着桌面上零散的纸张,嗓音很平静,“你也说了,是曾经。” 至于现在,白若书比她更清楚。 对方显然是不喜欢谈这个话题,白若书也没有再继续,喝了口茶,淡淡的笑着说,“南先生把该有的都还给了他。” 什么意思…… 南湾手上的动作停住,不明所以的看向她。 坐的时间久了,腰有些酸,白若书借着去接水站起身,“一个星期前,巴黎街头发生了一场车祸,还上了报纸,车主是享有名气的跨国公司总裁Stefon。” 她说后半句的时候,温婉的嗓音里竟多了几分讥诮的意味,连那双清水眼眸里,也出现了这种和她的气质极不相符的情绪。 但也只维持短短几秒钟的时间。 接好热水,转身的时候,她脸上依旧是那副清浅干净的模样。 然而,说出口的话,却是两种极端,“他昏迷不醒,我才有机会回国啊。” 就像是:他死了,我才能活着。 南湾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应该是空调的温度太低的原因,就连活动手指都有点困难。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 所以,白若书的意思是:南怀煜曾经制造的那场车祸,三哥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好一会儿,南湾才整理好思绪,唇瓣张了张,问道,“那、那你的孩子呢?” 闻言,白若书唇边的笑凝固住,茶杯的里的开水洒在手背上,她也没有意识到。 眼眸微敛,藏起所有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开口,“孩子……还在巴黎,我没有办法把他带回来……” ———— 白若书在办公室里带了半个小时,喝完两杯茶后,就离开了。 临走之前,托南湾帮她给沈之媚带一声‘谢谢’,谢谢沈之媚曾经对小志的照顾。 白若书和南怀煜是夫妻,不管他们的婚姻是怎么开始的,也不管现在是否依然存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字两句都说不明白。 平心而论,她所遭受的痛苦,都是南家给的,而沈之媚也是南家的人,她却能那么平和真切的道谢。 像是白若书这种恩怨分得如此清晰的人,现在应该很少见了。 已经成为人民医院的一名在职医生的秦蓁蓁,敲开办公室的门,探进了一颗脑袋瓜,“南医生,我能不能跟您请教一件事情?” 她的语气很诚恳,南湾一时之间还拒绝不了。 “你要么就进来,要么就出去顺便帮我把门带上,”南湾抬头瞥了她一眼,淡淡说,“跟一颗诡异的脑袋对话,我觉得不是很舒服。” 秦蓁蓁知道,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 连忙让自己的身体跟脑袋一起进屋。 走到办公桌前,她也没说话,微微弯着腰,手肘撑在桌面上,两手托着下巴,一眨不眨的盯着南湾看,有种要非要看出个一二三的意思。 南湾被看得有些不耐烦了,腾出一只手盖在秦蓁蓁脸上,把她推远了些,“你干嘛?” 被推远的秦蓁蓁又重新凑了过去,很是苦恼的开口问,“盛薄言到底喜欢你什么呢?” 性别都是女啊(虽然她没南医生这么漂亮),都是医生啊(虽然她还处于试用期),体重都是一百以内啊(虽然她比南医生矮那么几公分)…… 她都那么主动了,为什么盛薄言就不能试着喜欢喜欢她呢? 闻言,南湾丢了手里的笔,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谁跟你说他喜欢我?” “这还用说吗?”秦蓁蓁撇了撇嘴,说出口的话酸酸的,“他只要一看见你,浑身的细胞都在分泌荷尔蒙,隔八百米我都能闻到味儿。” 算了,这个话题还是就到这里吧。 南湾依旧是那副模样,精致的五官浸着明艳艳的笑意,“你学医,是因为他?” “算是,我们身份有天壤之别,”秦蓁蓁扯出一抹苦涩的笑,话音有些落寞,“我想要把自己变好,想要追上他的脚步,想要更靠近他一点。” 她早就知道盛薄言心里有喜欢的人,却没想到是南医生。 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真是好气的呀,气的像是一只河豚那么鼓。 暗恋的时候,最美好,却也最寂寞。 南湾想,她应该是能明白一点秦蓁蓁的苦涩,但这种事情,许墨一好像更有发言权。 很认真的安慰她,“你这样很好,三观正又肯努力,可爱又活泼,好到我都想把你给我儿子留着了。” 秦蓁蓁,“……” 这么占她便宜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南湾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女追男隔层纱,你再带把剪刀,轻轻松松就能戳破那层纱,扑倒男神完全没问题。” 扑倒…… 难道,当初慕男神是被南医生扑倒后,才成功被收入囊中的? 秦蓁蓁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笑眯眯的跟像是很有经验的南医生取经,“万一盛薄言宁死不从怎么办?” “那你再接再厉啊。” ———— 上午还是艳阳天,傍晚天空却变得阴沉沉。 南湾开口后,在玄关的鞋架上看到了慕先生早上出门的时候穿的那双鞋。 慕总今天下班这么早,竟然比她还先到家…… 九九和巴顿在客厅里玩儿游戏,虽然看着很有意思,但其实就是九九把毛球丢开,然后巴顿颠颠的跑过去把球叼回到来。 这是巴顿最喜欢的,以前也只有南湾闲着没事的时候,才会跟它玩儿两分钟。 可现在不一样了,高冷的九九君很是中意这个游戏,所以格外的得巴顿恩宠。 南湾换了鞋,走过去抱起儿子亲了亲,问周姨,“安歌呢?” 周姨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家里的活儿还是从慕宅过来的那两个佣人做,她只帮着南湾带带孩子。 “先生下午回来的早,小姐黏着不撒手,先生就带着去书房了。” 真是磨人的小妖精啊…… 南湾有些无奈,抱着儿子往楼上走,“周姨你休息一会儿,九九跟我玩。” 周姨知道太太是在关心自己,所以很和蔼的应着。 玩伴被强行抱走,巴顿不是很开心,摇着尾巴跟了上去。 推开书房的门后,眼前的画面温馨到南湾想要用相机记录下来。 故意调出酸酸的语气,“慕总,你是不是只喜欢安歌?” 正文 227. 南湾开门的时候,慕瑾就已经听到声音了,只不过豌豆正含着奶嘴喝的静静有味,没有丝毫要松口的意思,他没办法动。 英俊的眉宇皱起,抬眸看了女人一眼,“又在胡说什么?” 南湾走进书房,把儿子放到沙发上,手里拿着一颗球随意的抛着。 看了看黏在男人怀里的小可爱,有些嫉妒。 怎么就不能黏黏她呢? 踢掉了脚上的拖鞋,慵懒的窝在沙发里,刻意拉长了语调,“你回家就只跟安歌单独相处,把我们九九扔在楼下不管,孩子虽然小,但也是很敏感的。” 慕瑾桓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小女人又在挑事。 眉目不动,依旧面不改色。 等豌豆吃饱喝足以后,才站起身,走出办公桌,把豌豆放进摇篮里,同时也把吃瓜群众九九丢了进去。 而后走到沙发坐着,揽过女人的肩,嗓音沉静平稳,“我怎么觉得,我离他远一点,他更高兴。” 高冷范的慕衍小朋友很是配合,看都不看他爹一眼。 儿子不给面子,南湾当然演不下去,懒洋洋的窝在男人怀里。 看着摇篮里反应完全不同的兄妹俩叹气,“可是九九怎么越长越像你了呢,不爱笑了也就算了,还是个扑克脸。” 温软的话音里,是带有一些嫌弃的。 闻言,慕瑾桓沉静的黑眸渐渐蓄起一抹来路不明的火苗,骨节分明的手指勾起女人的下巴,把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夺过来。 低低缓缓的笑从喉咙里溢出,低沉的嗓音沾染上了几分沙哑的性感,“怎么,不应该像我?” 男人的俊脸越靠越近,深邃眼眸传递出来的信息不太妙,南湾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极其不安的往后仰,“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有希望儿子不像他的意思。 女人不断的往后缩,慕瑾桓也没把她拉回来,只是在她以为他不会继续逼近的时候,长臂探到摇篮的把手,把摇篮转了个方向,然后把人顺势压进了沙发。 没有豌豆那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他才能做一些过分的事。 小女人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奶香气,萦绕在鼻端,勾起了身体里最原始的冲动。 虽然两只手都很安分,但嗓音却越发的沙哑,“那慕太太是什么意思,嗯?” 上扬的尾音,勾起了一阵旖旎。 身体被压的动弹不得,两个人的重量叠在一起,南湾完全是陷进沙发里的。 贴的太近,她几乎都能感觉到男人频率一致的心跳声,如果稍微做点什么,比如摸摸蹭蹭之类的,就可能引起一些让她招架不住的那什么。 所以,她也不打算动。 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低声解释,“就是、就是最近很火的那部电影啊,虽然冰块脸男主一般般,但温柔的男二火得不得了,我觉得照这个趋势看,九九有那么一点点……危险……”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了。 慕瑾桓耐心饿听完了女人的解释,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一丝波澜,不紧不慢的说,“原来,慕太太最近喜欢温柔的男人啊。” 很好。 压在身上的重量消失,南湾松了口气,新鲜的空气还没来得及吸入鼻腔,就被男人拦腰抱了起来。 身体腾空的失重感,让她本能的抬起手臂环住男人的脖子,心脏砰砰砰的跳,“你、你想干什么?” 慕瑾桓低头,深深的看了女人一眼,薄唇轻启,“明知故问。” 她进来的时候,门没有关,给慕瑾桓行了方便。 迈开长腿,面不改色的抱着怀里的人走出书房,目的地是卧室的大床。 男人的意图太过明显,南湾耳根迅速窜起一阵热意,并蔓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到修长美丽的天鹅颈。 她企图挣扎一下,“还没吃晚饭。” 慕瑾桓脚步不停,踢开卧室的房门后,把怀里的欠收拾的女人扔到床上,我无波无澜的说,“先喂饱你再吃。” 男人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可以说,里面还有那么一点点粗暴成分在,南湾的身子随着床榻的抖动弹了弹。 脑子嗡嗡嗡作响。 等她缓过劲儿,准备爬下床的时候,出去吩咐佣人照顾还在书房的兄妹俩,并且让她们三个时辰内不要上楼的慕瑾桓已经回到房间了。 黑色的衬衣配西装裤,他还是那一样一副矜贵妥帖的模样,从门口到床边,只有几步的距离,他就已经解开了衬衣的扣子。 被重新压进被褥里的南湾企图再挣扎一次,医院今天特别忙,我好累啊。” 绵绵密密的亲吻落在脖子和锁骨上,带起一阵阵战栗,皮肤很快就起了一层细小的颗粒。 那温热的湿吻蔓延至耳后的肌肤,然后,她听到男人沙哑的嗓音响在耳畔,“没事,你就躺着,叫两声不费力气。” 南湾,“……” 这是什么话? 获得自由的手连忙抵在男人胸膛上,用力稍微把他推远了些距离,杏眸根本不敢直视男人那双燃着火焰的黑眸,脸颊红的像是要渗出鲜血来。 磕磕盼盼的说,“那、那还没洗澡呢,我不想得病,你可别害我。” 她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所以慕瑾桓也不生气,手肘撑在两侧,减轻压在她身上的重量。 女人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V领的裙子,漂亮的蝴蝶骨三分之二都露在空气里,像是一对羽翅正要从她光滑的皮肤下腾出。 微卷的长发海藻般散开,雪白的肌肤都染上了绯色,美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欺负她。 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声音沙哑得完全辨不出来,“看来,你很喜欢浴室。” 然后起身,将人从床上抱了起来,往浴室里走,在她有反应之前,拉下了裙子背后的拉链,动作优雅从容。 …… 来第一次的时候,南湾觉得自己今晚可能不想吃晚餐了。 来第二次的时候,南湾觉得明天早上搞不好又要迟到。 来第三次的时候,南湾觉得为了不要让领导以为她又无故翘班,有必要打电话请个假。 …… 薄纱窗帘外的天空已经蒙上了浓浓的暗色,弯弯月牙探出云层,皎洁的月光给这夜晚添了一抹温馨。 慕瑾桓抱着软绵绵的小女人去浴室洗了个澡,全套服务,把她的长发吹到半干后,又将人重新抱回了床上。 身体跟着她一起跌进柔软的被褥,埋首在她颈项间,汲取着她馨香的气息。 嗓音是餍足后特有的性感沙哑,“是想下楼吃,还是我把晚餐拿上来?” 浑身酸软无力的南湾,觉得呼吸都很累。 男人落在唇角鼻翼绵密温存的亲吻,制造出一种徘徊于痒和不痒之间的奇妙触感。 她很想把压在身上的男人踹开,可是完全没力气,只能有气无力的说,“不吃。” 不吃……当然是不行的。 “那就端上楼吧,”慕瑾桓替女人做了决定,随后在她微肿的唇瓣上吻了一下,撑起身体下床。 随便在衣柜里扯了件睡睡衣,松散的披在身上,遮住那些深深浅浅的挠痕。 慕太太被折腾厉害的时候,下手不怎么温柔。 看着准备就那幅模样下楼的男人,南湾觉得脑仁有点疼。 闭了闭眼,深呼吸,“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 就算这是在家里,就算没有外人,就算孩子还小根本不会注意,但、但还有三个看一眼就懂的成年人啊。 他还要不要脸…… 慕瑾桓低头看了看,似乎丝毫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合适。 抬眸,似笑非笑的凝着女人绯色尚未完全消退的脸颊,缓缓的问,“怎么没穿好?” 南湾烦躁的挠了挠头发,扯起薄被盖住脑袋,决定眼不见为净。 然而,听到男人迈开脚步走路的声音后,她还是败了。 认命一般的嘟囔了几句,从被褥里爬出来,蹭到床尾,半跪在床面上给他扣睡衣的扣子。 慕瑾桓等着就是女人的主动,她刚靠近,精瘦有力的手臂就自然的揽住她的腰肢。 唇角勾起一抹性感的弧度,慢条斯理的开口,“体力太差了,以后还得多锻炼。” ‘锻炼’这两个字,格外的意味深长。 南湾皮肤表层好不容易才消退的热意又卷土重来,甚至还有大肆扩散的势头。 “闭嘴吧你。” 由于没什么力气,即使是瞪着他的模样都是娇软的,星眸里还蒙着一层水雾,毫无气势可言。 慕瑾桓便真的不再说话,只是眉宇之间灼灼的笑意,让南湾有种想要狠狠咬他一口的冲动。 但……也仅仅只是冲动而已。 她不打算再作死。 扣好最后一颗纽扣,看也不看他一眼,身子往后懒懒的倒在被褥里,然后再慢慢往床头的位置挪。 声音故作冷淡,“我想喝水,帮我倒一杯。” 好半晌都没有得到回应,也没有听到他走路的脚步声。 南湾睁开眼睛,看着依然站在床尾的男人,他还是那幅模样。 棱角坚毅的五官在暖色调的灯光下,多了几分温和,又或者不是光线的原因,而是因为刚刚才做过最亲密的事。 唇角带着薄薄的笑意,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南湾心跳的频率有些失控,“你、你这么看着干什么?” 男人还是没说话。 好看的眉轻轻蹙起,“不给倒能不能吱个声?” 她是真的好渴啊…… 看着女人似乎恼了的模样,慕瑾桓才闲适的挑了挑眉,缓缓的反问,“你不是让我闭嘴吗?” 半分钟后,南湾抓起枕头砸了过去。 翻了个身,用背对着他,拉起薄被盖住自己的脑袋。 自己选的男人,就算是气死也得憋着不是…… ———— 南湾累了一天,晚上回家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就被男人抗到床上,差点折腾了个半死。 早就饥肠辘辘。 饭菜的香味弥漫到鼻尖,饥饿的肚子有些失控。 于是,慕太太决定不计前嫌,温顺的让男人把她从被褥里挖出来,运送到沙发上坐着。 慕瑾桓把玻璃杯递到她手边,嗓音低沉温和,“温度正好,可以直接喝。” 怕她喝完了水就不怎么吃得下饭,所以只倒了半杯。 虽然已经进入了夏季,但开着空调,卧室里的温度还是有些凉。 但是女人怕热,不太喜欢他把风速调小。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睡裙,慕瑾桓在衣柜里找了件真丝长袖的开衫,给她披上。 然后才坐在沙发上,拿起筷子给她夹菜。 窗外的月光很美,就把窗帘拉开了,那一整面的落地窗此时就像是一张静态投影仪,呈现着初夏朦胧如水的夜色。 南湾喝着杯子里的白开水,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随口问着,“你和三哥瞒着我做了什么?” 慕瑾桓眉目不动,深邃的眼眸已经褪去了在水乳交融中才会出现的热意,恢复了惯有的沉静,即使身上穿不是精致妥帖西装衬衣,是舒适随性的睡衣,也依旧处处都透着矜贵和优雅。 是与生俱来的特质。 淡定自若的开口,“什么做了什么?” 哦,有人又在打太极。 喝完了水,南湾把杯子放在一旁,面色如常的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昨天下午我没有看错,白若书确实是回到青城了,今天上午还来医院找之媚,但她运气不好之媚休假不在,只能退而求其次,就去见了见我。” 闻言,慕瑾桓夹菜的动作停住,抬眸看向对面正懒散的拨拉着米粒的女人。 棱角分明的五官沉静如初,只是低沉的嗓音里带了几分旁人不易察觉的暗流涌动,“她跟你说什么了?” 真是一天不看着,就能给他来点事儿。 男人的筷子停在空气里没有动,南湾便帮他夹了些笋片放进他碗里。 然后抬头对上男人的视线,话音轻浅,“也没什么啊,就说南怀煜出了车祸,躺在医院生死未卜,是人为造成的,但警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证据。” 细细分辨的话,声音里还有几分淡淡的无从探究的情绪。 “这么厉害,也不知道是哪位大神做的哦……” 像是在说书里的故事,和她没有一点关系,只是觉得好奇,无意间提起而已。 正文 228.“如果真的要坐牢,那换我吧。” 女人的话并不短,慕瑾桓很耐心的听完,沉静的黑眸表层没有一起波澜,只是潭底深处坠着几丝清凛凛的冰花。 薄唇轻启,淡淡的开口,“别告诉我,你对他还有什么类似于‘愧疚’的情绪。” 事情过去才半年的时间,她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想什么呢?”南湾无语的嗤笑,“我就算是怜悯心泛滥,也不会对他觉得愧疚啊。” 恩恩怨怨,谁是谁非,早就说不清了。 慕瑾桓没了吃饭的兴致,放下筷子,起身去床头柜找烟。 嗓音淡淡,“那你想知道什么?” 半个小时前还在他身下婉转轻吟,软得闲像是一汪春水的女人,转眼间就跟她打听关于其他男人的事。 还是一个很倒他胃口的男人。 他是背对着沙发的,所以南湾看不到他在抽屉里找什么。 “G.M是一家在业内很有名气的公司,创始人好像还是青城人,虽然去年九月份去世了,但为什么南怀煜会是G.M现任的总裁?” 巴黎毕竟很遥远,关于G.M总裁换任,国内的杂志社报道的很模糊。 白若书显然不想过多提起在巴黎的那段时间,以两人清淡如水的关系,她自然不能过问对方的私事。 既然给她机会问,那就一次性问清楚。 “故意制造车祸可是违法的,是你做的还是三哥做的?” 慕瑾桓找到烟盒后,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把烟盒随手丢进抽屉里,直起身体,划开打火机点燃。 吸了两口,转身看着窝在沙发里的女人,嗓音低沉平和,“还有别的么?” 南湾不讨厌烟草的味道,准确来说,应该是不讨厌慕先生身上弥漫着荷尔蒙气息的烟草味。 但他从小受到的绅士教育,不想孩子和她受到二手烟的残害,所以很少在家里抽烟。 即使有时候工作上遇到麻烦事,他也只会在书房里抽那么几根。 卧室的空气里,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这种味道了。 慕先生应该是不太高兴…… 舔了舔筷子尖,“……暂时就这么多。” 慕瑾桓迈开长腿,距离很短,他每一步都走的极其缓慢,像是在刻意挑战女人的神经。 经过床尾,绕过圆桌,最后停在沙发前。 俯身,抱起正悄无声息往后面缩的女人,他占领了她的位置,单手扣着女人的腰,让她只能坐在他的大腿上。 吸了一口香烟,低头靠近女人的小脸,“怎么一点都可爱,嗯?” 说话的时候,青白色的烟雾尽数落在南湾眼鼻上。 慕先生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举手投足间都是岁月沉淀下来的沉静和成熟。 这是除了床笫之间的情难自控,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如此恶劣的一面。 被呛的咳了好几声,开衫的领口滑落肩头,小脸涨得通红,眼眶周围也是红红的,“你才讨厌死了!” 似嗔似怒,活色生香。 看着女人绯红的小脸,慕瑾桓心底的不悦便悄无声息的褪去。 低低缓缓的笑从喉咙里溢出,在这寂静的夜里营造出一种旖旎的暧昧。 捻灭燃着火光的香烟,把女人肩头滑落的开衫拉起,拿过桌面上的水杯,送到她唇边,“喝一口?” 像是闲着无事,在逗弄一只刚出生的小猫一般。 “不说算了,”南湾把脑袋扭到一边,去掰男人扣在腰肢上的大掌,奈何用尽了力气,都没能挣凯半分。 微微有些恼了,抬头瞪着他,“我饿了要吃饭,你这么困着干什么,享受完了就开始虐待我?” 闻言,慕瑾桓嗤笑了一声,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减轻,任她怎么动,始终都还在他怀里。 修长的手指捏着女人滑腻的下巴,不紧不慢的问,“是谁先挑的事儿?” 男人手指间还留着几分淡淡的烟草味,和他身上所特有的清冽薄荷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看着那双似笑非笑的黑眸,上一秒还炸着毛恨不得咬他一口的慕太太,忽然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抿了抿唇,低声说,“我就问问,也没有拿着刀架你脖子上逼你说啊……” 她不喝,慕瑾桓也不勉强,抬起手臂,送到自己嘴边,喝了两口。 丝毫没有在意那是她刚刚喝过的。 想了想,既然已经尘埃落定了,再瞒着她也没什么必要。 “G.M公司的创始人,是白若书血缘上的亲生父亲,”轻柔的拨开粘在她脸颊上的发丝后,继续陈述,“妻子不能生育,膝下没有孩子,弥留之际才找到当年风流一夜留下的女儿。” 南湾怔住。 即使在那个年代,这种事情也不少见。 什么样的女子,才能一个人教养出像白若书那样美好的姑娘。 “所以,南怀煜是踩着女人上位的?” “差不多,”慕瑾桓拍了拍女人的腿弯,把自由还给了她,“菜要凉了,吃饭。” 关于G.M创始人的情史,南湾也不想知道太多。 坐在男人腿上没有动,一眨不眨的凝着那双黑眸,“那、那车祸是你造成的?还是三哥?” 她不知道自己的紧张来自哪里。 “一半一半,”慕瑾桓察觉到了女人的情绪,安抚似的亲吻她的额头,就连嗓音也多了几分温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死不了,躺几个月就行,比起南泽算是轻的了。” 所谓的报应,都是人为创造的。 “可是、可是这是犯法的,”南湾说完之后,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忙凑到男人唇角亲了一下,“慕桓,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再也没有坚硬的外壳,只是害怕他会因为这些事……坐牢。 “我知道,”慕瑾桓心脏一片柔软,握住女人的手,忍不住想要逗逗她,“又不是没坐过,慕太太不是天天嫌我老,吵着要找找下一春么,刚好有机会。” 南湾板着脸瞪他,“胡说什么!” 慕瑾桓低低的笑了两声,把人揽进怀里,“骗你的,别怕,做得很干净,查不到什么。” 就像当初南怀煜做的一样,不留痕迹。 南湾靠在男人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烦躁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这样对慕瑾桓说。 “如果真的被查到了,那还是换我吧,我很嫉妒纪晚夏,那些孤寂的岁月,都是她陪着你的。我没有时光机,不能让时间倒流,错过的都补不回来。” “所以,如果真的要坐牢,那换我吧,知道你是怎么熬过那些看不到光的日日夜夜,应该……会更爱你。” 这个时候的南湾,只是听从自己的内心,心里在想什么,说出来的就是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竟会……一语成戳。 虽然原因不同,但结果是一样的。 ———— 办公室的门被大力推开,门板撞到墙壁又弹了回去,发出巨大的声响,白色的墙面上因为留下一道弯弯的月牙痕迹。 正在喝茶的医生被吓得一惊,半杯热茶全部洒在胸口,烫得他从办公椅上跳了起来。 “卧槽……”扯了面纸擦着胸口的水渍,皱着眉往门口看去,已经到嘴边的‘谁他妈的’立马转了个弯,“是余小姐啊,您有什么事吗?” 乖乖,这位祖宗又怎么了…… 余清露面无表情的走到办公桌前,目光毫无温度的看着医生,“你们医院对病人的安全问题,都是这么不负责任的吗?” 宽松的条纹病号服,套在她过分消瘦的身体上,显得空荡荡的。 医生也顾不上去擦桌面上的茶水,只是动作很快的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仪表,即使白大褂上还沾着几片茶叶,但和领口大敞相比,不会显得太狼狈。 “余小姐这话怎么说,”走出办供桌,好脾气的陪着笑,“是安保的工作没做好么?还是看护最近偷懒了?余小姐别生气,我一会儿就去说说他们。” 有背景的病人,都是祖宗,得供着。 “五天了,”余清露依然是那副没有温度的模样,声音淡到极致,“连续五天,傍晚五点半到六点之间,一个陌生人都会出现在我的病房里,没有人管的吗?” 医生愣住,连忙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余清露,似乎是在她有没有受到伤害。 “陌生人吗?不可能啊,我们科室每隔一小时都会有护士巡房的,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医生搬来了椅子,但余清露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冷冷的笑了两声,“你的意思是,我没事找事?” 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她有神经病…… 医生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种问题怎么回答都是错的,祖宗得罪不起,搞不好饭碗都没了。 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祖宗,试探的问道,“是、是苏绿窈小姐吗?” 余清露面色冷淡,“不知道,我不认识。” “可是苏小姐说,她是您的故友,担心您在医院住久了会觉得闷,所以才特意回到青城来陪您的。” 苏绿窈是这么跟医生说的么? 呵! 果然是她的作风,还编了一出莫须有的姐妹情,难道就不会觉得自己玷污了‘朋友’这两个字吗? “我说了,我不认识她,麻烦你们明天不要再让她出现在我的病房了。” 祖宗说不认识,那就是不认识。 医生点头应道,“哦哦,好,我会跟安保和护士交代。”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来来往往的人都会往里看,余清露对那些目光视若无睹。 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停顿了几秒钟,淡淡的话音不带一丝温度,“还有,现在就把她‘请’出去。” 听到她的话,医生连忙抬步跟上。 余清露没有回病房,而是在长椅上坐着,经过的病人和护士,都不在她的视线里。 医生自然是知道她的意思,用眼神示意长椅周围的人走远一点别瞎看之后,继续往前走。 病房的门是开着的,医生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美丽女人,她正吃着果盘里里的青葡萄。 夏日里,午后的阳光依旧很刺眼,她整个人都被融在光晕里,侧脸精致的完全可以当做整容模板,每一根发丝都被勾勒清晰。 美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医生看的有些痴,一时竟忘了自己过来的目的。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绿窈侧过脑袋看向门口的方向,似是毫不自知的舔了舔手指上沾着的果汁,而后微微一笑,“有事吗?” 年轻的医生猛人回过神,耳根发红,拳头虚握在嘴边,尴尬的咳了两声,“咳咳,是这样的苏小姐。” 绿窈拿了张纸巾擦拭着手指,礼貌的回应,“嗯,您说。” 医生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却又忍不住把目光投向那美丽不可方物的女人,“余小姐说……说她不认识您,所以麻烦您,明天不要再过来打扰她休息了。” 对漂亮的女人说这样的话,他觉得自己会遭天谴。 闻言,绿窈似乎是一怔,而后很快反应过来,站起身,对医生抱歉的笑笑。 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说她越来越丑,她跟我生气呢。” 显然是闺蜜之间的玩闹。 可明明刚才余小姐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医生虽然觉得奇怪,但也知道女人的心思猜不透,只好先这么说,“那你们好好沟通一,余小姐身体不好,希望苏小姐能多多体谅。” 绿窈礼貌的点头,“嗯,好的,给您添麻烦了医生。” …… 长椅就在病房左侧四五米远的距离,两人之间对话,余清露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双裸色的高跟鞋进入视线,她没有抬头,依旧维持着原来的模样。 嘴角多了一抹讽刺的弧度,但被散落的长发遮挡住,旁人看不真切,“你这样精湛的演技,不去娱乐圈发展,真是可惜了。” 绿窈弯唇笑了笑,嗓音慵懒温软,“毕竟余小姐教的好,我天资聪颖,学的很快。” 余清露恨透了她这副模样,放在长椅边的手慢慢收紧,木屑陷进指甲缝里,她都没有感觉。 抬头,冷冷的看着她,第三次问这句话,“你想干什么?” 这五天里,她每天都会准时在六点走进她的病房,一个字都不说,有时喝杯茶,有时吃几颗水果,然后在六点半的时候,准时离开。 分毫不差。 绿窈眉眼之间的笑意越发的明艳,迈开纤细漂亮的长腿,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又动听。 俯身,往余清露的耳边靠近,抬手轻轻柔柔的整理着她散落的长发。 缓缓的开口说,“我只是想看看,你什么时候会忍不下去了,两眼一闭从楼顶跳下去啊。” 停了一秒钟后,继续,“这么美好的场面,我可不能错过。” ———— 正文 229.原来是吵架了…… 绿窈踩着高跟鞋优雅漂亮的离开后,余清露在长椅上坐了两个小时。 夕阳在地平线隐落,外面的天空从亮到暗;一盏连着一盏的白炽灯亮起,走廊里的光线从暗到亮。 她投在地板上的影子,是小小的一团。 护士把准备工作做完后,犹豫的走到长椅旁,礼貌的开口,“余小姐,八点半了,要开始打点滴,您吃过饭了吗?” 之前算是很配合治疗的,今天是怎么了,她在病房里等了半个时辰了,这余小姐都没什么反应。 余清露似乎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不早了,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都少了许多,除了为数不多的医生,就只剩下值班的护士。 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身体有些僵硬。 慢慢抬起头,看向旁边的白衣护士,目光混沌但不像是完全没有焦点的模样。 泛着白色干皮的唇瓣张了张,问道,“我们看起来,像是很好的朋友?” 她的声线很低,还带着几分沙哑,像是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似的。 “额……”起初护士还有点懵,但忽然想起下午吃饭的时候,赵医生跟她讲过的事,就明白了。 试探着开口说,“您是说苏小姐吗?虽然之前没见过,但我看最近几天她都按时过来陪您,你们应该、应该是好朋友吧。” 余清露没有多大反应,好半晌才点了点头,站起身往病房里走。 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她已经闻不到了,掀开薄被躺上病床,侧身躺着,淡淡道,“今天不想输液了,都拿走。” 护士一听这话,脑袋里的神经就绷起来了。 看着病床上单薄的背影,为难的说,“可是、这是医院刚从国外买回来的药,您只用了两天,赵医生特意交代过,要连续输液两个礼拜不能间断的。” 这种药量少又很难买,所以贵的离谱,普通经济能力的艾滋病患者,根本没有能力负担。 这位背景不明但绝对不能得罪的余小姐,之前都挺配合治疗的啊,虽然也只是平和的接受而已,但总比摆着架子不让接近好太多太多。 今天是受什么刺激了…… 护士在这层楼待了六年,每天相处的都是得这种病的人,时间久了,心里多少都能看透几分。 他们即使表面看不出来什么,但内心都是有几分自卑的,更有甚者,还会有抱负社会的恶念。 尤其是那些,被迫无奈染上疾病的人。 护士说的话,余清露一个字都没有听到,她只是静静的看着窗户。 玻璃外面是一望无边的夜色,点缀着盈盈亮亮的灯火,给空无繁星的夜晚添了几分温馨和陪伴,但……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的。 她只是被人遗忘在这里的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盛着药品和针管架子还摆在病床边,余清露淡淡的看了一眼,语气里透着不耐烦,“我不要输液,都拿走。” 护士交握在身前的手蓦地收紧,连忙快步走过去,“哦哦,好的。” 在推着架子离开之前,护士回头去看病床上的人。 那样空洞荒凉的目光,她从未见到过。 ———— 难得周末,南湾可以不用上班在家里休息。 周姨在花房里修建绿植,其他两个佣人在厨房里做饭,慕先生在书房里工作。 九九和豌豆是两个性格完全相反的极端。 前者可以坐在地毯上玩儿玩具,一两个小时都不怎么动的;而后者,却是一秒钟都待不住,爬都还不会爬,却有一颗想飞的心,恨不得窜到天花板的水晶灯上去。 九九有巴顿陪着,南湾其实只需要看着豌豆,但这磨人的小公主简直是极其的不安分。 担心孩子着凉,所以客厅里空调的温度调得比卧室高了几度,南湾身上起了一层薄汗。 无奈的抱起不停在蠕动的豌豆,用自己的额头去碰她的额头,低声笑着问,“安歌啊,你是魔王转世吗?” 突然很庆幸儿子慕衍变成了高冷范儿,不然,两个差不多大的魔王一起折腾,她还不得废了。 豌豆当然听不懂,只是觉得痒,‘咯咯咯’的笑出声。 清脆又灵动。 南湾忍不住去亲她,每天都能听到这么治愈的笑声,累到趴下都觉得是值得的。 门铃声响起,在厨房做午饭的佣人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小跑到门口开门。 青城的霍亦寒谁不认识。 佣人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干净的拖鞋,放在玄关处,然后转身对南湾说,“太太,是霍先生。” 南湾神色未变,精致的五官萦绕着温婉的笑意,手里拿着小黄鸭逗着怀里的豌豆。 只是声音有些清淡,“嗯,你忙你的。” 霍亦寒没心情去换什么鞋,把挡在路上的拖鞋踢到一边,两手插兜走进客厅。 佣人泡好茶,端到客厅的茶几上放着,而后回到厨房。 那双黑色的皮鞋停在铺着羊绒地毯的范围之外,南湾淡淡的扫了一眼,就不再看他。 只是担心坐在地毯上的九九会不小心碰到茶杯,就先把豌豆放进摇篮,然后再把儿子抱到沙发上坐着。 “他在楼上书房。” 霍亦寒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客厅中央,面无表情,就连那双桃花眼都不带一丝温度,“我不找慕桓,我找你。” 这话有意思了…… 南湾顿了顿,随后低声笑了笑,“我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是能让你找到家里来谈的事情。” 周姨整理好花房下楼,南湾就让她把玩累了的豌豆公主抱到婴儿房睡午觉。 九九的作息跟豌豆不一样,精神还很好,被南湾抱在怀里摆弄着玩具车。 即使有孩子在,霍亦寒的脸色依旧不是很好看,“如果你能抽空接一通电话,我就不需要浪费时间跑这一趟了。” 黑眸表层淡淡的,似乎是在忍着耐性和脾气。 “你给我打电话了么?”南湾抬手探到茶几,拿过后壳朝上放着的手机,解锁后象征性的看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我没听见。” 虽然她说着‘不好意思’,但却没有一星半点抱歉的意思。 通话记录显示,霍亦寒连续打了六通电话。 高冷的九九君流了几滴口水,很是影响他的形象,南湾随手把手机丢回茶几后,扯了张绵柔纸巾擦拭着儿子的嘴角。 漫不经心的问道,“霍公子这带着一身戾气进门,是找我有什么天大的事吗?” 她是真没听见,还是听见了故意不接,霍亦寒想都不用想就知道。 面无表情的从西装裤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她的号码拨通。 周末的白天,南湾的手机是不关机也不静音的,安静的客厅里,响起一阵声音并不小的铃声。 这声音吸引到了九九的视线,但人家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了,继续摆弄着玩具。 霍亦寒冷冷的笑了一声,掐断通话,“你是聋了么?” 南湾依旧气定神闲,脸上丝毫没有被对方直接用行动戳穿谎言的尴尬,面色如常的反问,“难道我是没有其它的事情,随时随地都拿着的手机吗?” 爱情是讲究时机的,不是先到先得,而是要来的恰到好处。 晚一秒,就有可能错失一辈子的缘分。 霍亦寒没有耐心跟她玩文字游戏,冷峻坚毅的五官冷的仿佛是要滴出水来,“许墨一呢?” 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最沉寂的海啸。 南湾毫不怀疑,如果她的丈夫不是慕瑾桓,如果她怀里没有抱着慕家的孙儿,这个男人应该会直接掐着她的脖子逼问。 看着他这副模样,她竟然有几分相信……他是真的喜欢墨一的。 而不是因为那自私恶心的占有欲。 精致的五官温婉美好,淡淡的说着,“不知道啊,墨一最近没有跟我联系过。” 霍亦寒潭底最深的地方卷起暗欲,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握着手机的手指骨节都泛着白色。 沉沉的嗓音透着明显的不悦与烦躁,“南湾,我好好跟你说话的时候,别不知好歹。”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同样不悦的嗓音插了进来,“你说谁不知好歹?” 一身休闲服的慕瑾桓出现在二楼的转角,棱角分明的俊脸沉静如往常,只是那双黑眸比平时更暗一些。 长腿交错下楼,身后跟着见形势不对,趁着霍公子不注意上楼搬救兵的佣人。 慕瑾桓淡淡的瞥了一眼浑身散发着冷意的好友,吩咐佣人,“把九九抱上楼。” 佣人还来得及未有反应,南湾就抱着儿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们聊吧,我顺便去看看豌豆。” 她刚走到楼梯的位置,霍亦寒冷淡却有力的嗓音便响在耳畔,“站住!” 坐在沙发上的慕瑾桓沉了脸,他都舍不得给慕太太一句重话…… 抬眸看向霍亦寒,淡淡的嗓音浸着几分危险的意味,“怎么,她得罪你了?” 霍亦寒依旧站在原地,黑色的衬衣和西装裤,让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浸着暗色而来的暴戾。 潭底的暗色已经蔓延至最外层,“劳资的女人都跟人跑了,你他妈就不能稍微忍几分钟?” 如果不是因为顾着他的面子,还会这么客气? 南湾知道,霍亦寒得不到答案,就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把九九送到佣人的怀里,等佣人抱着儿子上楼之后,才转身回到沙发,在丈夫身旁坐着。 “霍亦寒,你该男人的时候,装的跟个孙子一样,现在做出一副被甩的模样是给谁看呢?”她说的很慢,精致的眉眼间,有着冷冷的讥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受尽委屈的那一个。” 许墨一傻兮兮的在他眼前晃了那么多年,他却到现在才搞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早干什么去了…… 闻言,霍亦寒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的收紧,手背上青筋凸起,只是藏在西装裤口袋里,旁人窥探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黑眸微敛,毫无波澜的语调充斥着阴森的底蕴,“我问的是许墨一她人在哪儿。” “你说话给我客气点,”慕瑾桓喝着佣人端上来的茶,冷冷的扫了霍亦寒一眼,“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南湾靠着沙发的靠背,将长发拢到一侧,淡淡的说,“墨一如今有了肖然,很安定,你是她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我她的去向?” 人呐,被全心全意爱着的时候都有恃无恐。 等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后悔,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 霍亦寒眸里的暗色浓郁的几乎能淹没整个客厅,显然是隐忍到了极致,“再长的地名不需要十个字也能说完,你哪儿那么多废话?” 公司没有人,许家别墅是空的,还有肖家也是。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霍公子,一路顺风顺水,走到哪里都是被捧着供着的对象,从来都没有过‘慌乱’这种情绪。 可是,找不到人的那一刻,他确实是慌了。 “巴厘岛,”在霍亦寒以为南湾会继续打太极的时候,她说出了许墨一去的地方。 而后抬头看着立在客厅中央的男人,展露出礼貌得体的微笑,嗓音清浅,“你如果定今晚的飞机,说不定还能去讨杯喜酒喝。” …… 装着紧密密码锁的防盗门是被大力摔上的,声音大的几乎能震碎摆在餐厅的鱼缸。 慕瑾桓按了按太阳穴,揽过女人的肩,“和肖然比起来,还是觉得亦寒更好?” 可能是许家担心会再出现像订婚宴那晚的事情,两家的长辈直接把婚礼现场订到了国外,没有邀请任何人,就连亲属也都只是简单的通知了一声。 准备到时候回国再对外公布,届时挑选日子宴请宾客。 反正肖家和许家联姻,已经是这个圈子所默认的,而且现在最受年轻人欢迎的就是旅行结婚,不会显得失礼。 “怎么可能,我可看不上他,”南湾被霍亦寒制造出来的声音搞的脑袋有些疼,好看的眉微微蹙着,温顺的靠在男人怀里,“他刚刚还骂我聋了。” 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慕瑾桓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低头吻了吻女人的脸颊,“嗯,我记着的,改天帮你出气。” 南湾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挺开心的。” 慕瑾桓喝了口茶,英俊眉宇之间蓄着不明来处的笑意,嗓音低低缓缓,“有么?” ‘巴厘岛’这三个字,是她自己说给亦寒听的,以后应该不会把锅甩给他。 男人把茶杯送到嘴边,还用杯口碰了碰她唇瓣,南湾依旧闭着眼睛没搭理他,继续高冷。 “他骂我的时候你明明就听见了,”不然怎么他不问问霍亦寒为什么骂她,“哦,兄弟比老婆重要是吧?” 慕太太又在瞎闹腾,慕先生有点头疼。 把茶杯放到茶几上,揽过女人的身子,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然后他自然的低头。 落下一枚枚绵绵密密的吻,额头、鼻翼、唇角…… 低低沉沉的嗓音带着一种无奈的宠溺,“他算哪根葱,能跟你比?” 是最温柔的蛊惑。 南湾觉得,如果自己继续没事找事,就很有无理取闹的嫌疑了,这样会显得她很不体贴,不太好。 就在她准备翻篇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 等一下…… 霍亦寒刚才说了句什么来着…… 【劳资的女人都跟人跑了,你他妈就不能稍微忍几分钟?】 他的女人…… 南湾睁开眼睛,抬手抵在男人的胸膛上,挡住他欲再次落下来的亲吻。 似笑非笑的开口问,“霍亦寒说,墨一是他的女人?是什么意思,你们男人都这么随便的吗?” 慕瑾桓幽深的黑眸沉静如初,潭底的情绪藏的很隐蔽,旁人窥探不到,因为表层的柔和是很好的遮蔽物。 嗓音平波无澜,“他不是随便的人。” 这话听着很普通,但内里的含义可不止一层。 南湾扯了扯唇角,但却是皮笑肉不笑,“还当真不怎么明显,反正我是看不出来。” 霍公子的女朋友,排着站都能绕青城一圈了,数量多的惊人,但看来看去也就那一种类型,就跟复制粘贴似的。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再也没有娱乐新闻报道过霍公子身边出现过任何的莺莺燕燕,即使是出席必要的晚会,他也都是一个人。 就算是这样,也掩盖不了他过去那些精彩的私生活。 想到这里,南湾就不怎么想继续问下去了,拍开男人的手,准备上楼去看看孩子。 女人刚站起身,还未走出一步,慕瑾桓扣着她的手腕就把人拉了回来,长臂收紧。 无奈的低笑,“你一天到晚都在瞎操心些什么。” 有些事,现在当然不会跟她说。 在女人下巴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看着留在白嫩肌肤上两排淡淡的牙印后,他才觉得舒心了几分。 两人的额头相碰,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蛊惑,“周一到周五,下班你就往婴儿房钻,看都不看我一眼,现在过分到连周末的时间都不肯分给我,嗯?” 南湾,“……” 发生了什么? 她刚才不过就是随口问了问霍亦寒,而且现在又不想问了,怎么质问方和被质问方完全颠倒了。 慕太太是能屈能伸的类型,短暂的思考过后,她昂起脑袋,亲了亲男人的下颚,声音温软动听,“以后都不问了,行么?” 这还差不多。 女人温婉可人的眉眼,漾着软绵绵的笑意,是慕瑾桓很喜欢的模样,心情舒畅了,就松了扣在她纤细腰肢上的力道。 但是依然没有忘记警告她,“给我记好了,再让我听到,你对除了我以外的男人有超过十个字的兴趣,就等着被修理。” 可真是霸道啊…… 然而南湾心里一点想要反驳的意思都没有,竟然还觉得有些甜蜜,笑盈盈的应着,“知道了,慕先生。” 被这个男人全心全意爱着的时候,即使是强势的霸道,都让她讨厌不起来。 是有生之年欣喜相逢,是千山万水中毒太深。 佣人抱着被巨大的关门声吓得大哭不止的豌豆下楼,走到沙发旁,“太太……” 她是有照顾轻轻的经验的,但怎么都哄不好。 豌豆公主小脸涨的通红,眼眶周围全是泪水,丝毫不见平日里的活泼与灵动,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我们安歌被吓着了吗?”南湾心疼的把豌豆抱在怀里,轻拍着女儿的后背,眉眼温婉轻柔,“别怕,妈妈陪你睡午觉。” 一边轻声哄着,一边往楼梯的方向走。 客厅里回荡着豌豆的哭声,慕瑾桓皱着眉站起身,吩咐佣人,“以后霍亦寒再来,不用给他开门。” 佣人连忙恭敬的应着,“哦,好的。” ———— 周天。 吃过午饭后,慕先生去了公司。 他前脚刚走,慕瑾谦就带着女儿过来。 待在爸爸怀里的慕轻轻小朋友虽然看着很乖巧,不挣扎也不闹,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满屋子的瞄。 声音清脆好听,“婶婶,爸爸说你们家又有了一个妹妹,在哪儿呢?” 南湾端着茶杯从餐厅里走出来,看着她温柔的笑了笑,“妹妹还在楼上睡觉呢,等她醒了我带你去看。” 一听妹妹还在睡觉,轻轻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怕会吵醒妹妹。 慕瑾谦把女儿放到地毯上,随她去找巴顿玩儿。 转过身对南湾说,“麻烦你帮我照顾轻轻一下午,我晚上就过来接她。” 他依旧是温润的世家公子模样,但眉宇之间似乎隐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烦躁和焦急。 南湾没有多问,“好,轻轻这么乖,还能帮我看着安歌,不麻烦。” 是因为……绿窈么? 慕瑾谦拨开衬衣的袖口看了看时间,“那我先走。” 南湾点了点头,应着,“嗯。” 把慕瑾送到门口后,回到客厅的沙发旁,看着正给巴顿顺毛的轻轻,低声问,“轻轻啊,妈妈最近有去幼儿园接你么?” 轻轻点了点头。 慕瑾谦离开后,她就耷拉着小脸,不是很高兴的样子,“爸爸和妈妈昨天晚上吵架了,早上我起床的时候,都没有看到妈妈,他们每天都睡在一个屋子里的,但是昨天没有。” 虽然爸爸还是和以前一样,给她做了好吃的早餐,但她知道爸爸不怎么开心。 原来是吵架了…… 正文 230.佣人恐慌的说,“太太,九九少爷不见了!” 南湾坐到轻轻身旁,摸了摸她的脸蛋,声音很温柔,“没关系,大人都会吵架,我和你叔叔也会吵架的。” 轻轻抬起头看她,“真的吗?” 南湾依然很耐心的回答,“当然,生气就会吵架,就跟你和嘉树一样。” 听着婶婶的话,轻轻似懂非懂,但是她更问的是另一个问题,“那吵架过后,婶婶你还会特别特别喜欢叔叔吗?” 昨天晚上轻轻躲在房间里,隐隐约约听到妈妈说,很讨厌爸爸总是让保镖跟着她,还说爸爸就像是变态一样。 轻轻的年纪太小,听不太懂。 可是她知道,保镖是可以保护妈妈的人,老师说变态都是坏人,爸爸那么帅气,怎么会像变态呢? 妈妈为什么要这么说爸爸…… 妈妈是不是不喜欢爸爸了,是不是又不要她了…… 小朋友的问题,虽然看着很简单,但其实又不简单,南湾竟然怔了好一会儿。 眉眼之间慢慢漾出温婉的笑意,“嗯,我还是会特别特别喜欢他,所以,你的妈妈也还是会很喜欢你爸爸的。” 轻轻爬到南湾怀里,把脸埋在她颈窝,“所有的小朋友都有妈妈,可是我之前没有,所以他们总是笑话我,我很难过,现在我有妈妈了,她会给我做好吃的鸡翅,还会讲故事,我超级高兴的,晚上还会梦到妈妈呢。” 清脆的声音,带着些哽咽。 被紧紧的搂着,南湾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滴到脖颈的皮肤,然后,她听到轻轻哭着跟她说,“吵架好可怕,我不想爸爸和妈妈吵。” 原来,表面上嘻嘻哈哈什么都不怕的轻轻,心底是这么的脆弱的。 南湾很心疼,抱着她轻声安抚,“爸爸应该是去跟妈妈道歉的,他们很快就会和好了。” 轻轻眼里的泪珠还在一颗颗的往外滚,她伤心极了,“可是,爷爷和奶奶都不喜欢妈妈。” 慕家那两位对绿窈的态度,确实不能称之为‘喜欢’。 等轻轻的哭声小了些后,南湾把她从怀里拉了出来,一个坐在地毯上,一个站着,视线可以平齐。 那张漂亮的小脸上满是泪痕,额头上出了汗,碎发黏成一缕一缕的,鼻涕还粘在嘴边,着实有些惨不忍睹。 南湾拿了张纸巾给她擦拭着,轻声细语的问,“你觉得,奶奶以前喜欢我吗?” 轻轻想好一会儿后,摇了摇头。 “那现在呢?” 轻轻又想了一会儿,她虽然没有再继续哭了,但鼻子还在一抽一抽的,声音也依然带着哽咽,“现在奶奶不讨厌婶婶了,还很喜欢弟弟。” “所以他们以后也会喜欢你妈妈的,”南湾重新拿了张纸巾,转了话题,“弟弟刚睡着,但是妹妹应该醒了,她跟你一样漂亮,想跟她一起玩儿吗?” 只要慕瑾谦足够坚定,慕家那两位就算再厌恶绿窈也没有什么办法。 更何况绿窈还是轻轻的亲生母亲,没人能代替她在轻轻心里的位置。 那天慕瑾谦在慕家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 轻轻被那位神秘的妹妹被吸引,就暂时忘记了这些让她难过的事情,小鸡啄米般点头,“想!” 南湾笑了笑,从地毯上站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走吧。” 小孩子的世界太过简单,倾盆大雨和晴空万里,只需要一秒钟的转换时间。 被南湾牵着上楼的时候,好奇宝宝又开始十万个为什么了,“婶婶,在你肚子里睡觉的只有九九,可是为什么又多了一个妹妹呢?” 之前她过来的时候,也是只有弟弟。 为了以后能轻松一点,所以南湾看了好多好多育儿方面的书籍,遇到这类问题还算能勉强应付。 “因为妹妹比较贪睡,晚了几个月才出来啊。” “那我一会儿跟妹妹多说话,她就不会那么懒了。” “好。” ———— 九九还在睡,周姨在婴儿房里照顾他。 南湾抱着睡眼惺忪的豌豆公主去了书房,刚睡醒,身体里活泼的劲儿还没有恢复,软哒哒的窝在南湾怀里,撒着娇求喂食。 佣人泡好奶粉后,递到南湾手边。 南湾刚把奶嘴送到豌豆嘴巴,可能是饿极了,豌豆含住奶嘴就一顿猛吸,呛得直咳嗽,但人家坚强的一声都没哭。 看着豌豆皱巴巴的小脸,南湾觉得无奈又好笑,“能不能有点公主范儿的优雅?” 轻轻小跑到办公桌,扯了几张纸巾后,跑回沙发递给南湾,贴心的说,“婶婶,给妹妹擦擦。” 豌豆喝的太急,咳嗽的时候,奶粉溅的脸上和脖子上都是,就连南湾也没能幸免。 “这么乖啊,”接过轻轻递来的纸巾,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笑着说,“谢谢你。” 被夸奖的轻轻小朋友骄傲的扬了扬下巴,“不客气。” 许是有了之前的悲惨遭遇为戒,豌豆公主这一次就比较像个姑娘家了,没有那么着急,小口小口的喝着。 轻轻趴在一旁看的静静有味,觉得妹妹喝奶的样子好可爱。 刚好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她逮住时机开口说,“婶婶,我来喂妹妹喝奶吧。” 南湾看向轻轻,不确定的问,“你可以吗?” 毕竟她也还是个宝宝。 轻轻眼里闪烁着光芒,兴奋的把一旁的摇篮车推到沙发旁,信誓旦旦的跟南湾保证,“婶婶你把妹妹放在摇篮里,我帮她扶着奶瓶,我会很小心,不会弄哭她的。” “好。” 南湾笑了笑,按照轻轻的‘吩咐’做完之后,走到书桌去接电话。 是慕先生打来的。 按下接通键后,低沉好听的嗓音响在耳畔,“安歌醒了么?” 果然,第一句问的还是豌豆啊…… “嗯,刚醒,”南湾告诉自己,这种醋不能吃。 轻轻和豌豆看着起来很和谐,暂时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情况。 南湾就拿着手机靠坐在沙发上,抬手按摩着酸疼的脖子,放松神经,“大哥把轻轻送过来了,我们在书房玩儿呢。” “大哥周末也休假,绿窈也是闲人一个,”慕瑾桓大步走出会议室,身上还带着冷厉,眉宇轻皱,“他们是嫌你不够累?” 招呼都不打一声,慕太太是随便就能被使唤的么? 南湾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抬手抻了个懒腰,“就半天,说晚上就过来接。” 两个还好,等一会儿九九醒了,要怎么搞啊…… 听到她的话,男人的语气依旧不怎么美好,“他们要忙些什么不得了的事,还要避着轻轻。” 南湾窝在沙发里,抬眸看了看正痴迷于给豌豆的喂奶的轻轻,压低了声音,“不知道,好像是吵架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 慕瑾桓黑眸里的不悦依然存在,棱角分明的五官也依旧是淡漠的,但他放缓了语气,“让佣人看着,你明天还要上班,别太累。” 低沉话音里的温情,不难发现。 “嗯,我知道,”南湾轻声应着,心底的甜蜜被拉开闸口,冲散了疲倦,“你打电话是不是有事?” 快到电梯口的时候,跟在老板身后的汤秘书小跑了几步,过去按下按钮,然后退到一旁。 等老板大步走进电梯,她才跟着进去,缩在角落里,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 毕竟,老板的墙角,听不得。 慕瑾桓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电梯里,黑色的衬衣袖口挽到手肘,手腕以下都隐在西装裤口袋里,目光落在开始不断下降的数字上。 矜贵淡漠,但眸里却又透着温和。 薄唇轻启,缓缓的陈述,“北郊的工程出了点问题,我可能要晚一点回来,那边信号不好,担心慕太太到时候打不通电话,又以为我在外面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所以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 南湾,“……” 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红色。 好在书房里只有两个孩子,一个屁大点还不会爬,另一个的注意力完全都不在她身上,没人发现慕太太的窘迫。 抬手拢了拢长发,企图挡住耳后皮肤掀起的热意。 低声嘟囔,“我是这么大度贤惠的人,怎么被你形容成了一个,整天无所事事胡乱猜忌的豪门怨妇?” 难道她不要面子的吗?这很影响形象的好不好。 软糯的声音响在耳畔,慕瑾桓虽然看不到人,但似乎都能想象的到,她现在是怎样一副娇俏的模样。 眉宇之间的暗色缓和了几分,就连唇角也勾起了一抹宠溺的弧度,“晚饭你先吃,不用等我。” 低沉的嗓音很有磁性,简直是音控的福利。 南湾回过神,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嗯’,别以为声音好听几分,她就能忘记他刚才是怎么说她的。 故意端着架子,“还有事吗?没事就挂了。” 可能是因为汤秘书听的墙角太多已经免疫了,又或者慕瑾桓根本就不在意电梯里还有外人,旁若无人的说,“早点睡觉,如果我到家灯还亮着,你就不用睡了。” 意味深长。 反应过来之后,南湾耳根的温度迅速窜高,那红色渐渐蔓延至锁骨,还有大肆往周围扩散的趋势。 不太自然的‘嗯’了一声,就直接掐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下去,轻轻手里的奶瓶里面的奶还有一大半,南湾就窝在沙发里没有动,等着身体的温度恢复正常。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有时候慕先生公司忙,晚上回来的晚,即使开着灯,她一个人也能睡着。 曾经纠缠了她无数个夜晚的噩梦,再也没有出现过。 ———— 结束通话的时候,电梯也到达了一搂。 慕瑾桓大步走出电梯,黑色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频率一致的响声,在大厅里激起隐隐约约的回应。 他眼底的温柔尽数褪去,棱角分明的五官沉静淡漠,“工地现在是什么情况?” 来来往往的员工自动把通往门口的路让开,停在原地恭敬的问好。 汤秘书始终跟老板保持着一步远的距离,神情有些凝重,“钢筋断裂,导致二十多名在岗的工人被压,伤亡情况还没有确定,消防人员正在全力抢救。” 闻言,慕瑾桓幽深的潭底更暗了几分。 刘安早已把车从停车场开到了公司门口,看到从大厅走出来的老板,连忙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 车箱里的温度很低。 情况很糟糕,刘安不需要老板吩咐,就自动提高车速,十分钟后,坐在副驾驶的汤秘书脸色惨白。 她平时不晕车的,但……中午忙到连一口水都没有来得及喝,所以才会这么难受。 刘安看着心疼的不得了,但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晚一分钟,在工地的那些记者就有可能报道出一些对慕氏极其不利的信息,他只能悄无声息的递了瓶矿泉水给她。 一个小时后,到达施工现场。 刘安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一只黑色的皮鞋踩在黄土地面上,拿着话筒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们就疯一般的涌了过去。 “慕总,这是慕氏涉足建筑行业的第一个项目,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请问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慕总,有人爆料称,慕氏贪图小利,工程使用的都是价格便宜不合格的材料,是真的吗?” “慕总,这是不是您第一次来工地视察?” “慕总……” 消防人员救援的声音,机械运转的声音,工人们大喊的声音,记者接连发问的声音…… 嘈杂不堪。 刘安和晕车的汤秘书早就被挤到人群外,车门周围被堵的水泄不通,两人只能干着急。 记者们‘好心’的留了位置,慕瑾桓下车的时候,冷峻坚毅的五官沉静自若,记者们抛出来的那些尖锐的问题,他仿佛没有受到影响。 自带着一股寒意逼人的戾气。 他只是站在那里,便自成一界。 挤到最前面的记者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身上意气风发的斗志早已被职场中的残酷消磨殆尽,透明镜片下的眼睛,藏着精明。 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被这股戾气震慑到,竟吞着口水往后退了半步。 慕瑾桓淡淡的扫过每个人的脸,黑眸里隐着不显山不漏水的厉色似乎是早已看透其中的阴谋手段。 而后微微敛眸,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衬衣的袖口,“你们都是哪家媒体的记者?” 那名吞了口水的记者,用力掐了一下大腿给自己壮胆,然后把话筒往前递了点,“我是‘新时代’的记者,请慕总回答一下我刚才的问题,如果您没有听清,我可以再重复一遍。” 虽然很心虚,但他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显然是做足了准备。 “‘新时代’……是苏正于投资的那家报社么?”慕瑾桓棱角分明的五官无波无澜,抬眸看向他,唇角勾起一抹带着寒意的弧度。 不紧不慢的说,“难道他没有教过你们,要对自己说的每一个字负责任,法律责任,可不是人人都有资本担负的起的。” 听到慕瑾桓的话,那名记者顿时变了脸。 ———— 家里有三个孩子是什么感觉,南湾今天算是彻底的体会到了,她恨不得自己能多长一双手。 轻轻来之前没吃午饭,玩儿一会儿就闹着肚子饿,佣人给她煮了碗面条,但她用筷子吃面还有些困难,还不到十分钟,她就搞的满桌都是。 对于吃货来说,最难过的事情莫过于,明明吃的就在眼前,却吃不到嘴,只能闻个味道。 站在一旁的佣人目睹了全过程,笑着走近,“轻轻小姐,我来喂您吃吧。” 轻轻摇头拒绝,“你的手都汤出泡了,肯定很疼,还是赶紧去看医生比较好。” 是因为给她煮面才被开水烫伤的,她不忍心。 “没关系的,我一会儿去抹点药膏就行。” 轻轻小朋友很认真的摇了摇头,并催促着佣人现在就去擦药,然后歪着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南湾,使出绝招绵羊音,“婶婶……” 满脸都写着:好饿好饿,快来喂我,快来喂我。 “你等我一下啊轻轻,”南湾深吸了一口气,把沙发上的九九交给另一个佣人,然后把在地毯上蠕动着的豌豆抱到周姨那边,“周姨你帮我看着安歌一会儿。” 周姨连忙应着,“好的。” 长发散开,南湾一边往餐厅走,一边挽着头发。 负责做饭的佣人还站在餐桌旁边,南湾刚拉开一把椅子,就看到她被烫伤的手背,红彤彤的一片,还起了水泡。 好看的眉皱起,温声对她说,“我现在腾不开手帮你,你去附近的医院处理一下,医药费会和下个月的工资一起打到你的卡里。” 佣人连忙把手背到身后藏着,笑着说,“不碍事的太太,我们乡下人皮糙肉厚,这点伤不疼。” 慕家老宅一共有六个佣人,最少的都待了八年,挑着送到北岸别墅照顾孙儿慕衍的,是六个人里最老实忠厚的两位。 南湾拍了拍她的手臂,温婉的笑着,“去吧,以后还得辛苦你照顾九九和安歌,今天的晚饭周姨会帮你做。” 佣人不好再推辞,“那、那好,我快去快回。” “嗯。” …… 南湾看了一眼惨不忍睹的桌面,再看了看也觉得不好意思吐着舌头的轻轻,扶着额无奈的低笑。 捏了捏轻轻的鼻尖,拿了张面纸放在她手里,“把嘴巴擦擦,小花猫。” 然后,站起身去厨房重新盛了一碗面条,避开车祸现场,换了张椅子坐着。 咽下嘴巴里的鸡蛋后,轻轻舔着嘴角,问着,“婶婶,嘉树呢?他都好几天没上学了。” 天天都见吧,觉得烦,但是如果一天不见,又很想。 南湾一边用纸巾擦去沾着轻轻嘴角的汤汁,一边耐心的跟她解释,“嘉树的妈妈过生日,他们一家人都去国外度假了,要再等半个月才会回来。” 半个月啊…… 好久啊…… 慕轻轻有点惆怅,本来很美味的面条,她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的好吃了。 …… 今天的天气不错,蓝天白云,太阳发出的光线很温和。 吃饱喝足的慕轻轻小朋友,坐在沙发上看着动画片,弟弟和妹妹都不会说话,没人陪她玩儿,开始觉得有闷了。 她不喜欢憋在屋子里,慕家老宅是有一个院子的,她可以在院子里尽情的奔跑欢笑。 但北岸别墅没有,虽然有个后院,但今天在除草,慕轻轻被严厉禁止靠近客厅的后门。 她想到了什么,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然后磨磨蹭蹭的把自己挪到南湾身边。 小脸露出甜腻腻的笑,“婶婶,我们带弟弟和妹妹出去晒太阳吧,那样他们就会很快就长大,像我一样可以自己走路,不用你抱着了。” 南湾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小心思,“想出去玩儿?” 上帝啊,她才刚坐着歇了不到半个小时。 慕轻轻趴在沙发上,一边乖巧的眨巴着眼睛,一边快速的点头,“想想想。” “可是周奶奶要做晚饭,李阿姨要打扫卫生,我一个人要怎么照顾你们三个呢?” 所以就不要去了吧…… “地板好干净的,明天再打扫嘛,”轻轻开始摇着南湾的手臂撒娇,“婶婶,求求你了,就玩儿一个小时,我来的时候看见花园里有人放风筝,我好想去看看。” 南湾扶着额,“万一放风筝的人已经回家了呢?” 轻轻瘪着嘴,“万一没有呢……” 这场拉锯战最后的结果? 毫无意外,败的那一方,当然是南湾。 …… 梧桐树上长着繁密的树叶,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倒也舒服。 放风筝的人果然没有走,慕轻轻一到花园门口,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样。 好在这匹野马自己开心的同时,也没有忘了只能待在婴儿车里的豌豆和九九,小嘴巴唧唧喳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高冷的九九君被老奶奶养的猫咪吸引了视线,没怎么搭理轻轻。 但是豌豆公主就不一样了,特别给轻轻面子,脑袋仰得高高的,嘴角还流出了亮晶晶的口水,她可能恨不得自己也能跟风筝一起飞上天去。 轻轻瞄了一眼坐在梧桐树下长椅上的南湾,捂着嘴偷笑,悄悄的拉了拉佣人的衣摆,“阿姨你能给我点纸巾吗?我给妹妹擦擦口水。” 佣人腾出手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取了一张递给轻轻,“轻轻小姐你小心一点啊。” “好。” 不想带四个水瓶,南湾图省事,所以出门的时候多喝了半杯水。 在长椅上坐了二十分钟后,她觉得肚子有点不舒服,交代佣人看好孩子后,又拉着调皮的轻轻嘱咐一遍,“我去趟洗手间,你不许乱跑。” 正玩儿得高兴的轻轻嫌她啰嗦,“知道了知道了,婶婶你快去吧,我会看好妹妹的。” 说完,便挣脱开,继续跟花园里的孩子一起哈哈哈。 南湾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又跟佣人交代了一遍,才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过去。 如果,南湾能预测到接下来的这十分钟里发生的事情,她一定会寸步不离的看着安歌和慕衍。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也没有人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 她刚走出洗手间,就被扑过来的佣人撞的往后踉跄了两步。 还没站稳,就听到佣人接近恐慌的声音。 “太太,轻轻小姐刚才摔了一脚,我带她去洗了个手,回头小少爷就不见了!” 正文 231.“慕总,余清露绑架了你儿子。” 这一瞬之间,像是有成千上万蜜蜂涌进南湾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但又确实有信息进入大脑神经。 扶着树干站稳身体,蹙眉看向面前面露惊慌的佣人,哑声问道,“什、什么?” 佣人直接跪在石板路上,哭着说,“太太对不起!真的只有两三分钟的时间,而且水龙头就在旁边,可是我给轻轻小姐洗完手之后,转身才发现婴儿车是空的,我……” 南湾的脸色渐渐转为惨白,她没有耐心听完佣人语无伦次的解释。 可是迈开脚步的时候,两腿发软,就那么直接摔了地上,膝盖磕在石板上发出的声音就连哭着的佣人都能听得很清楚。 “太太您没有摔伤吧!” 佣人吓得连忙爬过去扶她,但南湾似乎感觉不到一丝疼痛,直接甩开了佣人的伸过来的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九九不见了…… 怎么可能呢? 明明十分钟前她还喂儿子喝过水,怎么会……不见了。 从洗手间到那棵梧桐树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整个过程南湾却摔倒了三次,膝盖早已惨不忍睹,流着鲜红色的血液。 原本在花园里晒太阳的居民们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着急也没有办法,轻轻坐在长椅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上全是眼泪。 南湾却什么都听不到,踉跄着的身子跑过去。 然后,她看到属于九九的那辆婴儿车里,只有一个蓝色的保温水瓶。 身体僵硬的像是从刚才冰窖里出来,她握着婴儿车扶手的骨节都泛着白色,唇瓣张了张,好半晌才发出嘶哑的声音,“顾阿姨,李叔,你们刚刚都没有看到,有陌生人来抱走九九吗?”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九九怎么可能就这么不见了呢…… 李叔抱歉的说道,“对不起啊小南,刚才我孙女在给大家表演节目,所以可能都没太注意。” “现在的坏人真是无法无天,这青天白日的都敢偷小孩!小区的门卫拿着工资是吃白饭么?” “可不是么,我们得赶紧跟物业反映反映,不知道以后还会有哪家出事呢!” 帮着照顾豌豆的邻居小跑到南湾身边,焦急的说,“南湾啊,你赶快报警,人贩子应该还没有跑远。” 周围的老人附和着,“对对对,报警!小区里都有监控录像,肯定跑不掉的。” 慌乱的佣人连忙去长椅的包里找到南湾的手机,颤抖的递到南湾面前,“太太,给你手机。” 周围的声音嘈杂不堪,然而南湾这个时候却无比的冷静。 这是青城为数不多的高档小区之一,很多大牌明星就是觉得北岸别墅区的安保做的不错,才会选择住在这里。 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保安守门,监控设施很完善,人贩子不可能混进来。 所以,会是谁抱走九九的呢…… 南湾拿过佣人递过来的手机,精致的眉眼冷到极致,“带安歌和轻轻回家。” 佣人连忙点头,“哦哦,好的。” 她太过冷静,周围的人都很意外。 慕轻轻爬下长椅,跑过去抱着南湾的腿大哭,“婶婶,对不起,我不应该要出来玩儿的……” 她害怕极了,万一弟弟再也找不回来了怎么办? 她抱的很紧,南湾拉不开,耐着性子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安抚,“轻轻你乖啊,别哭了,这不是你的错,跟阿姨回家,乖乖的吃饭,然后等爸爸过来接你。” 当然不是轻轻的错。 对方在暗处,无论是她和慕瑾桓,还是九九跟安歌,都暴露在明处,说不定对方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九九什么时候会被绑架,只跟这个时机到来的早晚有关。 轻轻哭到呼吸不畅,鼻涕都粘在嘴边,“坏人为什么要偷走弟弟?” “好了轻轻,”南湾深呼吸,俯身拍了拍轻轻的背,“你一直这么抱着我,我就没办法去找弟弟。” 一听这话,轻轻就松开了南湾,背着手退得老远,忍着不再哭,“婶婶你快去,我会乖的。” …… 南湾神色凝重,大步往小区门口走。 拨通慕瑾桓的电话后,耳边响起的不是男人熟悉的嗓音,而是机械的女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 南湾忽然想起,下午他打电话告诉过她,北郊的工程出了问题,那边的信号不好,他接不了电话。 所以,她暂时联系不到他。 三哥和沈之媚都在国外,霍亦寒昨晚就去了巴厘岛,慕瑾谦去安城接绿窈,就连盛薄言也出差了…… 是前所未有的空旷。 南湾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又紧,手背上的青筋变得很明显。 推开保安室的门,直接开门见山,“把四点到五点这个时间段的监控调出来给我。” 小区只有这一个入口,除非对方开着直升机飞进去,否则她就一定能在监控里找到。 保安被踹门的声音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看到是南湾着实有些惊讶,毕竟慕太太在别墅区是出了名的温柔。 有些为难的开口,“慕太太,这个……我们物业是有规定的,监控不能随随便便就调。” “这样啊,”南湾清淡的眉眼很平静,但声音却没有一丝温度,“我儿子十几分钟前被人贩子绑走了,所以这个责任你负得起是么?” 什、什么! 保安大惊失色,看着南湾冷冰冰的模样,确实不太像是在开玩笑。 再说了,谁拿自己儿子的安全问题开玩笑。 保安脑子快速的运转,照慕太太的意思,慕家的小公子是在小区里被绑走的,所以今天值班的他要负一大半的责任。 万一真的出事了,他死都赔不起! 不再过多犹豫,连忙把电脑里监控的系统界面打开,手指快速的点着键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把监控调了出来。 退后把电脑前的椅子让出来,“慕太太,需要我帮您报警吗?” 心里暗自竖起佩服的大拇指:果然不是一般的女人,亲生儿子被绑架,都还能这么冷静。 南湾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监控屏幕,没有回答保安的问题,而是淡淡的问,“不是小区的住户从这里进出,你们会登记么?” 她看似很镇定,但是紧紧攥着手指出卖了她的情绪。 慕太太没有发话,保安也不敢自作主张,把拿出来的手机重新放回到口袋里。 然后自觉的把记录本拿到电脑桌前,恭敬的回答,“陌生人是会登记的,但这里住了很多明星,他们经常会带朋友来,眼熟的我们就不会再登记了。” 南湾接过,翻了两页之后,就不再继续看了。 那个居心叵测的‘熟人’,怎么可能用真名登记呢? 监控的视频还在播放着,进度条的时间到五点四十分,南湾都还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站在她身后的保安连眨眼都不敢,盯得眼睛都红了,依然不敢错过一分半秒。 距离九九失踪,已经有一个小时了,每过去一秒钟,儿子就多了一分危险。 被压在心底的不去触碰的恐惧,渐渐开始侵蚀南湾的血肉。 食指和中指交替敲打着桌面,频率越来越快,面无表情的盯着电脑屏幕,就在她耐心耗尽的前一秒,手机响了。 安静的保安室,桌面上的震动声很刺耳。 保安几乎是本能的看过去,亮着的手机屏幕上闪着一串号码,没有备注。 所以,这是绑架者来提提要求了么。 南湾看着不停震动着手机,竟僵良好几秒钟才去拿,手指有些颤抖,试了好几次才成功按下接通键。 然后,响在耳边的,是如鬼魅般的女声,“等着急了么,慕太太?” 这样的音调,南湾不陌生。 原本握在慕太太掌心里的鼠标,此时被数据线吊着,在空中来回晃动,而且,门是被大力摔上的。 保安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太阳已经落山,虽然光线昏暗,但半边天空还是红彤彤的。 膝盖渗出来的血液早已凝固,南湾每走一步都在拉扯着伤口,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的嫩肉里。 “你想要什么?” 是【你想要什么?】,不是【你想干什么?】。 手机听筒里传来余清露低低缓缓的笑,“九九好可爱哦,我在恒温箱里看到他的时候,就很喜欢,没跟你打声招呼就把你儿子抱出来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她故意把音调拉的很长,中间还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哄怀里的孩子。 九九不爱哭,平时也不认生,谁抱都行,所以南湾听不到一点儿子的声音。 闭了闭眼,狠狠的在手背上咬了一口,直到疼痛让自己冷静下来。 声音冷淡的仿佛是被寒冰浸泡过一般,“这样很耽误彼此的时间,你直接说吧,想要什么?” 余清露病了很久,也安静了很久,久到……南湾几乎都忘记这个女人当初对慕瑾桓的爱有多痴狂。 果然,人不能让自己过得太安逸。 美梦不会一直延续,会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破碎,并且彻底的撕裂。 对方越着急,余清露就越散漫,轻轻笑着说,“别担心,我是不会伤害这么可爱的宝宝的,只想弥补一下自己不能生育的遗憾。” 取名叫九九,是想长长久久的意思么? 呵……真是让人很羡慕呢。 周围不时有人经过,高高低低的声音很是烦躁,南湾走到了稍微僻静一些的角落,“余清露,别告诉我,你只是看我一个要照顾三个孩子,很辛苦,所以好心想帮我分担。” 讽刺中带着冷厉。 余清露低低的笑出声,慕太太已经着急到丧失理智了么? 用指尖轻轻触碰着婴儿的脸颊,这双眼睛,和慕桓真是像啊,就连……鼻子也是极像的。 过度消瘦的脸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我的目的很简单,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命,只要你单独过来见我就行。” “地点。” “余家老宅,也就是我利用慕桓的愧疚从你手里抢过来的那栋别墅,”余清露把手机拿到面前看了看时间,声音越发的清软,“四十分钟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我在那里等你哦。” 南湾快步走到路口,拦了辆出租车。 关上车门后,冷冷的问,“还有要补充的么?” “像慕太太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不能报警的吧,”余清露抱着孩子的右手臂有些酸,就先把手机先放在旁边,然后把孩子换到左手抱着,“毕竟,我手里的刀可比警察要快很多。” 给她开车的司机,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你们夫妻俩感情那么好,慕桓肯定舍不得你一个人,所以,如果你非要告诉他,我也不反对。” 从北郊赶过来,最快也要两个小时。 足够了。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并不难理解,挂断电话后,南湾报了别墅的地址,车窗外的建筑物开始快速的后退。 虽然余清露口口声声都说,她不会伤害九九,但南湾没有忘记,她是一个严重的抑郁症患者,很多时候她说的话,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我有急事,麻烦您再开快点行么?” 中年司机夸张的摇了摇头,“小姐,已经很快了,我这是车不是飞机啊。” 南湾深呼吸,却发现自己并不能扯出一抹礼貌的笑,反而让五官更僵硬。 低声解释,“我是真的赶时间。” “小姑娘,再急也不能违反交通规则啊!从你上车我就看出来你脸色不太对,知道你急,所以已经开的很快了。” 确实。 窗外的霓虹灯几乎都连成了一条线,如果南湾的注意力能稍微分散一点,应该会有晕车后的反胃恶心。 十分钟后,她接到了刘安打来的电话。 “太太,您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刘安刚刚跑完最后一家媒体的办公室,两条腿都是废的,瘫软在车里。 南湾的身体依然是僵硬的状态,脊背挺的笔直,放在腿面上的手始终没有放松的迹象,“慕桓呢?” 刘安喝了口水,恭敬的答道,“慕总还在工地,情况有些麻烦,恐怕一时半会儿忙不完。” 工地死了人,里一层外一层的围观者不知道那姓苏的从哪里找来的,像是拿了几百万的报酬似的,闹的不可开交。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尽快联系到慕桓,让他去余清露之前住过的那栋别墅,”南湾闭了闭眼,尽量不让自己的语言太过凌乱,“就是慕桓从我奶奶手里买过去的那栋。” 她的故作冷静,其实都不堪一击。 “啊?”刘安双眼无神的看着车顶,为难的说,“可是慕总现在是真的很忙,他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一口,恐怕……” “余清露绑架了他儿子,这个理由够了么?”南湾烦躁的打断了刘安的话。 余清露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就是要慕瑾桓过去。 什、什么! 像是有一道惊雷劈在刘安身上,他整个人都是处于空白状态,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电话已经被掐断了,耳边是‘嘟嘟嘟’的忙音。 “卧槽!” 矿泉水撒了一身,刘安当然顾不上去擦,手忙脚乱的在通讯录里翻找,工地那唯一一部还能用的固定电话的号码。 低声暗咒,“这余清露作的是什么妖,平时还真看不出来是这么狠的角色,连慕氏未来的接班人都敢绑架!” 果然,爱而不得却又执迷不悟的女人,最可怕。 他拨了三次,电话才被接通,“喂,我是慕总的助理刘安,麻烦你赶紧让慕总来接一下电话。” “慕总还在忙,估计现在不行。” “是天大的事,耽误不得,你赶快去!”刘安忽然想到什么,又叫住那人,“诶等等,你就说是慕太太打来的,别说是我啊!” 他在慕瑾桓身边工作了两年的时间,虽然依然看不懂慕总的性子,但多少也能摸到几分。 “哦,好,那您先别挂,等我去问问。” 那人放下听筒后,没有直接去找慕瑾桓,而是去跟汤秘书说,再由汤秘书转达。 慕瑾桓从半蹋半好的建筑里走出,取了头上的安全帽后,接起电话,“湾湾,怎么了?” 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淡漠至极,但能很明显的听出嗓音里的温柔。 黑色的衬衣沾着白色的油漆,原本擦的锃亮的皮鞋也满是黄色的泥浆,裤脚的灰尘肉眼可见,和平时精致退帖的模样完全不相符。 即使是这样,他也依旧是人群里最高贵遥不可及的那一个。 刘安一点时间都不敢耽误,“慕总,太太说余清露绑架了慕衍少爷,现在是在南老太太以前住过的那栋别墅里。” 闻言,慕瑾桓黑眸里的暗色瞬间凝聚,几乎比这刚刚到来的黑夜还要更暗。 虽然工地很嘈杂,但刘安的声音不小,他听的很清楚。 下颚的弧线紧绷,扔掉手里的听筒后,转身大步迈开,周身散发出来的戾气,仿佛能将这栋半蹋的建筑物吞噬。 看着脸色暗沉大步走来的男人,见惯了大场面的汤秘书竟然打了个哆嗦,“慕总?” 天哪这是怎么了,慕太太不是在家里么,难道意外找上门了? 汤秘书还未走近,就听到慕瑾桓寒冷到极致的话音,“车钥匙。” 不知怎么的,明明是完全不同的场景,完全不同的情况,汤秘书却想到了去年准备飞往巴黎的那一天。 时隔九个月,汤秘书依旧清晰的记得那天慕瑾桓的模样,和现在一样,浑身都透着暴戾的杀气。 连忙从包里翻找出车钥匙,双手递到慕瑾桓面前,“副总已经下飞机了,应该很快就能赶过来,慕总您……” 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有耐心听她说话,直接夺过她手上的钥匙就大步离开,几乎是用跑的。 汤秘书再抬头的时候,只能看到在飞扬的尘土中快速远处的车尾。 ———— 郊区的公路很空旷,慕瑾桓的车速几乎是要飞离地面的程度,公路上的路灯寥寥无几,车厢内只有仪表盘亮着红光,打破一片这黑暗的,还有那从未熄灭的手机屏幕。 棱角分明的俊脸暗黑的像是融进了黑夜里,下颚的弧线始终紧绷,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根根凸起,足以见用力的程度。 慕瑾桓带着蓝牙耳机,一遍又一遍的拨打南湾的号码,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就像现在一样。 就在慕瑾桓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被接通,然而,耳边响起的却不是他期待的声音。 “喂,请问您是失主的丈夫吗?她刚才搭我的出租车,手机落我车里了。” 慕瑾桓加快了车速,黑眸里的暗色浓郁的化不开,淡漠的嗓音压抑着沉怒,“她是什么时候下车的?” 司机低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应该也就十几分钟吧,我车坏了,没办法送她去目的地,她的手机掉车座的缝里了,我好不容易才掏出来的。” “手机你先保管着,我会让人过来取。” 掐断电话后,慕瑾桓拨通了余清露的电话号码,对方没有让他等太久。 余清露坐在客厅的沙发,手里拿着拨浪鼓,轻轻晃着。 看到手机屏幕上的那一串电话号码的时候,眼里的欣喜从内心而来的,暗淡的眼眸闪烁着光芒。 她今天出门的时候,化了妆,长发也细心的打理过,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虽然她整个人依然是消瘦的,但看起来要比在医院里要好太多。 “慕桓,真的是你么?太久没有接到你的电话,我差点都忘记了你的号码。” 到底有多久了呢…… 如果他能来医院看看她,或者偶尔打个电话也好,她想,自己应该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可怕,极端,毁灭…… “余清露,”慕瑾桓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如果非要深究的话,可能会有一丝厌恶,“凭心而论,我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 ‘凭心而论’这四个字,真的是挺剜心窝子的。 对余清露而言,慕瑾桓的淡漠才是最最伤人的利器,她看着怀里的不哭不闹的孩子,轻轻笑着说,“我知道啊,所以不会以怨报德,伤害这么可爱的九九的。” 正文 232.余清露拿着一把泛着冷冷白光的匕首,慢慢靠近南湾。 不会伤害九九…… 虽然余清露说的很真诚,可慕瑾桓不会再相信她的话。 双手快速的打着方向盘,超过前面行驶着的车辆,几乎是以‘S’形状的路线在跑,如果车技不好的人,很可能就会撞上路旁的栏杆活着其它车辆。 车窗外的山峰丛林急速后退,慕瑾桓深邃幽暗的眼眸如鹰隼般锐利,“余清露,你是在用行动告诉我,我对你的仁慈,其实是错的么?” 自从一年多前,余清露被慕瑾桓从天台上拉下来的那一天开始,她就收起了一切企图获得他的关心和注意力的把戏。 太过温顺,温顺的根本不像是她。 很配合医生的治疗,苦到几天都会没有胃口的药她眼睛都不眨的吃掉,每天都要输液,手背上的针孔密密麻麻,她也不会使小姐脾气。 没有闹出一点动静,安静到慕瑾桓几乎都忘记,青城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他的嗓音淡漠至极,依旧连一分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余清露有些难过,低头看着怀里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九九,忽然恶由心生,很想夺走九九手里的拨浪鼓扔到地上,却又……舍不得。 是的,她舍不得。 清露,清露…… 以前,他都是这么叫她的。 虽然相熟的朋友都这么称呼她,可是,每当这两个字绕在他唇齿间,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名字可以这么好听。 就像踩在棉花里。 那样青涩懵懂的时光,已经很遥远了。 “你对我的仁慈……”余清露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目光渐渐变得恍惚,半分钟后,她忽然笑了出来,“把我扔在冰凉可怕的医院里,不闻不问,就你口中的‘仁慈’么?” 每天早上睁开眼睛,面对的是白的刺眼的墙壁,还有客气但没有丝毫人情味的医生和护士。 扎在血管里的针头让她很疼,吞进胃里的药片让她一整天都觉得恶心,消毒水的味道就像是融进了骨血里,她在浴室里洗一个多小时的澡,身上还是有这股味道。 她穿普通的衣服走在马路上,路人都会悄无声息的避开她。 可能是怕她突然倒地讹人吧,又或者,她的脸上写着‘艾滋病患者’这五个字。 呵! 从北到南,几乎要横跨这座城市。 每过去一分钟,慕瑾桓眸里的暗色便浓稠一分,“我们只是普通的朋友,你期待的东西超过了这条界限。” 慕太太教会他的善良,他用错了地方。 听到男人的话,余清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什么朋友的界限,你只是怕南湾不开心而已。”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灯,她觉得不够明亮。 把抱在怀里的九九放到沙发上,轻声嘱咐九九要坐好不乱动,然后站起身走到门口去把所有的灯都打开。 她跟九九说话的声音,她走路时高跟鞋的鞋跟和地板之间碰撞发出的声音,包括她按下开关的声音,都通过无线电波传到了慕瑾桓的耳边。 薄唇几乎抿成了一跳直线,沉沉的嗓音里带了几分焦躁,“你有什么不满和妒恨,都冲着我来。” 余清露轻掩着嘴笑,知道着急了么? 可是慕桓,现在还早啊。 这栋别墅长时间没人居住,连一口热水都没有,等一会儿就有客人上门,没有茶水招待,那怎么行呢。 余清露回头看了看坐在沙发上倒弄新鲜玩具的九九,弯唇笑出声,然后走进厨房去烧水,“对象当然是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行尸走肉一般。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余清露,余家破产是因为你父亲经营不善,你伤了腿是那场根本查不出原因的车祸导致的,你染上病是因为你嗑药醺酒自甘堕落,”慕瑾桓淡声陈述着,“你告诉我,哪一个是我直接造成的?” 是,没错。 他说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 水面已经漫过烧水壶,沿着壶壁往下流,但余清露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水龙头依旧哗哗的流,她只是怔怔的看着手腕上的手链发呆。 这条手链,是她十五岁生日的时候,慕桓送给她的,是这三十几年来,他唯一送给她的一份生日礼物。 虽然,是被她硬逼着送的。 和现在各大品牌相比,款式很老旧,她带了十几年,早已没了光泽感。 “你能帮我安葬父母,帮我还清欠债,帮我拿回老宅,即使知道我骗你,也还能请医生帮我治病,”她停顿了几秒钟,“你都能做这些,为什么不能喜欢喜欢我呢?” 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为什么不行呢? 哪怕一天也好。 慕瑾桓面色氤氲着寒意,冷冷的反问,“是不是所有喜欢我的女人,我都应该给予回应?” “可是,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比南湾早了那么多年啊,”余清露说着说着,温热的液体就从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里流出,“为什么没了纪晚夏,你还是看不到我呢?” 有一段时间,安城名媛圈子里的千金小姐们都说,余清露在明着暗着模仿纪家的掌上明珠,从穿衣风格到言谈举止,从发型到妆容,人家喜欢什么,她就跟着模仿什么。 可任凭大家怎么调侃鄙夷,她都能面不改色,该怎么穿还是怎么穿,似乎一点都没有被那些难听的话影响。 后来,时间长了,大家就以为是错怪了余清露,可能只是两个人品味相同而已,毕竟余家也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小门小户。 可是,没人知道,余清露藏在心里的小怪兽有多……自卑。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余清露恍惚的目光蓦地聚焦,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是慕太太来了么? 比她预测的还要早到几分钟呢。 她没有去开门,只是闲适的关了水龙头,插上电烧水。 没有间断的门铃,夹杂着‘砰砰砰’的敲门声,很刺耳,足够传到电话的另一端。 “感情的事,不能勉强,”慕瑾桓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几乎要挣脱出皮肤的束缚,“我对你有没有男女之情,跟我什么时候遇到我太太,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余清露找了块抹布,擦干净台子上的水渍后,才慢慢往客厅走。 男人依旧是在跟她讲道理,但语气却比之前平缓了许多。 “慕桓你是在拖延时间么?”余清露低低的笑,“可是慕太太已经到了哦,我要去开门,所以先挂了好吗?” 坐在沙发上九九没有乱爬乱动,只是被很大力的敲门声吸引了注意力,歪着脑袋往门的方向看。 “余清露我警告你,”慕瑾桓双手死死的握着方向旁,眼眸里浓烈的戾色终于划破遮挡倾泻而出,似乎有着能吞噬一切的海啸,“如果你敢伤害湾湾和九九,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余清露脚下的步子顿住。 生不如死,就像赵樱一样么?赵樱是什么下场,她很清楚。 可是,慕桓啊,在你来之前,我应该已经死掉了呀…… 慢步走到沙发旁,担心孩子会从沙发上掉下去,就把九九往里面抱了点,她还拿了个抱枕挡着。 低声安抚电话那端已经愤怒到极致的男人,“别担心,你的老婆和儿子都不会少一根头发的。” 慕瑾桓锋利的剑眉锁紧,隐忍嘶哑的嗓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你想干什么?” “想告诉你一些事情,”敲门声越来越急促,但余清露丝毫没有要去开的意思,“比如,阿昭当时开的那辆车,是我做的手脚,本来以为只有他去河岸,却没想到你也在车里。” 所以,她也上了车,心里想着,如果他死了,她也要陪着他一起。 耳边响起了一道刺耳的刹车声,应该是车轮与地面急速摩擦产生的。 他似乎是开着车窗的,余清露还能听到有司机暴躁谩骂的声音。 她从茶几上拿了茶杯,然后去架子上找茶叶,太久没回来了,很多东西放在哪里她记不太清。 “赵樱能潜藏在你家周围,趁机绑走慕太太,还差点害死你的孩子,我也帮了那么一点点忙。” 找到茶叶后,余清露回到厨房开始泡茶。 补充道,“还有啊,今天慕氏在北郊新建的大楼出问题了是么,苏正于中午就告诉我了,所以我才能抓住这么好的时机。” 慕太太得罪的人太多了,她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一个盟友。 慕瑾桓升起了车窗,重新启动车子,车速比两分钟之前更快。 黑眸染上了猩红,嗓音浸着森冷的凛冽,“余清露,你最好现在就开始祈祷,你的明天,还能见到日出。” 闻言,余清露低低的笑了两声,似是无奈的提醒,“明天要下雨的,你没有看天气预报吗?” 把茶杯端到客厅放好后,转身往玄关的方向走,“好了慕桓,我真的要挂电话了,因为我的客人好像已经等的很烦躁了。” 【这一生我过得太辛苦,所以慕桓,下辈子我不想再遇到你了。】 “余……” 慕瑾桓只说了一个字,电话就被对方掐断,他再打过去,就是关机的状态。 似乎是已经隐忍到极致,黑眸的瞳孔森冷无比,拳头紧握狠狠的捶打着方向盘,踩着油门的那条腿早已僵硬,他却没有丝毫松懈。 如果余清露敢对湾湾和九九做什么…… 如果她敢…… ———— 余清露打开门后,脸上展露出最礼貌的笑容,“晚上好,慕太太。” 南湾从小区外跑进来的,即使在门口等了五分钟的时间,她的呼吸依然急促的起伏着,长发凌乱,额头上都是汗水,甚至连脖颈的肌肤表面都是黏糊糊的。 冷冷的看了余清露一眼,推开她就往别墅里走。 “在沙发上呢,”余清露被推的往后,后背凸出的骨头撞到墙壁,发出一声闷响,但她仍然是笑着的,“我给九九买了一个拨浪鼓,他好像很喜欢。” 南湾看到九九完好无缺的坐在沙发上,身体没有一丝一毫被伤害的痕迹,她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了几分。 九九虽然还不会说话,但早就认人了,看到妈妈本能的往外爬。 南湾快步走到沙发旁,把抱枕扔到地板上,俯身抱起了九九,亲吻着儿子的额头,低声说,“宝贝对不起,妈妈应该再快一点的。” 还好,还好没事。 余清露揉了揉磕疼的肩膀,然后站直身体,慢慢往客厅里走,似是颇为苦恼的模样,“我都说了不会伤害他,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难道骗过人,就再也没有可信度了么? 等待的五分钟里,南湾一直都在用力捶打防盗门,手背红肿不堪。 轻轻拍着九九的背安抚,转身冰冷的看着余清露,精致的眉眼没有一丝温度,“我曾经也说过,如果你敢把那些人性扭曲的心思打到我儿子头上,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你相信了么?” 在十天前,余清露去疗养院做心理咨询的时候,被苏绿窈堵在了走廊里。 谈话结束后,她看见了碰巧来送资料的南湾,她轻声细语的挑衅,对方淡定自若的回击。 现在仔细想想,慕太太好像确实说过类似的话。 “你说的真是对,我确实是人性扭曲到变态的程度,”余清露走到南湾面前,轻轻的笑,“我恨的是你和慕桓,又不是别人,伤害无辜的孩子做什么呢?” 俯身,拿过沙发上的包,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军用匕首。 刀刃很锋利,她慢慢抽掉刀鞘的时候,匕首反射着森森白光。 眼里带着一种无辜的笑意,漫不经心的说,“可是,如果你继续用这样防备的眼神看着我,我可能就要真的做点什么来配合你了。” 如果说,南湾进门的时候,看到别墅里除了余清露之外,再没有别的帮手之后,她的神经是松懈的。 可现在,她藏在心底不想去触碰的恐惧,渐渐从角落里探出,并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至四肢百骸。 抱着九九的手臂下意识的收紧,声音清冷,“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在演独角戏,你有什么资恨别人?” 慕先生,你惹的桃花债,为什么报应落在我和儿子头上了呢? 不过你放心,这一次,我是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就算你主动睡一个星期的书房也没用。 “嗯,没错,确实我是一厢情愿,可我总不能恨自己啊,”余清露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闲适的把玩着手里的匕首,“谁让慕桓喜欢的是你呢?” 南湾冷笑,“你嫉妒我?” “何止是嫉妒,”余清露一点都不否认,“我只要在新闻上看到你们俩并肩站在一起的照片,就难受的不能呼吸。” 她这么说,其实是夸张了一点,只是好久她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了,而慕太太却是一副恨不得立刻就离开的样子,所以她为了让慕太太能放轻松一些,就讲了个笑话。 嗯,是笑话。 知道轻易走不出去,南湾就抱着九九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摔破皮的膝盖,血液凝固后,又因为剧烈的动作裂开,然后继续流血,凝固,最后是乌黑一片,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的明显。 “真是抱歉,我和慕桓已经把你忘了。” 九九似乎是饿了,又或者是别的原因,开始在南湾怀里不安的扭动,南湾轻声哄着儿子,清淡的眉眼之间,交织着身为母亲的温柔。 余清露看着南湾,好一会儿,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音调低的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没关系啊,我会让他记住我一辈子的。” 只要看见南湾,慕瑾桓就会想起她。 也就是说,南湾活多久,慕瑾桓就会记得她多久。 这样,她就不算白白来这薄凉的世界走一遭了。 迈步走到对面的沙发上坐着,用刀尖指了指茶几上的两杯茶,不紧不慢的说,“茶要凉了,你随便挑一杯喝吧。” 南湾看向那两杯几乎一模一样的清茶,脸上没有一丝波澜,淡淡的问,“下毒了?” “是啊,”余清露笑着点头,“一杯有毒,一杯没有,看你运气喽,你挑剩下的那杯就是我的。” 她这样坦白,南湾反而就不会怀疑茶有问题。 “把九九放一边玩儿吧,那个拨浪鼓他很喜欢的,”余清露看着她喝完大半杯茶后,自己拿起了另一杯,小口抿着,“在慕桓过来接你之前,我们俩可以好好聊聊。” 南湾心里清楚,既然在她来之前,余清露都没有伤害过儿子一根头发,现在就更不会。 她只是捉摸不透,余清露拖着时间,到底是在等什么。 不会只是单纯的想见慕瑾桓一面,那样就太愚蠢了。 南湾哄好不安的九九后,就把儿子放到沙发上坐着,然后捡起掉到地板上的拨浪鼓给儿子玩。 抬眸,平静的看向对面喝茶的余清露,“你想聊什么?” 客厅里没有开空调,余清露捧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却依旧不觉得热,或者说,从慕瑾桓结婚的那天起,她的世界就只剩下飘雪凌凌的寒冬。 她依旧在小口喝着杯子里的茶,但每一次都只是轻轻抿一口,是大家闺秀的修养。 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笑着说,“我其实很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余小姐忘记了么,”南湾轻笑着,放在腿面上的手悄无声息的往身后移动,却发现牛仔短裤口袋里并没有手机。 手只停顿了一下,而后自然的去捡被九九扔开的拨浪鼓,“我和慕桓能认识,那还得感谢你啊。” 她说话的时候,视线幽幽慢慢的在客厅里的环顾。 余清露凝视着她,怔了片刻后,不确定的低声问,“是……是这栋房子?” 她只知道,余家老宅当初是爸爸卖给南承智的,慕桓出狱回到青城的时候,她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孤女。 那个时候,她并没有直接说想要拿回余家老宅,只是偶尔不经意的跟他说起小时候的事,睿智如他,自然就明白她心中所想。 所以,是她……间接让南湾和他相遇的吗? “可以这么说,”南湾姣好的面容已经恢复往日的优雅平和,浅浅笑着,“虽然以前我们有过几次交集,但彼此都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不算数。” 听到南湾的话,余清露的唇角缓缓掀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这捉摸不透的命运啊…… 她又喝了口茶,低声喃喃自语,“我原本以为,是因为南泽的关系,却没想到,是我……” 是她自己,把爱了几十年的男人推向别的女人的。 “嗯,所以得感谢你,让我……”南湾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她原本是笑着的,可当她想要伸手去拿茶几上的纸巾擦汗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渐渐有了奇怪的变化,酸软无力,连抬起手臂都是困难的。 瞳孔睁大,难以置信的看向余清露,“你……” 是那杯茶,可是余清露也喝了不是吗? “别怕,不是什么对身体有很大伤害的药物,”余清露宽慰似的笑了笑,放下茶杯,拿着那把军用匕首站起身,“你喝的比我早,也比我多,所以反应当然会比我来的快。” 时间差不多了哦。 南湾几乎是软在沙发上的,脸色有些苍白,心跳的频率在慢慢加快。 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全部都粘在皮肤上,衬衣的领口歪歪斜斜,手背红肿,膝盖被磨破的地方血液凝固成黑色,狼狈的像是刚刚逃过一场劫难。 南湾看着慢步走来的余清露,视线被汗水浸湿模糊,意识渐渐开始涣散。 牙齿紧紧咬着唇瓣,企图让疼痛唤起理智,呼吸粗重,“余、余清露你想清楚,一旦开始,你就回不了头了。” “我想了好几月呢,清楚的不得了,”余清露看着她,低声笑着说。 似乎是不想等一会脏兮兮的血污染到那么可爱的孩子,所以把九九抱到旁边的沙发坐着。 末了还温柔的摸了摸九九的脸,“乖啊宝贝,你的爸爸很快就会来接你了。” 然后,她转身回到南湾面前,拔出了匕首。 正文 233.“慕太太,您涉嫌谋害他人性命,跟我们走一趟吧。” 九九似乎是有了感应,又或者是,他看到妈妈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模样,被吓到了,忽然大哭起来。 不安的推着挡在面前厚重的抱枕,奈何他的力气太小,根本撼动不了那比他还要高的抱枕半分,小小的人儿被困在对面的沙发里动弹不得,浑身都是汗。 宽敞的客厅里,响亮的哭声激起了一阵阵回音。 听在南湾耳里,就像是有千万根细针同时扎着她的心脏,那疼痛几乎能让她窒息。 余清露似乎是什么都听不到一般,俯身靠近无力瘫软在沙发上的南湾,轻轻笑着问,“很害怕么?” 这应该是九九从出生以来,哭的最厉害的一次,脸蛋涨的通红,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往外滚,不停挣扎着想要妈妈抱。 南湾逼着自己收回视线,强烈的恐惧开始在心底蔓延,表面却没有泄露半分,唇瓣张了张,“……还好。” 慕桓,你曾经说,只要我在心里默念你的名字,你就可以听到。 那现在,你听到了吗? “嗯,这样就对了,反正……”余清露用手指拨开粘在南湾脖颈上的长发,脸上的笑虚幻又神秘,“反正,刀又不是扎在你身上。” 说话的同时,余清露微微俯身,把倒在沙发上的南湾扶了起来,让她靠着沙发靠背。 可能是因为余清露瘦的太厉害,手臂的力气很小,又或者南湾现在几乎是瘫软的状态,这么简单的动作,余清露竟花了将近两分钟的时间。 南湾看着余清露,明明她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在不断的往外渗,但精致的五官却寒冷的如同被结着冰的湖水浸泡过一般。 手指艰难的收紧,断裂的指甲刮过沙发的皮革,留下了几道痕迹。 双眸死死的盯着余清露,呼吸越来越粗重,“你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仔细听,就能发现,她的声音是有些颤抖的。 余清露一边在包里翻找着什么,一边抽空对南湾眨了眨眼,“不要着急,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啊。” 几秒钟后,她在包里找到了事先准备好的湿纸巾,撕开塑料包装,坐在沙发上,把匕首从刀尖到把手,都仔仔细细的擦拭。 九九的哭声回荡在客厅里,还夹杂着呼吸不畅的咳嗽声,但余清露却丝毫不在意,目光极其专注,似乎手里拿着的是她最珍视的东西。 她微微低着头,不再笑,声音荒凉又寂寞,“你知道吗?我每天都会做噩梦。” 不是在跟谁诉说,只是喃喃自语。 “梦里都是血,几乎能让我窒息,”有透明的液体滴在匕首是上,泛着莹亮的光泽,“我好想慕桓能来看我,可是我等了他一年的时间,他都没有来过,连一通电话都没有。” 她喝的那杯茶,里面也加了等量的药粉,虽然她只喝了几口,但药效开始发作的时候,动作就会越来越慢。 “很久很久以前,他还在青城慕家的时候,身边就只有我这一个异性朋友,我以为,对他来说,我是不同的。” 药效来的快,但维持的时间并不会太久,南湾的两条腿已经开始有知觉了。 很显然,字说自语的余清露不需要南湾的回应,南湾也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去激怒她。 神智渐渐清明,南湾轻咬着唇瓣,余光不露痕迹的看向对面哭泣不止的九九,心疼的无法呼吸。 当然,儿子看不懂她的眼神,读不懂她的唇语,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自己能再恢复的快一点。 余清露把匕首来来回回擦了好几遍,觉得上面的指纹应该已经被擦掉之后,就用湿巾包裹着刀尖,把金属把手塞到南湾手里。 “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能和慕桓拥有共同的家,也会有一个很像他的孩子,每天都能听到他说爱我,然后幸福的老去。”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离开沙发。 然后,紧紧握着南湾的手,用最大的力气拽着南湾的身体向自己压下来。 刹那之间,两人便一同跌到了地板上。 余清露的动作来的太突然,南湾本来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集中在九九身上,被拽着手臂倒在地板上产生的失重感让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忍不住发出低低的闷哼声。 “嘶……” 膝盖撞在茶几上带来的疼痛,拉回她混沌不堪的神经。 睁开眼的瞬间,她却猛然发现,金属把手握在自己手里,而匕首的刀尖,已经扎进了余清露身体里! 那是心脏所在的位置。 渗出的血液染红了余清露白色的裙子,那红色还在不停的往周围扩散。 南湾的脸色惨白,想要爬起来,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强撑着的理智崩塌。 身体控制不住的战栗颤抖,几乎是尖叫出声的,“余、余清露你疯了吗?” 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说过……不会伤害你和孩子的啊……你这么害怕……干什么?”余清露轻轻笑着,死死的拽着南湾,按着她握着匕首的手慢慢往下压。 刀尖越往下陷一分,伤口处鲜红色的血流出来的速度就越快,白色的裙子被染红了一大半,就连南湾的衣服上也沾了许多血渍。 空气里淡淡的茶香,被血腥味取代。 南湾的手被余清露死死的按着,她每挣扎一下,刀尖就会陷的更深,“你别再动了,会死的你知不知道!” 她是很厌恶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坏她最为珍视的家,竟然还绑架了九九,即使最后的下场是坐牢,也是她罪有应得。 可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她死。 “你听到……警车的声音了吗?”余清露依旧看着南湾微笑,她几乎能清晰的感觉到,刀刃划开血肉时发出‘嘶嘶’声响,能感觉到疼痛了,她竟有些欣喜。 是的,欣喜。 比起周围一片灰色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余清露觉得,这样频临死亡的时候,她更像是一个人,一个可以感觉到疼痛的人。 即使脸色越来越苍白,但她脸色的笑容却是从生病以来最美丽的一次,声音断断续续的,“知道……为、为什么会有……警车的声音吗……因为在你到之前,我就……报了警啊……” 如果不是因为,苏绿窈那个女人像是一条疯狗似的咬着她不放,折磨的她几乎真的想从医院的天台上跳下去,她应该……会再等等的。 毕竟,慕桓还没有见过她现在这副模样。 三十出头的年纪,却被她自己活成了四十岁的样子,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九九的哭声充斥着整个客厅,南湾不知道余清露是怎么听到警车的声音的,起初,她以为是徘徊在死亡边界出现的幻觉。 可是,等余清露说完这些碎成片段的话后,她忽然就明白了。 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最后汇集到下颚,脸色苍白,声音嘶哑不堪,“所以,这就是你沉寂了一年谋划的事情?” 难怪,她一直都在强调,她不会伤害任何人。 因为,她是带着赴死之心找上来的。 余清露的目光开始涣散,声线低不可闻,“我、我已经……厌倦这个世界了,但又觉得……如果就这样安静的死掉……很不划算呢。” 她好像看见阿昭了,是要死了么…… 可是为什么,阿昭看她的眼神,是那样的失望和厌恶,就像是她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 阿昭,我是来跟你赔罪的啊。 九九哭的嗓音都哑了,稍微安静下来的时候,南湾好像真的听到了警笛的声音。 两杯茶是一模一样的,而且两人都喝过了,她瘫软无力的症状在好转,而余清露体内的药效才刚开始发作。 余清露被她‘推倒’在地板上,刀柄握在她手里,刀刃扎在余清露的身体里,是心脏所在的位置,血液喷涌一般涌出,余清露很快就会被她‘杀’死。 起初的惊慌害怕,在这一刻都不见了,挣扎也只是徒劳而已。 眼底渐渐蓄起荒凉的笑意,缓缓的问,“你这么恨我,还拉着我去陪葬,不会害怕到了地狱都不得安宁么?” 她终于知道,余清露要的是什么了。 南湾已经不再用力,即使余清露喝进胃里的茶水带着的药已经开始起效,她依旧还能按着南湾的手往下,把刀尖插的更深。 进入鼻腔的氧气越来越细稀薄,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粗重呼吸,“不得安宁的……是你和……慕桓吧……” 浓重的血腥味笼罩着,南湾没呼吸一次,都像是有尖锐的刺在划着她的喉咙。 轻笑着问道,“那为什么不在我身上划两刀再开始呢?那样我搞不好就会被传染上艾滋病,你应该会比现在更开心。” 慕桓,你是不是快到了? 我好像能感觉到,你正在靠近我。 可是,这一次,我希望你没有听到,没有听到我在叫你。 强烈的窒息感,让余清露难以自控的咳嗽了两声,身体的抖动让刀尖越发的深入。 是闭上眼睛之前最后的清明,“那……怎么行呢……慕桓也会染上的……我不忍心啊……” 南湾半边身子都是僵硬的状态,她知道,那不是药物的作用,是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肌肉始终处于紧绷状态造成的。 警笛声越来越近,似乎用不了多久,警察就能破门而入,来到这个故意伤人致死的现场。 汇集在下颚的汗水滴落到手背,似乎能融化边缘凝固的血渍。 声音嘶哑不堪,似乎还混着空气里的血腥味,“你想要他永远记住你,哪怕是恨。”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嗯……咳咳……你说的很对,”余清露慢慢展露出笑颜,“因为……我已经分不清……对于他……是得不到的……执念,还是……爱。” 可能是她太恶毒了,所以不想他们的余生过的太开心。 可能是她这些年过得太辛苦了,所以下辈子不想再遇到他。 慕桓,你应该会恨我,但比起遗忘,被你恨着似乎更好一些。 我愧对阿昭,要去跟他道歉,就不等你来了。 其实,我很想等等你的,我们太久没有见面,我都想不起,你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慕桓,对不起。 慕桓,再见。 …… 南老太太的住宅里。 静姨把最后一道汤端上餐桌,不确定的问道,“这是警车的声音么?” 这个小区很僻静,客厅的窗户是开着的,‘乌拉乌拉’急促没有间隔的警笛声,隐隐约约传进别墅。 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正从远处开进来。 许淑玉静心听了一会儿后,皱着眉开口,“还真是,我在这个小区里住了几十年了,都没有警车进来过,这是出什么事了?” 现在住的房子,跟之前那栋隔得并不远,正常的走路速度,十几分钟就能到。 “不知道哎,”静姨也觉得怪怪的,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老太太您先吃饭,一会儿我去找邻居打听打听。” “不用了,你坐下一起吃,我不关心这些繁杂的事,”许淑玉摇了摇头,摘下老花镜,拿起筷子开始吃饭,“我呀,只盼着我们家小一辈儿的孩子,都能健康长大,平平安安的。” 湾湾的儿子九九,姑娘安歌;阿泽的嘉树和嫣儿;还有墨一那孩子,和肖然能早点安定下来才好。 老太太吃斋念佛多年,即使现在和儿子南承智的关系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不问世事,还和以前一样,足不出户,不问世事。 那警笛声越来越近,静姨也没有出门去看,听了老太太的话,坐在餐桌上开始吃饭。 笑着说,“当然会,您每天都在为小姐公子们念经祈福,菩萨肯定会保佑他们平安的。” 许淑玉喝了口汤,举止透着那个年代名媛的优雅,“但愿如此。” 她刚说完最后一个字,还在国外的南泽就打来了电话。 许淑玉连忙接起,耳边是孙儿低沉的嗓音,“奶奶,您今晚的药吃过了么?” “吃了吃了,我还没到连这点小事都记不清的地步,”许淑玉的语气虽然是嫌弃的,但脸上却洋溢着笑意,“对了,之媚怎么样了?你可得照顾好她,如果她落下一点病根,回国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个月前,之媚过生日,南泽说要带她出国散心,本来许淑玉就不太同意,预产期就快到了,还出什么国!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果然天使到来的要比预产期早了二十几天,在国外出生。 如果南泽没有在女儿出生的当天就打了电话回来,请老太太给女儿取名,老太太可能早就坐不住开始骂人了。 当然,会文雅一些。 沈之媚就靠在丈夫怀里,老太太说的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接过手机,轻声笑着说,“奶奶,我很好,过几天就回来,您别担心。” 听到孙媳妇的声音,许淑玉立刻就放柔了语气,慈爱的嘱咐,“好好好,可得注意身体啊。” 沈之媚乖巧的应着,准备把手机递给丈夫的时候,听到了某些刺耳的声音,“咦……这是警笛的声音吗?” 三辆警车正巧经过别墅前的路,声音传到餐厅里格外的嘈杂。 等警车开远后,许淑玉才开口说话,“嗯,是警笛,不知道是哪一户出事了。” 南泽把滑落的薄被拉起后,才接过手机,英俊的眉皱起,“什么警笛?” 许淑玉佯装生气,“在这个小区里住着你唯一的亲人就是我,完好无损的坐在餐桌上跟你说话,你还操心什么?” 可能是有了小棉袄的原因,南泽最近几天的心情格外的好。 比如现在,他还能一反常态的开开玩笑,“奶奶您是我最牵挂的人,所以听到点反常的声音就觉得担心,就算是您周围的邻居也不能掉以轻心。” “嘴贫,”许淑玉半掩着嘴笑道,“好了好了,我还要吃饭,不跟你说了,记得早点回来。” 结束通话后,沈之媚往男人怀里靠了靠。 看着不远处嘉树和嫣儿,精致的眉眼温婉美好,低声问,“真的不跟湾湾说一声么?她搞不好会生气。” 毕竟,某些人还是挺记仇的。 南泽眸色沉静温和,低头亲吻女人的脸颊,“回去说也是一样。” ———— 警车在别墅门口停下,里面的警察以极快的速度下车,“206号,就是这栋!” 领队面色凝重,扫了一眼防盗门上的电子锁,吩咐身后待命的专业人士,“去把门打开。” “是!”那人快速的行动。 十分钟后,‘滴’的一声,门锁解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涌出,还有孩子的哭声。 警察们脸色微变,给枪上膛的同时,以攻击的姿势,冲进别墅的客厅。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南湾慢慢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进入视线的,是同时指着自己的八只枪。 这么快就来了么…… “不许动!” 触目惊心。 地板上的血弯弯曲曲的流淌着,躺在地上的女人一动不动,胸口处插着一把匕首,白色的衣服被染得鲜红,双手紧紧还紧紧的握着嫌疑人的手腕。 那是抵抗的姿势。 领队看清楚南湾那张惨白的脸后,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抬手示意身后的下属先不要轻举妄动。 反应极快的收起了枪,快步走过去探受害人的鼻息。 完蛋,已经断气了! 这是关系到人命的案件,即使对方是天王老子都不能马虎半分! 余清露的身体还是热的,领队的警察常年锻炼,力气比一般人要大许多,掰开余清露钳制在南湾手腕处的双手,并没有太过麻烦。 “慕太太,您涉嫌谋害他人性命,跟我们走一趟吧。” 这样明了的犯罪现场,没有直接给她戴上手铐,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 南湾身体僵硬的像是一块石头,即使得了自由,她也没有办法站起身,被领队的警察扶着靠着沙发腿后,她就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 她是冷静的,冷静的让人难以置信。 扯出一抹礼貌的微笑,看着领队的警察说,“我儿子饿了,能麻烦您先送他回家吗?” 声音沙哑的像是被极细的网过滤了一般。 领队的警察先是一愣,正常的人不是应该先跟他解释,在这栋别墅里发生的事情吗? 即使苍白无力,也依旧应该解释。 可是,这位慕太太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我儿子饿了。】 领队见过太多的大风大浪,很快便恢复了沉静,“您放心,我会派人把小公子平安送回家。” 还路都不会走的孩子,当然不会跟这场命案有关。 南湾像是松了一口气般,“谢谢。” 领队警察站起身,回头吩咐身后的手下,“你们俩先拍照取证,老陈你来查死者的身份信息并联系死者的家属,小李你送慕公子回家,老高你给嫌疑人带上手铐,等我们走后,小张你留下来保护现场。” 众人点头应着,“是。” 然后训练有素的开始行动。 当那个被叫做老高的警察,拿着银色的手铐走到南湾身边的时候,南湾往后缩了缩,“等一下。” 看着他低声说,“我不会跑,也不会反抗,能不能让我先哄哄我儿子,他哭了好久,嗓子都哑了……” 这应该是老高见过的最让人瞠目结舌的嫌疑犯,那眼神太过干净清澈,比作山间的清泉都不过分。 为难的看向上司,“苏队?” 领队的警察思考片刻后,点了点头,“五分钟。” 南湾礼貌的道谢,艰难的撑着地面,好不容易站起身,想要抱过儿子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手上全部都是血,衣服上也是。 九九张开手臂,想从警察怀里挣脱开,抽噎的声音都带着粗重的呼吸声。 可是,南湾却不敢去抱他。 狠心移开视线,不去看儿子哭红的脸,转身走到老高面前,伸出了双手,“走吧。” 没人知道,这样简单的两个字,南湾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口。 带上手铐之后,南湾被两个警察一左一右带着走出别墅的大门,知道她是什么身份,警察都还算客气。 在别墅门外,南湾看到了此时此刻她最想见,却又是最害怕见的人。 四目相对的瞬间,南湾眼眶里的泪珠猝不及防的滚落。 正文 234.慕瑾桓赶到的时候,警察已经给南湾带上了手铐。 银色迈巴.赫车轮沾着厚厚的一层泥土,车头被撞瘪,冒着一缕一缕的青烟,车钥匙还插在孔缝里,车门是大开着的。 慕瑾桓显然是刚下车,一条腿跨到台阶上,看见从别墅里被警察带出来的南湾后,步伐骤然停止,就维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 皮鞋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满是泥浆,黑色的衬衣上沾着油漆和灰土,向来打理矜贵妥帖的短发此时是凌乱的。 因为惊人的车速,车在拐弯的时候碰到了电线杆,他的额头撞到方向盘,伤口渗出的血液已经凝固。 他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南湾的影子。 水蓝色的衬衣沾满了红色的血液,被浸成染成介于黑色和棕色之间的颜色,就连白鸥一般的手臂上也沾染了许多。 长发凌乱不堪,湿漉漉的贴在脸颊和脖颈,脸色苍白虚弱,就像是刚被人从冰河里捞出来。 只有那双眼睛,那双湿润明亮的眼睛,是慕瑾桓熟悉的模样。 在跨越半座城市的这一小时三十七分钟的时间里,慕瑾桓的脑子里想过千千万万种可能,却从未意料到,他心爱的姑娘,会被人铐上手铐从别墅里带出来。 这是他慕瑾桓承诺过要守护一生的慕太太。 那些人怎么敢用这样粗鲁的方式对待她! 慕瑾桓每迈出一步,都像是在蹋在被烈火灼烧过的针板上,他似乎都能听到心脏碎裂的声音。 漆黑的眸子呼啸着能席卷风暴的暗色,目光如利剑一般扫过握着南湾手臂的警察,“打开。” 只是最简单不过的两个字而已,却是隐着一股能让人瑟瑟发抖的寒意。 接受到下属求助的眼神,领队警察绕过前面的人,走到慕瑾桓面前,语气恭敬但不缺该有的职责,“慕先生,这是涉及到人命的刑事案件,恐怕……” 慕瑾桓似乎根本都不在意警察在说什么,抬手揪住警察领口,手背的青筋暴起,力气大到如果再多用力一分就能把对方撕碎。 棱角分明的五官泛着骇人的寒气,嗓音冷的几乎能浸出水来,“我再说一遍,把手铐打开。” 见过无数生死抉择命悬一线的领队警察,竟然被这股肃杀的气场震得好几秒种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嫌疑人的身份比较敏感,慕家和南家如今都是青城首屈一指的家族,权势地位可以说都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 领队警察一点都不怀疑,如果他说‘不可以’,这位近来声名大噪的慕氏总裁,下一秒就会毫不犹豫的拧断他的脖子。 大脑快速运转,短暂的思考之后,有了决断。 给下属使眼色,“给慕太太把手铐打开。” 站在南湾一左一右的警察得了命令,连忙照做,然后退到一旁。 身体一股大力推的往后踉跄,脖子得了自由,领队警察的呼吸这才顺畅了些。 拳头虚握在嘴边,轻咳了两声,“慕先生,最多五分钟的时间,希望您别让我们为难。” 沉声说完这句话后,领队警察便带着下属走远了几步。 警车后方,新来的警察一脸正气的申诉,“领队,这不和规定吧?” 领队冷冷的斜了他一眼,掏出一根烟点燃,“规定都是人定的,难道还要等局长打电话来吩咐吗?” “可是……万一这嫌疑人跑了怎么办?” 领队踹了他一脚,回头看了看别墅门口的那两人后,才压低嗓音训斥,“你眼瞎啊!那是南泽的妹妹,慕瑾桓的老婆,青城谁不认识她那张脸,能跑到哪里去?” …… 南湾就站在原地,一眨不眨的看着这个仿佛是从天而降的男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这是怎样一副景象呢…… 她的丈夫慕先生已经褪去了周身的戾气,即使模样有些狼狈,但五官依旧是夺目的,每走一步,眉宇之间的温和便浓稠一分,那双深邃似海的黑眸里,只有她的倒影。 他带着温暖而来,而……她的身后,却是一片刺目的鲜血。 明明就在眼前,为什么,像隔了一条银河那么远的距离。 接连不止的眼泪让南湾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温热的液体填满了眼眶,眼前的一切都被放大的无数倍。 等到慕瑾桓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只能看得到一个恍惚的轮廓,却依旧能辨析到,他抬手的模样是想要抱她。 她的目光依然是看着他的,但却往后退了一小步。 就如同一只被猎人枪声惊吓到的小鹿,害怕所有的触碰。 像是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拳,慕瑾桓心脏的抽疼几乎能让他窒息,手臂在空气中僵硬的一秒钟后,很快便恢复正常,嗓音轻柔低缓,“是不是吓坏了,嗯?” 南湾还在往后退,但是她的双腿很僵硬,每一次都只能挪动几厘米的距离,“……我、我有点脏。” 声音低不可闻,像是风轻轻一吹,就会被带走。 她微微低垂着脑袋,不再看他,眼泪顺着下颚一滴一滴的滴落,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这一颗还没有来得及脱离下颚,另一颗就已经形成了可滴落重量。 每一滴,都仿佛砸在慕瑾桓的心脏上。 慕瑾桓往前走了一步,不顾南湾轻微的挣扎,把人抱进怀里,嗓音嘶哑却温和,“我也很脏,好像比你还要更狼狈一点。” 手臂想要收紧,想要紧紧的把她揉进身体里,却又害怕会弄疼她,一点力气都不敢加重。 这若即若离飘忽感几乎要逼疯慕瑾桓,他的手指竟有些颤抖,不知道这是肌肉过度紧绷造成的,还是因为……害怕。 薄唇贴在女人耳边,绵绵密密的亲吻才能让他稍微获取到几分安全感,低哑的嗓音接近于呢喃,“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人敢把你怎么样。” 南湾是被动的接受着他的拥抱,双手都垂在身侧,想要给他回应,想要拥抱他,但手臂刚抬起一寸就又机械般的收回。 动作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 男人身上所特有的清冽薄荷,减轻了让她呼吸困难的血腥味,理智回到大脑,然而目光却越来越恍惚混沌。 苍白的唇瓣张了张,“是我。” 慕瑾桓靠她极近,但被警察抱着的九九依然在哭,即使嗓子变哑哭声断断续续的,也依旧很吵闹。 所以,慕瑾桓没有听清她说的话,耐心的问道,“什么?” 南湾缓缓闭上了眼睛,低声说,“余清露死了,刀是我……” “嘘,”慕瑾桓把身体僵硬的女人从怀里拉出来,温热的掌心捧起她的脸颊,低头去吻她,“乖,不要想,谁死都跟你没有关系,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嗯?” 他的话音很温和,但却带着隐隐的颤抖。 闭着眼睛的南湾感觉到绵密的亲吻落在眼眶周围,像是要吻去她所有的眼泪。 紧绷的身体在悄无声息之间被软化,她把自己投进男人的怀抱,听着他沉沉有力的心跳声,在这一刻,飘忽不定的灵魂都找到了依靠。 “我不想哭的……” 她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像是怕他听不清一般,又说了一遍,“我不想哭的,可是,一看到你,眼泪好像就控制不了。” 在警察来之前,她眼睁睁的看着余清露一步步接近死亡,即使客厅里充斥着九九的哭声并不会显得空旷,她依旧能感觉到,余清露正拽着自己慢慢的往地狱里沉。 慕瑾桓把她从地狱里拉出来,给她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家,教会她爱,教会她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 可是为什么,她又要回到那个看不到光可怕的地狱呢。 南湾忽然想起,当初南怀煜逼她跟慕瑾桓离婚的时候,在那辆车里,她发过的誓。 【三个月内,如果我没有跟慕瑾桓离婚,就让我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夜之间失去一切,一切我所珍视的人和事。】 余清露曾经笑着跟她说:人发誓的时候,上帝都会听得很清楚。 看来,真是的是这样。 “我知道,你很想我,对不起湾湾,我应该再快一点,不对,我今天应该在家里陪你,”女人的主动靠近,让慕瑾桓飘忽不定的恐慌消散了几分,唇间艰难的牵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是不是累了,我们现在就回家。” 南湾知道自己应该去什么地方,可是看着眼前的人,所有的一切都不受控制。 温顺的靠在他怀里。 下属的眼睛始终盯着那个方向,在慕瑾桓把南湾打横抱起的那一刻,就立刻反应,给上司使眼色。 见状,领队警察急忙掐断烟蒂,大步跨了过去,是阻拦的姿态,但又带着恭敬。 警察没有直接告诉慕瑾桓不可能让他把人带走,而是说,“慕先生,时间差不多了,您看?” 慕瑾桓锐利的眼眸浸着蚀骨的寒意,“我如果非要带走呢。” 警局是什么地方,他的慕太太怎么能被带到警局。 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有人要把怀里的人带走,就……全部都毁灭。 对方身上的杀气太过浓重,脸上的表情森冷的吓人,眸里的黑色如翻江倒海一般汹涌,似乎下一秒就会摧毁挡一切挡住他去路的人和物。 警察瞳孔收紧,前进半步,掏出别在腰间的手枪,“那慕先生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他身后的下属,很快做出反应,训练有素的掏出手枪,摆出防御的姿态。 察觉到怀里爱人的不安,慕瑾桓低头亲吻她的额头,给予轻柔的安抚。 在抬眸的瞬间,那些寒气逼人的暗色又卷土重来,淡漠的目光扫过面前用枪指着他的警察们,削薄的唇角带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湾湾受了伤,我要带她去医院,晚了耽误时机你们付得起责任么?” 慕太太的上衣沾满了血,手上也有,余清露是艾滋病患者,万一感染到病毒,那后果…… 想到这里,慕瑾桓眸底的寒意便愈加浓烈。 “事关人命,我们只能秉公办事,”警察毫不畏惧,面露正色,但侧过首避开下属的视线后,给了慕瑾桓一个意味不明的眼色。 借着擦汗的动作掩饰,把嗓音压的低低的,“慕先生您看这样行不行,先让慕太太跟我们回警局做个笔录,如果局里的领导发话,我们暂时自然不会强行拘留。” 最后两句,是暗示。 “慕桓,我没有受伤,血不是我的,”南湾轻轻的拉了拉男人的衬衣,低声说,“九九被吓着了,哭了好久,你先带他回家好不好?” 还有安歌,已经很晚了,如果她和慕桓都不在家,应该也会哭。 “说什么胡话?”慕瑾桓训斥的声音也是温和的,低头亲吻想她的唇角,却被躲开。 他凝着女人水汪汪的眼睛,片刻后,妥协道,“我陪着你。” 南湾的视线越过男人的肩,看着被警察抱在怀里还在不停挣扎的九九,心痛的感觉再一次唤醒她的神经,“那……” 她只来得及说出一个音节,男人的手指点上她的唇,阻止了一切她想拒绝的话。 挡在前面的警察让到一旁,打开了其中一辆警车的车门,慕瑾桓走到车旁,顿了顿,才把怀里的人放到警车的后座。 别墅里发出的亮光,都被慕瑾桓挡在身后,他的五官全部隐在暗色里,所以没人看到他紧绷泛着白色的指关节。 轻柔的拨开粘在南湾脸颊皮肤上的发丝,嗓音低润温柔,“没事,会有人把九九送回家,大哥应该快到北岸别墅了,会在家里等着,九九不会有事。” 领队警察看着慕瑾桓关上警车后排的车门后,松了一大口气。 把手枪别在腰间,一脸严肃的吩咐抱着九九的下属,“把孩子平安送到,千万不能马虎。” 哎呦,警局最近怕是不得安宁了。 警车开出小区后,坐在副驾驶的警察听到从后座传来的嗓音,“有水么?” 这样的人物不能得罪。 “稍等。” 警察从储物箱里找到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后,递到后排。 然后,车箱里传来男人低声的哄着女人喝水的声音,余光扫到后视镜,他看到这场刑事案件的嫌疑人,半倚在慕瑾桓的怀里,后者眉宇之间是他难以想象的温和,而前者……是一张苍白的小脸。 在别墅门前的那十分钟里,警察看得很清楚,慕瑾桓的视线始终都落在南湾的身上,儿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都没有看过一眼,更别说去抱一抱。 如果别墅里受害人胸口处的那把匕首,确实是南湾亲手扎进去的,那…… 即使丈夫和哥哥能在青城只手遮天,她也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要知道,那受害者余清露的家族,很多年前在青城也算是名门大户,同慕家是世交,据说两家的长辈曾经还有意结亲。 那余清露虽然回到青城不久,但警局的人对她其实都不陌生,有一段时间,各大夜场里玩儿的最嗨的‘夜公主’就是她,即使已经过了三十,但依旧漂亮妖媚,男人们趋之若鹜,而她被‘请’到警局喝茶,也是家常便饭。 每一次替她善后的男人都不是同一个,但最让人啼笑皆非的是,那些男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曾经都追求过的南家三小姐,是娱乐新闻上的常客。 旁人想不八卦都难。 慕夫人程世蓉是出了名的重门风,如今慕家的儿媳妇跟杀人命案牵扯到一起,而且受害者还是曾经爱慕过儿子的旧相识,更何况,这件事用不了几天就会人尽皆知。 到时候,这对受尽非议的夫妻…… 似乎是感觉到什么,男人缓缓的抬眸,警察的视线同那一道浸着寒冰的眸光猝撞在一起。 猝不及防。 警察连忙移开视线。 半分钟后,车箱里响起淡漠的嗓音,“毛巾。” 和刚才要水的语调如出一辙,谈不上什么高傲不可一世,但矜贵的不容拒绝。 警察吞了口口水,俯身去翻储物箱,抽出被几瓶矿泉水压在最底层的毛巾,撕掉塑料包装袋后,递到后排,“慕先生,这是新的没用过。” 慕瑾桓拿过毛巾,用矿泉水浸湿后,仔细轻柔的擦拭着南湾的脸颊。 嗓音温和低沉,“有哪里疼吗?告诉我。” 矿泉水是常温的,但毛巾的质量不是很好,刮在南湾细嫩的肌肤上有些疼,但南湾依旧很温顺,只是无意识的往男人怀里钻。 这是夏天,她却像是觉得冷,想要汲取更多的温暖。 摇了摇头,轻声问,“你怎么会这么快,就赶过来?” 余清露说,如果以前的数学老师没有乱教的话,应该能把时间计算得很准确,即使有误差,也在允许范围内。 余清露还说,等慕先生从北到南跨越这座城市赶到别墅的时候,她应该已经被警察带上警车了,会在马路的某一个位置完美的错过。 她正去往地狱,而他去的是和她相反的方向。 虚软无力的女人不停的往怀里钻,慕瑾桓心脏针扎一般的疼,却不敢用力的抱她,总是害怕她身上哪里有伤却不说,担心会弄疼她。 可是,他又无法控制身体对她的靠近自发做出的反应。 似是妥协般,展臂拥住她的身子,似是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等到怀里的人不再颤抖的时候,他才开始擦拭她手上已经干涸的血渍,牵唇笑了笑,嗓音低缓,“我听到你在叫我,所以问哪吒借了风火轮。” 没人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 听到男人的话后,南湾怔了片刻,随即低低的笑出声,“那我就原谅你吧。” 南湾知道,其实自己心里,没有一秒钟是怨过他的。 “慕太太,你不能这么好哄,”慕瑾桓仔细的擦拭着女人的双手,每擦干净一根手指,他眉宇之间的褶皱便舒展开一分,俊脸始终都是温和的,“不然,以后我可能会得寸进尺。” 原谅他么? 归根结底,她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他给的,如果他能早一点解决掉所谓的‘责任’,今晚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九九不会被吓得哭到失声,她也不会被迫坐在警车里。 可是,这个世界上最虚无缥缈的两个字就是‘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时间不会倒回,覆水难收。 所以,湾湾,你不能就这么简单的原谅我。 男人的体温透过夏日轻薄的衣料,传到皮肤,对即将要去的地方,要面对的事情,南湾好像没有那么的害怕了。 可是为什么,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呢? 就像是要将这二十多年来的空缺补齐似的,温热的液体几乎能将整个眼眶淹没,她已经分不清脸颊上的湿润,是泪水,还是湿毛巾擦拭过留下的水渍。 声音哽咽,但唇角却是带着笑意的,“没关系,毕竟我是这么的漂亮,其她的歪瓜裂枣,慕先生应该不会看得上眼。” “也对。” “北郊的工程很糟糕么?” “小事,磨几天就能解决,一会儿回家想吃什么?我打电话让周姨先做好。” “好饿啊,可是又没什么胃口,你都不知道,三个孩子简直太闹腾了,我都恨不得自己多长两双手。” “嗯,三个确实有点吵,那以后不生了。” …… 前后排的座位之间有隔板,但隔板上留了空的地方,这样的遮挡可以允许一只手的通过,就像刚才警察往后递矿泉水和毛巾那样。 所以,两人说的话,司机和坐在副驾驶的警察都能清楚的听到。 这似乎不是在警车里,而是夫妻两人下班后,同乘一辆私家车回家,在路上的时间,聊着最普通日常的话题。 最简单,也最温馨。 很多时候,这些看似不经意的话,在经过时间的沉酿之后,都会变成最烈的酒。 夜深人静时,会以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一寸一寸侵蚀人的四肢百骸。 警察甚至怀疑,自己可能抓错了人,又或者说,半个时辰前,在别墅里看到的犯罪现场,都只是一场幻影。 但没有停息的警笛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确实是死了人,而唯一锁定的嫌疑人,也确实只有慕太太南湾。 ———— 正文 235.她杀了人啊,怎么还能回家呢? 到达警局的时候,刘安早已带着干净的衣服站在等候室。 看见走进来狼狈不堪的两人,他一个即将步入三十而立的七尺男儿,竟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他在慕氏工作两年多,除了法定节假日,几乎每天都要往返于慕氏和北岸别墅,跟在慕总身边的时间,比他和父母相处的时间要多好几倍。 见过这对夫妻吵架生气的模样;也见过因为出差短暂彼此分别难舍难分的模样…… 见过慕太太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冷言冷语的要分手;也见过在白水村灾难过后,看到慕总平安从废区里走出来时慕太太的眼泪…… 见过慕总带着一身杀气,去折磨把慕太太推到死亡边缘的赵樱的暴戾模样;也见过几乎慕总宠溺凝视慕太太,温柔几乎要溢出眼眸的模样…… 他们迎来了连接着彼此的小生命,慕家的人接受了这个儿媳妇,慕总也开始试着原谅‘有苦衷’的父母;南家的风波也已经减退,归于平静。 可是为什么,在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的时候,上帝要给这对夫妻开一个如此大的玩笑? 刘安不忍再看,借着去拿放在沙发上的纸袋的动作,别开眼。 南湾停下脚步,把男人衬衣的下摆捏在手指间,轻微的摇晃。 “怎么了?”慕瑾桓低头去看她,那双原本藏着满天星辰的眼睛,他再也看不到夺人心魄的光亮。 心脏抽疼的厉害,他却没有表现出一分一毫,扣着她的腰把她揽在怀里,嗓音温和如水,“他们就问几句话,你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先坐在沙发上等我一会儿,我要去找局长。” 警局里有多黑暗,进来过的人才会懂。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两人,目光里有探究,有诧异,有畏惧,有难以置信,也有可悲的惋惜…… 光线有些刺眼,南湾侧过身摇了摇头,低声说,“你找间干净的休息室换衣服吧,我可以自己进去的。” 不害怕么? 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这是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以前只在电影里看到过,而现在她是真真实实的站在警局里,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 可是害怕有什么用,该面对的,逃避不了。 女人的声线很低,传到慕瑾桓耳边的时候,声波似乎就已经消散在空气里了。 慕瑾桓转了九十度方向,同她面对面站着,低头亲吻她的同时,粗粝的手掌去寻她的略微有些凉的手。 十指相扣,指腹摩挲着她的肌肤,力道轻柔,却绕着一股连他自己都无法掌控的情绪。 嗓音低沉沙哑,“不会太久,等他们问完再换,我陪着你进去。” 他的态度始终如一,南湾就没有再坚持,温顺的由他带着走进了审讯室,只是到门口的时候,她脚下的步子停顿了几秒钟。 仅仅只有几秒钟,时间很短,短到周围的警察都不曾发觉。 唯独她身边的慕瑾桓捕捉到了,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藏在眸底的暗色渐渐凝结成凌凌寒冰。 …… 审讯室里。 两位审讯警察互相给了对方一个眼神后,开始正常的审讯流程,“慕太太,您能大致讲一下案件发生整个过程吗?” 用的是敬词‘您’,态度很礼貌,根本不像是在审问一个涉嫌谋害他人性命的嫌疑犯。 局长就在等在审讯室的外间,桌面上放着两杯热茶,手铐和枪支都不存在于这间屋子。 南湾知道,这些都是因为,坐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好几分钟后,审讯警察都没有等到回答,不露声色的深呼吸,又问了第二遍,语气和态度都和第一次一模一样,没有丝毫不耐烦的趋势。 “别怕,”慕瑾桓握着女人手的力道紧了紧,柔声安抚,“只说记得的就好。” 别墅的客厅里没有监控,现在只有她知道那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发生了些什么。 他不想让心爱的姑娘坐在这里接受审讯,一点也不想,但是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是对她不利的,无从下手的挫败感充斥着胸腔,几乎要完全麻痹他的理智。 如果、如果她不开口,情况就会更糟糕。 听到男人的话,南湾低低的回应了一声,而后低沉开口,“下午我带着孩子在小区花园里玩儿,只是去趟洗手间的功夫,九九就不见了,我不记得是具体的时间,可能是四点,也可能是五点……” 女警握在手里的笔快速的书写,把她说的每一个字记录。 “余清露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小区安保的办公室里看监控,她没说绑架九九的目的,只是要我单独去见她。” 南湾的话停了下来,负责审讯的警察循循诱导,“然后呢?” “然后我就打车过去了,”南湾放在沙发上的手无意识的攥紧,劈断的指甲划着掌心的皮肤,有些疼,“她没有伤害九九,也没有伤害我,只是拿着一把军用匕首随意的把玩,说了些什么,我想不起来了。” 那个时候,她的神经都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 即使当时听到了,在经历过能侵蚀整个大脑的恐惧之后,也仅仅只剩下一些只言片语。 零零散散,很难凑成一句完整的话。 “慕太太,您确定没有记错?”审讯警察有些手足无措,照这个事态发展,是很难脱罪的,“对方绑架了您的孩子,还拿着匕首,真的没有发生任何冲突吗?” 可是,这位慕太太低着头,根本没有要接受她的暗示的意思。 审讯室里装着全方位的监控,每一个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将记录在案。 慕瑾桓黑眸宛如一汪幽深的冰井,最深处是浓郁的化不开的暗色,但最外层却是只为南湾展露的温和。 下颚紧绷,手臂揽着女人的肩,轻声哄着,“湾湾,你再想想,不着急。” 南湾始终都低着头,早已散乱的长发倾泻,让她整张脸都被挡在阴影里,旁人看不到她的神情。 只是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沙哑。 约莫半分钟后,她继续说,“余清露给我喝了一杯茶,她也喝了,里面不知道加了些什么,我全身都没有力气,是被她拽着倒在地板上的。” 那一瞬间发生的太快,快到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她好像都不记得,那把匕首是怎么出现在她手里的,等到醒过神来,刀尖已经插进了余清露的身体里。 不断涌出的鲜血,将她本就涣散的理智击打的溃不成军。 除去这些碎片似的记忆,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只有余清露那……带着荒凉、解脱的笑意。 是职业的本能驱动,审讯警察眯着眼问道,“既然你们都喝了茶,为什么只有你浑身无力,被害者却有力气拉动你?” 警察说完这些话后,感觉到一道隐着暗色的目光扫了过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轻咳了两声,松了松警服的领口,换回平和毫无攻击力的语气,重新问道,“我的意思是,慕太太您可以再说详细一点吗?被遗忘的细节,往往才是案情的关键线索。” 南湾的右手被坐在身侧的男人握着,那力道有些大,还肿着的手背很疼。 低沉的嗓音响在耳侧,“湾湾,别怕,我在这里,可以慢慢想,没有人逼你。” 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等她解释,等她为自己辩解,可是她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了。 睁着眼睛的时候,余清露临死之前笑着看着她的模样,总是在眼前闪过,即使审讯室里开着明亮的白炽灯,那一幕一幕依旧如同魔咒一般。 于是,她试着闭上眼睛,却依旧是满目的血红。 脑袋里嗡嗡的响,似乎还能听到九九哭闹的声音,南湾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双腿慢慢抬起,脚踩在沙发上,头埋的低低的,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不停的往温暖源依偎。 声线极低,似是喃喃自语,“那把匕首……是我、是我刺进……唔……” ‘余’字还未来得及出口,下巴便被一股力道托起,下一秒,清冽的薄荷味窜进鼻息,男人温热轻柔的吻,将她剩下的话全部都封印在喉咙里。 唇瓣碾磨之间,夹着数不清的情绪,丝丝绕绕将她包围。 南湾怔怔的任由他亲吻,涣散的目光越来越模糊,那是眼泪在作祟。 她不太清楚自己是在害怕什么。 是害怕独自一人去那看不到光的监狱,还是害怕和他分离…… 慕瑾桓大掌托着女人的小脸,唇舌轻轻地氤氲过她的唇瓣,似在描绘一幅珍贵的画作。 在警察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旁若无人的亲吻着怀里的人。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看似缠绵悱恻实则催人落泪的相拥亲吻,所以,没人发现慕瑾桓颤抖的眼眸。 …… 等候大厅。 警局局长黑色的皮鞋消失在门口,然后那间休息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刘安的视线。 很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却怎么都无法缓解四肢的僵硬,用力的掐了一把大腿后,才把茶杯端了过去,“太太,您要喝点热水吗?” 南湾坐在沙发上,虽然微微低着头,但脊背却挺得笔直。 凌乱的长发已经被慕瑾桓整理过重新绑好,只是还有几缕碎发散在额前,耳边也有一些。 刘安站在她的斜前方,能清晰的看到那张美丽脸庞的苍白,不知道是根本就没有听到刘安的话,还是在想其他的,并没有给予刘安任何回应。 一直以来,刘安见到的,要么是醉眼迷离烟视媚行的南家落魄三小姐,要么是眉眼清淡疏离的冰美人,或者是温婉美好如沐清风的慕太太。 只是,他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开的南湾。 似乎旁人说话的声音大一点,产生的声波都能伤害到她。 于是,刘安不再说话,静静的守在旁边。 约莫五分钟后,沙哑的声音响起,“九九还在哭吗?” “太太您别担心,”刘安很快反应,恭敬的回答,“我刚打电话问过,已经送到家,有慕医生哄着,吃过奶粉之后就睡着了。” 他说完这些话之后,等候室大厅里再一次恢复了寂静。 十几个警察整齐的站在不远处,目不斜视,等待着上司的命令。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皮鞋进入视线,南湾知道,那是慕先生的。 “先换衣服好不好?” 低沉的嗓音响在头顶,然后,她的脸颊被男人温热的掌心捧起,轻柔的吻落在眼角。 慕瑾桓英俊的五官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宠溺的凝着她,哑声轻哄,“如果我们就这样回家,可能会吓到孩子。” 南湾微微仰着头,虚无涣散的目光慢慢有了焦点,于是她看到,那双深邃似海的眼眸里,只有她的影像。 在警车上的时候,这个男人耐心的擦去她手上的血渍,除去凝固在指甲缝里的暂时没有办法,其它地方只要肉眼能看到,他都帮她擦的干干净净。 而他,却还是那一副狼狈的模痒,就连脸上沾着的灰尘都还在。 这应该,是慕先生最没有形象的时候了吧…… 南湾苍白的眉眼渐渐漾出浅浅的笑意,抬手想要去男人额头上触碰血迹已经干涸的伤口,“可以回家了么?” 女人的手停在半空中,不再靠近,慕瑾桓似乎是并没有在意,嗓音温和如初,“嗯,可以。” 再次俯身亲吻她的同时,手臂顺势揽着女人的腰,带着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回我们的家。” …… 刘安把事先准备好的干净衣服放到休息室,带上门后,守在门口。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看到屏幕上的电话号码,再看了看不远处的警察,犹豫了几秒钟后,接起。 在有数十盏大灯照明的工地里,汤秘书带着安全帽,满身灰尘。 疲倦的问,“还好吗?” “目前的情况很不乐观,太太也很糟糕,”刘安叹了口气,压低嗓音,“所有的证据都是对太太不利的,总之就是很不好办。” 在那栋别墅里发生的事情,他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从归队的警察向上司汇报的言语中,就能知道现场是怎样的触目惊心。 人赃俱获,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 法律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即使是国家元首犯了法,也依旧要接受法律的制裁,更别谈普通人。 汤秘书握着那唯一一部固定电话的听筒,手上的力道不受控制的收紧。 有线电话不允许她来回走动,焦急不安,试探着问道,“那……不会是要坐牢吧?” 不要啊,慕总这才刚离开那个地方不久,慕太太可千万不能…… “不知道,”刘安也是极其烦躁,这种可能他现在连想都不敢想,转了话题,“工程怎么样了,闹事的人还在么?” “你听听这声音就知道了,”汤秘书看着围在安全线外的家属和媒体,皱着眉头叹气,“除了当场死亡的那一个,之后送到医院的工人,也有一个没抢救过来。” 其他受伤的工人先放一边不说,这是实实在在的两条人命,官司肯定少不了。 北郊的工程是慕氏踏进建筑行业的第一个项目,如今出了这么操蛋的麻烦,给公司造成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更何况这还出了人命,如果处理不好,公司的形象将会一落千丈。 再加上今晚太太身上发生的事情,慕总如果要想两边兼顾,肯定是不可能的。 很显然,目前慕总所有的精力都压在这场命案中,无暇顾及其它,又或者说,现在除了能让慕太太脱罪的事情,他都不会给予一丝一毫的关心。 不知道公司那帮居心叵测的老古董,这次又要做什么文章。 让人头疼的不是麻烦,而是所有的事情在同一时间发生,措手不及,不给丝毫喘气的机会,就已经被推入窒息的境地。 “操!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刘安低声咒骂,烦躁的踹了旁边的垃圾桶一脚。 守在大厅门口的警察给了一道警告的眼神之后,刘安意识到这是在什么地方,不得不认怂,弯腰把歪倒在地面的的垃圾桶扶了起来。 背对着门口的警察,放缓了语气,“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我等会儿把慕总送回家后,给你买点吃的送过来。” 天还没塌,人总是要吃饭的。 他这样的小人物怎么都不可能有慕总那样的沉静,就算急死了,也没有用。 “算了,副总连口水都还没喝,我能吃什么饭,”汤秘书挠了挠头皮,拉过旁边积了厚厚一层泥土的椅子,疲惫不堪的身体完全瘫软。 苍天啊,她为什么要穿高跟鞋…… 左手虚握成拳,锤着酸麻的小腿,“你这几天肯定会很忙,有时间就多睡一会儿,不用担心我。” 无论是哪一边,都够他跑的。 凶巴巴的母老虎忽然变得温柔体贴,犯贱惯了的刘安有些不习惯。 觉得这种唉声叹气的气氛会让人越来越烦躁,故意不懂风情的说,“那行,我也就是说说而已,送慕总回家之后有一堆事等着我,哪儿顾不上你。” 他不敢想,如果余清露的死,慕太太脱不了罪,慕总会是什么模样。 汤秘书一脸冷漠,“滚!” ———— 换好衣服后,慕瑾桓牵着南湾的手准备去开休息室的门,走出两步之后,南湾停下了脚步。 不再是沾满油漆灰尘的狼狈模样,慕瑾桓身上是干净的白色衬衣和笔挺的西装裤,擦的锃亮的黑色皮鞋反射着灯光。 明明周身都是浓郁的化不开的暗色,但棱角分明的五官却是柔和的,就连之前紧皱着的眉宇,此刻都没有一起褶皱。 是两种极端的融合和碰撞。 察觉到女人的犹豫,低头看着她,“怎么了?” 尽管他已经说过三次了,但南湾还是不确定,低声问,“我们、真的可以回家吗?” 她杀了人啊,怎么还能回家呢? “嗯,我们可以回家,”慕瑾桓第四次这么说,心脏疼痛不止,但唇角却依旧含着笑意,“周姨熬好了你喜欢的糯米粥,九九和安歌也都在等你,不回家,你是想抛弃我另结新欢?” 要怎么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舍弃她。 什么公司,什么慕氏,都抵不过他的慕太太。 别人是死是活他不管,唯独她不能有事。 湾湾,我只要你。 “新欢?什么新欢,我没有新欢,”南湾的神色有些迷茫,垂在身侧的手主动环抱住男人的腰,喃喃自语,“我不喜欢这个城市,可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 南湾抱的很紧,慕瑾桓几乎是立刻反应,手臂揽住她纤细的身子,妥帖衬衣后腰的位置,被她的手指攥出一圈褶皱。 休息室里很安静,南湾靠在慕瑾桓怀里,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处,能清晰的听到他的心跳声。 咚……咚……咚…… 似乎只有听着他的心跳,余清露留在脑子里的魔咒才能消停一会儿,她才能稍稍心安。 衬衣贴在胸口,有温热的**感传到皮肤,慕瑾桓紧揽着女人后腰的手臂青筋凸起,只是被衬衣遮挡住,没有丝毫泄露。 拳头紧握,放松,再紧握,骨节都泛着白色。 薄唇贴在女人耳边,嗓音是低哑的隐忍,“我也是,只喜欢你一个,所以湾湾,你要一直陪着我,嗯?” 从身体里生生剥离一根肋骨是什么感觉? 应该,就像他现在这样,密密麻麻扎着锐利的刺,浑身都是疼的。 “嗯,就勉勉强强答应你吧,”南湾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音调不再是虚无涣散,抬起头看着他,“好饿啊。” 慕瑾桓亲了亲她的额头,“那现在就回家。” 然而南湾并没有要动的意思,依旧抱着他,精致的眉眼漾出浅浅笑意,给予他温柔的回应,“可是我走不动了。” 竟是少有的娇俏。 慕太太是这种人:就算在寒冬腊月的天气跌进冰冷河水里,去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之后,依旧觉得自己身强体壮,还可以去上班。 偶尔被慕先生抱着回房,她多少都会不自在的推拒。 而现在,休息室外的走廊里,站着警局的高层领导和十来个警察,她在撒娇求抱抱。 慕瑾桓笑着揉了揉女人的头发,把她从怀里拉出来,打开门之后,懒腰抱起。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频率一致,清脆,隐隐激起了回音。 南湾抱着男人的脖颈,闭上了眼睛,轻声喃喃,”慕桓,我有点害怕。“ 慕瑾桓低头亲吻她,“怕什么?” “我身上都是血腥味儿,九九和安歌可能会不喜欢。” “没关系,洗个澡就闻不到了。” “万一……洗不掉呢?” “……不会,我给你洗,就一定能洗掉。” 正文 236.“如果真的要……服刑,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守在门口的刘安连忙拿了东西,跟在慕瑾桓身后,走廊里的局长对慕瑾桓微微颔首之后,用眼神示意下属回避。 警察们得了命令,不该看的都不会去看,有秩序的走进各自所在的办公室。 慕瑾桓没有乘坐电梯,而是选择了走楼梯,从四楼到一楼,穿过接待厅,下了十步台阶,再走过警局前的一段平地。 走出警局大门后,他没有抱着南湾上车,而是以平稳的步伐走在人行道上。 刘安心里酸涩,别开眼后,便开着车跟在慕瑾桓身后,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夏季的夜晚,走在种满梧桐树的小道上,还能听到虫鸟的叫声,如果这是白天,还会有斑驳的树影落在地面,星星点点的阳光,会有些刺眼,但那是夏季所特有的美。 明天好像要下雨,此时正刮着风,梧桐树叶摩擦在一起,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南湾靠在男人怀里,微微抬着头看他,这样的角度,男人的面部弧线多了几分冷峻。 其实,这才是淡漠疏离的慕先生原本的模样。 除了她故意惹他生气的时候,大多时间他都是温和的,尤其是在安歌面前,因为南湾跟他说过,女儿是拿来宠的。 南湾好像还清晰的记得,第一次在酒吧外遇到他的场景。 她喝的乱醉如泥,被他的车‘撞’倒在地,她讹人不成反被撩,末了还欠了债。 那是蓄谋已久的相遇。 棱角轮廓分明,黑眸深不可测。 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个讳莫如深的男人心里筑了一座城,城里只住着他一人,虽然看着她的时候,唇角是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的,但那笑意不达眼底。 原来,不知不觉间,竟为她改变了那么多…… 南湾胸腔里的那个空洞越来越大,从最开始的针孔大小,到现在的无法衡量,悄无声息的扩散。 指尖试探着去触碰男人的下颚,还好,她还能感觉到属于他的体温。 南湾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刺目可怕的鲜血,眼里只看着他,苍白的唇瓣微张,轻声问,“你累了吗?” 好像已经走了很久。 如果这条路,漫长的需一生才能走完,就好了。 “不累,”冰凉的手指抚在下颚,带起痒痒的触感,慕瑾桓低头去看她,眉宇之间的暗色在低头的瞬间就已经隐去。 唇角有着宠溺的弧度,嗓音低哑,“你想我抱多久,我就抱多久,好不好?” 南湾弯唇浅笑,“我很想啊,可是这样,恐怕得明天早上才能到家吧,你是想要饿死我吗?” 她佯装生气的模样,让寡淡苍白的小脸多了几分生机。 慕瑾桓停下了脚步,虚心征求慕太太的意见,“那我们上车?” 那双深邃的眼眸,专注的凝着的南湾,所以她依旧是笑着的,唇边的弧度更加上扬,就连眼尾那颗浅浅的美人痣,也带上几丝明媚。 “如果你能借来一架飞机,也是可以的。” 慕太太玩笑的揶揄,慕先生却很是配合,“暂时不行,改天买给你。” 刘安看到走在人行道上的慕瑾桓停下了脚步,并转身往这个方向走,便连忙把车停好,然后快速的下车拉开后座的车门。 等慕总把慕太太放到后座,自己绕到另一侧上车之后,刘安才准备回到驾驶位。 他只来得及迈出一步,余光就注意到后座的车窗被降下来,他便停下来恭敬的问,“太太您有什么吩咐?” 回答他的,是一道略微有些沙哑的嗓音,“车里有药箱吗?” “有的,在后备箱,”刘安点头,“太太您等一会儿,我去拿给您。” 南湾对他笑了笑,“谢谢。” 老实说,刘安看到慕太太眉眼之间的笑意,听着慕太太跟他说‘谢谢’这两个字,他心里不是沾沾自喜的畅快,而是难以言说的苦涩。 他说不出‘不客气’,只能别看眼,快速的走到后备箱,拿了药箱之后,双手递到南湾手里。 刘安把车开的很稳,除了压过减速带的时候,南湾不需要靠着座椅都能坐的很稳。 她一边在药箱里翻找着医用消毒棉签,一边对坐在旁边的男人说,“你头低一点,我先帮你简单的处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 还停在别墅外的那辆车,车头都被撞瘪了,他应该不止是额头上有伤,其它地方她看不到。 他应该也不会去医院,不过幸好慕瑾谦还在北岸别墅。 “这只是小伤,慕太太如果实在不放心,我叫医生来家里帮我处理,”慕瑾桓拿走女人手里的药箱放到一旁,然后把人带进怀里,嗓音温柔的哄着,“你很累了,靠着我睡一会儿,到家我叫你。” 慕太太虽然很温顺,但不是很赞同他的话,软绵绵的窝在他怀里,昂起脑袋问,“我不是医生吗?” 从现在开始,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奢侈品。 因为,说不定……明天警察就会把她带进那冰冷的牢笼。 所以,她想要做点什么,虽然他的怀抱是最烈的罂粟,一旦沾染就再也不想离开,她还是想要为他做点事情。 哪怕,只是简单的处理伤口。 “你当然是,”慕瑾桓温热的大掌捧着女人的小脸,指腹缓缓摩挲着她耳后的肌肤,俊脸温和宠溺,“你不仅是医生,还治好了我的‘病’。” 她走入了他心底那座孤寂的城,陪他看清晨的日出,傍晚的落日,还有天空中不是飞过的雁群。 晴天阴天下雨天,同他朝朝暮暮相伴。 他说的话,南湾很满意,眨了眨眼,笑着问,“那你的手可以拿开了么?” 车里很闷,窗户就一直是开着的,道路两旁红红绿绿的霓虹灯发出的光亮,让车内的空间不是完全黑暗的。 那双湿润的眼睛盛着盈盈笑意,慕瑾桓像是被她施了魔法一般,竟真的松了揽在她腰上的力道。 慕太太得了自由,便可以轻松拿到被丢在一旁的急救药箱。 找到消毒棉签,纱布,医用胶带后,小心翼翼的擦拭着慕先生额角伤口周围已经干涸的血渍。 “开那么快做什么,”车里的光线并不明亮,但南湾眼里的心疼和埋怨却很明显,“如果你的反应稍微慢了一点,搞不好会……你是想跟三哥一样,睡个一年半载的吗?” 不知道以前谁总是在她耳朵旁边唠叨,开车要慢一点,就算是再急的事,车还是车,不是火箭。 “我知道,只要想着你正经历着什么,理智就不受控制,我没有办法,”明明暗暗的光线下,慕瑾桓目光灼灼的凝着女人的脸颊,黑眸深处绞着一股颇为复杂的情绪。 似乎是怕她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办法。” 他的嗓又低又哑,就像是石磨碾过沙石一般。 南湾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后低眸掩饰眼底的湿意,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双眼睛里,会藏着这么多的眼泪。 换了根干净的棉签,开始处理伤口的位置,动作轻柔缓慢。 他的视线始终都不曾移开,她却不敢去触碰。 把药箱合上后,南湾低头看着指尖,刘安拿来的衣服是一件米色的长裙,她膝盖上结痂的部位被完全遮住。 一滴眼滴落在手背上,视线模糊不清,她低低的声音带着哽咽,“慕桓,我没有怪你。” 要得到美好,就该有所牺牲,这是不变的定律。 慕先生是她的救赎,而余清露是这救赎的附带品,她渴望和他白头到老,所以逃不掉。 “我知道,我知道,”慕瑾桓的眸色沉了又沉,把人带进怀里,薄唇贴在她的耳边,“所有的一切都和你没关系,别怕,交给我。” 车窗开着,大雨到来之前的风呼呼的刮着,行人说话的声音,车辆鸣笛的声音,嘈杂不堪。 风力有些大,吹得她的发丝在空中凌乱的舞动,慕瑾桓也没有升起车窗,因为……她害怕安静的环境。 南湾靠在男人怀里,一双清淡的眼眸没有过多的情绪,比起之前的馄饨恍惚,已经好了许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同慕瑾桓说了这样的话,“虽然,是余清露拉着我倒在她身上,可那把匕首……确实、确实是我刺进去的。” 其实南湾是知道的,即使他眼眸和五官都是少有的温和,很小心的避免提及关于那栋别墅里发生的事情。 但……手臂的肌肉一直都处于紧绷状态,没有一刻松懈过。 他一定是在想办法为她脱罪。 防卫过度,导致对方死亡? 可是,余清露根本就没有伤害过她,甚至连激烈的争执都没有,何来的防卫一说。 过失致人死亡? 那……也是要坐牢的。 在南湾看不到的地方,慕瑾桓棱角分明哦的五官似是带着寒冰一般的冷厉,漆黑眼眸里的灰暗浓郁得如同正在凝聚雨水的夜空。 抱着她的手臂无意识的收紧,似乎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低哑着嗓音问,“今天安歌闹了吗?九九还是跟昨天一样不爱搭理人?” 他在回避,回避那些已经发生的……事实。 又或者,是极其不希望她被困在那黑暗可怕的沼泽里,想要用一些日常平和的事情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南湾怎么会不明白男人的心思,只是……这根本无法逃避。 去握男人的手,微微仰起头,低声继续,“如果,我是如果,”她停顿了片刻,“如果真的要……服刑,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慕瑾桓想都没有想就回答,“不能。” 她想说什么?说什么他都不会答应。 男人的嗓音低哑温沉,是紧绷的压抑,就连眼尾处那一丝经过岁月沉淀的皱纹,都深了几分。 南湾却轻轻的笑了,抬头,试探着去触碰他,似乎是想要抚平他眉宇之间的褶皱。 缥缈的声音随着风而出,“法院宣判的那天,你可不可以不要来,慕桓,我知道你会找最好的律师,你会拼尽一切,你也会等我回家,所以……我没那么害怕。” 只要看到他,她就会情不自禁的依靠他,就会变得脆弱。 而且,如果他请亲眼看到她带着手铐坐在被告席上,应该……会比她更疼。 “别皱着眉,”南湾看着男人的俊脸一点点变暗,笑着去亲吻他的唇角,这一次,她眼睛里也是带着浅浅笑意的,“我只是说如果。” ‘如果’这两个字包含着无数的可能,占百分比大的是哪一种,其实他和她都明白。 慕瑾桓凝着她苍白的脸颊,心中似有波涛翻滚,但最后也只是问了句,“我不答应呢?” 似乎这只是平日里,慕太太兴致来了故意闹腾,用一件很难办的事情磨着慕先生,慕先生虽然无奈,却又不得不答应,但总要端着架子讨回点好处。 那双深井眼眸里,隐着浓稠的晦涩,千丝万缕,将南湾紧紧包围。 于是,她更深得依偎进男人的怀抱里,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戴在指尖的婚戒。 “你这么爱我,一定会答应的。” …… 听到开门的声音,慕轻轻暗淡的眼睛瞬间有了光亮,动作极快的跳下沙发门口跑去。 距离玄关两米的位置,她忽然停下了脚步,绞着小手站在原地不敢动。 慕轻轻是被慕家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疼的小公主,一直以来都是机灵活泼的性子,然而此时却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误,害怕后悔极了的模样。 双眼红肿,怯生生的开口,“婶婶,我很听话,天黑了也没有哭。” 慕瑾桓从鞋柜里拿出了两人的拖鞋,南湾扶着他的手臂换上,“嗯,你很乖,”走近俯身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吃晚饭了吗?” 这孩子应该是吓坏了…… 轻轻摇了摇头,一眨不眨的看着南湾,“爸爸说婶婶很快就能回来,我们要等你一起吃。” 看着轻轻因为不安绞在一起的手指,南湾牵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那你先去看看动画片,婶婶身上脏兮兮的,要先上楼洗澡。” 轻轻乖巧的点头,仰着脑袋看向慕瑾桓的时候,一眼就发现了后者额角的纱布,“叔叔,你受伤了吗?爸爸在房间里哄弟弟和妹妹睡觉,我去叫爸爸下来。” 爸爸是很厉害的医生,什么病都可以治好。 “回来。” 她说完就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跑,却被身后传来的一道沉沉的嗓音,吓得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怎么办,叔叔一定是生气了。 小嘴巴瘪了又瘪,极力忍耐着不哭。 衬衣的下摆被旁边的女人拉了拉,慕瑾桓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重了些,成熟稳重的他当然不会冲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发脾气。 只是,郁结在胸腔的那团乱麻找不到头,他都无法自控。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轻轻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哽咽的说,“叔叔你别生气,我不找爸爸了。” 她只是担心叔叔额头上的伤会疼,如果不看医生,更严重了怎么办? 慕瑾桓迈开沉重的步子,走到轻轻面前,蹲下身体,同她视线平齐。 抬手擦去轻轻脸上的眼泪,放缓了语气,“不是要骂你,我也要先洗澡,你去那边玩,饿了就去厨房找佣人。” 轻轻小鸡啄米般点头,“好。” 小心翼翼的模样,是怕极了自己又做错什么。 上楼回到卧室后,慕瑾桓从衣柜里找了睡衣,想去抱南湾的时候,被南湾握住了手。 “你先去看看九九和安歌好不好,我身上真的没有伤,可以自己洗。” 慕瑾桓皱着眉,低头扫了一眼女人的腿,虽然现在被裙子挡住了,但他在别墅外就已经看见了。 “膝盖都是肿的,怎么没有伤?” “避开就好了,”南湾拿过他手里的睡衣,用商量的语气说,“我担心儿子会发烧,你去看看呗?” 她很想现在就能去婴儿房里,抱抱她的九九,可是她身上沾着太多的灰暗和罪孽,怎么敢推开那扇门?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最终,妥协的是慕瑾桓。 找到空调遥控挑了合适的温度后,把人抱到沙发上坐着,在她唇边落下一枚亲吻,“你先喝牛奶,等我回来给你洗。” 温热感透过玻璃杯壁传到手心,让南湾略微有些麻木的手指舒服的许多,抬头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 弯唇笑了笑,温顺的应着,“好。” …… 慕瑾桓推开房门的时候,慕瑾谦正抱着精力旺盛的豌豆摆弄她的玩具。 睡着的九九脸蛋是不正常的红,呼吸也有些重。 慕瑾桓走到婴儿床边,凝着儿子的潭底是一汪幽深的冰井,压低嗓音问,“是发烧了么?” 认人的豌豆张着双手求抱抱,嘴里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奶音,慕瑾谦便无奈的抱着她站起身,“医生刚走,已经喂九九吃过药了,如果明天早上还烧着,你一定要带孩子去医院。” “嗯,辛苦大哥,”慕瑾桓淡声应着。 这是第一次,女儿撒娇卖萌的时候,他没有有求必应的去抱她,而是把所有的目光都给了睡着的九九。 眼眸微敛,深邃的五官并没有可以过多深究的波动,他习惯于隐藏情绪,即使是在血脉相连的大哥面前。 慕瑾谦眉宇之间也是少见的凝重,试探着问,“……南湾?” 具体的情况他还不了解,只是但从慕瑾桓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就知道,这不会是小事。 睡眠状态不好的九九踢了被子,翻身的时候,后背都露在空气里,他还在发烧,即使穿着睡衣,这样睡觉也会对身体不好。 慕瑾桓本能的俯身准备把薄被给儿子盖好,但在距离被角只剩几厘米的距离的时候,他的手猛然顿住。 大掌紧握成拳,而后又慢慢松开。 站直身体后,对慕瑾谦说,“轻轻还在客厅等大哥吃饭,湾湾有点累,我们就不下楼了。” 豌豆还在哼唧,他依然没有伸手。 慕瑾谦注意到了他那微乎其微的情绪变化,不再追问南湾的情况,腾出一只手把九九被褥盖好,“那你们早点休息,我带轻轻回家。” “嗯。” 慕瑾谦抱着安歌下楼,在关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觉得,此时站在婴儿床前若有所思的慕瑾桓,似乎又变回了最开始回答慕家的模样。 淡漠,疏离。 慕瑾谦把豌豆交给周姨后,安静的抱着女儿离开。 家里今晚的气氛,是少有的沉重,佣人们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的放低,“看先生和太太的模样,不像是要吃饭的意思。” 周姨哄着豌豆,脸上是担心和不安,“把最后一道菜炒了吧,先生不会让太太饿着睡觉。” 九九少爷是被警察送到家的,毫发未伤,但哭哑了嗓子,还发了烧。 最让她焦躁的是,刚刚夫妻俩进门的时候,虽然衣服都是干干净净的,但她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先生额头有上伤,可已经处理过了。 那这股血腥味…… 周姨不敢再往下想,等到看见慕瑾桓走出婴儿房回了卧室,才抱着豌豆上楼。 …… 慕瑾桓回到卧室,原本应该坐在沙发上的人不在,浴室里却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 皱着眉推开了浴室的门。 已经到舌尖的话,却在看到女人因为太过用力的洗刷而红肿不堪的双手后,尽数发冰封在喉咙里。 他都没有办法忘记的事,要怎么去安抚她? 南湾脸颊不再是毫无血色的苍白,透着绯色的红润,不知道是水蒸气的原因,还是因为被男人长时间盯着身体看的羞涩。 关了花洒,顺手扯过一旁的浴巾挡在胸前,低声解释,“你去了好久,我浑身都是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实在是忍不了了。” 落在慕瑾桓眼中的,不是旖旎。 像是察觉到了他视线落脚的部位,她把红肿的手藏进了浴巾,动作很小,也很自然,似乎只是因为他没有敲门就闯进浴室的不自在。 潜藏在心脏的那阵疼痛又卷土重来,或者说,这疼痛一直都有,只是这半个小时里,他的注意力被生病的九九拽走了几分,忽略了那根刺的存在。 似有波涛汹涌,几乎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可到底,最后说出口的,也不过是一句,“嗯,我不对。” ———— 正文 237. 慕瑾桓关上浴室的门后,拿了条干净的毛巾,走向南湾。 那无辜懵懂眼神恰如羽翼在心头缭绕,然而他的脑海里却不带一丝旖旎的心思,黑眸深处是浓郁的化不开的幽暗。 挡在身前的浴巾被男人的大手拉开,南湾略微有些羞赧,即使早已做过最亲密的事情,身子不着寸缕的暴露在他面前,多少都有些不自在。 可是男人的眼神不带一丝情裕,她就没有那样羞涩的不安了。 温顺任由他擦拭自己身上的水渍,低声说,“我在膝盖上贴了防水的创可贴,不会沾到水。” 慕瑾桓手上的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柔,他给豌豆洗过一次澡,很担心自己粗粝的手掌弄疼了豌豆,所以格外的仔细小心,就像现在一样。 换了条干净的浴巾,把女人赤果的身子包裹住,打开门后,拦腰抱起,往浴室外走,“嗯,我看到了。” 刚才花洒还在滴水,都滴在他衬衣的肩头,白色的布料很明显。 身子被放进柔软的被褥,南湾苦恼的问他,“我身上还有味道吗?好像还有,又好像没有,你能闻到吗?” 洗了好几遍,可是那股难闻的血腥味一直都洗不掉。 “没有,”慕瑾桓坐在床边,用毛巾给她擦拭长发,湿润的发丝穿过手指,他闻到的,只有淡淡的百合清香。 南湾是背靠在男人怀里的,看不到他暗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的眸色,只能听到响在耳边的嗓音极其沙哑,“很干净,很香。” “那可能是我的幻觉,”拉下男人的手,昂起脑袋去看他,“你去洗澡吧,我这次真的不会乱跑。” 刚从浴室里出来,她脸颊上绯色还未完全褪去,眼眶泛红的杏眸像是蒙着一层水雾,此刻笑意盈盈的凝着他。 “发根都是灰尘,”南湾弯唇笑着,清软的声音再没有哽咽,抬手去摸男人衬衣领口旁的皮肤,“这里还沾着油漆,你的洁癖呢?” 最疼的不是她,而是……慕先生。 所以,她不再掉眼泪,害怕淹没爱人的心脏。 慕瑾桓想了想,自己现在的状态确实不太好,藏在衣服下的身体没有一处是干净的,落满了工地里的灰尘,连耳蜗都是。 只有手是干净的,因为要抱她。 嗓音又低又哑,“好,我先去洗澡,你坐着别动,等我出来给你头发。” “嗯,”南湾点头应着,等到男人站起身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什么,出声叫住了他,“慕桓你等一下。” 慕瑾桓本来就还没有迈出一步,听到她叫他,就又重新坐回到床边,抬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是冷么?那我把温度调高一点。” 闻言,南湾浅浅的笑出声,把男人的手臂拉了下来,无奈的说,“这是夏天,慕先生。” 慕瑾桓看着她没有说话。 南湾笑了笑,从被褥里爬出来,在抽屉里找到防水的胶带,然后又爬回到男人身边。 半跪半坐,小心的把纱布取下,把防水胶带贴在他的伤口处,“好了,这样就不会沾到水了,你去洗澡吧。” 看着那张自然的笑脸,慕瑾桓喉咙里仿佛出现了血腥的味道。 强压下想把她拥进怀里的冲动,棱角分明的五官温和如初,只是眸色比平日里更深一些,“等我。” 南湾笑着点头。 直到耳边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南湾才回过神,拿起手边的睡衣换上。 长发还湿着,她就靠在床头没有躺下,怔怔的她看着自己红肿的双手,不禁有些后悔。 不应该这样的,慕先生肯定很疼。 浴室门被打开,一股清冽的薄荷清香涌进鼻腔,拉回了南湾飘忽不定的神经。 怔怔的问,“你怎么这么快?” 从他进去到出来,有十分钟吗?她也就只换了睡衣,连去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慕瑾桓短发还滴着水,身上也只松松散散披了件薄薄的睡袍,腰间的带子随意系着,暴露在空气里的胸膛还是湿漉漉的,显洗完澡后根本没有擦干,随便套上件衣服就出来了。 掀开薄被,躺上床把人带进怀里,唇角有着温和的弧度,似是低叹似是无奈,“亲眼看着你,我才会心安一些。” 明明她就在眼前,却总有一种抓不住的恐慌感。 只有抱着她,那恍惚的缥缈才能稍微减轻一些。 南湾不喜欢太过刺眼的灯光,以往都只会开一盏小小的壁灯,足够照明就可以,但今晚的卧室里,所有的灯都开着,包括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光线明亮,和窗外的无边夜色相比,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男人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是带着蜜糖的,可为什么……越甜越疼呢? 心脏仿佛被千万只蜜蜂蜇过一般的疼,这痛感渐渐蔓延开来,她的整个心都被这痛侵蚀,她却只是若无其事的笑了一声,“说好等你的,在你出来之前,我哪儿也不会去。” 她不再去想明天的事,更深的往男人怀抱依偎,唯有那沉沉有力的心跳声,才能把自己从那浸满鲜血的沼泽里拉出来。 女人脸颊的红润已经褪去,那苍白是她自己都无法掌控的,慕瑾桓低笑,“可你以前总是骗我。” 南湾眨了眨眼,死不承认,“你冤枉我。”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会早点告诉你,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你。 如鱼遇水,如山遇风。 毫无理由。 慕瑾桓也不跟她计较,起身拿了吹风机,开着最小的风力,拨开她的长发吹着,卧室里有‘呜呜呜’的声响,就不会显得太过安静。 温热的风偶尔吹进睡衣的领口,有些痒,尤其是发丝挠在脖颈的时候。 南湾抬起手,还没有触碰到皮肤,就被慕瑾桓阻止了一切动作,“先别动,我给你擦药。” 关于南湾手背上被浴球过度刷洗而造成的红肿,他只字不提。 慕瑾桓洗完澡之后,没有管还在滴水的短发,给南湾吹干头发的时候,他肩头的睡衣被流下的水湿了一大片,但他丝毫不在意。 握着南湾的手,一言不发的挤了些淡黄色的药膏,涂抹,是轻而缓的力道。 清凉的触感传到皮肤,南湾怔怔的凝着男人微敛的眼眸,低声问,“我想去看九九和安歌,他们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擦好一处后,慕瑾桓牵过南湾的另一只手,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嗯,都睡了,明天再看。” 虽然南湾很想很想去抱一抱儿子,但听他这么说,也没有在坚持,“那好吧。” 明天、明天也可以。 空气里飘散着一股清淡的薄荷香,融合着似有若无的药草味道,不是很融洽,但慕瑾桓却希望这气味能更重一些,那样,她是不是就不会总觉得,自己身上有血腥味了。 修长的手指轻柔的动作着,一寸一寸的把女人窝在被褥里的小脸挖出来。 低沉的嗓音带着柔和的宠溺,“不是早就说饿了,周姨熬了粥,你吃一点再睡,嗯?” 绵密的吻落在南湾唇角,都只是浅浅的触碰,“那你呢?” 慕瑾桓低笑了一声,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我喂你。” …… 薄纱窗帘挡住了落地窗外的那片夜空,连同乱作的狂风也都尽数隔绝,卧室里很明亮,听不到一点杂乱的声响。 南湾只吃了半碗粥,窝在慕瑾桓怀里,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很平稳。 慕瑾桓靠在床头,深邃似海的眼眸浸着千丝万缕的情绪,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怀里熟睡的人。 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露在空气里的肩头,视线从南湾的额头到下颚,再从唇瓣回到眉眼,像是要将她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在心里。 被南湾枕着的那条手臂早已麻木僵硬,他却连眉都不曾皱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瑾桓抬眸看向墙上的时钟,凌晨两点四十分的青城。 此时的新西兰,应该是早上七点四十分。 慕瑾桓收回视线,低头吻了吻女人的额头,轻轻把她的脑袋放在枕头上,动作极轻的下床,拿了手机走出卧室。 关上房门的瞬间,沉敛幽深的眼眸最底层潜在的暗色,此时暗潮涌动。 …… 新西兰。 早上八点,绵柔的阳光透过树影落进房间,温暖美好。 桌面上手机震动声响起,沈之媚本能的看过去,反光,她看不到什么。 但她窝在沙发上给女儿喂奶,此时还真不好动,“三哥,你手机响了。” 嘉树吃早餐的时候,牛奶洒了一身,南泽虽然无奈又严肃,但回到房间的时候,还是把儿子带到浴室洗澡。 南泽是外冷内也冷,他所有的耐心,都留在了等待沈之媚的那十年里。 就连自己的儿子,也没能享受到半分。 他听到老婆的声音,就把手里的毛巾盖在嘉树的脑袋上,面不改色的说,“你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了,连个澡的都不会洗,丢不丢人?自己擦。” 被毛巾挡住视线,眼前一片黑暗的嘉树,“……” 他只有五岁,难道就不是宝宝了吗? 南泽经过一架的时候,顺手拿了件外套,走到沈之媚身边披在她肩上。 目光只在她隐隐约约露在空气里的雪色柔软上停留了一秒,便不动声色的移开,喉结不自然的滚动,“谁打来的?” 阳光有些刺眼。 “不知道啊,我没看,”沈之媚担心女儿眼睛不舒服,拢好领口后,把女儿放进摇篮,懒洋洋的靠在男人肩头。 “慕瑾桓?”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似是有些惊讶,而后轻轻笑出声,“也是蛮稀奇的。” 两人虽然很早以前就是朋友,但自从南泽醒来知道慕瑾桓趁火打劫娶了自己的妹妹之后,就各种看不顺眼。 更说平时打打电话问候彼此,见面不给对方放暗箭就很不错了。 南泽半揽着女人的肩,深邃的五官没有一丝波澜,接起电话,嗓音淡淡,“深更半夜不睡觉给我打电话,是最好是有天大的事。” 新西兰是阳光明媚的清晨,青城应该是好梦正酣的夜晚。 慕瑾桓打电话给他,除了南湾,无非就是工作上的事情,但可能性更大的是后者。 以慕男神那种强势的占有欲,当然很不喜欢其他男人插手慕太太的事,即使是血脉相连的亲哥哥。 再说了,现世安稳的慕太太也不会造出慕瑾桓都搞不定的风浪。 丈夫工作上的事,沈之媚从不过问,她不放心儿子一个人在浴室里,便拉开男人搂在肩膀的手臂,起身往浴室的方向走。 然而,她的手刚握住门把手的时候,一道平稳低沉却隐着浓郁阴戾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慕瑾桓,你他妈再给我重复一遍。” 沈之媚是知道的,男人之间说话难免都会有一点那什么,但他从来都没有在她面前说过粗话。 回头,从她的视线看去,男人薄唇微抿,俊脸绷得极为阴晦。 不知道电话那端的慕瑾桓说了些什么,他连一个字都没有给予回应,握着手机的骨节都泛着白色。 即使沐浴在阳光下,沈之媚也能很明显的感觉到,男人周身正慢慢散发出来的阴冷。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南泽黑眸暗如一汪幽潭,如同一只安静的躲在暗处狩猎的豹子,是危险和死亡的信号。 挂断慕瑾桓的电话后,没有丝毫停顿,直接拨通助理的电话,“给我定一张回青城最早的机票。” 他短暂的思考了几秒钟,打破先前的想法,“定三张,对,今天最早班的飞机。” 等他结束通话走过来的时候,沈之媚依旧不明所以的是状态,略微有些不安的问,“怎、怎么了?” 公司的事情他早就安排好了,说好半个月后再回去的。 “湾湾出了点事,”南泽眼眸深处隐着浓烈的戾色,但没有泄露半分,嗓音沉静,“把你和孩子留在这里我不放心,等明年我在陪你过来,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好吗?” 他早该动手解决了那余清露,就算是南承智旧友的女儿又能怎样,他从来都不是心慈手软的人。 杀人……坐牢? 他南泽的妹妹,怎么能去监狱那种地方?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严重吗?”沈之媚水墨勾勒般的秀眉蹙起,眼里有焦急和担忧,“三哥,湾湾是我唯一的朋友,你别瞒着我。” 如果只是小事,慕瑾桓根本不可能给他打电话。 南泽面色阴氲,凝着女人的目光绞着一股复杂情绪,这是他护在羽翼的姑娘,湾湾也是,她们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认识了。 也许今天能找个借口不让她知道,但可能明天就会传到她耳里。 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压低嗓音说,“闹出了人命,有些麻烦。” 闻言,沈之媚拿在手里的衣服轰然落地。 ———— 青城。 北岸别墅,书房。 只开着一盏台灯,除了周围面积不大的区域被光线照顾着,整个房间都处于一种极其昏暗的环境下。 几乎能和窗外无边无际的黑夜融为一体。 落地窗前闪烁着小小一点忽明忽暗的火光,唯有这个证据,才能确定那里还站着一个人。 该打的电话,该找的人,在这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慕瑾桓都已经交代完了,只是胸腔离依然是无尽的空虚,无论他做什么都填不满。 香烟一根接着一根,眼眸微敛,他没有在看什么,只是在冷静。 空气里浓郁的烟草味,地板上还横着一个空烟盒,他甚至没有耐心把烟灰弹到桌面上的烟灰缸里,在脚边落了一地。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白光映在慕瑾桓棱角分明的五官上,也短暂的暴露出他浸满冰凌的眼眸。 随着闪电而来的,是轰隆隆的雷声,防护玻璃完全无法隔绝。 慕瑾桓几乎是立刻就有反应,捻灭烟蒂后,拿着手机大步走出书房。 南湾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呼吸有些粗重,视线是刚从噩梦中惊醒的恍惚,长发散乱,就连慕瑾桓推开房门她都不知道。 慕瑾桓大步走到床边,展臂把瑟瑟发抖的人抱进怀里,嗓音烟草侵蚀的沙哑,“别怕,只是打雷。” 他不断亲吻着南湾的发顶,似是安抚,似是自责。 明明他抱的很紧,但南湾却觉得不够,缩着身子往他怀里更深的地方依偎,声线极低,“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慕瑾桓眸色深沉,腾出一只手擦拭着女人额头上的细汗,哑声道歉,“对不起,我下楼喝水了,看你睡的很熟,就没有叫醒你。” 昨天的天气预报说,凌晨四点左右,会有暴雨来临。 现在是四点十六分,惊雷闪电之后,暴雨如期而来,豆大的雨滴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你又在说谎,”南湾紧紧的抱着男人的腰,属于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眼前刺目的鲜红潮水般褪去,“我都闻到烟味儿了。” 他睡不着。 以后要怎么办…… 谎言被戳穿,慕先生似是挫败般低笑了两声,“我去洗澡,很快就回来,哪也不去,只陪你着睡觉。” 慕太太摇了摇头,抱着男人的腰不松手,声音有些沙哑,“你别走,我冷。” 她浑身都是汗,却在说冷。 “好,我不走。” 慕瑾桓掀开薄被,抱着软绵绵的南湾躺上床,手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薄唇贴在她耳边,似乎是担心她没听清,又说了一遍,“睡吧,我不走。” 窗外惊雷依旧,大雨倾盆,似乎有一种要将这座城市淹没的趋势。 ———— 清晨。 雨势比昨夜小了些,但这是夏季,总是要比春天的绵绵细雨要更加有力几分。 只是,雨滴落在玻璃上发出的声响,没有昨夜那么嘈杂了。 南湾醒来的时候,和入睡前的是一模一样的场景,她依然枕在男人的臂弯里,连手放的位置都没有改变。 虽然慕瑾桓眼球里的红血丝无法掩饰,眼睑的倦色也很明显,但在他的眉宇之间,却是如水的柔情。 他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怀里的人嘤咛蠕动,唇角带起一抹柔和的弧度,拨开她脸上的碎发,凑近去亲吻她。 低沉的嗓音带着初晨特有的沙哑,“睡醒了吗?” 房间里的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掉的,下着雨的夏天,是睡觉最舒服的时候,让人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在被窝里消磨时光。 南湾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很小,低声开口,“安歌和九九呢?我刚刚还梦到他们了。” 从凌晨四点到现在,三个多小时的时间,慕瑾桓一直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半边身子都是僵硬的。 “应该早就醒了,你想现在就过去看看么?” “嗯,”眼眶酸酸涩涩的,南湾始终都没办法完全睁开,“可我不想动,你把他们抱过来好不好?” 眼睛眨啊眨的,长长的睫毛随之上下扇动,很有撒娇的嫌疑。 慕瑾桓勾唇笑了笑,在她不停眨动的眼睛上落下一枚亲吻,目光宠溺,“等着。” 随后,动作自然的把麻木的手臂从南湾脑袋下抽出来,掀开被褥下床,走出卧室后,他才活动着僵硬的关节。 …… 九九退了烧,看着比昨晚精神好了许多,和之前的高冷作风不一样,今天黏着南湾不撒手。 不知道是因为病了比较虚弱,还是昨天被吓到了,总之是非常的影响形象。 就连爬都不会爬的豌豆都看出来,拿着小鸭子扑哧扑哧的笑。 慕先生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卧室待着,但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要离开一会儿。 他在的时候,南湾笑盈盈的逗着孩子玩儿,但他走出卧室的时候,南湾唇边的弧度便一点点陨落,看着九九发呆。 就连安歌拿着小黄鸭往嘴里塞,她都不知道。 早餐和午饭夫妻俩都没有下楼,是周姨端到二楼卧室的。 家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有西装革履提着公文包的男人,也有带着眼镜精明锐利的女人,但无一例外,都是急色匆匆的模样。 只是一上午的时间,刘安和汤秘书都来了好几次,然而,他们俩出门进门都是带着礼貌的笑意,同那些陌生人完全不同,周姨心里却越发的不安。 直到,傍晚的时候,带着一身暗色的南泽上门。 正文 238.慕瑾桓所在的书房,房门是被沉着脸的南泽踹开的。 周姨还扶着防盗门的门框,南泽就已经踹开门板大步走进客厅,黑色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淡漠的视线扫过空荡的客厅,“慕瑾桓呢?” 话音平稳沉静,却带着一股威慑力。 周姨打了个寒战,恭敬的回答,“在、在书房。” ‘房’字还未落,频率一致的脚步声便响起,由近至远。 周姨悄悄的抬头看向楼梯,只觉得那抹欣长的身影似乎带着一股能吞噬一切的幽暗,就像昨夜的倾盆大雨一样。 一身黑色的南泽消失在转角,随即就是‘嘭’的一声巨响,几秒钟后,别墅里又响起一声比刚才更重更沉的声音。 双手交握在身前恭敬的站在一旁的佣人,被这声响惊得连续颤抖,手指不自觉的扣紧。 第一声,应该是踹门,第二声,应该是摔门。 她们来了这么久,都没有见过有人敢在这栋别墅里发脾气,即使是霍公子来,也不会这么毫无顾忌。 外面的雨一直都在下,路面积了很多水,泥泞不堪。 后进门的沈之媚换了拖鞋,把还在滴水的雨伞靠在门边,对还处于楞神状态的周姨笑了笑,“周姨你别介意,三哥是有急事。” 周姨胡思乱想的神经被拉回,连忙往旁边站,把路让出来,“不会不会,南太太您客气了。” 沈之媚的目光顺着丈夫走过的路看了过去,抱歉的说,“不好意思,要辛苦你们再多拖两次地了。” 南泽连等周姨完全把门打开的耐心都没有,更别说换鞋。 干净的木质地板上,留有清晰可见的脚印,还带着泥渍。 佣人摇头应道,“没事,刚好要打扫客厅,不辛苦。” 下雨天,温度有些低,沈之媚现在身体情况特殊,穿得比普通人多一些。 长发带着湿气,粘在皮肤上,她抬手拨开,“湾湾也在书房吗?还是在卧室?”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其实也知道了答案,如果湾湾在书房,就不会有第二声摔门的巨响。 “在卧室,”周姨关上门,心里越发的不安,但知道自己不能多问,“太太您喝什么?我一会儿送上楼来。” “清茶就好,谢谢。” 等那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二楼转角,手背烫伤还没有好的那个佣人走到周姨身边,掩着嘴低声问,“周姐,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周姨眉头紧缩,“不知道,菩萨保佑,可不要再出乱子了。” “如果我没去医院,就能帮太太照顾小少爷,也不会让那坏人钻了空子。” “哎,也不怨你,谁能想到?我们都别提这事了,去泡茶吧。” …… “湾湾,我进来了。” 沈之媚象征的敲了两声后,也没等里面的人回答,就推开了房门。 坐在地毯上的一大两小同时看过去。 南湾看到出现在门口的沈之媚,有一瞬间的楞神。 但转念一想,刚刚吓到安歌的那两声巨响,除了三哥和霍亦寒,也没人能在这个家里造作。 他们早晚都会知道的。 第二眼,南湾注意到的,是沈之媚平坦的肚子。 收回视线,面色柔和的陪豌豆数落地窗上的雨滴,“你出去玩儿了一趟,好像哪里就不一样了。” 当然,也只是指指点点而已,毕竟豌豆公主现在连爬都是困难的,数数这样的技能当然不会。 可能她只是觉得新鲜,或者是因为九九君霸占了妈妈几乎一整个白天,她现在是在争宠。 沈之媚眨了眨眼,迈步走了过去,也坐在地毯上。 连个能听的理由都没有想,只是随口应付着,“本来是要跟你说的,但新西兰的风景实在是太美了,我没顾上。” 现在是傍晚七点多钟,十二个小时前,她还在新西兰。 “我们家九九这是怎么了?”沈之媚抱起坐在一旁的九九,额头轻碰,温柔的逗着孩子,“今天好像不是很开心,是妈妈虐待你了吗?” 九九是不认生的,虽然这段时间沈之媚来的很少,但第一次抱九九的时候,他还咯咯咯的笑。 可是这一次,九九却不停的挣扎,四肢并用,小脸皱巴巴的,写满了‘你走开!我不要你抱!’ 沈之媚怔了片刻后,连忙把高冷的九九君放到他本来的位置坐着,后者扑哧扑哧爬到妈妈身边。 是防范的意识。 沈之媚扶着额笑着揶揄,“南湾,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竟然暗地里报复我。” 九九试探着往南湾怀里挤,但豌豆死守着阵地不放,他只能放弃,小脑袋贴着南湾的手臂,看着颇有些委屈。 南湾腾出一只手,揽过儿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我虽然锱铢必较,但报复谁都不可能报复你,”清淡的眉眼之间,此刻只有被孩子需要的温柔和幸福,“九九可能是昨天吓着了,他都这么久没有见过你了,你得给他熟悉的时间啊。” 虽然退了烧,但看着还是有点病怏怏的。 这场雨不知道还要下多久,如果明天能带九九出去晒晒太阳就好了。 “暂时相信你吧,”沈之媚凑过去,把南湾的头发从豌豆手里解救出来。 瞧了依然扭着脑袋不看她的九九一眼,然后,她以德报怨,把豌豆抱走给九九腾地方。 故意拉长了语调,“哎,还是我们安歌比较活泼,下次舅妈带妹妹过来陪你玩儿好不好?” 豌豆什么都挺不懂,傻兮兮的抓了玩具就往嘴里塞,嘴角还流着口水,沈之媚无奈觉得无奈又好笑。 “去沙发上坐着,”南湾摸了摸儿子额头的温度,确定没有又烧起来之后,踢了一下沈之媚的脚尖,“衣柜里有衣服,你随便找一件换上吧,着凉了不好。” “嗯,”沈之媚应着,把豌豆放到婴儿车里,撑着地毯站起身。 她身上还带着湿气,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家,事情已经发生了,即使她不吃不喝也解决不了问题。 两人身形差不多,以前还在上学的时候,没少穿对方的衣服,衣柜里的每一件沈之媚都能穿。 周姨端着茶盘敲门进来,南湾眉眼之间依旧是温和的笑意,“安歌饿了,周姨你抱她去喝奶吧,还有九九,已经困到眼皮都快粘在一起了,辛苦你照顾他们。” “诶好的,”周姨把两杯茶放到桌面后,走到婴儿车旁,把眨巴着眼睛的豌豆抱出去交给另一个佣人之后,又回来抱九九。 在关门出去之前,她慈爱的问道,“太太,您晚餐想吃什么?现在开始准备吗?” 是下雨的原因,南湾腰酸背疼。 撑着地毯站起身,抬手捏着酸麻的脖子,拿了杯茶喝,柔声回到,“不着急,晚餐我来做。” 周姨点头说知道了,轻轻带上房门。 雨还没有停,淅淅沥沥的下,如果风刮过来了,雨水会落在玻璃上,形成一颗一颗的水滴,就像是眼泪一般。 沈之媚换好衣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看到站在落地窗前的那抹身影,明对方手里捧着的茶杯还冒着热气,她却无断看出一种孤寂的单薄感。 微微低着头,长发散落,眉眼之间所有的情绪都被遮挡。 她开口打破这寂静,“三哥找你家慕先生了,可能短时间内,书房的门不会开。” 南湾转身,走回到沙发,在沈之媚身边坐了下来,低声说,“嗯,刚刚就已经听出来了。” 那么重的摔门声,她差点以为,卧室的落地窗都会被震碎。 会动手么? 应该……不会吧,十个小时的飞行时间,三哥的怒气也已经压下去了。 沈之媚握着南湾的手,之前的故作轻松,此时全部都被担心覆盖,问出了从她进门就想问的话,“到底是怎么回事?余清露的死……为什么会跟你有关系?” 沈之媚对余清露这个人,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只是当初她跟南怀煜有那么点不清不楚的关系的时候,经常会去陪姜小曼吃饭,沈之媚偶尔会在南家见到她。 有过的交流,仅限于彼此礼貌却疏离的客套。 南湾喝着茶,目光看着窗外暗沉沉的夏日雨景,轻声笑了笑,“不知道啊,明明是慕瑾桓造的孽,报应却落我身上了。” 她的声音清软懒散,听不出一点异样。 如果不是因为那双眼睛太过苍凉,沈之媚几乎会以为,她脑子里混乱不堪的那些线团都是无中生有。 …… 按理来说,旁除了最亲近的家人,其他人去一对夫妻的卧室很不合适。 毕竟卧室这种私密的空间里,隐藏着太多外人看不到的东西,比如,挂在墙上的婚纱照,床头紧挨在一起的两个枕头…… 但是,现在的书房,烟草味道实在是太过浓重。 慕瑾桓和南泽走进卧室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着大概是只有多岁的年纪,带着眼镜,表情略微有些沉重。 这个人南湾认识,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经是青城赫赫有名的金牌律师,也是霍亦寒的朋友,更是许墨一从小一起厮混到大的哥们。 他叫宋知年。 南湾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从来都不穿校服,把打架斗殴当家常便饭,搁在哪个班就能带坏一帮同学的‘老鼠屎’。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就褪去了身上的痞气和锋芒,在律师所逐渐展露头角,从名不见经传,到现在的千金难求。 佣人搬进两把椅子,把茶杯放在桌面上后,小心翼翼的退出卧室。 察觉到南泽落在膝盖上的视线,南湾眨着眼低声解释,“是昨天不小心蹭的,已经擦过药了。” 卧室的空间不算小,但坐下五个人后,就会显得有些拥挤。 南泽深邃的脸部轮廓沉敛如往常,视线从南湾膝盖上的乌青移开,往上,最终停在那双清水眼眸。 开口叫她,“湾湾。” 南湾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嗯?” 南泽的视线没有动,依旧那么看着南湾,是她熟悉的模样。 嗓音并无起伏的问,“你还记得,姜小曼带着南怀煜住进南家的那天,三哥是怎么跟你说的么?” 姜小曼带着南怀煜住进南家的那天…… 时间太过久远,南湾想了好一会儿,才能从脑海里找出些零零散散的片段。 那天,姜小曼的姿态不能用趾高气扬来形容,毕竟那个时候饿南承智,思维和理智都还是很清晰,她得营造出一个温柔善良的后妈形象。 所以,在所有人看看得到的地方,她笑语盈盈的给南家的兄妹俩介绍自己的儿子,即使对方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冷漠疏离。 然后,以一种侵略式的速度换掉了客厅和卧室里的家具,把整个别墅都变成她喜欢的模样。 当天晚上,她避开丈夫和家里的佣人,把小小的人儿堵在后院的墙角,冷着脸警告,“以后不许再瞪我,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乖乖的叫我妈妈,不然就不给你晚饭吃。” 踩着高跟鞋离开之前,还狠狠的在南湾脸上拧了一把,长长的指甲在皮肤上刮出一道红肿的痕迹。 深夜,小小的南湾抱着膝盖缩在床头不敢睡觉的时候,刚下晚自习偷偷从寄宿学校里翻墙回家的南泽推开了她的房门。 南湾更加仔细的回忆。 那天晚上,三哥好像是这么跟她说的,“湾湾,如果有人再欺负你,不要害怕,告诉三哥,三哥一定会帮你加倍还回去。” 她陷入回忆的恍惚,尽数落进坐在她身旁慕瑾桓的眼里,握在她手上的力道,不受控制的加大了几分。 南湾回过身来,看着对面的南泽笑了笑,低声回答,“三哥,我记得的。” 曾经深深印在脑海里的场景,即使跨过时间的长河,只要集中注意力回想,就能拨开弥漫的迷雾,仿佛是才刚经历过的一般。 “现在坐在你面前的人,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愿意舍弃一切保护你,所以湾湾,”南泽面色沉静,“把昨天晚上发生事情再告诉我们一遍,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时间点,你都没有忘。” 任何国家的法律都有漏洞,用来找出漏洞的工具,就是那些容易被人忽视的细节。 卧室里很安静,南泽沉沉有力的嗓音,一字不落的传到南湾的耳蜗。 宋知年的目光从南泽到慕瑾桓,两人表面沉静潭底暗流涌动的黑眸如出一辙,前者更为冷静一些,而后者,显然是因为要顾忌妻子的情绪,眉宇之间的凝重藏得极深。 人一旦有了不可触及的软肋,都会变得更为胆小。 他的目光途中经过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沈之媚,最后停留在南湾脸上,那曾经占据了娱乐版面头条大半年的精致五官,并没有他以为的恍惚难安。 是了,她是南泽的妹妹,骨子里的坚韧不会哪里去。 一直以来,她都是拿着手术刀,把病人从鬼门关拉回人世间的南医生。 而昨晚,她却是拿着一把军用匕首,插进一个人的心脏,看着对方的呼吸一点一点的变弱,看着对方离开这人世的……‘杀人凶手’。 即使这样,她也依旧是南泽的妹妹,是慕瑾桓的妻子,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宋知年打开随身带着的笔记本电脑,修长的手指敲打键盘输入密码,嗓音平稳,“是的慕太太,您说的话,我们都会相信。” 以前,他都是跟着许墨一一起,叫一声姐的。 这声‘慕太太’,虽然拉远了两人之间的身份,但他说的,却是最关键的一句话。 【我们都会相信。】 这几个字,谁都不曾对南湾说过,就连慕瑾桓和南泽都没有。 他接过大大小小的案子数都数不清,只有律师才最了解当事人的内心。 南湾藏在袖口里不自觉紧握着的手指慢慢放松,她能感觉到慕瑾桓握着她的手,温热的掌心传递到皮肤上的温度,目光清明。 唇瓣微张,开始陈述。 …… 九九吃了药,睡的很沉。 活泼的豌豆今天无处安放的体能没有消耗完,吃饱以后,更是体力充沛,周姨陪着她把一大半的玩具玩儿了个遍,她才打着哈欠,迷迷糊糊进入梦乡。 卧室的门一直都是关着的。 周姨静悄悄的下楼,和另外两个佣人一起快速的吃了晚饭之后,把平时太太经常做的那几道菜的食材都洗好切好,整齐的摆在盘子里。 回到房间,在关上门之前,她听到了下楼的脚步声。 很杂很乱,是应该是好几个人同时下楼。 负责照顾孩子的佣人在婴儿里,另一个在打扫花房,客厅里没有人,周姨便连忙拉开门走出去,恭敬的候在一旁。 宋知年提着公文包,神色凝重,对身旁的南泽说,“我会尽全力,结果怎么样,现在还不好说。” 对于警察和法院,证据才是辩解的第一位。 南泽眉目不变,“我要最好的结果。” 长腿没有一丝停顿,走到玄关处,俯身,把沈之媚的鞋从鞋架上拿下来,半蹲着身体。 淡漠的嗓音里多了几分柔和,“扶着我。” 沈之媚情绪不佳,可以说,她所有的神经都是混乱的状态。 在新西兰的酒店里,丈夫只跟她简短的说了几句,她根本没有想到,会是那样的情况。 她忘了身后还站着宋知年和周姨,听到丈夫的话,手无意识的扶上他的肩。 她还处于混沌之中,脚上的拖鞋已经被换下了。 门被关上,被遗忘在客厅的宋知年,回头看了看干净的木质地板上留下的四排脚印,有他的,也有南泽的。 “不好意思,进来的时候太着急,忘记了换鞋。” “没关系,我今天还没有打扫,等一会儿拖一遍就好,”周姨恭敬的应着,提前打开了大门,“先生慢走。” …… 卧室里恢复了安静。 窗外是一片夜色,远处有星星点点的光亮,雨好像已经停了,只是玻璃上的水珠依然在,仿佛给外面的夜景加了一道滤镜。 南湾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低声开口,“都快九点了,你是不是早就饿了,我没让周姨做饭,辛苦慕先生再等我半个小时好吗?” 慕瑾桓手臂揽着女人纤细的腰肢,只是一天一夜的时间,她仿佛就已经瘦了一圈。 下颚搁在他肩窝处,薄唇贴着她的耳廓,嗓音低哑柔缓,“要亲手做菜给我吃?” 男人温热的呼吸尽数落进耳蜗,似有若无的亲吻缠绕在皮肤上,带起一片似痒非痒的触感。 南湾往后瑟缩着,抬手挡住男人欲再度落下来的唇,轻轻笑出声,她的笑声很轻盈,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动听。 同之前的无数次一模一样。 精致的眉眼之间,满满都是温婉的笑意,“是啊,今天闲了一整天,骨头都是酸酸的,做几道菜就当是运动了。” 仔细想想,算起来已经有一个多月都没有下厨了。 “原来慕太太是闲的浑身疼,”慕瑾桓低低缓缓的笑,修长的手指勾起女人的下巴,刻意压低嗓音,“那要不要考虑一下其它类型的‘运动’,嗯?” 上扬的尾音,卷起了一阵暧昧。 男人的嗓音浸着性感的沙哑,说的话也是极其的意味深长,就连那带着薄茧的大掌也开始不规矩的作乱,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不带一丝旖旎。 南湾无辜眨了眨眼,还给他一句,“不吃饱哪有力气?” 她的表情很坦然,但说出口的话颇有歧义。 慕瑾桓低声嗤笑,握着女人略微有些凉的手送到唇边,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随后却又亲吻那两排浅浅的牙印。 典型的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的牙疼的枣。 身子忽然腾空,南湾本能的抬手环抱着男人的脖子,蹙着眉故意拉长语调说,“不让吃饭就是虐待我,慕先生的床品不会变差了吧?” “我哪里舍得,”房门是虚掩着的,慕瑾桓用脚尖勾开,眼眸里蓄着宠溺的温度,“当然要让慕太太吃饱,否则‘运动’到一半被叫停,会很扫兴。” 南湾,“……” 在客厅拖地的周姨,看着先生抱着太太下楼,每一步都走的极慢,似乎……是舍不得放下。 太太做菜的时候,先生就靠在厨房的门框,也不动手,也不说话,只是紧紧的看着太太忙。 她偶尔去餐厅拿东西,会不自觉的往厨房的方向看,先生的眼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这顿晚餐,持续的时间很长。 期间,佣人们拖了两次客厅的地板,还有楼上楼下的走廊;整理好了杂乱的书房,那凌乱散在地板上的书本和烟灰,都回到了应该存在的地方;去婴儿房给熟睡的两个小家伙盖被子;给巴顿喂了狗粮;还去后院看了看雨是不是还在下…… 周姨在回房之前,听到夫妻俩依旧在说着最日常的话,她还听到了太太的笑声。 似乎,是舍不得浪费还能看到彼此的每一秒钟。 正文 239.判处报告人南湾,有期徒刑九个月。 青城出了一条爆炸的新闻。 曾经跟青城半个上流社会的青年才俊都有过说不清倒不明的关系的余清露,忽然死亡,地点就在余家搬走之前住的那栋别墅里。 据说是一刀致命,血流了一地,她身上穿着的白色棉布裙子,都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 即使余清露在狗仔们的视线里消失了将近一年半的时间,但那些桃色往事依然还能搜索到一些蛛丝马迹。 人们在惋惜这位昔日撩动人心的美人忽然离世的同时,更难以置信的,是这桩命案的嫌疑人。 不是什么为了一夜风流就不要命的臭男人,也不是什么在床上花样百出什么都敢玩儿最后搞出人命的浪荡子。 而是……慕太太南湾! 据知情人爆料,余清露消失的那端时间,其实是生病了在住院治疗,一直照顾她、给她支付昂贵的医药费、耐心开导她的男人,都是慕瑾桓。 这种消息被爆出来之后,很多人都猜测,是不是慕瑾桓也跟这余清露有过什么…… 虽然相关的新闻很快就被压下去了,但依旧挡不住网民的口舌。 毕竟,这两人曾经是被狗仔拍到过的。 不仅仅只是简单的吃饭,还有超出普通朋友界限的亲密动作,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如果花点力气挖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两人拥抱在一起的那张照片。 昏暗的光线下,很是暧昧。 那张照片被登在报纸上的时候,慕太太南湾正怀着孕。 所以,很多人都在想,难道这场命案是……为情杀人? 这种仅仅只是猜测的言论出现在网络上的时候,短短的时间内就有几十万人一起讨论,热度几乎到了要将某个社交平台整瘫痪的程度。 当然,很快,这些没有任何根据的猜测,都被某股势力压了下去,个别还在顶风作案的小号,也都在一天之内全部被封。 这些是谁做的,又或者说,是哪两个家族的势力,不言而喻。 案件不公开审理,除了相关人员,外界都还不清楚调查的进展。 青城的夏季很漫长,七月份的天气,还不算是太热。 法院宣判的这一天,天气格外的晴朗,上午十点,阳光就已经很刺眼了,烤的皮肤火辣辣的疼。 慕家的慕历北、程世蓉、慕瑾谦全部都早早的到达,黑超遮面,神色凝重。南家的人也都到了,就连那位吃斋念佛了几十年、足不出户的老太太都被搀扶着走上台阶。 却没有人看到,慕瑾桓的身影出现在法院外。 有人猜测,难道,他们这段婚姻要走到尽头了? …… 【经合议庭评议认为,本案经法庭调查和法庭辩论,事实清楚证据充分。被告人南湾属于正当防卫,意外致人死亡,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二十八条一款、第二百六十六条、第六十九条规定,判处报告人南湾,有期徒刑九个月。】 这是法官宣判的审理结果。 九个月。 坐在被告席的南湾想,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 每个深夜,慕先生拿着震动的手机,轻手轻脚关上房门出去的时候,她其实都能感觉到。 那几个小时里,她虽然闭着眼睛,但也没能真正入睡。 等到他在隔壁客房洗去身上浓烈的烟草味道后回到卧室后,把她的身子揽进他还带着湿意的怀抱里,她才能安稳的睡去。 每天早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会发现慕先生眼球里,清晰可辨的红血丝,短发凌乱,比起西装革履的矜贵妥帖,多了些随性。 棱角分明的俊脸带着温和宠溺的笑意,低头亲吻她,然后用低沉沙哑的嗓音对她说,“睡醒了么?我们下楼吃早餐。” 每一天都是如此。 每过一个晚上,他眼底的倦意便浓一分,就连眼尾处那条岁月沉淀下来的细纹,都加深了许多。 三哥每天都会来,有时候是下午,有时候凌晨,如果她没有在睡觉,就会陪她喝杯茶再走。 九个月…… 是最爱她的两个人,倾尽全力的结果。 南湾腕上的手铐暂时被打开,抓着她手臂的两个人名警察往后退了两步,她知道是因为南泽那森冷淡漠的眼神。 如果那不是她最亲近的三哥,她应该也会有那么点畏惧的。 许淑玉甩开搀扶着她的南承智,脚步踉跄的走过去,紧紧抱着南湾,“囡囡啊,你要好好吃饭,如果胃疼一定要说,现在天热,你每天要多喝水,等天凉了,要记得加衣服,还有……还有……” 她要嘱咐的还有很多很多,只是声音哽咽颤抖,无法继续下去。 南湾眉眼之间带着温婉宁静的笑意,用指腹轻轻擦去老太太眼角的潮湿,她手里没有纸巾,这样简单的动作无法阻止潺潺流淌的眼泪。 她回抱住老太太颤抖着的身体,温顺的应着,“奶奶放心,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会很听话的。” “好,好……” 许淑玉握着孙女的手不舍得松开,末了几乎晕过去,还是南承智强行拉开紧握的手,扶着她到一旁坐着休息。 用掌心顺着母亲的背,眼神看向始终微笑着的女儿,似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忽然之间,他似乎想起了女儿刚学会说话的时候,会奶声奶气的叫他爸爸,也会把手里的婴儿饼干喂给他吃。 笑盈盈的小人儿,慢慢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再到成熟孤单的年纪。 那些时光,身为父亲的他从来都不曾在意,他恍然惊觉的时候,她已经只剩荒凉孤寂的性子。 她只有二十几岁的年纪,但似乎已经经历了一生。 南承智胸口猛的一阵抽疼,像是被针板碾过一般。 南湾似乎察觉到了南承智沉重悲伤的目光,视线穿过人群,同那道目光相对。 虽然什么都没有对他说,但那眼里微笑已经给了南承智最好的回应。 南湾收回视线,看向慕氏夫妇。 “爸,妈,这几个月,要辛苦你们照顾九九和安歌了,慕桓平时比较忙,如果他晚上加班到太晚,还得麻烦你们打通电话教训他。” 拄着拐杖的慕历北点头,轻拍着南湾肩头的手掌略微有些颤抖,“放心,放心……” 好像除了这简单的两个字,他再说不出其它。 向来都是精明锐利的女强人形象示人的程世蓉,此刻眼底竟然也有了湿润,就连嗓音也柔和了许多,“两个孩子都是我们慕家的宝贝,不会再让旁人欺了半分。” 南湾笑了笑,温声说好。 沈之媚不忍再看,别开眼,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微敛着的眼睛里。 要想采摘最娇艳美丽的鲜花,就得踩着挡在鲜花前的荆棘一步一步走过去,会流血,也会疼痛,但最后得到的,是那些害怕疼痛的人所触及不到的美好。 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湾湾,我最亲爱的朋友,愿九个月后,上帝给你的,是现世安稳,是宜室宜家。 沈之媚别开眼不看南湾,南湾无奈的笑笑,看向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只言片语的南泽。 唇瓣轻颤,似有千言万语,到最后却也只是开口叫了他一声,“三哥……” 她很想说声对不起。 但她也知道,这三个字带给对方的,只是会疼痛。 南泽深眸幽暗似墨,隐隐有一层霜气浮动在他周围,迈开长腿上前一步,抬臂把南湾拥进怀里。 “湾湾,我们都会等你。” 低沉的嗓音略微有些沙哑,似乎有被过量的烟草侵蚀的迹象。 南湾侧目看了看低头依然没怎么搭理她的沈之媚,弯唇浅笑着回应,“……好。” ———— 和南湾同一天进来的女犯,头发已经剪好了,被狱警带着走出房间。 然而,负责给南湾剪头发的狱警,却只是拿着剪刀站在椅子后,迟迟都没有开始。 南湾抬起头,不再看着身上不合身的灰色囚服,目光落在镜子里的倒影。 弯唇笑了笑,嗓音温软,“剪吧,我头发长的快,以后如果想再留长,也很容易。”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长发。 这一次,就当是尝试好了,九个月的时间不长,很快就过去了。 九个月后,她就可以重新把头发养长。 狱警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应道,“好、好的。” 剪刀一张一合,黑色的长发缓缓飘落到地面,千丝万缕,缠绕着的是那些不应该被记住的事情。 南湾怔怔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能清晰的感觉到,颈后没有长发的遮挡后,空调的凉气窜进领口。 嗯,这是夏天,短发应该会更舒服。 齐肩短发,少了长发的温婉,耳边的将那张小脸更加的小巧,就这么看着,她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但是那陌生也只持续短暂的几分钟而已,她接受的很快。 走进大门,穿过左转右拐的走廊后,南湾被狱警带到了最角落的一间。 里面只有一个犯人,很安静,对于她的到来也只是抬头淡淡的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翻身继续睡觉。 铁门落锁的声音有些大,等狱警的脚步声淡去之后,南湾才迈开腿走到另一个角落。 床板虽然有些硬,但床单和被褥都很干净,还能闻到洗衣粉的味道。 这是最角落的一间,向阳的那面墙留有一扇小小的窗户,即使边长不到二十公分,但夏季的太阳很热烈,足以让光线落进屋子。 南湾从进门进来的时候,有往左往右看过,对比起来,这一间比其它的屋子都要明亮。 所以她想,晚上熄灯之后,应该也能看到月亮。 如果天气好的话。 就像今天这样。 …… 青城的夏季暴雨之后,会连着好多久都是蓝天白云的好天气。 一间屋子里住着两个人,除开必要的话,没有一句过多的交流,各自在彼此空间,谁都不会制造噪音,形成了一种互不干扰的默契。 南湾叠好被子之后,狱警交给她了一个信封。 撕开封口后,里面装着一片百合的花瓣,还很新鲜,没有一点枯黄的迹象。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暗黄色的牛皮纸,每一个字都是用毛笔写的,她还能闻到墨汁的味道。 笔走龙蛇,铁划银钩,明明是刚劲的字体,却仿佛又氤氲着几丝柔情。 那柔情是因为,写在牛皮纸上的,是一封情书: 我喜欢雨后的石板路 我喜欢阳光下的梧桐树 我喜欢我喜欢街口咖啡店晒太阳的小猫 我喜欢旧电影里的老故事 我喜欢初春暖暖的阳光 我喜欢盛夏夜晚的萤火虫 我喜欢晚秋金灿灿的落日 我喜欢冬天的皑皑白雪 就像,我喜欢你 …… 南湾坐在床边,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一遍一遍的重复着看。 在这四四方方的监狱里,她仿佛能看到慕先生坐在书桌前,一笔一笔的书写这些字的模样。 目光专注,柔和。 他不喜欢太过刺眼的光线,应该只会开着一盏台灯。 如果那个时候豌豆黏着他,搞不好到处都会沾上黑色的墨汁,干净的脸蛋变成脏兮兮的小花猫,就连他自己的脸也没能幸免。 慕先生一定会觉得无奈又好笑。 她忽然想起,在婚礼之前,余清露拿着‘结婚礼物’到医院里找她‘聊天’,不经意的跟她提起,在很久很久之前,还给慕先生写过情书。 那天,她虽然在余清露面前落落大方,没有表现出一丝不高兴的情绪,但下班后慕先生来接她的时候,她好像还酸溜溜的讽刺他来着。 装作不在乎的模样,很傲娇的让慕先生也写给她。 慕先生虽然当时是答应了,但后来好像就抛在脑后,她没有再提过,他也没有真的写。 都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她早已经忘了,可他竟然还记得。 …… 第二天。 在同样的时间,狱警交给了南湾第二封信,里面还是一张牛皮纸,和一片百合花瓣。 字数比昨天的要少一些,但有了几分古典的韵味: 浮世万千,吾爱有三。 日,月与卿。 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 …… 第三天。 是简单易懂的现代诗: 你来的那天,春天也来到。 风景刚好。 …… 第四天,第五天…… 那之后的每一天,南湾从天际泛白的时候,就开始期盼第一缕阳光从那扇小小的窗户落进来的时刻。 因为,天亮了,被层层铁索锁住的门就会打开。 狱警会带来,能让她度过这漫长的一天的信封。 时间久了,住在同一间的那个少言少语的狱友,装作若无其事的问,“是你老公写给你的吗?他是不是……很爱你?” 从白天到夜晚,她都拿着信纸翻来覆去的看。 明明信纸上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字,怎么就能看上一整天? 深秋的天气,阳光虽然很柔和,但留在监狱里的时间比夏日要短很多。 按规定,婚戒是不能带的,但领导特备交代,在检查的时候,狱警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到南湾脖子上的那条项链。 那条,吊坠是一颗红豆形状的宝石,还串着婚戒的项链。 南湾也不会给他们添麻烦,把项链藏在领口里,从来都没有拿出来过。 此时,她坐在床头,看着写着情诗的牛皮纸,齐肩短发被勾在耳后,露出精致的侧脸,眉眼之间是温婉宁静的笑意。 手指隔着粗糙的布料,轻轻的描绘着戒指的形状,回答狱友的问题,“嗯,很爱。” 九个月,很快就会过去了。 ———— 书房里只开着一盏台灯,光线很暗。 站在落地窗前的那抹身影,修长、挺拔、缄默、孤寂,几乎和窗外的暗色融为一体。 周姨把茶杯放到书桌上后,轻手轻脚的退出了书房。 先生一天比一天沉默。 除了特别重要的应酬,每天都会准时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指着屏幕上太太的照片,考九九少爷和豌豆小姐那是谁。 听到两声奶声奶气的‘麻麻’之后,先生就会奖励他们每个人一颗糖果。 几天前,先生让她把太太喜欢吃的菜的做法都写在笔记本上,今天晚上,先生学会了做蜜汁山药,味道很好,但他自己一口都没有尝。 后院种满了百合,正值花期,每天清晨,清风吹起,就会有一阵一阵的花香飘进客厅。 周姨知道,这是太太最喜欢的花。 以前先生急着去公司的时候,就不会陪太太吃早餐,但现在即使秘书急得满头大汗,先生也会坐在餐厅里,等九九和豌豆吃饱后再去上班。 先生让她把早餐的咖啡都换成了茶,因为太太说过,茶对身体更好。 周末不需要工作的时候,先生会陪着两个孩子玩儿玩具,婴儿房里的木马和后院的秋千,都是先生亲手做的。 工作繁忙的时候,先生会整晚都会待在书房里,她半夜起床泡茶送到书房,先生趴在铺满文件的书桌上,似乎是倦极了才会睡几分钟。 如果她关门时,不小心制造出了声响,轻眠的先生就会从梦中惊醒,用沙哑的嗓音叫太太的名字,“湾湾?” 然而,回答他的,只能是让人绝望的寂静。 ———— 九九一周岁生日的这天,慕瑾桓没有邀请任何人,就连自己的父母都没有,依旧和往常一样,准时六点下班。 但他到家的时候,客厅里却是极其热闹的气氛。 “姐夫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许墨一正在给九九带王冠,极为夸张的抱怨,“我们都等你两个多小时了。” 一副慕瑾桓再不回来她就要饿死了的既视感。 坐在一旁的沈之媚毫不留情的戳穿她,“你进门有二十分钟吗?” “讨厌!”许墨一瞪她,然后换上一张极其欠抽的笑脸哄着兄妹俩,“九九,安歌,我们这么可爱的人,都不要喜欢她了好不好啊?” 这沈之媚是一天不打她的脸就会死吗? 九九君在一个月前就已经会说很多词语了,摇着头拒绝许墨一的提议,“不要不要!” 虽然依旧是高冷范儿,但那一口小奶音能萌化一屋子的人。 许墨一生无可恋状栽倒在沙发里,惹得豌豆公主咯咯咯的笑,手脚并用的往沙发边上爬,萌萌哒的眨着眼睛求抱抱,“粑粑……抱……” 慕瑾桓换了鞋,淡淡的扫了一眼客厅里的人,视线在正专注的摆弄新玩具的九九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迈开长腿走过去,俯身抱起女儿。 慕轻轻趴在餐桌上,盯着奶油蛋糕流口水,刚想趁着没人注意舔一口,就被路过的慕瑾谦一把捞到怀里,她整个人都是绝望的。 慕瑾谦把泡好的茶杯放到茶几上,笑着对慕瑾桓说,“爸妈在厨房做饭,你先上楼去换件衣服。” 慕瑾桓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太大的波动,仿佛满室的热闹都不曾真正到达他的心底,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被放在床上坐着的豌豆公主极其的不安分,在慕瑾桓换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之前,就已经爬到了床边。 不停着叫着‘粑粑粑粑’,活脱脱就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她太粘人,完全跟九九不是一个路子的,慕瑾桓似是早就摸清了女儿的作风,连上衣都没有穿好就走出了浴室。 “安歌,告诉爸爸,”俯身抱起乐呵呵的豌豆,指着床头的婚纱照问,“这是谁?” 这个场景重复太多次,豌豆公主看都看都没有看一眼就回答,“……麻麻。” 慕瑾桓目光专注的凝着那张婚纱照。 照片里一身白色婚纱的南湾,歪着脑袋靠在他肩头,精致的眉眼间笑意浅浅,似乎也正看着他。 半晌,慕瑾桓冷峻的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弧度。 湾湾,你不在的每一天,都很漫长…… 九九比安歌大三个月,他叫妈妈的时候,吐字会更清楚,只要是你的照片,他都认识。 等你回家,豌豆应该也会比现在进步一些。 敲门的声音把慕瑾桓的思绪拉了回来,许墨一趴在门框上哀嚎,“姐夫,你是在对镜贴花黄吗?菜都要凉了。” 慕瑾桓走过去打开房门,皱着眉问,“什么礼物都没有,你好意思留下来蹭饭?” 许墨一嬉皮笑脸的说,“哎呀都是一家人,谈礼物多俗气,姐夫你家财万贯,就不要在乎那几碗米饭了吧。” 慕瑾桓面不改色,抱着女儿下楼,走向那满室的热闹。 正文 240.慕瑾桓用九个月,知道了思念一个人到骨髓里是什么滋味 。 今年冬天的初雪,是在大年三十的夜晚。 雪花纷纷扬扬,从夜空中飘落,不到两个小时,地面就积起了一层落雪,整个世界都被这一望无际的银装素裹装扮。 远处的烟花在夜空里炸开,红红绿绿的光芒映在雪地里,流光溢彩。 美的像是一场梦。 慕家老宅客厅里烧着壁炉,木头燃烧发出轻微噼里啪啦的声响,和室外漫天飞舞的大雪比起来,屋内的温度温暖得如同是窝在被褥里。 吃过晚饭后,电视机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所有人都坐在客厅里喝茶下棋,孩子们在一起玩闹,气氛很温馨。 虽然慕氏夫妇对绿窈的态度,依旧是清清淡淡的,但比起之前的冷眼相待已经好了很多。 整个客厅里,沉默少言的人除了慕瑾桓,就是绿窈。 今晚回慕家,她穿了件米色的毛衣,素颜,精致的五官干净温婉手里捧着一杯清茶,热气氤氲而上,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在意的懒散模样,也没有了那明媚张扬却不达眼底的笑,像是突然之间就藏起了所有的刺,安静的……不像她了。 很多时候她都在走神,旁人猜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这个屋子里的人,除了慕瑾谦和慕轻轻之外,喜欢她的人就只有安歌了,平时爬上爬下极其不安分的人儿,在她怀里竟然乖的不得了。 慕轻轻在教九九走路,但是九九总是挥着手臂不让她架着自己的胳膊,嘴里不时嘟囔着‘不要不要’。 轻轻很理解九九的想法,声音清脆的问绿窈,“妈妈,弟弟好像比较想自己走,可以吗?” 走神的绿窈被女儿的声音拉回现实,考虑了一会儿之后,点头答应,“你要在旁边护着,虽然有地毯,但如果弟弟摔倒了,可能会被吓着。” “好,我会的,”得到准许后,轻轻试探着放开九九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在旁边保护着。 没了搀扶,九九小腿一颤一颤的,竟然真的踉跄着走了好几步。 轻轻顿时睁大了眼睛,兴奋的鼓掌,“叔叔你快看,弟弟会自己走路了!” 然而,在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她的声音吸引过来的时候,九九很不给面子的扑倒在了她怀里,除了绿窈,谁都没看到九九学会自己走路的技能。 “哎呀……”轻轻被扑倒在地毯,九九就压在她身上,圆滚滚的模样,逗得绿窈怀里的豌豆咯咯咯的笑。 充满童真的笑声,很是悦耳。 一盘棋正好下完,慕历北赢了,他今晚喝了酒,只能勉强分得清是马还是车,是怎么赢得,慕瑾谦再清楚不过。 慕瑾桓起身,先把在地毯上哈哈哈笑个不停的轻轻抱了起来,然后才去抱九九,“不早了,我们先回家。” 他的嗓音淡淡的,没有太多的情绪。 似乎这满室的温暖和热闹,不曾有一秒钟走进过他的世界。 程世蓉拿着刚切好的水果从厨房里走出来,带着眼镜,身上穿着的是舒适的家居服,没有了雍容华贵的高高在上,更多的是温和。 抬头看墙上的时间,十点。 他们只在这里待了三个小时。 “雪还没有停,要不就留在这里睡一晚?”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现在想做一个慈爱奶奶。 “不了,安歌认床,换了环境会闹的很厉害,”慕瑾桓拿过沙发上的外套,给九九穿着,抬眸看了一眼窝在绿窈怀里只知道卖萌的豌豆,“她哭起来,谁都别想睡。” 太过矫情的话,程世蓉说不出口,“反正我和你爸都要守夜,不碍事的。” 如果回到北岸别墅,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整个国家都在团聚,烟花爆竹热闹非凡,那一栋别墅,却安静的让人绝望。 慕瑾桓在给九九的棉服扣纽扣,黑眸微敛,嗓音沉静如往常,“我明天要去公司,开会要用的文件还在家,来回折腾耽误时间。” 外国人不过年,公司每一天都要运转。 “好吧,”程世蓉有些失望,放下果盘之后,去帮着绿窈给豌豆穿衣服,“安歌乖,今天是开心的日子,你可不能哭。” 豌豆不太配合,手舞足蹈咿咿呀呀,给她穿衣服实在是费劲的很。 人家不管听懂没听懂,就嘟着嘴巴学说话,“……哭……哭。” 惹得程世蓉哭笑不得,勾着手指轻轻的在豌豆鼻梁上刮了一下,“你这个小霸王,故意跟奶奶反正来是不是?” 小霸王上辈子可能跟鹦鹉是朋友,逮着什么学什么,“……是……是。” 奶声奶气的声音,所有人都忍俊不禁,就连醉熏熏的慕历北也都朗声大笑。 程世蓉好不容易才把衣服给豌豆穿好,抱着她走到门口,对慕瑾桓说,“路上小心,开慢一点。” 慕瑾桓单手抱着九九,换鞋,淡淡的应着,“嗯。” 两年前的新年,也是这样的大雪。 慕瑾谦拿了大衣给绿窈披上,轻轻现在可以自己穿,不用他动手,叫住准备上楼给程世蓉拿外套的佣人,“我跟绿窈也回家,正好送慕桓出门。” 自从‘断绝母子’关系后,程世蓉就没给过他好脸色。 就连绿窈都比他的待遇要好。 程世蓉把豌豆放到慕瑾谦怀里,不冷不热的道,“走走走,都走吧,没人烦我乐得自在。” 说完,便走回到沙发上坐着,看着电视机里播放的春节联欢晚会,仿佛根本就不在乎。 慕瑾谦无奈的笑了笑,先让绿窈和轻轻出门后,才抱着豌豆走出温暖的别墅。 雪势很大,踩着地面的积雪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响。 只是从门口走到停车的位置,慕瑾桓肩头的落雪就已经清晰可见了,车后座是两个特别定制的婴儿座椅,把豌豆和九九安顿好之后,关上门。 慕瑾谦拿了根烟递给慕瑾桓,眼眸清隽温润,“过完年,很快就会到四月份了。” 四月,是人间最美好的时候。 青白色的烟雾缭绕,慕瑾桓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得有些模糊,低沉的嗓音很平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我送你们回去?” 过了今晚,还有六十四天。 慕瑾谦笑了笑,目光落在牵手走在雪地里的那一大一小,浸着数不清的柔情和宠溺,“司机在路上,很快就到了,我陪绿窈走一会儿。” 肩头的雪花越积越多,慕瑾桓微敛着眼眸,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慕瑾谦掐灭只燃了一半的香烟,拍了拍慕瑾桓的肩,迈开脚步赶上绿窈和轻轻。 温热的掌心包裹着自己冰凉的手,绿窈侧目去看慕瑾谦,刚好他也转过头看向她,目光相接,瞳孔里都只有彼此的影像。 睫毛上落了一片雪花,外面的温度很低,眼皮的温度不足以将雪花融化。 绿窈的视线有些模糊,“你不是挺生气的么,还牵着我干什么?” “大过年的,吵架不太好,”慕瑾谦唇角勾着温和的弧度,女人轻微挣扎的手被他握的更紧,“生气归生气,老婆还是老婆,再说了,你哪一天没有折腾我,我再学不会自我调节,不得被你气死?” 都说慕瑾谦是色迷心窍,被床上功夫了得的苏美人勾去了魂魄,即使绿帽子掉满地,每天被气的心肝脾肺都疼,也依然不放手。 却不知道,他是心甘情愿被折腾。 甘之如饮。 绿窈不再做作,任由男人握着她的手,浅浅的笑,“我有这么大的本事么?” 慕瑾谦也笑,嗓音温和低润,“何止。” 被绿窈牵着的轻轻一蹦一跳的踩着雪玩儿,偶尔还昂起脑袋伸出舌头想尝尝雪的味道,鼻尖被冻的通红,但依旧笑眼弯弯。 “爸爸,我今天晚上只吃了一碗米饭。” “我怎么记得是两碗?” “哼!爸爸真是讨厌,我不要理你了,妈妈晚上让爸爸睡书房好不好,我再也不偷偷给爸爸拿被子了!” “不好,总是让爸爸睡书房,会显得我很不体贴,仙女不能是母夜叉的形象,不好。” “……” 慕家老宅外,是一条长长的街道,周围种满了梧桐树,夏天的时候,这里美的像是童话里才有的。 冬天的萧瑟,看着就很普通。 但此时下着雪,干枯的树枝间都积了厚厚的一层,像摆在水晶柜里的冰雕作品,是另一种别样的美。 轻轻挣脱开妈妈的手,在雪地里滚起了雪球,不时发出清脆童真的笑声,呼出一团团的热气。 慕瑾谦牵着绿窈,步子迈的很慢,肩头和发上的落雪越来越多,眉眼间都有着浅浅的笑意。 什么都不说,似乎这么一直走下去,他们就能走到白头。 …… 别墅门口的路灯旁,昏黄的光线笼罩着慕瑾桓修长挺拔的身姿,短发积了一层白白的落雪。 收回视线,微微低垂着眼眸,还能隐隐听到轻轻悦耳的笑声,夹杂着远处不知哪家孩子调皮突然制造出的鞭炮声。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三分之二的香烟,青白色的烟雾漫过那枚婚戒,漫过腕上带着的手表,漫过黑色的大衣,最后消失在空气里。 投在地面上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过往的年轻小姑娘,会用好奇的目光偷瞄,那样低调奢华的车,那样英俊深邃的侧脸,那样矜贵淡漠的气质…… 明明都是让少女春心萌动的魅力,却偏偏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的不肯给她们。 初看是符合对男朋友一切幻想的男神,但多看几眼之后,就会发现,那人周身都是已经融到骨髓里的孤寂。 没有人能触碰半分。 等到耳边轻轻的笑声彻底淡去之后,慕瑾桓捻灭了烟蒂,拉开车门上车。 他开车的时候,再也没有超速,更没有闯红灯,极其遵守交通规则。 从慕家老宅到北岸别墅,路上花了一个半小时,后座的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 周姨一直都在客厅,听到声响后,就连忙披着外套出门。 慕瑾桓抱着九九,周姨抱着安歌,用一扇门将外面的大雪隔绝。 安顿好两个熟睡的孩子之后,周姨恭敬的问,“先生,需要准备夜宵吗?” 慕瑾桓扯松了领口,迈开长腿往卧室的方向走,淡淡的道,“不用,泡杯茶送到书房。” 现在,已经是临近十二点的时间。 茶、书房…… 周姨知道,今晚先生又会在书房里待一整晚。 已经过去七个月了,慕瑾桓推开卧室的房门的时候,眼前还是会出现一种错觉。 刚洗完澡长发半干的慕太太靠坐在床头,或翻看着一本医书,或百无聊赖的撑着下巴看电影,听到开门的声音,就会抬起头。 笑意浅浅的问他,“慕先生,你今天回来这么晚,难道又是被哪个‘客户’缠着,去享受美好的夜生活了?” 这幻境不会维持太久时间,有时只有几秒钟,有时能有一分钟。 今晚,应该是最久的。 慕瑾桓握着门把手,已经在门口站了两分钟,那幻影还依然在。 关上房门,深邃的眼眸浸着宠溺的笑意,低沉的嗓音无奈又沙哑,“我是回慕家吃年夜饭了,没有去鬼混,慕太太。” 似乎还能听到,女人娇俏的回应,“这还差不多。” 慕瑾桓低声笑了笑,从衣柜里拿了睡衣,走进浴室。 ———— 春节过后,慕瑾桓就恢复了忙碌。 每天早出晚归,即使带着一身疲倦进门,他也不会忘记,逮住学会走路后渐渐调动出身体里捣蛋因子的九九。 拿出手机,指着屏幕问,“这是谁?” 他屏保上的照片,是慕太太十八岁生日的那天,闭着眼睛许愿的时候,沈之媚用相机记录下来的。 五官还很稚嫩,是能掐出水来的青春。 九九君看了一会儿,淡定的摇头,“……不叽道。” 慕瑾桓闭了闭眼,把儿子放到面前站着,抱过沙发上撅着屁股准备把大金毛脑袋上盯出一朵花来的豌豆。 同样还是那张照片,只不过嗓音放柔和了几分,“安歌,告诉爸爸这是谁?” 豌豆公主觉得慕先生有点烦,但她还是细胳膊细腿走哪儿都得靠别人抱的状态,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正看得起劲的时候被拎走,当然不是很高兴。 她虽然人小,但会的多。 翻了个白眼,似乎是很不耐烦的回答,“……麻麻。” 慕瑾桓很是满意,把豌豆放到地毯上,给了她上天入地的自由。 “看到了么?”把手机屏幕对着站在茶几旁边的九九,“妹妹比你还小三个月,妈妈的每一张照片她都认识,你不觉得有点惭愧么?” 九九君从出生就不怕慕先生,多少还有几分嫌弃,这种时候当然不会掉链子。 和慕先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脸,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满不在乎的扭过脑袋,去看在地毯上打滚的巴顿。 慕瑾桓当然不会轻易就这么翻篇,捏着儿子的下颚骨把他的小脑袋扭回来,第二次问,“这是谁?” 九九君察言观色之后,发现慕先生有些严肃。 认真的看了看屏幕上的照片,撇着嘴回答,“……妈妈。” 慕瑾桓这才满意,收起了手机,随儿子自己玩儿。 周姨看着那一大一小,掩着嘴偷笑。 门铃声响起,周姨连忙收回视线,去开门。 “你好,请问这里是慕瑾桓的家吗?”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看着只有十七八岁的女孩,背着书包,已经发育的玲珑有致的身子纤细苗条。 让周姨怔住的,除了那身慕太太曾经穿过的衣服,还有女孩的长相,五官跟慕太太有六分相似,只是少了些混血的深邃感,皮肤也没有那么白皙。 就连眼尾,在同样的位置,她也有一颗浅浅的美人痣。 没等周姨回答,那女孩就已经透过门缝看到了往楼上走的慕瑾桓,“慕瑾桓,你站住!总躲着我还是不是男人?” 推开还处于迷糊状态的周姨,大步冲进客厅,姣好的五官带着她这个年纪所特有的张扬和骄傲。 “公司秘书拦着,下班司机挡着,路上你还让交警给我使绊子,这么洪水猛兽一般防着我,你是怕爱上我吗?” 周姨被女孩气愤的质问声拉回神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先生的爱慕者,外面围堵不成,就追到家里来了。 看这打扮、气质和胆量,应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慕瑾桓神色淡漠,看都没有看女孩一眼,掏出手机打给小区的门卫,“从明天开始,不准再放一个叫霍冉的小学生进来。” “喂!你说谁是小学生?哪个小学生的胸有D?”霍冉顿时炸了毛,挺着胸往前走了几步,“我比她年轻十岁,现在老牛都比较喜欢吃嫩草,你就不打算紧跟潮流试试么?” 这种专一深情的禁裕系男神,简直比流星雨还要珍贵。 属于不追不是人系列。 慕瑾桓挂断电话,冷峻坚毅的五官没有丝毫波动,嗓音冷淡,“自己出去,否则等门卫过来,你被丢出大门的时候,会很难看。” 他刚到家十几分钟,还是那一身西装革履的装扮,站在楼梯上,竟有一种王者一般的气场。 “如果实在是觉得对不起你老婆,你可以买间金屋把我藏起来,包啊车啊这种小情调让秘书给我送就行,你只需要每三天来陪我滚个床单就OK了,”霍冉快步跑上楼梯,抱着男人的手臂摇晃,“我会很乖,绝对不会挺着肚子找上门逼宫的……” 极品男人,睡一晚都是赚的。 霍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控制的极为恰当的力道甩得往楼梯下退了好几步,紧紧抱着扶手才勉强没有摔下去。 撇着嘴,企图从干巴巴的眼睛里挤出几滴眼泪,“你这么对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不觉得羞耻吗?” 等等,她刚才应该顺势倒地装死的啊啊啊啊! 那样男神搞不好就心软了,说不定还能趁机么么哒的什么的。 慕瑾桓平静得仿佛陈潭古井,丝毫不起什么波澜。 拨通了霍亦寒的电话,低沉的嗓音道,“你奶奶在我这里闹事,给你半个小时过来把她带走,否则你下一次见她,就只能是打开尸袋了。” 霍冉,年纪不大,但在霍家的辈分极高。 霍亦寒确实得叫她一声奶奶。 “慕瑾桓你太狠了!”霍冉瞪着他,咬牙切齿的说,“有本事脱光了来一场啊,拉外援算什么本事!” 被她火焰似的眼神盯着的慕瑾桓,沉静自若的迈步上楼,去了书房。 从始至终,连一道余光都不曾给过她。 简直是奇耻大辱! 在她准备跟着去书房直接进入到‘色诱’这一环节的时候,周姨适时的挡在她面前,礼貌的询问,“霍小姐,您是喝茶还是喝咖啡?” 霍冉摆了摆手,正想上楼的时候,突然跟一双大大的眼睛对视上了,再移动一个角度,又跟另一双眼睛对上了。 她忽然有了另一种想法,笑眯眯的往客厅走去,“来来来,小朋友,我陪你们玩儿啊。” 毕竟,想要当后妈,还是得先跟孩子搞好关系。 这姑娘是霍家的人,周姨当然知道要以礼相待,她要什么,就给拿什么,丝毫没有怠慢。 虽然九九和安歌都不怎么搭理她,但是她一个人就能制造出十个人的动静。 直到半个小时后,她被不耐烦的霍公子拧着胳膊带走,客厅里才安静了下来。 周姨照顾两个孩子,负责做晚饭的佣人在给慕先生准备晚餐,还有一个在后院给新种的百合浇水。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期盼的笑意。 书房里。 夜色降临,慕瑾桓站在落地窗前,微微低着头,翻看着手机相册里的照片。 这些都是许墨一找到发给他的。 大多数都是慕太太学生时代的照片,梧桐树下,穿着校服,精致的眉眼干净如春水,偶尔几张微笑着的,是文字形容不出的美好。 慕瑾桓凝着照片里的人,唇角带起一抹温和宠溺的弧度,哑声低喃,“还有三天。” 他用九个月,知道了思念一个人到骨髓里是什么滋味。 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除了工作的那八个小时外,其它的时间都在想她。 就连梦里,也只有她。 正文 241.南湾看着男人笑,“你好呀,慕先生。” 四月二十号,晴,天气明媚。 初春的温度,空气里还带着几分凉意。 南湾踏出监狱大门的时候,闻到了一阵清新的百合香气。 是许墨一和沈之媚,开来的那辆车里摆满了百合,就连后备箱里也都是。 天还没亮就等在大门外的许墨一在看到南湾的那一刻,眼眶就开始泛红,酸涩难忍,“……姐。” 狱警不是造型师,只是把头发剪短而已,没有任何时尚性。 她念初一的时候,留的就是这种规规矩矩的齐肩短发。 在她的记忆里,姐姐从来都是长发飘飘的女神模样。 “怎么了?”南湾笑了笑,“很难看吗?不科学啊,我这张脸应该配什么发型都不是问题。” 沈之媚用胳膊肘轻轻的怼了怼许墨一的后背,走上前挽住南湾,笑着说,“许墨一这是嫉妒你看着比她还年轻,但当着奶奶的面不敢以下犯上,所以有点难过。” 这许墨一果然还是不靠谱,都叮嘱几万次了,就算用刀把她的心脏割成薄片下酒也不能哭一声。 现在倒好,一秒钟都没坚持住,早知道就不带着她过来了。 头发剪了就剪了,等两三年就能长到之前那个的长度,湾湾和慕男神还有很多个九月。 从今天开始,往后的每一天,都只会是美好。 南湾眨了眨眼,抬手去捏许墨一的脸蛋,故意做出伤心的模样,“哎……这虚假的姐妹情啊。” 许墨一红着眼别开脑袋,不让任何人看到她无法控制的眼泪。 话音生硬却哽咽,“可不是么,什么亲情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就我跟个傻子一样。” 从新西兰回到青城的那天,她还以为飞机落地时找错了着陆点。 为什么……就连机场的服务人员都在议论,慕太太南湾嫉妒成性,连一个患有抑郁症精神不正常的女人都容不下,都搞出人命来了也才判九个月,真是惹不起。 什么嫉妒成性?什么人命?什么九个月? 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欠!觉得嘴长在她脸上就算是胡说八道别人也管不着吗? 那天,许墨一连行李箱都扔在机场大厅,拦了辆出租车去找南泽。 那天,在书房的那十几分钟里,明明是炎炎夏日,她竟觉得好像突然进入了寒冬腊月,连过渡都没有。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你忙着结婚,这种事情多晦气啊,”有风刮过,南湾抬手把短发勾到耳后固定住,往前走了一步,笑着整理沾在许墨一脸上的发丝,“毕竟我对你可是真真切切的姐妹情,舍不得让你难过。” 许墨一傲娇的把脸扭到另一边,使劲把眼泪憋回去,声音哽咽沙哑,“哼!就你会说。” 不生气不生气。 反正以后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折腾姓南的,每天都能,从早到晚,就算老的牙齿都掉光了也别想摆脱她。 许淑玉双眼混沌模糊,但布满皱纹的脸却是带着笑意的,佯装嫌弃的拍了肩膀一下,“这孩子!沙子迷了眼睛也不知道收拾收拾,后面待着去!” 被排挤的许墨一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却又很怂的背过身去揉发酸的眼睛。 “囡囡啊,奶奶不是说过要好好吃饭的吗?怎么还是瘦了这么多?” 许淑玉拉着南湾上看下看,虽然皱着眉埋怨的责怪,但摸着孙女纤细的胳膊的手手指是颤抖的。 “奶奶,”南湾无奈的笑着,握住老太太冰凉的手搓了搓,“这一定是您的错觉,我一点都没有瘦,不信我回家站在体重秤上给您检查。” 减肥难如登天,但是想要胖还不容易吗? 她觉得,慕先生一定会像喂猪一样,用不了多久掉的这点肉就会全部回到她身上。 “对对对,回家,”许淑玉想起了正事,拉着南湾往车旁边避风的地方走,“来囡囡,从这个火盆上面跨过去。” 火盆里燃烧着的是檀木,里面还放了三钱红豆和三钱朱砂。 能去晦气,能把这九个月的阴暗潮湿都驱走。 苦力刘安站在一旁,手上还拿着火柴盒,拍着胸脯保证,“太太您放心迈,不会烧着衣服的。”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见这种场景,南湾有些懵,站在原地没有动。 沈之媚笑着推了推怔神的南湾,“愣着干什么?家里还等你吃早饭呢。” 她冷不丁的动作让南湾回过神,抬头看向期盼慈爱的老太太,看向红着眼眶的许墨一,再看向温婉微笑着的沈之媚。 片刻之后,南湾弯唇笑了笑,抬步跨过那能驱走阴晦的火盆,把所有的恐惧和鲜血都留在身后。 许墨一忍不住去拥抱她,刻意用硬邦邦的语气来掩饰自己的情绪,“姐,我还要赶着去上班,就不陪你回家了,如果周末不接我电话,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她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姑娘。 南湾被勒的有点喘不过气来,好笑的抬手推开她,“知道了,真是啰嗦。” 看着许墨一打车离开之后,沈之媚扶着老太太往旁边的一辆车走,南湾问道,“我们不一起走吗?” 慕先生果然很遵守约定,这种地方,来一次就够了。 不知道他正在做什么…… 沈之媚关上车门后,视线上下扫视纤细的南湾,末了摆了摆手,“我陪奶奶去医院做检查,你这种一推就倒的苗条人别跟着过来,万一被误当成是碰瓷的,很丢人。” 南湾,“……” 刘安接过狱警抱着的纸箱,他知道里面装的是慕总写给太太的信,每天清晨,他去北岸别墅拿信封,交给熟悉的狱警,然后狱警在转交给太太。 从今天开始,他就不用跑这一段漫长的路程,可以睡个懒觉了。 真好。 把纸箱放进车的后备箱后,刘安快速的回到驾驶位,笑着问,“太太,可以开车了吗?” 车里满是新鲜的百合,仿佛置身于一片花海,鼻息间令人放松愉悦的香气。 南湾拿了一支百合在手里把玩,眉眼温婉美好,轻飘飘的反问,“不开车,你是准备留在这里过年吗?” 刘安,“……” 确定了,这是货真价实的慕太太,可以大胆的把车开回北岸别墅了。 ———— 在距离家还有五十米远的位置,刘安说车没油了开不动,讨好的请南湾下车自己走回家。 大门外,一个小小的人儿抓着围栏的借力,蹲在地上看蚂蚁,认真好奇的模样很是可爱。 南湾走近,在他旁边蹲下身子,目光含笑凝着他的脸蛋。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边多了个人,九九君抬起头看着对方,一大一小对视了好一会儿,九九伸出食指指着南湾,“……妈妈。” 奶声奶气的声音,软糯招人疼。 南湾怔了几秒钟后,精致的眉眼之间漾出层层温柔的笑意,同样的,她伸出食指,同九九的食指相碰。 就像是动画片里,手指对接传递信息一般。 “你是谁呀?怎么见着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就叫妈妈呢?” 她不自觉的微笑,不自觉的放柔声音,不自觉的想要伸手抱一抱长高了许多的九九君。 小孩子每一天都有变化,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她的宝贝都会吐词清晰的叫‘妈妈’,还学会了走路,不需要人扶着,也可以站稳。 只不过,随随便便见着谁都叫‘妈妈’的习惯,可不太好。 被‘批评’的九九站了起来,他的小腿很有力,即使地面不平稳,他也能交替着两条腿蹦跶不摔倒。 “……妈妈妈妈。” 哦,用‘蹦跶’这个词会破坏九九君走高冷路线的风格。 这么说吧,一向不怎么爱搭理人的九九,此时张着小嘴巴不停的重复‘妈妈’这两个字,有几分激动的意思。 似乎是因为,只在手机里和相框里见到过的‘妈妈’,活的出现在他面前,惊讶又兴奋。 南湾正想开口再逗一逗九九,然而在她说话之前,一道低沉温润的嗓音响在耳畔。 “慕太太,你是有夫之妇,早就不是什么小姑娘了,需要我用别的方式提醒提醒你么?” 南湾顺着这熟悉的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成熟俊朗依旧的慕先生正沐浴着初春的阳光而来。 擦的锃亮的皮鞋、笔挺的黑色西装裤,熨烫的没有一丝多余褶皱的藏蓝色格纹衬衣,似乎是因为穿得太少在外面站的时间久了,手臂显出了隐隐的青色。 被他牵着的豌豆公主,穿着粉色的外套,帽子上还有两个兔耳朵。 小脸笑盈盈的,同九九一样,指着南湾叫,“麻麻!” 两条腿快速的扑腾着,似乎是想快点扑过去看看那到底是不是真的麻麻。 一大一小走近的时候,南湾还蹲在地面上,仰着头含笑凝着男人深邃英俊的脸庞,轻轻浅浅的微笑,“你好呀,慕先生。” 这是一直都在她心上的人,不属于久别重逢的范畴。 阳光穿过常年翠绿的大树,落在这张精致美好的小脸上,星星点点,同那如山茶花一般美好的笑意融合。 沈之媚给南湾带去的衣服,是鲜亮的橙色,衬得皮肤是接近透明的白皙,在放满百合的车里待了一个小时,身上也染上了似有若无的香味。 她仰着脑袋,短发从耳后散落,虽然少了长发的知性温婉,却多了几分娇俏。 慕瑾桓俯身慢慢靠近她,在两张脸之间还剩一个拳头的距离的时候停下,缓缓的说,“我不太好,慕太太。” 彼此的呼吸缠绕在一起,瞳孔里只有对方的印象,南湾能闻到属于他所特有的清冽薄荷味道。 眉眼弯弯的笑着,“怎么了呢?” 慕瑾桓眉目温和,薄唇轻启,“儿子踩着我的脚了,能麻烦你把他扔到一边么?” 没有什么眼力见的九九依然杵在慕太太的怀里,很是碍事。 听到男人的话,南湾低头,发现单手抱着她脖子的九九君,正把脚踩在慕先生的皮鞋上,还转着脚尖碾了碾。 南湾把儿子环在肩头的手臂拉了下来,让儿子扶着篱笆站着。 然后,她重新抬起头,笑意盈盈的对上男人的目光,“是这样吗?” 下一秒,男人温热的唇便覆上她的,不带一丝一毫的攻击性,轻柔辗转,描绘着她带着凉意的唇瓣。 清晨时分,阳光正好。 好动的豌豆被南湾放在地上的那支百合花吸引了视线,并不care旁边的两人在做什么,而九九君的小脑袋被慕先生的大掌捏着扭到了另一边,他就算是想看,也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小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旖旎绵长的吻结束。 慕瑾桓打开轻瞌着的眼眸,指腹缓缓摩挲着南湾下颚的弧线,嗓音低缓沙哑,“湾湾,我等到你回家了。” 从昨晚开始,他就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凌晨还去婴儿房查看孩子有没有踢被子。 天还没亮就起床,去花房修建绿植,去后院给发芽的百合浇水,顺便把秋千上的露水擦干净。 第一缕阳光落进客厅的时候,他开始准备早餐,经过几十次的实验,他不再是那个只会煮碗清汤面的慕先生,她喜欢的每一道菜,他都会做。 给两个孩子穿衣服,拿着照片第N次确定他们是认识妈妈的。 所有的忙碌,和忐忑的期待。 都只是为了这一刻。 可是,不解风情的慕太太却说了一句很煞风景的话,“那你能拉我一下吗?腿有点麻,动不了了。” 慕瑾桓,“……” ———— 家里的佣人今天心情都格外的好,就连整理沙发的时候,嘴里都哼着小曲。 阳光很好,窗帘都束在两侧,客厅里是被自然照顾的明亮,巴顿懒洋洋的窝在地毯上享受着豌豆公主的爱抚。 而我们的九九君,靠着茶几,手里拿着玩具车,一眨不眨的盯着家里突然多出来的‘妈妈’。 对于他来说,可能还并不理解‘妈妈’是什么。 比他小三个月的豌豆,只在这个家待了半年的时候,就已经完全忘记了十月怀胎辛苦生下她的纪晚夏。 ‘妈妈’至于九九,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如果许墨一和沈之媚在这里,比起南湾,他应该更愿意亲近她们。 慕先生和慕太太在餐厅吃早饭,后者撑着一手撑着脸颊,一手捏着瓷勺的柄,隔着遥远的距离同儿子好奇的目光对视。 秀眉微蹙,很认真的问,“周姨,你今天不舒服吗?” 正在厨房泡茶的周姨顿了顿,不明所以的回答,“没有啊。” 南湾放弃了面前的混沌,拿杯清水喝,“怎么……这混沌汤有点咸。” 听到她的话,坐在对面的慕瑾桓抬眸,目光有些复杂。 “额……”周姨有点尴尬,悄悄看向波澜无惊的慕瑾桓,“今天的混沌是先生煮的,可能……” 失误,一定是失误。 把茶杯放在餐桌上之后,就悄无声息的加快了脚步,去客厅照顾两个孩子。 周姨的话,让南湾打消了准备把小碗推开的动作,不再继续跟儿子进行远程的眼神交流,而是把目光转向对面的男人。 顺带着瞥了一眼摆满整个餐桌的早点,试探着的问,“这不会,全部都是你做的吧?” 她每一样都尝过了,说实话,除了混沌汤盐放的有那么一点点多之外,味道都很好。 她纯属没事找事。 如果周姨不说,她根本不可能想到,这都是出自慕先生之手。 他是工作繁忙的慕氏总裁,那双手是要签署合同回复邮件的,却为了她走进厨房,去碰那些讨厌的葱姜蒜。 南湾,你看。 上帝给了你委屈,给你了磨难,却也给了你世界上最好的慕先生。 “除了有点咸,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慕瑾桓优雅的擦拭嘴角,而后拿起茶杯,眼神里除了温柔还是温柔,没有丝毫被老婆嫌弃的不悦,“要不再尝一遍,下次我争取做到你挑不出毛病。” 慕太太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思考了几秒钟后,又重新拿起了勺子,在男人注视下吃了小半碗。 脸颊漾出明媚的笑意,“完全没有问题,是我的舌头刚才出了点意外。” 凝着女人娇俏美丽的小脸,慕瑾桓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缓缓的问,“确定?” 南湾点头,“十分的确定。” “我尝着明明还有点淡,你怎么会觉得咸,原来是舌头出了点毛病,”慕瑾桓站起身,绕过餐桌,停在女人身边。 温热的手掌捧起她的小脸,落下一枚温柔的亲吻,很体贴的说,“明天我多放些盐,可能味道会更好一点,你不吃完一碗,别想下桌。” 南湾,“……” 所以,这就是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 …… 豌豆的意志力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南湾只要拿颗糖果在手里晃,她就会颠颠的扑腾着小肉腿蹭到南湾怀里。 怎么可爱软萌怎么来,一口一个‘麻麻’的叫,亲亲抱抱都是小事情。 南湾有些头疼,“这不行啊,照安歌这个性子,以后是不是随便哪个小哥哥拿根棒棒糖,她就跟着走了?” 虽然,她知道总有一天要把豌豆还给纪晚夏,可能是明年,也可能是后年,但至少不是今天。 今天,豌豆还是她的女儿。 怎么能这么没定力呢? 豌豆从沙发左边蹭到右边,想扑到南湾怀里求甜甜的糖果,可中间还隔着慕瑾桓,她只能趴在慕瑾桓的腿上。 眨巴着眼睛,盯着南湾手里的糖,用糯糯的声音装可怜,“……藏藏。” 左拥右抱,应该就是慕瑾桓现在的状态没错了。 一手揽着女人的肩,一手控制着合适的力道按着不停蠕动的豌豆,看着她怎么动都还在原地,眉宇之间的温和,比落在客厅里的阳光还要柔。 不紧不慢的陈述,“她就算想跟着走,也得看我准不准。” 嗯,女儿奴今天翻身了。 经过的周姨掩着嘴笑,“不会的太太,先生每天都拿着您的照片教豌豆,她是认识您的,除了许小姐,应该没有人能随便哄走她。” 最受豌豆公主偏爱的,除了自己高冷的哥哥,就只有甜甜的糖果。 就连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的慕瑾桓,也比不过这两样。 南湾靠在慕先生怀里,浅浅笑着说,“你比九九哥哥聪明这么多啊,那……就奖励一颗糖吧。” 不管听没听懂,豌豆眼睛里的光亮都比之前强烈了许多。 身体被慕瑾桓按着动不了,她就伸着小手去勾南湾手里的糖果,小嘴巴不停的叫着‘麻麻麻麻’。 南湾能想到形容可爱的词语,都可以用在她身上。 在把糖果送到豌豆手边之前,南湾忽然恶由心生,想逗逗她。 往慕先生怀里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豌豆温柔的微笑,“叫声妈妈,我就给你吃。” 豌豆很乖巧的叫了。 南湾就把糖果拿的距离她近一点,然后又勾着她叫妈妈,豌豆眼里只有糖,当然不会拒绝。 如此重复了好几次,南湾总是不让豌豆公主真正拿到糖果,后者来了脾气,脑袋一扭,再也不搭理她。 见慕太太有些不知所措,慕瑾桓揉了揉女人的发丝,轻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南湾起初似信非信,在听到豌豆拿到糖果又继续笑盈盈的叫‘麻麻麻麻’之后,她是真的信了。 …… 从午饭结束后到傍晚,太阳落山,客厅从明亮到昏暗,南湾一直窝在慕瑾桓怀里,看着两个孩子玩玩具。 似乎怎么看,都不会觉得无趣。 豌豆是个例外,九九除了在大门外叫过她之后,就再也没有搭理过她。 有些挫败。 “怎么办,九九不是很喜欢我。” 错过孩子的成长,是无法弥补的遗憾。 慕瑾桓倒是不怎么在意,揽过女人的身体抱在怀里,“比起你,他更嫌弃我。” 这是句实话。 “可是……”南湾的身体被男人的有力的手臂压着倒在他腿上,她急忙想要坐起来,“他以前挺喜欢我抱……” 她的话戛然而止,是因为,她发现男人的脸色不太对,除了低不可闻的闷哼声,那黑眸里还燃起了幽暗的火焰。 南湾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视线下移。 她手放的部位,正在悄无声息发生某种难以描述的变化。 正文 242.浓情蜜意,缠绵悱恻。 四月份的天气虽然很舒适,但太阳落山后,温度还是有点低。 慕太太冷不得热不得,所以别墅里的每一个房间都开着暖气,包括客厅。 以前,慕瑾桓是在冬天都不喜欢开暖气的人,但现在这个家里,他喜不喜欢根本不重要。 吃过早饭以后,他就换了身舒适的家居服,隔着薄薄的布料,南湾似乎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处惊人的变化。 抬眼,对上男人炙热的眼神后,手臂机械的养后缩,“我、我不是故意的。” 天地良心,她就是想借个力坐起来而已,万万没想到是这么的……尴尬。 男人的某个部位,轻易摸不得,慕太太不仅摸了,还用力摁了。 缓过那难以描述的不适感之后,慕瑾桓扣住不断往后缩的女人,手臂收紧,将她带进怀里。 黑眸渐渐升温,低沉的嗓音染上了性感的沙哑,“那你是有意的?” 清心寡欲的九个月之后,她随随便便做点什么,就能生出无法控制的欲望。 这一下午慕太太都窝在他怀里,温香软玉,又是他心尖上的人。 早就已经心猿意马,但不想搅了她想跟孩子亲近的兴致,所以才会什么都没有做。 现在这是她自己送上门的,怨不得他不体贴。 男人英俊的面庞越靠越近,热的发烫的呼吸拂在眼鼻,南湾觉得形势不太妙。 磕磕盼盼的提醒,“喂!这、这可是客厅,九九和安歌还在,你别乱、乱来啊!” 她刚回家,身为体贴的丈夫,难道不是应该关心关心她的身体好不好??? 慕瑾桓修长的手指扣着女人的下巴,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刻意将嗓音压低,“我摸你了还是吻你了?动手动脚的人可是你。” 傍晚时分,客厅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 九九和豌豆坐在地毯上玩儿火车玩具,豌豆时不时就会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九九虽然对别人很高冷,但对妹妹是极其的温柔。 每发现一个玩具的新玩法,就会立马告诉妹妹。 当然,她们之间咿咿呀呀的对话没人能听懂。 原本温馨美好的气氛,因为某些人,多了几分暧昧。 “慕太太你说说看,乱来的到底是谁?嗯?” 嗓音低沉沙哑,上扬的尾音卷起了一阵旖旎。 即使男人的手规规矩矩,没有再继续靠近她,但被这样的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南湾的心跳还是抑制不住的加快,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 砰……砰……砰…… 南湾抿了抿唇,无辜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你如果不拉我,我就不会倒在你腿上,也不会不小心碰到……那什么。” 虽然说到最后,已经没有任何气势可言,但她还是坚强的给出了结论,“所以,乱来的人是你。” 慕瑾桓点了点头,算是认证女人无厘头的话。 粗厉的指腹轻轻磨娑着她耳边柔嫩的肌肤,那是慕太太最敏感的部位。 低低缓缓的笑从喉咙里溢出,嗓音沙哑不堪,“我想乱来的,可不只是这么简单。”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南湾竟没出息的软了身子。 想要努力忽略男人炙热的目光带来的战栗,为此她还试着去想了想中午吃了些什么,但好像一点用都没有。 不自然的看向天花板,低声问,“能忍到晚饭后再来……吗?” 别、别再靠近她了。 对于她这个问题,慕瑾桓是这么回应的,“能忍到做完以后再吃么?” 南湾,“……” 谁这么说话??? “能是能啊,”南湾抓住男人开始作妖的大手,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端端正正的坐好,“但你可以先答应我,以后跟霍亦寒保持距离好么?” 好好好的禁裕系男神,怎么就染上了黄暴痞的毛病。 除了霍公子,南湾想不到其他还能有这种影响力的人。 慕瑾桓挑了挑眉,好笑的问,“我跟他之间,什么时候没有距离了?” 他有些头疼。 浓情蜜意的时候,提什么霍亦寒? 说到霍公子,南湾就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觉得距离不距离的可以暂时先不追究。 “墨一最后……”抿了抿唇,试探着问,“肖然还是霍亦寒?” 那场婚礼最后的走向,她到现在都不知道。 周姨从厨房里出来,打开了水晶灯的开关,客厅变得明亮。 坐在沙发上的两人,一个似笑非笑,一个神色专注,虽然很不一致,周姨没有看出任何不妥。 夫妻俩即使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一起,她就是开心的。 拿着泡好的奶粉,走到客厅,照顾九九和豌豆喝奶。 不打扰,也不刻意往夫妻两人的方向看。 有周姨看着孩子,慕瑾桓便没有任何顾忌了,旁若无人的抱起南湾,往楼上走,“你猜呢?” 慕太太这么不解风情,看来是需要好好修理修理。 身体腾空,南湾本能的抬手环住男人的脖颈,并没有花时间思考,“我猜不出啊。” 霍亦寒和肖然,对于许墨一而言。 一个是占据了她整个慌张不安的青春的穿堂风,一个是在她漫长的暗恋终结、荒凉无措时出现的陌上玉。 前者是山洪,后者是暖阳。 “这么关心,”慕瑾桓低低的笑,抱着女人一步一步走上楼梯的台阶,贴在她耳畔处的嗓音又低又哑,“那慕太太要不要考虑用美人计讨好我,如果我满意了,说不定就会告诉你。” 随着男人的走动,南湾的两条小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开了灯,别墅里暖色调的光线很明亮,她脚上穿的是粉色的毛茸茸的拖鞋,脚踝露在空气里,正轻微幅度的上下摆动,是灵动的美。 她仰着脑袋凝着男人俊朗的五官,这样的角度,棱角弧线更多的是坚毅冷峻,但那双黑眸里的温和宠溺,几乎都能让她溺死在里面。 所以这种角度造成的错觉,完全可以忽略。 南湾白藕一般的手臂虚抱着男人的脖子,慵懒的靠在他胸口,精致的眉眼漾出浅浅的笑意,“又不是跟我过,我操心这么多干什么?” 虽然早上许墨一去接她的时间,只有不到十分钟,而且还很矫情的掉了几滴眼泪,但……看着比之前的要开心了许多。 那才是真正的许墨一。 不管是霍亦寒还是肖然,能让许妹妹开心的那一个,就是最好的。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慕瑾桓脚下的步子停顿了几秒钟,低头看她,薄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觉悟有所进步,夸奖一次。” 刚才这一句,还算是勉强能听一听。 南湾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似乎是颇为嫌弃的模样,“口头夸奖有什么意思。” “想要什么?”凝着女人活色生香的小脸,慕瑾桓潭底深处的温度一点点升高,就连唇角的弧度也比之前更为明显,“说出来,我试试看能不能满足你。” 慕太太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得想办法往夜空上爬。 “也没什么啊,”南湾舒适的窝在男人怀里,很随意的说着,“我就是想检验一下,在这几个月里,慕先生有没有好好锻炼身体。”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停顿了几秒钟之后,抬头对上男人灼热的视线,四目相对,她的脸颊漾出盈盈的笑意,“毕竟,也不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了,万一你事业心太重疏于锻炼,身体素质变差,我怎么办?” 家里和外面的温度差别很大,洗过澡她就换了身睡衣,全身都是嫩嫩的粉色,包括脚上的拖鞋。 就像一块会说话的草莓蛋糕。 末了,可口的蛋糕还眨了眨眼睛。 “慕太太今年二十八岁,四舍五入,那就是三十岁,”慕瑾桓面不改色,踩在木质地板上的脚步声很有规律,低低缓缓的陈述,“都说,女人三十岁是如狼似虎的年纪,看来,挺有道理。” 不生气,毕竟有人胆子这么大,不仅挑衅他男人的尊严,还笑盈盈的求修理,他当然要配合。 这话慕太太听着就不是很高兴了,垮着脸问,“你说谁三十岁?” 三十这种敏感的跨越点,一岁都不能含糊。 “不高兴?”慕瑾桓不紧不慢的走近卧室,反脚把门带上,黑眸里蓄着炙热的笑意,安抚道,“放心,我会做到你满意为止。” 房间里没有开灯,傍晚天空仅剩的几丝光线透过落地窗,营造出一种极其微妙的亮度。 身体落进柔软的被褥,南湾还没有缓过那短暂的失重感,男人沉重的身体就压了下来。 双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板着脸问,“慕瑾桓,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没有那些年轻小姑娘漂亮,所以嫌弃我了?” 海藻般的长发被俏皮的齐肩短发取代,精致的五官未施粉黛,肌肤白皙,干干净净,杏眸清澈的如同初春的清泉,看着就跟大学生似的。 竟让慕瑾桓有一种犯罪的错觉。 身体的温度正在以一种不可控的速度发酵,他却依旧能做到镇定自若。 没有正面回应慕太太的问题,而是腾出一只手去解领口的扣子,动作优雅从容,挑眉反问,“我有这么肤浅?” 他虽然不怎么喜欢西餐,但很欣赏外国人的餐桌礼仪。 净手,铺餐巾,拿起刀叉,前菜,牛排,红酒,甜点…… 每一步都有俗成的礼仪,越是懂得放慢速度,就越能更好的品尝到一桌唇齿留香的晚餐。 南湾被这样露骨的眼神看得心跳加速,耳根渐渐窜出绯色,不自然的扭过脑袋去看落地窗外昏暗的夜色,“你当初不就是看上了我的脸么?” 女人的年龄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尤其是快到三十的女人。 他一定是故意的…… 慕瑾桓低低缓缓的笑,干脆利落的拉开女人抵在胸膛前的手,低头,炙热的吻落在她的唇上,唇舌倾入她的口腔。 带着九个月的分离,带着缠绵悱恻的想念,用一种近似于吞噬的力道,将她吻得透不过气来。 “我当初看上的,可不仅仅是你这张勾魂摄魄的脸。” 沙哑到极致的嗓音,介于强势和温柔之间的探索,深不见底的眸色,炙热的呼吸,都在这种特定的光线下,被酿成最让人招架不住的荷尔蒙。 南湾一分钟前大胆挑衅他的胆量全部消退。 像是被蛊惑一般,她什么都不再想,眼里和心里都只有他。 …… 凌晨三点,卧室里极其安静。 南湾突然从梦中惊醒,额头起了一层宝宝的汗珠,呼吸粗重。 视线恍惚混沌,隔着薄纱窗帘,窗外是浓重的夜色,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挂在夜空里的弯弯月牙。 好一会儿,她才知道自己在哪儿。 慢慢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南湾,这是你的家,什么都没有,不要乱想。 在她翻身往慕瑾桓怀抱深处依偎的第一秒,慕瑾桓就已经察觉到了,手臂下意识的收紧。 轻吻着她的额头,嗓音沙哑温和,“做噩梦了?” 鼻息间是男人所特有的清冽薄荷味道,明明就在他怀里,可南湾还是觉得不够,不停的往更深的地方蹭,汲取熟悉的温暖。 她的呼吸依然有些粗重,低声回答,“嗯。” 很奇怪。 那九个月的时间,她的睡眠状态虽然算不上安稳无梦,但没有一个夜晚被噩梦纠缠过。 余清露紧紧扣着她的手,把那把匕首插进自己心脏的感觉很真实,离开人世前那恍惚荒凉的笑,还有那触目惊心的鲜红。 都像是她正在经历的。 慕瑾桓的睡意全无,抬手打开床头的灯后,掀开被褥下床,然后将南湾打横抱起。 “这是我们的家,没有你梦里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边往隔壁花房走,一边低头亲吻她的被汗水浸湿的额头,“说给我听听,嗯?” 当初利用本就不存在的孩子,把赵樱赶出这个家的时候,她在半夜被噩梦惊醒,他这是这么做的。 花房里,是另一个世界。 地面上摆满了高高低低的绿植,藤编的架子上摆着透明的玻璃花瓶,装有绿萝和百合花。 半空中吊着一串串的水晶帘,慕瑾桓抱着南湾走进去的时候,珠子碰撞出清脆灵动的声响。 墙壁上有小小的夜灯,在水晶帘之间,还缠绕着装饰彩灯,发出暖黄色的光芒,如同满天星辰在眨眼睛。 这不像是一间屋子,而是会让人联想到爱丽丝梦游仙境。 南湾被放在落地窗前的摇椅上,慕瑾桓紧挨着她坐着,将她揽在怀里。 恐惧如潮水般褪去,低声开口,“她说,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 ‘她’是谁,不需要说出口,慕瑾桓就懂。 短短两分钟的时间,那双黑眸里的混沌就已经完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他惯有的沉静平和,“无关紧要的人,在我脑子里存在一分钟都觉得多余。” 这是她回家的第一晚,就做了噩梦。 起初,慕瑾桓以为,就像事发当天的那个夜晚,她只要一闭上眼睛,那些可怕刺目的场景就会出现在她的梦里,睡不到半个时辰,就会惊醒。 直到,她说出这一句话。 他才知道,原来,归根结底,噩梦的来源和恍惚的不安,都是他。 男人的语调很平淡,听不出一丝一毫的起伏。 清淡安神的百合香萦绕在鼻端,南湾靠在他怀里,能感觉到沉沉有力的心跳声,渐渐忘记了那些鲜红的血液。 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我的余生,只有你。” 随着这句话一起来的,还有绵密的亲吻。 有些痒,南湾往后瑟缩着身子,抬头看他,脸颊漾出浅浅的笑,“别以为说两句好听的,就能打发我。” 她的声音糯糯的,没有丝毫威慑力。 露在空气里的锁骨和天鹅颈,还蔓延着深深浅浅的痕迹,彰显着几个小时前在卧室的大床上他都做了些什么。 慕瑾桓修长的手指捏着女人的下巴,视线落在她领口下隐约可见的美好风光,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那……再来一次?” “你行么你?”南湾眯着眼瞧他,“我是有常识的三十岁少妇,不是什么都不懂整天只知道对着男神犯花痴的小姑娘。” 还挺记仇…… “今天心情好,就给你长长见识,”慕瑾桓抱着女人起身,眉宇之间蓄起蛊惑的笑意,“毕竟是一家人,所以老公不收你学费了。” 南湾皮笑肉不笑的道谢,“我谢谢你哦。” “客气。” “……” ———— 除了三餐,其他时间,南湾都窝在沙发里,托着下巴看两个孩子在客厅里玩儿玩具。 豌豆本来就不排斥南湾的亲近,几天下来,她饿的时候叫的是‘麻麻’而不再‘粑粑’,晚上睡觉也很好哄,只要南湾抱着她在后院走两圈,基本就可以放到床上好梦到天亮。 可是,九九的态度始终是淡淡的,虽然不讨厌南湾的亲近,但也不属于喜欢。 比如现在,南湾和周姨手里都拿着奶瓶,一个是豌豆的,一个是九九的,除了瓶底刻着他们的小名之外,外观上没有任何区别。 九九却走向了周姨。 南湾有些失望,她没有刻意掩饰,所以被周姨发现了,“太太您别难过,小孩子的适应能力都很强的,等过几天就会好很多。” 在这九个月里,周姨才是和两个孩子相处时间最多的人。 就连慕先生也比不过。 “我不难过,”南湾把手里的奶瓶跟周姨拿着的交换,看着扑哧扑哧爬过来的豌豆,笑着说,“我只是嫉妒。” 眉眼之间满满都是温婉的笑意,所以后半句,是开玩笑的成分占了一大半。 周姨也是母亲,当然理解南湾心里的失落感,刚想开口安慰,从书房出来往楼下走的慕瑾桓的嗓音响起,“在嫉妒什么?” 九九可以自己拿着奶瓶,周姨便去了厨房,因为她知道,她即使说一万句,也都没有先生的一个字顶用。 豌豆正趴在南湾腿上喝奶,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喝奶还要累的事情了,这才刚开始,她的呼吸就重了几分。 就算是累,也不肯松了奶嘴换气,南湾看着有些无奈。 掌心柔柔的顺着豌豆的背,以防她呛到,也没回头,淡定自如的说,“没有,是你听错了。” 虽然慕太太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但慕瑾桓也猜到了个大概,走到沙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除了安歌,九九对谁都这样,他还这么小,你就生他的闷气,那你可能要伤心到八十岁。” 哦,最晚她让他别拿甜言蜜语糊弄她,他今天就直接落于实际了。 “别人是别人,”南湾甩开男人搭在肩上的手臂,幽怨的看向淡定喝奶的九九君,“我、我是他妈妈,他一视同仁就是对我很大的侮辱。” 那九个月,终究还是失去了一些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 比如,两个孩子的成长。 “如果照这个说法,我的情况比你还要差劲,”已经被慕太太甩开一次的慕瑾桓丝毫放在心上,依然强势的把她揽进怀里,嗓音温和含着笑,“让周姨来喂安歌,你跟我去书房。” “我去书房干什么?”慕太太还处于低靡的情绪里,没心思跟他拧,“你工作我闲着?” “给你看样东西。” “没兴趣。” 慕瑾桓似笑非笑的凝着女人的小脸,“那你可别后悔。” 他如果说点别的,南湾可能还是那一副别理我我不想看的散漫模样,然而,他说的是这种模棱两可又带着诱惑力的话。 很是犯规。 南湾侧首看向他,“你……你这么神秘,我还挺慌张的。” 这没出息的好奇心。 事实证明,她这次的好奇心,完全没有害死半只猫。 慕先生给她看的,是一段视频,记录了她错过的这九个月里,九九和豌豆的每一个变化。 从九九糯糯的叫第一声‘麻麻’,到蹒跚学步一晃一晃的萌态。 从豌豆可以不安分的满地乱爬,到可以站起来扶着沙发慢慢走动。 从视频开始播放的第一秒,就伴随豌豆清脆的笑声,偶尔也会有九九咿咿呀呀的声音。 她错过的九个月,都在这个视频里。 南湾靠在男人肩上,温婉的目光看着已经播放第三次的视频,低声说,“慕桓,谢谢你。” 正文 243.“黄泉碧落,我也会陪着你。” 窗帘被束在两旁,下午两三点的时间,书房里还有阳光,光线暖融融的落在两人身上。 在这个家里,或者说,在慕太太面前,慕瑾桓棱角分明的五官,始终都是温和的模样。 深邃的黑眸浸着笑意,指腹缓缓磨娑着女人下颚处的肌肤,细腻柔软,手感极好。 薄唇轻启,不紧不慢的开口,“我想听的,可不是‘谢谢’这两个字。” 男人的指腹带着薄茧,磨在皮肤上,制造出一种似痒非痒的触感,反正不是难受不舒服的感觉,南湾也就没动。 “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也就随便听一听不行么?” 虽然她表面是一副懒散的模样,却又在心底悄悄的又说了一遍。 慕桓,谢谢你。 “没意思,你自己看,”慕瑾桓面色不变,只是嗓音里的温柔比之前淡了几分。 说话的同时,他就撤回了搭在女人肩头的手臂,站起身准备去工作。 “哎呀,你堂堂慕氏总裁怎么能这么小气?”在男人迈开脚步之前,南湾就已经反应极快的抱住了他精瘦的腰,仰着脑袋看他。 好看的眉蹙起,“你昨天不是还说,只要是跟我待在一起,做什么都不觉得无趣,是骗我的?” 不仅倒打一耙,还无理取闹。 慕瑾桓虽然也不生气,但也依旧是那副矜贵优雅的模样。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女人滑腻的下巴,唇角勾起一抹带着恶劣意味的弧度,黑眸似笑非笑,“慕太太,你都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不知道,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不能信?” 慕太太今天不是很可爱。 南湾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半跪在柔软的沙发上,仰着脑袋凝着男人英俊的面庞。 有将近一分钟的时间,她都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是在判断他说的话的真假性。 思考完毕,她眨了眨眼。 送了抱在男人腰上的手,重新窝在沙发里,继续看着屏幕上播放着的视频,姿态慵懒慵懒,“那行吧,我下午去看奶奶,晚上不回来了。” 听到女人的话,慕瑾桓挑了挑眉,忽然觉得慕太太的可爱又被放出来了。 俯身,缓缓靠近她。 右手撑着沙发靠背,左手去捏她长了点肉看着不再是皮包骨的脸蛋,慢条斯理的说,“十个现在的你加起来,情商都比不上奶奶的三分之一。” 不用到六点,奶奶就会赶她出门。 南湾面无表情的拨开男人的手,“你什么意思?” 这是怼她怼上瘾了是么??? “别自卑,”慕先生唇角的弧度加深,一本正经的安慰慕太太,“我反而希望你能再蠢一点,最好是离了我生活就不能自理的那种,这样我会更喜欢。” 南湾,“……” 哦,这咸鱼一般的生活一旦过久了,就会连翻个身的斗志都没有。 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的咸鱼也没了脾气,眨眨眼,“我考虑考虑吧。” 万万没想到,她南湾的人生是倒着活的,小时候都没享受到的待遇,慕先生全部都弥补给了她。 昨晚睡觉之前,他还拿着给豌豆和九九准备的故事书,给她讲了个白雪公主的童话故事。 慕先生的原话,是这样说的,“你不用觉得自卑或者不好意思,就当是练习,借这个机会,我可以把一整本的故事都熟悉一遍,以后孩子大了,正好可以拿来用。” 他说的很有道理,她无法反驳拒绝。 蠢谁不会啊? 再努力努力,她说不定还能超越蠢萌蠢萌的小豌豆。 可能是阳光太好,又或者是因为女人眨着眼的模样太过赏心悦目,慕瑾桓重新坐在沙发上,把她圈进怀里,“说句好听的,我就陪你看视频。” 修长的手指拨开粘在她脸颊上的发丝,力道轻柔,“你想看多久,我就陪你多久,好不好?” 低低缓缓的嗓音,带着蛊惑的成分。 阳光正好,氛围极佳。 暖暖的光线透过落地窗,沙发周围是一种橙色调的环境,慕瑾桓坐在外侧,将阳光挡住了一大半。 虽然棱角分明的五官背着光隐在阴影里,但周身却是一圈一圈的光晕。 那深邃的目光含笑凝着南湾,一半蛊惑,一半期待。 耳边还有豌豆清脆悦耳的笑声,南湾很没出息的把刚才的‘恩怨’抛在了脑后,懒洋洋的靠在男人怀里,抬手去触碰他的喉结。 杏眸里漾出甜丝丝的笑意,眼尾的那颗浅浅的美人痣栩栩如生。 绯色的唇瓣一张一合,长而卷翘的睫毛缓缓的上下扑闪,根根明明,在眼睑落下一排清晰可见的倒影,像是两把小刷子轻挠过慕瑾桓的心脏,痒痒的。 手指还在不安分的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却始终不肯来点实际性的。 慕瑾桓眸色里的温度愈渐浓稠,喉结滚动,太阳穴突突的跳,身体里蠢蠢欲动的因子开始躁动起来。 握住女人的手,准备把她摁在沙发里收拾的时候,却听到了她软糯的声音,“老公,爱你。” 南湾说完自认为已经很好听的话之后,还攀着男人的手臂往上蹭了蹭,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只是蜻蜓点水一般,撩完就撤。 “再看两遍你就可以去工作了,我保证不会再打扰你,”眨了眨眼,“你累了我给你按摩,还会给你泡茶,是不是很划算?” 她是可以一个人看的,但可能是因为最近被宠出了一身坏毛病,就想让他陪着。 在女人温软的唇瓣贴上唇角的时候,慕瑾桓的身体就突然紧绷,轰的一声,心底的燎原之火彻底燃开。 修长的手指去解衬衣领口的纽扣,黑眸里的温度的蹭蹭上升,嗓音低沉沙哑,“要不,明天再看?” 南湾摇了摇头,摸到遥控器把视频倒回开头重新播放,气定神闲的说,“男人要以事业为重,不要总想这些。” 禁裕太久的男人,是非常的可怕。 晚上也就算了,每天早上起床都不能消停会儿,腰疼,胳膊酸,浑身都没力气…… 她暂时不想来。 慕瑾桓,“……” 南湾把视频的声音调大了些,房间里都是九九和豌豆咿咿呀呀的笑声,画面高清,仿佛这两个小家伙就在眼前。 视频里的九九时不时都会看向镜头,豌豆还会傻兮兮的抓着镜头亲,这种环境下,慕瑾桓实在是很难再有什么旖旎的心思。 闭了闭眼,压下身体里的躁动后,才伸手揽过好心挪到一旁不再继续勾引他的女人。 目光柔和的看着屏幕,似是无意的问道,“谢什么?” 慕太太如果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晚饭就不要吃了。 “当然是谢……”南湾抬头看着他,五官漾出浅浅动人的微笑,“谢谢你死皮赖脸的拽着我,还想着要霸占我一辈子啊。” 慕瑾桓,“……” ———— 吃过晚饭之后,慕太太在婴儿房里,陪九九和豌豆研究许墨一昨天拿过来的新玩具。 她小时候没怎么摆弄过这些,着实有些困难,看了两遍说明书,还是丝毫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九九和豌豆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前者似乎已经等不及了,后者还是傻兮兮的卖萌。 南湾觉得有些挫败。 看来,儿子嫌弃她是有理由的。 把说明书放在一旁后,温柔的跟儿子商量,“爸爸还在工作,我们再等一会儿好不好?” 坐在地毯上的九九君不是很乐意,用一嘴软糯的小奶音拒绝,“……不要不要!” 他会说的词语不多,很多还是黏黏糊糊口齿不清的,但‘不要’这两个字,他早就能信手拈来了。 可谓是字正腔圆。 “那好吧,”南湾无奈的叹了口气,撑着地面站起身,“妈妈去试试看,如果美人计不管用,可能就得你自己上了。” 慕先生在家陪吃陪睡休息了将近十天的时间,公司里的事情早就堆成山了,下午汤秘书送来需要他过目的文件,摞起来足足有新华字典那么厚。 南湾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八点半。 人家这才工作了不到两个时辰…… 见南湾放下了摸索半个小时都没能找到开关的新型玩具,九九君大概Get到她的意思了,点头,“……猴。” 看着儿子毫不留恋的模样,南湾忽然更难过了,叫来了周姨看着两个小家伙后,准备去书房用用美人计。 许墨一应该是非常嫉妒她的,不然为什么非得用这种,连开关在哪儿都不标清楚的玩具来碾压她的智商? 慕瑾桓从书房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耷拉着脑袋往这个方向走的慕太太。 柔软的齐肩短发从耳后滑落,将她的小脸挡住了一大半,似乎是有些闷闷不乐。 她也没有认真看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廊里空无一物,不会被绊倒,巴顿还在书房里,也不会突然窜出来吓到她,她即使闭着眼睛也是安全的。 之间的距离只剩下几步远的时候,女人也没有要抬头看他一眼的意思,慕瑾桓索性就站在原地不动。 等女人撞到他胸膛,身体失去重心往后仰的时候,他顺势展臂揽住她的腰肢,把她带进怀里。 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缓缓的开口,“口口声声说‘不要’,怎么又突然这么热情的投怀送抱?” 说话的同时,他低头慢慢靠近女人的脸。 黑眸浸着宠溺的笑意,嗓音也越发的低缓,“慕太太,欲擒故纵不是你的风格,真真实实的做自己不好吗?” 男人的唇靠近一寸,南湾就不得不往后仰一寸,腰还有点酸,实在是做不了高难度的动作。 伸出一根手指,抵在男人的额头上,面无表情的警告,“慕瑾桓你别闹了啊!” 没看见她心情不好吗? “不高兴?”慕瑾桓不再继续逗她,站直身体后,握着她的手送到唇边亲吻,挑了挑眉,“告诉我谁得罪你了?我替你收拾他。” 九九和安歌,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她的失落感,他都看在眼里。 南湾叹了口气,精致的五官还是一副蔫蔫的状态,“没有不高兴,就是有点……怎么说呢,在九九面前我完全处于弱势,好没有面子。” 想想当初怀九九时的孕期反应,再想想现在九九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模样。 真是扎心。 她只要皱一下眉,慕瑾桓就知道是什么原因,刻意那么问,只是在转移她不佳的情绪。 低声笑了笑,“所以,你不是来求欢,是来诉苦的?” 南湾,“……” 这是什么话? 在他眼里,她现在已经欲求不满到这种地步了??? “一半一半吧,”南湾撇了撇嘴,懒得跟他扯。 她的身高在女生里算是高挑的了,但她脚下穿的是双平底拖鞋,站在身形高大的慕瑾桓面前,竟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仰着脑袋,齐肩短发散在脑后,露出精致的五官。 扯出一抹很敷衍的笑,“许墨一不知道拿来的是个什么玩意儿,我被碾压的渣都不剩,你去给九九看看呗?” 慕瑾桓顺势低头在女人唇边吻了一下,随后按着她的肩,把她的身子转了180度。 手臂搭在她肩头,带着往衣帽间的方向走,“我现在没时间,明天再说。” “忙归忙,连几分钟的时间都没有么?” 关上衣帽间的门后,慕瑾桓走向衣架,挑了件米色的开衫,淡定自如的回答,“嗯,一分钟也不行。” 两条胳膊都被塞进开衫的袖子,南湾还是没搞懂,这个男人大晚上的给她穿衣服是个什么情况。 不明所以的问,“你干嘛?” “慕太太不是一直都特别想一夜暴富么?”慕瑾桓又找了双看起来最舒服的鞋子,半蹲在女人面前,给她穿上一只后,抬眸瞧了她一眼,“搞不好今天晚上有这个机会。” 有专家预测,凌晨一点的时候,会有流星降临。 据说上一次预测失误之后,专家很是惭愧,痛定思痛后,终于有了一雪前耻的机会。 上一次虚假的流星雨,其实就是慕太太见义勇为,沉入冰凉蚀骨的河里差点进了鬼门关的那个夜晚。 他们在山顶等到了凌晨,除了几颗在家也能看见的星星之外,什么都没有看到。 很显然,一孕傻三年的慕太太并没有反应过来。 眨巴着眼睛胡说八道,“你不会是准备踹了我,然后给我一笔惊人的分手费,用那笔钱来实现我的梦想……吧?” 她有慕先生这个随叫随到的取款机,一夜暴富什么的早就不需要了啊。 “这也是个办法,”慕瑾桓黑眸里蓄着幽静,薄唇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慢条斯理的说,“很省事。” 南湾想起了下午无聊刷微博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的新闻,试探着问,“紫金山?” 紫金山,流星雨。 之前那次什么都没有等到,其实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的。 给她穿好另一只鞋后,慕瑾桓抬眸对上她的视线,目光沉静自若,不疾不徐的道,“我考虑过了,觉得慕太太刚刚的提议很不错,所以……” 他的话没说完。 突然停止,是因为……南湾倾身吻住了他的唇。 慕瑾桓只怔了一秒钟,就立刻反客为主,粗粝的手掌扣着女人的后脑勺,把她的身子压下自己。 撬开她的牙关,唇舌直接登堂入室,缠着她的舌舞动。 是一记扎扎实实的法式深吻。 慕瑾桓还半蹲在沙发前,南湾被扣着后脑勺同他接吻,这种姿势其实不是很舒服。 结束的时候,因为呼吸不畅,小脸涨得通红,杏眸带着朦胧的水媚,轻轻笑开,“谁都没有我好,你再考虑考虑?” 慕瑾桓打开微磕的黑眸,站起身,不轻不重的捏了捏女人的脸蛋。 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嗓音低沉温润,“你再可爱一点,我就当什么没听见。” 那她不都亲他了吗?还要做什么? 南湾好看耳朵眉蹙起,看了一眼男人手腕上的表,用一种接近讨好的语调说,“这都已经快九点了,完全没有发挥的时间,明天行么?” 慕先生气定神闲的说了两个字,“还早。” 南湾,“……” 虽然她心里很想踹他一脚,但表面却只能端着一副笑颜盈盈的温柔模样。 从沙发上站起来,眨了眨眼,柔柔的挽住男人的手臂催促,“走吧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慕瑾桓站着没有动,长臂揽着女人纤细的腰肢,将她带进怀里。 棱角分明的五官无波无澜,沉静的仿佛刚刚把她吻到喘不过气来的人,根本不是他。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女人的下巴,不紧不慢的问,“下次还胡说么?” 慕太太能屈能伸,想都没想就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说一次是玩笑,说两次是情调,再说第三次就很没有意思了。 没有他,山崩海啸她都不想逃。 想要白头到老,当然不能一天到晚竟惹他生气。 要多爱一点。 ———— 这个季节,晚上的温度虽然算不上舒服,但也不是寒冬腊月那种难以忍受的寒冷。 去紫金山看流星的人很多,除了偷偷翘课过来凑热闹的学生,大多数都是开着车的,并不宽阔的道路有些堵,所以车速都很慢。 经过那座桥的时候,南湾似乎还能依稀想起当时的场景。 皎洁的月光下,河面还泛着粼粼水波。 前面的车又停了下来,慕瑾桓被这种龟速行驶磨出了几分烦躁。 侧首,发现慕太太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河面看,忍不住嗤笑,“怎么,还想重温一次?” 南湾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抻了个懒腰,摇头回答,“不要,我很怕死的。” 那种伸手抓不住一根救命稻草的窒息感,只要经历过一次,就会知道有多么的可怕。 三哥昏迷的那些日子,她想过无数种死法,有的还付诸实践过,那个时候,每一天早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活着,还挺失望的。 而现在,她惧怕一切危险。 因为,和慕先生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她偷来的。 不能掉以轻心。 慕瑾桓在储物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之后,递到女人手边。 深邃的眼眸浸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嗓音低沉柔缓,“慕太太以前好像挺厉害,刀枪不入,现在怎么知道怕了?” 一个见着她就冷言冷语讽刺的臭小子,她都能不管不顾跳进这条冰凉的河里,哪一点像是怕死的样子? 南湾接过水瓶,小口喝着,“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啊。” 别以为她听不出是在讽刺她。 先把不知道会不会来的流星雨看了,回家再跟他算账。 脸颊漾出温婉美好的笑意后,歪着脑袋看他,声音清浅动听,“如果我挂掉了,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多可怜。” 因为爱他,她开始热爱生命,热爱这个世界。 这明明是一句并不怎么悦耳的话,慕瑾桓却因此失了神,每一个字都仿佛落在他的心脏上。 直到后面车辆催促的鸣笛声响起,他才从这极少出现的恍惚中回神。 他没有启动车子,而是解了安全带倾身吻住南湾,和在衣帽间的吻不同,轻柔辗转,丝丝绕绕。 旖旎绵长。 从两人相接的唇瓣间溢出的,是这样一句话,“黄泉碧落,我都会陪着你。” …… 同上次一样,上山的过程中,不时有穿着校服的小痞子对南湾吹口哨。 小路隔很远才有一盏路灯,光线算不上明亮,人脸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 可能是发型的原因,又或者是因为她今晚穿的极其简单,牛仔裤,小白鞋,米色的开衫,里面是一件粉嫩的T恤,看起来跟普通的大学生没什么区别。 本来慕瑾桓的脸色就不太好,在有个痞痞的男孩吹完口哨,用一种含义颇深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之后,他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南湾当然也看懂了小痞子的眼神,这是把他们当成好色成性的大款和贪图金钱的小情人了。 在她刚想开口打趣的时候,一道兴奋张扬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慕男神,好巧啊,你是不是从我孙儿那里打听到我今天晚上要来许愿,所以准备给我一个惊喜?” 正文 244.慕先生这个年纪吧,需求有那么一点点旺盛。 在南湾回头之前,说话的人就已经几步蹦哒到面前了,两只手还挽上慕先生的另一条胳膊。 慕男神?孙儿?惊喜? 这信息量还蛮大的。 霍冉抬手将碎发勾到耳后,作出一副娇羞模样,“哎呀,就知道你是闷骚型,表面上假正经,其实心里早就想跟人家缠缠绵绵到天涯了。” 她的打扮,跟周围的人完全不是一个季节。 上身一件薄薄的姜黄色衬衣,下身一一件同色系的格纹齐膝短裙,光着两条白皙的长腿。 别的先不提,最牛逼的是,人家踩了一双八厘米的高跟鞋来爬山。 南湾没有说话,只是撇了一眼小姑娘抱在男人的手,而后似笑非笑的看向他。 上山的路很窄,最多只能并排站三个人,还得是那种挤着站的。 慕瑾桓面无表情,抽出被霍冉死皮赖脸抱着不肯撒手的手臂,并把她提到上面的台阶站着。 他本来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现在更甚。 嗓音淡漠至极,“就算是还不到十八岁的未成年,连这点眼力见也没有?” 他说话的同时,精瘦有力的手臂揽着南湾的腰往怀里带了带。 毫不在意嬉皮笑脸的霍冉,似乎是这才注意到被慕瑾桓护在里侧的南湾。 呦呵,这不是她的情敌么! 霍冉立刻进入作战状态,手臂环抱在胸前,视线上下扫视温顺的待在男人怀里的南湾。 她站在台阶上,脚上穿的又是双高跟鞋,即使净身高比南湾要矮几公分,但是她有得力的外界条件,现在的气场很足。 那眼神的刀子,都能把一颗萝卜削成接近透明的薄片。 盯了半分钟后,她忽然有点底气不足。 霍冉刚回国的时候,好多人都说她长得跟慕太太很像,她起初没怎么在意,但说的人多了,她的好奇心就被勾起来了。 她费了不小的心思才找到一张慕瑾桓和南湾在婚礼现场拍的照片,角度的关系,照片上穿着婚纱的南湾跟她里你嫂子有八分相似。 就连她自己都怀疑,那是不是她流落在外的亲姐妹。 惊讶过后,让霍冉犯花痴流口水的,是南湾身边的慕瑾桓。 她当时看第一眼是什么感觉? 卧槽!青城什么时候有这种帅到天际的男人了! 这么好的条件,孙儿不给她留着,真是相当的不孝。 几个月前,霍冉看的只是张照片,自信心爆棚,觉得自己又年轻又漂亮,肯定能挖到墙角的。 可是今天,她见了活的南湾,有那么一点点……泄气。 即使光线不怎么明亮,即使对方衣着简单,即使对方是素颜出门。 那种气质美人的光环依然很吸睛。 泄气归泄气,但人不能怂,于是,她决定把对方当成空气。 移开视线,笑眯眯的看向慕瑾桓,反问,“我喜欢你喜欢到心甘情愿倒贴,连脸都不要了,还要什么眼力见儿?”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我容忍你闹了两次,是因为霍亦寒的面子,你如果再继续蹬鼻子上脸……”慕瑾缓淡漠的推开笑盈盈靠过来的霍冉,拉远彼此之间的距离,“我不客气的时候,可没那么好看。” 这是霍家辈分极高的祖宗,在美国待久了,什么出格大胆的事情都不在话下。 今晚出门之前,应该给霍亦寒打声招呼,反正以下犯上的时候他也不是第一次干。 毕竟,慕太太吃醋的时候,不太好哄。 想到这里,慕瑾桓有些头疼。 看似温顺的待在他怀里的女人,眉眼之间是浅浅动人的笑,像是颇有兴致的模样。 那双藏着满天星辰的杏眸里,泛着一种极其意味深长的光亮,不知道是在酝酿些什么。 霍冉被慕瑾桓眼眸里的疏离淡漠的暗色吓到,嬉皮笑脸的笑凝固在唇边,“啧啧啧,你不会没品到能对女人动手的地步吧?” 她还没睡到这个行走的荷尔蒙,难道小火苗还没有燃烧就要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你如果再‘不经意’的在我面前晃一次,应该就会成为我为数不多的例外,”慕瑾桓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摄人的警告,“反正你天不怕地不怕,实在是好奇,可以试试。” 呆住的霍冉用余光瞄了一眼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南湾,碰上对方笑意浅浅的目光之后,她才反应过来。 这慕男神明显是故意激她啊! “试试就试试,有本事别躲着我!”霍家辈分极高的祖宗可不是被吓大的,毫不畏惧的冲慕瑾桓扬了扬下巴。 而后,她放下了环在胸前的手臂,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还拉了拉衬衣的袖口。 霍冉觉得自己淑女到炸裂可以秒杀一切小绿茶的时候,才看向南湾,并展露出‘礼貌’的微笑。 “阿姨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约个华山论剑怎么样?你输了就把男神让给我,我输了就滚蛋,成么?” 是乖巧的打着商量的语气。 被点到名的南湾,暂时无法做个看戏的局外人。 霍冉是跟一群朋友上来的,虽然都没有加入到这场戏,但个个都好整以暇的把目光投向南湾,似乎都在等着看她怎么回答。 如果能给包瓜子,再给杯啤酒,就更完美了。 包括慕瑾桓,在霍冉说完那句话后,他也低眸去瞧南湾,深邃的眼眸带上了几分宠溺的温和,似乎是还挺想知道她会怎么回击。 南湾歪着脑袋,似是在很认真的思考。 几秒钟之后,她摇了摇头,开口说话,“恐怕不行。” “为什么?”霍祖宗不是很高兴了,都快笑僵的脸也垮了下来,“是不是觉得对手不仅年轻漂亮还波涛汹涌,非常的自卑,这还没开始怎么就怕了呢?” 她顺利的说完这些话,发现舌头并没有闪,顿时放心了。 毕竟,今天晚上一点都不寻常,万一这种可以被雷劈的话被上帝听见了,着实不太好。 “倒不是因为别的,”南美人娇柔的往男人怀里靠,眨了眨眼,有点害羞。 这会儿上山的路人少了些,除了停下来看热闹的,没人再小心翼翼的从慕先生左手边狭小的位置经过。 很为难的犹豫之后,南美人抬眸跟慕先生似笑非笑的目光对视。 精致的眉眼漾出轻轻浅浅的笑意,“慕先生这个年纪吧,需求有那么一点点旺盛,一夜八次都不带喘的,我实在是没力气跟你华山论剑啊,小朋友。” 这话一出,可以说是非常厉害了。 霍冉那些看戏的朋友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石化了般,下巴需要彼此之间互相扶一下,否则可能会砸到自己的脚。 就连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慕瑾桓,脑袋里也有了几秒钟的空白。 恢复正常之后,削薄的唇角勾起一抹含义颇深的弧度,幽深眼眸里的柔情几乎能让一个人溺死其中。 霍冉艰难的活动着僵硬石化的腮帮子,扶着栏杆,眼神往慕瑾桓的某个部位瞄了一眼。 无比真诚的建议,“男神,答应我,要珍爱自己的肾好么?” …… 等两人爬到山顶稍微平坦一些的观景区的时候,南湾还能隐约听到后面的那群逃课凑热闹的男孩女孩们,吹着口哨调侃霍冉的声音。 山上有风,温度比城市里要低一些。 慕瑾桓脱下西装外套,裹在南湾身上,南湾也没有矫情的拒绝,而是笑颜盈盈的看着他。 刻意将语调拉的很长,“慕先生,看来,您这段时间没闲着啊。” 说实话,那种胆大毫不扭捏的小姑娘,她还蛮欣赏的。 慕瑾桓眼眸渗出还残留有几分无奈的笑意,明明暗暗的路灯下,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得格外温和。 淡定自若的回应,“我忙着‘锻炼’身体,当然没有闲着。” ‘锻炼’这两个字,需要往更深层次理解。 “这是哪家的姑娘?”南湾被男人揽着往前走,似笑非笑的问,“别告诉我,她是霍亦寒的新欢,你念着兄弟情深,舍不得伤人家的心。” 那小孩看着慕先生的时候,满脸都写着:好!想!睡!了!他! 而且毫不掩饰。 “胡说什么?”慕瑾桓停下脚步,气极反笑,抬手揉了揉女人的头发,“她叫霍冉,从小在国外长大,几个月前刚回国的,在霍家是能压倒一群晚辈的祖宗,霍亦寒都得叫她一声奶奶。” 霍公子的人生就是这么的悲催,在外风光无限,可回到霍家,屁大点的孩子都能骑在他头上耀武扬威。 只要老爷子咳嗽一声,他就得乖乖的给故意整他的人端茶送水。 哪怕对方还是一个穿着校服的未成年。 听他这儿一说,南湾忍不住歪倒在男人怀里笑,看来‘可恨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真是非常的有道理。 他给了墨一那么多的眼泪和失落,南湾对他的偏见从来都没有减轻过,但想到上帝也派了这些‘祖宗’折腾他,看着好像就顺眼了一些。 “你不觉得,她跟我长得挺像的么?” 这个霍冉,她以前还真没见过。 “再像也只是皮囊而已,”周围不时有人经过,慕瑾桓用自己的身体把怀里的人护在最安全的地方,嗓音低沉温和,“慕太太是独一无二的,谁跟你都不像。” 他说后半句话的时候,眼眸如深海一般深邃。 彻底将南湾继续调侃他的心思打散。 周围一片喧闹,她仿佛跌入了那深海里。 这一生,都不想再离开。 …… 来紫金山等流星雨的人很多,等待的时间当然不能干坐着,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聚在一起烧烤、喝酒聊天、朗声大笑…… 往日里寂静的山顶,今晚格外的热闹。 上一次,同南湾和慕瑾桓一起等待美好的人,是霍亦寒和许墨一,这一次,是她最亲近的南泽和沈之媚。 到的时候,他们已经留好了位置。 慕瑾桓揽着南湾走近,南泽随手扔给他一罐啤酒,英俊卓然的五官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淡淡的问,“慕总今天不忙?” 吃顿饭就能接好几个电话的人,还有时间来看流星,真是稀奇了。 慕瑾桓接过易拉罐,安顿好南湾之后,在南泽左手边的位置坐下,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从容。 嗓音无波无澜,“还行,和南总的日理万机相比,我纯属瞎忙。” 坐在篝火旁和南湾聊天的沈之媚,看着互相讽刺的两个男人,有些无奈,都是三十多岁的人,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幼稚? 扶着额开口,“三哥,你们俩一见面都放冷箭,我跟湾湾挺尴尬的。” 她倒还好,慕太太的处境比较惨。 一个是亲哥哥,一个是枕边人,她往哪边靠都不合适。 “尴尬什么?”南泽褐色的琉璃眸此时平和无澜,低沉的嗓音缓缓而出,“湾湾虽然是我妹妹,但也是慕家的儿媳,自然得向着姓慕的。” 披在沈之媚肩上的西装往下滑落,他竟然比当事人发现的更早,伸手探过去给她把衣服拢好的动作自然流畅,像是早已做过千百遍。 末了,还整理好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我有你,也不会有失落的情绪。” 对他来说,这不是情话,是日常。 丈夫的三观正到如此无可挑剔,沈之媚并不觉得意外,弯唇笑了笑,柔声回应,“那是我想太多了,你们继续。” 这两人旁若无人的秀恩爱,南湾也见怪不怪。 手肘撑着椅子的扶手,掌心托着腮帮子,很是不解的问,“别的先不说,你们以前不还是挺好的朋友……吗?” 仔细想想,除了有外人在的场合,三哥和慕先生就没有好好说过几句话。 目光离开沈之媚之后,南泽深邃俊朗的五官就多了几分冷峻,面不改色的说了四个字,“我没朋友。” 闻言,慕瑾桓含义不明的低‘呵’了一声,似是嘲讽,但又更像是鄙视。 仰头喝了一口手里的啤酒,嗓音淡淡,“挺巧,我也没有。” 南湾,“……” 好吧,男人的世界她不懂。 不过,她想着,如果这话如果能传到霍公子的耳朵里,应该还挺有意思的。 南湾和一旁的南太太对视之后,决定暂时不参与两个男人之间的任何话题。 南氏夫妇是挨着坐的,慕瑾桓和南湾被他们隔开,其实不太合理,但也没人觉得哪里不舒服。 等待美好的过程,总会无比漫长。 在这梦幻一般的夜空下,沈之媚突然有些怀念以前的日子,用手肘拐了一下旁边的人,问道,“你还记得我们高考完的那个晚上吗?” 对她们来说,高考,已经是很遥远的时光了。 南湾靠在她肩头,慵懒的说了两个字,“忘了。” 那么丢人的事,当然要避开,更何况慕先生还坐在旁边,她温婉美好的形象不能毁。 沈之媚点了点头,“是么,可我记得听清楚的……嘶!” 那轻微的的呼声,是因为南湾掐了她一下。 发现旁边的慕瑾桓和南泽也把目光投了过来,南湾心里已经开始磨刀霍霍了,面带微笑的看着沈之媚,眼神里的意思很好懂:你敢说一个字,我就掐死你。 对于好友的威胁,沈之媚丝毫都没有放在眼里。 故意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往丈夫身侧靠,“三哥你看她。” 南泽本能的揽过沈之媚的肩,短暂的思考了片刻之后,看向面无表情的妹妹,“高考完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连我都不能知道的事?” 他是站在谁那边的,情况很明了。 南湾看到靠在三哥怀里的沈之媚冲她眨眼睛的时候,想下山的心都有了。 接受到慕太太求助的眼神之后,慕瑾桓淡淡的扫了南泽一眼,“你如果闲的没事,再去捡两根干柴过来不行么?” 慕太太少女时代的秘密,说给他一个人听就行了。 当哥的问这么多干什么? 南泽淡定自若的反击,“你比我闲,你去更合适。” 比起手里只有一个易拉罐的慕瑾桓,他现在温香软玉在怀,显然是脱不开身,没工夫操心别的。 慕先生被三哥气定神闲的秒杀,慕太太有点绝望,非常的希望自己变成聋子。 因为,始作俑者沈之媚是这样说的: “那天晚上,还不到十八岁的南湾同学搬了一箱啤酒,结果万万没想到,她只喝了半瓶就倒下了,在操场上唱了一晚上的两只老虎不说,还死拽着我们班主任问,什么时候能娶她?” “我们高三的班主任姓李,每节课都拖堂,同学们给他取了外号叫‘拖堂李天王’,后来听人说,自从高考完的那天晚上,已婚的李老师被南湾同学哭着求娶之后,他每天都会被校长叫到办公室里谈话。” “惶恐不安的校长很担心自己的下属搞事情,一而再再而三不厌其烦的确认,除了师生情谊之外,李老师真的跟南湾同学没有任何其它的感情纠葛。” 南湾高考的时候,南泽就已经进了公司,她在学校里发生的‘小事’,他当然不会知道。 听完之后,眼尾带起忍俊不禁的笑意。 毫无面子可言的南湾,非常的后悔刚才没有堵住沈之媚的嘴,因为……就连刚刚还护着她的慕瑾桓,唇角也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看着她。 她决定找个地方静一静。 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之后,站起身往人群的外围走,迈开脚步之前,她很嫌弃的把男人的西装外套留在了椅子上。 慕瑾桓看着那抹浑身都写着‘我不高兴’的身影,黑眸里渐渐蓄起宠溺的笑意,唇角的弧度越发明显。 仰头将易拉罐里的啤酒喝完之后,站起身。 一直都不甘心的霍冉终于逮住了时机,屁颠屁颠的凑了过去,“阿姨,你们吵架了吗?” 心里万马奔腾的南湾没有心思跟她计较,一口一个‘阿姨’这种没礼貌又欠教训的事。 手臂搭在栏杆上,仰头看着这美得像是一副画的绝美星空,语调散漫,“是啊,你要不要去见缝插针?” “不不不,阿姨你误会了,”霍冉连忙澄清,“我觉得你老公边儿上坐着的那个更帅,尤其是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的时候,我的妈呀!我差点窒息!阿姨你能宽宏大量不计前嫌,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吗?” 霍奶奶移情别恋的速度,堪比鼠标右键刷新了。 南湾嗤笑了一声,似是很失望的摇头感叹,“你的爱真是太短暂了。” 现在的年轻人,还是作业太少。 “别这么小气嘛姐姐,”霍冉看出来了对方不想搭理她,很识趣了改了口,笑盈盈的说,“咱们俩也算是八竿子勉强能打着的亲戚了,故意往男神怀里凑的那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刚才还惹你生气了是不是?我去成功插足让男神甩了她,给你报仇啊。” 南泽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霍冉从小在国外长大,不认识很正常。 被她这么一打岔,南湾就忘了之前那种无fuck可说的胸闷感。 认真的考虑了几秒钟之后,摇了摇头,“你不行。” “为什么?” 南湾拍了拍她的肩以作安慰,“我三哥这辈子只喜欢一个人,你等下一世在努力吧。” 霍冉,“……” 哦……西湖的水,她的泪。 难道现在颜值逆天深情专一的男人都被已经猪拱过了? 青城对她真是一点都不温柔。 ———— 今晚,专家终于挽回了颜面。 凌晨一点零五分,所有人都翘首以盼的流星如期而至。 在幕布一般的夜空里划出银亮的线条,那斑斑耀眼的光辉足以让寂静的夜空呈现出梦幻一般的美。 南湾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许愿。 她的心愿很多,从一月到十二月,一天都不能少。 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结束,所有的都是关于他。 就连睁开眼睛的时候,进入视线里的,也是他。 精致的眉眼漾出温婉美好的笑意,轻声说,“慕先生,你挡着我了。”? 慕太太的眼睛里,是比这几十年都难得一见的流星还要耀眼的光芒,慕瑾桓伸手将她柔软的身子圈进怀里。 修长的手指勾起女人的下巴,深邃的五官温润俊朗,唇角是宠溺的弧度,低头吻上她绯色的唇瓣,“慕太太,你可以闭上眼睛了。” 正文 245.南怀煜掐着女人的下巴,“不管你有多厌恶我,也只能死在我床上。” 旖旎绵长的深吻结束,南湾有气无力的靠在男人怀里,口腔里的每一寸肉壁都弥漫着酒精的味道,这是被男人的灵巧的舌寸寸舔舐后的成果。 周围的情侣很多,在流星降临时,接吻拥抱的一对又一对,没人觉得他们俩这样有什么不合适的。 等女人的互相稍微平稳下来之后,慕瑾桓修长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 似有若无的亲吻流连在那双动人心魄的杏眸周围,低沉的嗓音染上了几分沙哑,“许了什么愿,说给我听听,嗯?” 很平淡的一句话,却因为上扬的尾音,卷起了一种蛊惑的意味。 男人的黑眸里柔情无限,深邃的仿佛下一刻南湾就会被吸入,但她丝毫没有要脱离这不可控制的心悸的意思,温柔的笑着回应他的目光。 是甘愿沉溺其中。 “当然是……”软糯的话音到嘴边的时候忽然转了个弯,“当然是一夜暴富啊,我这种没有精神追求的人,难道还能有什么高端的愿望吗?” 杏眸里带着明显的狡黠,精致的五官笑意盈盈,是活色生香的美。 这种话,估计现在的嘉树都不一定会相信。 “湾湾,”慕瑾桓也不生气,嗓音柔和的叫她的名字,深邃的眼眸仿佛蓄着最深情的宠溺,“告诉我,我想听。” 温柔的蛊惑,最难招架。 南湾抿了抿唇,是很为难的模样,“说出来就不灵了啊,流星这么难得,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慕瑾桓凝着女人美丽灵动的脸蛋,唇角带起一抹蛊惑人心的弧度,“流星满足不了的,我为你实现。” 南湾想了想,觉得可行。 歪着脑袋,看着那梦幻一般的星空,好几分钟都都没有说一个字,似乎是在认真的回忆刚才许过的愿望。 许久过后,她不再看着那片遥远的夜空,而是对上慕先生灼灼的目光。 抱在也腰间的手臂收紧了几分,唇瓣上扬,脸颊漾出温婉美好的笑意,瞳孔里只有他的倒影。 温软的声音缓缓而出,“清晨是你,苍老是你,来生也是你。” 如果流星真的可以实现许愿者的愿望,那……她想求的,就只有他。 慕太太含笑说出这十三个字的时候,慕瑾桓的心跳竟然不受控制的停了两排,他有种恍如穿越了一个世纪的错觉。 那清浅的声音,就像是雨滴击打在石板上,渐起细细密密的水珠,灵动,轻柔。 她纤长卷翘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忽扇忽扇的,杏眸泛着莹亮的光芒,隐约迷人,樱红的唇瓣微微张开,刚刚才说了这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 带着薄茧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女人脸颊柔嫩的肌肤,唇角的弧度更加明显,不紧不慢的问,“这么爱我?” 他不相信所谓的命运,更不相信对着流星许愿这种只有小孩子才玩幼稚把戏。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希望,那毫无理论考究的传言是真的。 “是啊,特别爱,”南湾眨了眨眼,“慕先生觉得很困扰很烦恼么?” 慕瑾桓低声笑了笑,再次吻上女人的唇。 不知道过了多久,沉沉的嗓音随着风而来,“不,是三生有幸。” ———— 在夏天来临的时候,南湾抽空去了一趟去墓园。 这一次,她带的百合花是慕先生在后院亲自种的,早上才修剪的花枝,每一片花瓣都还很新鲜。 比起上一次南湾来的时候,这条街道改变了很多,似乎是重新翻新过,脏兮兮的墙面刷了白色的油漆,看着很干净。 墓园看门的大爷,头发白的更多了,坐在大树底下喝茶看报纸。 当然,台阶的步数还是以前一样。 南湾从下车开始,走到墓碑前,用了十一分钟。 陆影帝的墓碑前,只零零散散放着几枝百合,时间会带走一切,无论是当初声势浩大的十里送行,还是现在的被世人遗忘,都是地球运转的常态。 南湾蹲下身子,把怀里抱着的两束百合分别放在相邻的墓碑前。 捡开掉落在花瓣旁边的树叶之后,才抬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指腹并没有去触碰照片里的人,只是轻轻缓缓的抚摸着边缘。 几分钟后,她精致的眉眼之间漾出温婉的笑意,轻声开口说,“陆离,小风,你们好吗?” 回答她的,当然只有微风吹过时,树叶碰撞在一起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我挺好的,医院的工作不算忙,晚上回家还有时间陪孩子们看看动画片。” 南湾的模样,不像是在自言自语,仿佛只是周末跟好友在一起聊天。 脸颊上的笑意始终都在,声音和微风一样轻柔,“陆离,我前几天梦到你了,应该……应该是因为我去紫金山看流星的那晚,沈之媚提起了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 没人知道,那天,她其实是把“拖堂李天王”当成了陆离。 酒壮怂人胆,她哭着问什么时候能娶她,都是真心的。 碎发被风吹的乱飘,发梢扫过脸颊的皮肤,有点痒,于是她忍不住轻笑出声,“现在想想,是不是还挺好笑的?” 她就这么说说停停,时间竟过去了半个小时。 站起身的时候,两条腿都是麻木的,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稍微舒服一点。 目光落在墓碑上的照片,从左到右,微笑着同他们告别,“我得回家给慕先生做晚饭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慕先生的荷尔蒙太旺盛,她稍有不慎就会被吞的连骨头都不剩。 来这里没有跟他讲,这搞不好明天上班又得迟到。 …… 南湾走出墓园的时候,在大门旁边的花店看到了一个的背影。 哦,不,是两个。 两个……她很久都没有见过,却一点都不陌生的人。 南怀煜付钱的时候,白若书拿着花束转身,抬眸的瞬间,怔在车旁的南湾就进入了她的视线。 白若书似乎也没想到,她会在这里遇到南湾,顿了片刻之后,迈步走到那棵大概有三人粗的梧桐树下。 夏日午后的阳光热烈似火,从茂密层层的梧桐树叶间穿过,水泥地面落下星星点点的粼粼光斑。 南湾关上了车门,从起初的失神到落落大方的微笑,她只用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 两人面对面站着,南湾先开口打破那似有若无的尴尬,“好久不见。” 白若书穿了一条水蓝色的长裙,裙摆是到小腿的长度,刚好露出纤细的脚踝,微风吹过,裙摆轻轻飘动,寂静中带有一种灵动的美。 怀里抱着一束百合,黑色的长发侧编成麻花辫,唇畔弯出浅浅的笑意,“是啊南医生,我一直都在青城,可是自从上次在医院见过一面之后,我们好像从来都没有在路上遇到过。” 结完账之后的南怀煜,看到梧桐树下的南湾,狭长的黑眸深处起了一丝波澜,但那轻微的波动转瞬即逝,很快就恢复原样。 南湾并没有刻意去看那人,只是目光经过那个方向,无意间多停留了一秒钟。 视线回到面前的白若书身上,弯唇笑了笑,“青城虽然不大,但我除了去医院上班,基本都在家休息,偶遇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去年夏天的那场暴雨,几乎淹没青城大大小小的河岸。 白若书虽然安安静静在学校里教书,但人尽皆知的事情,早晚都能通过同事的嘴得知,只是迟了几天而已。 “也是,我也不怎么爱出门闲逛,”虽然她眉眼之间的笑意始终都是淡淡的,但给人的感觉很舒服,“短发也很适合你。” 长得漂亮的人,是不挑发型的。 从对方身上,白若书看不出任何遭受过牢狱之灾后的痕迹,似乎那些不好的事情都不曾压在她身上,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清晰可辨的幸福感。 无论经历过什么,都能得到上帝的眷顾吗? 不,不是的,那是别人,不是她白若书。 “嗯,夏天确实很清爽,”有风吹来,发梢扫在皮肤上很痒,南湾抬手将短发勾到耳后,“你来这里是……” 白若书低头看向手里的花束,新鲜的百合花散发出一阵阵的清香。 “来看我弟弟的,”被她藏在眼底的情绪,有怀念,也有恍惚。 那不想被人察觉到的情绪褪去的很快,她抬头的时候,脸颊上依旧是温婉的笑容,“南医生你忙吗?我很久都没有跟朋友聊天了,如果不忙的话,能不能……我看那边有家咖啡厅,等我二十分钟就好。” 她的眼神带着期待,让人无法拒绝。 鬼使神差的,南湾竟暂时忘记了慕先生,看着白若书点了点头。 男人沉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白若书脸上的笑意淡去了许多,谈不上冷淡,只是最平和的模样,“我想一个人进去,你如果不想等,可以先走。” 她的声音很清淡,没有什么起伏,但无形中透出了一种疏离感。 就连对她的了解只仅限于表面的南湾,都能感觉到,更何况是南怀煜。 狭长的黑眸的底层浸着不悦,但并没有表现出一分一毫,目光凝着被他虚揽在怀里的女人,是旁若无人的宠溺。 唇角的弧度没有一丝恶劣和阴邪,竟然是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温和,嗓音低沉,“怎么会不想,我当然会等你。” 白若书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不露痕迹的推开腰间的手臂,也没有看他,淡淡的说了两个字,“随你。” 那抹倩丽的身影走进墓园大门后,南怀煜才收回视线。 唇角温和的弧度转了模样,似是绵延的嘲讽,又似无处发泄的燥怒。 她把他挡在门外,是觉得他不配见她的弟弟? “看着没以前那么漂亮了,”南怀煜的视线在南湾短发上多停留了几秒,还是以前那样的慵懒散漫,只是眼神里再无那种复杂克制的情感,“是慕瑾桓让你吃了苦?” 其实也没有多久,两年多的时间而已。 即使是炎热的夏季,他依然是万年不变的黑色衬衣,袖口挽到手肘处,双手闲适的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 他眉骨的位置还有车祸留下的伤疤,很淡,丝毫不影响他英俊如斯的面庞,如果距离再远一些,或者有点近视,很难发现。 南湾没理会他这种故意挑事的话题,精致的五官没有什么情绪,淡淡道,“能在这里遇到你,我蛮意外的。” 再见到他,南湾心里很平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南怀煜挑了挑眉,看向街道对面的一家装修极其简单的咖啡馆,“天气挺热,反正都是我们等的是同一个人,不如一起去店里喝杯咖啡?” 以前,他跟南湾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股邪魅的蛊惑和挑逗,但现在,他似乎只是看着一个认识多年的熟人。 就这么站在太阳底下,确实蛮热的,南湾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也没开口拒绝,抬手挡在额前遮阳,往咖啡店的方向走去。 南怀煜瞥了一眼墓园大门,抬步跟上。 店里除了趴在收银台上打瞌睡的老板之外,就只有一个服务生,这样偏僻的地方,当然不会高端到哪里去。 客人很少,不,应该说只有他们两个人。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咖啡香,南湾优雅大方的坐在藤椅上,看着窗外寂静美好的林**,“你阴魂不散死缠着她不放?” 上一次在医院,白若书说,她是在他昏迷的时候逃离的。 他们之间的纠葛,谁都说不清。 南怀煜慵懒的靠着椅背,修长的手指捏着手机屏幕转动把玩,黑眸半磕,旁人窥探不到他在想些什么。 削薄的唇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没有正面回答南湾的问题,而是说,“可能是坏事做的多了,老天都看不下去。” 南湾抿了一口咖啡,点头同意他的说法,“嗯,有道理。” 姜小曼是在半年前出狱的,没人在青城见过她,有些本事的狗仔爆料称,她一个人住在青城最僻静的郊区小院里,很少出门。 南怀煜低声嗤笑,时光和经历的沉淀,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少了邪魅的阴邪,更多的,是讳莫如深的沉稳。 目光看着咖啡表面的气泡,削薄的唇淡淡勾起,“她就是死,也只能跟我躺在一个棺材里。” 南湾,“……” 虽然他看着白若书的时候很温柔,就连说话也比以前顺耳了许多,跟对待之前的那些莺莺燕燕完全不同。 但骨子里的霸道和阴戾,是无法完全掩盖的。 放下手里的咖啡,嗤笑道,“我还以为你成熟了,没想到依然还是这么的……这么的……” 她想了好几秒钟,都没能说下去。 如果南怀煜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南湾在他面前,展露出最真实简单的笑容。 也是唯一的一次。 南怀煜挑眉轻笑,“这么的……什么?”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从看不到光的沼泽里爬起来的,也没人知道,他步履维艰的重新在青城站稳脚跟,只是因为有个人曾经说过,青城的美,世界上没有任何地方比得上。 南湾托着脸颊,“说脏话不太好。” 两人的外貌都是一等一的好,青城的人对他们都不陌生,即使这里的位置有些偏僻,但店里热衷于八卦的服务员好像还是已经认出了他们。 装作在认真擦桌子的模样,余光总会不经意的往靠窗的角落瞟。 似乎是很诧异,很懵逼。 南湾也不怎么在意,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跟这个男人坐在咖啡厅里,就像是数年老友一样聊天。 白若书很守时,二十分钟不到,她就已经离开墓园,进了咖啡厅。 南怀煜也很上道,自觉的换了个位置,即使是在接电话谈论工作的空隙,他的目光也是跟随着白若书的。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白若书笑的样子了。 人就是这样,只有等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当时不屑一顾的东西,有多么的珍贵。 ———— 白若书所坐的位置,是正面朝向咖啡厅门口的,慕瑾桓进来的时候,她正好抬头,一眼就瞧见了。 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抱歉的说,“南医生,我是不是占用你太多时间了?你老公好像不是很高兴。” 夏日的夜晚,比冬天要来的迟。 六点多的时间,红彤彤的夕阳还挂在天边,整个城市依旧是明亮的。 听到白若书的话,南湾回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西装革履,英俊如斯,应该是刚从公司出来,怎么看怎么养眼,只是……脸色不太好。 南湾收回视线,看着白若书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没事,我回去哄哄就好了。” 这么快就过来了,这男人是在她身上装雷达了吗? 白若书看了一眼沉着脸越走越近的慕瑾桓,忍着笑意,拿着手机和包站起身,“不好意思啊南医生,那、那我就先走了,你保重。” ‘保重’两个字,很有深意。 南怀煜接完电话,耳边响起的,是皮鞋踩在地板上产生的沉沉有力的脚步声,在无人问津的咖啡厅里,显得格外的明显。 回头的瞬间,两个男人的眼神,就这么对视上了。 旁边的服务员呼吸都静止了,虽然表面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但内心是无比的躁动。 卧槽!这是不是有大事情要发生了! 然而,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两人的视线便各自移开,似乎那短暂的对视,只是无意之间的举动。 没有火焰,也没有对峙的气氛。 仿佛只是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白若书走到慕瑾桓面前,脸上带着歉意说,“慕先生,不好意思,是我聊得太开心忘了时间,其实南医生早就准备回家了。” 慕瑾桓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无碍,我只是顺路。” 白若书礼貌的微笑,侧身把路让开。 南怀煜面不改色的走过去,揽着女人的纤细的腰,往咖啡厅外走,狭长的眼眸浸出柔和的温度,“聊完了么,想去哪里吃饭?” 白若书不挣扎,也不迎合,刚才轻松的笑意全无,五官很清淡,“不饿,你去忙吧,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凝着那张寡淡的小脸,南怀煜冷笑了一声。 白若书是被塞进副驾驶的,男人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可以说很粗暴,她连眉都没有皱一下,很平淡接受。 低着头系安全带,在‘嘭’的一声摔门声之后,她被俯身过来的男人压了车门和座位的角落里。 南怀煜骨节分明的手指掐着女人的下颚,力道丝毫没有控制,她白皙的皮肤很快便有了青紫的痕迹。 “若书,”俊脸透着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阴鸷,但削薄的唇角却勾着弧度,就连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眸,也是带有几分笑意的,“你很清楚怎么就能轻易的挑起我的怒火,每一次也都很成功,但你到现在难道都还不明白么?” 明明他眉宇之间的阴鸷越来越暗,掐着白若书下颚的手背也渐渐露出了青筋,可那低低缓缓的语调,却像是在跟最亲密的恋人说着最动人的情话。 白若书移开视线,目光越过男人的肩头,淡淡的看着车窗外的街景,“你弄疼我了。” 南怀煜低低的笑,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女人的唇瓣,似乎在抚摸着极其珍贵的瓷器。 目光绞着女人寡淡甚至毫无波澜的脸蛋,唇角的弧度越发的阴柔邪肆,慢条斯理的继续,“不管你有多厌恶我,你的最后一口气,也绝对只能是在我的床上。” ———— 南湾托着腮,笑意盈盈的看着对面脸色不佳的男人,着看着眼,“慕先生,好巧啊。” 正是夕阳落山的时候,落进玻璃窗的光线橙黄橙黄的,她的每一根发丝都被勾勒的清晰可见。 笑眼弯弯,杏眸里的光亮格外的勾人心魄,眼尾处的那颗浅浅的美人痣,此时像是活了一般,美得不可方物。 这一幅秀色可餐的模样,慕瑾桓就算是有脾气也发不出来。 修长的手指交替敲打着桌面,频率又缓又慢,制造出低不可闻的声响,低眸瞧了一眼她面前已经见底了的咖啡。 似笑非笑的开口问道,“聊得挺开心?” 正文 246.慕南结局:先相见恨晚,后余生与共。 听着男人不太明朗的语调,南湾轻轻的笑出声,“我开心,当然是因为你过来接我回家啊,怎么可能是因为别人呢?” 其实,她跟白若书也没聊什么,都是最日常的事情,不涉及任何隐私。 开心是因为,白若书提到孩子,她家里的那两个小家伙,只要想起来,就会不自觉的微笑。 准备去问今天的第四位要不要喝点什么服务生还未走近,慕瑾桓就摆了摆手,他只能识趣的走远一点。 没有八卦可以听的人生,基本就是条咸鱼没跑了。 “慕太太今天这么会说话,”慕瑾桓抬手松了衬衣领口的一颗纽扣,慢条斯理的动作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有些可疑。” “我是来祭拜朋友的,你来这种偏僻的地方干什么?”南湾还是那样一副散漫的模样,单手托着下巴微笑,“难道不是更可疑吗?” 刘安最近应该是挺闲的,她晚上可以试着吹吹枕边风。 慕瑾桓神色不变,气定神闲的回答,“我路过。” 南怀煜是什么样的人她难道不清楚? 就算现在彼此之间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也不能保证哪一天不会神经错乱,猝不及防的给他摆上一道。 和她有关的一切,他都赌不起。 这里距离慕先生的公司有很长一段的路程,可能得是打算去遥远的郊外露营才会路过。 南湾懒得跟他计较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起身绕过桌子去挽他的手臂。 嗓音软糯,“好啦,以后我去哪儿都会提前跟你说的,一会儿回家我多做两道你喜欢的菜,就别给我摆脸色看了,好不好?” 慕瑾桓被女人拉着站起身,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脸蛋,不紧不慢的问,“你前天是不是刚这么说过?” 慕太太现在的记性,都可以跟阿尔茨海默病患者比一比了。 今天说,明天就忘。 听着男人的话,南湾唇边的笑意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简单的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事实。 “这次是真的,”无辜的眨眼,脑袋瓜在他胸膛前蹭了蹭,“我保证。” 她现在头发的长度刚过肩头,发尾带着一些随意自然的卷度,额头前的碎发在夕阳的余晖下,落下一排倒影。 眨着眼睛撒娇的模样,是格外的赏心悦目。 慕瑾桓心底一片柔软,但没有完全表露出来,棱角分明的五官一半沐浴在橙黄色的光线下,一半浸在阴影里,是文字形容不出的俊朗。 抬手将女人倾落的短发勾到耳后固定好,然后低头在她干净的脸颊落下一枚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他跟你说什么了?” 善良温婉的白若书慕瑾桓当然没当回事,他问的,是南怀煜。 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站着不走,再来一个南湾都不一定能拉动他。 难道这就是典型的先给一颗糖,然后再温柔的逼供? 嗯,慕先生段位挺高的。 和她这种高智商的白衣天使很般配。 精致的五官展露出没有丝毫缺陷的笑容,“他说,虽然我们南家跟他有仇,但现在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已经有了了断,抛开那些恩恩怨怨,他还是挺喜欢我的。” 慕瑾桓眉目不动,面不改色的说了三个字,“我没瞎。” 白若书对南怀煜的态度,虽然谈不上冷淡,但也绝对不是依赖和温柔,毕竟礼貌待人,是她从小就有的教养。 而后者,那毫不掩饰的眼神里,充斥着占有的霸道。 南湾抬手整理男人衬衣的领口,嗤笑道,“那你还问什么?人家对我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就只是说了几句没营养的话,我都已经忘了。” 余光瞥到停在路边的那辆车开,慕瑾桓才揽着女人纤细的腰肢往咖啡店外走。 冷峻坚毅的五官无波无澜,似乎就只是简单的问起,“以前,他很喜欢你?” 青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虽然各自的家分别坐落于这个城市的南北两个对立的方向,但难免总会有些场合会碰面。 就像今天,谁都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遇到。 关于南怀煜离开青城之后,明里暗里给赵樱和余清露的那些帮助,慕瑾桓都没有告诉南湾。 咖啡店虽然简朴,但好歹还有空调,跟外面的温度比起来,简直是天堂。 “不知道啊,我那么讨厌他,怎么可能会关心他喜不喜欢我。” 南湾还清晰的记得,当初白若书早产的那天,南怀煜看他的眼神,那浸着无边无际的冷意和寒冰,似乎下一刻就会扑过来咬断她喉咙的眼神。 “还能坐在一起喝咖啡,”慕瑾桓站在副驾驶旁,手臂慵懒的搭在车窗上,黑眸似笑非笑的看着车里女人,“冰释前嫌了?” 他不是什么善人,违背良心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做过,白若书弟弟的事并不是特例。 因为想要和她白头到老,所以有了积累善意的念头。 可是,南怀煜曾经给她的伤害,她忘记了,他不会,永远都不会。 即使现在达成了共识,互不干涉,可如果南怀煜有什么心思,他…… 傍晚的光线有些刺眼,南湾手掌遮在额前,抬头看向车旁的男人,笑着说,“我所有的空闲时间都是你的,哪有功夫厌恶他。” 这句话还算是能勉强听一听。 慕瑾桓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只是搭在车门上的手臂放了下来,改为去捏女人的脸。 “我就去公司待了半天,你就能给我折腾出点事,请问这是体贴的慕太太应该有的样子么?” 人在他眼前的时候,即使只是医院上个班,他都不敢掉以轻心。 南湾瞟了一眼站在树底下,低着头努力减轻自己的存在感的刘安,面带微笑诚恳的建议,“你给刘安放个假,让他去结婚吧,不然他总是这么闲,你白瞎了那么多的工资不说,还经常莫名其妙被惹的不高兴。” 傍晚时分,这条偏僻的街道很闲适,没有车辆行驶的噪音,只有零零散散玩耍的孩子们的笑声。 车门是开着的,南湾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足够传到刘安耳朵里。 苍天啊,他只是有个朋友也来这里祭拜父母,恰好遇到了慕太太,又恰好告诉了他。 在他以为洗手间只有他一个人,大声问了句:‘什么?你说你在墓园看到伤心难过的慕太太了?’的时候,慕总恰好从隔间里走了出来。 他很委屈,他真的不是故意告密的。 慕瑾桓当然听得出女人话里的意思,眉宇之间的褶皱悄无声息变得平缓,嗤笑到,“你操心的还挺多。” 南湾被照进玻璃的阳光弄的眼睛都睁不开,歪着脑袋缩在角落里,“好晒,你到底开不开车啊?” 声音娇软,有几分撒娇的意思。 慕瑾桓唇角含笑,俯身揉了揉女人的头发后,绕过车头,上了车。 凑过去给她系安全带,顺势掰过她的脑袋在唇瓣上亲了一下,嗓音低沉温润,“以后出门之前给我吱一声。” “今天是因为被安歌折腾的脑子有点不清楚,所以才忘了,”南湾拨开男人的手,靠着椅背,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我都还没跟你追究,爱你爱的死去活来的霍冉呢。” 慕瑾桓怔了片刻,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吃那种小姑娘的醋。 低笑了一声后,慢条斯理的说,“我忙着一夜八次,哪有时间拈花惹草?” 男人的嗓音又低又缓,还含着隐隐的笑意。 这是南湾那天晚上用来堵霍冉的话,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种时候被拎出来,真的是很无节操…… 许是因为男人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又或者是因为落日残存的光线,南湾的耳根渐渐发烫,不自然移开视线。 故作镇定的催促,“开车。” ———— 刚打开门,九九就踩着踉跄的步子往玄关走,他只是看了一眼慕瑾桓之后,就直接抱住南湾的腿。 奶声奶气的叫,“妈妈。” 这种时候,南湾当然没心思换鞋,随意的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后,抱起儿子,“对不起啊宝贝,妈妈今天回来晚了。” 九九每天早上醒来,见到的都是南湾。 给他穿衣服,喂他喝奶吃饭,陪他玩玩具,也都是南湾。 这种情感是悄无声息间改变的,就连南湾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儿子是从哪一天开始主动要她抱,主动跟她说一些含糊不清的话。 九九抱着南湾的脖子,撇着嘴说,“九九……饿。” 饿…… 南湾脚下的步子顿住,问旁边的佣人,“九九没吃饭吗?” 佣人面露不安的回答,“太太,您走之前答应小少爷会亲手给他做蛋羹的,我们怎么哄,小少爷都不吃。” 现在已经七点多了。 听佣人这么说,再摸了摸软哒哒靠在肩头儿子,南湾心里顿时柔软的像是一汪春日的湖水。 “儿子,你这是成心让妈妈内疚么?” 比起无奈,更多的是被需要的幸福。 南湾现在光着脚踩在地面上的,慕瑾桓眉头皱起,拿了她的拖鞋,走到沙发旁。 俯身,半蹲着给她穿鞋,“慕太太,你这是成心让老公操心么?” 这是同南湾跟九九说话时一模一样的语调。 慕太太忙着哄儿子,回答的很随意,“夏天,没关系的。” 这个时候,豌豆公主当然不会闲着,九九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虽然她更黏慕先生,但是跟哥哥争宠时,她的模样就像是离了南湾就不能活。 即使慕瑾桓就坐在豌豆旁边,她也扑腾着肉嘟嘟的小手小腿,扑进南湾的怀里,撇着嘴撒娇,“……饿。” 南湾几乎是被两个还在压在沙发上的,刚从外面回来,她也没力气动,索性就窝在角落里。 手指勾了勾小棉袄的鼻子,笑着问,“你也没吃饭吗小可怜?” 跟这两个小家伙在一起的时候,她身上的气息就完全变了模样,精致的眉眼之间满满都是母亲的温柔。 豌豆公主可怜兮兮的眨眼,然而一旁站着的周姨掩着嘴偷笑,开口戳穿她,“太太,安歌小姐吃过了。” 豌豆趴在南湾身上,手指不安分的去摸她脖子上的项链,有点痒。 南湾忍不住笑出声,似是很遗憾的叹了口气,“安歌,你这么好的演技,以后如果不当演员,真是演艺界的损失。” 姑娘是拿来宠的,女儿奴慕先生当然不可能会让她去吃那种苦。 被冷落的慕瑾桓,看两个孩子一起折腾自己的老婆,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便把一天到晚都在搞事情的安歌抱了过去。 穿着一件baby粉小裙子的豌豆公主,窝在他怀里傻笑,简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粉团子。 恐怕就算是在战场出生入死的战士,铁骨铮铮的心也能软化成软绵绵的棉花糖。 深邃的眼眸里浸出宠溺的笑意,嗓音低沉温和,“奥斯卡都欠你一座小金人。” 除了有玩具搞不定的时候,九九很少搭理他亲爹,慕先生也不怎么在意,有时没办法了必须得抱,聪明的九九虽然不做无谓的反抗,但也是挺着身体一脸的不愿意。 南湾看着那对其乐融融的父女,轻声细语的哄着儿子,“去抱抱爸爸,妈妈就去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听到这话,慕瑾桓侧目瞧了她一眼。 九九君应该是听懂了,摇头拒绝,“不要不要。” 虽然他会说的话不多,也还是黏黏糊糊口齿不清的那种,但‘不要’这两个字却能说的字正腔圆,几乎都成了他的口头禅。 这种反应,南湾毫不意外。 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声音越发的温柔,“爸爸很爱你的,你这样他会有点难过。” 虽然慕先生嘴里不说,但每次儿子‘利用’完他就变了脸之后,他眸底的情绪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轻微的波动。 似乎是为了还饿着的肚子,九九君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从妈妈怀里爬起来,很潦草的抱了慕先生一下。 算是意思意思。 男人表面上没什么反应,依旧是那一副不苟言笑的父亲形象,但在儿子转身的时候,手臂是护在小小身体的后面的。 南湾奖励给九九一个吻,“真乖。” 在去厨房做饭之前,她亲了亲磨人的小公主,当然她没有忘记嘴角含笑的慕先生。 ———— 雨后放晴的天气,有太阳,但气温并不是很高,很舒服。 周末南湾不用上班,慕瑾桓也不用去公司,一家四口找了个僻静的山庄洗洗肺。 车开了三个小时才到。 豌豆公主很兴奋,摇晃着脑袋咿咿呀呀的唱歌,就连第一次来郊外的九九君,也把高冷丢在了脑后,还在车里的时候,眼睛就忙碌的转着。 这个没见过,那个也很好奇。 地面是石子路,台阶很多,慕瑾桓不放心天天都觉得自己能上天入地的女儿自己走。 伸手把豌豆从南湾怀里抱过去,“你牵着九九,我来抱安歌。” 南湾应了一声,牵着儿子走在前面,回答他各种奇怪的问题。 环境很美,空气很新鲜,而且还没什么人,也不枉慕先生辛苦这么几个小时。 十一点半的时间,已经到了饭点。 餐桌设在凉棚里,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落在石子地面星星点点的。 九九和豌豆无心吃饭,应付似的吃了几口之后,蹲在墙角看蚂蚁。 南湾没睡好,单手托着脸颊,白嫩的手指捏着瓷勺懒洋洋的搅动着碗里的汤,“跟其它距离近一点的山庄差不多啊,没什么特别的,你为什么非得来这儿?”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烟灰色的长裙,头发长长了很多,发尾微卷,柔顺的披在肩后,五官精致温婉,是十足的气质美人。 领口带了点V领的设计,锁骨上浅浅的痕迹还没有褪去。 慕瑾桓抬头的时候,恰好有风吹过,南湾的领口微微敞开了些,他的角度能隐约看到她领口下美好的风光。 眸色加深。 视线淡淡的扫了一圈,周围没有外人,他也就没往枪口上撞,只是低沉的嗓音染上了几分暗哑,但并不明显,“后山有片葡萄园。” 早上他先醒。 阳光透过薄纱窗帘落进卧室,耳边只有慕太太浅浅的呼吸声,没有任何噪音。 女人枕在他的臂弯里,睡衣肩带滑落,在这样柔和的光线下,皮肤是接近透明的白皙,所以昨夜留下的痕迹就更加的明显。 身体里的躁动渐渐苏醒,不到两分钟,怀里的人就被他吻到气喘吁吁,“慕桓我好困,你别闹了。” 娇软的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睡眼朦胧,半梦半醒。 “很困么?”他勾唇笑了笑,翻身把挪出怀抱继续睡的人压在身下,“那我给你醒醒神。” 浑身酸软无力的慕太太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这种独特的醒神运动,一直到九九君等不及了在卧室外拍门才结束。 最后,慕太太是被抱着下楼吃早饭的。 “葡萄园……”南湾听到这三个字,顿时就来了精神,毕竟豌豆和九九最喜欢的水果就是葡萄,“你吃饱了吗?我们去看看呗。” 慕瑾桓拿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移开视线,“不急,你先把汤喝了。” 南湾丢了瓷勺,眨了眨眼,“我比较想去摘葡萄。” 这么好的天气,即使是最美好的吃饭和睡觉,也都没有葡萄园吸引她。 “如果,你在明年夏天来临之前,体重还是只有九十,”慕瑾桓面色沉静,目光转向她的时候,眸底的晦暗已经消失不见了,嗓音缓慢,“就别想着去新西兰。” 南湾听沈之媚说,新西兰的夜空美的能让人窒息,在七老八十动不了之前,一定要去看一看。 可是慕氏今年有一个很大的项目,慕先生暂时走不开身,更何况现在两个孩子正处于淘气的时候,扔下他们吧,南湾舍不得,带上吧,又觉得根本就不算是二人世界。 所以,只能明年夏天再去。 她的心思早就飞到葡萄园了,哪有什么心情喝汤,“我每顿都吃了啊,不长肉真不是我的锅。” 对于慕太太甩锅的行为,慕瑾桓丝毫不为所动。 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你什么时候喝完,什么时候再去。 九九和豌豆听到有葡萄可以摘,连蚂蚁也不看了,摇着南湾的胳膊问葡萄在哪里。 这种情况,她当然得喝。 早就到的工作人员,看到一家人吃完午饭,就连忙走过去,恭敬的问,“慕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拍?” 慕瑾桓一手牵着蹦蹦跳跳的豌豆,另一只手臂揽着南湾的腰,淡声回答,“等二十分钟。” 两人的婚纱照,当时是在棚内拍的,虽然纪晚夏的水准足以让照片呈现出最好状态,但南湾还是觉得有些遗憾。 慕太太很念旧,婚纱还是当初婚礼上穿的那件,当时很合身,但现在腰围有些大。 那九个月的时间,到底还是给她本来就一身毛病的身子造成了伤害。 慕瑾桓眼眸微敛,眼底的情绪藏的很深,嗓音又低又沉,“我虐待你了?” 南湾将头发松散的挽在脑后,转过身,微笑着靠进男人怀里,笑着说,“既然你这么内疚,那以后每天早上就让我睡到自然醒呗。” 慕瑾桓勾了勾唇,“你想得美。” …… 后山几乎种满了葡萄,绿幽幽的一片,空气里都是葡萄的清香。 九九和豌豆宛如到了天堂,他们虽然够不着高处的,但长在矮处的葡萄也够他们吃一年的。 当然,他们也没有忘了坐在葡萄架下懒得动的‘二老’,时不时都会摘几颗送到南湾手边。 摄影师走的是自然风,从不让拍摄者刻意摆动作,抓拍最自然温馨,两个孩子也会入境。 南湾手里拿着一束白色的铃兰花,靠在男人肩头,耳边是豌豆清脆如风铃般动听的笑声。 “好想快点变老,不用上班,也不用操心九九和安歌,就住在这样美的地方,每天喝喝茶晒晒太阳就好了。” 慕瑾桓勾起女人的下巴,在星星点点的阳光下,她眉眼之间的笑意比那铃兰花还要美。 唇角带起温和的弧度,黑眸里的温柔宠溺几乎要溢出来,嗓音低沉有磁性,“那我争取早一点退休,你想住哪里,我们就住哪里。” 南湾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他的瞳孔里,全是她的倒影。 轻轻浅浅的笑,“好啊。” 在慕瑾桓低头吻她的那一瞬间,善于捕捉温馨的摄影师按下了快门,除了这一片葡萄园,玩闹的九九和安歌也是画面的背景。 最好的爱情,不过是遇见一个人,你通过他,能看到这个世界所有的美好。 先相见恨晚,后余生与共。 害怕死亡,却又能无惧死亡。 正文 247.【露水之夏】晚夏媚眼如丝的笑,“顾总,你弄疼我了。” 安城最美的季节,就是夏天。 大大小小道路两旁的梧桐树整齐的排列着,郁郁葱葱,微风吹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摩擦在一起沙沙作响。 阳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落在地面上,映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和过去的每一年的盛夏,并没有任何不同。 纪晚夏站在这个阔别了四年的城市里,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四年的时光,安城到底还是改变了许多。 对面广场巨大的广告屏幕上,正播放着当红明星沈唯一新专辑的宣传片,每一帧每一画都是女神最美的角度。 广告的最后,沈大明星终于给了个正脸,精致美丽的五官展露出毫无破绽的微笑,每一个正面观看广告的人,都会有一种女神正在跟自己的目光对视一般。 正在公交站牌等车的男男女女,赞美声层出不穷。 纪晚夏很耐心的看到了结尾,抬手带上墨镜,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沈小姐,别来无恙啊。” 她的声音很低,一阵微风吹过,就已经了无痕迹。 …… 纪晚夏已经在医院门口站了二十几分钟,夏日的傍晚时分,是温度最高的时候,她的额头上起了层层汗珠,脸色却有些发白。 四年。 她认识二十年的朋友,已经在这家医院睡了四年的时间了。 知道医院的安保注意到她不对劲,过去询问的时候,她才迈开僵硬的腿走进住院部的大门。 因为在太阳底下站了太久,嗓子干涩,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你好,请问许秋白在哪个病房?” 问话的女人带着墨镜,微卷的长发散在肩前,一张小脸被遮挡住了三分之二,护士看不清她的模样。 “您是病人的……?” 纪晚夏握着手包肩带的手指无意识的紧了紧,淡淡的回答,“朋友,我们是朋友。” 护士的视线上下打量她,这样的气质和穿着,应该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不像是什么心思不正的坏人。 “许秋白是吧,您稍等,我查一下,”护士在电脑里输入名字,“1807号病房,在十八楼。” 纪晚夏礼貌的点头道谢,“谢谢。” 正是医院工作人员换班的高峰期,电梯里很拥挤,基本每一层都会停,纪晚夏从一楼到十八楼,足足花了三分钟的时间。 1801、1803、1805…… 距离1807号病房只剩不到两米的时候,她脚下的步子就像是有千斤重,怎么都迈不开。 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的攥起。 纪晚夏,你在怕什么? 如果不亲眼看看秋白躺在病床上的模样,你要用什么支撑着自己,把沈唯一该得的报应都还给她? 半分钟后,晚夏取下墨镜,挪动脚步。 夕阳还没有完全落山,橙黄的光线让整个病房看起来没有那么白的刺眼,透过门上的玻璃,她能清楚的看到里面的一切。 许秋白闭着眼睛,安静的躺在病床上,仿佛只是睡着了的模样。 跟晚夏是同龄人,父母都是安城最普通的老师,这生命中最该努力奋斗的年纪,他却在病床上度过的。 看着病床上的许秋白,晚夏从靠近这家医院开始的恍惚难安全部都消失不见,这一刻,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 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清楚。 “是、是纪丫头吗?” 一道试探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是不确定的语气,却也带着隐隐的期待和喜悦。 晚夏身体一僵,机械般的转过身,看着走廊里拿着保温饭盒的许父,原本黝黑的短发白了一大半,脸上的皱纹也比以前深了许多。 唇角艰难的牵出一抹笑意,低声回答,“许叔叔,是我。” 你看,沈大明星依旧光鲜亮丽的活着,承受痛苦,确实这些最无辜的人。 许父感慨万千,迈步走近,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的拍了拍晚夏的手臂,“晚晚啊,这些年你都去什么地方了?怎么也不跟叔叔联系?” 晚夏抿了抿唇,“对不起叔叔,我……我一直都在青塘。” 青塘,是夏浅爷爷奶奶的家。 夏浅,是许秋白的未婚妻。 许父僵了片刻,低头藏起眼底潮湿,嗓音有些混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看向病房里的许秋白,转移话题,“你哥请来的医生每天都忙着给这臭小子想办法治疗,可他还是从早睡到晚,简直气死我了!” 看着许父故意皱着眉气恼的模样,晚夏笑了笑,“那等秋白醒了,你好好骂骂他。” 许父笑着连应了几声好。 晚夏怎么会不知道,许父这故作轻松的笑容里,藏着多少夜不能寐的忧愁,“许叔叔,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也行,反正我每天都在,对了,你住哪儿啊晚晚,”许父把东西换到一只手上拿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到晚夏面前,“姑娘家一个人住酒店不安全,叔叔家是空着的,每天都会打扫,很干净。” 家是空着的…… 许家只有三口人,许叔叔每天都在医院照顾秋白,而许阿姨……在知道夏浅肚子的里孩子没了的那一天,就一病不起,两年前离开了人世。 他们的家,当然是空着的。 像是有一只手狠狠的攥着心脏,那疼痛几乎让晚夏喘不过气来,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的嫩肉,她缓了好几秒种,才没有在许父面前露出丝毫的破绽。 “叔叔你别担心,我住纪家的老房子。” 四年前,纪家老宅被烧的干干净净,那场大火几乎染红了半边天。 后来,人人都知道,安城的顾先生找人修复了废墟的每一砖每一瓦,重新还原那栋别墅,就连大门口的那棵梧桐树,都跟以前的那棵极其相似。 许父默然,把钥匙装回口袋里,“路上小心,改天叔叔做你最喜欢的排骨汤。” 晚夏笑了笑,“……好。” 走出医院后,晚夏拦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她,“小姐,去哪里?” 去哪里? 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去纪家别墅呢…… “往前开,”晚夏靠着车窗,水墨般的眉眼清淡如水,目光淡淡的落在那片耀眼的霓虹灯,“在第一家酒店门口停就行了。” 司机翻了个白眼。 这种客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现在长得漂亮的姑娘是不是都不长脑子?也不怕遇到色欲熏心的变态? 开车的间隙,余光偷偷看向后视镜,这张脸几乎都能秒杀娱乐圈的那些整容脸,就连现在炙手可热的沈唯一,可能都比不过。 这么瞧着,好像有点眼熟,但到底在哪儿见过,司机死活都想不起来。 ———— 洗过澡之后,晚夏披了件薄薄的真丝睡衣站在阳台乘凉,四十六层高楼,大半个城市几乎都在眼底。 万家灯火缩成小小的光亮,就像是天上的星星。 隔壁阳台懒散坐着两三个年轻的公子哥,时不时对她吹两声口哨,红酒的香味被风带到鼻息间,她也只是淡淡的看着夜景,姣好的面容没有一丝波动。 桌面的手机的嗡嗡的震动声,将她拉回现实。 “嫂子,你怎么还没睡?” 电话那端的南湾正在厨房烧水,“你哥刚从公司回来,我在给他煮面呢。” 晚夏转了个身,靠在栏杆上,背后是一望无际的夜色,清淡的眉眼有了几分柔和,“这么辛苦。” “可不么,”南湾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打了两个鸡蛋在碗里搅拌着,“对了,明天慕桓要去安城谈合作,我顺便带安歌和九九过去看你。” 其实,说‘看’不合适,应该是‘祝贺’才对。 可是,南湾知道,从纪晚夏回到安城的那一刻开始,很多事情就已经开始了,实在不能说‘祝贺’。 晚夏顿了顿,随后笑着说,“记得带束花。” “没问题。” 见那冰肌玉骨的美人儿结束了通话,早就心痒痒的靳司南等不及对方把手机放好就开口,“美女,长夜漫漫,不如过来喝一杯?” 晚夏似乎是这才发现隔壁阳台有人,侧目看过去,男人慵懒的靠着栏杆,浴袍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露出了壁垒分明的胸膛,嘴角的弧度邪肆。 晚夏弯唇浅笑,半干的长发被风吹动,颇有些媚眼如丝的意味,“我有点累,明天可以约。” 靳司南看清了美人儿脸,黑眸里是很明显的难以置信。 卧槽!这不是顾邵之的前妻吗! 唇角邪肆的弧度短暂的凝固之后,就恢复了原样,虽然那顾邵之如今在安城可以横着走,但也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只是前妻而已,就没有什么不能撩的,更何况人家顾总身边还有沈大明星。 既然美人都这么说了,他有什么道理拒绝? “靳司南,”他收起了痞里痞气的模样,“我明天后天大后天都有时间,美人儿你什么时候睡醒,我请你吃饭?” 目光灼灼的看着晚夏的时候,倒是有几分蛊惑人心的魅力。 晚夏自然的拉好被风吹外的睡衣领口,精致的五官笑意浅浅,“好啊,不过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下午吧。” 靳司南翩翩公子般颔首,“不见不散。” 等那抹倩丽的身影走进房间之后,旁边看戏的好友开口,“这可是纪晚夏,你有胆子撩,有命睡么?” 虽然顾邵之对这个女人是什么态度没人摸得清,但那青城的慕瑾桓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即使并没有血缘关系,照样还是妹妹。 靳司南的视线依旧落在隔壁空无一人的阳台,仰头喝了口红酒,唇角的弧度散漫邪肆,“我很弱么?” 那是狩猎者看到完美的猎物时,势在必得的野心。 ———— 下午两点,晚夏打开房间的门,就看到了靠在走廊墙壁的靳司南,旁边的垃圾桶表面横着三个烟头,似乎是等了很久的模样。 “嗨,睡好了么?” 他说话时候,眼神流连在女人身上,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她穿了一件吊带长裙,是热情的红色,大片的肌肤都暴露在空气里,裙摆刚好到小腿的位置,随着走动轻盈的摆动,裸色的高跟鞋衬得脚踝很纤细,是灵动的诱惑。 化了妆,姣好的五官愈发的动人美丽,耳边的碎发将脸型勾勒的更加小巧,黑色的长发松散的挽在脑后,精致的锁骨没有任何遮挡,在酒店走廊暖色调的光线下,反射着诱人的光泽。 八个字:秀色可餐,动人心魄。 男人的眼神里并无任何下流的成分,没有让晚夏觉得不舒服,弯唇笑了笑,“挺好的啊。” 靳司南按下电梯的按钮,似是无意问道,“晚上有活动?” “去领个奖,顺便见见老朋友。” 闻言,靳司南勾了勾唇,“这么巧,我也收到了颁奖典礼的邀请函,刚好缺个女伴。” 这场颁奖晚会顾邵之也会到场,她口中的‘老朋友’,不言而喻。 电梯到达,有打扫房间的阿姨推着装满工具的车出来,他细心的侧过身为晚夏挡去碰撞,“请问纪小姐缺司机么?” 意思很明显。 晚夏脸上是浅浅的笑意,眨了眨眼,“那就辛苦靳先生了。” 纪美人穿着高跟鞋,靳司南绅士的弯起手臂,“荣幸之极。” 晚夏没有丝毫的扭捏,自然大方的挽上男人的手臂,走进电梯。 ———— 纵使周围夜色朦胧,不远处会场门口的灯光却明亮耀眼。 顾氏总裁和目前歌坛最红的歌手沈唯一走上红毯的时候,现场的媒体和粉丝的尖叫声足足提高了好几倍,相机快门的声音都完全被盖住。 就连主持红毯的主持人,也没能控制住那颗迷妹的心,兴奋的问了两人好几个问题才放他们进场。 等那对俊男美女消失在视线之后,靳司南侧首去看副驾驶的女人,她正低着头玩手机游戏,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车窗还未褪去的躁动。 挺有意思。 “纪小姐,我们可以下车了么?” “我不太喜欢这种,想等红毯结束再进去,”晚夏好像觉得自己这样不太好,退出了游戏界面,抱歉的看着男人,“要不靳先生你先去走红毯?我在附近随便走走就行,时间很好打发。” 四年都过去了,半小时算什么。 靳司南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进去也是互相吹捧,无趣的很,比起来,当然是和纪小姐在一起更有意思。” 这种难得一见的气质美人,值得他多费些心思。 晚夏慵懒的靠着车座,抬手按着因为低头玩儿太久手机而酸麻的脖子,慵懒的眨了眨眼,“真巧,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 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着一些列的照片。 主角是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妻,有时坐在大树下晒太阳,有时是在地里除草,很普通的日常。 大约十几张之后,照片里只剩下一个苍老的身影,慢慢的,那一片荒芜的空地种满了蔷薇,老人的手上还有褐色的泥土。 最后一张,是并排而立的两个墓碑。 “最打动人心,不是光影,不是色彩,而是照片里的故事,”靳司南照着主办方给他的颁奖词念道,余光瞟向贵宾席坐着的男人后,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网络票选出的最佳摄影作品,得奖者是……纪晚夏,恭喜!”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沈唯一手里水杯的倏然落地。 她穿的是白色的礼服,已经顾不上去看撒上果汁后的礼服是怎样的狼狈,几乎是本能的侧首去看旁边的男人。 原本已经失了耐心准备离场的顾邵之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等到主持人第二次叫出‘纪晚夏’这个名字时,他才抬眸往台上瞧。 他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光景。 这四年里只会在梦中出现的人,此时就在眼前。 一身红色的吊带长裙,巧笑倩兮,眉眼之间皆是动人心魄的美,整个人就像是立在火焰里。 这一刻,他的呼吸都凝固。 脑海里忽然出现四年前,暴雨之前狂风乱作的那个夜晚。 她站在街头,脸色苍白的问他,“你是不相信我,还是更相信她?” 他伸手想要把纸片似的人拉进怀里,却被躲开,“晚晚你冷静点,夏浅和许秋白出事的时候唯一正在录音棚……” “顾邵之,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女人打断了他的话,就那么一动不动看着他,眼泪颗颗滚落。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她只看得见眼前的人,眼泪滑过脸颊在下颚处汇集,仿佛都能听到每一滴掉落的声音,像是雨水打在石板上,‘哒……哒……哒……’ 眼底尽是荒凉,一遍一遍的问,“顾邵之,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 晚夏余光看到那抹白色的身影从侧门离开,脚步似乎有些不稳,不像是惯有的女神形象。 怎么,沈大明星这是慌了么? 靳司南低沉有磁性的嗓音贴在耳边,“你好美,纪小姐。” 晚夏接过他递来的奖杯,展露出最完美的笑意,“谢谢。” 她是在跟颁奖人靳司南致谢拥抱,但视线却投向嘉宾席坐着的男人,四目相接,但只有一秒钟时间,她的目光便撤离。 似乎只是无意间看向那个位置而已。 而后落落大方的回答主持人的问题,讲述照片的来历。 “这四年的时间,纪小姐一直都跟这对老夫妻相处在一起吗?” 晚夏点了点头,“嗯,其实……他们是我朋友的爷爷奶奶。” 耳麦里的导演告诉主持人直播的收视率突然爆增,让她找话题多把这位纪小姐在台上留几分钟,“这样啊,那您的朋友在现场吗?可以让她跟我们讲讲爷爷和奶奶是怎么认识的吗?” 虽然主持人更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些,但她也没有胆子在这种场合去得罪顾氏总裁。 “不好意思,我的朋友……”晚夏脸上的笑意但去了几分,余光略过已经回到座位上的沈小姐,抱歉的说,“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个眨着眼睛跟她说,【你的名是我的姓,我们就应该当朋友】的夏浅,那个最具潜力的歌手夏浅,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四年的时间了。 早已被世人遗忘。 ———— 后台洗手间里。 纪晚夏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良久,直到池子里的水溢出来,滴到脚背上,她才猛的回过神。 整理好略微有些凌乱的发丝,刚走出洗手间的腰肢就被一只手掐住,一股力袭上来,直接将她狠狠地按在走廊的墙壁上。 她似乎是一点都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吓到。 那短暂的僵硬过后,便放松身子慵懒的靠在墙壁上,抬眼去看近在咫尺的男人,媚眼如丝的笑,“顾总,你弄疼我了。” 时间对这个男人格外偏爱,四年的时间并没有什么改变。 那双深邃似海的黑眸和以前一样蛊惑人心,五官棱角分明,没有留下丝毫岁月的痕迹,只是多了些成熟的魅力。 顾邵之单手圈着女人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撑在墙壁上,衬衣的袖口半挽到手肘,露出精瘦有力的手臂,强势的把女人困在这角落里。 和手上不受控制的力道相比,他阴柔的五官却是温和的模样,唇角的弧度讳莫如深,“不是躲着我,怎么又回来了?” 距离太近,男人特有的气息无孔不入的窜进鼻间,那双深邃的黑眸倒映着她的影像,晚夏有一瞬间的恍惚。 腰肢被男人紧紧掐着的部位有点疼,但她没有任何推拒的意思,眉眼之间依然是勾人心魄的魅惑,“你没看到吗?我是来领奖的啊。” 她喷了玫瑰味道的香水,说话的时候吐气如兰,刻意摩擦着紧贴着她的男人的身体。 像是挑逗,也像是在调情。 媚眼如丝的模样,如同一只慵懒的波斯猫。 “我在雪地里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是这个模样,”顾邵之凝着女人娇媚的脸蛋,唇角掀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撑在墙壁上的手臂放下,修长的手指将她散落的发丝勾起,绕到她的耳后固定住,俯身凑到她耳边,宛如最亲密的恋人之间的耳磨厮鬓,“只是今天穿的有点少,被别的男人盯着看,我不是很高兴。” 初遇,她一身红裙,像是一团火焰。 时光荏苒,恍如隔世。 “顾总不高兴啊,”晚夏轻轻的笑,眼底漾出层层魅惑,“是我不漂亮了吗?” 在顾邵之开口之前,已经等了十分钟的靳司南走出拐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女洗手间外亲密无间的两人。 不紧不慢的说,“顾总,你如果再继续这么粗鲁的对我的女伴,我可能也会不高兴的。” 乍一看是极尽温柔的姿态,却不知他掐着美人儿腰上的手,骨节都隐隐泛着白色。 啧啧啧,顾总真是不绅士。 正文 248.【露水之夏】:晚晚,你是回来报复我的么? 两个男人年纪相仿,身高和体型也差不多,棱角分明的五官笑都不用笑一下,就能碾压娱乐圈里众多的小鲜肉。 巧的是,今晚靳司南穿的,和顾邵之身上是同一个品牌的白衬衫,这一个系列的设计都差不多,只在细节上有所区别。 一人的温和只是浮在表面的假象,一人的轻佻也只是用来挡去灰暗的面具。 顾邵之淡淡的扫了一眼靳司南后,目光重新回到被他困在墙壁和胸膛之间的女人脸上,咀嚼着这两个字,“女伴……” 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慢条斯理的说,“晚晚,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这种小儿科的把戏,气不到我,你忘了么?嗯?” 他的声音不低,足够传到靳司南耳朵里。 挑眉轻笑,顾总……真的不生气么? 既然不生气,怎么手背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贵人多忘事的,恐怕是顾总吧,”晚夏拨开男人捏在下巴上的手,轻飘飘的笑,“我们在四年前就已经离婚了,耽误前妻谈恋爱,可不是中国好前任该做的事。” “谈恋爱……跟他?”顾邵之第二次打量靳司南,眼底的晦暗深不可见。 松了扣在女人腰肢上的手,往后退了半步,唇角的弧度明显了些,“纪小姐这才刚回来,就急不可耐的寻找第二春?” 慢条斯理的语调,带着几分恶劣。 “顾总要注意自己的身份,”重新获得自由的晚夏站直了身体,一双杏眸在暖黄色灯光下泛着迷人的光芒,“我就算是每天从不同的男人床上醒来,也跟你没关系啊。” 她说完这句话后,就若无其事的抬手拉起隐隐滑落肩头的吊带裙细细的肩带,抬步靳司南的方向走去,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盈的飘动。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很清脆。 顾邵之站在原地,面色无澜的看着女人挽上靳司南的臂弯,两人有说有笑的走远。 直到脚步声淡去之后,他眼底的晦暗才翻涌而出,西装裤口袋里的手紧握成拳。 纪小姐很了解他,知道如何就能轻易的激起他的怒气。 晚晚,你是回来报复我的么? 你知道的,只要你稍微挂上点鱼饵,我就会上钩。 那你……那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 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靳司南都贴心的为美人儿挡去所有的危险,眉宇之间尽是闲散,“为什么?” 晚夏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她刚刚光明正大的利用了他。 “可能是因为……”晚夏停下了脚步,侧首看他,精致的五官笑意浅浅,“因为你今天,穿了一件我很喜欢的衬衫。” 啼笑皆非的答案。 如果靳司南没有刚才没有注意到顾邵之衬衣的品牌,他可能也只当这是她随口编出来的理由。 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张足以魅惑人心的脸蛋,“纪小姐还是很爱顾总?” 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可能相信一见钟情这种扯淡的事? 可是,他不能否认,确实是这样。 爱…… 这个字眼进入耳蜗的时候,晚夏眼底只有绵延无尽的嘲讽。 在抬眼的瞬间,所有的情绪堵被她恰到好处的处理成柔软的娇媚,“靳先生就算是不想送我回家,也不用这样吧?” “家?”靳司南挑了挑眉,似是颇有兴致的问,“回哪个家?不住我隔壁了?” 被一个笑容撩到彻夜难眠的体验,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晚夏轻笑,“当然是回纪家啊。” 都说顾先生情深义厚,前妻在顾氏面临巨大危机的时候离开他,他却还能帮对方重建被大火毁灭的老宅。 她挺想看看,是不是像传言那样,跟以前一模一样。 美人儿的声音太撩人,像是有根羽毛挠在心尖,痒痒的,靳司南唇角的弧度加深,“据我所知,纪家别墅目前在顾总名下,纪小姐是准备爬窗户进去?” 他妈的这被利用还发不出脾气,真是见鬼了! 晚夏耸了耸肩,“我怎么进去,就不用靳先生操心啦。” 把挽在男人臂弯里的手抽出,自然的去撩动耳边的碎发,丝毫看不出她不露痕迹的疏离。 看着那抹倩丽背影渐渐走远,靳司南认命般的嗤笑了一声,抬步跟上。 …… “安歌,”南湾蹲下身子,打了个响指才把豌豆公主的注意力从对面卖冰淇淋的店铺里吸引过来,“妈妈刚才给你说了什么?” 这孩子的记性很好,前提是她的心思没有被那些好吃的勾走。 被妈妈强行掰过脑袋的豌豆公主不是很高兴,撇着嘴回答,“要乖乖,不能惹姑姑的生气。” 她虽然是一副很乖巧的样子,但眼睛时不时就会往冰淇淋店的方向瞟。 南湾有些头疼,“还有呢?” 豌豆公主的心思不在这里,只会眨巴着眼睛卖萌,接收到哥哥的眼神后,才想起来,“把花花送给姑姑,还要亲亲。” 九九的小动作,南湾当然注意到了,只是懒得戳穿这兄妹俩之间的把戏。 温柔的亲了亲女儿的脸颊,最后再嘱咐一次,“哥哥要和妈妈一起照顾爷爷,不能跟你一起,你要乖乖的不能哭,知道了吗?” 说到要跟最爱的哥哥分开,豌豆就有点难过,瘪着小嘴一副即将哭出来的模样,点头,“……好。” 南湾其实也很舍不得,伸手把孩子抱进怀里,柔生哄着,“乖啊,等爷爷的病好一点,妈妈就来接你。” 一旁被冷落的九九君有些吃醋,别扭的扭开脑袋,假装很嫌弃这种女人之间抱来抱去的行为。 …… 晚夏刚走下最后一级台阶,迎面就扑来了一个粉色的小肉团。 “姑姑,我好想你呀!” 她脚下是一双八厘米的高跟鞋,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抱,整个人都有往后倒。 还好跟着她出来的靳司南反应快,手臂拖着她的腰,绅士的扶着她站稳,“小心些,纪美人儿。” 这一幕,刚好落进顾邵之的眼里,深眸一片晦暗。 “安歌,”晚夏看清了热情的扑过来的小团子,笑着蹲下身子,裙摆落到地面粘了灰尘她也毫不在意,“你认识我?” 豌豆公主点了点头,谨记妈妈的话,按步骤进行,先把那一束牛皮纸包着的小花束递给晚夏,然后又踮起脚尖在晚夏脸上亲了一下。 做完以后,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奶声奶气的说,“快递蜀黍送到家里一个好大的娃娃,和我长的一模一样,妈妈说是姑姑送的。” 晚夏的呼吸被这一个吻叫停,脸颊的皮肤还留有小女孩的口水,怔怔的看着那张可爱软萌小脸。 片刻之后,才回过神,笑着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你姑姑呢?” 她从医院出来之后,见着谁都是笑着的,可那笑意从未真正到达眼底。 和现在这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喜悦,截然不同。 “皂片啊,妈妈给我看了好多姑姑的照片,”豌豆眨巴着眼睛,还未完全长开的五官眉开眼笑,“姑姑,你今天好漂亮啊!” 夸完之后,她担心妈妈会吃醋,毕竟这是剧本里没有的台词。 所以,豌豆扑腾着小肉腿跑到往这边走的南湾怀里,抱着南湾的腿讨好的撒娇,“妈妈也漂亮。” 已经被拒绝N多次的豌豆,在这个时候也没忘记往冰淇淋店的方向瞄,南湾俯身捏了捏女儿的脸蛋,“你就算把妈妈夸成花儿,也没有用。” 很完美的完成任务的豌豆没有得到臆想中的奖励,不是很开心,低头玩自己的手指,撇着嘴不说话。 晚夏站起身,温婉的笑着,“嫂子,你们刚到吗?” “是啊,堵车了,不然我们还能赶上看你领奖,”南湾的视线略过靳司南,在不远处的顾邵之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慕桓刚结束会议,再等一会儿就过来。” 那个男人就站在门口,明明他身后是一片灯光璀璨的明亮,但棱角分明的五官却暗沉到极致,没有一点温度。 和四年前他一身戾气踹开北岸别墅大门的时候比起来,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息没有当时那么晦暗危险,许是多了几分沉稳的原因。 南湾收回视线,揉了揉九九的脑袋,“叫姑姑。” 九九虽然在忙着安慰豌豆受伤的小心灵,但他良好的家教不允许他敷衍,端正态度礼貌的叫人。 晚夏低声感叹,“长高了好多。” “九九的爷爷生病了,慕桓最近很忙,所以……”南湾把沉迷于演戏的豌豆抱了过来,“我是来找你帮我带她几天的。” 听到她的话,晚夏怔住了片刻,随后轻轻笑开,“好啊,刚好我一个人住很无聊。” …… 沈唯一换了一件干净的礼服,恢复了清水芙蓉般的女神模样。 不远处的纪晚夏上了靳司南的车,她收回视线,看着男人冷峻坚毅的侧脸,手指不自觉的绞在一起。 低声开口,“邵之,你……” “我还有事。” 她只说了三个字,顾邵之就淡淡的打断她的话,长腿交错走下台阶,直到启动车子离开,也都不曾看过她一眼。 沈唯一的经纪人小心翼翼的问,“唯一姐,顾总不会是去找纪晚夏了吧?” 既然四年前在安城消失的干干净净,为什么又突然回来,还是以这么高调的姿态出现? 沈唯一眉眼清淡,“你想知道,可以自己追上去问。”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但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 ———— 晚夏给豌豆买了她最喜欢的草莓冰淇淋,豌豆吃的津津有味,暂时没有想起跟爸爸妈妈分开的悲伤。 靳司南瞥了一眼后视镜,似笑非笑的开口,“顾总抛下了美若天仙沈大明星,是准备干什么去?” 后面那辆车,跟他的车之间,始终都保持着再近一米就会追尾的距离。 晚夏低头怔怔的看着软萌可爱的豌豆吃冰淇淋,眉眼之间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漫不经心的回答,“可能,是有一个更漂亮的姑娘勾着他吧。” 靳司南勾唇,“听说,顾总这四年过的很清心寡欲,身边连一个可以拿来八卦的女人都没有。” 当然,除了沈唯一。 晚夏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低的笑了一声。 一个小时后,到达纪家别墅外。 和周围的万家灯火截然相反,除了不远处昏暗的路灯外,这栋别墅漆黑一片,安静的像是一座藏着神秘宝藏的城堡。 靳司南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手臂慵懒的搭在车窗上,“纪小姐如果再请我进屋喝杯茶,效果应该会加倍。” 以顾总的脾气,搞不好能有场精彩的戏看。 就像……刚才在颁奖晚会后台洗手间外发生的那样。 豌豆坐了好几个小时的飞机,中午没睡午觉,吃完冰淇淋不到二十分钟就睡着了。 晚夏抱着她下车,说话的声音放的很低,“我现在没有钥匙啊,下次吧。” 靳司南也不多问,拿了张名片,纪美人儿抱着睡着的孩子,没有手,他只能把名片塞在美人儿的披肩里。 那是慕瑾桓看到她的时候,就让秘书去旁边商场里买的。 “上面有我的号码,随叫随到。” 靳司南看了一眼在斜后方停下的黑色的迈巴赫,唇角的弧度越发的意味深长。 …… 借着路灯微弱的光亮,晚夏能将别墅的模样看个大概。 确实,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可是,就算是上好的玉石摔碎后,即使有办法将碎片粘合,表面也都有清晰可见的裂缝。 更何况是人的感情。 清淡的眉眼浸出讽刺的笑,顾邵之,你这是做给谁看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爱我。 “看得这么出神,是哪里不喜欢么?” 温润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这么黑,什么都看不到啊,”晚夏手臂有些酸,就把下车就醒了的豌豆放到地面站着。 在转身之前,清淡的眉眼就已经披上了眼波流转的笑意,“我只是在等顾总给我送钥匙过来。” 有风吹来,她披肩下的名片掉落,恰好落在那双黑色的皮鞋旁。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可是我名下的房子,”顾邵之低头,淡淡的扫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幽深的黑魔无波无澜,似笑非笑的问,“纪小姐刚刚还说要跟我保持距离,现在这是几个意思?” 晚夏扯掉了碍事的披肩,松散的搭在手臂上,吊带长裙的肩带因为她的动作滑落肩头,美好的风光隐约可见。 “我仔细的想了想,还是顾总比较有魅力。” 她说话的时候,还灵动的眨了眨眼,精致的五官笑意盈盈,挽在脑后的长发松散开来,几缕随着清风字在空中飘动。 在这昏暗的灯光下,都成了最诱惑人心的旖旎。 就像是瘾君子被毒品诱惑一般,顾邵之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她,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然而,却多了一个意外的阻力。 低头的时候,进入顾邵之视线的,是如洋娃娃般精致的小女孩。 豌豆软哒哒靠在晚夏腿边,睡眼惺忪,仰着脑袋去看比她高好多好多叔叔,奶声奶气的说,“蜀黍,你可以把门打开吗?我想睡觉。” 看着这精致的小人儿,顾邵之脑子里竟然有了短暂的空白。 晚夏蹲下身,把抱东倒西歪的豌豆抱进怀里,轻飘飘的笑,“怎么,顾总见过我哥的女儿?” “不记得了,”明明清楚女人话里带的讽刺,顾邵之却认真的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着有些……熟悉。” 慕家把孩子保护的很好,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拍到过正脸。 他不可能见过。 豌豆抱着晚夏的脖子,骄傲的扬了扬下巴,“妈妈说,漂亮的人都长我这样。” 慕安歌只有三岁,五官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开,但已经能看出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她的妈妈南湾有着数一数二的美貌,她这么说虽然很欠,但旁人完全无法反驳。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顾邵之无法移开视线,看着小女孩的那双眼睛,眉宇之间潜藏的戾气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温和。 “能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吗?” “她叫慕安歌,所以顾总,”晚夏似乎是不想提及太多,转了话题,笑的很魅惑,“你的房子能借我住几天么?” 困到不行的豌豆趴在她肩上,顾邵之只能看到孩子的背。 视线上移,对上女人烟波流转的目光后,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慢条斯理的说,“我不缺钱,纪小姐打算拿什么交房租呢?” “刚好,我也没什么钱,”晚夏低眸轻笑,“如果顾总不嫌弃,我……肉偿可以吗?” 她要让沈唯一从巅峰时期跌倒谷底,去尝尝在地狱里的滋味,去见见夏浅。 没有任何一把刀,比他更锋利。 ———— 清晨。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落在地面,星星点点的美,在被烈日灼烧之前的青城,温度很舒服。 顾邵之靠在车旁,深邃的黑眸里有几条淡淡的红血丝,下巴有淡淡的青茬长出,宛如上帝精心雕刻般的俊脸略微有些疲倦。 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件衬衫,黑色的西装裤依然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微微低着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从远处看,周身依旧透着不可接近的高贵妥帖。 只是他脚下的烟蒂,横横竖竖落满了一地。 他看着新来的佣人走进这栋别墅,看着他们买菜回来,偶尔开门倒垃圾的时候,还能听到小孩子的声音。 有时是哭声,有时又是笑声。 车里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他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每抽完一根烟,就抬头往别墅大门的方向看一眼。 从夜晚到清晨,再从清晨到日落。 晚夏出门的时候,穿了一件比昨天更日常的裙子,依旧是鲜亮的红色,只是换成了V领的设计,裙摆也只到大腿中部的位置。 “纪小姐,要出门了么?” 男人的嗓音沙哑不堪,那是彻夜未眠和过量的烟草侵蚀后的结果。 “是啊,”晚夏还没走近,浓烈的烟草味道就窜进鼻息。 她花了精致的妆容,弯唇轻笑的时候,就像是一株有着剧毒的罂粟,“顾总晚上不回家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总觉得是梦,”顾邵之唇角有着淡淡的弧度,他很想遵循身体的本能把女人揽进怀里,但却什么都没有做,“要再亲眼确认一次,才觉得是真实的。” 许是男人的目光太过深邃,又或者是因为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极其撩动人心。 晚夏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恢复正常,轻轻的笑,“挺好,我正好要去找你。” “找我?”低低缓缓的笑从顾邵之喉咙里溢出,嗓音是沙哑的性感,“找我付房租吗?” 晚夏点了点头,“算是吧,但我还有附加条件。” 男人依然靠在车旁,她便主动接近,唇与唇之间只剩一张纸的距离。 眼波流转的笑,“毕竟我是这么的漂亮,顾总只提供几天住宿就能睡我,传出去会很影响我以后的生意。” 说话的时候,她樱红的唇瓣偶尔会触碰到男人的唇,短暂的接触之后,下一秒就会撤离。 勾的人心痒痒。 顾邵之丢了指间的烟蒂,大手扣住女人纤细的腰肢,转眼之间,两人便交换了位置。 嗓音压的越发的低沉,“商人从来都不做亏本的生意,纪小姐总得让我先验验货。” “露天吗?”被压在车身上的晚夏在男人的吻落下来之前就偏过头,眉眼之间皆是魅惑,“四年不见,顾总的胃口这么重了?” …… 卧室床头,还挂两人的婚纱照。 晚夏似乎是没看到一般,赤脚站在落地窗前窗外,淡淡的看着无边的夜色。 顾邵之从开始洗澡,到走出浴室,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桌面上的那瓶红酒就见了底。 他眸底的暗色,也只维持了短暂的几秒钟。 走到床边,抱着女人纤细的腰肢,下颚搁在的肩窝处,贪婪的汲取她独特的香气。 低低的笑,“住着我房子,还偷我的酒,纪小姐这是不打算从我床上下去了?” 正文 249.【露水之夏】豌豆瞪着顾邵之,“你不可以亲姑姑!” 男人悄无声息的抱住晚夏的时候,她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从头到脚都仿佛是被寒冰冻住,就连呼吸也凝滞。 但很快,她就恢复自然。 转过身,慵懒的靠在玻璃上。 他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短发还滴着水,完美的腹肌尽显,还带有湿漉漉的水渍。 “我可没这么贪心,”抬眸对上男人灼热的视线,探出舌尖轻轻舔舐着唇角,巧笑倩兮,“毕竟有无数的千金小姐盯着顾总这块肥肉,我半路插队享受完了,总得给人家腾位置啊。” 洗过澡之后,女人精致的五官少了化妆品的装饰,干干净净。 半湿的长发略微有些凌乱的散在肩后,几缕粘在脸庞上,多了几分温婉。 但因为酒精的缘故,露在空气的里皮肤都泛着迷人的绯红色,醉眼迷离的模样,轻而易举就能勾起男人身体里最原始的冲动。 顾邵之低声笑了笑,手臂环着她的腰将她抱起,一同跌入柔软的床榻。 舌尖轻卷,含住她精巧的耳垂,嗓音低哑,“那这美味的‘房租’,我岂不是还得省着点讨?” 把她馨香温软的身子抱在怀里,胸腔里那个潜藏了四年的空洞,才稍微有了些满足感。 头晕目眩的失重感淡去后,晚夏便轻轻笑开,“我可以开始提第一个条件了吗?顾总?” 最后两个字,她的音调拉的格外长。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床头灯,昏黄的光线为她本就暧昧的语调添了几分旖旎。 空气里飘散着香醇的酒香,顾邵之像是被这千年狐妖迷了心智一般,就算她是要把刀插进他的心脏,他也会说好。 密密的吻落入她的脖子里,从锁骨一路蔓延到耳根,嗓音沙哑,“你说。” 那一整瓶的红酒,晚夏几乎是灌进胃里的,此时正慢慢的发酵。 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说话的声音也有些无力,软绵绵的,“帮我找个人,就是当初我在YK工作的时候,带的那个实习生,叫宋明阳,你见过的。” 对于沈唯一来说,只有用这个男人的手把那些证据挖出来,才是最锋利的刀刃。 顾邵之仿佛是在品尝一块红酒蛋糕,唇舌舍不得放掉她的每一寸皮肤。 修长的手指渐渐探向她睡衣的腰带,“最迟一个礼拜,我就把他带到你面前。” 晚夏被深深地压入柔软的床褥中,细白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身下的床单,目光恍惚的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眼尾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似嘲,也似讽。 闭上眼睛,抬手环上男人的肩。 想要拿到点什么,就得有所牺牲,这是社会不变的定律。 纪晚夏喝了酒醉眼朦胧,可是顾邵之是清醒的。 所以,在彻底堕入情欲的深渊之前,他清楚的感觉到,女人搭在他肩上的手,每一根手指都在最亲密的那一刻,陡然收紧。 明明思想在抗拒他,即使是在被酒精麻木之后,也依然在排斥他,每一根神经都绷得很紧。 她却逼着自己的身体迎合他。 利用,还是报复? 呵…… 谁在乎呢? 这个夜晚,顾邵之做了一个梦。 他的顾太太穿着宽松的病号服,背对着他站在医院的天台上,沙哑的声音里是无尽的失望。 “明知道是个爬都爬不出去的深渊,我还一脚踏进去,没人逼我,所以……怨不得别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瞎了眼。” 明明她就在眼前,他却怎么都抓不住,掌心里只有空气。 荒凉、遥远。 “不过没关系,谁年轻的时候没瞎过,余生漫漫,我还会遇到很多人,你顾邵之最后也会成为我的过去。” 薄凉之后,是轻飘飘的笑。 她转过身看着他,长发被风吹得肆意飘动,苍白的唇瓣上扬,那弧度似讽也似嘲。 “你可得好好把沈小姐捧在手心里护着,别还没等到我下手,她就已经挂掉了。” 那天,安城下了场倾盆大雨,几乎能将整座城市淹没。 后来,他翻遍了大大小小的城市,都没能找到他的顾太太。 ———— 豌豆公主脸上的神情,比天空中的太阳还要明媚。 一边舔着草莓冰激凌,一边笑嘻嘻的问,“姑姑,我们去哪里呀?” 在她的脑袋里,全世界最深奥的谜团,大概就是,冰激凌为什么会这么好吃! 每一种口味她都好想尝一遍。 晚夏嘴眉眼温婉,用纸巾擦拭着豌豆嘴角的奶油,温柔的说,“姑姑带你去看表演好不好?” 豌豆抬头,脸上写满了好奇,“什么是表演?” 她太小了,听不懂。 “就是……”小孩子无厘头的问题,晚夏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想了好一会儿才这么跟她解释,“就是有很多漂亮的阿姨唱歌给你听。” 豌豆顿时手舞足蹈,高兴的不得了。 …… 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过生日,请来了娱乐圈不少大大小小的明星助阵,千金小姐很善良,在座位坐满之前,粉丝都可以进,现场就像是一个小型的草坪音乐节。 非常热闹,只是不太正式而已。 “纪小姐,我因为担心错过你的电话,晚上都不敢睡的太深,”靳司南拉开一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好歹我也免费当了回司机,我等了六天,竟然连条短信都没有,真是伤透了心。” 很多时候,麻烦和惊喜都会猝不及防的出现。 如果今天没被老爷子威逼利诱过来送礼,他怎么可能会遇到从天上掉下来的纪晚夏。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那张落在地面没人捡的名片,被过往的车辆碾压被路人踩踏之后,已经完全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晚夏拿着一本杂志给豌豆扇风,看着靳司南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靳先生,我这几天忙着照顾孩子,忘记了。” 虽然她说的是抱歉的话,但语调里没有一丝歉意,依旧是那副慵懒散漫的模样。 “算了,毕竟我宽宏大量,更何况,”靳司南取掉了墨镜,从路过的侍者托盘里拿了杯香槟,唇角的弧度邪肆,“美人儿在我这里向来都是有优待的。”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姜黄色的裙子,依旧是吊带的款式,大片的肌肤都暴露在空气里,即使只化了淡妆,随意的靠着藤椅,也依旧赚足了男人们的视线。 就连台上卖力表演的明星,也比不过。 晚夏弯唇浅笑,“那我是不是只需要口头感谢一下就可以了?” 她在乡下待了太久,远离网络信息,竟然不认识台上正在跳舞的女明星,以前几个的咖位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叫不上名号的三流小明星。 靳司南喝了口香槟,目光灼灼的凝着女人娇媚的脸蛋,像是被那绝美的笑容晃了神一般。 几秒钟后,他认命般的嗤笑道,“得,自己挖的坑,我认了。” 规规矩矩在椅子上坐了半个小时的豌豆有点蔫,昂着小脑袋,“姑姑,这表演一点也不好看,我想去吃蛋糕。” 晚夏不认识这位千金小姐,只是冒充粉丝进来会会老朋友的。 蛋糕…… 现在还真是有点困难。 靳司南看出了晚夏的尴尬,在她说话之前,就把馋嘴猫抱到腿上坐着,“小公主,叫一声‘靳叔叔’,叔叔就带你去吃蛋糕。” 蔫蔫儿的豌豆眼睛里顿时燃起了光亮,她几乎想立刻跳起来叫叔叔,但还是忍住了,可怜兮兮看向晚夏征求意见。 妈妈嘱咐过,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只有姑姑说可以了才行。 粉团子一个劲儿眨眼卖萌,眼睛里的光芒很耀眼,她还双手抱拳做出一幅‘拜托拜托’的模样,晚夏根本拒绝不了。 无奈的点头。 得到准许后,豌豆开心的手舞足蹈,糯糯的问,“蜀黍,我想要两块可以吗?” 靳司南抱着小姑娘站起身,朗声笑道,“别说两块,你就是想全部都端走,叔叔也会给你想办法的。” 现场人有些多,豌豆是被靳司南架在脖子上的,比她坐在藤椅的时候要开心很多很多。 沈唯一登台的时候,粉丝的尖叫声和呐喊声几乎能将草坪上空遮阳的顶棚冲破。 一首歌的时间,只有不到三分钟。 她演唱的,是四年前夺得最佳歌手的那一首歌曲,晚夏在她开口的时候,就已经站起身,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女神吸引,她轻而易举就去了后台。 沈唯一唱完歌就下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是十足的一线大咖的作风。 晚夏靠在休息室门框上,白嫩的手指勾着一缕长发把玩,姿态慵懒,“沈小姐,别来无恙啊。” 身后的经纪人想上前赶走不相关的人,但被沈唯一抬手阻止了。 她一身白色的长裙,妆容精致,礼貌的笑着,“确实是好久不见了,晚夏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不好,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晚夏摇了摇头,缓缓抬眸看向面前的人,眼底的笑意清淡如水,“看沈小姐的模样,应该过的挺顺心。” 沈大明星如此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从别人那里偷来的人生,真是让人挺佩服的。 听到晚夏的话,沈唯一唇边的笑意有短暂的凝固,但稍纵即逝。 她依然是那副美丽温婉的女神形象,嗓音温软动听,“睡前喝点酒,就能好梦到天亮。” “是么?”对上经纪人紧张防范的眼神后,晚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来沈小姐经验丰富,我今晚回去也试试。” 紧张什么? 她又不会往沈大明星胸口上插一刀。 沈唯一拿出手机看时间,抱歉的说,“晚夏你还有事吗?我晚上还有活动,要补妆换衣服,时间有些紧,所以……” 逐客令的意思很明显,但晚夏依然靠在门边没有动。 媚眼含笑,轻掩着嘴作出一副吃惊的模样,“沈小姐是顾氏咖位数一数二的明星,难道还得为生活奔波劳累么?” 语调拉的很长,带着嘲讽的意味。 经纪人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我们家唯一是赶着去录节目的,麻烦纪小姐让一让!” 这纪晚夏是什么意思? 单看她这似笑非笑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唯一是去做皮肉生意的。 即使对方眼底的讽刺压根都不屑于隐藏半分,沈唯一依然能做到面不改色,“还好,只是最近几天有些忙。” 晚夏点了点头,把路让开,轻飘飘的笑着说,“沈小姐您忙,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休息室的门被关上,走廊里晚夏似乎还能听到,经纪人不满的抱怨和嘟囔声。 她是笑着的,但笑意从未真正到达眼底。 四年前,沈大明星是这样对她说的,“纪晚夏,不管我做了什么,邵之都不会为了你伤害我,你信不信?” 那是从内心衍生出来的自信。 晚夏轻笑,眼底却没有一丝温度。 绯色的唇瓣轻启,“沈唯一,我们来日方长,希望你可以一直这么的……风光无限。” 真正报复一个人,摧毁她所有珍视的东西,要比让她死痛快太多。 ———— 靳司南把依然处于兴奋状态的豌豆放到椅子上坐着,俯身,俊朗分明的脸凑到晚夏面前,他单手撑在藤椅的扶手,“纪小姐,你看看我额头上的汗。” 距离保持在暧昧和玩笑之间,挑眉笑着问,“你请我吃顿饭,不过分吧?” 晚夏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优雅的喝着果汁,对于男人带着撩拨意味的行为,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反感或者厌恶。 他不止是额头起了层层汗珠,连脖子和手臂上都是,白色的衬衫淋湿的一大半。 扛着肉嘟嘟豌豆在整个草坪溜达了一圈,确实不容易。 摇了摇头,“今晚不行。” 靳司南靠的更近,女人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香气萦绕在鼻端,此刻他想要的更多。 刻意压低嗓音问道,“怎么不行?” 第一眼就心动的人,得不到怎么可能甘心。 傍晚太阳落山时分,半边天都被染成了橙黄色。 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逆着光往这个方向走来,白色衬衣,袖口半挽到手肘,熨烫的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裤包裹着两条修长的腿,黑色皮鞋踩在草坪上,不染一丝尘埃。 他周身是一圈一圈的光晕,但幽深难测的黑眸却浸着冷峻逼人的暗色。 “我跟早就顾总约好了,”晚夏收回视线,看着靳司南近在咫尺的俊脸,娇媚的笑,“靳先生总不能让我失信于人吧。” 她眼里的笑忽然变了味道,靳司南很清楚的察觉到,余光瞟到一个自带冷气的身影。 果然,她的变化都是因为渐渐走近的顾邵之。 “那就先欠着,”唇角勾起邪肆的弧度,不紧不慢的说,“等我从国外回来的时候,希望有幸能约到美丽的纪小姐共进晚餐。” 他直起身体,然后拿起晚夏手机并握着她的手指解了锁,进入拨号界面,输入一串号码,听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声后,就把晚夏的手机放回桌面。 这一系列动作,他完成的很快。 摸了摸豌豆的脸蛋,温和的笑着说,“下次见,小公主。” 当豌豆坐在靳司南肩膀上体验比所有人都高的时候,就已经被收服了。 奶声奶气的说完再见,还抱着靳司南的脖子亲了他一下。 虽然没有约到纪美人儿,但意外得到了小公主的喜爱,靳司南的心情很不错。 同顾邵之身形交错的时候,他挑眉吹着口哨,即使被对方视而不见,也并不在意,哼着小曲儿离开。 ———— 顾邵之走到那慵懒的美人儿面前的时候,周围人的视线就不自觉的集中在两人身上。 有好奇的,也有不屑的。 他俯下身,温热的手掌旁若无人般抚摸女人的脸蛋,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嗓音低沉缓慢,“纪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从我床上下来可还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 那靳司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打她的注意? 潭底深处暗沉的如同雷雨交加的黑夜,但表层却蒙着一层薄薄的笑意,在旁人看来,那是恋人之间才有的亲密。 晚夏借着喂豌豆喝水的动作,避开男人的唇,很自然。 精致的五官漾着浅浅动人的笑,“顾总迟迟不来找我,我空虚寂寞冷啊。” 明明所有的证据在四年前就握在他手里,包括那个叫宋明阳的实习生,他也知道去向,今晚是那场欢爱作为交换,换来第一把刀的最后期限。 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心思缜密,讳莫如深。 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拿出来。 “顾蜀黍,你不可以亲姑姑!” 豌豆坐的笔直端正,小脸是兴奋过后残留的红色,板着脸气鼓鼓的瞪着顾邵之。 顾邵之的目光被这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吸引,看着那张精致的如同芭比娃娃一般的小脸,他心底的翻涌的暗流竟消无声息的淡去了几分。 似是颇有兴致的问,“为什么?” 豌豆爬下藤椅,极其正义的把晚夏‘护’在身后,“粑粑说,除了粑粑、哥哥还有爷爷和外公,女孩子都不可以让别的男孩子亲。” 她吐字不清的模样,自带一种萌萌哒的可爱。 找不出理由,不怎么喜欢孩子的顾邵之,竟然抱起了嘴角还沾着奶油的豌豆,“我是外人,靳司南不是?” 嗓音里的柔和,可能连他自己的没有发现。 这是他第二次见豌豆。 第一次是在一个星期前的晚上,虽然那时的豌豆昏昏欲睡没什么印象,可是他刚才的举动彻底惹恼了小公主。 豌豆非常的不高兴,被顾邵之抱在怀里也挺直了腰,一副排斥的模样,“靳蜀黍没有亲姑姑!” 闻言,顾邵之唇角的弧度明朗了许多。 而看着浸在夕阳余晖里的一大一小的晚夏,眉眼清淡无比,杏眸有几分失神的恍惚。 ———— 没有往远了去,晚餐就在附近的一家餐厅,水晶灯散发出来的光线,很温和。 豌豆之前吃了块蛋糕,不饿,桌上的菜她连看都不看一眼,挺着身子抱着肉嘟嘟的手臂瞪着对面的顾邵之,像是在警告他不许再靠晚夏那么近。 哼!不!可!以!亲! 晚夏手肘撑在桌面上,掌心慵懒的托着下巴,另一只手轻柔的拨开沾在豌豆脸颊上的头发。 手指指向餐厅中央的位置,眉眼温婉美好,“安歌,那边有个浴缸,里面有好多漂亮的小金鱼,你要不要去看看?” 这是海洋主题餐厅,除了墙壁上绘画出的蓝色大海,水晶灯下还摆着一个巨大的圆柱形浴缸,供客人观赏。 考虑到好奇的孩子们,周围没有危险的因素,还有专门的服务生在旁边照看。 豌豆顺着晚夏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眼睛里突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想去玩儿但又有所顾虑。 她回头看了看对面似笑非笑的顾邵之后,抱着晚夏的脖子悄声说,“姑姑你不能让别人亲哦。” 晚夏失笑,“……好。” …… 披肩第三次滑落之后,晚夏索性就不要了,随手丢在一旁的椅子上。 姜黄色的吊带裙,没了顾先生亲自去品牌店买的那条披肩的遮挡,大片的雪白肌肤暴露在空气里,在这样柔和的光线下,酝酿成最撩拨人心的魅惑。 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媚声问道,“顾总,你答应我的事情,办好了吗?” 虽然她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慵懒模样,但豌豆始终在她的余光里。 女人领口下的风光若隐若现,顾邵之眸底的暗色浓郁了几分,借着喝酒的动作移开视线,嗓音淡淡,“先吃饭。” 晚夏叹了口气,“看不到人,我没心情啊。” 她丢了瓷勺,白嫩的手指勾着长发在之间绕着,看着对面男人的目光流转着风情和魅惑。 从前的纪家千金,在外面面前,从来都是一副眉眼温婉娴静的岁月静好,举手投足之间也都是豪门名媛的大方优雅,是十足的气质美人。 除了四年前的顾邵之,没人见过她这样眼波流转的模样,那时,她也只会在床笫间耳鬓厮磨的时候,才会流露出如此的媚态。 而现在,她对任何男人都这样笑。 顾邵之心底的空洞郁结着幽暗,缓而慢的摇晃着酒杯里暗红色的液体,“晚晚,你让靳司南碰了你的手,我心情也不太好。” 正文 250.【露水之夏】晚夏看到顾总手机的来电显示:唯一。 晚晚,晚晚…… 从前,这是最旖旎缱绻的蛊惑。 无论是在颁奖典礼后台的洗手间外,还是在重新复原的纪家别墅外,又或者是在床上,顾邵之都称呼她为‘纪小姐’。 礼貌,且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顾总这么说,我会忍不住自作多情的,”晚夏轻轻笑着,杏眸里的无辜和娇媚完美融合,“毕竟……我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到你可以随意干涉我的程度。” 顾邵之抬眸看她, 低低缓缓的笑从喉咙里溢出,但那笑也仅仅只是浮于表层,潭底深处汇集着层层暗涌。 薄唇轻启,不紧不慢的问,“那么请问纪小姐,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他对晚夏的称呼,又回到了礼貌的‘纪小姐’。 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晚夏从早到晚都待在纪家别墅没有出门,他也从来都没有主动出现在晚夏面前。 电话和短信都不曾有过。 似乎他就是在等今晚的到来,把晚夏要的第一把‘刀’给她,然后,等待她的下一个要求。 水晶灯光线的颜色变成了深海蓝,映在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上,越发显得他惠深莫测。 对于他的问题,晚夏托着脸颊思考了片刻,而后魅惑的眨了眨眼,“男欢女爱,各取所需,床上你侬我侬,床下……形同陌路?” 明明这一个答案,最后的语调却是上扬娇俏的,似乎只是给个参考,并不太确定。 “形同陌路……”顾邵之咀嚼着这四个字,缓缓的陈述,“纪小姐今天打扮的这么漂亮,主动要求我请你吃晚餐,并且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勾引我,这恐怕不是‘形同陌路’该有的。” 他唇角似有若无的弧度,不是讥讽,更不是温和。 是……兴味。 晚夏轻笑出声,身体往后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声音娇柔,“我对所有看得顺眼的男人都这样,顾总可不是特例。” 所谓试探和勾引,如果对方吃这一套,就是在调情,如果对方毫不在意甚至是厌恶,那就是跳梁小丑自讨没趣。 顾邵之收起了唇角的弧度,眸底的情绪藏得很深,旁人无法窥探一丝一毫。 侧首看向窗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淡淡的说,“宋明阳就在餐厅外,你吃完饭,我就让他进来。” 他没有问过晚夏找这个人干什么,是因为……他什么都知道,在四年前就清楚了。 只是,他明白的时机有些晚。 虽然两人的婚姻只维持了一年半的时间,晚夏也算是了解几分这个男人的性子,表面温润,实则骨子里的强势和阴戾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浓烈。 如果晚夏不吃,他就会这么一直僵着。 看着男人坚毅的侧脸,晚夏轻声笑了笑,拿起刀叉开始优雅的享受美味的菜肴。 这张餐桌,没有一个人说话。 她不再那样妖娆娇媚的笑,顾邵之的视线就重新回到她脸上,目光淡淡的,眷恋和柔情都隐藏在潭底。 她吃多久,他就看了她多久。 等到晚夏吃饱后,对面男人面前的菜肴依旧完好如初,只是红酒还剩了半瓶。 她端起酒杯尝了一口,末了,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浅笑着问,“顾总为什么不吃饭,只盯着我瞧?” 从一开始这个男人看上的,不这是她这张脸么…… 顾邵之勾唇淡笑,启唇缓缓的回答,“秀色可餐。” “那顾总……”晚夏只说出三个字,顾邵之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就刚好响起,震动声打断了她的话。 她会看向亮着光的手机屏幕,是因为本能。 来电显示:唯一。 晚夏依然是笑着的,眼底的讥诮不屑于隐藏,漫不经心的摇晃着酒杯里暗红色的液体,嘴边的话转了个弯,“那顾总先接电话吧。” 沈小姐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只要遇到麻烦,想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只是朋友? 呵……有这种鞍前马后的朋友,应该是挺舍不得放开的。 顾邵之深眸淡漠,似乎对他来说,这只是一通普通的工作电话。 接起,“什么事?” 通过无线电波传来的嗓音极其冷淡,让沈唯一怔住了几秒。 走到角落,手掌虚掩着嘴,低声说,“邵之,我……我在录选一个秀节目,刚才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这是直播,网上已经出现了很多关于……关于我耍大牌的言论……” 三个月前就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网络上热议纷纷,女神优雅、高情商的人设险些崩塌。 有些好事儿的女人,或者说嫉妒她的女明星们,会明里暗里的讽刺她:佣人的女儿,即使飞上了枝头,也依然是一只换了层羽毛的麻雀,成不了凤凰。 顾邵之棱角分明的俊脸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顾氏有专业的公关团队,你的经纪人如果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搞不定,明天上班的时候,我希望能在桌上看到她的辞职信。” 这是娱乐公司总裁对于旗下艺人最普通的态度,挑不出什么毛病。 沈唯一有些失落,“你、你在忙吗?” “吃饭,不忙。” 简单的四个字之后,对方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沈唯一的脸色不太好,经纪人只敢小心翼翼的问,“唯一姐,顾总怎么说?” “注意注意,广告结束,评审和选手们都回到自己的位置!” 不远处的导演拿着麦克风大声提醒,沈唯一没有理会经纪人的话,面不改色的回到评审席。 在镜头带到她身上的前一秒,她就已经准备好了如沐春风般的微笑。 四年前的她,赌输了么? 不会的。 一定不会的。 …… 豌豆被鱼缸里颜色各异的观赏鱼吸引,完全忘记了跟顾邵之单独相处的晚夏,趴在玻璃上,看得津津有味。 晚夏拿着一颗葡萄在手里把玩,黑色的果皮衬得她的手指愈加的白嫩,轻轻笑着开口,“这也不早了,毕竟顾总公事繁忙,您贵如千金的时间我可耽误不起。” 仿佛那通电话,不曾有过。 顾邵之是在耗时间,他不掩饰,她也不戳穿。 这一个星期,他的每一天都很漫长,期待见到她,却又想时间再慢一点。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一旦她要的东西全部都拿到了,就会毫不留恋甩了他,连这种虚假的应付也都不会再有。 晚夏看着他媚眼如丝的笑,意思很明显,顾邵之俊脸无波无澜。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拨通了一个号码,淡淡的说了三个字,“进来吧。” 他起身离开的时候,是这么跟玩儿着游戏的晚夏说的,“晚晚,我等着你第二次来找我。” 晚夏似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等到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完全淡去之后,她才丢开了手机。 唇边的笑意尽数隐落,精致的眉眼甚至还有些寡淡。 当然会有第二次…… 宋明阳今年只有二十四岁,刚毕业。 身上还带有大学生的朝气,“晚夏姐,好久不见,我几天前在电视上看到你了,那些照片拍的真好。” 晚夏笑了笑,“你也成熟了很多。” 宋明阳挠了挠鬓角,不好意思的笑道,“我空闲时间多,满世界跑,可能是见识广了,对摄影的理解不再只局限于课本。” 当时他才刚上大学,实习的时候恰好被分到晚夏手里。 “今年六月份毕业,才在杂志社找了份工作安定下来,”他想到正事,“对了晚夏姐,你找我有事吗?” 顾先生找到他的时候,什么都没说。 晚夏也没有闲情逸致叙旧,直接开门见山,“四年前,我们一起去农村拍摄,路上车坏了,在露天咖啡馆休息的时候,你偶然拍到的那张照片,还能找到吗?” 沈唯一是宋明阳的女神,那天在咖啡厅附近看到沈唯一的时候,他就抓拍了一张,那是迷弟摄影师的本能反应。 当时他还觉得疑惑,舞台上光鲜亮丽的女神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偏僻的地方,跟她说话的,还是一个只从背影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鸟的男人。 过了四年的时间,宋明阳不明白晚夏怎么突然会问起那么一张普通的照片,但他也没多想。 “相机我卖掉了,但储存卡还在,应该能找到。” 听到他的话,晚夏微微一笑,“那我提前跟你说声谢谢。” “小事不用谢,”宋明阳摆了摆手,“晚夏姐你给我留个邮箱,我一会儿回家就找,翻到了就发给你。” “……好。” 晚夏看向窗外的璀璨夺目的霓虹灯,眼底的情绪没人看得懂。 ———— 豌豆已经离开家一个礼拜的时间,很想爸爸妈妈,睡前抱着晚夏撒娇说要跟爸爸视频。 她只要稍微瘪瘪嘴,萌萌哒的叫几声姑姑,要什么晚夏都拒绝不了,何况只是简单的视频通话。 晚夏看了看墙上的时间,有几分犹豫,“现在已经十点了,妈妈可能已经睡着了。” 豌豆搂着她的脖子不撒手,笑脑袋瓜一个劲儿的往她怀里凑,奶声奶气的说,“可是我真的好想听爸爸讲小乌龟的故事,姑姑求求你了,就一会会儿。” 肉嘟嘟食指竖在嘴巴前,可怜兮兮的模样。 晚夏认命般的叹了口气,笑着说,“知道了。” 把小粉团子放到被窝里后,她拿手机拨了南湾的号码,好长时间才接通。 南湾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后,够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努力稳住话音,“晚夏,这么晚你还怎么还没睡,是安歌闹了吗?” 通过无线电波响在晚夏耳边的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 带了几分……娇媚? 有点尴尬,还好她有先见之明,没有直接开视频通话,“嫂子,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很普通的一句话,却意味深长。 “没有没有,我闲着呢,”南湾连忙回答,耳根燃起热意,没好气的斜了男人一眼,拉好睡衣的领口后,靠坐在床头。 她已经听到了豌豆叫妈妈的声音,又软又糯。 不自觉的微笑,“安歌,你在闹什么?” “嫂子,安歌很乖的,”晚夏估摸着应该差不多了,就开了视频,把手机递给早就等不及了的豌豆。 捏了捏她软绵绵的脸蛋,“姑姑去洗澡,你坐着不要乱动,万一摔下床会很疼的哦。” 如果她在这里,孩子叫妈妈的时候,嫂子无论答应还是不答应,都很为难。 豌豆乖巧的点头,抱着手机爬在被褥里,瘪着嘴撒娇,“麻麻我好想你的。” 晚夏担心把门关上了,豌豆叫她,她会听不到,就留了一道缝隙。 她没有去洗澡,只是在卧室外的走廊里站着,暖色调的灯光下,她投在地面上的影子被拉很长长。 走廊里没有一丝多余的嘈杂,她能清晰的听到从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 “麻麻,你什么时候来接我?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姑姑一个人睡觉会害怕,你是天使,要保护姑姑的啊。” “可是、可是我想哥哥,还有粑粑还有麻麻。” “你先想想冰淇淋,再想想姑姑送你的玩具娃娃。” “……” 佣人打扫完书房下楼之前,往走廊右侧的方向看了一眼。 纪小姐还没有换衣服,微微低着头,长发倾落而下,将姣好的面庞挡住了一大半。 明明安歌小姐的笑声很温暖治愈,她却从纪小姐身上看出了几分落寞。 …… 南湾费了不小的功夫才终于把磨人的小公主哄好,松了一大口气,软绵绵的靠在男人怀里。 “慕桓,等晚夏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们把安歌还给她吧。” 虽然舍不得,但她也是一个母亲,懂那种酸涩的滋味。 “再说,”慕瑾桓揽着女人的肩,低头轻啄她的脸颊,“晚晚现在的情况……安歌跟着我们更好。” 九九有的,安歌都不会少。 南湾从男人怀里退出,坐直了身体,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问,“那、那她和顾邵之?” 一对恋人从进入彼此的生命的那一刻开始,无论之后有过怎样的纠葛,都期待以美好的结局收场。 之于‘美好’二字,‘相濡以沫、白头到老’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也是。 洗完澡只松松散散披了件睡袍的慕瑾桓低嗤了一声,虽然冷峻坚毅的五官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但语气不怎么好,“那种男人利用完了还不甩,难道还要留着过年么?” 从前他看不上,现在……就算是倒贴给他妹妹,他都觉得碍眼。 慕先生这种护妹的行为,南湾早就见怪不怪了,也懒得反驳,“其实我觉得,顾邵之这个人挺有魅力的,尤其是那张能让小姑娘喷鼻血的脸,晚夏会爱上他,不奇怪。” 当初,在机场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恩爱和甜蜜不像是假象。 但也不排除,顾邵之喜欢纪晚夏的时候,就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等到他心底的白月光回心转意想要重归于好,纪晚夏在他心里就没有那么重要了,什么恩爱甜蜜都是空话。 爱还是不爱,谁知道呢…… “我以为,慕太太嫁给我之后,看男人的眼光会有质的飞跃,”慕瑾桓伸手把走神的女人拉到身下,继续之前没做完的事,“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他将嗓音压的又低又哑,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动作着,似乎是刻意想要挑女人的反应。 “我们就事论事,你人身攻击就没意思了啊!” 被宠坏的慕太太抬脚就想踹他,却被他轻易的压制住,怎么动最后都还在他怀里,就像是只待宰的羔羊。 眼看身上的睡衣就要被拉开,红着脸瞪他,“你起开,我今晚不想。” 慕瑾桓扣住小女人作乱的手压在头顶,虽然作风有些霸道,但力道是温和的,唇角勾起一抹蛊惑的弧度,低头吻她。 低沉旖旎的嗓音从两人相接的唇瓣间溢出,“没关系,一会儿就想了。” ———— 晚夏推开房门的时候,豌豆已经睡着了。 豌豆公主是撅着屁股爬在被褥上的,这种高难度的睡姿让她的呼吸不是很顺畅,鼻腔发出了小小的呼噜声。 像是只……又软又萌的仓鼠。 晚夏的手还握在门把手上,看着床上美梦正酣的豌豆,有些失笑。 迈步走到床边,把手机放回到桌面,给豌豆换了个睡姿让她平躺着,动作很轻,小心翼翼。 给豌豆盖好薄被后,晚夏情不自禁的想要去触碰她肉嘟嘟的脸蛋。 那个时候,豌豆还很小,不会走路,也不会叫爸爸妈妈,只能咿咿呀呀的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语言。 只是转眼间的时间,豌豆公主很快就可以上幼儿园了。 晚夏不知道这就这样看了多久,直到小腿的发麻的时候,她才从那恍惚失神里抽离出来。 准备站直身体去洗澡的时候,睡梦中的豌豆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指,糯糯的叫了声,“麻麻。” 是无意识的动作,却让晚夏的心跳停了一拍。 明明知道豌豆叫的是南湾,她坚硬冰冷的心脏依然软成一片,就像是被天使亲吻过一般。 良久,她的脸颊漾出温柔似水的笑意,俯身亲了亲豌豆的额头,“晚安,安歌。” …… 晚夏洗完澡之后,就收到了宋明阳发来的邮件。 当时的距离很远,所以照片不是很清晰,但沈小姐那张在娱乐圈红得发紫的明星脸,但只要多看几眼,就能认出来。 同他说话的男人,侧对着镜头,只露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脸,嘴里还叼了根烟,白雾缭绕使得他的脸更加模糊。 这个背影看着没什么特别的,但晚夏一辈子都不会忘。 就算是死一万次,她也觉得太轻。 ———— 晚夏画了精致的妆容,长发松散的挽在脑后,特意留出来碎发,将她的脸型勾勒得更加小巧。 身上穿的裙子,依然是红色。 鲜艳,夺目。 晚夏提着裙摆走下楼梯的时候,正在擦桌子的佣人竟呆呆的看着她,无法移开视线,连她说的话都没有听清。 反应过来之后,连忙低下头,恭敬的问,“纪小姐,您刚才说了什么?” 除了跟小朋友在一起的时候,这位纪小姐基本不会笑,也不说话,眉眼之间的冷淡虽然不明显,但总给人一种遥远疏离的感觉。 不是很好相处。 晚夏走到客厅,话音清淡,“我要出门,回来的会晚一点,你记得给安歌盖被子。” 佣人连忙颔首应着。 半个月前,纪小姐也是像今天这样,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在傍晚的时候出门,第二天凌晨四五点的时候才回来。 她的雇主慕先生说,只需要照顾好这一大一小,不该看的和不该听的都不要好奇,最重要的是不能越界。 所以,她从来都不敢多问。 听晚夏这么说,正在看动画片的豌豆昂起脑袋,眨巴着眼睛问,“姑姑,你要去哪里呀?” 脸上清晰的写着:我也好想去,能不能带上我? “姑姑去……”晚夏本想随便编一个借口,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她说什么都会相信。 去给她买冰淇淋和买玩具,或者就说要去上班也行。 但,话到嘴边,她却说不出来一个借口,是因为不想欺骗孩子。 “姑姑的手机留给你,李阿姨会帮你打电话给妈妈,”晚夏坐在沙发上,同豌豆额头相碰,轻声哄着,“而且姑姑会尽量早点回来,让你睡醒就可以看到我,好吗?” 豌豆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很乖巧的点了点头,“……好吧。” 这个房子好大,她不喜欢一个人,可是麻麻和粑粑说过,姑姑要出门的时候,她不能黏着。 ———— 保安伸手拦住了款款走来吸引了无数目光的女人,礼貌的问,“纪小姐,请问您有邀请函吗?” 这是纪晚夏,四年前被宠到天上的顾太太,她掉一滴眼泪顾先生就能拿一票人下刀。 在安城,几乎没什么人不认识她这张脸。 晚夏无辜的眨了眨眼,“啊……需要邀请函的吗?我没有哎。” “这个……”保安有些为难,“没有收到邀请的人,是不可以进的。” 今晚是沈大明星的生日会,她的粉丝数都数不清,没有经过严格筛选的人,怎么可能放进去? 正文 251.【露水之夏】:“纪晚夏,有没有兴趣跟我谈个恋爱?” 顾邵之、纪晚夏、沈唯一。 在安城,这三个人的名字,只要提起一个,另外两个就会很自然的脱口而出,每一个人的身份地位以及私生活都很有料。 他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不可言说的关系,没人看得懂。 即使八卦娱乐有胆子写,也没命发出来,因为如果得罪了顾总,就意味着失去了半个娱乐圈的资源,在哪个公司都混不下去。 所以,大家都只在私下里唏嘘,谁都不敢明着议论。 保安虽然是阻拦的姿态,但态度是礼貌的,“纪小姐,希望您别让我为难。” 今晚沈明星的生日宴会,最不能放进去的,应该就是他面前的纪晚夏了。 毕竟……尴尬。 旁边陆续有应邀客人畅通无阻的进入,只有晚夏被保安拦住了,有几对男男女女停下来,装作等人的模样,其实是在看戏。 等着看纪晚夏尴尬的样子,或者是跟沈唯一当面起冲突的模样。 不管都多少目光落在晚夏身上,她都毫不在意,白藕一般的手臂环抱在胸前,姿态慵懒随性。 精致的五官漾出明艳夺目的笑容,音调清浅动人,“我跟沈小姐在还没有学会走路的时候就认识了,‘姐妹情深’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就不能走个后门吗?” 保安,“……” 抬头望天,请问纪小姐您能摸着良心说话吗? 不过,您美您最大,上帝应该也不会跟您计较。 周围看戏的人低声轻笑,兴致盎然的看着纪晚夏,还有男人吹口哨和鼓掌,似乎是在给她助威。 更大胆的,直接抛出橄榄枝,“纪小姐今天这么漂亮,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带进去?” 晚夏不理会也不回应,只跟保安耗着。 她的笑足以让一个男人魂不守舍,保安完全不敢看她,咬着牙坚守阵地,“这个……真不行。” 完蛋完蛋!他明天搞不好就得喝西北风了! 靳司南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即使围绕了十几个人,他也依然一眼就捕捉到那摸靓丽的身影。 红衣黑发,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晚晚,”靳司南揽住女人纤细的腰肢,将她带进怀里,嗓音和动作都极其亲昵,“昨晚不是就已经说好了,会在家等我去接你的?” 他唇角勾着薄薄的笑,但又和平日里的散漫不太一样。 眼里的柔情和宠溺毫不掩饰,落在旁人眼里,暧昧的成分不是只有一点点。 看戏的人脸上都是惊讶和好奇。 这靳司南从国外回来也就四年多的时间,仔细想想,好像恰好是四年前顾邵之和纪晚夏离婚前后,他的女朋友能从城南排到城北,还得岔开站。 他曾经说过,他身边没有女性朋友,只有女朋友。 靳司南和纪晚夏,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 真是有意思。 晚夏僵了片刻后,自然依偎进男人怀里,昂起脑袋看他,“我等了啊。” 她脸上除了勾心夺魄的笑,还有些委屈,声音也越发的柔媚,“可是,‘好姐妹’过生日竟然忘了给我发邀请函,我有点伤心,所以想早点来问问,是不是我昨天惹她生气了?” 靳司南笑了笑,嗓音低沉温和,“没关系,沈小姐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我陪你去道歉。” 他只是蜻蜓点水般的碰了一下晚夏脸颊,在国外是最常见的贴面礼,晚夏唇角的弧度就有了短暂的凝固。 重新漾出笑意,眨了眨眼,“好啊。” 靳司南拿着两张邀请函,保安只能把路让开。 围观的人看着那对姿态亲昵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的男女,无论是身高还是长相,都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和般配。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你前几天不是还说,看见纪晚夏和顾邵之一起吃饭了么?” “还能是什么情况?这摆明了三人之间的关系很不简单啊!不对,应该是四个人,还有沈大明星呢。” “厉害了!这纪晚夏竟然能同时吊着安城最有魅力的两个男人,我真是羡慕嫉妒恨啊!” “谁让人家长得漂亮,还有一个牛逼哄哄的哥哥呢。” “啧啧啧,下辈子一定要投个好人家,娱乐圈真不是普通人能混的,我演了这么多年的龙套,还在十八线徘徊,哎……” “可不是么,我们既没有沈大明星那样好的命,也没有顾总捧,真是心酸。” …… 酒店宴会厅里,是鲜花和水晶灯的天地,布置的很温馨。 沈唯一依然是万年不变的白色礼服,妆容精致,一颦一笑都是完美的女神模样。 手里拿着香槟同朋友们交谈,言笑晏晏,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晚夏的出现。 沈大明星在圈子里的人缘很好,到场祝贺的不是有钱人家的贵公子,就是盛装出席的演员或者歌手,即使有几个始终都处于不温不火的二三线,但好歹也能叫出名号。 可谓是星光璀璨。 瑾司南的视线,始终都只看着晚夏一人,“纪小姐,还记得这是我第几次帮你么?” 之前欠的债还没有还,今天他又捡到了一桩。 最好越欠越多,她只能以身相许。 晚夏和他不一样,目光闲散慵懒,从左边到右边,再绕一个圈,不会在谁身上多停留一秒,也不会吝啬的少给某个人一秒。 姣好的面容挂着几丝漫不经心的笑意,“靳先生乐于助人,这点小忙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不不不,”靳司南食指竖在美人儿面前摆了摆,唇角的弧度刻意染上了邪肆,“能从我手里拿到好处不需要任何筹码的,仅限于我的女人。” 嚣张,却也是……蛊惑的暗示。 走进大厅后,他揽在腰间的手臂就撤离,即使刚刚帮她整理碎发,也是极其绅士的行为。 这种男人,确实挺有吸引力的。 如果,她还有爱人的能力,应该会心动。 晚夏的目光绕了一圈之后,回到靳司南身上,“明天晚上靳先生有空么?小女子想请靳先生吃晚餐报恩,时间和地点都随便你挑,可以吗?” 她的声音很好听,尤其是在周围一片故作娇柔的明星们的阿谀奉承衬托下,像是风铃一般。 靳司南第一次见到纪晚夏,其实不是半个月前酒店的阳台。 而是……四年前。 民谣选秀节目出身的歌手夏浅,当年原本是最有可能打破沈唯一在歌坛一枝独秀的局面的人,但在新歌发布之前,短短的一个星期内,她所有的过去都被曝光。 父亲整天沉迷于赌博喝酒,母亲是做皮肉生意的。 抽烟、逃课、打架、早恋、高二的时候就打过胎、被退学、流浪、在三流酒吧驻唱、据说还接过客。 夏浅从四十七层高楼一跃而下的那天,安城下了场雨,雨势不大,鲜红的血液被雨水带着四处流淌。 那天,纪晚夏在一具早已冷却的尸体旁跪了四个小时,因为下着雨,围观的人散的差不多了,现场除了警察,只剩零零散散的几个围观者。 靳司南恰好经过,只是无意间的瞟了一眼。 女人的脸色是接近病态的苍白,衣服全部被淋湿,紧贴着玲珑的身段,眼里的荒凉和悲伤似乎能将她带入暗黑的深渊。 靳司南那颗万年不动的恻隐之心,突然跳跃了一下。 鬼使神差的脱下西装,披在她身上,遮住那狼狈和春光。 只是,她好像早就忘了,又或者,她根本从未记得过。 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这朵耀眼夺目的红玫瑰,靳司南侧过身,不露声色的挡住了几个男人流连在她身上的目光。 勾了勾唇,狭长的黑眸含着笑,不疾不徐的道,“我基本不回家,每一餐都是在餐厅吃的,纪小姐的报恩,不是很有诚意。” 言外之意,不难懂。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短。 “那……那我给您做一桌?”晚夏虽然不怎么愿意,但比起欠着账,做几道菜就不算什么了,“但咱们事先说好,我很久很久没有下过厨了,味道可能……嗯……你懂得,到时候别嫌弃。” 靳司南原本的意思,其实只是趁机想加点码,没想到她是这么理解的。 纪美人儿亲手做给他晚餐,好像更不错。 “我一定沐浴焚香之后,再来品尝纪小姐的手艺。” 晚夏被逗笑,“客气。” 靳司南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是病了,不然怎么会轻易就被美人儿的笑容晃了神。 那仿佛浸着满天星辰的眼眸看着他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被吸引,尤其是她短暂的卸下防备,弯唇浅笑的时候,会想要靠近她,想要……吻她。 当然,现在还不可以。 故意摆高姿态配合她,“应该的。” …… 晚夏优雅的走向沈唯一的时候,宴会厅里的气氛顿时就变了样,周围的人默契的退后,把路让开。 跟沈唯一交好的高月提醒她,“唯一,纪晚夏怎么来了?” 纪晚夏…… 沈唯一脸上得体的笑容凝滞,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道清丽的嗓音便从背后传来,“大明星,生日快乐啊。” 刚才,门口的方向就有一阵躁动。 惊叹声和赞美声,是沈唯一最熟悉的,只要是有她出现的场合,无论大小,所有的人目光都只会投向她。 可是,等她转身的时候,才觉得刚才的她是多么的可笑。 那些欣赏和倾慕,都是因为一颦一笑都是魅惑的纪晚夏。 “不欢迎我来吗?”晚夏在距离她还剩一米的距离停下脚步,脸上的表情有些委屈,“可是我都给你准备礼物了。” 在场的人,谁都看得出来她这是装的,因为她都不屑于隐藏眼底的笑意。 可奇怪的是,竟没有人觉得她是在惺惺作态。 当然,仅仅只限于男性。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漂亮的姑娘即使作到天际,男人们都觉得是美的可爱的。 至于,在场的女人们,心思就复杂的多了,有人表面很优雅,但其实心底早就乐开了花,这种场面可比僵着脸给寿星陪笑要有意思的多。 有人性子直,偏偏见不惯晚夏那副模样,看着她的眼神像刀子一样。 比如,刚刚提醒沈唯一的高月,冷笑着问,“纪晚夏,装成这样你恶不恶心?” 晚夏轻飘飘的看了她的一眼,笑容愈发的明艳,做出惊讶的模样,“呀,这不是凭借一部***儿上位的高小姐吗?今晚穿的这么的漂亮,是来钓凯子的么?” 晚夏的刀下的很准,轻易就戳中了对方的命门。 高月脸上顿时请一道白一道,“你!” 沈唯一把为她出头的高月拉到身后,低声说晚夏是她的朋友,让高月别再这样。 而后,落落大方的结果晚夏递到面前的礼盒,温婉的笑着,“这是送我的吗?谢谢。” 晚夏报以同样完美的笑容,“不客气。” 她说话的同时,往前走了半步,脚落地的时候,身子突然踉跄了一下,玻璃杯里的红酒尽数泼在沈唯一胸前。 白色的礼服染上暗红色的酒渍,就连脖子上也都是黏糊糊的一片,狼狈至极。 在周围一片高高低低的唏嘘声之下,晚夏稳住身体,看向沈唯一抱歉的说,“真是不好意思啊沈小姐,我不是故意的,都是因为鞋跟太高,没站稳。” “纪晚夏你别欺人太甚!” 从这场意外中反应过来的高月冲着晚夏冷声警告,她应该是想上前扇给晚夏一巴掌的,却被沈唯一拉住手腕,“别说了!” 晚夏眨了眨眼,“礼服……我赔给你好吗?” 沈唯一是参演过几部电影的,虽然演技不怎么样,但好歹现在也算是个演员,即使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纪晚夏是故意的,她也依旧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没关系,我有备用的,换一件就好了。” 脸上依然是温和的笑意,跟还处于惊讶状态的看戏人们说了‘抱歉,我失陪几分钟’后,落落大方的迈步离开人群。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手指紧紧的攥着掌心,指甲几乎要陷进嫩肉里。 沈唯一的经纪人回过神,一边追着沈唯一过去,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她的动作很快,人们只听到‘顾总’两个字,她就已经走进电梯了。 她口中的顾总,毫无意外只会是顾邵之。 意犹未尽的女人们眼里有了光亮,天哪,今晚还有一场更精彩的戏可以看! …… 在场的人个个都是戏精,沈唯一换好衣服下楼后,谁都没有提起刚才发生的事。 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约莫半个小时后,所有人转战酒店的后院。 夜晚,香槟,美女,泳池派对,是上流社会最常见的。 美丽的纪美人儿可能是被排挤了,没有同性跟她说话,少数大胆的男人们想过来攀谈,都被靳司南警告的眼神逼退。 纪美人儿似乎并不在意,不参与任何活动,只坐在椅子上,端着杯香槟漫不经心的摇晃着。 “纪晚夏,”靳司南捻灭了烟蒂,狭长的黑眸里也没了平日里似笑非笑的意味,只剩认真和专注,“有没有兴趣跟我谈个恋爱?”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叫晚夏的名字。 晚夏摇晃酒杯的动作顿了顿,但很快恢复自然,目光慵懒的落在那一片欢声笑语中,言简意赅的回答,“没有。” 被干脆的拒绝,靳司南也不意外。 不紧不慢的陈述,“我五官俊朗,家底丰厚,过去确实有过几个女人,谈不上有多喜欢,逢场作戏的成分居多。” 其实‘几个’不是很准确,但他总不能给心上人留下‘种马’的印象。 “那天在酒店阳台,一片星空下你对我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完了,简单说,就是我他么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竟然对你见色起意了,想跟你谈恋爱,想跟你做-爱。” 应该,再也没有比这更简单粗暴的告白了。 所谓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他这个年纪,不屑于玩儿虚的。 晚夏依然没有看他,精致的眉眼没有什么波动,“我觉得这蛋糕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 “纪晚夏!”靳司南脸色不太好看。 闭了闭眼之后,俯身捧起纪美人儿的脸蛋,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虽然我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但顾邵之能做到的,我也可以。” 对视了片刻之后,晚夏伸手推开他,声音清淡,“我要的,除了他,谁都不行。” 如果不是因为只有顾邵之可以,消失了四年的纪晚夏也不会这么高调的出现,慕瑾桓即使远在青城,手也依然可以轻轻松松的伸到安城。 这个道理,靳司南是懂的。 “那等你的目的达到了,如果不考虑跟顾邵之重修于好,能让我排个队么?” 晚夏眨了眨眼,面带微笑的说,“你如果明晚来纪家别墅的时候,能帮安歌把最新款的乐高拼好,我就让你插队。” 自从豌豆被靳司南扛着拿到了八层蛋糕最上面的那颗葡萄之后,她整天都在念叨靳蜀黍靳蜀黍。 靳司南勾了勾唇,“这可是你说的。” ———— 作为生日宴的主角,沈唯一身边每时每刻都有人,大概是觉得她辛苦的不得了,后半场的时候,大家都各玩儿各的,不去麻烦她,给她休息调整的时间和空间。 当然,晚夏可没那些人贴心。 夏日的夜晚,泳池周围很凉爽。 她端了两杯香槟走过去,坐在沈唯一旁边的位置,“沈小姐,刚才你是不是挺想扑过来撕了我的?” 清水芙蓉般的女神沈唯一被嚣张妖艳的纪晚夏当众羞辱,面子能掉一地。 “还好,”深唯一淡淡的微笑,“疯狗咬了我,我总不能反口咬回去。” 晚夏轻笑出声。 非常好,这才像是沈唯一作风。 “是这么个道理,”晚夏优雅的喝了口香槟,侧首看向沈唯一的时候,她是笑着的,但那笑不带一丝温度,“你知道吗,夏浅被‘私生饭’**的时候,还怀着孕,孩子只有三个月大。” 夏浅……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沈唯一放在腿面上的手骤然攥紧,姣好的面庞毫无血色,变得苍白。 “让她怀孕的人不是我,**她的人也不是我,”她转了个方向,五官隐在阴影里,旁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声音不再像之前的柔和,“这关我什么事呢?” 怀孕…… 夏浅当时竟然怀了孕…… “四年前你不是承认了么?”晚夏轻飘飘的笑,“怎么现在把自己洗的这么干净,难道是顾邵之变心了,不打算继续护着你了?” 别呀,这样多没意思。 有风吹来,沈唯一抬手将碎发勾到耳后,淡淡道,“纪晚夏,你不请自来破坏我的生日宴会,我不计较,但你如果再继续说一些损坏我名誉的话,我是可以告你诽谤的。” “告我……”晚夏噗嗤笑出声,漫不经心的问,“你有证据么?” 四年前,沈唯一避开所有人去了晚夏的病房,动作优雅的削好一颗苹果后,她说的,就是这七个字。 沈唯一脸上的苍白已经褪去,恢复了女神所惯有的微笑,“现在是没有,但你一定会给我制造证据。” 晚夏点了点头,“好吧,我等着你的律师函。” …… 顾先生到的时候,无论是在泳池里玩闹的人,还是坐在椅子上喝酒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经纪人给他打电话的事,沈唯一是知道的,看见他的那一刻,她心中的窃喜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放下手里的高脚杯,款款站起身,然而还未迈出一步,手臂就被人拽住。 “纪晚夏,你干什么?” 从前,出身名门的纪晚夏,不是连看她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么? 皮鞋踩在地面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近,晚夏精致的五官漾出明艳艳的笑,凑到沈唯一耳边,低声说,“被所有人误会,却无力辩解的感觉,沈小姐好像得尝一尝呢。” 沈唯一还没来得及揣摩她话里的意思,就被晚夏手上的力道拉着往泳池边踉跄,另一只自由的手去推晚夏,是她本能的反应。 安静的环境,‘扑通’一声很明显。 有人落水了。 正文 252.【露水之夏】顾邵之问,“晚晚,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我不爱你?” 所有人都看向泳池边角的位置,沈唯一站在岸边,两只手还是抬起的状态,白色的纱裙溅上了水渍,脸颊上也有水滴,看起来楚楚动人。 所以,落水的是纪晚夏。 距离落水地点最近的人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安静的环境就又响起了‘扑通’声,渐在沈唯一身上的水渍更多,被浸湿的裙摆贴在小腿弯处,神色怔怔,越发的引人怜爱。 直到顾邵之抱着浑身湿透的晚夏上岸的时候,静止一般的男男女女才从这突如其来的变动中回神。 天哪,不是有传闻说纪晚夏小时候溺过水,那之后就对泳池大海这类有阴影了么? 所以,她之前坐的最远的那把椅子。 跟着过来的秘书袁毅短暂的惊讶之后,快速的反应,随手拿起一块干净的毛巾跑着过去,“顾总给您毛巾。” 距离落水地点还有十几米的顾总,能在酒店专业安保救援人员反应之前跳进泳池。 那是本能,也是深入骨髓的爱。 顾邵之扯过毛巾盖在晚夏的胸口处,他的手指有些僵硬,低头一遍遍亲吻着晚夏的额头,沙哑着嗓音低哄,“晚晚,乖,没事了,把水吐出来。” 晚夏穿的是一件红色的裙子,被水浸湿后,虽然不会显得透,但紧贴在身子上,玲珑的曲线被勾勒出淋漓尽致的诱惑。 领口滑下肩头,胸前的风光被毛巾遮挡住,没有走光。 黑发贴在脸颊,衬得脸颊极其苍白。 晚夏虚弱无力的靠在男人怀里,不停的咳嗽,吐出灌进喉咙里的池水后,她的呼吸才顺畅了些。 终于从这变故中醒过神的沈唯一,迈开僵硬的两条腿走过去,低声问,“晚夏,你还好吗?” 刮起了风,浑身湿透的晚夏似乎是有些冷,不自觉的往男人怀里依偎,看向沈唯一的目光委屈恍惚,“沈唯一,我们认识二十几年,我怕水的事你是知道的。” 她的声音很虚弱,还带着几分颤抖,“我刚才不小心把酒泼你衣服上了,你就把我推进泳池里报复?” 这话一出,无论是在地面上的,还是在水里的,眼里的惊讶和等着看戏的幸灾乐祸都极其明显。 毕竟,纪晚夏落水的时候,沈唯一的双手确实是一副推开的模样,很多人都看见了。 顿时之间,一阵阵低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沈唯一在娱乐圈里打磨了十年,即使有一个外人在,她也会保持优雅娴静的女神姿态。 但此刻,她脸上却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我没有!是你……” “纪小姐已经刚才道过谦了,沈小姐也说了没关系,表面大方的原谅,背后却做出这样的事,难道您都是装的吗?” 端着一杯香槟的靳司南从角落里走出,用来打断沈唯一话语的,是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 娱乐圈里的每一个艺人,都有公司和包装团队设定好的人设走向。 无论是性感还是清纯,单纯还是高情商,很大一部分都不是真实的。 如果只有纪晚夏单方面指控沈唯一推她,可信度最多只有百分之六十,毕竟当时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关注从入口进来的顾邵之。 可现在靳司南这么说,话里的意思就是他亲眼看见了,可信度直接飙升到百分之九十九。 要知道,靳司南从来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看沈唯一的眼神,就多了层复杂的意味。 娱乐圈的姐妹情,就是这么的塑料。 当顾邵之冷淡的目光扫向沈唯一时,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控,不再是女神般的娴静,而是多了几分慌乱的成分。 她当然不是害怕被那些见风使舵的人误会,而是面前这个男人的误会。 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邵之,是晚夏拉着我,我就只是轻轻的拨开她的手,真的没有要把她推到泳池里的想法,你相信……” “够了,”顾邵之淡漠的打断沈唯一的话,接过袁毅取来的外套,将怀里虚软无力的晚夏包裹住。 他凝着晚夏的目光浸着温情,手上的动作也是小心翼翼的,似乎是怕弄疼了她,但说出口的两个字却带着寒冰一般的冷漠,“道歉。” 那是两种极致对立的极端。 画风转变的太快,前一秒还是毫不掩饰的担心,后一秒就如此冷淡。 吃瓜群众很懵逼。 能看得透彻的,恐怕只有靳司南和袁毅。 前者恭敬的站在一旁,目不斜视,后者缓缓的摇晃着手里的香槟,似笑非笑,若有所思。 原本替沈唯一愤愤不平的高月顿时笑开,走到沈唯一身边,假模假样的说,“哎呀唯一,既然纪小姐都成这个模样儿了,要不就算了吧,就算她为了吸引顾总的注意陷害你,也付出了代价,你这么善良,就别让她道歉了呗,这么多人看着,挺没面子的。” 哼! 看到了么?唯一才是顾总心尖上的人,你纪晚夏就算是倒贴也没用。 “沈唯一,”顾邵之话音低沉冷淡,抬眸看向沈唯一的目光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似乎只是一个不相关的人,“给晚晚道歉。” 因为高月的话,沈唯一心底衍生出来的欣喜和得意还在滋长,但这八个字,却让她全身都凝固,“什、什么?” 【沈唯一,给晚晚道歉。】 谁亲谁远,一听就知道。 顾邵之黑色的短发还滴着水,棱角分明的五官是不显山露水的淡漠,削薄的唇轻启,“小学老师没教过你,伤害了别人是应该道歉的么?” 泳池边很安静,除了微风吹过带起树叶‘哗啦啦’的细微声响,就只有他无波无澜的嗓音。 沈唯一忽然想起,纪晚夏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被所所有误会,却无力辩解。】 她的目光看向晚夏的时候,对方正虚弱的靠在男人怀里,脸颊苍白,秋水眼眸泛着红,极其惹人怜惜。 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对她展露出笑意。 沈唯一轻敛着眼眸,低声开口,“对不起晚夏,我不是故意的,希望你能原谅我。” 她说话的语气很诚恳,但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攥着手心,骨节都泛着白色。 晚夏并没有给于回应,而是闭上眼睛往男人怀里缩,声音有些沙哑,“我不舒服。” “嗯,我知道,”顾邵之的嗓音温和低缓,抱着她站起身,一旁的沈唯一都不曾进入他的余光,“你不喜欢去医院,那我把医生叫到家里来,好不好?” 皮鞋踩在地面发出的声音,沉沉的。 旁人的视线,只能看到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女人环在他肩上白藕一般的手臂,还有她那两条在空中上下轻微摇晃的纤细的小腿。 “好吧,”女人似乎答应的很勉强,虚软的声音里带了些委屈撒娇的成分,“可是那个高月说我恶心。” “哪个高月?” 男人脚下的步子停顿,嗓音沉了几分。 “就是你公司里那个怎么都火不起来的那个花瓶啊。” “不生气,她是嫉妒你,”男人抱着她继续往外走,“我会让她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恶心。” …… 高月牙齿在唇瓣上咬出深深的印记,机械般的收回视线,声音有些颤抖,“唯一,顾总这、这是什么意思?” 以前的纪晚夏,根本不屑于做这种告状的事情。 沈唯一微微低着头,长发倾泻,小脸被遮挡住,旁人看不到她现在的深情。 她淡淡的说,“从你进娱乐圈的第一天,就应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得罪了手里握着着娱乐圈一大半资源的顾邵之,能有什么好下场…… “那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才拿到那个角色,如果被雪藏了,肯定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高月拉着沈唯一的手,急得差点哭出来,“你帮我跟顾总求求情好不好?” 沈唯一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先别多想,毕竟你还是顾氏旗下的艺人。” 没想到,她的生日,竟然以这种方式收尾的。 高月悔的场子都青了,“可是顾总刚才的话,不像是敷衍纪晚夏的意思。” 经纪人早就跟她说过,她这种性格如果再不改,迟早都会吃亏。 果不其然。 沈唯一没有忘记高月是她的朋友,即使心里已经觉得烦了,但她没有表现出一分一毫。 脸上是关心的模样,“那等过几天,我去找邵之试试。” “好!”高月哭丧的脸顿时明媚了几分,感动的说,“谢谢你,唯一。” 顾总喜欢了唯一十多来年,只要唯一开口帮她,就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 两人身上没有一处是干的,回家的路太远,直接在酒店开了一间房。 袁毅快速的去附近商场买了两套衣服,送进房间的时候,发现气氛根本不是他想象的柔情蜜意。 豪华的总统套房里,水晶灯散发出的光线是柔和的明亮。 一人洗过澡后,穿着睡袍躺在床上休息,一人身上穿的还是湿透的西装和衬衣,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微微低着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沉默、寂静。 他当然不敢往床上看,低着头目不斜视的把衣服放在床尾。 晚夏睁开了眼睛,礼貌的开口,“谢谢你啊,袁毅。” “不客气,太太,”袁毅忽然意识了到自己还未改掉的习惯,尴尬的改口,“额……纪小姐,医生很快就到了。” 他下意识的看向站在落地窗前的顾总,发现对方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就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他才松了口气。 晚夏怔了片刻后,拉起薄被盖住脸颊,闷声回应,“嗯,知道了。” 袁毅恭敬的颔首,动作极轻的退出房间。 …… 二十分钟后,医生到达酒店,给晚夏检查身体,丝毫不敢马虎。 整理好器具后,站起,“顾先生,纪小姐的身体没有大碍,应该是受到了惊吓,所以脸色看着不太好。” 晚夏刚落水不到半分钟,就被捞上岸,当然不会有大问题。 顾邵之转过身,棱角分明的分明的五官淡漠沉静,“她呛了水,需不需要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闻言,医生很想看着天花板翻个白眼。 有钱人的世界,真不是他这种小虾米能理解的。 他当然不敢翻白眼,时刻谨记医生的天职,礼貌恭敬的回答,“纪小姐如果没有其他疾病,是不需要的。” 顾邵之看着床上那颗后脑勺,沉默了几秒钟后,淡淡的说了五个字,“你可以走了。” 医生点头,离开房间,并带上了房门。 顾邵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从浴室里走出,坐在床边。 目光凝着女人窝在薄被里的半张脸蛋,修长的手指拨开散在她额头上的发丝,俊朗的五官浸着温和的笑意,“晚晚,对你的试探,还满意么?” 嗓音低沉温润,仿佛眼前的人是他最珍视的宝贝,能给人一种他是在说情话的错觉。 晚夏睁开了眼睛,同他对视的时候,她能在那黝黑的瞳孔里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印象。 无辜的眨了眨眼,话音轻软,“顾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刚才那一出,是十足的偶像剧狗血桥段。 简单无害的女主被妖艳而且很会耍手段的女二陷害,周围的看客们误会女主不说,就连男主也瞎了眼被美色所诱惑,小小的虐了一下可怜兮兮的女主。 精致的五官漾出浅浅的笑意,“我脑子进了水,还被吓着了,暂时智商不够用,不如顾总给我个提示?” 她刻意将嗓音拉的很长,颇有一种耍无赖的意味。 让人很想……教训她。 “晚晚,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我不爱你?” 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他。 顾邵之唇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但晚夏脸上的笑意却冰冻一般凝滞。 爱? 呵…… 顾邵之,你……是挺爱我的。 “我们之间的关系,谈‘爱’很……很尴尬,”晚夏拨开男人的手,掀开被子想从大床的另一侧下去,“简单的上个床不好吗?” 在她的脚挪到床边的之前,整个人就被顾邵之拉到了身下,她下意识的伸手抵住男人的胸膛,却很快就被他扣着手腕压在柔软的枕头里。 男人的手顺着她细腻的皮肤一点点滑动,勾起的不是情欲,而是冷淡,“顾邵之,你强来的毛病还没改么?” 这是沈唯一长住的酒店,算是半个家,在十分钟前还来‘探望’过她。 他是有多大的心,在没有交易的情况下,还想着碰她? 女人所特有的气息萦绕在鼻端,顾邵之竟有些痴迷,温热的呼吸搔弄着她的肌肤,低低喃喃继续问,“还是,你觉得,我爱的只是你的身子?” 他手上的动作张扬这恶劣的挑逗,薄唇似有若无的触碰着女人的修长的天鹅颈,嗓音旖旎暧昧。 然而,他深邃的眼眸里,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欲望。 对于男人的亲吻的抚摸,晚夏不躲不避,薄薄的睡衣轻易就被剥开,毫无意外,睡衣下她什么都没有穿。 没有动情,只有僵硬。 即使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抗拒他的触碰,姣好的五官却依然能漾出明明艳的笑,“巧了,我念念不忘的,也是顾总在床上堪比某国动作片的表现,能借着我这张脸重新爬上顾总的床,挺开心挺满足的。” 故意将语调拉的很长,末了她还眨了眨眼。 顾邵之也不生气,低低的笑了两声后,他的吻从她精致的锁骨往上游移,下巴、唇角、最后停在她最敏感的耳后。 绵绵密密的吻落在那片肌肤上,似乎是企图软化她的排斥,但他发现,没有一点用。 他的所有的动作,都只是让她的身体越来越僵硬。 她这样的反应,在半个月前他就感觉到了。 这一次,只是确定。 以前,他只要稍微做点什么,她就会在他身下化成一汪春水,脸颊绯红一片,就连这双清水眸也会流露出娇羞的雾气。 而现在…… 削薄的唇掀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有嘲讽,有挫败,有失落…… 太过复杂。 “你知道,我把沈唯一捧到了现在的位置,是为了什么吗?” 沙哑的嗓音响在耳畔,晚夏怔了片刻之后,轻飘飘的笑,媚声给予回应,“顾总,你现在可是在扒我的衣服,脑袋里竟然还想着别的女人,真是好没情调。” 今晚发生的事,即使大家都认为是沈唯一推了她,但也没人敢传出去半个字。 毕竟,损害女神的形象,可是要被顾总收拾的。 顾邵之低低缓缓的笑,骨节分明的手指拉起女人滑落肩头的睡衣,不再压制着她的身体。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柔的摩挲着她脸颊的皮肤,黑眸深邃似海,“你知道的,你是知道的。” ———— 靳司南来的很准时,跟约定的时间不差分毫,还带了一束玫瑰花。 晚夏开门的时候,他两手插兜慵懒的靠在梧桐树干上,冲她挑眉一笑,“纪美人儿,菜做好了么?” 晚夏觉得,要想一次性就把欠他的人情还清,就算达不到满汉全席的程度,但也不能差到哪里去。 “嗯……”她眨了眨眼,面带微笑,“可能还得等半个小时。” 靳司南的目光里有惊艳。 她今天穿的很随意,是最简单的白T和浅色牛仔裤,没有长发松散的挽在脑后,除了那两条白花花的长腿被围裙遮住了一半这点不太好之外,他觉得每一处都好看极了,比那一身红裙的打扮还要美。 四年前,在她还是顾太太的时候,顾邵之每天回家,是不是就是都能看到这样赏心悦目的她…… 勾了勾唇,站直身体,迈步往台阶上走,“别说半个小时,半年我也会等。” 他在门前停下脚步,把花递给晚夏,“我赶时间,花店恰好有一束已经包好的就拿了,没有别的意思。” 玫瑰,十一朵。 “谢谢,”晚夏笑了笑,侧身让他进门。 豌豆一听到靳司南的声音,就从地毯上爬起来,扑哧扑哧的往他怀里跑,“靳蜀黍!” 是超级兴奋的状态。 不管是要抱抱还是要举高高,靳司南全部都满足她。 晚夏把靳司南带来的玫瑰放进花瓶,吩咐佣人泡茶,然后回到厨房做菜。 又萌又软的小可爱在怀里撒娇,饶是靳司南这么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心脏也情不自禁软成一片,“安歌想叔叔了么?” 豌豆摇了摇头。 靳司南,“……” 这见面就往怀里扑,不想? 豌豆眨巴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很认真的解释,“因为我只能想粑粑和哥哥,还有爷爷和外公。” 听小可爱这么说,靳司南恍然大悟,扶着额朗声大笑。 豌豆不明白他在笑什么,和懵懂的看着他,奶声奶气的问,“蜀黍你为什么笑?” 靳司南轻轻地捏了捏豌豆的软绵绵的脸蛋,笑着感叹,“你爹真是太可怕了,以后敢追你的都是勇士。” 豌豆还是听不懂,她也不想听懂,因为她的玩具还处于散架状态。 眨巴着眼睛糯糯的求帮忙。 靳司南当然不会拒绝,同豌豆一起坐在地毯上,开始拼装连纪美人儿都搞不定的乐高。 ———— 晚夏正准备尝尝鸡汤的咸淡的时候,佣人拿着震动的手机进了厨房,恭敬的低到她面前,“纪小姐,您的电话。” 屏幕上闪烁着一串不算陌生的数字。 这么多年都没有换号码,沈大明星还挺长情的。 晚夏扯张纸巾擦了擦手,接过手机,等佣人走出厨房并把门带上之后,她才点了接通键。 慵懒的靠着洗手池的台子,淡淡的开口,“大明星那么忙,给我打电话浪费时间做什么?” “晚夏,”沈唯一闭了闭眼,心平气和的叫她的名字,“小月性子直,可能说话的时候没把握好分寸,你能不能……别跟她计较了?” 今天早上八点,凡是高月代言的广告全部被下架,无论是她参演的电影还是电视剧,官方也都发布公告,暂时停播。 就相当于高月这个人在娱乐圈被封杀了。 晚夏轻轻的笑,但那笑意从未到达眼底,只是浮在表面,“沈小姐这是,搞不定顾总吗?” 这姐妹情真是感人。 沈唯一站在落地窗前,目光清淡,“纪晚夏,女演员的青春就那么几年,一旦被雪藏,就相当于被彻底踢出了娱乐圈。” 夏日傍晚落日时分,光线有些刺眼。 她低垂着眼眸,语调很平和,“小月是无辜的,你这么做就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良心不安…… 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晚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那笑里没有一丝温度。 最没有资格提及这个成语的人,就是她沈唯一。 唇角是讽刺的弧度,缓缓慢慢的说,“杀人凶手都能心安理得的活着,我不过就是小小的使了点手段,让高月以后见着我把嘴巴放干净点而已,为什么会良心不安呢?” 恶心? 这算什么,更恶心的,还在后面。 “你直接说吧,怎么才能算了,”沈唯一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话,姣好的五官清淡如初,“如果你想要小月当面给你道歉,我想应该也是可以的。” 演艺圈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女演员,在星途和资源的面前,尊严这两个字太奢侈。 “一句‘对不起’有什么用?高月为好姐妹出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着我鼻子骂,”晚夏捻起了一块切好的土豆在手里把玩,姿态慵懒随意,轻轻的笑,“我不要面子的吗?” 半面天空都是红彤彤的,从三十六层高楼俯视,这座城市呈现出一种极其壮阔的美。 沈唯一沉默了片刻后,给自己倒了杯红酒,重新回到那面落地窗前。 豪华的总统套房里,她被落日的余晖投在地面上的影子拉的很长。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息事宁人了。” 是肯定句。 “高月又不是我封杀的,沈小姐找错了人了吧,”晚夏嗤笑了一声,而后慢条斯理的给她出主意,“如果顾总沉迷于温柔乡没时间见你,你怎么不去找找陆淮安呢?” 说到这里,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姣好的面庞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瞧我怎么都给忘了,沈小姐早就被狼心狗肺的陆淮安踹掉了,舔着脸去求前任,确实不是清高的沈小姐会做的事。” 豪门世家公子和家里佣人的女儿,是偶像剧的标配。 当初陆淮安为了沈小姐,把陆太太整到家破人亡的时候,可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如今竟然说抛弃就抛弃了,真是相当的狼心狗肺。 所以说,灰姑娘的故事,只会发生在童话里。 “纪晚夏!” 沈唯一忍不住提高了嗓音,柔和的眉眼倏然转冷,握着高脚杯的手指越收越紧,似乎下一秒就能捏碎酒杯。 晚夏蹙着眉把手机拿远了些,“这么大声做什么,我又没聋。” 这是戳到沈小姐的痛处了。 “我忙着招待客人,没时间跟你闲聊,”晚夏在挂断电话之前,最后还礼貌的说声再见。 把手机丢到一旁,顺手拿了把干净的勺子,尝尝汤的味道。 嗯,有点淡。 她一边往汤里加盐,一边开口说,“靳先生,听墙脚这种没品的事,不太适合你的形象。” 佣人出去的时候,门没有完全关上。 靳司南用脚尖踢了一下门板,整个厨房就进入了他的视线,娇媚耀眼的美人儿褪去了伪装,只剩最简单的装扮。 洗手做羹汤的温婉模样,美好的让他移不开眼。 懒散的靠在门框上,英俊的面庞丝毫没有被当场抓包的尴尬,挑了挑眉,像是颇有兴致的问道,“你这一句话就能气死人的本事,是从哪里学的?” 以前,他虽然长期定居国外,但偶尔也会回安城住个十天半个月的。 狐朋狗友也不少,男人们年轻气盛的时候,喝了酒之后,就会谈论漂亮又勾人的姑娘。 在安城,有南纪北林一说。 住在南边的纪家千金纪晚夏,和家院坐落于北方的林家小姐林初。 无论是长相还是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当然,这是指过去。 前者气质温婉,一颦一笑都是美,是喝露水长大的;后者明媚张扬,对你笑一下魂都能被勾了去,什么都好,只是……如果对面站着的是她看不顺眼的人,那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带着刀的,能活生生气死对方。 就像纪美人儿刚才那样。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四年前跳楼的夏浅跟那林初,长相倒是有几分相似。 晚夏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我们不熟,你可别诬赖我。” 沈小姐的承受程度,可比一般人好太多倍。 她这样的小儿科,对方估计都看不上眼。 靳司南勾唇笑了笑。 看着她盛了些汤尝着咸淡,末了探出舌尖添着唇角的时候,他喉结不自然的滚了滚,低润的嗓音染上了些许沙哑,“好喝吗?” 真他妈见鬼了,怎么一见着人就想把人家往床上带? 禁欲太久,经不起一点撩拨…… “一般,就是还能下咽的程度,”晚夏放下手里的汤勺,看了看台子上放着多的已经做好了的菜,再回头看了看靳司南,试探着问,“能搭把手吗?” 靳司南站着没有动,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异样,只是黑眸比平时深邃了几分,“纪晚夏,我有点后悔了。” 后悔……只要了一顿晚餐。 晚夏没听懂,“什么?” 靳司南笑了笑,也没解释。 迈开长腿走进厨房,拿过晚夏手里的木质汤勺后,把不明所以的她拉到一边站着,开始往碗里盛汤。 明明他身上穿着的是柴米油盐格格不入的西装衬衣,却一点都违和。 故意皱着眉问,“这能吃么?看着就很一般。” 晚夏翻了个白眼,淡淡的应着,“吃不死。” ———— 晚夏走近顾氏大楼的时候,大厅里来来往往的员工都停下了脚步,面露惊讶和诧异,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无论他们的目光里含着什么成分,晚夏也丝毫不在意,淡定自如的走向前台的方向。 她穿了一条田园风的碎花长裙,虽然那两条长腿被遮住,但裙摆随着她的脚步轻盈的飘荡,露出了纤细的脚踝,是一种灵动的美。 白嫩的手指取下墨镜,礼貌的开口,“请问,你们顾总的办公室在哪一层?” 正文 253.【露水之夏】顾总被纪小姐放了鸽子。 顾氏集团漂亮的前台还没有回过神,呆滞的看着面前的人,略微有些机械的回答,“顾、顾总没有换办公室,还在、在三十七楼。” 晚夏微微一笑,“谢谢。” 普通员工的电梯旁,是总裁专属电梯,袁毅快步小跑过去,按下总裁电梯的按钮,“纪小姐,您走这边。” 以前,顾太太来公司的时候,有眼力见的人都会像袁毅这样做。 晚夏弯唇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路畅通无阻。 三十七楼只有一间办公室,即使隔了四年的时间,晚夏也能很容易找到。 外间秘书的办公室桌是空的,晚夏在门板是上轻轻的敲了两声后,便从里面传来了沉沉的嗓音,“进来。” 从声音判断,男人的心情应该不是特别好。 晚夏推开门,水墨般的眉眼间是顾盼风姿的笑意,话音清浅灵动,“顾总,你在忙吗?” 正在汇报工作的刘秘书本能的看向晚夏,眼底的惊讶来不及隐藏就已经泄露。 难怪刚才顾总接了一通电话之后,脸上那如同万年冰井的暗色就缓和了许多。 原来是因为太过来了。 哦不,现在,只是纪小姐。 经过短暂的斟酌之后,很快就有了决定,“那、那顾总我先出去了。” 顾邵之眉目不动,淡淡的应了一个音节,“嗯。” 刘秘书恭敬的退出办公室,并带上了门。 门被关上后,办公室里听不到外面的一点杂声,只有晚夏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清脆,灵动。 这里和四年前一模一样,就连摆件的位置,也都没有变。 晚夏只是随便看了看,目光回到坐在黑色软椅的男人身上,略带歉意的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顾邵之丢了手里的签字笔,抬眸看向站在办公桌前的女人,“你以前不是总这样?” 无奈低沉的嗓音里,宠溺的成分不难发现。 晚夏无辜的眨了眨眼,“人都有年轻不懂事的时候啊,顾总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了呗。” 别再跟她提以前了,每想起一幕,都会觉得无比的讽刺。 顾邵之站起身,迈开长腿绕过办公桌,走到女人面前,手臂揽上她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将她半圈进怀里。 黑眸深邃似海,削薄的唇角似有若无的弧度,缓缓的问,“纪小姐主动来找我,是有事?” “是啊,”晚夏轻轻笑开,白嫩的手指蜻蜓点水一般触碰着男人的喉结,看着他的杏眸里有狡黠和灵动,“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请求。” 他知道她是为什么来,却装作不知道,她知道他知道,却装作不知道他知道。 这是无形里就达成了的默契。 交易这两个字,毕竟不是太好听。 顾邵之俯首,低低缓缓的笑从喉咙里溢出,目光如炬,以一种极慢的速度靠近她的唇瓣,嗓音压的很低,“我最近很忙,如果纪小姐能先付个定金,我就考虑抽出些时间帮你办成,嗯?” 上扬的尾音,带着蛊惑。 空调的冷气正对着晚夏的背吹,但面前却是男人炙热的体温,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 清冽的薄荷味道夹着淡淡的烟草萦绕在鼻息间,如同一张网,将她罩在里面。 “对别人来说,可能确实有点难度,但顾总不一样啊,”她浅浅的笑,白藕一般的手臂换上男人肩,“就一句话的事,很简单的。” 女人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引人无限瞎想,水媚般的眸子,勾人心魄。 有意蛊惑她的是顾邵之,但最终被蛊惑的,却也是顾邵之。 抱着她纤细腰肢的手臂收紧,微微使出了点力道,将人抱到办工桌上坐着,低沉温润的嗓音染上了几分暗哑,“说来听听。” 晚夏半靠在男人怀里的身子依然很柔软,因为他只是抱着她的腰,并没有不规矩的乱动。 眉眼清浅动人,“小女子只会拍几张照片,没有什么其它了不得的本领,养活自己有点困难,所以想学学新技能。” 顾邵之目光如炬的凝着女人娇俏脸蛋,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晚夏眨了眨眼,话音软糯,“听说沈小姐最近要拍新广告了,顾总能让我跟着导演学学吗?” 她没有撒谎,照片和视频,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顾邵之没有立刻给予回应。 约莫半分钟后,他唇角的弧度加深,骨节分明的手指勾起女人的一缕长发,轻而缓的绕在指尖把玩。 嗓音低沉温润,“能是能,但纪小姐是不是得先拿出点诚意来,嗯?” 上午的阳光,明亮但没有午后那样灼热,透过薄纱窗帘落在他身上,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就连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原本强势霸道的气场,悄无声息的让位于温柔体贴,还带着几分宠溺。 晚夏歪着脑袋,做出思考的模样。 杏眸里泛起笑意,似乎是有了决定。 她昂起脑袋的同时,也拉下了男人的头,在他唇边亲了一下便撤离,眉眼之间尽是媚眼如丝的魅惑,“这样可以吗?” 越是若即若离的触碰,就越是勾得人心痒痒。 顾邵之勾起女人的下巴,俯首吻上她樱红的唇瓣,带着淡淡的烟草的味道侵占她的呼吸。 他的吻很温柔,急切和渴望都被极强的忍耐力压下,舌尖细致的描绘她的唇线,轻柔辗转后,才慢慢探进她的口腔。 没用,再温柔也都没用。 在女人的身子完全变得僵硬之前,顾邵之给了她呼吸的自由,潭底的冷意没有流露出一分一毫。 似乎,不曾察觉到她本能的排斥。 粗粝的手指缓缓摩挲着她脸颊的皮肤,嗓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温润,“搬到清水湾别墅。” 晚夏还处于那难以自控的僵硬中,眉眼之间的不再是那魅惑的笑意,而是恍惚,“什、什么?” 注意到空调的冷气正对着晚夏,她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凉凉的,顾邵之抱起她往沙发的方向走,“和安歌一起搬过来。” 他顿了顿,又补了四个字,“作为交换。” 晚夏怔怔的看着男人坚毅的下颚,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是啊,他们之间是交易,他应了她的要求,她就得给予同等价值的商品。 她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喝点酒,一夜就过去了,不是很难熬。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他不是要她陪着上床,而是……住在一起。 艰难的牵出一抹笑,“顾总这是什么意思?” “没听懂么?”顾邵之停下了脚步,低头看他。 从办公桌到沙发之间,也就只有几步远的距离,其实已经到沙发前了,他俯身就能把怀里的人放到沙发上,但他没有。 是私心想要多抱她一会儿。 “你想进顾氏学拍广告,我想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你,很公平,我没有借着权势欺负你。” 平心而论,确实很公平。 她提的要求,和他所要的酬劳,是对等的。 “这也不是非得要住一起啊,”晚夏僵硬的身子已经恢复柔软,抬手环住男人的脖子,眨着眼睛微笑,“我可以在你起床之前,就到你家门前等着,会很准时。” 和他住在一起…… 她不要。 “我舍不得让你那么辛苦,这是最简单的办法,”顾邵之棱角分明的五官透着温润的气息,音调平和,“当然,你可以拒绝,我也不会把你绑到清水湾别墅。” 男人的嗓音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那双深眸也没有丝毫刻意撩拨的意思,但却让晚夏的心跳有了片刻的凝滞,几秒钟后,她轻轻的笑出声。 嗯,她是可以拒绝。 同样的,他也不会答应她任何要求。 “那顾总能把你用了五年多的家具都换掉吗?”软绵绵的靠在男人怀里,“我不太喜欢。” 跟他上床都可以忍,别的也没什么了。 顾邵之点了点头,“可以换,但晚晚你是知道的,我家里的东西,从来都不会交给外人决定,哪怕是一张桌子。” 他这个习惯,晚夏确实知道。 一个红酒杯摔碎了,即使是他的高级私人秘书从商场里采购回来一只一模一样的,也都要等他点头之后,才能放进水晶橱柜。 “所以呢?” 顾邵之把怀里的女人放到沙发上,他也跟着坐在她身边,手臂揽过她的身子。 薄唇贴在她耳边,低低缓缓的陈述,“从客厅到卧室,所有你不喜欢的都换掉,然后我陪你一起去家具商城,挑你喜欢的。” 清水湾的那栋别墅,每一处都还保持着四年前的模样。 除了那只叫‘可乐’的小猫长大了些,什么都没有变,就连后院阳台上的绿植花卉,也都还是摆在原位。 ‘可乐’是纪老去世的那天,刘秘书按照顾总给她的照片,跑了半个安城的宠物店买到的。 和很多年前,纪老送给孙女的生日礼物长得有九分相似,黄白相间的毛色,眼睛又大又圆,嘴巴的形状是上扬着的,很治愈。 晚夏慵懒的靠在他有力的肩膀,温热感传到皮肤。 抬手抻了个懒腰,“好麻烦呀,算了不换了,反正看着也不是那么的碍眼。” 顾总的手段,还是这么的厉害啊。 凝着女人娇俏的脸蛋,顾邵之勾了勾唇,嗓音低沉宠溺,“嗯,听你的。” …… 看到来人,刘秘书连忙放下手里的工作。 从座位上站起身,礼貌的颔首,“沈小姐。” 快到午饭时间了,沈唯一怀里抱着的纸袋里,装着她亲手做的午餐。 她清高,却并不高高在上,在公司里见着跟她打招呼的员工或者其她艺人,她都微笑的给予回应。 就像现在一样,她不仅没摆架子,还给刘秘书带了杯咖啡。 看向办公室紧闭着的门,柔声问道,“邵之在里面吗?” “额……在的,”刘秘书点了点头,目光瞟向纸袋里的保温饭盒,为难的说,“但是,顾总现在有客人。”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存在了太多的巧合。 沈唯一抿了抿唇,“我找邵之的事有点着急,能不能麻烦你……” 高月昨天在她的房间哭了一晚上,如果再解决不了,估计今天晚上她也别想睡觉。 刘秘书短暂的思考过后,放下了手里的笔,“那您稍等片刻。” 如果是别人,她当然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挡回去,但这位沈小姐的要求,不是她能轻易决定的。 走到办公室门前,轻叩了两声。 被打扰,顾邵之英俊的眉皱起,嗓音透着不悦,“进来。” 得到准许后,刘秘书推开门,恭敬的说,“顾总,沈小姐想见您。” 公司里只有一个沈小姐。 顾邵之棱角分明的俊脸无波无澜,似乎只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薄唇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没空。” 看看看,顾总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 刘秘书深呼吸,“那……” “怎么没空?我要走了啊。” 等在外间的沈唯一听到,汤秘书只说了一个字,就被一道清丽慵懒的嗓音打断。 声音的主人,她不陌生。 所以,刚刚那个男人的冷淡,都有了解释。 “再坐一会儿,等袁毅把车开出来,”女人刚站起身,就被顾邵之扣着手腕拉回了沙发,“云景路新开了家法国餐厅,我带你去尝尝。” 晚夏有些为难,“可是,我答应了安歌要回家陪她吃午饭的。” “不冲突,我们可以先回去接她,然后再去餐厅,”顾邵之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现在只有十一点,时间差不多。” 她最喜欢的,就是法国菜。 晚夏点头答应了,“那……好吧。” 顾邵之习惯性的揉了揉女人的头发,没有被推开,他心底的情绪是有愉悦的成分的。 抬眸看向刘秘书,眼神是和前一秒截然不同的淡漠不悦,“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有她在的每一秒钟,他都想被任何不相干的人打扰。 “沈小姐应该是有急事,顾总把人家拒之门外,不是很绅士呢。” 晚夏适时的开口,替刘秘书解了围。 女人从怀里挪了出去,顾邵之侧首看向她。 晚夏随手拿了本杂志翻着,抬手将长发拢到一侧,光线很好,衬得她沐浴在阳光下的皮肤是接近透明的白皙。 “顾总不让沈小姐进来么?” 没有得到回答,晚夏翻动杂志的动作停下,侧过头对上男人的视线,“是……需要我回避么?” 她说着就准备放下杂志,顾邵之握住她的手,没让她动,“坐着,没什么是你不能听的。” 无辜的刘秘书听顾总这话,应该就是准备见沈小姐的意思。 刘秘书侧过身,抬手做出‘请进’的手势,等沈唯一走进办公室之后,她帮着带上了的门。 沈唯一站在办公室中央,她忽然觉得自己亲手做的这份午餐,有些可笑。 坐在沙发上的那两人,倒不是有多暧昧,女人在腿上放了本杂志慵懒的翻看着,男人握着女人柔嫩的左手,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她的每一根手指。 他们之间比这更亲密的她都亲眼见过,比起来,眼前的画面其实很平常。 她是何等清高的人,当然不会让自己心底的酸涩流露出半分,姣好的面庞依旧是如往常那般清淡温婉的模样。 只是,她抱着纸袋的双臂收紧了些。 等刘秘书把三杯咖啡放在茶几上,恭敬的退出办公室后,沈唯一低声开口,“邵之,我……” “如果是高月的事,就不用浪费时间了。” 沈唯一只说了三个字,男人淡淡的嗓音就将她的话截断。 没错,在找纪晚夏之前,沈唯一已经给顾邵之打过电话了,在电话里,他也是这么说的。 谈不上冷淡,也绝对不是温和。 是最大的娱乐公司的决策人和所属艺人之间,公事公办该有的态度。 沈唯一移开视线,声音很平和,“可是邵之,小月参演的电影和娱乐节目效果还不错,给公司带来的经济效益也很可观,你为什么要对她这么的……不近人情呢?” 没有人任何理由,所以有高月出现的画面,通通都被剪掉。 娱乐圈里没有什么比自身利益更重要的,其实都是些虚假的姐妹情,她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高月拉下面子,也只不过是为了求证一件事。 一件,她自以为永远都不会改变的事。 在安城,谁都知道顾先生等了沈唯一十年的时光,即使心上人和好兄弟在一起,他也是借着朋友身份,贴心守候。 所以,沈唯一所有的自信,都来自于这十年。 顾邵之依旧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女人柔弱无骨的手,是慵懒矜贵的姿态,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过沈唯一一眼。 削薄的唇轻启,不紧不慢的道,“她得罪我了,这个理由还不够?” 明明高月得罪的是纪晚夏,他却说……得罪的是他。 沈唯一难以置信的看向沙发上的男人,她是站着的,这样的角度她能轻清晰的看到茶几后所有的一切。 表面上是在翻看杂志、绝不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影响别人谈事的纪小姐,脚尖却在似有若无的触碰男人小腿的部位。 是十足的妖艳女二的作风。 沈唯一细白的牙齿紧紧的咬着唇瓣,看着顾邵之的目光带了几分楚楚可怜的情绪,“邵之,这就当是我求你,也不行么?” 以前,无论她有什么要求,他都会尽力满足她的。 “我去趟洗手间,”晚夏把手从男人温热的掌心里抽出来,将杂志放回原位之后,侧首看向身旁的男人,“沈小姐的事好像挺重要的,我在这里有点影响她的发挥。” 她的眼睛清澈如山泉,单单是这么看着,完全不会想到,刚才勾引他的人是她。 顾邵之笑了笑,抬手捏她的脸蛋,“我陪你去。” 晚夏摇头拒绝,“别,我又不是弱智儿童。” 绕过茶几,经过沈唯一的时候,停了几秒钟,眨着眼抱歉的说,“不好意思啊沈小姐,你可以继续了。” 沈唯一从进门的那一刻,就把晚夏当空气,现在明知道她是在惺惺作态,当然不作理会。 ‘诚恳’的道歉没有得到回应,晚夏似乎也不怎么在意,白嫩的手指勾着她的墨镜,脚步轻盈的走出办公室。 当然,她也贴心的给两人带上了门。 刘秘书看到出来的人是晚夏,眼里有短暂的诧异,“纪小姐,您要走了吗?” 不是说好跟顾总一起吃午餐的??? 如果顾总心情好了,那样说不定她下午汇报工作的时候,也能好过一点。 “我去洗个手。” 听晚夏这么说,刘秘书顿时松了一口气,顾总的邀约没有被拒绝就好。 “顾总办公室里间的休息室里有浴室,您是知道的呀。” 晚夏抬手将散落的长发勾到耳后,弯唇笑了笑,“里面空调开的太足,有点冷。” 她在里面,沈大明星恐怕连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聪明的女人都会在懂得如何在男人面前示弱,但沈大明星可不一样,人家自视清高,当然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对男人撒娇。 她‘勾引’顾总的时候,沈小姐眼里的鄙夷,那可是相当的明显。 …… 晚夏从洗手间出来后,没有听男人的话去办公室,而是直接乘坐电梯下到一楼。 把车从车库开到公司门口的袁毅,透过车窗看到那抹倩丽的身影从大厅里走出来的时候,连忙推门下车。 袁毅打开后座的车门后,便恭敬的站在车旁,半分钟后,他有些懵逼。 咦? 纪小姐怎么是一个人出来的,顾总呢? 等到晚夏伸手拦了辆出租车,袁毅才反应过来,快速小跑到路边。 在晚夏上车之前赶到,说话的时候还喘着气,“纪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 晚夏回过头看他,礼貌的微笑,“我回家啊。” 回、回家? 袁毅这下是更懵逼了,“可是、可是顾总已经让我定了餐厅的位置。” 顾总最近很忙,除了必不可少的应酬,午饭基本都是在公司内部餐厅吃的。 刚才吩咐他备车和打电话定包间,难道不是要跟纪小姐一起吃饭的……吗? 晚夏精致的眉眼温婉动人,像是没听懂袁毅话里的意思,这么说,“你们顾总在跟沈小姐谈事情,应该忙完了就能一起去吃饭了,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她说完之后,就上了出租车,袁毅当然没胆子拦她。 …… 出租车只开了两分钟,晚夏包里的手机就响了。 她没有立刻就接,而是先放下玻璃,靠着车窗吹风,而后才不紧不慢的按下接通键。 “生气了,所以放我鸽子?” 低沉温润的嗓音响在耳畔,经过无线电波的渲染,比平日里更加的有磁性。 “顾总那么忙,我哪里好意思让您破费,”晚夏散漫慵懒的笑,“而且,小朋友都是要按时吃饭,才能好好长身体的,安歌是我哥的女儿,我可舍不得虐待她。” 因为顾总喜欢的,就是这种欲擒故纵的调调啊。 正午的阳光,灼热又刺眼。 顾邵之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女厕已经没有人了。 他刚走出公司大楼,袁毅连忙小跑到他面前跟他说,纪小姐拦了辆出租车回家了。 “只是短短五分钟的时间,纪小姐就能从我眼皮子低下溜走,”深邃的黑眸似笑非笑,慢条斯理的道,“你是不是,从开始就没想陪我吃午餐?” 别人看不清楚,但站在一旁的袁毅知道,顾总其实没有生气。 那眼底的笑,是带着宠溺的成分。 以前的顾太太,其实总这样。 “你冤枉我,”晚夏清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安城最有权有势的钻石男神要请我吃饭,我怎么会不识趣的拒绝呢?” 顾总还是挺了解她的。 毕竟,曾经也在一张床上睡了一年半的时间。 低低缓缓的笑从顾邵之的喉咙里溢出,棱角分明的俊脸是温和的,但眼底的情绪却很复杂。 他修长的手指间勾着一串耳环,珍珠吊坠在空中轻盈的摇晃着。 那是纪小姐落在他的办公室里的。 沉默了约莫半分钟后,他转身往公司大楼的方向走,嗓音低沉温和,“后天什么时候睡醒了,打电话告诉我,我过来帮你搬家。” 晚夏唇边的笑意凝滞,低声问,“后天就搬吗?” 沈小姐的广告,好像一个礼拜之后才开始拍。 顾邵之嗓音淡淡的陈述,“如果林初不是明天出狱,我更希望你今天晚上就能搬。” 从前,纪晚夏只有两个朋友,林初,许秋白。 一个是无话不说的闺蜜,一个是总给两个女孩背锅的傻小子。 后来,纪晚夏有三朋友,林初,许秋白,夏浅。 第一个被男人整到家破人亡,一年有十二个月,她有一半的时间是在监狱里度过的;第二个成了植物人,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睁开眼睛,只能躺在病床上;第三个……死了。 晚夏不再笑,眉眼清淡至极,“你不用过来,我也没有行李,带着自己去清水湾别墅就行了。” 在电话那端的女人的变化,顾邵之能清楚的感觉到。 眸色无波无澜,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频率一致,没有丝毫的停滞。 补充了四个字,“还有安歌。” “知道,”晚夏闭了眼,抬手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顾总还有别的要求吗?没有我就挂了。” 一分钟的时间里,对方都没有再说半个字,晚夏也没有耐心再等,直接掐断了电话。 按下挂断键是最简单不过的,似乎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晚夏弓着身子,将脸埋在掌心里,因为这样的动作,海藻一般的长发倾泻,将她的头全部挡住。 手机掉到脚边,她也没有任何要去捡的意思。 司机透过后视镜,只能看到乘客的背。 关心的开口询问,“小姐你哪里不舒服吗?我前面掉头去医院?” 是不是晕车了…… 可是他的车速并不快啊…… “不用,”晚夏淡淡的说,声音有些沙哑,“麻烦师傅开快点。” 这哪像是没事的模样? 司机虽然心里慌慌的,但也不能私自将人拉到医院,只能在开车的时候,时刻注意着后座。 ———— 夏日的清晨,阳光依旧很好。 晚夏做好了早餐之后,上楼去叫赖床的豌豆公主起床。 睡眼惺忪的豌豆像是无尾熊一样,软哒哒的抱着晚夏的脖子,连眼睛都还没睁开,就糯糯的开口喊饿,“麻麻,好饿。” 这种情况,晚夏已经不陌生了。 她抱着小粉团子往楼下走,眉眼之间是最温婉柔和的笑意,温声提醒,“是姑姑。” 这是豌豆还在家里的时候,每天早上被妈妈哄着从被窝里挖出来,她养成的习惯。 一天两天改不了。 除了从这里醒来的第一个早晨,晚夏被这四个字怔住了神,之后她的反应都很自然。 “姑姑,”豌豆小脑袋埋在晚夏的肩窝里,奶声奶气的说,“麻麻说爷爷的病还没有好。” 闻言,晚夏脚下的步子停顿了一拍。 慕历北只是最普通的感冒发烧,南湾描述的时候,稍微夸大了几分。 她知道,但豌豆不知道。 晚夏继续往楼梯下走,握着豌豆的小手亲了亲之后,柔声问,“安歌是想回家了吗?” 对于安歌来说,她其实是一个陌生人。 应该是想妈妈了。 豌豆摇了摇头。 等到晚夏把她抱到餐厅后,她却缠着晚夏不肯放手,软萌软萌的撒娇,“姑姑也很好,我很喜欢姑姑。” 晚夏笑了笑,食指弯曲在小包子鼻梁上轻轻的勾了一下,“早上不可以吃冰淇淋。” 豌豆瘪了瘪嘴,“……哦。” ———— 吃完早饭之后,晚夏带着豌豆一起出门,豌豆很开心,坐在车里的时候还哼着歌。 到达看守所,晚夏先撑开了一把伞,然后牵着豌豆往阴凉的地方走。 早上的温度,其实不太热。 四五分钟后,豌豆好奇的问,“姑姑,我们等谁呀?” 晚夏蹲下身子,摸了摸豌豆的脸蛋,柔和的笑着说,“是姑姑的朋友,你可以叫她林阿姨。”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林初更傻的姑娘了。 豌豆乖巧的应了声好。 正文 254.【露水之夏】穷途末路的开始。 林初走出看守所,远远就看到了站在阴凉处等她的晚夏,旁边还有一个粉嫩粉嫩的小家伙。 她几乎是扑过去的。 “嘿,好久不见啊,我的塑料小姐妹。” 在林初还在发愣的时候,晚夏的余光就已经注意到她了,所以被扑过来的林初熊抱,也完全没有受到惊吓。 下意识的顺势往旁边挪了点位置,是担心一碰就倒的豌豆无辜躺枪。 林初终于放开晚夏,“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来看我?” 对于林初故意做出来的伤心模样,晚夏视而不见,淡定自若的回答,“不到二十天,你又不是要死了,有什么好看的?” 听到她的话,林初颇为赞同的点点头,隔着一扇铁窗,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林初蹲下身子,温柔的看着豌豆,其实她很想抱一抱的,但她觉得自己身上不干净,不忍心祸害人家小姑娘。 “乖,叫干妈。” 长的这么漂亮,算是没给父母优良的基因丢脸,是未来儿媳妇的好人选。 哦不不不,那顾邵之算是个什么玩意,这美人胚子当然是因为纪家的基因。 豌豆往晚夏身边蹭了蹭,摇头,“不对,你是林阿姨。” 林初顿时就垮了脸,抬头看向晚夏,“纪同学你是来跟我绝交的?” 大学的时候,就约定好了,以后不管是谁生的孩子,俩人都是妈。 “胡说什么,这是我哥的女儿,”晚夏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把明显被林初吓到的豌豆抱到怀里,“你算哪根葱,担得起一声‘干妈’?” 老实说,林初是有那么几秒钟懵逼的状态的。 但想了想,她也就明白了。 林初站起身,笑着看向粉团子,“别怕,阿姨不吃小孩子的。” 这话一出,豌豆顿时就丢了手里的玩具,抱着晚夏的脖子大哭。 连一秒钟的反应时间都没有给晚夏留。 “你是不是有病!”晚夏瞪了林初一眼,抱着豌豆往旁边站了点,轻声细语的哄,好不容易才让大哭的豌豆停了下来。 林初也没想到小女孩这么不经逗,这么热的天,儿媳妇哭的这么惊心动魄,她有点过意不去。 然而她刚走近一步,豌豆就扭过头把自己小脸藏在晚夏的颈窝里,抽抽搭搭的说,“怕怕。” 在晚夏冷漠的眼神下,林初连忙换上妈妈般温柔的微笑,捡起被豌豆扔在地上的玩具,绕到晚夏背后,一副讨好的模样。 “别哭别哭,阿姨家里有小哥哥陪你玩儿哦。” 豌豆不信,泪眼蒙蒙的看向晚夏,“是真的吗姑姑?” 林初抢着回答,“是真的是真的,小哥哥很帅的呦。” 林初的儿子,已经快五岁了,取名:林祁铭。 曾经有人问孩子的爹是谁,她说死了。 晚夏耐心的哄了好几分钟,豌豆才勉强相信林初真的不是狼外婆,看林初的眼神也没了防范和惧怕。 林初觉得自己要累死了,有气无力的靠在晚夏肩上,“哎呦,好饿呀,能请贫民区女孩吃顿饭吗纪同学?” 晚夏推开她那颗死沉死沉的脑袋,“家里还有剩饭,可以让你吃饱。” 林初感恩戴德的道谢,“真是谢谢你哦。” 仙女纪落落大方的微笑,“客气,毕竟我是这么的善良。” …… 见晚夏和林初拉着软萌的豌豆开始往路口走,早就在站在不远处陆军适时的上前,挡住三人的路,恭敬的开口,“太太,陆总在车里等你很久了。” 看守所对面隐蔽的角落,停着一辆车牌号为:666的黑色宾利。 晚夏和豌豆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停在那个位置了。 林初冷笑了一声,眉眼之间极其冷淡,略有些烦躁的问,“他是瞎了吗?没看见我要跟朋友一起去吃饭?” 陆军认真的回答,“陆总没瞎。” 这种情况,彼此早就习惯了。 “你去告诉陆淮安,我这才刚出来,不想连口水都没喝就又被送进去,”林初连看他一眼都觉得烦,“他不高兴不乐意就拿着绳子亲自过来绑我,反正我现在手边没有刀,也捅不死他。” 陆军依然挡在她面前,还是那一副经过训练的恭敬礼貌的模样,“这恐怕,得太太您自己跟陆总说。” 从陆淮安强行把林初困在身边的那一天开始,只要他碰她一次,第二天就是他被水果刀插进胸口的疼痛感叫醒的。 陆淮安被送进医院,林初被陆董事长送进看守所。 不长不短,每一次都是两个月的时间,林初从看守所出来,他的伤口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然后,他继续碰她,她给予他同样程度的疼痛,被陆老爷子丢进看守所,两个月后再被带回那个黄金牢笼。 如此循环。 这是陆军第三次来这里传话,也就是说,加起来林初一共在看守所里待了六个月的时间。 从冬天,到夏天。 僵了一分钟后,林初松开了豌豆的手,“晚晚你先带安歌去打车,我一会儿就过来。” 声音和态度同跟陆军说话的时候完全不同。 从这个角度看,那辆黑色的宾利只露出了车尾,晚夏收回视线,“我陪你吧。” 林初摆了摆手,“不用。” 恶心她自己就行了,犯不着脏了晚晚和安歌的眼。 啧啧啧,真是姐妹情深。 她自己都觉得非常的感人。 …… 等了十分钟。 豌豆本来还以为是去游乐园玩儿的,却没想到根本不是那回事,她有些兴致不佳。 再加上温度上来了,整个人蔫蔫的。 “姑姑,林阿姨怎么还不来啊?” 晚夏从包里拿出水杯,喂豌豆喝水,柔声哄着,“林阿姨肯定会来的,再等一下下就好。” 如果小初拧不过陆淮安,就不会让她等。 果然,她说完这句话还不到一分钟,林初就过来了。 关上车门,催促司机快点开车,似乎在这里多待一秒钟,她都觉得恶心。 看着林初换了一张又一张的纸巾擦着嘴唇,豌豆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傻兮兮的问,“阿姨,你嘴巴怎么了?” 红红的,肿肿的。 林初把纸巾攥在手心里,侧首冲她笑了笑,“阿姨不小心被狗啃了,没事没事,只要你姑姑请我吃顿饭就好了。” “啊?”豌豆睁大了眼睛,她好像不是很相信的样子,“可是,我家的狗狗就不会咬人。” 豌豆不知道的是,大金毛巴顿把人扑在地上咬的时候,她还在晚夏的肚子里。 现在的小朋友都很聪明,林初也没指望真的骗到她。 靠在车窗,右手托着脸颊,微笑的看着豌豆,转移话题,“小安歌,你爸爸呢?” 提到爸爸,豌豆心底涌出一种悲伤的情绪,蔫蔫的窝在晚夏怀里,小声回答,“粑粑在家陪麻麻。” 看着豌豆这副悲伤逆流成河的小模样,林初很不厚道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故意拖长了声调感叹道,“哎呀,跟女儿比起来,还是老婆最重要啊,纪哥哥果然是个好男人,早知道我就近水楼台先扑倒了,可惜可惜。” 她这么一说,豌豆就更难过了。 晚夏忍了又忍才没有掐死她,一边轻拍着豌豆的背,一边淡定的甩过去一刀,“你这种眼瞎心也瞎的人,我哥可看不上。” 谁说不是呢…… 林初笑的更夸张了,最后直接栽倒在晚夏肩头,闭上眼睛感恩戴德的说道,“不过,还是感谢上帝及时的赐给我光明,即使晚了几年。” 穷途末路的开始,是她设计爬上了陆淮安的床,上位陆太太。 然后,陪上了林家,陪上了她唯一的亲人。 如果当初她知道那场豪赌的代价,一定不会把那包催情药洒在陆淮安的茶里。 因为,即使有十个淮安哥哥,也都再也换不回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林爸爸。 …… 因为豌豆有点晕车,车窗的玻璃是放下来的。 车在马路上行驶,一阵阵的风灌进车厢,晚夏黑色的长发略微有些凌乱,还有几丝粘在鼻尖。 水墨勾勒般的眉眼没有什么可以窥探的情绪,声音平和,“不用自卑,我不是跟你一样瞎么。” 镜中花,水中月,和……他爱她,都不过只是黄粱一梦。 只有从梦中醒来,才会明白那些虚无又缥缈的宠爱,其实都是假象。 “好姐妹就应该共患难啊,”林初低声笑了笑,挽住晚夏的手臂,“晚晚,你回到安城了,我就不再是一个人了,真好。” 她的声音很低,还有些沙哑。 车窗外的嘈杂声很乱,还刮着风,林初的说出口的话,只够传到晚夏耳边。 林家没了,纪家也没了,她们都是孤身一人。 …… 午饭是佣人做的,晚饭是晚夏做的。 因为林初说,有点怀念纪同学亲手做的菜的味道,豌豆也在一旁附和。 林初的要求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晚夏拒绝不了的,是软萌的豌豆公主,认命般的换了衣服,系上围裙,洗手,煮饭。 这顿晚餐,是在林初的挑剔声,和豌豆认真的反驳声中结束的。 夜幕沉沉,月色朦胧。 豌豆坐在地毯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动画片,晚夏和林初一人捧了杯茶,窝在沙发里聊天。 她们有五年的时间没有见面,但并不是眼泪汪汪的互诉衷肠,而是闲散的靠在一起,净说些有的没的。 比如:“你刚才煮的汤有点咸”,“你这种身材穿我的衣服真是暴遣天物”,“你的胸好像缩水了”,“你鼻子歪了”之类的。 就像,不曾有过这五年的空白。 晚夏喝了口茶,似是无意间问起,“你什么时候,又变成陆太太了?” 在看守所外,陆军称呼她为:太太。 “大概是……”林初歪着脑袋想了想,“去年的这个时候吧。” 牛逼哄哄的陆总找到了她,还发现她有了个四岁大的儿子,当时陆总那副恨不得掐死她的模样,真是文字难以形容。 去民政局复婚的时候,林初是被陆淮安绑着带过去的,工作人员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场面。 晚夏讽刺的笑道,“他爱你?” 林初也笑,“可能,还是觉得当初被我逼婚很没面子,他为了挽回身为男人的尊严,就也逼了我一次。” 林家只剩她一人,陆淮安能用来当筹码的,只有林初的儿子。 动画片里的小女孩留着齐耳短发,豌豆笑嘻嘻的从地毯上爬起来,哼哧哼哧的跑到沙发边。 一只手指着自己的小脑袋,另一只手肉嘟嘟的手指指着林初,奶声奶气的说,“阿姨,我们是一样的呦。” 林初看了看软萌的豌豆,再看了看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的动画片。 然后,她轻轻的揉了揉豌豆的头发,并展出妈妈式的微笑,“不不不,阿姨的更时尚。” 一句话就把天聊死了。 豌豆觉得大人不懂她的世界,很傲娇的‘哼’了一声后,背着手不再理她们。 无论她做什么,看在晚夏眼里,都是可爱的。 唇角不自觉的上扬,“看守所里那么舒服么,你傻不傻?” 隔几个月就得去里面走一遭,头发怎么可能留的长。 林初无所谓的笑了笑,手指慵懒的拨弄着短发,“那以后我尽量忍着吧,毕竟我是那么那么的善良,不忍心让你一个人待在这座城市里。” …… 陆淮安给的期限,是晚上十点。 如果她没有在十点回到那个黄金牢笼里,小祁铭就会被他送往她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毕竟,陆淮安心狠手辣的程度,她从来都不会怀疑。 刚走到院子里,林初就看到了铁门外停在的一辆黑色的跑车,路灯的光线不是很明亮,靠在车旁抽烟的男人微微低着头,五官都隐在暗色里。 指间夹着一根燃着的香烟,有明明暗暗的火光闪动。 林初似笑非笑的问,“这是顾总新学的撩妹手段?” 她的声音很好听,尤其是在讽刺人时候,清脆婉转,像是百灵鸟。 顾邵之抬眸,淡淡的扫了一眼林初后,并没有理会对方的嘲讽,将目光定格在晚夏柔和的面庞上。 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可以深究的情绪,只是黑眸比平时更加深邃一些,可能是他整个人都被着无边的黑暗包围的原因。 还好,她还在。 明知道她的目的还没有达成,不会离开,他却总是被这怎么都抓不住的恍惚感折磨。 连续加班太过疲倦,靠着软椅休息的间隙,他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到她突然消失了,就像四年前一样,他翻遍了城市的角角落落都找不到。 从梦中惊醒后,就开车过来了。 要亲眼看到她还在,才会安心。 “顾总有沈大美人作伴,温香软玉好不自在,还缠着前妻做什么?” 也不是第一次被无视,林初并不在意,她环抱着手臂,姿态慵懒随意。 “啧啧啧,顾总这大半夜的堵人家门口抽烟,难不成是**忍不住,想来睡我们家晚晚?” 能做朋友的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 顾邵之英俊的眉宇间没有起一丝波澜,依然没有多余的给林初,淡淡的开口,“淮安的车就在小区门口,你应该没几分钟的时间可以浪费。” 隔着五六米远的距离,男人的黑眸深邃如幽海,稍有不慎,就能溺死在海底。 晚夏收回视线,把手里的乐高递给林初,那是豌豆送给祁铭小哥哥的礼物。 “你回去吧。” 林初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哦。” 拿着儿媳妇给儿子的见面礼,顺着道路往小区外走,她的步伐很慢,似乎是不怎么想太快看到某个人。 ———— 林初走后,晚夏整个人的就变了个模样。 精致的五官漾出明艳的笑意,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媚,看着男人的目光盈盈动人,“天还没亮啊,顾总这是在做什么?” 夜晚的风很凉爽,能带起裙摆轻盈的在空中飘荡,暴露在空气里的小腿和脚踝,纤细灵动。 白衣黑发,美好的让顾邵之移不开眼。 不知道这么对视了多久,顾邵之率先收回视线,是因为他要把手里还燃着的香烟捻灭。 站直身体后,迈开脚步走进大门,在距离女人还有一步远的距离停下。 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想你,睡不着。” 同他和林初说话时相比,无论是沙哑的嗓音还是深邃的目光,都浸着数不清的柔情。 许是被他身上浓烈的烟草味道冲了鼻,小女人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 纪家别墅和其它宅子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从大门到台阶这段距离,不是青石板路,也不是石子路,更不是水泥路,而是一片草地。 顾太太曾经跟他说过,小时候她在院子里摔过一跤,崴了脚,被她的哥哥和爷爷严厉命令在床上待了一个月。 从那天开始,纪家的院子就从变成了草地。 顾邵之遵循身体的本能,抬手将人拉进怀里,下颚搁在她颈窝里,贪婪的汲取她身上所特有的清香,“我梦到你了,就很想看看你。” 低沉的嗓音,带着被过量的烟草侵蚀后的沙哑。 高档别墅区的夜晚,很安静,微风吹过,只有梧桐树叶摩擦碰撞制造出来轻微的声响。 隔着夏日薄薄的衣料,他们能清晰的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咚……咚……咚…… 晚夏的目光里,有长达两分钟的恍惚,毫无焦点的看着那一片寂静的夜空。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纪晚夏,他又在骗你。 晚夏穿了双款式简洁的拖鞋,身子被带着往前跌进男人胸膛里的时候,小草会滑过她白嫩的脚趾。 很痒,所以她轻轻的笑开。 “喝点酒,就能睡着了啊。” 她伸手去推他,却被抱的更紧。 蜻蜓点水般的亲吻,是女人的身子在柔软的状态下,除了拥抱之外,能接受的最大程度的亲密,顾邵之很清楚。 他不想唤醒她那讽刺的僵硬,所以只能轻轻的吻着耳后的肌肤,其它的什么都不会做。 察觉到女人的抵在胸膛前的手,无法自控的收紧的时候,顾邵之就停下了亲吻。 手臂揽着女人纤细的腰肢,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将她飘忽不定的目光拉回。 唇角淡淡的弧度依然存在,“所有的酒,都不如你。” 这种情况,晚夏的视线无从躲避。 昏暗的路灯下,她在男人黑色的瞳孔里,好像看到了自己的长发被风吹起在空中飘动的模样。 她媚眼如丝的笑,“那我还挺荣幸的。” 推开男人横在腰上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已经看过了,而且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您是不是可以回家休息了呢?” 顾邵之没说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就那么看着她。 那目光里的情绪太过复杂,晚夏看不懂,也不想看懂。 今晚没心情虚与委蛇的应付这个男人,晚夏转身准备回到别墅里,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迈出一步,就被男人扣着手腕拉了回去。 晚夏失去了耐心,眉眼间有些清淡,“所以顾邵之,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是在外面抽了多久的眼,身上的味道才会这么浓烈。 顾邵之意识到自己手上的力道有些大,便松了些,温热的指腹摩挲着在女人刚刚磕到他衬衣纽扣泛着红的下巴。 俊朗的五官很温和,“除了看你,我还想看看安歌。” 虽然明天这一大一小就会搬到清水湾别墅,他已经等了四年,按照常理来说,似乎也不在乎再多等一个晚上。 但是,他好像等不了。 晚夏拨开男人的手,侧首看向一旁的梧桐树,淡淡的说,“安歌已经睡着了。” 就连林初都能一眼就看出豌豆到底是谁的女儿,更别提顾邵之。 那晚,他在别墅外第一次看到慕安歌的时候,心脏就疼了一下。 他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顾邵之微微低着头,同晚夏额头相碰,放低嗓音哄着她,“我会轻一点,不会打扰她睡觉,好不好?” 晚夏嗤笑了一声,“我如果说不好,你是不是就不准备走了?” 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霸道,即使披了层温柔的外衣,也依旧掩盖不了那让人极其讨厌的强势。 以前是,现在还是。 “当然会走,”低低缓缓的笑从顾邵之喉咙里溢出,黑眸里的宠溺愈加旖旎,“只不过,我会做点什么再走。” 正文 255.【露水之夏】 听到男人含义极深的话,晚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眨了眨眼,做出一副颇有兴致的模样,“比如呢?” 看吧,人是不会变的。 顾邵之低声笑了笑,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的的拨开女人衣衫的领口,缓缓的开口,“听说在露天的环境做,很刺激,男人都喜欢。” 他低头,瞟向晚夏胸口处隐约可见的雪色柔软的目光,带了些恶劣的成分,嗓音不疾不徐,“晚晚你是知道的,我还没试过这种。” 做什么? 还能是做什么。 既然他这么说了,就不是在吓唬她,她再不愿意也没用,毕竟顾总有强来的毛病。 越是挣扎,就越是能激起他征服的欲望。 晚夏眉眼间的笑意倏然转冷,清淡的眉眼没有一丝温度,“顾邵之你还要脸么?” 即使这里是高档别墅区,住户不多,但总会有那么几个人经过。 顾邵之挑了挑眉,唇角含笑说了三个字,“我要你。” 半分钟后,晚夏移开视线,甩开男人的手,转身进屋。 没有关门。 收拾好碗筷的佣人走出厨房,看到家里多了一个陌生男人有些惊讶。 前两天的靳先生和纪小姐之间,不像是普通朋友的关系,这怎么……又带回来一个? 佣人当然不敢多问,走到客厅,恭敬的询问,“纪小姐,是泡茶还是咖啡?” 晚夏顺着楼梯往二楼走,没说话。 喝什么茶?喝什么咖啡? 这种被人吃的死死的,没有任何主动权的感觉,不太好。 她不喜欢,很不喜欢。 顾邵之看着女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目光里的宠溺几乎能从眼眶溢出来,就连跟佣人说话的嗓音,也比平日里要更温和几分,“不用了,我待十分钟就走。” 佣人颔首应着,“好的。” 纪小姐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生气,但又不像。 两人一前一后进门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这位先生眼底含着笑,纪小姐却眉眼清淡,连余光都不曾给过他。 就像是……情侣之间的小打小闹。 “有拖鞋么?” 男人沉沉的嗓音响起,拉回佣人跑远的神经,“有的,纪小姐前几天吩咐我买了。” 连忙走到玄关处,鞋柜里找到一双新的男士拖鞋,放在地面上后,往后退了两步。 前几天就买了…… 顾邵之捕捉到了这六个字。 这栋别墅里,除了她和豌豆,就只有面前站着的这个佣人,不需要男士拖鞋。 眼底的笑意悄无声息的褪去,深眸一片晦暗,“靳司南什么时候来的?” 他没有问谁来过,而是直接点名道姓的指出来。 男人气场的改变,佣人也感觉到了,纪小姐的脾气她都现在都没摸准,当然不敢多嘴。 为难的不知如何是好,“这、这……” 顾邵之弯腰换上拖鞋,将自己黑色的皮鞋同那双眼熟的高跟鞋摆在一起,而后走到客厅抽了张湿纸巾,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每一根手指。 “你不说,我就只能去问晚晚。” 嗓音没什么起伏,但偏偏生出了一种让人战栗的威慑力。 现在还是夏季,佣人竟打了个寒颤,左右思量了片刻后,恭敬的回答,“靳先生是前天下午来的,吃过晚餐就离开了。” 顾邵之棱角分明的五官无波无澜,淡淡的,继续问道,“晚餐是谁做的?” 靳司南还当真是看上他的女人了。 佣人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抿了抿唇,低声说,“是、是纪小姐做的。” 她说完这句话后,客厅里的空气徒然降低了好几度,安静到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顾邵之沉敛幽深的深潭幽暗如千年冰井,表面却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的寒意。 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晚晚,我碰你一下,你都觉得难以忍受,却能给一个陌生男人洗手作羹汤。 是不是四年的时间太久,让你忘记了我的脾气,嗯? 还是说,你知道我舍不得对你做什么? 在佣人还在绞尽脑汁的想自己说错了哪一句话的时候,顾邵之将擦过手的纸巾丢进垃圾桶,淡淡的问,“安歌睡在哪一间卧室?” 佣人连忙应着,“在、在二楼左手边第三间。” 顾邵之眉目沉静,迈开长腿,上楼。 就像之前的那一段对话不曾有过一般,沉沉的脚步声淡去之后,客厅里的温度就又恢复了正常。 男人身上那种潜在的震慑力,佣人是惧怕的,所以才会他问什么就交代什么。 现在压迫感消失,佣人开始担心两人会不会因为她的话而吵架。 她装作在客厅整理茶几,仔细留意着楼上的动静,过去了好几分钟后,好像还是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有,她这才松了口气。 …… 豌豆喜欢趴在枕头上睡觉,这种高难度的睡姿,其实呼吸不是很顺畅。 脸蛋被压得红扑扑的,鼻腔里还发出了小小的葫芦声。 这栋别墅的没一间房,顾邵之都不陌生,豌豆睡的这间,以前只是一间普通的客房。 他开门走进去的时候,动作都很轻,并没有吵醒睡得正香的豌豆。 睡梦中的豌豆小嘴巴一动一动的,不知道是在说些什么,顾邵之修长挺拔的身体立在床边,目光落在小小的人儿身上,眉宇之间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良久。 他俯身,轻轻抱起豌豆,给她换了一个舒服的睡姿,仰着睡,豌豆的呼噜声就没有了。 这是他是第一做这样的事,动作很生疏,甚至可以说是笨拙。 豌豆总是踢被子,所以空调的温度和风速晚夏都是就着小孩子调的,对于成人来说,虽然不热,但绝对称不上是凉爽。 这只是最简单不过的动作,结束之后,顾邵之的额头竟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到。 因为,睡着的豌豆无意识的抱着他,糯糯的叫了声‘粑粑’,声音很小很小,如果他不是因为被豌豆抓住了衬衣领口,暂时不能站直身体,他不会听到。 心跳好像都停了一拍。 又过了许久,他的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轻轻拉开豌豆肉嘟嘟的小手后,他的衬衣领口有了几丝浅浅的褶皱。 这张床上,除了被豌豆抱着的那个枕头之外,旁边还放着一个。 这间房,是两个人睡。 晚夏没有住在自己的房间里,他当然是知道为什么。 在婚礼之前,他做了一件在他的人生里可以归到为数不多的‘后悔’里的事,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都很抵触同他亲密。 是纪老出院的那天晚上,就在这栋别墅里,就在她从小住到大的那间房里,他忍耐了一个月的野兽被释放出来,第二天早上她是被抱着下楼的。 她不只是排斥他这个人,就连和他有关的任何事物,她都抵触。 …… 晚夏在隔壁房间洗完澡吹干头发,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她给足了顾邵之时间,就是不想在回房的时候碰到他,好在他没有太过分,知道看完了就走。 男人留在空气里的烟草味道,已经被换气装置清理了。 这间屋子没有任何改变。 晚夏刚掀开薄被躺上床,肉嘟嘟的豌豆就无意识的滚进了她的怀里,晚夏干净的脸颊漾出温婉的笑意。 她靠在床头,指腹轻轻的抚摸着豌豆的脸蛋,低声喃喃,“再陪姑姑几天,姑姑就打电话给爸爸,让他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如果嫂子那天没有把豌豆送过来,顾邵之就不会见到豌豆,也就不会知道当初她是骗他的。 四年前,晚夏为了摆脱这段婚姻,是这么跟顾邵之谈判的: “我怀孕了,你不同意离婚,我就把孩子打掉,知道顾总你有权有势,你不发话,应该也没有医院敢给我做手术,但除非你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亲自在家看着我,否则我总是有机会的,摔一跤就行,很简单,我下个楼就可以做到。” 那天,两人在卧室里僵持了一夜,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从傍晚到清晨。 办完手续之后,在民政局门口,顾邵之扣住了晚夏的手腕,他眼底还有彻夜未眠的倦色,棱角分明的五官淡漠如常,“去医院检查身体。” 晚夏甩开男人的手,轻笑出声,“顾先生什么时候这么好骗了?” 男人眸底的温度下沉,“什么意思?” “你不会是……以为我、真的怀孕了吧?”晚夏无辜的眨了眨眼,是一副惊讶的模样,“做没做措施你不知道?我就算是真的怀上了,孩子应该也不是你的。” 那晚他强势的占有她过后,她就说过暂时不想要孩子,他也没有再提要孩子的事。 所以,每一次欢爱,都是做了措施的。 即使顾母时不时念叨,他也都是用‘还年轻’、‘他工作忙’这种借口应付,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虽然安全套避孕的成功率,并不是百分之百,但意外怀孕的终究也只是少数。 顾邵之渐渐变深的黑眸如同一汪幽深的冰井,最深处是看不见尽头的暗黑,表层凝满了冰凌,整个人深沉而桀骜。 薄唇微抿,俊脸绷得极为阴晦,淡漠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女人那张笑着的脸蛋,“为了跟我离婚,骗我?” 短短八个字,他说的极慢,每一个字眼都带着冷如寒冰的戾气,慢斯条理的语调充斥着阴森的底蕴。 晚夏丝毫不在意,抬手将长发拢到一侧,轻飘飘的笑,“你骗了我这么久,我就骗你一次,也不算过分吧。” 最后,晚夏被顾邵之面色沉氲的带去医院检查的时候,结果显示她确实是没有怀孕。 他不知道的是,当时那位医生,是慕瑾桓在安城的朋友。 …… 手机的震动声,将晚夏恍惚的神经从那遥远的记忆里拉回,是靳司南发来的短信:睡了吗? 晚夏没有回复,按了关机键。 豌豆被震动声吵醒了,瘪着嘴糯糯的哭,晚夏把她抱在怀里哄了好一会儿,才又睡着。 晚夏看着小女孩还沾着泪水的眼睛,低声喃喃的问,“安歌,我是不是应该,早点让你回家?” 人一旦体会到了牵挂已久的美好,就很难再割舍了。 是因为……贪恋。 ———— 是阴天,天空灰沉沉的。 像是要下雨,但乌云聚起后又散开,光线明亮和阴沉交替,让人琢磨不透。 顾邵之到的很早,没有敲门进屋,而是在大门外那棵两人粗的梧桐树旁等待。 白色的衬衣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袖口半挽到手肘,露出精瘦有力的手臂,取代昨晚那股浓烈烟草味道的,是一股干净清冽的薄荷气息。 从头到脚都是矜贵的精致和妥帖。 听到别墅大门打开的声音,他抬起头,那抹倩丽的身影进入视线,黑眸里开始蓄起柔和的笑意。 佣人拖着两个粉色卡通的行李箱,里面装的都是豌豆的衣服和玩具,那是南湾送豌豆来安城的时候,整理好带来的。 豌豆公主的起床气太严重,再加上那难以接受的现实,一步都不肯走,是被晚夏抱着出门的。 晚夏走下台阶,一眼就看到了慵懒的倚靠在车头的男人。 水墨勾勒般的眉眼有些清淡。 是她说的不清楚么? 她没有行李,不需要接。 豌豆当然也看到了路旁的顾邵之,扭过头抱着晚夏的脖子哼哼唧唧,浑身都在抗拒,“姑姑,我不想。” 怀里的粉团子一直在不安分的扭动着,晚夏每走一步,她的动作就幅度就大一些。 只能先停下脚步,柔声哄着,“我们就只住几天就好,顾叔叔家有只很可爱的猫哦。” 猫咪…… 豌豆胡乱扑腾的两条腿顿时变得安分,眼睛里泛着惊喜的光亮,糯糯的问,“……真的吗?” “嗯,真的。” 回答她的,是一道温润的嗓音。 顾邵之拿过佣人手里的两个小行李箱,并放进车的后备箱,然后走到晚夏面前。 眉宇温和,“睡好了么?” 现在是早上八点,以前如果不需要上班的周末,她都会赖床。 就像不曾有过昨晚那种‘滚’字就在嘴边徘徊的冲突一般,晚夏轻轻的笑了笑,“还行啊,一夜无梦,自然醒。” 夜不能寐,是常有的事。 她的身体早就已经习惯了。 女人眼底有着淡淡的倦色,她很明显是口不对心,但顾邵之也没有直接戳穿。 视线左移,看向她怀里小女孩,“姑姑没睡好,让叔叔抱着你行么?”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不自觉变得更加温和的嗓音,听起来有多么的蛊惑人心。 但豌豆还小,根本不吃这一套,傲娇的扭过脑袋,“哼!不要!” 在青城,慕家是世家豪门首屈一指的代表,慕安歌是慕瑾桓的女儿,在娘胎里就是公主命,这种说法没人觉得有问题。 但只要见过豌豆的人都知道,她虽然有着人人艳羡的公主命,但丝毫没有一点公主病,除了偶尔的调皮捣蛋之外,身上没有任何被过分溺爱的那种坏毛病。 良好的家教,她见着谁都是礼貌的叫人,几乎没有对什么人这么排斥过。 顾邵之,是例外。 “安歌的起床气还没散干净,平时都要哭一阵的,可能是天气不太好的原因,她哭都没有心情,起床气还憋在肚子里的。” 晚夏一边说着,一边腾出一只手揉了揉豌豆软绵绵的头发,眉眼温婉美好,“小孩子不懂事,顾总别见怪。” 她说的是抱歉的话,但眼里却含着浅浅动人的笑意,旁人当真看不出她哪里有一丝真心实意的抱歉。 顾邵之似乎也不在意,既然小姑娘不愿意,他也没有再坚持。 抬手将晚夏被风吹乱的发丝勾到耳后,末了还将她因为抱着孩子而歪斜的领口拉好,动作温和自然。 “早餐已经做好了,到家就可以吃。” 晚夏似乎是刻意忽略了男人浸着柔情的眼神,对于他亲密的举动,姣好的面庞没有太大的反应,语调平和的应了一声,“嗯。” 顾邵之没有带司机,他亲自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既然没办法拒绝,那就接受。 晚夏跟佣人交代了几句后,就抱着豌豆上车。 ———— 吃早餐的时候,蠢萌的豌豆突然跳到椅子上的猫吓了一跳,半杯牛奶全部都泼到晚夏身上。 因为早上出门的时候,豌豆就像是一块加大号的口香糖一样,粘着她不肯撒手,所以她都没有换衣服。 是最简单的白T和浅色牛仔短裤。 要知道,白色的衣服被淋湿后,差不多就是透明的了。 好死不死,豌豆那杯牛奶正好泼在晚夏胸口的位置,现在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穿的黑色bra。 狼狈又尴尬。 豌豆楞了半分钟后,才意识到这个时候她应该做点什么。 于是,她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抓了张纸巾,蹭到晚夏面前。 很聪明的换上乖巧又讨好的笑脸,奶声奶气的说,“姑姑对不起,我给你擦擦。” 晚夏无奈的叹了口气,“没关系。” 担心豌豆从椅子上掉下去,就把她抱着往里面坐了点,拿过她手里的纸巾,“姑姑可以自己擦。” 女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隐约可见的美好风光,顾邵之喉结不自然的滚了滚,借着喝咖啡的动作移开视线。 嗓音染上了一丝暗哑,“衣帽间里有你的衣服,换一件干净的再下楼吃。” 晚夏没有假模假样的装没关系,低低的‘嗯’了一声后,起身往上楼走。 毕竟她现在的模样,确实不是很雅观。 …… 原本跳到空椅子上的猫,又跳回到地面上,围着顾邵之脚边转悠。 闲散的猫步,相当优雅。 餐厅里只剩下豌豆和顾邵之两个人,安静的没有一点多余的杂音。 被猫吸引的豌豆歪着小脑袋,一眨不眨的盯着猫看,眼里的好奇和光芒都极其灵动。 直到,可乐被一只大手捞起。 她才把快要弯到桌面下面的脑袋抬了起来,一眨不眨的看着顾邵之。 对视了片刻后,顾邵之开口打破这寂静的空气,“安歌,你只要告诉叔叔,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的嗓音低润温和,带着诱哄的意味,“叔叔就告诉你,怎么就能让小猫跟你玩,好不好?” 就像是他拨开了一颗甜甜的糖果,说只要豌豆回答他的问题,她就可以吃到糖果。 豌豆本来确实是不想理他的,但是,她最终没有抗住这如此大的诱惑。 只坚持了一会会儿,她就败了。 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糯糯的开口,“因为……因为蜀黍你亲姑姑了。” 听到她的话,顾邵之怔了几秒钟,而后无奈的低笑。 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的抚摸着可乐黄白相间的毛,含笑问道,“那、你的爸爸,会亲你的妈妈么?” 豌豆想了想,点头。 隔着一张餐桌,一大一小的目光相接触。 顾邵之唇角勾着温和的弧度,慢慢吃陈述,“会亲吻,是因为爱彼此,叔叔和你姑姑以后都会住在一起,也会像你的爸爸和妈妈一样。” 他当然不是在跟一个三岁的孩子讲道理,而是……根本就没打算让她听懂。 绕晕了,讨厌他的理由就不存在了。 豌豆懵懵的吮着手指上沾着的果酱,很显然,在小动物面前,什么都不重要。 “我回答了哦顾蜀黍。” 她是在提醒顾邵之,应该让高冷优雅的可乐陪她玩儿了。 在会议桌上分毫不让的顾总,当然不会轻易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即使对方还只是一个三岁大的孩子。 “安歌,”这个名字绕在顾邵之唇齿间的时候,他的嗓音总是格外的柔和,“厨房的冰箱里,有最好吃的冰淇淋,如果你不讨厌叔叔了,中午就可以吃一个。” 天哪…… 不得了。 有人在套路小可爱。 冰淇淋是豌豆公主的挚爱,毫无意外她当然会上钩,而且还是想都不用想的那种。 她傻兮兮的笑,奶声奶气的说,“那、那顾蜀黍……我还想抱猫咪。” 闻言,顾邵之唇角的弧度缓缓加深。 手臂托着可乐站起身,绕过餐桌,然后把猫放到豌豆怀里,“只要你摸摸它的下巴,它就会很乖。” 豌豆起初僵着不敢动,昂起脑袋看到顾邵之鼓励的眼神后,她有模有样的深呼吸,小心翼翼的用手指轻轻的摸了摸可乐的下巴。 可乐就是一只,只要有人给它挠挠痒痒就会把爪子收回去的猫。 跟在冰淇淋面前毫无定力可言的豌豆,很是合拍。 大概是觉得这种很不负责任的撩拨根本不够,可乐直往豌豆手心里蹭,惹得她咯咯咯的笑。 “好痒好痒,”豌豆清脆的笑,忍不住往后躲,但又想跟可乐亲近,“我吃饱了蜀黍,想去猫猫去外面玩儿,椅子好高啊蜀黍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这是小女孩第一次主动要抱抱。 顾邵之当然不会拒绝。 连人带猫一起抱到地面,“一会儿可能要下雨,你就在客厅里玩儿。” 从他说话的嗓音,就可以听出他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豌豆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猫咪身上,就连顾邵之在她脸颊亲了一下都没有发现。 …… 从顾邵之套路豌豆开始,换好衣服的晚夏就已经站在楼梯听着了。 第一个就算了,第二个很……不好。 晚夏走到客厅,把趴在地毯上逗猫的豌豆抱起来站在地板上,“慕安歌。” 从豌豆被南湾送到安城的那天开始,晚夏对她从来都是柔声细语、有求必应的宠着,这是第一次严肃的叫她的名字。 豌豆似乎是被吓到了,有些懵,“嗯?” 看着小女孩的模样,晚夏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过了,她放柔了声音,“安歌啊,爸爸和妈妈是不是跟你说过,陌生人的冰淇淋不可以吃?” 豌豆乖巧的点头,“嗯。” 不止是南湾和慕瑾桓隔几天就跟她说一次,慕家和南家的长辈也时不时就嘱咐,这孩子什么毛病都没有,可偏偏对冰淇淋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力。 一听到有冰淇淋吃,她就启动了傻妞模式,还屡教不改。 真是让人头疼的很。 晚夏抱起豌豆坐在沙发上,海藻一般的长发散开,衬得整个人的气质都是温婉的,“那刚刚你怎么忘了呢?” 一支冰淇淋就能哄走,以后上学了岂不是会非常的危险。 “可是,可是……”豌豆有点委屈,偷偷瞄了一眼餐厅里正闲适的喝着咖啡的顾邵之。 眨了眨眼,声音糯糯的,“可是我要住在顾蜀黍的家,他就不是陌生人。” 晚夏,“……” 还挺有道理的。 她怎么反驳,都很苍白。 豌豆不明白姑姑刚刚是怎么了,但她跟在猫屁股后面绕着客厅爬了两圈后,就完全忘记被连名带姓叫着问话的事儿。 晚夏面无表情的看向客厅。 男人的目光始终都在晚夏身上,她看过去,两人的视线轻而易举的就对上了。 顾邵之放下咖啡,眉宇之间蓄着淡淡的笑意,不疾不徐的开口,“你都听到了,这句可不是我教的。” 晚夏好像能听到磨刀的声音。 有长达一分钟的时间,就这么你冷淡的看我我宠溺的看着你,完全不在同一频道里,都碰撞不出一星半点的火花。 晚夏收回视线。 闭了闭眼之后,重新看向餐厅的方向,并展露出完美的公式化微笑,“顾总您高兴就行,毕竟这是您的家。” 顾邵之勾唇,缓缓的说了四个字,“知道就好。” 晚夏,“……” ———— 晚上。 豌豆是抱着猫一起睡的。 在纪家别墅的时候,只要晚夏一躺上床,小粉团子就会不自觉的滚到她怀里。 可是,今晚的晚夏都已经在床头坐了十分钟了,豌豆都没有一点反应,抱着毛茸茸的新伙伴睡的超级香,还发出了低低的呼噜声。 晚夏觉得她好像失宠了。 看着豌豆红扑扑的脸蛋,像是被自己那种幼稚的想法逗笑一般,掌心盖住脸颊很无语嗤笑了一声。 豌豆睡着时的萌态,她能看一整天,眼睛、鼻子、嘴巴、还有时不时会往空气里蹬一下的小肉腿。 当初做决定时候,豌豆还只有四个月大,连爬都不会,现在竟然很快就要上幼儿园了。 失去的时光,永远都没有办法补回来。 准备关灯睡觉的时候,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顾邵之手里拿了杯牛奶,开门和关门的动作都很轻。 晚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顾总,你只是说住在一起,可没说要睡在一起。” 晚饭过后,他去书房工作,她和豌豆随便找了间客房洗澡,同在一层楼,各做各的,互不打扰。 顾邵之当然知道女人那不达眼底的笑是什么意思,他眉目沉静温和,俊朗的五官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走到床边,把手里的牛奶杯放到床头柜上,嗓音低沉温润,“喝杯牛奶,就容易睡着了。” 她有点认床,换了环境会睡不好。 晚夏靠在床头,只用余光看了一眼透明玻璃杯里装着还冒着热气的牛奶,手指漫不经心的梳理着黑色的长发,嗤笑了一声,“你给我杯酒更有效。” 顾邵之身上还穿着衬衣和西装裤,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床边,暖黄色灯光下,他投在地面上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凝着女人刻意作出来娇媚模样的脸蛋,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目光里的成分太过复杂。 “趁热喝,”他俯身在女人额头上落下一枚晚安吻,低沉的嗓音浸着很无奈的笑,“我睡隔壁。” 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下颚弧线,轻轻缓缓,是眷恋温柔的力道。 晚夏依然是笑着的,“我会喝,你出去吧。” 顾邵之揉了揉女人的头发,在站直身体之前,他忍不住轻啄了一下小女人的唇角,“晚安。” 他的步子迈的很慢,就像他进来的时候一样,背影竟给人一种落寞的错觉。 卧室的门被关上,房间里恢复的安静。 睡梦中的豌豆翻了个身,手臂压住了可乐的脑袋,被砸醒的可乐缩着身体逃出来,在床尾找了个舒服的窝,优雅的卧着。 晚夏怔怔的看着那杯牛奶,热气渐渐散去,直到变凉,她也没有去碰杯子。 正文 256.【露水之夏】“陆淮安欺负你了?” 某顶级大牌最新款珠宝广告的摄影棚里。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就位,就连代言人沈唯一也到场了,换好衣服做好发型之后,导演依然没有开机。 沈唯一给了经纪人一个眼神,经纪人立刻就懂了。 把水瓶盖拧好以后,走到导演旁边,礼貌的问,“陈导,我们家唯一晚上还有行程,这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您看是不是可以开始拍了?” 坐在导演椅上陈导,拿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拇指拨开怀表的盖子,看了看时间。 嗓音沉稳有力的开口,“不好意思,副导还在路上,辛苦沈小姐再等等。” 这是业内最有资历的导演,获奖无数,只要是混娱乐圈的,都知道导演是不能得罪的。 圆滑的经纪人并没有把心里的不满表现在脸上,态度依然是礼貌的,点头应着,“……哦……好。” 从来都是别人等唯一,这位牛逼的副导是什么来头? 回到休息区,低声对沈唯一说,“唯一姐,还得等一会儿。” 沈唯一身上穿着一件价值不菲的纯手工白色长裙,画着精致的妆容,五官完美的没有一点瑕疵,脖子上带着的是该品牌最新款的项链,吊坠正好垂到锁骨的位置,在灯光下反射着盈盈光亮。 坐姿优雅,姣好的面庞也没有太多的表情,淡淡的说,“知道了。” 又等了二十分钟。 助理给了陈导添了杯热茶,不露痕迹的拍着马屁,“导演,不就是个学徒的吗?哪里来的自信和底气在您面前摆这么大的谱?” 现在都快十点了,还不见人影。 就算是家住在原始森林,也应该到了吧。 “你懂个屁,”陈导抬脚往助理腿边踹了一脚,压低嗓音给周围的工作人员打预防针,“一会儿不管副导说什么,你们都得给我捧着供着,知道了么?” 工作人员互相看了一眼,低声应着,“知道了。” …… “姑姑,我可以去看看那个好大好大的气球吗?” 对于第一次到摄影棚里的豌豆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新奇的,乌黑的眼球滴溜溜的转着,想摸摸这个,也想去玩玩儿那个。 那是一个飘在半空中的氢气球,小孩子都喜欢,也不存在危险。 “可以,”晚夏俯身摸了摸豌豆的脸蛋,温柔的嘱咐,“但是安歌你不能乱跑,就待在这里知道吗?” 豌豆乖巧的点头,“好。” 有助理帮着看护豌豆,晚夏迈步走到那把导演椅旁,落落大方的打招呼,“陈导你好,我是纪晚夏。” “你好,”陈导放下茶杯,站起身同她握手,“我大你一轮,直接叫‘晚夏’不介意吧?” 要知道陈导的脾气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难搞,等了将近一个小时都没有一点生气不悦的情绪,显然是有人提前跟他打过招呼。 工作人员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空降的副导是这位昔日的顾氏女主人。 前两天有狗仔拍到顾总和她在浪漫的海洋餐厅里共进晚餐,啧啧啧啧,这是要重归于好的意思? 难怪能摆这么大的谱。 “当然不会,”晚夏温婉的笑了笑,态度谦和礼貌,抱歉的说,“不好意思啊陈导,路上出了点小意外,让您久等了。” 她说话的时候,看了看在一旁笑嘻嘻傻乐的豌豆,陈导就明白了她口中的‘小意外’指的是什么。 陈导拍了拍她的手臂,“无碍,之前都在调试机器,你来的不晚。” 这显然是给足了对方面子。 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的经纪人,像是吃了一整盘苦瓜一样,“……唯一姐,怎么会……” 纪晚夏?副导? 导演喊开始,沈唯一把披在肩上的薄纱外套递给经纪人,神色没有丝毫波动。 抬眸淡淡的看着挡在面前的经纪人,不冷不热的说,“杵着不动,是要我毕恭毕敬的请你让开么?” 从来没有人敢让陈导等,刘秘书过来给工作人员送咖啡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猜了。 没什么好惊讶的。 经纪人有委屈说不出,连忙退到一旁,把路让开。 …… 正事开拍之前,陈导这么跟坐在一旁的晚夏说,“有什么意见和看法直接提,不用担心会得罪谁,我比较欣赏敢说话的年轻人。” 在顾氏,这个姑娘现在可以横着走。 晚夏弯唇笑了笑,“好。” 第一部分,身穿白色长裙的沈唯一,要在花团景簇的公主床上苏醒,导演的要求,自然清新中要带一丝丝恰到好处的女人味儿。 晚夏认真的看着显示器,“我觉得,沈小姐的表情有点……僵硬。” 陈导点头同意,对着对讲机重复道,“再来一次。” 这个镜头,足足拍了十六次,效果才让陈导满意。 第二部分,布景是夜晚的气氛,沈唯一换了件衣服,深V红裙,黑色的长直发卷成了大波浪,脖子上的珠宝项链也换成了低调奢华的款式。 设定是沈唯一坐在化妆台前,对着镜子涂口红。 导演的要求是:媚而不骚。 拍了三次之后,陈导问,“怎么样?” 晚夏托着腮,水墨勾勒般的眉轻轻蹙着,像是不太满意,“嗯……怎么说呢,好像少了点味道。” 沈唯一从出道开始,走的就是清纯风格,向来在镜头前都是一副温婉淡雅的形象,即使参演了几部大制作的电影,角色也都是这种类型的。 当然没有导演要的媚而不骚那种的感觉。 陈导把助理叫过来,“去跟沈小姐说,她是要打扮好去会情人的,眼神要再魅一点,还有,把裙子的领口往下拉,对着镜头这边的吊带要自然的滑到肩膀下面。” 他说的很直白。 歌手跨界的和专业演员,还是有质的差别。 助理恭敬的应了声好,小跑到沈唯一身边传达。 他当然不会原原本本的按照导演的话说,虽然意思是一样的,但更礼貌,更客气,也更委婉。 毕竟这是顾氏目前正大红大紫的艺人。 导演不怕得罪人,他们这些小虾米可不能没有眼力见。 沈唯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可能是越是在意,状态就越不好,连着拍了十来条,导演都不满意。 给沈唯一卸唇妆的时候,经纪人只敢小心翼翼擦拭,“都破皮了。” 烈焰红唇的哑光色,每一次都要卸的干干净净,连着擦拭,嘴唇已经渗出了血。 沈唯一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有外人在的地方,她从来都不会展露出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或者是不敬业的大牌脾气。 “把水杯拿给我,我喝口水。” …… “卡!再来。” “不行,再来一次!” “再来!” …… 拍了一遍又一遍,这一部分始终都没能让导演满意。 早已过了午饭时间,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主角沈唯一,脸上都有了淡淡的倦色。 经纪人倒了杯热水递给沈唯一,不露痕迹的瞟向坐在那把导演椅旁的晚夏,一边给沈唯一整理妆发,一边低声抱怨,“明明已经很好了,为什么导演这么苛刻?” 那纪晚夏明明什么都不懂,还在那里胡说八道,摆明了是在鸡蛋里挑刺。 最气人的是,不管她说什么,都有一票人在那里讨好的恭维附和,还有导演那无休止的“再来。” 这不是欺负人么!!! 沈唯一的嘴唇已经是麻木的状态,从外观看依旧是完美的红唇,但那隐隐的疼痛只有她自己知道。 没重新拍一次,就得把口红卸掉,重复次数太多,擦破了皮。 旁边有工作人员经过,她说的话让人挑不出毛病,“这是该品牌进军大陆的第一支广告,当然要精益求精。” 凡是听到沈小姐这么说的人,都是竖着手指称赞的。 等周围没有人的时候,沈唯一抬眸冷冷的看了经纪人一眼,“你说话注意点,这种会得罪导演的话,我以后不想再听到。” 经纪人撇了撇嘴,闷闷的应了声‘嗯’。 沈唯一提着裙摆,大方得体的走到导演面前,礼貌的说,“不好意思导演,我想去趟洗手间。” 她没有看旁边的晚夏,就像对方不存在一般。 导演喝了口茶,嗓音沉稳,“嗯,辛苦了。” 沈唯一微微颔首,从侧门走出了摄影棚。 导演没发话,那就是还要继续拍的意思,主角不在,什么也拍不了,助理按照导演的意思,让工作人员休息十分钟,喝口水。 豌豆在一旁玩的很开心,晚夏也就没过去,坐在椅子上观看摄像机里之前拍摄的片段。 “沈小姐应该是同一种人设演了太多,角色转换不适应,无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达不到品牌方的要求。” 说完之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好像不太好。 看着陈导抱歉的笑了笑,“我毕竟不是导演戏的学生,也不太懂,只是观众的角度来看的,如果哪里说错了,陈导您多担待。” 态度很谦虚,没有一点恃宠而骄的架子。 “你说的,就是我想的,”陈导拍了拍晚夏的肩,眼底有欣赏也有兴味,缓缓的问道,“那怎么才能达到我要的效果?” 演技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连成的。 晚夏弯唇浅笑,嗓音温软动听,“很简单啊,换一个代言人就好了,”眼神清澈,没有任何杂质,“我觉得,高月就挺适合的,比沈小姐适合。” 这话一出,沈唯一的经纪人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周围的工作人员,你看我我看你,虽然不敢议论,但眼神里是同一个意思:看吧,祖宗开始搞事情了。 这纪晚夏果然不是来学习的。 陈导看晚夏的眼神,多了层深意,边喝茶边淡淡的嗤笑道,“我可没有这个本事。” 很多品牌在挑代言人的时候,第一诉求不是适不适合,而是名气。 沈唯一虽然是一线大咖,粉丝效应很客观,但……跟这支广告要求的媚而不骚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被雪藏的高月,是****拍出身的,无论是性感的身材还是魅惑的眼神,她都比沈唯一更适合。 晚夏笑了笑,“陈导您不能,但顾总可以啊。” 和品牌商对接换代言人,对顾邵之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沈唯一代言该品牌的消息已经在网络上传开了,突然换人影响肯定不太好,但那不是她要操心的。 陈导意味深长的瞧着晚夏,这姑娘还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看来邵之那孩子有的折腾了。 挺好,恶人自有恶人磨。 吩咐身边的助理,“给顾总打个电话,就照晚夏的意思说。” 助理连忙照做,在所有人的的目光下,拿着手机拨通了顾邵之的电话。 但是,没人接。 他又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助理尴尬的看向陈导,“导演,顾总应该在忙……吧?” 陈导没说话,看向一旁的晚夏,只见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并解了锁,放在桌面上,“用我的手机试试。” 这一次不到十秒钟,电话就接通了。 “额……顾、顾总我不是纪小姐,我是陈导的助理,是这样的……” 助理按照导演的意思,完整的传达晚夏的话。 沈唯一从洗手间回到摄影棚的时候,听到这样一段对话。 “顾总说,都听纪小姐的,后续相关的事情他会处理。” “哦,这样么?那就让高月换掉沈小姐掉吧。” 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是惊讶和诧异,因为纪晚夏风轻云淡的几个字,就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 被雪藏的高月,会取代沈唯一来拍这支广告,重新进入娱乐圈。 前些日子,高月因为得罪纪晚夏而被封杀,今天,因为纪晚夏一句话,就拿到了顶级奢华品牌的代言。 戏剧化。 …… 既然要换人,今天肯定是不能拍了,导演走了之后,工作人员就开始整理道具和机器。 做事的时候,余光都会不时瞄向站在门口处的沈唯一。 经纪人死死的瞪了晚夏一眼后,小跑到门口,愤愤不平的说,“唯一姐,咱们白忙活了,我陪你去换衣服卸妆吧。” 沈唯一没有动,语气平静的问,“这是什么意思?” 经纪人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给她说了一遍。 其中不乏添油加醋的讽刺始作俑者,被刻意大声点到名的晚夏丝毫不在意,慵懒的窝在椅子里,陪豌豆玩儿着手机里下载好的益智小游戏。 对方看不惯她,却又干不掉她的样子,倒是蛮顺眼的。 “给高小姐打电话的时候,人家满口答应,说明天就可以过来拍。” 什么姐妹情,在利益面前不堪一击。 沈唯一听完后,清淡的面庞没有太大的波动,优雅的走进拍摄棚。 晚夏是背对着进出口的方向坐着的,豌豆窝在她怀里,除了糯软的嘻嘻笑声,沈唯一只看能到一颗小小的脑袋盖。 淡淡的开口,“晚夏,你这样挺没意思的。” 晚夏也没有回头看她,精致的眉眼间是温婉柔和的笑意,告诉豌豆接下来该怎么玩儿之后,开口给予回应,“我就随口说说的啊,没想到你真的被换掉了。” 她的音调很散漫。 沈唯一淡淡的笑,“一个广告而已,我不在乎。” “当然,毕竟沈小姐是顾总捧在手心里的大明星,什么样的资源没有?” 在场的工作人员,每一个人都听到了导演助理传达顾邵之的意思的话,纪小姐这么说,打脸的成分不言而喻。 晚夏也轻轻的笑了笑,“更何况沈小姐向来大方,给好姐妹分杯羹,当然不会计较啊。” 她当然不是来学拍广告的。 “顾、顾总……” 是经纪人略带幽怨的声音。 晚夏听到了,沈唯一当然也听到了,只是前者依然是那副慵懒的模样,并没有任何反应。 而后者慢慢转身,迈着长腿走进摄影棚的男人进入她的视线。 顾邵之今天穿的衬衣、西装裤和皮鞋都是黑色的,整个人的散发出来的气场让人遥不可攀。 双手插兜,长腿交错,身后跟着刘秘书和助理袁毅,经过沈唯一的经纪人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邵之,真的……是你同意的么?” 沈唯一的柔柔的问,将男人的目光从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女人身上拉了回来。 她就站在摄影棚中央,不管在哪里都是别人给顾邵之让路,从来没有他屈尊绕到而行的时候。 顾邵之停下脚步,黑眸沉静如万年冰井,淡淡的应了一个音节,“嗯。” 沈唯一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收紧,牵唇笑了笑,“……哦,那你忙,我先去换衣服。” 她侧过身子,把路让开。 等男人抬步走远的时候,她才提起曳长的裙摆,准备去更衣室。 鞋跟勾到了地上的凌乱的线路,身子摇摇欲坠,发出低低的惊呼声,“啊!” 伸手扶住她的人是袁毅,“沈小姐,您小心。” 顾邵之已经走到位置,在晚夏旁边空着的那把导演椅坐下,沈唯一的惊呼声不小,但他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拿过晚夏手里的矿泉水瓶,拧开,再递给她,“饿了么?” 晚夏小口喝着水,“嗯,有一点。” 沈唯一站稳身体后,不露痕迹的推开袁毅的手,低声说了句,“谢谢。” 提着裙摆走出录音棚的时候,脊背挺的笔直。 所有工作人员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两把椅子上坐着的男女身上,除了经纪人,没人注意到她冷淡如冰的脸色,以及……发白的骨节。 …… 晚夏轻轻的摸了摸小女孩的脸蛋,温声细语的跟她打商量,“安歌啊,我们要去吃午餐了,晚上再玩儿好不好?” 手机游戏这种东西,是会上瘾的。 “姑姑,”豌豆昂起脑袋,在晚夏怀里蹭来蹭去,可怜兮兮的撒娇,“再一会儿儿。” 她眨巴着眼睛,还在晚夏脸上亲了亲。 这招百试百灵。 晚夏扶着额,无奈的叹了口气,妥协道,“两分钟,不能再多了。” 目的达成,豌豆满口应着。 从顾邵之坐在这里开始,小女孩就没怎么搭理过他。 其实自从冰淇淋事件后,豌豆对他的态度好了许多,现在这么一看,显然是游戏的吸引力更大。 顾邵之也不计较,手臂搭在椅背,将晚夏半揽进怀里,嗓音温润,“陈导脾气不太好,他凶你了?” 心情的好与坏,不需要她表现出来,他就能敏锐的察觉到。 晚夏看着闪动小星星的手机屏幕,精致的五官没有太多的情绪,淡淡的说,“没有啊,陈导对我挺客气的。” 也是,在顾氏的地盘,他打过招呼了,谁还能给她脸色看。 棱角分明的五官透着温和,“品牌方会同意换代言人,高月过几天就能签合同,还想继续跟着学么?” 晚夏慵懒的抻了个懒腰,声音清浅动听,“没什么意思,不想学了,还是做条咸鱼比较适合我。” 比起膈应沈唯一,她更愿意多陪陪豌豆。 顾邵之凝着女人美丽的脸蛋,目光里的柔情毫不掩饰,薄唇勾起一抹宠溺的弧度,“都随你。” ———— 豌豆是被顾邵之抱着走进餐厅的。 早就过了饭点,餐厅里的客人不是很多,定的是靠窗的位置,有阳光透过玻璃落进来,光线很明亮。 晚夏翻看菜单的时候,豌豆舔着一根棒棒糖,大大的眼睛盯着顾邵之看,奶声奶气的问,“顾蜀黍,你为什么总是看着姑姑?” 走路看,吃饭看,喝茶也看。 听到小姑娘的话,顾邵之勾唇笑了笑,他深邃的目光里,藏着数不清的柔情。 旁人窥探不出缘由,只觉得那幽幽深海太过复杂。 有人能看懂,却装不懂,并且视而不见。 顾邵之喝了口茶,给了豌豆一个极其肤浅的答案,“因为你姑姑很漂亮。” 粉团子肉嘟嘟的小手捧着脸蛋,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是认真的模样,“我不漂亮么?” “等你长大了,应该也能这么漂亮。” 对于三岁的孩子来说,这个答案很模糊,漂亮是两个字,不漂亮是三个字,别的她听不懂。 有手机的震动声响起。 两人同时看向桌面上的手机,那是本能的反应,只有豌豆趴在玻璃上思考人生的豌豆没有理会。 屏幕上闪动着三个字:靳司南。 晚夏合上菜单,面色如常的拿起手机站起身,“你点吧,我接个电话。” 也没等男人回答,就迈开步子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顾邵之依然维持着原来的模样,西装裤包裹着的两条长腿交叠而坐,黑色的衬衣袖口半挽到手肘,骨节分明的手指缓而慢的敲打着桌面。 气场变得完全不同,是因为那双浸着冰凌的黑眸。 一个人的喜好不会轻易改变,晚夏过去喜欢的每一道菜,他都熟记于心,所以点菜的过程很短暂。 “顾先生,就这些吗?” 顾邵之合上菜单,淡淡的应了一个音节,“嗯。” 服务生恭敬的颔首,“好的,请稍等片刻。” 五分钟过去了,女人还没有回来。 顾邵之烟瘾上来了,但这是公共场合,而且旁边还有孩子,他当然不会真的毫无顾忌的点燃一根香烟,只是拿着打火机的边缘,指腹缓而慢的摩挲着。 像是一种危险信息,但又不会爆发。 “安歌。” 小可爱听到有人叫她,就扭过头,一副萌萌哒的表情,“嗯?” 顾邵之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脸蛋,嗓音极其温和,“你是更喜欢我,还是更喜欢靳司南?” 玫瑰太耀眼,就一定会有人惦记。 这个问题,豌豆根本不需要思考,脆生生的回答,“靳蜀黍。” 听到这毫不犹豫的三个字后,顾邵之的脸色沉了下来,眼底的温和一这种来历不明的情绪所覆盖。 全黑色的衣着,本就自带冷调,现在周围的温度变得更低。 傻兮兮的豌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顾邵之沉淡的目光下,乖巧的坐正。 也不敢说话,咬着手指的同时,默默盼着姑姑能快点回来。 …… 晚夏回到餐桌的时候,是两分钟后。 还没来得及拉开椅子,豌豆就张开手臂求抱抱,“姑姑。” 晚夏把孩子抱到怀里,柔声问,“怎么了?” 这一幅要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豌豆搂着晚夏的脖子,使劲往她怀里蹭,瘪着小嘴巴说,“我要被蜀黍吃掉了。” 晚夏,“……” 看向对面的男人,俊朗的面庞虽然谈不上温柔,但也不像是要吃人的样子啊。 豌豆不停的在耳边小声说着‘怕怕’,呼吸挠在脖颈里很痒,晚夏弯唇笑了笑,柔声哄着怀里豌豆,“不会的,你顾叔叔没这个习惯。” “我不想吃饭了。” “不可以哦。” 豌豆小脸皱巴巴的,小声哼唧,“……可我不想跟顾蜀黍坐在一起。” “那你坐姑姑右边,吃完了饭就可以走。” 晚夏从包里拿出玩具给豌豆,才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不再闹着说要回家。 服务生开始上菜,晚夏也没有再话,挑一些孩子能吃的,先喂饱了豌豆,她才吃。 注意到坐在对面的男人没有动筷,她抬起头,精致的五官漾出浅浅动人的微笑,“顾总,我惹您不高兴了么?” 饭都不吃了,这是很生气? 潭底的冰凌早已褪去,顾邵之棱角坚毅的五官已经恢复了沉静,淡淡的说了两个字,“没有。” 如果是在四年前,晚夏这个时候应该会凑过去亲一亲哄一哄。 可是现在,她只会微笑的眨眨眼,假装什么都不懂,轻盈盈的说,“那就好。” 看来,顾总还是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的,你情我愿的交易,犯不着生气。 ———— 豌豆对顾邵之的态度,在一顿饭后回到了解放前。 不跟他说话,也不看他,更别说让他抱了。 晚夏牵着小豌豆走出餐厅的时候,袁毅已经把车开到门口候着了。 本想去路边拦辆出租车,还没走出一步,腰肢就被忽然伸过来的手臂扣住,晚夏看男人这意思应该是要送她们。 “顾总您回公司上班吧,我和安歌打车就好。” 顾邵之眉目不动,淡声开口,“自己上车,或者我抱你上去。” 言简意赅。 站在车旁的袁毅忽然觉得,这才是他熟悉的顾总。 他说的出,就一定就做的出,晚夏毫不怀疑,如果只有两种选择,她当然不会选第二种。 侧首看向身旁的男人,轻轻笑开,“我不去别的地方,是回去补眠的。” 靳司南打电话来,说家里催他带个女朋友回去吃饭,他怕如果随随便便找个女人,到时候得寸进尺会很麻烦。 明明带着私心,却故意吊儿郎当的说,‘放眼整个安城,不爱慕我的,而我又刚好不讨厌的,也就只有你纪美人了,只要你成功帮我糊弄了家里的老爷子,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随便你使唤。’ 晚夏拒绝了。 顾邵之在潭底隐了一个半小时的暗色,在听到女人这一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话后,竟悄无声息的散去。 人就住在他眼皮子底下,如果这都看不住,他多半是废了。 薄唇轻启,“我送你。” 虽然嗓音柔和了许多,但周身的气场和揽在女人腰肢上的手臂,无一不彰显着强势和霸道。 后座的车门是开着的。 僵了一分钟后,晚夏选择抱着豌豆上了车。 豌豆在摄影棚蹦跶了好几个小时,体力消耗很大,再加上她有午睡的习惯,车开了不到二十分钟,她就窝在晚夏怀里睡着了。 男人搭在肩头的手,毫无顾忌的摩挲着晚夏的耳垂,让她有些烦,“顾邵之,我让你摸了么?” 豌豆不想挨着他坐,他也不会坐副驾驶,所以,最后只能是晚夏坐在中间的位置。 顾邵之靠着车座,黑眸轻瞌小憩,心情像是还不错的样子,“不让摸你可以挪一挪,我不拦着。” 晚夏,“……” 她能往哪里挪??? ———— 凌晨四点,晚夏接到了林初打来的电话。 没有开灯的阳台,林初只披了一件薄薄的睡衣,齐肩短发有些凌乱,声音是声带摩擦的嘶哑,“晚晚,我不想忍了。” 刚醒来,晚夏的脑子还是混沌一片,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她说的‘忍’是指什么。 怕吵到豌豆,掀开薄被,下床走出卧室,“陆淮安欺负你了?” 正文 257.【露水之夏】所以,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晚夏虽然这么问了,但也不需要对方确切的给予回答,因为答案很明了。 除了陆淮安,没人能让小初在凌晨四点的时候,打电话跟她说‘我不想忍了’这五个字。 林初把脸埋在膝盖里,咬着牙说,“他混蛋。” 当一个人弱到,对方只用两根手指就能轻易碾死的时候,是没有能力反抗的。 风光无限的林家,五年前就已经从安城消失了,只剩她林初孜身一人。 被困在这座牢笼里,厌恶活着,却又不敢死。 走廊里只开着一盏小小的照明灯,晚夏靠着墙壁,投在地面上的影子虚散模糊。 长发倾泻,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你刚从看守所里出来还不到二十天,他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把你重新送进去?” 人心是捉摸不透的。 尤其是……早就烂透了的狼心狗肺。 “可能、可能是因为……他知道你回到安城了,我就不会再动不动就给他一刀,”林初眼尾掀起一丝苦笑,“可是我忍不住。” 和之前的几次一模一样,陆淮安把她从压在身下之前,就在床头柜上放了把水果刀。 他不是不怕死,而是清楚的知道她不会拿儿子来当赌注。 林初又重复了一遍,“晚晚,我怕我忍不住,”低哑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哽咽,“我只要看到他就觉得厌恶,他每碰我一次,我想死的念头就重了一分,可是怎么办,我从小就没有妈妈,祁铭还小,我舍不得他被别的小朋友嘲笑。” 她给他最干净清澈的爱恋,他却送了她家破人亡。 每一天都活在悔恨里,连死的都不敢死。 就算去了地狱,要怎么跟林爸爸道歉呢,说她错了?还是说她瞎了眼? 晚夏抬手将凌乱的长发拨到脑后,往衣帽间的方向走,“小初,你等我,我很快就过来陪你。” “别,我就是害怕自己从阳台跳下去了,给你打个电话冷静冷静,”林初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她浑身都是酸疼的麻木感,窝在摇椅里的模样,就像是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小鸟。 “陆淮安这种人渣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说他是人渣都是在抬举他,“你就算拿着枪,他也不会放你进来的。” 现在这种像是接了十几个客的样子,她不忍心让塑料小姐妹看到。 晚夏开门的动作顿住,五官清淡如水,眼眸低垂着,似乎是在做某个决定。 半分钟后,她这么跟林初说,“我不能,顾邵之总是可以的。” …… 站在衣帽间外的晚夏,没有进去换衣服,结束通话之后,她转身走到二楼那间主卧的门口。 轻叩了两声。 他睡眠很轻,稍微有点动静就会惊醒。 然而,晚夏敲了好几下,里面的人都没有任何反应,走廊里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可以听到。 他不在么? 握上门把手,轻轻的把门推开一条小缝隙,里面是黑夜该有的暗色。 “顾邵之,你……啊!” 她只说了四个字,就被突然伸到门外的大手扣着手臂,这声低呼声伴随着的动作,是她被一股大力拉进了房间。 晚夏反应过来耳朵时候,已经被男人抵在了门板上。 顾邵之没有给女人说话的时间,修长的手指抬起她下巴的同时,低头吻住她的唇。 不再是睡前和风细雨的晚安吻,而是夹杂着狂风暴雨似的攻城略池,直接撬开女人的牙关,登堂入室后,开始寸寸舔舐着晚夏口腔里的肉壁。 很快,晚夏的口腔都充斥着醇香的红酒味。 他喝酒了…… 难怪她敲了这么久都没有反应。 舌根被吮得发麻,呼吸变得越发困难,“顾、顾邵之……” 手腕被男人一手握住绞在头顶,那力道不算太大,但也不是她能挣脱开的。 偏过脑袋躲避他的来势汹汹的啃食,好不容易才从这难以招架的攻势里逃脱,喘着气说,“我、我有事找你……” 低低缓缓的笑从顾邵之喉咙里溢出,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氤氲成最性感的荷尔蒙。 薄唇贴着她的耳蜗,灵巧的舌一卷,勾起一片旖旎,低哑着嗓音蛊惑,“美丽的纪小姐半夜来敲我的房门,是想做什么,嗯?” 滚烫的呼吸搔弄着耳后的肌肤,睡觉只穿一条平角裤,是男人的恶习。 两人的身子紧紧的贴在一起,中间只隔着晚夏薄薄的睡衣,彼此心跳的频率都清晰可闻。 晚夏咬唇稳住话音后,低声开口,“我想见小初,你能帮我把陆淮安支开么?” 许是她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又或者她太过担心林初,被动的承受着这样极致亲密的吻,她的身子竟然没有变得僵硬,依然是柔软的,带着她所特有的馨香。 让顾邵之舍不得放开。 忍不住再一次低头,寻到她的唇,轻柔辗转的吻缓缓游移,留下一片暧昧的**。 把扣在女人手腕上的手松了力道,不知不觉间,手指穿入她的指缝,同她十指相扣。 以前,她的婚戒也从不离手,而现在柔嫩的指间,空空如也。 沙哑着嗓音问,“现在?” 晚夏知道,既然有求于人,态度就不能看不过去。 随他吻随他抱,没有挣扎,也没有拒绝,就连声音也柔软了许多,“嗯,现在。” 她了解小初,如果不是太难熬,如果不是太疼,就一定不会在天还没亮的时候给她打电话。 “下午……对不起,牛奶杯我是真的没拿稳,不是故意的。” 女人存了讨好的心思,黑暗的环境里,即使看不清她的表情,单听这轻柔温软的声音,顾邵之的心脏就软了又软,像是有温泉水流淌而过。 哪怕是要他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把刀递给她。 但……顾邵之是什么人? 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主动送上门的机会。 握着女人软弱无骨的手指送到唇边亲吻,缓缓的道,“晚上亲手做晚餐等我回来,我就给你办,嗯?” 她回来这么些天,连杯茶都没有给他泡过,靳司南却尝到了她做的菜。 他不高兴,很不高兴。 等着她提要求,然后……趁火打劫。 男人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蛊惑,温柔缱绻。 明明是他在所要报酬,却听不出任何强势的意味,更像是同最亲密的恋人之间的柔情蜜意。 晚夏的一只手得了自由,探到开关打开了灯。 明亮的灯光虽然有些刺眼,但打散了空气里的暧昧和旖旎。 “这一个星期的晚餐我都可以做,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身高的劣势,晚夏只能昂起脑袋,才能看着他的深眸,“前提是你要帮我拖住陆淮安至少半天的时间,还得给我摆平那些看门狗。” 嗯,既有讨好的柔软,也有让人很不好办的要求。 顾邵之低低的笑,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女人的下巴,指腹缓缓的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似有若无的亲吻从唇角蔓延至耳后。 沙哑的声音喷薄着滚烫的呼吸,“纪小姐,你这是在求我,还是在命令我?” 慢条斯理的语调,像是颇有兴致的样子。 晚夏不放心林初,没心思跟他周旋,眉眼间有了些恼怒的成分,“到底行不行?” 顾邵之也不生气,低叹了一声,“行。” 比起她虚与委蛇、故作娇媚的遥远,他更喜欢她现在这副板着脸、不给他好脸色看的模样。 以前,她总是这样。 眸底的笑意温和宠溺,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当然行。” ———— “陆伯父……” 男人拿着手机走进书房之前,晚夏听到的是这三个字。 其实也不意外,除了陆董事长,也没人能在凌晨四点多钟把陆淮安从家里叫走。 在顾邵之为了女人往兄弟身上插刀的时候,晚夏去衣帽间换了衣服,轻手轻脚的回到房间,床上的粉团子好梦正眠。 熟睡中的豌豆四仰八叉的躺着,小脸红扑扑的,可乐窝在豌豆胳肢窝里,偶尔尾巴扫到她的小脸,会被她一巴掌拍醒。 晚夏给豌豆盖好被子,走出房间。 衣帽间的门是开着的,顾邵之正在衣架里取衬衣和西装裤,“在楼下等我几分钟,我换好衣服开车送你过去。” 男人毫不顾忌的脱了松散披在身上的睡袍,能让人流鼻血的身材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下,晚夏不自然的背过身。 低声说,“你喝了酒,我自己打车吧。” 他从公司回来,身上是没有酒味的,吃过晚饭他就进了书房,至于为什么会喝酒…… 是……因为睡不着么。 顾邵之站在镜子前,修长的手指一颗一颗扣着衬衣的纽扣,淡淡的睨了女人一眼,“凌晨四点半,你能在别墅区打到车?” 目的达成了,就把他扔一边? “那、那你把车钥匙给我,我自己开,”晚夏即使背对着他,也都能感觉到那两道极其不悦的目光,“安歌六点多就会醒,如果看不到熟人会害怕。” 虽然豌豆不喜欢他,但好歹也算是眼熟。 后半句,算是解释。 顾邵之系皮带的动作顿了顿,眼底的暗流化开了一些,整理好衣着后,迈步走到门口。 把女人的身子转过来面对着他,随后牵起她的手,把车钥匙放进她手心,嗓音恢复了温和,“你开慢一点,陆老爷子不是那么好应付的,淮安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 等人从陆家出来,可能还会过来跟他算账。 半天的时间应该是没问题。 晚夏‘嗯’了一声,拿着车钥匙下楼,几步楼梯之后,她想到了什么。 转身跟他说,“安歌醒了要喝奶,穿衣服的时候会闹一会儿,如果佣人搞不定,你打电话给我。” 顾邵之勾唇笑了笑,没说话。 迈开长腿下楼,走到她身边的时候,自然的揽着她的腰,送她出门,“路上小心。” 现在的时间还早,佣人还没起,客厅很安静。 天际隐隐约约开始泛白,但大地还是一片昏暗,晚夏回头的时候,男人还倚门边,背后是暖黄色的灯光。 看着她的眼神里,像是藏了数不尽的柔情。 晚夏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有些害怕他如影随形的目光,这不是她要的,为了摆脱这种无法自控的情绪,她加快了脚步。 ———— 佣人开门看到晚夏的时候,脸上并没有惊讶,似乎是早就知道。 恭敬的称呼她,“纪小姐。” 现在是早上六点,天色已经大亮,空荡的客厅是没有一个人,是死一般的寂静。 晚夏迈步走进,目光淡淡的扫视了一圈,“小初呢?” 佣人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放在晚夏脚边后,恭敬的退到一旁,把路让开,“太太在二楼,左手边第三间卧室。” 晚夏换了鞋,上楼。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后,晚夏在佣人说的那间卧室门口看到了一个小男孩。 他身上穿的是睡衣,就坐在门口,一听到脚步声,他立刻警觉地抬头看过来。 也许看到来人不是他所防备的对象,眼底的攻击性少了些,但握紧的拳头却没有丝毫的松却,那是在保护屋里人的模样。 晚夏怔片刻后,迈步走了过去,蹲在小男孩面前。 她刚抬起手,准备帮他把睡衣的扣子扣好,然后还没有触碰到他的衣服,就被大力推开。 小男孩太过敏感,防范的意识也过强烈,他只有五岁,眼神里却有着和年龄极不相符的冷漠,让晚夏愣住。 大约半分钟后,她收回僵在空气里的手,不再去碰他,温柔的笑了笑,“你是……祁铭吧,现在是早上,坐在地板上会着凉的。” 小男孩只是冷冷的看着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我是你妈妈的朋友,不会伤害她的,让我进去好吗?” 她说完这句话后,从房间里传出一道低哑的声音,“……晚晚?” “嗯,是我。” 林初掀开薄被下床的时候,两腿一软,直接摔倒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很大的闷响。 祁铭比晚夏反应更快,爬起来推开门就往房间里跑,眼底的冷漠被担心和湿润取代。 他很小,却用尽力气去扶摔倒在地上的林初,“妈妈,疼么?” 哽咽带着哽咽,他却坚强的忍着没有掉出一滴眼泪。 林初身上穿的是长款的睡衣和睡裤,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都被遮挡,只是脖子上有的红红的牙印暴露砸空气里。 脸色很差,但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 她看到晚夏,还弯唇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哑声说,“祁铭,这是你干妈。” 在妈妈面前,小男孩身上的防备和怒气都褪的干干净净,“干妈好。” 叫人的时候,礼貌和教养都挑不出一点毛病,只是眼里有泪珠在打转,很吃力的拉着林初的手臂把她往起拉。 晚夏心脏狠狠的抽疼,牵唇笑了笑,“你好。” 帮着他扶起林初到沙发上坐着,“摔倒哪儿了?” “我没事,”林初低声应着。 伸手把儿子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柔声安抚,“妈妈只是没睡好,你乖乖下楼去吃早饭,然后让李阿姨送你去幼儿园,好吗?” 小男孩用力的抱着她的脖子,点头,哽咽的说,“妈妈我会听话的。” 要快点长大,就可以带妈妈离开了! 林初笑着捏儿子的脸蛋,“不,你可以调皮,男孩子就应该活泼一点。” 她是笑着的,但身体却疼的厉害,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神经,就像是有人拿着钝刀划开她的皮肤,慢慢的磨着,直到露出森森白骨。 ———— 今天的天气很好,清晨的阳光落进卧室,温暖和曦。 越是美好的事物,就越能掩盖让人疼痛的暗黑。 林初靠在晚夏肩上,精致的小脸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下,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异样,“我就是突然想见见你,其实也没怎么被虐待。” 原来是可以忍的,以前还是太冲动,白白浪费了好几个月,否则儿子的性格也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 晚夏拉起林初的睡衣袖口,白皙的肌肤上蜿蜒了无数青紫的痕迹,“这都不算,”眼里的冷意和讥讽都不加掩饰,“难道只有死了才算?” 林初完全没当回事,眯着眼睛笑了笑,“你牺牲色相,求顾邵之帮的忙?” 其实只要看到儿子,她就不会想要死了。 但等儿子去幼儿园以后,一个人待着,她有点害怕自己会想不开。 晚夏没有理会林初眼里的打趣,淡淡的说,“这不用你瞎操心。” 药膏是佣人送进来的,淡黄色的膏体有一种清凉的薄荷味,晚夏的动作很轻,擦好一条胳膊,换了一边擦另一条。 “小初,他以为你做了什么?” 她问的这句话,很突然,意思也很模糊,但林初听得懂。 沉默的时间太长,久到她的两条腿都已经被晚夏涂抹好了药膏。 林初脸上的笑渐渐陨落,眉眼间是无奈的自嘲,声音沙哑不堪,“陆阿姨去世,他以为是我造成的。” 失手把林母从二楼推倒滚到一楼的人,明明是沈唯一。 聪明的沈大明星当然不会把自己陷入这种危机里,她当着林初的面,自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听到声音的佣人和陆家父子从房间里出来,看到的是躺在地板上昏迷的陆母和沈唯一,和完好的站在二楼的林初。 可笑的是当时周围没有任何目击者,她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然而,比这更可笑的,是陆淮安看林初的眼神,那就已经让她掉进了冷冷蚀骨的深海,辩解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相信她不需要她解释的,除了林爸爸,就只有她的塑料小姐妹。 晚夏淡淡的问了三个字,“他爱你?” 如果在陆淮安心里,小初是害死陆母的人,没有把‘杀人凶手’送进监狱就算了,还重新娶进陆家,想来想去,也只就有一个原因:爱。 阳光有些刺眼,林初抬手盖在脸颊上。 轻笑出声,“姑娘何出此言?” “夏浅,就是秋白的未婚妻,她长的跟你有点像。” 侧脸很像,尤其是笑着的时候。 夏浅从开始走红到去世,林初都隐姓埋名在某个城市的角落里,只是偶尔在电视机里看到过几眼,并没有注意。 只是后来她被陆淮安找到,带回安城,才知道许秋白车祸成植物人,那个时候,夏浅已经被人们遗忘,她也是从许父那里得知。 从照片来看,确实有点像。 “嗯?”林初不懂晚夏的意思。 “陆淮安在酒吧看到夏浅后,连着给她送了差不多半年的花,”晚夏低着头,长发散落,只有几缕阳光穿过间隙,落在寡淡的五官上。 她说完这一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夏浅的,和开车撞秋白的,是同一个人,是‘精神病患者’,判不了罪,现在还好好的活在精神病院里。” 真疯还是假疯,一张诊断书就可以说明。 有的时候,法律不是用来保护无辜的受害者的,而是给那些犯罪者提供逃脱制裁的漏洞。 “是沈唯一,我知道是她。” 这些都是林初不知道的,无论是陆淮安在她逃离的那段时间,追求过跟她长得很像的夏浅,还是沈唯一嫉妒成魔心狠手辣害人性命。 果然,就她这种道行,四年前斗不过沈唯一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林初拍了拍晚夏的肩,“这种千年老妖,就交给你啦,我只有力气蓄着命跟陆淮安耗。” 晚夏侧首看她,“陆伯母的事,你没有跟他解释过?” “当时想解释来着,可他根本就没给我机会,直接判我死刑,只用一个月就整垮了林氏,”林初眉目清淡,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就像是在说从书本上看到的故事,“我爸被追债的人逼着跳楼的那天,我的爱情就死了。” 如果当时她没有怀孕,应该也跟着跳下去了。 “不是所有的爱都能被原谅,想要我忘记那些,除非他能让我失忆,并且在老死或者病死之前都不会想起来,否则……就等下辈子吧。” 还有一种,那就是他死了。 当然,祸害遗千年,他陆淮安狼心狗肺到那种地步,怎么可能短命。 所以,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正文 258.【露水之夏】 清水湾别墅,二楼,豌豆公主睡觉的房间里。 佣人看了看坐在床上的小人儿,又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顾邵之,这样僵持的状态已经持续半个小时了,再这么下去,估计等纪小姐回来,也还是现在这样: 顾先生气定神闲的坐在沙发上,小公主抱着猫咪气鼓鼓的瞪着他。 佣人经过思想斗争以后,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决定开口打破这僵局,“顾先生,我来给安歌小姐穿衣服吧?” 顾家是安城赫赫有名的豪门世家,顾先生应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虽然在商场上运筹帷幄,但是给小女孩换衣服这种事情,可能不太擅长。 顾邵之眉目不动,喝了口茶,淡淡的吩咐,“不用,出去把门带上。” 听到这话,坐在床上的豌豆顿时陷入了恐慌。 只剩下顾蜀黍一个人,那、那她是不是就要被吃掉了? 可怜兮兮的看着佣人,脸上清晰的写着:阿姨你不要走,我不要跟顾蜀黍待在一起。 佣人看懂了小姑娘的眼神,但也不敢私自过去给孩子换衣服,只能恭敬的退出房间。 现在,卧室里只有一大一小。 抱着毛茸茸的豌豆公主,此时的形象不是很优雅,有几根头发粘在鼻梁上,还有几根高高的竖在空气里。 睡眼惺忪,吊带小睡裙也是歪的,嘴角还留着昨晚做梦流过口水的证据。 委屈的眨了眨眼,跟顾邵之说了第一句话,“姑姑呢?” 顾邵之放下茶杯,起身走到床边,眉宇之间蓄着是温和的笑意,“姑姑有事出门了,家里只有顾叔叔。” 豌豆听完后,瘪着嘴想哭,但又不敢哭。 大大的眼睛泪眼汪汪,看向顾邵之的肚子,哽咽的问,“蜀黍,你把姑姑吃掉了么?” 顾邵之,“……” 觉得头有点疼。 他是做了什么,给这个孩子造成他会吃人的错觉? 不过,他确实很想吃了某个女人,但……现在不行。 坐到床边,想连人带猫一起抱进怀里,然而他刚伸手,小姑娘就惊恐的被窝里躲。 他无奈的苦笑,嗓音柔和的叫豌豆的名字,“安歌,”小女孩把被角拽的紧紧的,他不敢太用力,只好作罢,“叔叔很喜欢你,那天跟你生气是叔叔不对,叔叔跟你道歉,保证以后都不会了,好么?” 靳司南不过是抢了先机而已,没什么好介意的。 嗯,不值得生气。 藏在薄被里的豌豆,觉得顾蜀黍的声音好温柔,心底的害怕就没那么严重了。 小心翼翼的露出半个脑袋,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糯糯的问,“那、那顾蜀黍,你会讲白雪公主的故事么?” 这意思是:你会讲故事给我听,我就原谅你。 顾邵之顿了片刻之后,淡定自如的回答,“现在是白天,晚上睡觉前讲给你听。” 不过就是几百字的小故事而已,现在不会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儿抽空在网上浏览一遍就差不多了。 大概是被闷的喘不过气,可乐抛弃了战友,从豌豆怀里挣脱开,钻出被褥跳下床。 怀里空荡荡的豌豆有点失落,可怜兮兮的看着顾邵之,“我想喝奶。” 顾邵之温柔的把肉嘟嘟的粉团子从被褥里挖出来,摸了摸她的头发,但无论他怎么梳理,那几根竖在空气里的依然还是翘着的的,他决定暂时放弃。 亲了亲小女孩的额头,嗓音柔和,“先穿好衣服,下楼就可以喝。” 哇……是什么都可以吗? 豌豆眼里有了漂亮的光亮,狡黠的转着眼珠,奶声奶气的说,“我不想吃饭。” 嗯,有人开始得寸进尺了。 顾邵之勾唇,五官呈现出一种极其温柔的笑意,慢慢的说了三个字,“不可以。”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不吃饭? 豌豆撇了撇嘴,“……哦。” …… 豌豆是有起床气的,今天醒来没有看到妈妈,也没有看到姑姑,心情就更不美丽。 顾邵之给她换衣服的时候,她就软哒哒的窝在他怀里,连胳膊都不抬一下,完全没有要配合的意思。 宝宝的眼神也是呆滞的,应该是在思考……人生吧? 顾邵之第一次知道,世界上原来有这么高难度的事情,豌豆的小胳膊小腿他丝毫不敢多用一点力气。 刚把小可爱抱起来,想让她站在床上,可不到一秒钟她就又黏到怀里窝着,嘴里还哼哼唧唧的说着他听不懂话。 总之人家就是没长骨头。 好不容易穿好衣服,又小又软的小包子抱着顾邵之的脖子不肯撒手,他心中生出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唇角的弧度一直都是上扬的。 他忽然觉得,林初也不是那么招人烦了。 ———— 一大一小坐在餐厅里吃早餐,佣人时不时就往豌豆身上看,因为她总觉得小姑娘今天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等到豌豆真的吃不下开始做小动作的时候,她终于知道奇怪的地方在哪里了。 嗯,先生把安歌小姐的裙子穿反了。 顾邵之放下咖啡杯,摸了摸小女孩的脸蛋,温声问,“吃饱了?” 豌豆一边眨眼一边点头。 顾邵之扯了张纸巾给豌豆擦了擦嘴,然后把她抱到客厅,并顺手把准备溜走的可乐捞过来,放到豌豆怀里。 “叔叔上楼拿点东西,你跟猫玩儿一会,小心别碰到桌子。” 豌豆萌萌哒的点头答应,“好。” 在顾邵之上楼去书房取资料的时候,佣人连忙放下手里的抹布,在他下楼之前,重新给豌豆把小裙子穿好,并且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很自然。 坐在地毯上的豌豆心情不佳,就连给猫顺毛的动作,也有气无力,很不走心。 看到顾邵之下楼,糯糯的问,“顾蜀黍,你要去上班了吗?” 顾邵之换了件衬衣,因为豌豆豌豆说白色更好看。 黑色西装裤包裹着的两条修长的腿,缓缓交错,走到小姑娘面前,温和的说,“嗯,叔叔带你一起去公司。” 陆淮安可能再等等就过来了,他当然不会把小可爱一个人放在家。 美丽又烦恼的豌豆眨了眨眼,“可是我想等姑姑回来。” 好想回家,好想粑粑和妈妈,好想哥哥…… 顾邵之抱起小姑娘,温声哄着,“姑姑会去叔叔的公司,你可以在第一时间见到她。” 豌豆叹了口气,“……那好吧。” ———— 今天顾氏内部,无论是办公室,还是茶水间,都在讨论一件事:早上顾总抱着的小姑娘是谁的? “真是诡异,顾总怎么会带着一个孩子来公司呢?” “可不是么,还护的那么严实,显然是不想让孩子的露脸,我就只在顾总进门的时候远远瞄了一眼,但没看清。” “天哪,能让顾总抱着,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 “对了对了,禁欲系的冰山顾总,最近心情时好时坏,我前天去交报表,竟然还看到他笑了,我的妈,我当时都觉得自己能天了。” “前顾太太纪晚夏不是回来了么,笑一笑有什么好惊讶的?” “可是婚都离了四年了,沈大明星一线大咖的地位依然像铁一般焊着,还不都是顾总捧起来的,哎,这豪门N角恋我也是看不懂了。” “捧是捧,但人家顾总也没公布跟大明星在一起了啊,而且这四年里,谁见过顾总笑过?” “这倒是,诶你说,那小姑娘不会是……顾总的孩子……吧?” …… 门口的刘秘书听了一大半,觉得有必要咳嗽两声提醒里面的人,“咳咳!” 她有意提高了嗓音,茶水间里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私下议论上司,是最忌讳的事。 新来的实习生当然不懂这些,忍不住好奇的心,凑过去打听,“青姐,顾总今天抱着小姑娘……是谁啊?” 刘秘书手里拿着的是奶瓶,一看就不是公司里能有的东西。 按照吩咐泡好奶粉后,转身拍了拍实习生的肩,得体的微笑,“不该问的事情,千万别问。” ———— 顾总的老板椅被专心致志喝奶的豌豆公主占了,他只能坐在沙发上,弓着欣长的身体,在高度极其不合适的茶几上办公。 “顾蜀黍。” 小可爱奶声奶气的叫人,顾邵之抬起头,眉宇之间因为看了不满意的方案而不悦的情绪快速褪去,却而代之的是毫无攻击性的温和,“嗯?” 豌豆嘬着奶嘴,糯糯的问,“到中午了吗?” 从她被抱进办公室开始,她每隔一段时间就问一次,这已经是第十一次问了。 因为,顾邵之跟她说,晚夏中午就会过来。 顾邵之修长的手指按了按太阳穴,无奈的低笑,撇下手里的工作,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面上的手机,“给姑姑打个电话?” 快十一点的是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豌豆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小鸡啄米般点头,“好!” 顾邵之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手指点开屏幕,拨通了女人的号码。 …… 手机的震动声响起,晚夏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清淡的脸庞没有什么波澜。 带上耳机后,接通。 低沉温润的嗓音响在耳畔,“在回家的路上?” 回家…… 晚夏顿了顿,下意识的忽略掉这两个字,低声应了一个音节,“嗯。” 坐在黑色软椅上的小豌豆昂着脑袋,一眨不眨的盯着顾邵之,一副蠢萌蠢萌的模样,让顾邵之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鼻子,“直接开到公司,正好也到午饭时间了。” “不顺路,”晚夏淡淡的说,“我在哪儿借的车,就还到哪儿。” 虽然只有几个字,但顾邵之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女人的情绪和语气都不是很好。 林初会在凌晨给她打电话,就一定不会是什么简单的柴米油盐。 厌屋及乌。 他也能想到。 “纪小姐,你是问我借的车,难道不是应该我在哪儿,你就得还到哪儿?” 虽然称呼是客套的‘纪小姐’,但男人慢条斯理的语调,听在耳里不仅没有疏离感,反倒有一种宠溺缱绻的意味。 “公司不是茶馆,来来往往都是你的员工,我去不太好。” “怎么?” 晚夏淡淡说了四个字,“影响不好。” 顾邵之勾了勾唇,唇角的弧度似嘲也似讽,他当然知道,如果没有所谓的公平交易,她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公司这种地方,她是百分之百不愿意来的。 他也不生气,俊脸始终都是温和的,不急不慢的问,“什么影响?” 晚夏现在没心情跟他绕来绕去玩儿文字游戏,准备直接挂断电话,却在手指碰到按键的前一秒,听到了小女孩叫‘姑姑’的声音。 姣好的面庞冷了下来,“顾邵之,你把安歌带到公司了?” “佣人今天不舒服,把安歌留在家里我不放心,”顾邵之潭底深处暗色涌聚,但嗓音却越发的温和,“别生气,只在我办公室里玩儿,没接触外人。” 如果那天南湾没有把安歌送过来,他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孩子的存在。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让他知道。 等目的达成后,想干干净净的转身离开? 呵! 那怎么可能呢…… “姑姑,我好想你。” 豌豆可怜兮兮的声音透过无线电波传到晚夏耳边,她这个时候即使有气也撒不出来。 打着方向盘掉头,放柔了语气,“安歌你再等一会儿,姑姑已经在路上了。” 豌豆抱着手机,糯糯的催促,“快点快点。” “……好。” ———— 刘秘书给晚夏打开办公室的门后,豌豆就扑腾着小肉腿扑到晚夏怀里,“姑姑,你去哪里了?” 明明晚上睡觉之前,姑姑还在,为什么早上起床就看不到了? 豌豆紧紧的抱着晚夏,还缩着两条腿想往她怀里爬,应该是在陌生的地方很不适应。 晚夏心底的烦躁在这一刻全部散去,就像小初说的,这是被需要的感觉。 抱起委屈的粉团子的亲了亲,“对不起,姑姑突然有事,你还在睡,就没跟你说。” 豌豆窝在晚夏的颈窝里,糯糯的说,“……好吧,我原谅你了。” 顾邵之从沙发里站起身,迈开长腿款款走到晚夏面前,棱角分明的五官温和如初,仿佛刚刚那通电话不曾影响到他的情绪。 “想吃什么?我让袁毅打电话定位置。” 晚夏淡淡的说,“我约了人。” 言外之意,就是不跟他一起吃午饭。 “早上你求我的时候,答应什么了,还记得么?” 虽然眉宇之间依然是温和的笑意,但瞳孔里却一片漆黑。 “顾总,您说的是晚餐,没有要求午餐我也得陪着啊,”晚夏把豌豆放到地上站着,轻轻的笑开,“等您下班的时候,我会准时做好晚餐等您回来的。” 从他身上拿到了些什么,就得满足他同等的要求。 这就是交易的真是面目。 顾邵之凝着女人刻意漾出明艳笑容的脸蛋,深邃眼眸里藏着的情绪没有泄露半分,深不见底。 明明是不高兴憋着气的,却不得不为了表面工作,作出一副媚眼浅笑的模样同他周旋。 豌豆看到了姑姑,心情就变好了,蹦蹦跳跳的回到沙发上,玩儿她的新玩具。 顾邵之往前走了一步,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女人散落的发丝勾起,绕到她的耳后固定住,唇角掀起淡淡的弧度。 俯身凑到她耳边,嗓音刻意压很低,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耳蜗里,宛如亲密恋人之间的耳磨厮鬓,“过河就拆桥,你是从哪里学到的,嗯?” 只是吃顿午饭而已,非得计算的这么清楚么? 身后还有很大的空间,但晚夏不躲不避,任由男人的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只是在他的唇压下来之前偏头躲开。 “没心没肺的人都这样,不需要学,”脸颊漾出清浅的笑意,“顾总养着那么多的员工,应该还挺忙的,我就不耽误你工作了。” 办工桌上,堆了厚厚一摞的文件。 女人不露声色的排斥,顾邵之似乎也不介意,低头吻了吻她脸颊,缓缓的说,“再忙也得吃午饭,这不是你说的?” 从前,他忙到忘记了三餐,顾太太就会板着脸教训他: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玩儿坏了是想我年纪轻轻就守活寡? “我没说不让你吃啊,”晚夏轻轻的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推远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花了不小的力气才钓到的鱼,如果爽约,那她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当然不行。 也不去看男人的表情,往旁边走了半步,“安歌,姑姑要走了,你呢?” “要要要,”豌豆连忙从地毯上爬起来跑过去,乖巧的被晚夏牵着出门。 走了几步之后,豌豆发现顾邵之还在办公室里,糯糯的问,“顾蜀黍不和我们一起吗?” 不是说好,要带她去吃冰淇淋的吗? 晚夏牵着她往电梯的方向走,温柔的回答,“叔叔很忙的,你以后不能再耽误叔叔工作了,知道吗?” 门没有关上,这一层除了会议室,就只有总裁办公室,走廊里很安静,顾邵之可以清晰的听到她们的对话。 “可是顾蜀黍说,他很喜欢跟我待在一起。” “你这么可爱,谁都会喜欢你的,他不是例外。” “姑姑,你是不是不喜欢顾蜀黍?” “……没有啊,挺喜欢的。” …… 阳光明媚,办公室里的光线很明亮。 顾邵之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距离门口大约两米的位置,眼眸低垂,旁人无法窥探到他潭底的情绪。 只是棱角分明的俊脸,仿佛浸过深山里的井水一般,没有一丝温度。 良久,薄唇划开笑意,冷冽的弧度,染得黑眸里的暗色愈发的浓烈。 快到午饭的时间,袁毅原本是来询问上司的意见,是带着小朋友去餐厅里吃,还是他去打包好送到办公室里。 万万没想到,又目击了纪小姐拒绝顾总后,毫不犹豫转身离开的现场,还带走了软萌可爱的小公主。 斟酌过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顾、顾总,需要我跟着纪小姐吗?” 有约,难道是靳先生么…… “不用,”顾邵之淡漠的嗓音毫无起伏,“随她,都随她。” 老实说,袁毅有些意外。 但他清楚自己的身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都有界限。 颔首应着,恭敬的说,“那您今天吃哪家餐厅的菜?我去买。”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沉有力的脚步声。 顾邵之在背后插了兄弟一刀,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都得给个解释。 ——- 装修精致的西餐厅。 豌豆有了香蕉船和动画片,就什么都不关心了,别说不高不低的谈话声,就是旁边有人放鞭炮,她都不一定能分出神。 晚夏优雅的吃着午餐,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出身名门的良好教养。 坐在对面的高月,无论是前菜还是主菜,她一口都没有动过,面无表情的盯着晚夏,像是要拨开她的头颅窥探个究竟。 “纪晚夏,你这玩儿的是哪一招,我怎么看不明白呢?” 原本属于沈大明星的代言,突然砸到了被封杀的高月头上,一种吃瓜群众都很懵逼,觉得来得太突然了。 网络上放出广告片的片花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但看几秒钟视频里高月的表现,很多路人就表示还是非常期待的。 但对于沈唯一的粉丝来说,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纷纷跑到高月微博下面为偶像抱不平,比如:‘心机女’、‘绿茶婊’、‘是不是潜规则上位的’等等…… 难听的话一大堆。 通过这么一闹,该品牌的知名度反而大大提高,当季的新品还未上市,就已经备受期待。 在这之前,高月只是娱乐圈里的一个小演员而已,而在官方发布片花后,她的曝光率蹭蹭的往上涨,很不寻常,像是有人在背后捧她。 封杀她的,是顾氏。 在安城,有谁敢冒着得罪顾邵之的风险,去捧一个没名气没背景的小演员呢? 所以,背后捧她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晚夏喝了口红酒,轻轻的笑了笑,“高小姐这么聪明,当然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正文 259.【露水之夏】“忙着回去睡纪晚夏么?” 最近高月的名气大涨,私下出门都是黑超遮面再加鸭舌帽,十足的明星作风。 一方面,她是要防着被沈大明星忠实的粉丝认出来,对她做出过激的行为,无论是对朋友还是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新闻。 另一方面,大起大落的冲击就在短短的十几天的时间里发生,她几个晚上都没睡好,黑眼圈都掉到下巴了,这副模样如果被狗仔拍到,很影响形象。 高月有些烦恼,“你直接说吧,我头脑简单,拐弯抹角的话我都听不懂。” 她没说谎。 在这之前,她微博的粉丝虽然不多,但也不是特别寒酸的那种数量。 很多人喜欢她,就是因为她与众不同的性格,在鱼龙混杂的娱乐圈里很少见。 正因为如此,她经常得罪人了自己都不知道,演技也不差,但始终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 手机播放的动画片,是豌豆最喜欢的,她看得目不转睛,冰激凌的奶油脸上沾的到处都是。 晚夏忍俊不禁,拿了张纸巾,帮她擦嘴。 漫不经心的说,“封杀你的人,和捧你的人,都是顾邵之,你不是都知道是我吹的枕边风吗?” 她这么说,没毛病。 “顾总喜不喜欢唯一,不是我能决定的,为了赶走男人身边的女人,出身名门的千金名媛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么?”高月冷笑着讽刺,“纪晚夏,你可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哼!她当然知道。 圈子里早就传开了,纪晚夏的一句话,她高月就被玩儿的死死的,还是无力反抗的那种。 单独的包间,阳光很好。 晚夏靠着椅背,白嫩的手指勾起一缕长发,在指间绕着把玩,姿态慵懒闲适,“看来,说你聪明,还是我抬举你了。” 难道,在旁人眼里,她要的……是顾邵之这个人么? 那说明她的演技还挺好的。 高月手臂抱在胸前,冷哼了一声,“所以我让你直说,烟雾弹放这么多,小心自己连都看不清了。” 见高月的烦躁和棱角被磨平了,晚夏也就没有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的问,“四年前,助沈唯一拿到最佳歌手那张专辑的主打歌,你知道是她从别人那里偷来的吧?” 沈大明星虽然人缘不错,但姐妹情最深的,也就只有高月。 一个是一线流量大咖,一个是徘徊在边缘地带的小演员,私下里经常被记者拍到一起喝茶吃饭。 很多人都夸沈唯一真诚善良,交朋友不是为了利益,当然,羡慕高月的人也有一大把,能跟大众女神做朋友,那是何等的荣幸。 既然高月是沈唯一能放下面子打电话求晚夏的人,就说明了她们之间确实有那么几分情谊在的。 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她总会知道一些。 听到晚夏的话,高月心里咯噔一响。 呵呵,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扭头看向窗外,淡淡的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晚夏依然是那副慵懒的模样,姣好的面庞漾着浅浅的笑意。 “你家境一般,甚至可以说是贫穷的,父母是农村人,靠种地打工生活,每个月挣得钱少之又少;你有个弟弟,今年刚是大学,艺术学校花费很高,他没你这么懂事,连双袜子都必须名牌,整个家全靠你一个人养着。” 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高月渐渐发白的脸色,晚夏姣好的面容始终都挂着笑,喝了口红酒润润嗓。 继续说道,“爸爸重男轻女,如果你弟跟他抱怨发牢骚,他就会不停的打电话骂你,直到钱到你弟弟卡上了,才会消停,哦,对了,前几天,你爸爸是不是还找上门,让你帮他还赌债来着?” 高月脸色惨白,染得鲜红的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 双眸紧闭,似乎再也不想听到一个字,低吼道,“纪晚夏!够了!” 光线靓丽的外表下,藏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晚夏勾唇笑了笑,似乎是很满意高月的反应,取了张纸巾,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指。 “没有戏拍,就没有收入,你很快就会回到潮湿狭小的出租屋里。” 不相干的人被卷进来,确实很无辜,但……谁不无辜呢? 她每一个动作都透优雅,但说出口的话,却很伤人,“你的家是一个无底洞,你的积蓄支撑不了多久,我觉得……你还没有漂亮到,有富商或者富二代甘愿冒着得罪顾氏的风险包养你,而且,以你的性子,应该也不会去卖身,这个社会,没钱是活不下去的。” 在晚夏说完这些话之后,包间里就只剩下手机播放的动画片的声音。 高月低着头,墨镜和鸭舌帽将她的脸挡住了一大半,晚夏只能看到她发白的手指骨节,牙齿紧紧的咬着唇瓣。 沉默了许久。 高月终于想明白了,嘴角掀起一抹冷笑,带着自嘲的意味。 先把她推到谷底,再用一根绳子把她起来,但并没有让她爬到安全的地面,而是掉在半空中。 对方手里拿着一把剪刀,优哉游哉的把玩着,从侧面告诉她,如果她不答应对方的要求,对方就能轻而易举的剪短这根绳子。 然后,她会摔到谷底,再也爬不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高月摘下墨镜和鸭舌帽扔在一旁空着的座位上,抬手将长发撩到脑后。 拿起面前的高脚杯,仰头喝光杯子里暗红色的液体。 声音有些沙哑,“剽窃是要被千夫指万夫骂的,更何况是偷,做了就一定会藏着掖着,怎么可能让别人知道?” 她既然这么说了,就表明已经臣服了丑陋的现实。 “夏浅曾经给你的电影唱过主题曲,你们也是认识的,”晚夏收起那不达眼底的笑,目光淡淡的落在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精致的五官清淡疏离,“有没有证据是一回事,怎么说又是另一回事。” 高月闭了闭眼,似乎是在跟脑子里的某种情谊作斗争。 在自身利益面前,其她人的死活就不怎么重要了,这就是人性可笑的地方。 掌心覆在脸颊上,低声说,“我不确定,只是唯一有一次喝醉了,说漏了嘴,几句话而已,没有任何法律效应。” 沈唯一是多么小心翼翼的人,晚夏也没指望高月能提供什么有用的证据。 她要的是舆轮效应。 淡淡的说,“我不让你做什么,毕竟你是在娱乐圈里混的,你只需要把那几句话想起来就行,至于怎么加工,就看你本事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高月听得懂。 晚夏叫来服务生结了账。 趴在桌子上看动画片的小女孩,明明上下眼皮都快贴在一起了,她还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晚夏看着觉得有些好笑,清淡的眉眼漾出温婉的笑意。 拿过手机关掉动画片,然后把小女孩抱到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问,“是不是困了?姑姑带你回去睡觉好不好?” 豌豆有午睡的习惯,尤其是吃饱饭之后,稍微哄一哄就可以睡着。 她其实早就不行了,昏昏欲睡的往晚夏怀里埋,糯糯的应了一声,“……好。” 豌豆很快就睡着了,小嘴巴微微张着,时不时吧唧一下,就像是还在回味刚刚吃的冰激凌。 晚夏的唇角弧度不自觉的上扬。 在抱着豌豆走出包间之前,给高月留下了这么一句话,“我虽然很想快点结束,但很多事情急不得,你还有时间考虑。” 多拖一天,都觉得是煎熬。 ———— 袁毅知道,从纪小姐搬到清水湾别墅区开始,顾总就再也没有加过班了,每天都准时回家。 今天,应该也是一样。 他早早的备好了车,在公司门口等候。 但是,他等了又等,员工都走的差不多的时候,他都还没有见到人影。 顾总中午是和纪小姐吵架了么?每个进出总裁办公室的人,都是胆战心惊的。 咬着牙进去,死一般的出来。 和前几天的风和日丽,完全不是一个频道。 袁毅看到从公司大楼里走出来的顾邵之,是九点四十分,他连忙下车拉开后座的车门,恭敬的候在一旁。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声响起,顾邵之停下脚步,沉静如水的心竟然掀起了一丝期待。 是的,是期待。 他明知道,她会按时做好晚餐等他回去,故意在办公室里多待了将近四个小时,就是想知道她会不会生气。 那副虚与委蛇的面具看久了,他有些想念那个动不动就给他甩脸色、脾气很大、他没有应酬时回家晚了会打电话过来查岗的……顾太太。 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的过程,顾邵之的呼吸都慢了下来,然而,屏幕上闪烁着的,却是两个字:淮安。 掀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呵,怎么可能是她呢。 他就算一个星期不回家,她也不会打电话问的。 “还在忙?” 顾邵之迈开长腿,上了车,淡淡的开口,“没有。” 装修豪华的VIP包间里,除了司机,就只有陆淮安一个人。 空气里酒精的味道不算刺鼻,但烟草味却极其浓重。 安静,空荡,这不是酒吧该有的样子,可是确实是在酒吧。 光线很暗,陆淮安棱角分明的五官尽数隐在暗色里,缓缓摇晃着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在锦夜开了瓶酒,过来喝一杯?” 顾邵之吩咐袁毅开车,削薄的唇吐出两个字,“没空。” 陆淮安勾唇,嗤笑着问,“忙着回去睡纪晚夏么?” 慢条斯理的语调,充斥着嘲讽的意味。 夜幕沉沉之下,高楼大厦间装点着璀璨夺目的霓虹灯,将这座不夜城装点的格外得格外美丽。 顾邵之靠着车窗,黑眸微磕,俊脸淡漠如冰井。 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太阳穴,给予对方同等程度的嗤讽,“你有资格讽刺我?” 说完之后,他便挂了电话。 袁毅在顾氏工作了六年,当然察觉到了上司此时情绪不佳,甚至可以说很糟糕,比中午更甚。 在注意路况的同时,小心翼翼的问,“顾总,往哪儿开?” 袁毅问完之后,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他只能顺着路往前开。 约莫四分分钟后,他听到了从后座传来的两个字,“回家。” 淡漠,却又有无奈。 ———— 顾邵之回到家的时候,明明所有的灯都开着,而且灯光很柔和,客厅里却依然极其的空荡。 如果玄关的鞋架上,没有那双高跟鞋,他会以为,这栋别墅里只有他一个人。 像这四年一样。 走到餐厅倒了杯白开水,目光淡淡的落在餐桌上的已经凉透了饭菜,“晚晚和安歌已经睡了?” 佣人点头,恭敬的应着,“是的先生,纪小姐给您做好了晚餐,但已经凉了,我去给您把菜都热一遍吧。” 她说着,便伸手准备去端盘子。 “不用了。” 毫无起伏的三个字,让佣人刚刚抬起的手停在空气里。 顾邵之仰头喝了半杯水,拉开椅子坐下,冷峻的五官一如往常,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泄露。 站在一旁的佣人听到顾邵之吩咐她去休息吧,恭敬的应了声‘是’之后,轻手轻脚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 不知道在餐桌前坐了多久。 顾邵之抽完一根烟后,拿起筷子,开始吃晚饭。 每一道菜都凉透了,味道和口感都不算好,顾邵之对菜品很挑,即使是五星级餐厅,如果味道不对他的胃口,他也一口都不会吃。 可是,这一桌并不丰盛甚至可以说普通的晚餐,他每样都动过。 是她亲手做的,如果经过别人的手热一遍,就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晚夏走出卧室,准备下楼喝水,走下楼梯的时候,就看到了坐在餐厅里抽烟的男人。 他微微低着头,青白色的烟雾缭绕,五官很模糊。 她要喝水,就必须得去餐厅。 桌面上放着的烟灰缸里,横横竖竖了六七个烟蒂。 晚夏给自己倒水的时候,顺口问了句,“喝茶么?” 顾邵之只是看着她,没说喝,也没说不喝,黑眸深邃如幽海,藏着的情绪复杂难辨。 没有得到回答,晚夏也没当回事,就当自讨了个没趣,喝完半杯水解了口渴后,准备回房休息。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男人伸过来的手扣住,一拉一拽之间,她整个人都被拉到男人怀里。 鼻梁磕到男人衬衣的扣子,酸涩难受的感觉很不舒服,晚夏冷着脸问,“顾邵之你干什么?” 顾邵之俊朗分明的五官蓄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眸色也是温和的,“不干什么,”捧起女人的小脸,“摔疼了么?那我给你揉揉。” 浓重的烟草味道侵入鼻腔,晚夏好的眉蹙起,声音很冷淡,“不用,你给我松开。” 去推男人禁锢在腰间的手臂,可是怎么推都没有任何用,她挣扎来挣扎去都还在他怀里。 “顾邵之,”晚夏失去了耐心,精致的五官写满了烦躁,“你没喝酒,别装醉洒酒疯。” 顾邵之知道女人怕疼,其实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只是存了心想抱抱她,所以没让她轻易就脱身。 腾出一只手,轻柔的拨开散在女人脸颊上的发丝,挑了挑眉,像是颇有兴致的模样,“你怎么知道我没喝酒?” 晚夏偏过头,冷笑了一声,“我在你眼里很蠢么?” 他就算抽了一整盒的烟,酒精味也是盖不住的。 顾邵之修长的手指捏着女人的下巴,摆过她的脸面对着他,虽然动作很温柔,但传递出来的信息是强势和霸道的。 薄唇轻启,“我是我,你是你,淮安是淮安,林初是林初。” 他像是在说绕口令一般,晚夏懒得搭理他。 两张脸的距离很近,彼此的呼吸暧昧的纠缠在一起,他刻意把嗓音压得很低,“你把对淮安的气洒在我身上,是不是太没道理了?” 晚夏拍开男人扣在下巴的手,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后,淡淡的说了四个字,“一丘之貉。” 能做朋友的人,骨子都是一样的。 顾邵之看得出来,只要一提到陆淮安,女人精致的五官就变得极其冷淡,很明显是多说一个字就觉得浪费,他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低低缓缓的笑喉咙里溢出,嗓音低沉沙哑,“我记得,我说的是:‘做好晚餐,等我回来,’”含住她的耳垂,轻咬,“怎么睡了?你是不是故意的,嗯?” 夏天的睡衣,本就没什么存在感。 女人柔软的身子就贴在怀里,还带着沐浴后的清香,顾邵之忍不住开始心猿意马。 他很想做点什么,手也不受控制的顺着女人细腻的长腿往上滑,但手指探到他睡衣裙摆的时候,他就突然停了下来。 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他有些害怕她的僵硬。 男人的某个部位已经在悄无声息的发生变化,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尴尬,晚夏没有再动,安安分分的任由他抱着。 想了想,这确实是她理亏。 低声说,“我以为你有应酬,就没有等。” 闻言,顾邵之勾了勾唇,“所以今晚的不算,明天继续。” 男人的目光太过灼热,黑色的瞳孔里藏着晚夏不喜欢的情绪,她偏过头,淡淡的应了一声,“……哦。” 女人不露声色的逃避,顾邵之看在眼里,也不生气,棱角分明的五官始终都是温和的。 准备放开她的时候,余光瞥到她光着的脚。 眉头轻皱,“你几岁?连安歌都知道下床要穿拖鞋。” 晚夏看着男人不悦的俊脸,弯唇浅笑,在暖黄色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的活色生香。 她眨了眨眼,故意拉长语调,“你管太多了吧,顾总。” 穿着拖鞋来回走动会吵着豌豆睡觉,这是夏天,光着脚也没什么。 顾邵之无奈的低笑,抬手捏了捏女人的脸蛋,忍不住低头亲吻她,但没有停留太久,尝到甜头就撤离。 本来就不想这么快放开她,这刚好给了他理由。 抱起她往楼上走,上楼梯的时候,每一步他都走的很慢很慢。 “纪小姐,你是不是该减肥了?” 低沉温润的话音里,宠溺的成分不难分辨。 现在的情况,晚夏不得不抬手环住男人的脖子,这样的角度,他面部弧线越发的冷峻。 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温柔的。 晚夏靠在男人怀里,轻轻的笑开,“顾总,你是不是最近缺乏锻炼,身体不行了?” 这明显是在挑衅。 顾邵之停下脚步,一只脚还踩在台阶上,低头,目光灼灼的凝着女人娇俏的脸蛋。 如果是按着他的性子,可能会回一句:我到底行不行,床上试试不就知道了? 但……她不会喜欢这样的。 勾了勾唇,继续抬步上楼梯,嗓音低沉好听,“纪小姐是标准身材,我能抱一辈子。” 若是四年前的纪晚夏,听到这种撩拨人心的话,心跳都会加快。 而现在的纪晚夏,很清楚自己要做的是什么。 情话,听一听就好了。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晚夏抬眸看着男人坚毅的下颚,淡声问,“既然有事不能按时回来,为什么要答应安歌,你会给她讲故事?” 小孩子的记性很好,只要是放在心上的,就不会忘。 在睡觉之前,平时活泼软萌的豌豆趴在枕头上,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就连迈着猫步在她身边走来走去撩她的可乐,她也还是耷拉着小脑袋。 晚夏看出不对劲,哄了好一会儿,她才撇着嘴开口:“顾蜀黍说,晚上会给我讲白雪公主的故事。” 晚夏这才明白,小女孩不高兴的原因,是顾邵之。 只是短短二十天左右的时间,他怎么就能牵动豌豆的情绪…… 明明,豌豆是不喜欢他的…… 闻言,顾邵之第二次停下脚步,他意识到自己下午那可笑的等待,最后造成了什么后果。 低头,凝着女人清淡的小脸,眉宇之间有着歉意的成分,薄唇轻启,“抱歉。” 真是稀奇了,这个男人向来都是强势霸道的,哪有他说抱歉的时候…… 晚夏偏过视线,“你又没有答应我,我可担不起你这声‘抱歉’。” “那明天早上,我给安歌道歉。” “……别忘了。” “嗯,不会忘。” ———— 正文 260.【露水之夏】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沈唯一? 凌晨,一点半。 是酒吧最热闹的时候。 嘈杂的音乐,暧昧的灯光,妖娆性感的姑娘,年轻疯狂寻求肉欲的男人…… 走廊里充斥着酒杯的碰撞声,空气里弥散着浓烈的烟草和酒精的味道,在角落里暧昧纠缠着的男男女女,调情的声音格外的轻佻。 这些声音似乎都被陆淮安隔绝,棱角分明的五官淡漠如常,单手插兜,长腿交错往前走。 即使是酒后,他周身散发出来的,依然是高不可攀的冷贵气场。 那些被他俊朗外表所吸引的女人们,也只是远远的看着,不敢接近,装作跟朋友聊天的样子。 不经意的摆弄风情,企图吸引男人的注意。 殊不知,她们这些把戏,从不曾进入男人的余光。 走出酒吧后,助理快步上前,打开后座的车门。 陆淮安坐上车,整个人都隐在暗色里,大脑昏昏沉沉,夹杂着隐隐的疼痛,是酒精在作祟。 在启动车子之前,陆军恭敬的问,“陆总,是回家吗?” 凌晨的深夜,酒吧。 这样的情形他太过熟悉。 以前,顾总不忙的时候,偶会还会过来陪陆总喝几杯,但最近,就只有陆总一个人。 有时喝两杯就走,有时会到天亮。 陆淮安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太阳穴,另一只手捏着私人手机的屏幕,缓而慢的转动着机身。 车箱里暗色一片,赋予了他更加讳莫如深的气息。 他太擅长于隐藏情绪,没有泄露一丝一毫,嗓音是被烟酒过度侵蚀之后的沙哑,“她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车窗是开着的,是为了透气,来往路人的说话声都很明显。 这个问题虽然很寻常,但有些突兀。 在陆家待了十年的陆军听得很清楚,脑子里丝毫没有死机和空白,因为他知道,陆总口中的‘她’,只会有那一人。 恭敬的回答,“太太白天都在卧室里休息,傍晚去幼儿园接小少爷放学,然后去商场买了新玩具,晚上回家是太太亲手做的晚餐,睡前还教小少爷弹钢琴……” 陆太太是自由的,除了离开安城,想去哪里想干什么都可以。 但……却又是极度没有私人空间的,除了洗澡、睡觉之外,都会有人跟着她,哪怕只是去花园散散步。 就像是被困在牢笼里的金丝雀。 弹琴…… 陆淮安注意到了这两个字眼,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钢琴了,心情应该还不错。 也是,只要他不在家,她每一秒都过得很自在。 良久。 后座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陆军第二次问道,“陆总,是回家吗?” 没有得到吩咐,他不敢私自做决定,车依然停在酒吧门口的位置。 陆淮安轻瞌着黑眸,车窗外明明暗暗的光影镌刻着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愈发的冷漠,淡淡的说了三个字,“去酒店。” 如果回家,他会忍不住想要她,酒精在体内发酵,理智禁锢不住内心潜在的冲动,就像昨晚一样,会伤了她。 林初至于陆淮安,是罂粟,一旦沾染,就是戒不掉的毒。 陆军有些意外,但不敢多问,恭敬的应着,“是。” 启动车子。 ———— 豌豆不是会记仇的小孩,顾邵之给她道过谦之后,她很快就原谅对方了。 因为对方不仅答应以后的每天都会给她讲故事,还承诺给她尝尝冰箱里放着的冰淇淋,并且不告诉姑姑。 确实,从那天失约之后,顾邵之每天都按时回家,即使有重要的应酬,也都往后推了。 给豌豆讲故事,陪她看动画片,陪她玩儿玩具。 豌豆越来越黏他,他白天去上班不在家的时候,会问好几次‘顾蜀黍什么时候回来’。 就连渴了要喝水这种简单的事情,第一反应也是找他。 豌豆和顾邵之之间的感情日渐亲密,晚夏却越来越沉默,很多时候,她坐在沙发上看着窝在男人怀里跟他玩闹的豌豆,目光都是涣散虚无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初秋的天气,温度还是很高,阳光热烈又灼热。 豌豆穿了件粉色的小裙子,带着一顶草编的渔夫帽,肉嘟嘟的小手里攥着一根棒棒糖,又软又萌。 昂着小脑袋瓜,奶声奶气的问,“姑姑,我们是去找顾蜀黍吗?” “不是哦,”晚夏摸了摸小女孩的脸蛋,眉眼之间是很温柔的笑意,“姑姑带你去找祁铭哥哥玩儿,林阿姨跟你提过的,还记得吗?” 豌豆眼睛里有了亮晶晶的光芒,萌萌哒点头,“记得记得。” 晚夏给豌豆穿好鞋子之后,抱起她出门,“今天是周末,祁铭哥哥不用去幼儿园,我们跟林阿姨一起吃午饭。” 林初昨天晚上打电话跟晚夏说,再不出门透透气,她都快闷出病来了。 豌豆笑眯眯的应着,“好。” 可是高兴过后,她突然变得蔫蔫的,很没精神的趴在晚夏肩头,闷闷的说,“我想哥哥了。” 晚夏知道,她说的‘哥哥’,指的是慕衍。 顾邵之留了司机在家,但晚夏出门的时候,并没有让司机备车,而是打的出租车。 豌豆晕车不是很舒服,软哒哒的窝在晚夏怀里,刚出门时的活力和兴奋荡然无存。 晚夏把豌豆脑袋上遮阳的渔夫帽取下来放在一旁的座位,动作轻柔的整理着小姑娘软绵绵的头发。 目光温柔,底层却藏着千丝万缕的情绪,“姑姑晚上就给爸爸打电话,让他过来接你回家,好吗?” 越是贪恋,就越舍不得。 身边有干净纯洁的孩子,她正在做的事情就是罪恶。 孩子是她坚硬冰冷的外壳里唯一的柔软,而她不要这种仁慈。 豌豆听到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很开心,皱皱巴巴的小脸也放了晴。 眨了眨眼,糯糯的问,“那姑姑呢?” 晚夏笑着亲了亲小女孩的额头,声音和目光一样温柔,“姑姑还有事,等事情结束了才能去青城,就住在你家附近,每天都可以陪你玩儿,好不好?” 从她做决定的那一刻,就没想过要认回安歌。 孩子在慕家,有疼她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有哥哥,有爸爸妈妈,有完整温暖的家。 如果跟着她,什么都没有…… 虽然豌豆很喜欢姑姑,但最喜欢的还是妈妈,比起冰淇淋和玩具,她更想回家。 白天傻兮兮的乐,晚上睡觉却偷偷的抹眼泪。 小朋友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快,即使豌豆在安城的时间不长,她所接触到的一切,都已经进入了她的生活,尤其是每天都能见到的人。 豌豆从晚夏怀里爬起来,抱着她的脖子问,“那顾蜀黍呢?” 听到豌豆的话,晚夏的大脑有短暂的怔神,车窗是放下的,随着车在马路上快速行驶,会有风灌进车里。 虽然长发侧编着,不会被风吹得在空中乱飘,但鬓角的碎发却禁不住风力,发梢刮在细腻的皮肤上,有些痒。 没有听到晚夏的回答,豌豆问了第二遍,还捏着晚夏的手指摇了摇,是很关心很想知道的模样。 晚夏从那恍惚里回神。 抬手将碎发勾到耳后,温柔的笑着说,“顾叔叔有自己的家啊,应该……不可以陪你。” 等豌豆回到青城,回到慕家,回到自己原有的生活,应该很快就会忘记他了。 这段日子,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 豌豆有些失望,闷闷不乐的点了点头,“……那好吧。” ———— 两人约在一家中餐厅,是以前还在上学的时候,经常会去吃饭的地方。 晚夏牵着豌豆进去的时候,林初已经点好了菜。 看到‘儿媳妇’,眼里都是散发着光芒的,起身走过去摸了摸小女孩的脸蛋,期待的问,“安歌小宝贝,还记得我吗?” 豌豆点头,糯糯的回答,“你是林阿姨。” 小女孩实在是太可爱了,林初忍不住想要亲近她,“哎呀真乖。” 抱着豌豆往座位走,跟她介绍儿子,“这是祁铭哥哥,你们今天可以一起玩儿。” 祁铭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礼貌的叫了一声‘干妈’之后,看着坐在旁边的小萝卜头没有说话。 豌豆也歪着脑袋看着他,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是好奇。 两个孩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个傻兮兮萌萌哒,一个冷冰冰不说话。 坐在对面的林初和晚夏忍俊不禁,林初摸了摸儿子的头,笑着说,“这是安歌妹妹,你比妹妹大,要照顾她哦。” 小豌豆好动又活泼,也不怕生人,如果两个孩子能多在一起玩儿,说不定儿子的性格也会开朗一些。 祁铭虽然看着就不是很想搭理豌豆的样子,但是妈妈吩咐了,他还是乖乖的应着,“嗯。” 豌豆还处于好奇懵圈的状态,林初怎么把她放在椅子上的,她就怎么坐着,一边舔着棒棒糖,一边盯着小哥哥看。 祁铭端端正正的坐着,不理会小女孩的目光,但耳根竟然有些发红。 服务员开始上菜,隔壁桌坐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耳蜗里带着蓝牙耳机,即使和普通客人一样是在吃饭喝茶,但注意力都集中在她们所在的方向。 晚夏淡淡的扫了一眼后,就是收回视线,幽幽慢慢的嗓音不乏讽刺的意味,“啧啧,林小姐出门挺威风,来吃个饭都有左右护法跟着。” 陆淮安是不是变态? 一天到晚都派人跟着小初,还这么明目张胆。 林初一边看着小豌豆傻呵呵的往儿子身边凑,一边给晚夏夹菜,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吃你的饭,当他们不存在就好了。” 反正讨厌也没什么用…… 由于对面的正在上演的小剧场太美好,晚夏也没有多余的目光给那两个保镖,精致的眉眼间是浅浅温婉的笑意,颇有兴致的看着两个孩子。 吃饭之于,偶尔跟林初说说话,气氛轻松融洽。 “以后就这么过么?” 林初听到晚夏这样问她。 不慎在乎的耸了耸肩,“不愁吃不愁穿,挺好的啊,”靠着椅背懒洋洋的抻了个懒腰,“陆淮安总有一天会累的,我还这么年轻,有时间跟他耗。” 也许明天,也许是明年…… 她喝了口茶之后,放松身体靠在晚夏肩头,“那你呢?” 被纱窗过滤后的阳光,极其柔和,落在桌面上,是星星点点的美。 晚夏微微低着头,五官精致美好,唇角带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我跟你不一样啊,我是自由身,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事情结束后,她多一天都不会等。 林初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似乎是不同意她的说法,“我看顾邵之可不是轻易就能甩掉的人,你想的太简单了。” 心甘情愿被利用的表象,背后藏着的是什么,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晚夏唇边的弧度陨落,抬手推开她死沉死沉的脑袋,淡淡道,“你管好自己就行了,我用不着你操心。” “什么时候去看秋白,我陪你一起。” 闻言,晚夏给小朋友拿水果的动作顿了顿,“再说吧。” 额前的碎发散落,将她眼底的情绪遮挡,只是声音有些沙哑,“我……我暂时还不敢去看他。” 是的,她不敢。 穷尽一生都无法弥补的‘愧疚’太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只要一想到躺在病床上不动动也不能说话的许秋白,还有冰冷墓地里的夏浅,她的心脏就窒息一般的疼痛。 她不止一次绝望的想过,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沈唯一? 最应该下地狱的人,却依旧光鲜亮丽的活着…… ———— 软萌的豌豆公主走到哪里,都是招人疼的小可爱,被冷落无视的情况,今天还是第一次。 对方越是不肯搭理她,她就越发的好奇,卯足了劲儿卖萌。 吃完午饭的时候,祁铭已经被她挤到最角落的坐着了,她捏着一颗葡萄,眨巴着眼睛说,“哥哥,你可以帮我把皮儿剥了吗?” 祁铭没有朋友,无论是在幼儿园,还是在家里,他都是一个人。 沉默、不爱说话,有着和他的年龄极其不相符的疏离。 面对豌豆的撒娇,他心里其实是不想的,但妈妈说过要照顾妹妹…… 他看了豌豆一眼,伸手拿过她手里的葡萄,动作稚嫩的剥着,然后把果肉喂到豌豆嘴里。 他做这些,是因为不想妈妈生气。 这颗葡萄之后,豌豆胆子越发的大了,不仅喝口水都要喂,还敢伸手去摸小哥哥的耳朵。 于是,就有了下面这些单方面的发问。 “哥哥你为什么不笑?”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这是姑姑送你的玩具,我们可以一起玩儿吗?” “你喜欢洗冰淇淋吗?我觉得草莓味道的最好吃。” “哥哥,你去过游乐场吗?旋转木马好好玩儿的,可是我太小了,粑粑和麻麻都不让我自己坐。” 前面那些,都被祁铭选择性无视,但豌豆说到游乐场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有了一丝光亮,很淡,不明显。 豌豆一直盯着他看,小朋友之间,总有属于他们自己所独特的讯号,所以她立刻就发现了。 但她很聪明,没有让祁铭尴尬。 爬下椅子,屁颠屁颠的蹭到晚夏怀里,眨巴着眼睛撒娇,“姑姑,我好想去游乐场玩儿。” 因为她知道,只要她要的,姑姑都会满足她。 晚夏就坐在对面,两个小朋友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底,她当然也注意到了祁铭眼底那短暂的光芒。 慵懒的靠着椅背,摸了摸豌豆的脸蛋,“特别想?” 今天的太阳有些烈,周末,游乐场那种地方,人会很多,她其实不是很想去凑热闹。 豌豆小鸡啄米般点头,“非常想。” 晚夏把粉团子抱到怀里,温柔的笑着诱哄,“那你亲姑姑一下,姑姑就说服林阿姨带着小哥哥跟你一起去。”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等妈妈的祁铭,藏在桌布下的小手不自觉的攥紧,眼底是带着期待的。 豌豆嘟着嘴巴,在晚夏脸上‘吧唧’亲了一下,看着晚夏的眼睛亮晶晶的。 既然收了‘钱’,就不能说空话,晚夏无奈的笑了笑,“好吧,可以去。” 豌豆高兴的手舞足蹈,凑到祁铭跟前,乐呵呵的问他开不开心,祁铭虽然没说话,但态度已经有变化了。 毕竟,他也还是个五岁的孩子。 从洗手间回来的林初,恰好看到这一幕,暗自感叹‘儿媳妇’果然很不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晚夏照豌豆的意思说了一遍。 林初表示不反对,“可以啊,只要你和安歌不介意有人跟着就行。” 晚夏耸了耸肩,“无所谓。” 叫来服务生,准备结账,服务生却说,她们的账已经有人结过了。 林初装模作样的感叹,“啧啧,纪小姐的爱慕者遍地都是啊,不打扰就悄悄买单这种操作,可以说是非常的会撩了。” 晚夏懒得搭理她。 礼貌的问服务生,“是谁结的账,人还在吗?” “在的,”服务生点了点头,侧身指向她们后方角落的一个位置,“是穿白衬衣的那位先生付的。” 那张桌子,坐着两个男人。 背对着她们的,是陆淮安,而面对着她们的,是顾邵之。 晚夏顺着服务生所指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刚好同男人深邃温和的目光撞上,仿佛有种穿越了一个世纪的错觉。 她不知道顾邵之在那里坐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看了她多久,跌入那深不见的黑眸的瞬间,她是恍惚的。 林初看到了,豌豆和祁铭也注意到了。 豌豆和其他三人的反应截然不同,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哒哒哒的跑过去,张开手臂求抱抱。 “顾蜀黍,你什么时候来的呀?吃午饭了吗?想我了吗?” 顾邵之收回视线,展臂抱起豌豆,即使小女孩的鞋子踩在他纯手工制作的西装裤上,他丝毫不介意。 耐心的回答她的问题,“刚来,吃过了,很想你。” “姑姑和林阿姨一会带我和哥哥去游乐场玩儿,顾蜀黍你要一起吗?” 在豌豆窝在晚夏怀里撒娇的时候,顾邵之就已经听到了。 他温和的笑了笑,抬眸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晚夏,“这得看你姑姑的意思。” 于是,聪明的豌豆又跑了回去,奶声奶气的问晚夏能不能让顾蜀黍一起去。 即使陆淮安是背对她们坐着的,林初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淡淡的说了两个字,“扫兴。” 态度也谈不上是厌恶。 祁铭眼底的光芒早就消失,拉着妈妈的手,低声说,“我不想去了。” 豌豆愣住,“为什么?” 祁铭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模样,不说话。 晚夏看向林初,既然陆淮安也在这里,就不会是单纯来坐坐的。 总裁的周末,都是这么闲的么? 林初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安抚,眉眼之间风平浪静,对晚夏说,“当然要去,反正总之是有人跟着的,顾邵之那张脸最起码看着比保镖顺眼太多,说不定还能走走后门,少排几次队。” 她觉得自己说的很道理,还点了点头,“嗯,挺好。” 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豌豆兴高采烈的原地蹦跶,一口一个‘林哥哥’的叫。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陆淮安站起身,走到她们所在的位置,低头看了一眼粉嫩粉嫩的豌豆,淡声纠正,“他姓陆。” 这是时隔四年后,晚夏第一次面对面看到这个男人,除了岁月留下的深沉,强势淡漠的气场没有任何改变。 全黑色的衣着,更加的讳莫如深。 对方太高了,豌豆只能使劲昂着脑袋才能看到对方脸,懵懵懂懂的摇头,“不对,是林,森林的林。” 她的记性很好,林阿姨就是这么告诉她的,没有错。 那双眼睛太过惹人注目,陆淮安不由自主的多看了两眼,“不是林,是陆地的陆。” 旁边的林初冷哼了一声。 他也是能耐了,跟一个三岁的孩子较真…… 豌豆依然很认真的摇头,丝毫没有被男人的气场震慑住。 后来的顾邵之淡淡的扫了一眼陆淮安,把小女孩抱起,嗓音温和,“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不用管他。” 有人撑腰,豌豆当然不会弱,故意冲陆淮安扬了扬下巴,”就是林哥哥。“ 陆淮安,“……” 正文 261.【露水之夏】“你亲我一下,我就答应。” 最后的结果,是六个人一起去。 当然,是分两辆车走的。 吃过午饭的豌豆,犯困,窝在晚夏怀里婚婚打瞌睡,即使是兴奋的状态,她也没坚持多久。 车开了不到二十分钟,她就睡着了。 担心豌豆着凉,车里没开空调,晚夏拿着她的小草帽,轻轻的给她扇风。 精致的五官始终都是淡淡,没有太多表情,“你派人跟踪我?” 从出门开始计算,到吃完午饭,前后也不过才三个小时的时间,他早上说是要去公司处理公事的,为什么会出现在餐厅里…… 豌豆晕车,只要她在车上,顾邵之就会用百分百的耐心开车。 听到女人的话,他也不生气,腾出一只手探到副驾驶的位置,揉了揉女人头发,“没有,是淮安打电话告诉我的。” 没人喜欢被跟踪,她更是特别的方案,他不会再做。 晚夏勾唇笑了笑,嗓音极其的慵懒,“怎么,知道沈大明星今天在迪士尼做公益活动,你们兄弟俩赶着趟去给人家捧场么?” 也是满不容易的。 闻言,顾邵之眉头皱起,刚好遇到红灯,他停下车解了安全带,俯身凑到女人面前,想吻她,却被偏头躲开。 “晚晚,你讲点道理。” 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无奈。 “我说错了么?”晚夏眨了眨眼,声音平和,“那我道歉。” 顾邵之目光灼灼的凝着女人的脸蛋,她明明是故意惹他生气,却做出一副懵懂无辜的模样。 很让人头疼。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女人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看着他,温热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薄唇轻启,“我放下工作过来,是陪你,陪安歌,跟别人没有半点关系,懂?” 如果她和林初只是逛逛街看看电影,他也不会过来。 游乐场…… 在记忆里,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去过那种地方。 红灯结束,后面停着的车辆开始催促,晚夏拨开男人捏在下颚的手,淡淡的说,“知道了,你快开车吧,安歌要被吵醒了。” 每一次他这么深情款款的看着她,她都会视而不见。 包括他所说的话,她也从不曾听进耳朵里,不是逃避,而是根本不想懂。 她不相信,他是爱她的。 顾邵之也习惯了,俊朗的五官温和如初,眸底的宠溺丝毫不加掩饰。 高高低低的鸣笛声响起,睡梦中的豌豆有被惊醒的迹象,顾邵之在启动车子之前,俯身凑过去,在女人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天气很好,他的心情也不错。 ———— 迪士尼是小朋友们的天堂,还没进门,欢声笑语热闹非凡的气氛就已经很感染人了。 祁铭是第一次来,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新奇和陌生的。 虽然脸上并没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情绪,但绞在一起的手指以及四处观看都来不及眨眼的眼睛,都透露出了他的紧张和兴奋。 将儿子所有的反应都看在眼底的林初,心脏忽然有些疼,起初只是三两只蚂蚁啃噬的痛感,在几秒钟之后,那疼痛就开始往外圈蔓延。 林初看的是祁铭,陆淮安看的是她。 很多很多年前开始,这个女人就已经跟他的生命纠缠在一起,从学生时代,到为人父母。 她皱一下眉,他就知道原因是什么。 俯身摸了摸儿子的头,嗓音是少有的温和,“这里有好多人,你牵着妹妹的手,不要让她摔倒了。” 萌萌哒的小豌豆不太喜欢她,拉着晚夏的手走在最前面,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又看看,遇到认识的玩偶还会兴奋的跟一旁的顾邵之讲,是哪一部动画片里的人物。 祁铭没有说话,看向林初。 林初笑着亲了亲儿子的额头,柔声说,“去吧。” 她只能跟这个男人一起走,如果儿子跟她在一起,也不会开心到哪里去。 好不容易来一次,总不能太扫兴。 祁铭看了看妈妈,再看了看她旁边的男人,依然没有说话,思考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 走到豌豆面前,低声问,“要牵吗?” 小哥哥主动说牵手,这怎么可以不要呢。 豌豆笑嘻嘻的点头,“要要要,”她伸出肉嘟嘟的小手,等着哥哥来牵。 祁铭第一次牵着小女孩的手,他有些别扭,耳根红扑扑的,配上不苟言笑的稚嫩的五官,看着竟是很可爱的模样。 可能是大多数的人都去看沈大明星了,道路上的人不是很多,虽然调皮的豌豆是一匹野马,但好在祁铭很靠谱,晚夏便松了手。 现在,六个人是这样的布局: 豌豆和祁铭手牵着手走在最前面,一个活泼的笑嘻嘻,另一个被强行拉着去看工作人员装扮的玩偶。 晚夏和顾邵之走在小朋友后方,始终保持两三米远的距离,一个看着孩子,另一个虽然也兼顾着两个小不点,但更多的,是在她身上。 陆淮安揽着林初纤细的腰肢,走在最后面,一个看着路面,一个看着前面的两人。 林初看着顾邵之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松开,再握紧,明明试探着想要去握晚夏的手,最后却揣进口袋。 啧啧啧,挺有意思。 …… 四五点的时间,地面的温度还很高。 豌豆的年纪太小,基本没什么能玩儿的项目,她只能干乐呵,祁铭比她要大一些,即使很地方都想去看看,但他始终都是规规矩矩的,也没说要玩儿哪个。 被鱼缸里形状各异的观赏鱼所吸引,两个小朋友趴在鱼缸前,看得目不转睛。 一时半会儿没有要走的意思,大人们就坐在旁边的长椅休息。 女人额头起了一层薄薄的汗,顾邵之从她的包里拿出纸巾给她擦拭,嗓音柔和的问,“热不热?我去买饮料,想喝什么?” 和四年前相比,她的习惯已经全部都变了。 以前喜欢的,现在都成了她讨厌的。 晚夏坐在椅子上,她不太关心周围的人,留意着两个孩子的一举一动,“我随便,问小初吧,她比较挑。” 顾邵之当然不会问,斜睨了一旁坐着的两人,淡淡的说了句,“又不是没长手。” 他说完便起身走去店里,晚夏侧首看向无辜的林初,对方摊了摊手,表示不care。 …… 顾邵之在饮品店里被各种小姑娘盯着看的时候,豌豆拉着晚夏和祁铭去了另一条街,因为有很多穿着王子和公主服饰的人在表演舞蹈。 音乐很有感染力,气氛也很嗨。 沈大明星在这里为公益项目做宣传,迪士尼卡通人物表演的时候,她可以在一旁休息。 周围站了很多为她服务的工作人员,遮阳的、补妆的、整理发型的、递水的、扇风的…… 每一个人都小心翼翼。 沈唯一所在的位置,是全场最阴凉、视野最好的,周围有保镖,她的粉丝都被挡在圈外,两个孩子不懂事,凭借着小小的身体和机灵的头脑,偷偷的挤了进去。 趴在台子上,看得目不转睛。 工作人员的注意力都在大明星的身上,最先发现两个小萝卜头的还是沈唯一。 推开经纪人给她擦汗的手,皱着眉问,“这两个小朋友是谁放进来的,他们的家长呢?” 经纪人转身,顺着大明星的目光看了过去。 卧槽,这熊孩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唯一姐你别在意,应该是家长没注意,我带她们去广播室……”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清丽的嗓音穿过嘈杂的喧嚣声响起,“安歌,祁铭,你们俩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是纪晚夏。 沈唯一看到被保镖拦在外圈的晚夏的时候,喝水的动作便顿住,似乎是没有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即使表演再新奇,祁铭听到晚夏的微愠的声音,还是第一时间反应,牵着妹妹原路返回。 他低着头,嘴巴动了动,却什么都没有说,像是犯了错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样子。 只是眨眼的功夫,晚夏就看不到两个孩子了,现在找到了,担心焦急的心情便淡去。 温柔的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祁铭没关系,是安歌太闹腾了,不是你的错。” 被点到名的豌豆丝毫没有觉悟,不仅没有承认错误,还蹭到晚夏面前笑嘻嘻的问,“姑姑,有好大的泡泡,你看到了吗?” 她一边奶声奶气的说话,一边用肉嘟嘟的小手比划着。 这副萌萌哒的模样,晚夏就算生气,也没办法撒出来。 只能无奈的笑了笑,温声细语的告诉小豌豆下次不能再乱跑了。 沈唯一站起身的时候,保护她的保镖们自动把路让开。 她的目光,始终都在两个孩子的身上,怔怔的问,“这是……” 小女孩好像是叫纪晚夏‘姑姑’,小男孩背对着她,她看不清长相…… 晚夏姣好的面庞淡淡的,并没有任何可以深究的情绪,眉眼清淡,“跟你好像没什么关系。” 沈唯一优雅的笑了笑,“晚夏,我没别的意思,你其实不用这样的。” 对方护着小女孩的动作即使不明显,她依然感觉到了。 晚夏抬眼瞧她,沈女神依然是惯有的女神模样,白色的裙子,精致的妆容,唇角的笑意都是经过训练后最完美的弧度。 晚夏也笑,只是那笑很清淡,“沈小姐也不用这样,我来这里不是因为你。” 周围掀起一阵高高低低的惊叹声,众人的视线都落在身后的某个方向,她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子被揽进一个充斥着男性气息的怀抱。 低润温和的嗓音响在耳畔,“让你在原地等我,就那么难?” 虽然顾邵之横在女人后腰上的手臂用了些力道,但姿态却是温和的,英俊的眉宇轻皱,似乎是因为不安分待着的女人让他好找。 这么多人看着,而且还是在沈唯一面前,晚夏当然不会推开他。 她眨了眨眼,有些委屈,“我也不想的啊,是安歌……” 表演台周围站了很多成年人,小萝卜头豌豆什么都看不到,蹭到顾邵之跟前,张着肉嘟嘟的小手撒娇,“顾蜀黍,抱抱。” 这种要求,顾邵之当然不会拒绝。 傍晚时分,太阳还没有落,被烈日烤了一整天的地面温度很高。 顾邵之抱起软萌的小可爱,给她擦着额头上的汗,嗓音温和宠溺,“现在有点热,叔叔先带你去晚餐,然后再去坐旋转木马,好吗?” 因为年龄限制,别的项目豌豆玩儿不了,她心心念念的,就是旋转木马。 蹦跶了好几个小时,她的体力也消耗了很多,被身形高大的顾邵之抱在怀里,显得很乖巧,“好。” 就站在几步远处的沈唯一,耀眼夺目,却从未进入男人的视线范围。 脸上的笑意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就恢复了落落大方的礼仪,“邵之,你怎么有空来这里?” 在她的认知里,游乐场是顾邵之怎么都不可能会来的地方。 顾邵之似乎是这才注意到沈唯一的存在,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沉静的黑眸无波无澜,“晚晚想来看看,我陪她。” 晚夏往男人身边靠近,并挽住他的手臂,她今天穿的是平底鞋,设计简单的田园风碎花裙子,长发也是很随意的侧编着。 站在身姿高大的顾邵之身旁,有些小鸟依人的温柔感。 精致的五官漾出明艳艳的笑,如春风般的轻柔,“沈小姐好像对两个小朋友挺感兴趣的。” 她虽然看着沈唯一,但话是对顾邵之说的。 因为她娇软的声音里,含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杏眸蓄着浅浅动人的光亮,沈唯一当然不会觉得对方是在跟她说话。 顾邵之深邃的五官俊朗分明,即使周围大多数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他也毫不在意,就像那些人不存在一般。 怀里抱着软萌的豌豆,整个人的气场都很温和,只是掀眸看向沈唯一的目光,有着冷淡的疏离。 不需要他开口说话,沈唯一就看懂了他的意思。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但脸上始终都维持着完美的笑容,“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晚夏的视线从沈唯一攥紧的手略过,勾唇笑了笑,“沈小姐很喜欢孩子么?在游乐场做公益,还挺辛苦的。” 明明是很普通的话,却好像含了几分讽刺的意味。 围在舞台周围的,大多数都是沈唯一的粉丝,有些听出了晚夏并不是很善意的‘关心’,轻掩着嘴低声议论。 在娱乐圈里打磨了很多年的沈唯一,很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即使心底翻江倒海,她也能做到面不改色,更别说只是小小的讽刺。 淡淡的微笑,“嗯,喜欢,小朋友都很可爱。” 豌豆抱着顾邵之的脖子,糯糯的撒着娇,“顾蜀黍,我渴了,想喝水。” 顾邵之动作温柔的拍了拍小女孩的背,嗓音柔和的道,“好,叔叔带你去。” 淡漠的视线扫过周围那些低声议论的人,隐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厉色,有警告的寒意。 腾出一只手握住晚夏,转身往他来的方向走。 祁铭跟在晚夏身旁,拒绝了对方要牵着他的想法。 沈唯一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场景,就连经纪人提醒她该上台了,她也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 落日时分,投在地面上的影子,是一男一女牵手漫步的模样,还有两个孩子,很像是……一家人。 他们没有走远,沈唯一能隐约听到男人说话的嗓音,温和宠溺。 “我就只是去排队给你买杯果汁,一会儿不看着你就不见了,是不是故意的?” 女人往男人身旁靠了靠,声音娇俏动人,“都说了是安歌乱跑,我也没办法啊,这么晒,好累的。” 男人松开了女人的手,改由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低沉的嗓音里含着隐隐的笑意,“那下午在餐厅里,我说陪你一起来,你还不愿意?” 女人不高不低的‘哼’了一声,比起生气,娇俏的成分更多,“谁让你带了我不喜欢的人,看着碍眼不说,还很影响心情。” …… 那两人早已走远,沈唯一依然怔怔的看着那个方向。 经纪人吞了口口水,低声提醒,“唯一姐,到你部分了,主办方在催。” 表面上光鲜亮丽的明星,在这些富豪的眼里,其实什么都不算。 见沈唯一没有任何反应,经纪人捏着嗓子轻咳了两声后,提高声音再说了一遍刚才的话。 沈唯一秀眉皱起,收回视线,淡淡的说,“我没聋,也没瞎,你用不着一直催。” 这不是第一次,经纪人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脸上没有流露出半点委屈的意思,小心翼翼的扶着沈唯一上台。 ———— 吃晚餐的时候,豌豆依然锲而不舍的跟祁铭哥哥进行单方面的交流,即使对方并不搭理她,她也完全不在意,唧唧喳喳的说个不停。 看到了闪着亮光的星星彩灯,也要凑到祁铭跟前傻兮兮的乐。 祁铭的忍耐力不是一般的强,即使豌豆已经把他挤到了最角落的位置,他也依然能端端正正的坐着,不含腰不驼背,有着很好的教养。 偶尔豌豆笑眯眯的拿着一颗葡萄杵到他面前,他抬头看看妈妈,对方含笑点头之后,他拿过葡萄,剥好皮喂给豌豆吃。 豌豆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小哥哥虽然不爱说话,但也没有讨厌她。 在林阿姨的助攻下,小哥哥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豌豆胆子就越发大了起来,一会儿说吃这个,一会说要吃那个,眨着眼睛都让祁铭拿给他。 小朋友一静一动,画面很是有趣,晚夏和林初时不时就会笑倒在对方肩头,但两个男人倒没怎么说话。 虽然话不多,但存在感依旧很强。 两个人都是安城备受瞩目的人物,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即使只是坐在餐厅里吃顿晚餐,自带的气场也不容忽视,他们也依旧是主体。 林初吃的很少,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看对面两个小朋友。 用手肘拐了拐身边的晚夏,“我跟纪哥哥虽然很多年没见了,但好歹我也是你最好的朋友,能不能走个后门,让他把闺女给我儿子留着?” 小豌豆实在太可爱了,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晚夏看着她,摇了摇头。 “为什么?”林初不是很高兴,“我儿子可是根正苗红的宝宝,以后长大肯定是居家好丈夫,会对安歌很好很好的,纪哥哥难道还看不上么?” 晚夏单手托着下颚,温柔的笑了笑,“这倒不是。” 林初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嗯哼?” 晚夏喝了口茶,幽幽慢慢的说,“我哥的儿子小名叫九九,把妹妹护的很紧,如果看到祁铭对安歌爱答不理的样子,恐怕不是很喜欢。” 林初,“……” ———— 夜晚的游乐场,跟白天的燥热喧嚣的场面完全不同。 游客少了很多,道路不再拥挤,所有的建筑都点亮了灯光,神秘又温馨。 林初说祁铭喜欢动物,要带儿子去看海豚表演,而豌豆盼的是旋转木马,两拨人就分开走了。 在晚夏准备往栏杆里走的时候,豌豆拉着她的手指摇了摇,大大的眼睛乌黑明亮,是这么跟她说的,“我想要顾蜀黍陪我一起。” 晚夏的动作顿住,牵唇温柔的笑了笑,“姑姑陪你不好吗?” 豌豆认真的想了想,觉得不行,奶声奶气的说,“可是、可是以前都是粑粑陪我的,而且男生比较厉害,我怕掉下去。” 晚夏,“……” 旋转木马而已,这是什么道理? “姑姑也很厉害的,会保护好你。” 豌豆摇头,眼巴巴的看着晚夏,“姑姑都害怕一个人睡觉,不厉害。” 南湾就是这么跟她说的,她也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晚夏再一次语塞,“……” 豌豆瘪着嘴,就那么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模样就是:没有顾蜀黍陪,搞不好宝宝就会哭的。 一分钟后,晚夏扶着额闭了闭眼,回头看向倚靠在栏杆的顾邵之,对方单手插兜,白色衬衣袖口半挽到手肘,欣长挺拔的身姿散发着男性荷尔蒙的魅力。 不知道为什么,她说不出口。 顾邵之挑了挑眉,俊朗的眉宇之间蓄着笑意,目光灼灼的凝着女人,缓缓慢慢的说,“你亲我一下,我就答应。” 正文 262.【露水之夏】“这几年,邵之没有一天是开心的。” 晚夏的脑子死机之前,回忆了一下男人刚才说的话:你亲我一下,我就答应。 亲一下?? 小学生都不玩儿这一套了好吗! 顾邵之气定神闲的倚靠在栏杆上,含笑凝着模样呆滞懵懂的小女人,修长的手指捏着手机屏幕,缓而慢的转动着。 白色衬衣加西装裤,是最简单干净的衣着,左脚尖轻点着地面,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闲适慵懒的姿态。 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你不动,我也不会动。 他确实不用着急,因为……有人替他着急。 “姑姑,你亲顾蜀黍一下好不好?”豌豆拉着晚夏的手臂晃了晃,竖着一根肉嘟嘟的手指在比在嘴巴前,糯糯的声音是商量的语气,“就一下。” 她记得顾蜀黍说过,他会和姑姑永远都住在一起,就像爸爸妈妈一样。 所以,她觉得是可以亲亲的。 晚夏,“……” 是谁说不可以让男孩子亲的? 为了一个旋转木马就把她给卖了? 晚夏突然有些后悔,由着孩子的意思来游乐场这种会失控的地方,努力保持着微笑,低头看向小萝卜蹲, 抿了抿唇,“大庭广众,不好……吧?” 周围都是人,她不要面子的吗? 豌豆天真的眨了眨眼,“姑姑你是在害羞吗?”她笑嘻嘻得捂住自己的眼睛,“那我闭眼,保证不会偷看的哦。” 虽然是很认真的保证,但……肉嘟嘟的手指什么都挡不住,两只乌黑明亮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晚夏,“……” 顾邵之依然靠在原本的位置,闲适随意,豌豆看晚夏没有一点要往那个方向走的意思,开始瘪着嘴撒娇,“姑姑……” 晚夏最招架不住的,就是小女孩眼巴巴的看着她,一副要哭的模样。 明知道是装的,却还是不忍心拒接。 晚夏闭了闭眼,无奈的捏着豌豆软软的脸蛋,“好了好了,别装了。” 豌豆果然是演技派,上一秒眼眶里还有亮晶晶的眼泪,下一秒就立刻放晴,高兴的又蹦又跳,速度堪比鼠标右键刷新。 嗯,她是高兴了,但晚夏的心情很一言难尽。 往男人所在的位置走的时候,双腿仿佛有千斤重,能多慢就多慢。 顾邵之看着停在一步远处的女人,缓缓的勾唇,“很勉强么?”姿态优雅矜贵,嗓音不急不慢,“那算了,正好我公司里还有事……” “顾邵之!” 是的,顾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不耐烦的打断了。 晚夏抬起头,水墨勾勒般的眉轻皱,面色不善的瞪着男人。 如果豌豆不在场,别说亲一下,脱衣服都可以…… 毕竟,在她回到安城的第三天,就已经跟这个男人有过最亲密的‘交易’了,过了那个坎,其他的也不是很难忍受。 女人这样耳根隐隐泛红,被惹恼之后瞪着顾邵之的模样,在对方眼里,却是格外的活色生香。 顾邵之已经太久太久没有看到这样的纪晚夏了,他转着手机的动作停顿,俊朗分明的面庞也有片刻的怔神。 他移开视线,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的整理着衬衣袖口,举手投足都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薄唇轻启,慢条斯理的道,“纪小姐不愿意还是算了吧,我虽然很想得到美人一吻,但也不好仗着安歌的喜欢勉强你。” 这是顾总很擅长的技能。 晚夏闭了闭眼,她不止想在那双擦的锃亮的皮鞋上踩一脚,她很想说:“嗯,是挺勉强的,那就算了吧。” 但……在她开口之前,不知不觉蹭到两人脚边的豌豆握着她的手指,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卖惨。 “姑姑,你快一点嘛!别的小朋友都开始玩儿第二次了,我还没有摸摸小马。” 晚夏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想借着这个动作掩饰自己不太自然的表情,模样有些无奈,“转过去。” “哦哦,”小豌豆点头应着,并且落于实际,转了180度,用后脑勺对着两人。 因为豌豆总会偷偷扭着头瞄,晚夏试了几次,都没能迈出最后那一步。 手指攥着薄薄的裙子,那是无意识的动作,瞪着男人的杏眸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光亮。 似嗔非怒,“你是不是故意的?” 顾邵之勾了勾唇,毫不隐瞒自己的私心,“嗯,是。” 这里是欢声笑语最多的地方,也是最童真干净的地方,他死寂的心脏似乎是活了过来。 晚夏,“……” 她想,一秒钟的时间,眼睛一闭一睁就结束了,没什么不能做的。 这么一想,她觉得也不难。 于是,在深呼吸之后,她往前迈了一步,闭上眼睛的同时踮起了脚尖,原本唇瓣碰一下就能离开,却被揽着腰带进一个温热的怀抱。 属于男人的气息极其浓烈的窜进口腔,带着淡淡烟草的味道侵占她的呼吸,男人的黑眸轻瞌着,是专注的沉沦。 晚夏愣住了神,竟忘记了要推开他。 旋转木马启动,轻盈欢快的音乐声响起,还有一闪一闪的彩灯,豌豆的注意力被吸引,目不转睛的盯着看。 顾邵之只是动作温柔的揽着女人的腰肢,其他什么都没有做,除了亲密相接的唇瓣,她的身体都是自由的。 不仅没有推拒,而且依然处于柔软的状态。 他忍不住吻的更深。 宛若有强大的电流从晚夏身体的四肢百骸里窜过,无法控制的心跳感席卷了她,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的睁着眼看着吮吻着自己唇瓣的男人。 他在这种事情上,从来都不是温柔的作风,即使只是吻,也都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唯一的一次如沐春风般的亲吻,是在……婚礼现场。 那个……就连阳光和过往的风都格外温柔的夏天。 似乎有低沉温润的嗓音跨过四年的时光,响在耳畔,“晚晚,我爱你。” 旋转木马的音乐声,游客说话的声音,烟花在空中炸开的声音,仿佛都不存在。 连呼吸都是寂静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在心底提醒她: 纪晚夏,他又在骗你。 推开男人揽在腰间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精致的五官漾出明艳艳的笑,但声音却是极其冷淡的,“陪安歌玩儿一次的价钱是一个吻,顾总亲了这么久,这旋转木马是不是可以转到天亮了?” 她用的字眼,是‘价钱’这两个字。 宛如一盆冰水,僵顾邵之从头淋到脚,浑身都是湿透的。 一秒钟以前,她还是柔软的靠在他怀里,即使那一厢情愿的吻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也是欣喜的。 因为她的迷失、和加快的心跳。 而现在,那些仿佛都只是一场梦。 顾邵之打开微磕着的黑眸,潭底的柔情蜜意潮水般褪去,表面是一层冰凌凌的霜,淡淡的看着仅一步之遥的晚夏。 她明明就在眼前,他却抓不住。 旋转木马再一次停了下来,豌豆早已急不可耐,转过身哒哒哒的跑到顾邵之的脚边,“顾蜀黍,你可以抱我吗?” 因为豌豆的出现,僵硬的气氛被打破。 顾邵之移开视线,不再看着晚夏,把手机放进口袋后,俯身抱起软萌的小包子。 迈开长腿往圈内走,嗓音温和的问豌豆,“喜欢哪一个?” 豌豆早就相中了,没有犹豫没有纠结,指着最小的那一匹,兴奋的不能自已,“那个粉色的!” 顾邵之淡淡的笑了笑,“好。” 无论豌豆有什么要求,他都会说好。 旋转木马启动后,他就站在一旁,护着摇头晃脑的豌豆不会掉下去。 一圈一圈的转着,他再也没有看过栏杆外的晚夏,似乎……就像她说的,这只是众多交易的一种,他收了钱,现在只是在履行承诺。 随着木马的转动,儿歌放完一首,就会换另一首,豌豆都会跟着一起唱,笑得眼睛都成了一条缝。 晚夏想,这应该是豌豆来安城的这段时间,最开心的一次了。 旋转木马第三次启动的时候,晚夏转过身,不再看那一大一小。 身后是孩子们热闹的欢声笑语,眼前是寂静又沉默的夜空,她清淡的眉眼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淡淡的,旁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 精疲力尽的豌豆,刚被晚夏抱上车就睡着了。 从游乐场到清水湾别墅的这一段路程,车内寂静一片,没有人说话。 只是到家的时候,顾邵之停好车后,下车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淡淡的对晚夏说了三个字,“我抱。” 他的意思当然不是要抱着晚夏进屋,而是她怀里的豌豆。 车开了多久,豌豆就睡了多久,晚夏就抱了她多久,一直都没怎么动过,半边身子都是僵硬的。 就连下车,都有些困难。 对于男人的善意,她没有拒绝。 顾邵之俯身,从她怀里抱过豌豆,并没有迈步往院子里走,而是站在车旁。 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晚夏好像能明白他的意思。 抿了抿唇,抬手挽住男人的手臂,借着他的力挪动僵硬的双腿,低低的说了声,“谢谢。” 对于这句客套的‘谢谢’,顾邵之沉默不语。 他抱着熟睡的豌豆,晚夏就先往台阶上走了两步,密码没有换,还和四年前一样。 然而,她刚输入了两位数字,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气势汹汹的女声,“顾邵之,你挺能耐啊!你竟然敢……” 顾夫人的话戛然而止,暴躁的小脾气也在这一瞬间也全部都冰冻消融,化为乌有。 因为,她以为开门后,看到的会是娇艳的缠在儿子身上的某个妄图钻空子的女人,也就是卧室里那些女士衣帽的使用者。 却不想是晚夏,她曾经的儿媳妇。 眼里惊喜被湿润的液体覆盖,嗓音哽咽,“晚、晚夏啊,这几年你都去哪儿了?邵之找了你那么久都没有一点消息,妈妈都担心死了。” 顾母此时忘记他们已经离婚了,话是顺嘴说出来的,没有改口。 晚夏也没想过,她会在这种时机跟过来查岗的顾母撞到,她的手还僵在空气里,维持着输密码开门的动作。 唇瓣动了动,“伯母,我……” “妈,你过来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身后响起的嗓音,解救了她尴尬的不知所措。 顾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再挡在门口,拉着晚夏进门,不悦的斜了顾邵之一眼,“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妈妈贴心的来关心儿子,你告诉我需要打什么招呼?” 一般这种情况,顾邵之都会选择不说话,但今天不一样。 抱着豌豆进门,换了鞋之后,淡淡的开口,“很晚了,我让司机送您回家。” 这是逐客令。 顾母就不是很高兴了,垮着脸反问,“才十点而已,怎么就是‘很晚了’?再说了,这难道不是我的家吗……” 她注意到了顾邵之怀里抱着的小人儿,“咦?”降低了音调,好奇的问,“这是哪里来的小不点?” “路上捡的。” 顾邵之面无表情的回答,也没有给顾母走近看清孩子长相的机会,直接抱着豌豆上楼。 佣人请假,客厅里,只剩下顾夫人和晚夏。 很安静,气氛也有些尴尬。 …… 晚夏泡了杯茶给顾夫人,低声解释,“伯母,那是我哥的女儿。” 她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后,顾夫人顺势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 听到晚夏的话,顾母眼底的光亮陨落,似乎有些失望,“……这样啊。” 她刚刚还想着,那小姑娘有没有可能是她的孙女…… 当初两个孩子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感情也很好,儿媳妇却一直都没有怀孕,她盼了又盼,却没想到,最后盼来的不是宝宝,是两人离婚的消息。 顾母喝了口茶,试探着问,“晚夏啊,你跟邵之是不是……” 是不是和好了? 从看到顾母的那一刻,晚夏就知道会面临什么,她落落大方的坐在顾母身侧,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妈……”顾母说出一个字就停住,她记起应该改口,“阿姨虽然不知道你和邵之离婚的原因是什么,但肯定是他的错。” 婚离的太突然,前后也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 明明一个星期前,两人还一起回顾家吃过饭,说话眼神都是蜜,根本没有任何感情破裂的前兆。 晚夏低着头,陪着豌豆在游乐场玩儿了大半天,她侧编着的长发已经散开,额前的碎发倾落,暖黄色的光线在脸颊投下一排剪影。 她所有的情绪,都藏得干干净净,低声说,“是我的原因。” 顾母拍了拍晚夏的手背,不再是面对儿子时的‘顽童’,而是慈爱的模样,“两个人相处,总会有摩擦,邵之以前没认真谈过恋爱,其实他跟你一样,都是在这段婚姻里慢慢学会爱,知道什么才是爱。” 她很享受五十多岁的生活,其实年纪大了其实没什么好处,只是有些事情,在年轻的时候真的看不懂。 需要时间和岁月的沉淀。 她吃过亏,也后悔过,所以想让两个孩子少走些弯路。 “不管你和邵之以后怎么样,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去顾家看看老爷子?他见到你,应该会很开心的。” 顾父在顾邵之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除了旁系的兄弟姐妹,跟顾邵之最亲的人,就只有顾老爷子和顾母。 无论是挑剔的顾母,还是严厉的商场老将,都很喜欢晚夏。 离婚的那段时间,顾家觊觎顾氏集团的人暗中操作,导致顾氏资金链断裂,同顾邵之争抢顾氏的掌控权,是顾邵之经历的人生中,最艰难的日子。 所以才会有人说,纪晚夏没良心。 在顾邵之有权有势的时候缠上他,享受了所有顾太太该有的权利,却在他跌入谷底时毫不留恋的抽身离开。 往日恩爱,都不过只是假象。 晚夏点了点头,唇边牵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开口给予回应,“……好,有时间我会去的。” 顾母其实也明白,如果两个孩子没有缘分,‘会去看看’的话也只是礼貌的说辞。 顾邵之被醒了闹腾的豌豆绊住脚,暂时脱不了身,顾母喝完了一杯茶,也没有看到儿子下楼。 在离开之前,她是这么对晚夏说的,“这几年,邵之没有一天是开心的,至于原因,阿姨想,晚夏你心里其实是知道的。” …… 顾母走后,晚夏在客厅里又坐了十来分钟。 给慕瑾桓发了条短信之后,站起身,上楼。 顾邵之给豌豆洗了澡,并且把她哄睡着,关上房门的时候,晚夏刚好踏上最后一级楼梯,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六七米远。 只是二楼走廊里的光线很昏暗,他看不太清女人的神情。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等到她走近才开口,“我妈说了让你不开心的话?” 虽然这么问了,但母亲的性格,他多少都是了解的。 晚夏手里还拿着豌豆的遮阳帽,抬起头看着男人沉静无澜的俊脸,牵唇笑了笑,“没有啊,只是玩儿一天,有点累。”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是没有缘由的沙哑。 顾邵之身上的白色衬衣高级面料被豌豆攥了一圈褶皱,比起平日里的高贵妥帖,此时多了几分生活气息。 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太多的情绪,黑眸里千丝万缕的深情都被表层的冷漠遮盖,没有半点可以深究的证据。 “安歌睡的很浅,你去主卧洗漱,睡衣和毛巾柜子里都有。” 在女人开口拒绝之前,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去书房。” 晚夏回过神来的时候,男人已经走进了书房,空荡的走廊里,她投在地面上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明明是很强势且不带任何感情的语句,甚至可以说是‘命令’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潜意识里竟然没有一点要跟他反着来的劲儿。 走到卧室门口,推开门,打开灯,黑暗被暖色调的光线驱散。 最先进入视线的,是床头那张四年前的婚纱照:她穿着洁白的婚纱,靠在男人肩头,眉眼弯弯,是最干净的笑容,脸颊还有浅浅的梨涡。 晚夏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视线并没有在照片上过多停留。 打开柜门,只拿了一条浴巾,走进浴室。 ———— 书房。 顾邵之没有处理公事,而是开了瓶红酒。 整个房间只有书桌上的那盏台灯亮着,靠近落地窗的位置,依旧是昏暗的。 顾邵之坐在沙发上,几乎能和窗外的暗色融为一体。 一根烟,一杯酒。 直到酒瓶见了底,他才站起身,因为酒精的缘故,他的呼吸有些重,头也很疼,视线模糊混沌,从书房到卧室的过程,他就只解开了衬衣的两颗扣子。 他失去了耐心,烦躁的扯开了身上染了烟草味道的衬衣,随手扔在一边。 在打开衣柜的门,准备拿毛巾去洗澡的时候,听到了某些瓶瓶罐罐倒在地上的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女人低低的惊呼声,“啊!” 现在是将近凌晨一点的时间,在主卧洗澡的某个女人应该早就回侧卧睡觉了。 毕竟在栋别墅里,她一分钟都不想看到他。 即使大脑被过量的酒精侵蚀,顾邵之仍然在第一时间反应,大步跨到浴室门口,想都没想就推开门。 却看到浴室里的场景的,猛然停住。 用最简单的四个字形容:诱惑、香艳。 趴在地板上的晚夏只围了条浴巾,堪堪只遮住重要的部位。 两条修长的腿全部暴露在空气里,黑色的长发还滴着水,有的贴在脸颊,有的粘在优美的天鹅颈上,杏眸泛着迷人的水光,雾蒙蒙的看着男人的时候,带了些娇羞。 因为在热水里泡了两个多小时的原因,她浑身的肌肤都变成了浅浅的绯色。 四目相对后,她在男人眼里看到了欲望,耳根越发的烫,下意识的攥紧胸前的浴巾,“那个、我有点累……泡着泡着就睡着了,时间太久,缺氧……” 顾邵之喉结不自然的滚动,嗓音暗哑,“所以就摔倒了?” 这里是主卧,他没有在书房休息的习惯,就算因为工作熬到了凌晨,也会在上班之前回卧室休息。 晚夏抬起头,细白的牙齿轻咬着唇瓣,模样很无辜,“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正文 263.【露水之夏】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护着沈唯一而已。 像是被千年狐妖蛊惑了一般,顾邵之明知道她是在撒网,却还是禁不住诱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不受大脑控制。 他还未从蚀骨的旖念中回神的时候,就已经迈开长腿走进浴室,将摔倒在地上的小女人打横抱起。 却没有动,就站在浴室里。 黑眸里的温度上升,嗓音被酒精浸泡的极其暗哑性感,“然后呢?” 晚夏低着头,脸颊的绯色越来越动人,娇软的声音如同风铃一般动听,“……当然是出去啊,我的头好晕,再待一会儿估计就得给我叫救护车了,我可不想这个样子被送进医院,好丢人。” 浴室里氤氲着水蒸气,暖黄色的灯光下,两人投在的影子重叠。 顾邵之呼吸重了几分,体内的酒精渐渐发酵,眸色滚烫,喉结不自然的滚动,抱着女人走出浴室。 晚夏被放到床上的时候,她的手臂依然环在男人的脖子上,连带着对方沉重的身体一起倒进柔软的床榻。 杏眸带着水媚一般的雾气,摄人心魄。 顾邵之是酒醉后的状态,没有任何防范就被带着倒入大床,所有的重量都压在女人身上。 美人出浴所特有的清香窜进鼻息,刺激了体内蠢蠢欲动的旖念,眸色是燥热的隐忍,“是不是哪里摔疼了?” 女人的手臂依旧圈在脖子上,他借着抬手拉开她的动作移开视线,嗓音沙哑不堪,“乖,你等一会儿,我出去买药,很快就回来。” 晚夏没有说话,婴儿般柔嫩的肌肤泛着迷人的光泽,水眸一动不动的凝着他。 牙齿轻咬着唇瓣,这是无声的邀请。 顾邵之身子一绷,‘轰’的一声,燎原之火彻底燃开。 晚夏还没有开始下一步动作的时候,手腕就被一股大力扣在头顶,男人带着烟草和香醇红酒的味道的薄唇便霸道的覆了过来。 急促,气势汹汹的掠夺。 像只蛰伏已久的野兽,猛然间发动了夺人心魄的攻击。 激烈的噬吻过后,顾邵之混沌的大脑却渐渐恢复清明,咬着晚夏耳后的肌肤。 是在隐忍。 沙哑的嗓音带着某种意味不明的情绪,慢条斯理的问,“晚晚,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故意‘不小心’睡着,故意在他回到卧室的时候摔倒,故意让他失去控制甘愿走进她设好的圈套。 “这一次想要的是什么?嗯?” 晚夏既然存了心思勾引他,目的就不会单纯。 刚刚结束的吻太过激烈,她的呼吸还很不平稳,脸蛋红的几乎要渗出血来,“城南精神病院的丘正,我要见他。” 声音娇软无力,透着蚀骨的魅惑。 但落进顾邵之耳里,却仿佛是带着锐利的刀刃,缓而慢的刮着他的心脏。 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 呵!顾邵之,你想什么呢…… 低沉沙哑的嗓音缓缓慢慢的道,“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而已,随随便便动用点关系就能见到,纪小姐竟然不惜用身体来交换……我也是挺意外的。” 稍微带了些情浴的吻,她就会就觉得难以忍受。 别说更亲密的上床…… 晚夏在浴缸里泡了两个多小时,身子虚软娇弱,丝毫没有那会让男人绝望的僵硬。 手臂攀上男人的肩,媚眼如丝的笑,“别人是别人,顾总是顾总,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高月已经给了她确切的回复,她不想再等了。 “女人也是有生理需求的,顾总这么好的条件,怎么算我都不吃亏啊。” 在他身边多待一天,裹在心脏外的坚硬外壳就会软化一分,她害怕自己会忘了死去夏浅,忘了病床上的秋白。 她听到男人低笑了一声,嘲讽的意味很明显。 意识开始变的混沌、涣散。 跌入那无底的深渊。 …… 天际泛白的时候,卧室里的温度依然暧昧旖旎。 “晚晚,你是不是……恨我?” 低沉沙哑的嗓音响在耳畔。 晚夏怔怔的睁开眼睛,满室的黑暗,是她最好的保护色。 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她只觉得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男人的唇摩挲到眼尾,温柔的吻势掩饰了那近乎粗暴的掠夺,晚夏闭上眼睛主动弓起身子贴近他。 漾出轻柔魅惑的笑,声音娇软蚀骨,“我恨你……做什么?” ***夏浅的人不是他;开车撞了秋白的人不是他;跟受尽凌辱的夏浅说,秋白永远都不会醒来,导致夏浅失去活下去的希望的医生不是他;纪家别墅的那场大火也不是他造成的…… 他什么都没有做过,只是护着沈唯一而已。 四年前的顾太太有立场恨他,四年的纪晚夏并没有任何资格谈‘恨’这个字眼。 顾邵之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女人的下颚,唇舌流连在她的眉眼周围,这双藏着满天星辰的眼睛里,再也没有因他而闪动的光芒。 明明她就在他身下,明明是最亲密无间的欢爱,却有一种他穷尽山水都抓不住的缥缈。 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给了她疼痛,也给了她煎熬。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他也没能停下来,依然是肆虐的攻势,“你不恨我么……嗯?晚晚,你不恨我么?” 晚夏的目光恍惚混沌,她想是身处在漫无边际的沼泽里,雾气弥散,将所有的光亮都遮挡。 她的身体正一寸寸的陷入沼泽,没有人可以将她拉出去。 牵唇轻轻的笑开,“不是恨,难道是……爱么?” ——-—— 早上晚夏去叫豌豆起床的时候,对方眼睛都还没睁开,就趴在枕头上糯糯的说,“我想要顾蜀黍给我穿。” 她的原则是,晚上睡觉前谁给她脱的衣服,第二天就要是谁给她穿上。 晚夏怔了怔,但很快恢复自然。 温柔的把小女孩从被窝里挖出来,抱着她亲了亲,“不行诶,叔叔已经去上班了。” 豌豆有些失望。 软哒哒的趴在晚夏肩窝里,小大人一般的叹了口气,“……那姑姑帮我吧。” 这口气,听着好像有些退而且其次勉强。 晚夏故意做出一副受伤的模样,把没长骨头的小女孩从怀里拉出来,“哦,有人不高兴了吗?那自己换好了。” 豌豆很聪明,连忙在晚夏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扑腾着肉嘟嘟的手臂紧紧的抱着晚夏不肯撒手,颇有些讨好卖萌的意思。 “姑姑你别生气,我最喜欢你了。” 刚睡醒的小奶音,简直都能软化铁骨铮铮的硬汉,更别说本就对她没有任何抵抗力的晚夏。 失笑的勾了勾小宝贝的鼻子,“就你嘴甜。” 豌豆眨着大大的眼睛,萌萌哒的傻笑。 …… 吃过早饭,豌豆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玩具日常逗猫。 晚夏化了妆,眼底的倦色被遮挡,但彻夜未眠的后果就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掌心托着沉重的脑袋,目光怔怔的看着豌豆跟猫咪滚作一团。 温柔的唤小女孩的名字,“安歌。” 豌豆忙着给猫咪顺毛,没有抬头,糯糯的应了一声,“嗯?” 晚夏轻轻的摸了摸她软绵绵的头发,唇边扬起浅浅的弧度,“昨天晚上,你睡着的时候,姑姑给爸爸发消息了,让他来接你回家。” 豌豆毕竟只有三岁,从小被泡在蜜罐里宠着,养成了最天真简单的性子。 什么情绪都藏不住。 听到晚夏的话,立刻抬起头,扑哧扑哧爬到晚夏怀里,眼里的期待和兴奋很明显,“姑姑,我真的可以回家了吗?” 晚夏笑了笑,“嗯,可以。” 豌豆好高兴的,小脸格外明媚,奶声奶气的问,“那粑粑什么时候来接我呀?” 虽然姑姑很好,顾蜀黍也好,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爸爸和妈妈还有哥哥更好。 从她开始记事起,就没有离开过爸爸,每一天都是超级想家的。 晚夏把小女孩抱到怀里,温柔的回答,“中午的飞机,下午三点多就能到,姑姑带你去机场,等吃过饭,晚上你就能见到妈妈了。” 豌豆高兴的直拍手,眼睛都眯成了一条弯弯的缝。 她还小,对时间没有概念,隔几分钟就跑到晚夏跟前,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姑姑,什么时候到三点呀?” 就连吃午饭的的时候,她也没有忘记。 每问一次,晚夏都很认真的回答她,还有五个小时,还有四个小时,还有三个小时…… 豌豆平时都有午睡的习惯,今天可能是因为心情特别激动特别兴奋,没有一点瞌睡的迹象。 晚夏也不会勉强,随着她在地毯上翻滚,“姑姑要上楼给你收拾行李了,你想就在客厅里玩儿,还是想跟姑姑一起?” 豌豆连忙爬起来,张着手臂求抱抱,“一起一起。” 晚夏弯唇笑了笑,“好,一起。” 她目光里的眷恋和不舍,小朋友都看不懂。 ———— 下午三点二十,飞机准时到达。 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走出来的时候,豌豆就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甩开晚夏的手,哒哒哒的往前跑,整个大厅都回荡着她清脆灵动的笑声。 慕瑾桓快步走过去,皱着眉将两个多月不见的女人抱进怀里,沉声训斥,“慢点跑,这么多人,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他是出了名的女儿奴,即使是在教训豌豆,气场也是极其温和的。 豌豆本来见到爸爸很开心,可被抱起来的时候,她就忍不住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掉在脸蛋上。 紧紧的抱着慕瑾桓的脖子,哽咽着表达自己的思念,“粑粑,我好想你。” 女儿这副模样,慕瑾桓心脏软了又软,就连冷峻坚毅的五官也呈现出一种极其柔和的姿态。 轻轻的拍了拍女儿的背,“知道,所以爸爸来接你回家。” 豌豆怎么都不肯自己走,赖在爸爸怀里,抽抽搭搭的撒着娇,“抱抱”。 慕瑾桓只是想让女儿在地上站一会儿,他给她擦擦眼泪,可豌豆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小脸埋在颈窝里,说什么都不听。 只能无奈的抱着她往晚夏所在的方向走去。 小女孩撒完娇之后,有些害羞,晚夏是很上道的人,当然不会开口打趣,因为三岁的小朋友也是要面子的啊。 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自然的跟慕瑾桓打招呼,“哥,不好意思啊,你那么忙,来回跑一趟很辛苦,对了,嫂子呢?” 不是说,要一起过来的么? 慕瑾桓不动声色的看着面前微笑的晚夏,和上一次见面相比,又瘦了些。 精神也不太好。 领口露出的锁骨上,隐约蜿蜒着浅浅的痕迹。 他是男人,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深邃的黑眸带了点阴沉,低眸,低声哄了哄别扭的豌豆。 再次看向晚夏的时候,潭底就恢复了惯有的沉静,嗓音温和,“最近不忙,来回也就一天的时间而已,你嫂子有点不舒服,在家休息。” 不舒服…… 晚夏担心的问,“严重吗?” “不严重,热感冒,吃了药就好多了。” 听他这么说,晚夏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机场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两人并排往出口的方向走,慕瑾桓是一个人来的,而且晚上就飞回青城,没有带一件行李。 虽然他怀里抱着软萌的小可爱,但还是很细心的帮晚夏挡去行色匆匆的路人的碰撞,这是他很多年前就有的习惯,动作很自然。 晚夏在他面前,整个人都变得轻松活泼了些,话也比平时多,“哥你吃午饭了吗?我定好了位置,就是以前你很喜欢的那家中餐厅,我前几天偶然路过,没想到还开着,老板的女儿都结婚了。” 她记得,好像还在高中学生时代的时候,那家餐厅就在了。 慕瑾桓有些意外,“还开着?” “是啊,我当时就想进去尝尝味道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的,”晚夏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但想着一个人没什么意思,就没去。” 很多时候,人怀念的根本不是某一道菜,也不是某一家餐厅,而是那些回不去的时光。 慕瑾桓失笑,侧首睨着她,“你是等我过来结账的吧。” 晚夏眨了眨眼,“哎呀不要戳穿嘛!” 豌豆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抹了把眼泪,一抽一抽的问,“粑粑,姑姑,你们在说什么?” 本宝宝忙着哭没听清啊。 慕瑾桓低头瞧着女儿可怜巴巴的小脸,颇有兴致的问,“哭完了?” 豌豆愣了一会儿,摇头,“……没有。” 慕瑾桓接过晚夏递来的纸巾,动作温柔的给小可怜擦眼泪,“那你再哭一会儿。” 豌豆,“……” ———— 餐厅的位置在市中心,四点多的时间,不是饭点,基本没什么客人。 靠窗的位置,阳光落进来,光线很明亮温暖。 晚夏点的菜,都是以前她跟慕瑾桓一起来的时候固定不变的那几道。 也许是换了厨师,又或者心境变了,她总觉得没有以前的味道。 表达完思念之情的豌豆,乖巧的坐在凳子上,她还不会用筷子,认真的用勺子吃饭的模样很可爱。 慕瑾桓喝了口茶,抬眸看向对面的晚夏,嗓音温和的唤她,“晚晚。” 豌豆像是要给爸爸看她最近长大了好多,坚强的拒绝了帮助,用勺子跟那碗面条做斗争。 晚夏唇边的弧度一直都在,看得津津有味,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嗯?” 慕瑾桓眸色复杂,如幽远的山峰雾景,只是坐在那里,便自成一届。 茶杯的里的热气氤氲而上,棱角分明的俊脸更添了几分讳莫如深,“真的不要我插手?” 听到他的话,晚夏唇边的弧度有那么短暂几秒钟的凝滞。 “要啊,”她眨眼微笑,“我不是托嫂子请盛医生帮忙了吗?” 精神病院的那个人是真疯还是假疯,只有青城最有权威的精神科医生盛薄言给出的结果,她才会相信。 慕瑾桓是看着晚夏长大的,当然清楚她是在顾左言他,“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他的妹妹有多善良干净,没人比他清楚。 很多事情,一旦开始了,就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能避免就避免。 他自认不是什么好人,肮脏不堪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不在乎再多一件。 豌豆还在跟不听话的面条较真,周围的一切都入不了她的耳。 晚夏低着头,眉眼间的笑意淡去之后,五官很清淡,“哥,我如果没能亲手让杀人凶手尝尝绝望的滋味,恐怕这辈子都不敢去见……去见夏浅。”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仿佛是被寒冬瑟瑟的风吹干过一般。 慕瑾桓眸色沉了沉,嗓音平波无澜,“我会做的很干净利索,你委屈自己跟顾邵之耗,我看着心疼。” 无论他现在姓什么,他曾经姓过‘纪’,纪晚夏这辈子都是他的妹妹。 晚夏鼻腔发酸,抬头的时候,眉眼却绽出很温婉的笑意,“哥,我挺好的。” 顾邵之对她有求必应,没什么可委屈的。 慕瑾桓看着微笑的晚夏,不再坚持。 喝完半杯茶后,他低沉着嗓音道,“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哪怕是凌晨,我也会过来。” 这是昨晚慕太太吩咐过的话,当然,也是他心中所想的。 晚夏笑了笑,轻柔的应着,“好。” …… 慕瑾桓是七点多回青城的飞机。 被抱着走出餐厅之前,豌豆摇晃着肉嘟嘟的小手,糯糯的对晚夏说,“姑姑再见,我会想你的哦。” 晚夏忍住想要再抱抱小女孩的念头,站在原地挥手,声音和微笑都是同样的温柔,“再见安歌,姑姑过一段时间就去看你。” “好,”豌豆点头,伸出小拇指,“我们拉钩。” 晚夏被豌豆童真的动作逗笑,她迈步走近,同她拉钩,最后还盖了章,“好了。” 慕瑾桓将晚夏的不舍看在眼里,心中似有千言万语,但最后也只是说,“安城的秋天气温变化大,你记得早晚添衣服,不要生病。” 晚夏点头应着,送他出门,“哥,你路上小心。” “嗯。” …… 车尾消失在视线后,晚夏深呼吸,回到餐厅里。 她什么都没有做,就只是单纯的坐在椅子上,单手托着下巴,目光淡淡的看着窗外车来车往的街道。 天色变暗,餐厅里的客人也多了起来。 晚夏从那混沌恍惚中回神的时候,发现对面原本空着的位置,多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美人儿惊讶诧异的模样,也都是美的。 靳司南慵懒随性的靠着椅背,叹了口气,“我突然觉得有些挫败。” 晚夏没懂他是什么意思。 “我坐在这里的时候,六点不到,”靳司南拨开衬衣袖口,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现在是六点二十七分,也就是说,安城有无数千金小姐排着队等倒贴机会的靳司南,在纪小姐对面坐了半个小时,人家都没有发现。” 他很严肃,晚夏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见过自恋,没见过像靳司南这么自恋的。 杯子的茶早就凉透了,晚夏只喝了一口,就放回桌面。 漫不经心的开口,“那还真是不应该,我给靳公子道歉。” 老实说,靳司南确实有点郁闷,这并不算长的半个时辰里,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是不是退化了。 美人儿姣好的五官没有太多的情绪,甚至有些寡淡,靳司南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嗓音低沉,“不开心么?” 平时闲散‘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一旦认真起来,就会格外的让人心动。 晚夏移开视线,看着窗外变暗夜色,唇边挂着似有若无的弧度,但那笑意从不达眼底。 音调慵懒的的回答,“嗯,有一点。” 她其实没什么不开心的,只是想着从今天开始,身边没有一个随时随地叫‘姑姑’撒娇的小可爱,有那么一点点失落而已。 习惯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晚夏还在出神的时候,手腕被男人温热的手掌握住,身体也被带着站起身。 看着靳司南拿起她的包,再叫来服务生准备结账,有些不明所以,“我哥买过单了,你干嘛?” 靳司南挑了挑眉,“我带你去一个专治不开心的地方,如果还不管用,我就跳脱衣舞给您看。” 他的话刚说完,一道似笑非笑的嗓音便响起,“没想到靳先生还有这种技能,挺意外的。” 正文 264.【露水之夏】“你能心安理得的利用我,不过都是仗着我爱你。” 晚夏本能的扭头,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 呼吸猛地一滞。 他怎么来了…… 顾邵之棱角分明的五官淡漠如水,单手插兜,脚下的步伐沉稳淡定。 黑色衬衣半挽到手肘,熨烫的笔挺没有一丝多余褶皱的黑色西装裤,擦的锃亮的黑色皮鞋,全黑色的衣着,让他周身的暗色愈发的浓烈。 皮鞋踩在地板发出的声音频率一致,就连骨节分明的手指都透着矜贵的高不可攀。 从他出现在餐厅里的那一刻,嘈杂的气氛就变了样,即使有说话声,音调也很低。 靳司南看着在两米外停下脚步的顾邵之,闲散的挑了挑眉,“人在江湖漂,糊口的本事多少都会一点,不稀奇。” ‘脱衣舞’这个词他刚才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没人会当真。 啧啧,顾总也是挺闲的…… 顾邵之目光淡淡的略过靳司南,落在他身边站着的女人脸上。 餐厅里的风光很柔和,白雪一般的肌肤反射着迷人的光泽。 星眸因为他突然的出现而起的诧异还在,一眨不眨的模样竟有些懵懂。 顾邵之勾了勾唇,嗓音低润的唤她的名字,“晚晚。” 目光在女人被靳司南握着的手腕处多停留了两秒,潭底噬骨的寒意更加冰冷,但被表层的温和掩盖,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 缓缓的道,“听靳先生的意思,你不太开心么?” 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还在他的床上睡觉。 只是一个白天的时间,就有觊觎她男人凑到她身边献殷勤。 晚夏把手从靳司南掌心里抽出,“没有啊,”精致的眉眼漾出轻轻浅浅的笑意,“生活这么美好,我能有什么不开心的。” 说话的同时,晚夏把自己的包从靳司南手里拿过来,并且往旁边移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靳司南侧首看着美人儿明艳艳的脸蛋,捏进空荡荡的手心。 唇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顾邵之温和的笑,“聊完了么?我刚从公司出来,还没吃晚餐。” 他是在会议中途离开的,当然还没吃饭。 是什么意思,晚夏当然明白。 顾邵之是那样一种人,即使心底已经有了能翻江倒海一般的愤怒和戾气,表面也依旧可以做到从容优雅。 晚夏淡淡的回答,“只是坐了一会儿,也没聊什么。” 从她注意到已经在对面坐了半个时辰的靳司南开始,到顾邵之出现在餐厅里结束,期间也不过只有短短的十来分钟而已。 几句话而已,能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 唯一可以拿出来拎一拎的,就只有最后那两句。 巧了,恰好落入顾邵之耳里。 靳司南不甚在意的耸了耸肩,“里面包间有的我朋友,酒劲上头出来透气,遇到熟人所以来打个招呼,顾总别误会。” 过去的三十几年,他几乎都生活在国外,即使回到安城四年多的时间,他的三餐也都是以西式为主的。 除了应酬,不怎会出现在中餐厅。 这不是他第一次睁着眼睛说瞎话,毕竟之前也没遭过天谴,所以不在乎再来几句。 这不过是场面话,晚夏都能听出来,顾邵之当然不会相信。 如果只是单纯的打个招呼,会说出‘我带你去个专治不开心的地方’这种目的性极强的话。 晚夏刚走近,顾邵之精瘦有力的手臂便揽上她纤细的腰肢,将她半圈在怀里,是强势宣告所有权的姿态。 低头凝着女人清淡的小脸,俊朗分明的五官是温和的,“是这样么?” 缓缓的语调,格外的意味深长。 周围已经有好奇探究的目光落在这个方向,晚夏安静的待在男人的臂弯里,没说话。 没有得到回应,顾邵之也不生气,抬眸看向面前的靳司南,削薄的唇角带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靳先生有应酬,那我跟晚晚就不耽误你了。” 仿佛,不曾听到过对方说,要带着晚夏去一个能丢掉不开心的地方。 靳司南漫不经心的颔首,“顾总慢走。” ———— 被男人带着走出餐厅后,晚夏才推开男人横在后腰的手臂,精致的五官漾出名艳阳的笑,在色彩斑斓的霓虹灯的衬托下,格外的撩人心弦。 嗓音轻轻浅浅,“顾总,我吃我的饭,你忙你的工作,互不干涉不好吗?” 说没有人跟踪她,她是不相信的。 但又很矛盾,如果他派了人时时刻刻盯着她,应该在哥哥下飞机的时候,他就已经过来了,而不是等到现在。 靳司南的存在,他很介意? 顾邵之低声笑了笑,迈开长腿往前走。 男人周身散发的戾气太过强烈,黑眸暗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他进一步,晚夏就不自觉的往后退一步。 最后的结果,是晚夏整个人都被困在男人的胸膛和车身之间。 顾邵之单手圈着女人的腰,骨节分明的手指扣着她精巧的下颚,力道不受控制,白皙的皮肤很快就显出红色的痕迹。 低低缓缓的笑从喉咙里溢出,“晚晚,既然你已经爬上了我的床,怎么还想跟我划清界限?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嗯?” 嗓音很温和,暧昧。 仿佛是在说着最亲密的情话,但那慢斯条理的语调却充斥着阴森的底蕴。 男人禁锢在腰间的手臂强势又不容反抗,捏在下颚的手指也不是她能轻易挣脱的力道,晚夏索性放松了身体,慵懒的靠着身后的车。 她知道他在生气,但她的心情却很不错。 “说到这里,顾总倒是提醒我了,”水盈明亮的秋水眸不躲不避,直视着男人暗黑的瞳孔,眉眼间是轻飘飘的笑,“您昨晚可没少折腾我,应该也算是尽兴了,什么时候让我见见人呢。” 她现在的模样,就是十足的妖艳风尘女子的作风。 顾邵之低头靠近她,削薄的唇掀起邪肆的弧度,粗粝的指腹碾过女人樱红的唇瓣,是极其恶劣的动作。 “昨晚可是纪小姐自己送上门的,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不是柳下惠,主动送到嘴边的肉,岂有不吃的道理。” 眼里的阴鸷愈加的暗,但俊朗的五官却透着柔情,是两种极端的融合,丝毫没有违和感。 温热的唇轻啄女人的唇角,嗓音缓慢,“更何况,纪小姐的身材的脸蛋都是极品,我禁不住诱惑很正常,一夜春风不过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男人说出口的话带有几分恶劣的味道。 晚夏脸颊的笑容凝滞,大脑有片刻的迟缓,“你、你什么意思?” 顾邵之挑眉低笑。 两张脸之间只剩一根手指的距离,彼此的呼吸交缠,制造出一种亲昵的暧昧。 薄唇轻启,“无论你要见哪个人,我都会把路给你铺好,但前提是你也要满足我的要求。” 晚夏怔怔的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她往深处想了想,好像明白了。 她给的是美元,对方希望的是人民币,就算价值更高,不是对方要的,那也对不等。 这才是交易的本质。 所以,她是白白被睡了? 晚夏用力拍开男人扣在下颚的手,眉眼间讥诮的意味极其浓重,“顾邵之,你还要脸吗?” 昨天晚上的她就是一个笑话。 主动送上门求睡,结果连一丁点好处都没有拿到,不是笑话是什么? 顾邵之凝着女人清淡的小脸,黑眸里绞着复杂难懂的情绪,勾了勾唇,“我有多强盗多下三滥,你不是最清楚?” 晚夏不生气,反正生气也没有用。 抬手拨了拨海藻般的长发,又恢复了那副慵懒魅惑的模样,刻意将音调拉的很长,“那顾总开个价吧,昨晚就当是是附赠。” 毕竟,精神病院的丘正,是沈小姐埋下最大的隐患。 还是挺难办的。 顾邵之面色如常,潭底的暗色全部隐去,只留表层的温和。 低头亲了亲小女人明艳的杏眸,嗓音低润好听,“不着急,先回家把你欠的晚餐给我补上。” 他总是习惯性的把清水湾别墅称为他和她的家。 晚夏是被塞进副驾驶的,男人的动作还算是温柔,她靠着椅背,慵懒的说,“您是不急,但我急啊,女人的青春很宝贵,经不起耗的。” 声音清浅婉转,末了还冲男人娇俏的眨了眨。 顾邵之关上车门,俯身凑过去给她安全带,俊朗的五官无波无澜,“没这么夸张,只是一顿晚饭的时间而已。” 女人的心思和目的从未掩饰。 这才三个月,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摆脱他。 晚夏撇了撇嘴,“……好吧。” 人是感情动物,不过只是一天一夜的时间,顾邵之就已经开始想念家里那个软萌的小姑娘了。 车速不算太快,是因为他下意识的隐忍。 车里只有两个人,不说话沉默安静的状态会有些尴尬,晚夏便拿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屏幕亮起,她却没有解锁,屏保是豌豆的照片,干净童真的微笑。 就算心底有情丝万缕缠绕一般的烦闷,只要看到小女孩的小脸,心情就会舒畅很多。 晚夏怔怔的凝着手机屏幕。 良久,她点进设置界面,更换了屏保。 ———— 输入密码,开门。 原本顾邵之以为,会像最近几天一样,只要他踏进家门,粉嫩的小女孩就会哒哒哒的跑过来,嘟着嘴巴求抱抱。 可是,今晚客厅的却极其的安静。 和过去的四年一模一样。 顾邵之眉头轻拧,转身看着正在换鞋的晚夏,“安歌呢?” 晚夏把换下来的高跟鞋放进鞋架,对于男人探究的视线不甚在意,淡淡的回答,“我哥接她回家了。” 空气里的温度徒然降低。 绞在头顶的视线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程度,晚夏直起身体,迈步往客厅走。 弯唇笑了笑,“她姓慕,回青城有什么问题吗?” 顾邵之黝黑的眸宛如一汪幽深的冰井,最深处是看不见尽头的暗色,表层凝满了冰凌凌的霜。 棱角分明的五官淡漠到极致,“安歌在我家里住了两个月,你送她走连声招呼都不打?” 缓慢的嗓音,传递出极其不悦的信息。 明明是僵硬的气氛,晚夏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顾邵之,你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放下包,准备去餐厅给他做晚餐。 经过男人身侧的时候,手腕被一股大力突袭。 晚夏被男人扣着手腕拽到面前,那动作并不温柔,甚至还可以说带了些暴戾的成分。 她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任由男人粗粝的大手在手腕攥出一圈红痕。 不躲不避的对上男人淡漠的目光,精致的五官漾出清浅明艳的微笑,漫不经心的说,“无论从哪一个层面看,安歌都跟你顾邵之没有任何关系,最多就是认识而已,以后如果再见面,会比陌生人看着面熟一些。” 顾邵之眸里的黑色如翻江倒海一般汹涌,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纪、晚、夏。” 嗯,连名带姓一起叫她,还是咬着牙一副要对她做点什么的模样。 好像还挺生气的。 手腕传来钻心的疼痛,晚夏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脸颊的笑意越发的明艳,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有些蛊惑人心的魅惑。 眨了眨眼,像是破有兴致一般,“你是安歌什么人,我哥接她回家,需要跟你打什么招呼?” 豌豆的出现是个意外。 她该早点让这个意外回到原本的位置的。 拖到了今天,她都有些后悔。 顾邵之第一反应,是想着昨天晚上母亲是不是看到了孩子的长相,在他上楼的期间,跟她说了什么。 但下一秒,他就否决了这个可能性。 如果母亲看出了端倪,电话早就来了,而不会像今天这样没有一点动静。 所以,小女孩突然被接回青城,其中的原因不言而喻。 精瘦的手臂加大力道,将女人的身子压向自己,眉宇间讥诮的意味很明显,“我不说,你就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麻烦顾总跟之前一样,装作不知道好了,”晚夏偏过头,姣好的面庞始终都是带着笑意的,“毕竟,有些事情,如果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就会变得很没有意思。” 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样,她要的是什么,他很清楚。 彼此都心照不宣,即使做的是交易,也从未真正把这两个字说出口。 良久。 在盛怒之后,顾邵之翻涌的黑眸归于平静,深邃的脸部轮廓再无波澜。 松了手上的力道,凝着女人手腕上那片青紫,是他情绪失控造成的。 目光绵延着自嘲的讥诮,嗓音又低又沉,“晚晚,你能心安理得的利用我,不过都是仗着我爱你。” …… 男人上楼的脚步声淡去,客厅里只剩下晚夏一人。 她在原地站了很长一段时间,眉眼间的笑意渐渐陨落,五官清淡没有一丝温度。 直到感觉到小腿发麻,她才迈开步子往厨房走。 佣人不在,冰箱里的菜还是她早上去超市买的,虽然剩下的种类不多,但也还算是新鲜。 顾先生的口味其实很挑,很难伺候。 晚夏花了一个时辰为他做晚餐,有荤有素,还有汤,打眼一看很丰盛。 她很认真的做了,吃不吃是他的事。 把菜端到餐桌,盛好汤和米饭之后,上楼叫他下来吃晚饭。 卧室里开着灯,但没有人,床尾横横竖竖的躺着男人的衬衣和西装裤,浴室的门没有关,空气里还残留着热气的潮湿。 晚夏转身去了书房,抬手轻叩了两声,“顾邵之,你在吗?” 走廊里很安静,房间里没有传出一个字的回应。 主卧没人,浴室里也没人,其他房间的灯都没开,他没有出门,只可能在书房里。 晚夏又敲了两声,里面的人还是没理她,失去了耐心,“我进来了。” 推开门,浓重的烟草味道就闯进鼻腔,她不由自主的轻掩着口鼻。 坐在黑色办公软椅上的顾邵之,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浏览着带脑屏幕里邮件。 洗过澡之后,只随意披了件睡袍,短发还是湿的。 比起平日里西装革履的矜贵妥帖,他现在的模样,倒是多了些随性的狂野。 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燃着火光的香烟,青白色的烟雾缭绕而上,淡漠的五官显得有些模糊。 “有事说事,没事自己去休息。” 音调极淡,不带任何情绪。 晚夏走到书桌前,抿了抿唇,低声开口,“你不是说,还没吃晚饭么?我做好了,吃完再工作吧。” “心情不好,不吃。” 男人的嗓音是被烟草侵蚀后的沙哑,英俊的眉宇是皱着的,虽然很轻微,但晚夏还是察觉到了。 “顾邵之,你是不是胃疼?” “没有,”顾邵之吸了口烟,吐出一圈一圈的烟雾,深邃的眼眸沉静如同深山老井,“纪小姐,你打扰到我工作了。” 似乎是连抬眸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把燃着的香烟叼在嘴角,修长的手指敲打着键盘开始回复邮件。 晚夏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神经搭错线了,她伸手拿过那半根烟捻灭在烟灰缸里,话想都没想就说出口,“你不是说过,只要是我,就不算是打扰……” 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同男人的目光对上,她不太自然的移开视线,搭在桌沿的手指无意识的收紧。 书房里很安静,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她刚才的动作有些急,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高了几分。 他当然听得很清楚。 虽然晚夏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但说出口的话泼出去的水,没有吞回去的机会。 深呼吸之后,索性将那最后两个字说完,“……的吗?” 因为女人这句话,顾邵之阴沉烦躁的心情突然变好了几分,推开鼠标,双腿交叠,慵懒的靠着椅背。 目光灼灼的凝着女人不太自然的脸蛋,不紧不慢的陈述,“那个时候,你还是顾太太,当然是特例,你就算是闯进了顾氏集团的会议室,搞砸了最重要的合作,我也会宠着你,给你兜着。” 唇角勾起的弧度,讳莫如深。 那是他四年前说的话,一字不差。 原来,她的潜意识里,都是记得的。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根名贵的钢笔,缓而慢的转动着,“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好像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打扰的身份。” 虽然每一个都算不上好听,但音调却是温和的, 晚夏脑子已经清醒了,不吃这一套,没有被男人牵着鼻子走。 “哦,”眉眼清淡,礼貌的颔首道歉,“对不起,不好意思,真是抱歉,顾总您忙着。” 转身走出书房之前,她好心的提醒,“如果胃疼的太厉害,记得叫一声,我如果还没睡死的话,就过来给您点根蜡。” 她说完之后,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关上房门之后,晚夏闭上眼睛,烦躁的挠了挠头皮。 她刚刚说的那是什么话?什么叫‘只要是她,就不是打扰’? 一定是脑残了…… 抬脚揣向墙角,力道失去控制,“嘶!” 她穿的是夏日的拖鞋,脚趾直接撞在墙面,毫无意外是那种钻心的疼。 男人无奈的低笑声在身后响起,晚夏还没来得及回头,整个人就被打横抱起。 她觉得很烦,不太配合,手脚并用的挣扎着,“顾邵之,你干嘛?” 顾邵之抱着很不安分的女人往主卧走,她那点不痛不痒的力道,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我这还没说什么,你就气得来撞墙?” 低润的嗓音,浸着宠溺。 被男人温柔的放到床上的晚夏当然不会安静的待着,忍着疼痛从另一侧爬下床,冷冷的‘哼’了一声,“我跟你什么关系,你管得着吗?” 用他刚才对她说的话堵回去。 虽然是烦躁的,但娇俏的成分更多。 顾邵之不仅不生气,眸色也格外的柔和,心脏软成一片。 迈开长腿,把已经一跳一拐的蹦到门口的小女人重新抱回到床上,眸底的柔情几乎能溢出来,“坐着别动,我去拿药箱。” 男人没有给晚夏反抗说‘不’的机会,在走出卧室之前,还回头警告她不许乱动,否则他就不会太客气了。 无论是抱还是捆,她都不太喜欢,而且她毫不怀疑对方一定做得出来。 所以,晚夏决定忍一忍,“不能跟自己的脚过不去。” 正文 265.【露水之夏】 家里的药箱许久都没有用过了,顾邵之在楼下储物间的柜子里翻找。 在这期间,他的手机响了。 手机在男人随意扔在床尾的黑色西装裤的口袋里,安静的卧室,‘嗡……嗡……嗡……’的震动声很很明显。 晚夏就坐在床上,第一声震动响起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 起先她只是本能的往声源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查看着自己脚趾破皮的地方,没有过多理会。 但去拿药的男人太久没有回来,手机的震动响了一遍又一遍,对方似乎有一种他不接就不会停的意思。 晚夏没有要窥探别人隐私的意思,但没有片刻消停的震动声着实有些烦,她才伸手去拿手机。 亮着光的屏幕上,闪烁着两个晚夏很熟悉的两个字:唯一。 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啧啧啧,这都快十点了,沈大明星难道又遇到什么麻烦了? 又或者是情感空窗期,深夜孤寂无趣,想找痴情多年的备胎说说话? 忍过最开始的那两分钟后,脚趾其实就没那么疼了,晚夏拿着手机,一瘸一拐的跳到沙发上,找个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精致的五官挂着薄薄的笑,按下接通键,嗓音慵懒缓慢,“这么晚了,沈小姐找顾总有什么事吗?” 给顾邵之打电话的,不是沈唯一本人,而是她的经纪人。 电话好不容易才接通,传来的却是女人娇柔的声音,经纪人有些懵,已经到嗓子眼的话被堵了回去。 把手机拿到面前,用力的揉了揉双眼后,仔细的看着屏幕。 确实顾总的号码。 把手机送到耳边,不确定的问,“纪、纪晚夏?” 尼玛这种情况顾总的手机怎么会在一个女人手上…… 而且,现在可是晚上! 晚夏认识沈唯一很多年,对方的声音化成灰她都能听出来,这种毫无特色的声音,以及不确定的语调,当然不是来自最有人气的歌手沈唯一。 “是我啊,”晚夏轻轻的笑了笑,“你们家大明星怎么了?” 电话那端好像很杂乱,嘈杂的叫喊声很明显。 自从高月事件之后,沈唯一的经纪人就知道纪晚夏这个女人得罪不得,她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在娱乐圈混的,早就学会了八面玲珑和能屈能伸。 焦急的在原地打转,深呼吸之后,礼貌的说,“纪小姐,能麻烦您把手机给顾总吗?我是真的有急事。” 晚夏低头查看着无意受伤的脚趾,不紧不慢,“顾总在楼下,你可以等个三五分钟再打过来,如果实在是着急,现在说也行,我可以原话转告的。” 一边是幽幽慢慢的纪美人,一边是急的地满头大汗的经纪人。 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姿态。 “纪小姐,”经纪人急躁的挠了挠头皮,极力耐着性子让声音平和一些,“您也听到了我这边的声音,我没有在开玩笑,事情真的很紧急,到时候出了大麻烦责任我付不起,拜托您行个方便,帮我叫一下顾总好吗?” 如果不是十万紧急的事,就算打死她,她也不敢在晚上十点拿艺人的手机,给捏着半个娱乐圈命运的顾总打电话。 晚夏依然是那一副闲适的模样,刻意将嗓音拉的很长,“我脚受伤了,动不了啊。” 在经纪人的想象里,电话那头的纪晚夏搞不好是刚洗完澡,所以声音听起来才会这么的……容易让人多想。 现场乱成一锅粥,也不知道受伤的人数有多少,意外发生的时候,前来探班的媒体还没有离开,没有给团队多一分钟运作的时间,就已经被爆出去了。 这纪晚夏不是盏省油的灯,她别无他法,僵持了一会儿后,只能咬着牙道,“唯一姐在为演唱会做彩排,舞台蹋了……” “你们顾总过来了,你直接跟他说吧。” 经纪人的话只说了一半,晚夏就开口打断了。 是因为,在她抬头的时候,目光同靠在门口的男人的视线撞上了。 男人手里拿着家用药箱,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任何波动,看样子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站在门口了。 晚夏把手机递过去,嗓音平和清淡,“沈唯一的经纪人,我就是觉得有点吵,不是故意接的。” 她是在说谎,还是事实真的就是这样,顾邵之看得出来。 她生自名门,身上没有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毛病,自然是不屑于了解他的交际。 在顾邵之心里,却是希望她在说谎,希望她会接其她女人的电话,会故意做出那副招人嫌的模样,都因为吃醋的小性子。 但很明显,都不是。 顾邵之迈步走到沙发前,深深的看了一眼女人平静的脸蛋,伸手接过手机。 嗓音淡漠,“什么事?” 晚夏听不到电话那端的经纪人跟他说了些什么,也不感兴趣,她低头着头,下巴搁在膝盖上。 擦破皮的脚趾已经不疼了,只是残留着些许麻木感。 药箱还在男人手上,她也不会在他接电话的时候让他把药箱给她,只是安静的坐在沙发里。 顾邵之从头到尾都没有说出超过五个字的回应,冷峻坚毅的面庞也是极淡的模样,似乎对方所说的事情并不是很严重。 “我知道了。” 说完这句,他就挂断了电话。 俯身拨开女人查看受伤的脚趾的手,英俊的眉宇轻皱,沉声低斥,“别用手碰,都多大的人了,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晚夏撇了撇嘴,没说话。 顾邵之坐在沙发,把女人的脚放在大腿上,取了支消毒棉签,动作温柔专注,似乎刚才根本就没有结果那通电话。 棉签刚碰到伤口处,女人就把脚抽了回去。 顾邵之抬起头,“怎么了?”嗓音低润温和,和接电话时的淡漠截然不同,“是不是很疼?那我再轻一点。” 男人眸里的温柔,几乎能让一个人溺死在里面。 对视了几秒钟后,晚夏率先移开视线,身子往后挪,“你有事就去忙吧,就只是擦破了点皮,又不是残了,我可以自己来的。” 虽然她不知道沈唯一的经纪人具体说了些什么,但在把手机给他之前,她是听到‘演唱会’、“舞台倒塌”这种字眼的。 想来也不是什么小事。 顾邵之似笑非笑的睨着女人,俊朗的五官呈现出一种温和的蛊惑,薄唇轻启,“再说一句让我走的话,我会以为你是在跟我闹别扭。” “那真是不好意思,顾总想多了。” “所以别再往后退了,掉下沙发我会心疼。” 男人一句看不透有几分真几分假的话,让晚夏的动作顿住。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真的没有再往后缩,怔怔的看着男人给她脚趾破皮的地方消毒,贴上创可贴,再把拖鞋给她穿好。 顾邵之把药箱整理好,放到桌面上,去浴室洗了手,出来的时候,小女人还呆呆的坐在沙发上,盯着脚趾发呆。 唇角带起一抹温和的弧度,伸手揉乱她的长发,嗓音低沉有磁性,“坐着不动,是想我抱你下楼?” 处理伤口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说话,卧室里很安静。 男人突然的动作,将晚夏恍惚的神经拉回到现实,不露神色的躲开,并站起身,“你有事要出门,我下楼干什么?” 顾邵之牵着女人的手,往卧室外走,“下楼陪我吃晚餐。” 说的理所当然。 晚夏试图挣开,但在她有动作之前,男人手上的力道就加大了几分,她的微小的没有任何效果, 看在他给她处理伤口的面子上,就不计较了,由他握着,“你之前不是说心情不好,不打算吃了么?” 她从书房出来,就是准备下楼,把她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做好的饭菜处理掉的。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顾邵之勾了勾唇,五官温和,“我想起来,有人曾经说过,不按时吃饭对身体不好,老了以后会有一堆毛病折磨我,而且,如果今晚那桌晚餐进了垃圾桶,她会不高兴。” 很多场景,当时很普通,没有放在心上。 但经过时光沉淀后,都酿成了深夜蚀骨的相思和疼痛。 尤其是酒后,他推开门,这空荡的卧室里,再也没有人笑着投进他怀里,似嗔似怒的抱怨。 过去的四年,他每天回家看到的,都是那让人绝望的寂静和黑暗。 他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带着眷恋的深情,黑眸低垂,眼底的情绪没有泄露太多。 走廊里的光线很柔和,晚夏清淡的眉眼没有起丝毫的波澜。 她选择性过滤掉了某些话,剩下的也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虽然已经做到心如止水,但男人所特有温热感透过掌心传到皮肤,她还是觉得有些抗拒。 晚夏没有给予顾邵之回应,也是他意料之中的,谈不上失落,他也没资格有这种情绪。 拉开椅子按着她的肩坐下,“喝水吗?” 晚夏从被男人牵着手下楼的那一刻,就有些不太自然,此刻得了自由,浑身都舒畅了。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我已经吃过了,你把我摁在这里,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截止到今天,所有同他在一张桌子吃饭的时候,都有活泼可爱的豌豆在。 即使两人不说话,也不会冷场尴尬。 但现在…… 顾邵之似乎也没想听到她回答,自顾自的走到厨房,给她倒了杯白开水,兑好温度后,回到餐厅。 把玻璃杯塞在女人手里,而后在她对面坐下,不紧不慢的道,“你如果让我一个人吃晚餐,我就会不高兴,就会没心情想条件。” 晚夏,“……” 沈唯一出了事,他不是应该很着急么? 手肘撑在桌面,掌心托着下巴,脸颊漾出清浅的笑意,“顾总平时做生意的时候,都是这样无赖又讨人厌?” 他只要一天不说让她见丘正的条件,她就得跟他多耗一天。 顾邵之喝了口汤,是他喜欢的口味,餐桌上的菜无论是色泽还是味道,都比上一次要精致,看得出来是花了些心思的。 抬眸瞧了女人一眼,“也得看对象。” 晚夏眨了眨眼,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嗯哼?” 男人咽下口中的食物后,慢条斯理的解释,“纪小姐跟那些客户不太一样,有些特殊,当然得区别对待。” 晚夏,“……” 她还能说什么? 餐桌上少了唧唧喳喳的豌豆,即使两人不再说话,整个餐厅里也只有猫咪时不时‘喵’两声的声响,空气里却也并没有晚夏以为的尴尬。 他吃饭,她喝水。 偶尔视线撞在一起,也都淡定自若的各自移开。 这顿晚餐,顾邵之吃了半个小时,虽然米饭没动多少,但汤和菜都少了一半。 用纸巾优雅的擦拭嘴角之后,他站起身,绕过餐桌,将发呆的女人打横抱起,“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身体突然腾空,晚夏本能的勾住男人的脖子。 恍惚的目光聚焦,秀气的眉蹙起,“没什么,我自己能走,你放我下去。” 顾邵之当然不会听她的,迈开长腿往餐厅外走,“你脚受伤了,过度拉扯伤口不好。” 她的身高在女生里算是高挑的,但抱在很轻,比起四年前瘦了很多,他都能清晰感觉到她脊背的骨头硌着手臂。 晚夏基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两条纤细的腿随着男人上楼的脚步在空气里上下晃动,“我都能走下来,不能上楼?” 就是擦破了点皮,怎么搞得跟她残了一样…… 顾邵之有些无奈,低头亲了亲女人的额头,嗓音温和的哄着,“乖,别乱动。” 女人不是很配合,他被迫停下脚步。 似笑非笑的凝着女人的脸蛋,缓缓道,“如果你害我从楼梯上摔下去,无论是瘸了还是废了,你都得伺候我一辈子,你也不愿意的,不是么?” 晚夏探着头看向男人身后,是扫一眼就能数清层数的楼梯。 而后,收回是视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里距离客厅的地板有两米高吗?” 瘸? 废? 他是纸片做的? 顾邵之面不改色,不急不缓的说,“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摔。” 晚夏,“……” 豌豆不在,男人的本性就完全暴露出来了。 强势霸道又不要脸。 不过晚夏想,免费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昨晚吃的哑巴亏都没有发挥一点价值,抱她上楼这种事情,不算什么。 …… 顾邵之抱着晚夏踏上二楼,经过次卧的门却没有进去,而是直接抱着她去了主卧。 晚夏有些懵。 刚才是因为她脚趾擦破了皮,他住在主卧,会抱着她来这里很只正常,不奇怪。 而现在她是准备洗洗睡的,来主卧干什么? “顾总,你是不是记错什么了?” 顾邵之眉不变,淡定的回答,“没有。” 把怀里的人放在床上之后,他也在床沿坐了下来,“纪小姐做的晚餐还算是能吃,我的心情稍微好了点,觉得可以提要求了。” 顾邵之慢条斯理的说着,抬手探到女人脸颊,他只是想把她散落的碎发拨开,却被误解成要耍流氓。 被对方面无表情的拨开之后,他也不生气,挑眉轻笑,“当然,如果你没有那么着急了,我也可以等你想听的时候再提。” 晚夏闭了闭眼,忍住想要跳下床夺门而出的念头。 靠在床头,侧首看着落地窗外无边无际的夜色。 果然还是一样,一旦这个男人跟她玩儿起心思来,她就会被压的死死的,毕竟现在是她求着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精致的五官没有太多表情,淡淡的开口,“就现在吧,毕竟顾总挺忙的。” 顾邵之目光灼灼的凝着女人的侧脸,英俊的眉宇很温和,启唇缓缓陈述,“这栋别墅里,主卧的光线是最好的,现在天气没那么热了,你早上起床之后,可以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晒太阳。” 他的要求,提的很委婉。 抛开那些虚伪的假象之后,言简意赅的目的就是:我要你从侧卧搬出来,跟我一起睡在主卧这张大床上。 那天,她用身体换取宋明阳偶然拍下的那张照片的那天,即使是酒醉后毫无反抗能力的状态,对他的占有也都是抗拒的。 和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顾邵之不希望她对他的排斥日渐严重,不再拿**作为交换,而是以一种潜移默化的形式重新挤进她的生命。 昨晚是个意外。 他喝了酒,她的身子那么软那么香,每一寸都在侵占他的理智和神经。 最后失控的是他,后悔的也是他。 这种让人头疼的要求,晚夏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这场游戏既然开始了,不到最后那一刻就不会停止。 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是烦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能让沈唯一真正体会到那种疼得无法呼吸的感觉,下刀的人除了陆淮安,就只有他顾邵之。 陆淮安狼心狗肺到那种地步,当然不是她能轻易利用的。 所以,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已经不喜欢阳光落满卧室的温暖了,觉得阴凉的背光面挺好,能麻烦顾总换一个要求么?” 顾邵之深邃的眼眸毫无波澜,风轻云淡的回答,“那你明年再见丘正吧。” 晚夏攥着被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闭眼并且深呼吸,才没有把手边的枕头狠狠的砸过去。 卧室里有了将近五分钟的沉默。 他不会改变。 僵持之后,妥协的是晚夏。 转过头,对上男人深邃复杂的目光,轻轻浅浅的笑,“我可以睡在这里,但床头的婚纱照让我觉得很碍眼,我没权利动这个屋子里的东西,所以就辛苦顾先生了。” 一进门就能看到的婚纱照,她很难装作不存在。 目光相接,顾邵之在那双眼睛里看到的,只有敷衍的虚与委蛇。 心脏仿佛忽然被蜇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痛渗出,为了不让对方察觉,他站起身。 顾邵之将床头的婚纱照取下之后,淡淡的问,“还有其它看着心烦的东西么?我一起拿走。” 晚夏姣好的五官依然呈现着完美却疏离的微笑,杏眸眨了眨,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排剪影,“暂时没了。” 她看着男人拿着相框走出卧室,一分钟后又回来,打开衣柜拿了干净的衬衫和西装裤,旁若无人的开始更换。 是要出门的意思。 也是,沈大明星那边的情况好像挺糟糕的,他应该早就坐立难安了吧。 男人脱下浴袍后,里面只穿了件贴身的内、裤,赤果果的男色都暴露在空气里,晚夏耳根窜起一阵热意,快速拉起薄被盖在脸上。 “我知道顾总您公事繁忙,至于丘正,能不能给我个确切的时间呢?” 闷闷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顾邵之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的扣着衬衣的纽扣,根本不像是急着出门的模样。 面无表情的道,“我会亲自去交代,后天你就可以自由出入精神病院。” 闷在薄被里的晚夏,能清晰的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暗自吐槽男人没下限。 低低的应了一声,“……哦。” 顾邵之穿好衣服,矜贵妥帖的形象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他没有因为婚纱照的事情生气,沉默是因为、因为心脏那股几乎能将他吞噬的疼痛。 看到女人将自己闷在被褥里的模样后,俊脸恢复又了温和的姿态,走到床边,将人从被褥里挖了出来。 嗓音低润,“给你贴的是防水的创可贴,可以洗澡,我出去一趟,你先睡。” 他明明知道她根本不会等他,却还是这么说了。 晚夏被闷的有点呼吸不畅,耳根红红的,猝不及防撞上男人深情的目光,她有片刻的凝滞。 移开视线,不太自然的往里侧挪了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嗯,我知道了。” “演唱会舞台出了意外,受伤的工作人员有十几个,媒体都在现场,我只是过去看看。” 以前的顾邵之,从来都不知道‘解释’这两个字怎么写。 即使为了沈唯一把她丢在大雨里,也都是强势的那一方,事后才有的道歉,不止是牵强,还很可笑。 有种很奇怪的情绪在心底滋生,那是晚夏讨厌的。 “我没问你要干什么去,不用告诉我。” 正文 266.【露水之夏】既然没死,那就得继续。 女人不冷不热的语调,很难称得上是悦耳。 顾邵之却并不在意,伸手把人拉过来,在她有反应之前,就快速的低头在她绯色的唇瓣上亲了一下。 “我想说,委屈你听一听。” 晚夏偏过头,这是不露声色的拒接,“你去见谁都跟我没关系,我也不想知道。” 顾邵之凝着女人清淡的小脸,深眸复杂晦暗,“晚晚,四年的时间足够我想明白很多事,所以,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哪怕是我的命。” 遵循她的交易规则,不过是贪心的想要靠近她。 让她搬进这个家、晚餐、睡在一起……都是他的贪念。 男人的嗓音又低又沉,宛如深夜暴雨过后,大地恢复寂静,屋檐的雨水滴落在青石板上,能穿透人心。 晚夏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唇边漾出明艳的笑容,“已经十一点多了,你不走吗?” …… 卧室的门关上后,晚夏还维持着被强势的拉到床边,被动接受亲吻的模样。 她怔怔的看着那盏发出暖黄色光线的壁灯,不知道那种难控制的心悸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出现。 鼻息间似乎还残留有男人清冽的薄荷味道,让她很烦躁。 掀开被褥,下床,走进浴室洗漱。 ———— 医院。 等在门诊楼外的袁毅,看到从黑暗里走来的顾邵之后,连忙走过去,“顾总。” 顾邵之脚步未停,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清脆、频率一致,冷峻坚毅的五官淡漠如水,“什么情况?” 袁毅跟在上司身后,恭敬的回答,“意外发生的太突然,大家都没有反应过来,舞台搭建和检修都有专人负责,已经在排查责任了。” 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沈小姐最近……有些倒霉,大大小小的麻烦都没有断过。 受伤的工作人员都在急诊室,大多都是皮外伤,值班的医生们在给他们处理伤口,严重的已经被送进手术室了。 走廊里站满了记者,看到从电梯里出来的顾邵,拿着摄像机和话筒争先恐后的涌过去。 “顾总,请问沈小姐的伤势严重吗?演唱会是不是要推迟呢?” “顾总,这次事故受伤的人员有十七个,能否请您给大众一个交代?” …… 袁毅挡住记者前面,态度礼貌,“顾总还没有见到伤员,所以暂时不能接受采访,麻烦各位让一让,这里是医院,大声喧闹会影响病人休息。” 在娱乐圈里混的人,都知道不能得罪顾邵之。 这些记者虽然急切的想抢头条,但撞到顾邵之淡漠的眼神后,也没胆子继续追问。 即使对方一个字的都没有说,只是站在那里,周身散发出来的暗色和高不可攀足以让人望而生畏。 等记者离开后,袁毅侧身站到一旁,抬手指向右侧,“顾总,急诊室往这边走。” 顾邵之眸色无澜,迈开长腿。 沈唯一属于命大的那一种,意外发生的时候,她刚好从舞台下去,避开了危险。 只是摔倒的时候,磕到了额头,膝盖也擦破了皮,比起那些被压在钢架下的工作人员,她的伤势要轻太多。 她是目前当红的明星,医院当然不敢掉以轻心,即使只是小伤,也安排了最好的医生为她处理伤口。 沈唯一躺在病床上,连续脸色不太好的原因,更多是因为连续几天高强度的彩排。 唇瓣干涩发白,额头贴着纱布,但美人就算是狼狈也依然是美人,虚弱的模样有一种林妹妹的既视感。 淡声吩咐经纪人,“去帮我倒杯热茶。” 经纪人连忙应着,“哦哦,好,唯一姐你睡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小心翼翼的给沈唯一盖好被褥之后,轻手轻脚的往外走,刚拉开病房的门,盼了一晚的人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 惊喜的说,“顾总您终于来了,唯一姐差点就被压在舞台下面,您都不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危险……” “杵在门口不动,是想我请你让开?” 顾邵之没工夫听经纪人讲述长而无趣的故事,淡漠的打断她滔滔不绝的话。 经纪人立刻就闭上了嘴,快速反应,站到一旁把路让开,等顾邵之走进病房之后,轻轻的带上了房门。 沈唯一并没有睡着,在听到经纪人叫的那声‘顾总’之后,她就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眼底的欣喜藏的很好,没有泄露。 “邵之,我只是小伤,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到你休息了吧?” 声音有些沙哑,额头青紫的部位贴着纱布,旁人看不到严重程度,但脸颊上有好几道刮伤的小伤口,擦过药之后,血迹不复存在,明亮的灯光下,还是能明显的看出来。 这样楚楚可怜的模样,如果被她的粉丝看到了,应该是很心疼的。 顾邵之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病床边,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太多的表情,似乎病床上的沈唯一和急诊室里的工作人员并没有什么不同。 薄唇轻启,“我不是特意来看你的,不用觉得抱歉。” 这是很直白的话。 让沈唯一有些难堪。 原本就不是健康的脸色,此时多了几分苍白,收回视线,态度也比刚才的冷淡了很多。 “顾总这么关心下属和艺人,我很感动,如果没事的话,我想休息了。” 是逐客令。 她是开心还是失落,早就已经影响不到顾邵之的情绪了,冷峻的眉宇无波无澜,淡淡的道,“公司明天早上要为今晚的意外发官方声明,原定两个月后十周年演唱会,你还能坚持么?” 沈唯一明白了,男人来她的病房,为的是公司利益和形象。 她所期待的,不止尴尬,还很可笑。 “只是擦破点皮,我休息一天就没事了。” “那就还是原定日期,舞台会尽快修好,有需要直接跟公司提。” 顾邵之说完这几句话后,就转身离开了病房,似乎这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只是公事化的行程而已。 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完全淡去,沈唯一怔怔的看着半掩着的房门,她忽然觉得伤口很疼很疼。 男人已经连把门关好的耐心都没有了。 她是艺人,经纪人也不在房间里,难道他就不担心有记者或者乱七八糟的人闯进来吗? 是她自己把他对她十年的爱意磨光了,还是说,是因为纪晚夏…… ———— 顾邵之开车回到清水湾别墅,是凌晨一点半左右。 输入密码,打开门,客厅里的灯还亮着。 怕吵到晚夏睡觉,他是在次卧洗漱的,开门的动作很轻,基本没有发出声响。 房间里开着灯,床上的女人面朝落地窗的方向侧躺着,从顾邵之的角度,只能看到一颗后脑勺。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受不了一点热,空调的温度开的很低。 顾邵之在门口站了很长时间,就那么看着睡梦中的女人,眉宇间的柔情再无掩饰,唇边有温和的弧度。 这个场景在他梦里出现了太多次,只是每一次他刚靠近,幻影就消失了。 而今晚,她是真实存在的。 关上房门,迈步走向大床,掀开被褥的动作很轻。 睡梦中的晚夏感觉到床榻深陷,她立刻就醒了过来,还没有下一步反应,身子就被男人被揽进还带着湿意的怀抱。 关了灯,睁开眼睛后,周围是一片黑暗。 顾邵之很快察觉,略带歉意的问,“我吵醒你了?” 无论是初夏秋冬,男人睡觉的时候,都不会穿睡衣,现在的情形,晚夏的背是紧紧贴在男人炙热的胸膛。 卧室里很安静,她能清晰的感觉到男人的心跳。 虽然很排斥,但她僵着身子没有动,声音是初醒的沙哑,“嗯,你吵醒我了。” 馨香的气息窜进鼻腔,这四年里只会在顾邵之梦里出现的人,现在就在他怀里,心底涌出有一种久违的满足感。 手臂扣着女人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往怀里带了带,轻啄着她耳后的肌肤,“抱歉,你继续睡。” 晚夏没有推拒,整个人都被困在男人的怀里,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颈窝,很痒,很陌生。 惊醒之后,睡意散的很快,大脑里的混沌也渐渐褪去。 落地窗外,是别墅后院的草坪,不会有人经过,所以睡前晚夏没有拉窗帘,皎洁的月光落进卧室,房间里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男人搭在腰间的手臂很安分,没有做什么让晚夏难以忍受的举动,只是偶尔会亲亲她。 晚夏淡淡的看着窗外,光线很暗,她的情绪都被隐藏。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这么问,“沈唯一死了吗?” 安静的环境,她低低的声音很清楚。 怀里的女人很乖巧,昨晚就彻夜未眠的顾邵之原本已经快要睡着了,在听到这句话后,大脑就恢复了清明。 明明她就在他怀里,他却觉得还是不够,手臂再一次收紧,似乎是很不得将她揉进骨血里。 嗓音又低又沉,“没有,只是皮外伤。” 男人的动作让晚夏很不舒服,绵绵密密的吻落在颈项,她也不推拒,也不迎合。 勾唇笑了笑,闭上眼睛,“那就好。” 她就说,命硬的人,是不会那么容易就挂掉的。 其实在顾邵之出门之后,她有想过,如果沈唯一出了意外,那这一切都可以停了。 以命抵命,虽然便宜了沈唯一的,但她也没本事把人从死神那里拽回来。 既然没死,那就得继续。 ———— 清晨,阳光落进卧室,每一处都透着美好。 顾邵之醒来的时候,怀里的女人还闭着眼,呼吸很平稳。 依然是背对着他侧躺着,海藻一般的长发散在枕头上,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顾邵之鼻端。 手臂被她枕了一晚,已经是麻木的状态,他却一点都不在意。 一夜好梦的经历,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眉宇间淡淡的笑意,是由心而发的愉悦。 小心的抽出麻木的手臂,在女人脸颊落下一枚早安吻后,,掀开被褥下床,拿着衣物去了次卧更换。 请假的佣人是早上六点回来的,在顾邵之下楼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早餐。 顾邵之以前其实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即使豌豆还在的时候,他如果不急着去公司,也只是陪着喝杯咖啡而已。 但今天,他坐在餐桌上,吃了包子,也喝了粥。 他心情不错,连佣人都感觉到了,也就比平时要敢说话,“顾先生,需要我上楼叫纪小姐下来用餐吗?” 佣人是在没有安歌小公主软萌的撒娇的情况下,第一次看到顾先生面庞是带着笑意的。 她是在纪小姐搬来前一天来这里工作的,时间不长,但也感觉到了两人都不是很好相处的类型。 尤其是顾先生,她平时都不敢接近的。 但今天很不一样。 顾邵之喝了口清茶,站起身,“不用叫,等晚晚睡醒了,你重新给她做一份,粥里放些糖,但不要太甜。” 佣人恭敬的应着,“好的。” 顾邵之去公司之后,佣人就在一楼活动,等着晚夏起床,她好重新做早餐。 但是,二楼的卧室一直都没有任何动静,她也不敢贸然去敲门。 因为顾先生临走之前,吩咐过她,纪小姐喜欢自然醒,睡觉的时候如果被人叫醒,心情会很不好,之前起的早,是因为有小朋友在。 …… 晚夏是傍晚六点多的时候才起床下楼的。 看到晚夏,佣人提着的心才落了地,倒了杯水递给晚夏后,关心的问道,“纪小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要我打电话叫医生来家里吗?” 有人自然醒,能从头一天晚上,睡到第二天傍晚么…… 再等一会儿,估计顾先生就下班回来了。 晚夏喝了半杯水后,弯唇笑了笑,“我挺好的啊,就是有点饿,能麻烦李姨帮我煮碗面吗?” “我熬的粥还温着,您先喝一点垫垫可以吗?因为顾先生说晚餐会在家里吃,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我还在准备晚餐,很快就好。” 客厅里太安静,晚夏就打开了电视机。 点了点头,“也行。” “好的,那我现在就去给您盛一碗。” 佣人快走到餐厅的时候,晚夏想到了什么,开口叫住了她。 晚夏手里拿着遥控器,扭头看着佣人,是很温婉娴静的模样,“如果顾先生问起来,能不能就说我八点就醒了?” 佣人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啊?” 什么时候起床,难道是了不得的大事?顾先生那么忙,应该不会问这种问题吧…… 睡到六点多有些夸张,但有钱人家不用工作的贵太太,很多都这样,不稀奇。 虽然纪小姐说过,只是借住在这里,但她也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晚夏笑了笑,柔声解释,“就是,以后只要是顾先生不在家的白天,我如果不出门,都都会在房间里睡觉,但总这样好像不太好,所以想请李姨帮我撒个谎。” 晚上睡不着,就只能白天补眠。 过两天,应该就能习惯了。 “他不问就算了,如果问起来,就说我在书房看电影,或者在阳台晒太阳也行。” 没有豌豆唧唧喳喳的跟她,她也需要时间适应。 佣人虽然还是不懂,但也知道豪门里的事情不能多问,恭敬的应着,“好的,我记住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她觉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作息和日常,顾先生真的会问,而且就在当天晚上,还问的很细致。 …… 顾邵之到家的时候,晚夏已经喝完了一小碗粥,窝在沙发里看综艺新闻。 所有的电视台都在播放受伤的沈唯一接受媒体采访的画面,温婉的女神额头上贴着纱布,脸颊细微的刮痕结了痂,竟然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貌,看起来竟还有些楚楚动人。 虽然有点病态的虚弱,但落在镜头里更加的惹人怜惜。 记者们很客气的关心女神的伤势,尤其在她说十周年演唱会可以如期举行的时候,都是一片赞扬的声音。 晚夏姣好的五官没有太多的情绪,似乎电视机里播放着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视频。 手里拿着茶杯,热气氤氲而出,慵懒的靠着沙发背,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顾邵之淡淡的扫了一眼屏幕,解开衬衣领口的两颗扣子后,坐在女人身侧,“今天没出门么?是不是很闷?” 抬臂揽过女人的肩,嗓音低润温和,“我明天不去公司了,在家陪你好不好?” 晚夏拿着遥控器换了频道,语调很平和的拒绝,“不要,我喜欢一个人待着。” 明天会很忙,盛薄言是中午的飞机到安城,她去接机,然后直接去城南的精神病院。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拿到确切的检查结果,所以不想耽误时间。 越快越好。 顾邵之也不在意,勾唇无奈的低笑,“那我还是去上班好了。” 佣人做好最后一道菜,用围裙擦了擦手,走到客厅恭敬的说,“先生,纪小姐,晚餐已经做好了,请问可以开始用餐了吗?” 顾邵之低头看向怀里的女人,对方没有什么意见,他便点了点头。 佣人回到厨房,将饭菜端上擦桌。 晚夏从早到晚就只喝了一小碗粥,早就饿得不行,关了电视机,不动神色的推开男人搭在肩头的手臂,“可以吃饭了吗顾总?好饿啊。” 她可怜兮兮的眨了眨眼,落在顾邵之的目光里,是活色生香的娇俏。 如果没有那声不太悦耳的‘顾总’,就跟等他等到望眼欲穿的豌豆一模一样。 顾邵之勾了勾唇,眉宇间蓄着温和的笑意。 站起身,带着女人往餐厅里走,“这才七点,你就闹着饿,好像我虐待你不给你饭吃。” 佣人盛了汤给晚夏,她小口的喝着,“哪有,我吃你的住你的,贫民区少女是很懂得感恩戴德的。” 顾邵之失笑。 拿了筷子给她夹菜,“司机给你留着,出门不要打车,会不安全。” 晚夏喝汤的动作顿了顿,顾总这是换了一种更隐晦的形式,让人看着她啊…… 即使她不乐意,但表面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抗拒的情绪,“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不安全的?” 顾邵之抬眸,深深的看了女人一眼,不紧不慢的道,“长得不太安全。” 晚夏,“……” ———— 晚上。 顾邵之没有去书房工作,双腿交叠坐在卧室的沙发,耐心的等晚夏洗完澡出来。 他拿着一个墨色的小锦盒,捏在指间缓而慢的转动着。 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浴室里传出,在安静的夜晚营造出旖旎暧昧的气氛,他似乎能想象到,磨砂玻璃后是怎样一副美好的风景。 喉结不自然的滚动,借着喝茶的动作,移开视线。 半个小时后,晚夏洗完澡,长发还湿着,脸颊还带着被水蒸气熏蒸过后的绯色,杏眸泛着雾蒙蒙的水气。 拉开浴室的门,便同男人那深邃灼热的目光对上了。 她先移开视线,自然的擦拭着发梢的水渍,“你今晚没有文件要处理吗?” 小女人穿着薄薄的真丝睡衣,从发丝到脚趾都散发着浴后的清香和娇媚,顾邵之心底的燥热越发的难以压制。 仰头喝茶,但茶杯里剩下茶叶,倒不出一滴水来,略微有些尴尬。 他是用理智在和身体里蠢蠢欲动的燥热在抗衡,俊脸没有太多波动,但嗓音染上了沙哑,“哪有人天天都很忙?” 晚夏也就是那么随口一问,他回答什么都不重要,“哦,那你洗澡吧。” 她走下台阶,准备去靠近窗户的沙发上坐着吹头发。 女人两条白皙修长的腿从面前经过,晃得顾邵之眼睛疼,眉骨突突突的跳。 似是被打败了一般,他伸手扣着小女人的手腕,将她柔软馨香的身子拉到怀里。 “我不做什么,只是给你擦头发。” 在晚夏本能的挣扎之前,男人这么对她说,似乎是在为他这不太合适的举动做解释。 她想说用不着,但脖子上却出现了一阵冰凉的触感,有些不明所以的低下头。 吊坠只到锁骨的位置,没有镜子,毫无意外她什么都看不到。 顾邵之把女人准备去摸项链的手握住,送到唇边亲了亲,嗓音低润温和,“晚晚,这是礼物,你不能不喜欢。” 正文 267.【露水之夏】是吃醋了啊…… 男人口中的‘礼物’,晚夏不是很想接受。 水墨勾勒般的眉眼漾出浅浅的笑,她刚从洗完澡,脸颊因为浴室里的热气而起的绯色还有残留,弯唇浅笑的时候,是动人心魄的美。 “我不会回礼,顾总拿出手的东西肯定不是便宜货,只出不进很吃亏的。” 他们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送礼物这这种事情不太合适 顾邵之拿过女人手里的毛巾,盖在她的脑袋上,动作温柔的给她擦拭还滴着水的长发。 目光深深的凝视着项链的吊坠,“是我捡回来的,没花什么钱,再说,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晚夏很无语,“……捡来的?” 四年不见,顾总的风格变得还挺快的。 顾邵之没说话,只是专注的给晚夏擦着头发,卧室安静了下来,除了细微的窸窸窣窣,再没有其他任何嘈杂的声音。 抛开一切纠葛,竟有种岁月静好的温馨。 擦到半干的程度后,顾邵之去浴室那拿了吹风机。 ‘呜呜呜’的声响打破空气里的寂静,晚夏似乎隐约听到男人说了句什么,她没有听清。 抬头看着他,问道,“你在跟我说话吗?” 那双秋水眼眸,干净清澈。 顾邵之唇角带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修长的手指拨开女人额前散乱的发丝,淡定自若的说谎,“没有。” 晚夏觉得自己可能是幻听了,“你去洗澡吧,我有点困了。” 她想上床睡觉,然而才刚刚站起来,就被男人按着肩重新坐回沙发,“吹干再睡,不然会头疼。” 男人的动作其实并不粗鲁,只是晚夏没有设防,他轻轻一推,最后的结果是跌倒在沙发里的。 晚夏当然不是逆来顺受的主,脾气立马就上来了,“我就喜欢这样睡,你管得着吗?” 是很不耐烦的语气。 顾邵之俊朗的五官无波无澜,只是眸色比平时更深一些,“你再动一下试试?” 晚夏没把男人的话当回事,推开他的手臂,起身往里侧走。 顾邵之淡定的将人圈进怀里,单手捏着她的下颚,低头便吻上绯色的唇瓣,动作优雅从容。 突如其来的吻,让晚夏措手不及,整个人都是懵的。 男人的唇舌长驱直入,在她有反应之前就已经撬开了牙关探入,搔刮着湿润香甜的口腔内壁。 他吻的很深,怀里的人被压的往后仰,似乎是从这猝不及防的亲吻里清醒过来,原本柔软的身子开始变冷,变得僵硬。 但女人没有一点要挣扎摆脱的他的意思,两人的身体之间,只隔着薄薄的衣衫,她所有的反应都没有任何遮挡,清晰明了。 顾邵之想,她一定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清楚的感受到她的排斥,包括对他的触碰所起的僵硬。 即使是一厢情愿的吻,女人唇瓣的香甜也让他迷醉,可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应该停下。 顾邵之放开浑身僵硬的晚夏,把她摁在沙发里坐着,黑眸的火焰早在察觉到她紧攥着的手指时就已熄灭。 冷峻的五官面无表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欠吻。” 卧室里的气氛变了味道。 晚夏麻木的状态还未恢复,怎么被摁在沙发上的,她就还怎么坐着。 吹风机‘呜呜呜’的声音响起,偶尔发梢扫到脸颊,带起轻微的疼痛,晚夏也没有任何反应。 眼眸低垂,恍惚的看着地面上的影子。 …… 给晚夏把头发吹干以后,顾邵之一言不发的拿着睡衣去了浴室。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才让晚夏回神。 起身,走到床边,掀开薄被躺进被褥。 即使知道睡不着,也会闭上眼睛。 ———— 清晨。 身后的压迫感消失,晚夏听到男人关上房门出去的动静,睁开眼眸,瞳孔里是一片疲倦和混沌。 天气很好,阳光落进卧室,光线明亮和曦。 晚夏是侧躺着的,能清晰的看到落地窗外已经开始泛黄的枝叶。 目光恍惚,低声喃喃,“在冬天来临之前,就结束吧。” 半个小时后,她下床,走进浴室。 洗手台上,透明的玻璃杯里已经接好了水,横在杯口的牙刷也有挤好的牙膏。 主卧里只有两个人,这些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从前的顾邵之,霸道强势,矜贵高不可攀,从来都是别人伺候他,他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 晚夏怔怔的看了许久。 抬手将长发挽在脑后,把杯子里的水倒进洗脸池里,拧开水龙头,冲掉牙刷上的牙膏。 重新接水,刷牙。 不经意抬眼的瞬间,她在镜子里看到脖子上的那条项链,所有的动作都凝滞住,唯有脸颊的水滴缓缓滑落。 吊坠是……是一枚戒指。 准确来说,顾邵之在是四年前婚礼上,戴在晚夏指间的那枚婚戒。 出自顶级奢华品牌的设计师,纯手工打造,世界上仅此一枚,再无复刻的可能。 在顾邵之选择相信沈唯一的时候,晚夏就已经扔掉了,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回来的。 晚夏清淡的眉眼并没有太多的波澜,摘掉项链随手放在台子上,俯身掬起一碰水浇在脸上。 双手覆在脸颊,久久都没有直起身子。 “纪晚夏,他是在骗你,创造虚假的幻影,让你以为……以为他是爱你的。” ———— 顾先生去公司上班了,佣人便轻手轻脚的做自己的事,她以为纪小姐会像昨天一样,睡到很晚才会起。 但九点钟的时候,她就看到晚夏下楼了。 穿的不是睡衣,而是换了清爽干净的秋装,花了淡妆,长发松散的挽在脑后。 比起暴露的露肩款或者大V领长裙,她现在的模样,没有平日里的妖媚,更多的是温婉的气质。 只是,似乎心情不佳。 放下抹布,走上前恭敬的问,“纪小姐,您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做。” 晚夏淡淡的说,“不用了,我出去一趟。” 佣人应了声好,“好”,站在原地看着晚夏走到玄关换鞋,等到反应过来应该要给司机司机打电话的时候,晚夏已经关门出去了。 佣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懊悔的叹气,“这可怎么好,顾先生吩咐过的……” …… 晚夏走到别墅区外,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去机场接盛薄言。 飞机晚点了半个时辰,盛薄言到的时候,刚好十二点。 两人之前没有见过面,晚夏只能从南湾给她的照片认人,她在出口四处张望,目光最后集中在并肩走出来的那对男女身上。 盛薄言是医学界的翘楚,样貌清隽俊朗,家族在青城也是名门望族,只是人很低调,再加上职业的特殊性,很少会出现在公众视野。 晚夏是人像摄影师,一个人的五官,她看一次就能记住。 即使男人身边的女孩她是完全陌生的,但她确定那就是盛薄言。 晚夏主动走到那两人面前,“盛医生,”礼貌的伸出右手,“你好,我是纪晚夏。” 由于慕先生会吃飞醋,不太喜欢慕太太去求曾经喜欢过她的男人。 所以,晚夏托南湾办的事,最后去找盛薄言的人其实是慕瑾桓,男人之间更好说话,盛薄言不是多事的人,当然不会多问。 盛薄言整个人都是温和的气息,伸出手同晚夏握了握,“你好,盛薄言。” 然后介绍他身边的女孩,“这是我女朋友,蓁蓁。” 这是秦蓁蓁第一次亲耳听到,这个男人以‘女朋友’的身份介绍她,她整个人就像是踩在棉花里,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如果这不是在机场,她应该已经跳起来了。 “你好哇纪小姐,我很早就听南医生提过,慕男神有个超级漂亮的妹妹,哇……这么一看,南医生的话真的不能再真了哦。” 纪家千金从小就是美人胚子,赞美的话自然没少听过。 这么清新脱俗的,晚夏还是第一次听,对于女孩的热情和活泼,晚夏失笑,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低头看了看手表,柔声说道,“已经到午饭时间了,听我嫂子说,盛医生喜欢法国菜,所以我定了家小有名气的法式餐厅,只是离机场有点远。” 在盛薄言开口之前,还处于兴奋状态的秦蓁蓁抢答,“没关系没关系,我还不饿的。” 晚夏笑了笑,“那就好。” 本就不是相熟的人,如果只有盛薄言,或许还会有些尴尬,但有秦蓁蓁的存在,气氛就很轻快。 晚夏要提前出去打车,所以走在两人前面。 距离相隔不远,她能隐约听到身后那对男女的对话。 秦蓁蓁虽然好想好想扑倒男神,但又觉得大庭广众下不太好,试探着挽上男人的手臂,笑眯眯的问,“盛医生,你能不能再说一次?” 盛薄言把胳膊抽了出来,长腿交错,脚步未停,“说什么?” “就是你刚才跟晚夏姐姐说的那句,‘这是我女朋友,蓁蓁’啊。” “哦,不能。” 秦蓁蓁不高兴了,站在原地不动,“哎哎哎你这人怎么这样?” 盛薄言从小受的教育,不是会让一个女孩为他叫出租车的,他看到晚夏才刚走到机场大厅门口,对方穿着高跟鞋,下楼梯还需要一段时间。 他便转身,走到女孩面前。 清隽的五官带着温和的笑意,缓缓的问,“你刚才叫慕瑾桓什么?” 秦蓁蓁眨了眨眼,明白过来,是吃醋了啊…… 这种想法出现在脑子里,她的胆子就大了起来,蹭到男人怀里。 “口误口误,你才是我男神,秦蓁蓁同学发誓,这辈子都只喜欢盛薄言一个人的,好了,所以你现在能把那句话再说一次吗?” 为达目的的敷衍太明显了。 盛薄言推开她,淡定的说了两个字,“不能。” 秦蓁蓁,“……” ———— 餐厅门口停了辆车,车牌号晚夏不陌生。 果然,下一秒车门就打开,男人下车,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走在前面的秦蓁蓁发现晚夏落下很远一段距离,她是自来熟的性子,原路返回,伸着脖子顺着晚夏的视线看过去。 “晚夏姐姐,你看到什么了?” 看到那辆车开始心底就涌起的烦躁,晚夏表现的很自然,丝毫没有表露出半分,“遇到熟人,蓁蓁要不你和盛医生先进去点菜?我一会儿就来。” “哦,好,晚夏姐你想吃什么?我帮你点。” “我不挑,点你们喜欢的就好。” 秦蓁蓁和盛薄言走进餐厅的时候,顾邵之刚好停在晚夏面前,侧身身体为她挡住刺眼的阳光。 黑眸凝着女人寡淡的小脸,棱角分明的五官带着薄薄的笑意,嗓音低润温沉,“我过来陪你接待客人,不高兴?” 她穿了件姜黄色的衬衣,解开了两口纽扣,恰到好处的露出漂亮的蝴蝶谷。 脖子上没有项链。 晚夏往后退了一步,避开男人的触碰,声音冷淡,“顾邵之,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不喜欢被人监视?” 是不是跟陆淮安在一起待久了,一样的变态? 顾邵之勾唇低笑,“没办法,你总不接我的电话,想知道你在哪儿,在干什么,跟谁在一起,只能这样。” 就是因为太在意她的感受,他才会在豌豆已经坐上飞机后才知道。 如果再不采取措施,说不定下一个离开的人就是她。 四年前他掉以轻心,她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四年后,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再犯同样的错误。 晚夏气极反笑,“我们之间,好像不需要把对方的行踪了解的这么清楚吧?” 对于小女人眼里的讥讽,顾邵之丝毫不介意,展臂揽上她纤细的腰肢,是温柔的强势,“你是不需要,但我需要。” 迈开长腿,带着她往餐厅里走,“只是吃顿午餐,接下来的时间,你都是自由的。” 晚夏被动的接受男人的亲密,眉眼清淡,“我要是不同意呢?” 顾邵之给出了两个选择,“我抱着你进去,或者回家吃。”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下脚步,侧首去看她,“盛薄言的工作很忙,抽空来一趟很不容易,你应该不想在他面前失礼的,不是么?” 这个男人把晚夏的心思摸的很准,她的目的完全暴露在他面前,虽然从不说破,但他的每一句话都徘徊在界限边缘。 盛薄言看到姿态亲密走进包间的两个人,有短暂的诧异。 比起来,他身边坐着的秦蓁蓁显然是没看明白,呆呆的看着男人揽在晚夏腰间的手,连盛薄言站起身都没有察觉到。 “顾邵之。” “盛薄言。” 两个男人简单的打过招呼之后,顾邵之为晚夏拉开椅子,等她坐好以后,他才坐在右边的位置。 秦蓁蓁虽然很好奇,但接受到盛薄言的眼神后,她就很懂事的闭了嘴。 盛薄言和秦蓁蓁已经点过了,顾邵之拿起菜单,优雅的翻看着,嗓音温和的问身边的女人,“想吃什么?” 晚夏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他摆脸色看,低声回答,“你点吧,我随意。” 顾邵之点头,握了握女人的手,是亲昵的小动作,不失礼。 对于纪晚夏这个人,秦蓁蓁以前听南湾提过很多次,但也仅限于语言描述。 在车上的时候,晚夏为了不让场面气氛尴尬,零零碎碎说了很多话,从机场到餐厅,路过安城标志性的建筑时,她都会细心的介绍。 但自从顾邵之的到来,晚夏就没怎么说话了,秦蓁蓁似乎是看出了什么,但她并没有问,而是跟晚夏讲一些在医院遇到的有意思的事情。 两个男人从事的行业截然不同,一个是医生,一个是娱乐公司的总裁,却依然能款款而谈。 吃的差不多的时候,晚夏拉了拉男人的衬衣,温婉的微笑,“你不是说,下午有会要开吗?” 顾邵之没有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是什么意思,他当然明白。 “那我先走,忙完之后给我打电话。” 男人随口一说,晚夏也就随口应着,“嗯。” 顾邵之握着女人的手,送到唇边,旁若无人的亲了亲。 看向对面的盛薄言,嗓音温和,“晚晚的事,就麻烦盛医生了,等忙完以后,我的司机会送你们去酒店休息。” 盛薄言礼貌的颔首,“顾总客气了,我也是受人之托。” …… 顾邵之离开后,谁也没有再提起他。 晚夏虽然不想再拖了,但总得考虑对方是刚下飞机,“飞机晚点了,要不先休息,明天再去?” 既然顾邵之亲自去精神病院打过招呼,无论她什么时候去,就都自由的出入,院里的工作人员也一定会配合,并且保密。 就算再着急,也不在这半天的时间。 盛薄言温和的笑了笑,“不碍事,我家里还有事,待不了几天,早点去检查,就会早点有结果。” 似乎是觉得秦蓁蓁嘴角的沙拉酱很影响美观,他一手捏着她的脸,一手拿起纸巾帮她擦掉沙拉酱。 动作很自然。 原本还在生气的秦蓁蓁,很没出息的被男色诱惑,忘记了在机场大厅里发生的事,看着男人的目光,都冒着粉色的小泡泡。 晚夏假装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恋爱的气息,礼貌的说,“那好,辛苦盛医生了。” 袁毅就等在餐厅外,他身后停着两辆车,一辆是给盛薄言和秦蓁蓁准备的,车里有专门的司机。 另一辆自然就是顾邵之留给晚夏的,是他开。 晚夏喜欢开着车窗有风灌进来的感觉,所以周边嘈杂的声音都能听见。 车开了大概二十分钟的样子,袁毅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后视镜,后座的人轻闭着眼眸,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似乎是有些累。 他知道晚夏在这么吵的环境不可能睡得着,所以轻咳了两声之后,开口说话,“纪小姐,其实……顾总这几年挺难的。” 除了周末,他几乎每天都会跟在顾总身边办事。 所以,他见过顾总发了疯一般满世界寻找顾太太的模样;见过顾总凌晨站在黑暗的办公室孤独寂寞的模样;见过顾总应酬酒醉后在车里睡着,无意识的唤着‘晚晚’的模样…… 如果说,所有的深爱都是在失去之后才能明白,那顾总应该也属于这个范畴。 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顾总给的。 即使他的话并没有任何作用,也想试着告诉纪小姐。 袁毅等了很久,才等到晚夏的回答,“人活在世上,都很难,你不也一样么?” “纪小姐,有些话顾总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跟你讲,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今年二十八岁,性别男,性取向很正常,但、但我很心疼顾总。” 晚夏噗嗤一声笑出来,似是觉得袁毅的话莫名其妙,“顾总体恤下属,你懂得感恩,可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袁毅叹了口气,“顾总刚搬到顾宅的时候,就已经认识沈小姐了,我虽然不知道顾总对沈小姐是什么样的感情,但总归是有十几年的情分在,任何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应该都做不到把对方当成陌生人。” 晚夏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所以呢?” “四年前事情发生的时候,顾总当时所面临的危机您应该没办法理解,顾氏是顾老的心血,既然交到顾总手里,他肩上的责任就卸不掉。” 袁毅顿了顿,余光看向后视镜。 语气郑重认真,“一边要处理顾氏的事情,一边还要顾及您失去朋友的感受,顾总没有精力去查真相,可是您根本就没有给顾总缓冲的时间,就判了他死刑,这很不公平。” 晚夏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她整个人都歪倒在车窗,轻盈的笑声没有间断,最后,她竟笑出了眼泪。 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眼尾流出,滴落在车里,没有人发现。 她是笑着的,但笑意从不达眼底,“你跟我谈公平?” 目光恍惚难辨,声音也变得沙哑,“那……无辜死去的夏浅的公平呢?她被诋毁的时候,有人站出来为她说话吗?有人关心过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吗?” 从事件发酵开始,到死亡,也不过只有一个星期。 同样的,没有人给过夏浅缓冲的时间。 袁毅知道自己偏向顾总的角度,无话可说。 正文 268.【露水之夏】这不是单方面的发泄,是互相折磨。 精神病院。 顾邵之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晚夏一群人刚走进大门,就有工作人员带着她们上楼。 丘正所住的房间,在最顶层。 这里是精神病院,不是普通的医院,楼层越高,患者的严重程度就越糟糕。 患者的一日三餐、起居作息都由护士和医生安排,封闭式病房,有着厚重的铁门。 走廊里什么声音都有,有人在唱国歌,有人在放声大笑,也有人撕心裂肺的哭泣,说自己没有疯…… 嘈杂不堪。 秦蓁蓁没来过这种地方,虽然平时胆子很大,但也只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她只觉得凉丝丝的冷意顺着脚后跟往上爬,很瘆得慌。 忍不住往男人身边靠。 手臂被悄悄蹭过来的女人缠住,盛薄言停下脚步,侧首去看她,有些无奈,“我这是在工作。” 秦蓁蓁以为对方要推开她,下意识抱的更紧,小声说,“我只在电影里见过精神病院的样子,他们的笑声和哭声都好奇怪,我有点怕。” 她知道自己怂。 因为走在前面的晚夏,脊背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踩的很稳,从侧面看,精致的侧脸清淡如水,没有一点惧怕的征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样就显得她很没出息。 看着女孩可怜兮兮的小脸,盛薄言打消了推开她的念头,虽然没有说话,但握住了她的手。 带路的工作人员在走廊尽头停下来。 在开门之前,恭敬的对晚夏说,“纪小姐,病人的情绪不太稳定,经常会突然发疯,我建议您和这位小姐不要进去,会有不可控的危险。” 这位纪小姐身份特殊,万一被抓伤或者受到其它更严重的伤害,责任谁都担不起。 透过铁窗,晚夏能看到房间里情形。 面黄肌瘦的男人在仅有的空间里来回走动,嘴里还在隐隐约约念叨着什么,笑的时候会有口水从嘴角流出,滴在手背上,他还会舔干净。 邋遢又恶心。 数十个人站在铁窗外,他似乎一点都没有发现,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是丘正。 晚夏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 盛薄言同意工作人员的话,松开了女孩的手,“走廊里很阴森,你们去楼下晒晒太阳,我先进去看看病人的情况。” 从踏进精神病院开始,晚夏就没有说过话,清淡的五官没有一丝温度。 明明是恨之入骨的人,可她看着丘正的时候,目光却极其平静。 在她心里,早就认定了丘正根本就没有疯,这些以假弄真的精神病患者才会有的举动,不过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转过身,对着身后的盛薄言礼貌的躬身行礼,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盛薄言身上。 见状,盛薄言连忙托着对方的手臂,他是医生,职业赋予他使命感。 “晚夏,我和你哥是朋友,你不用这么客气。” 看到晚夏对盛薄言行礼的时候,旁边的工作人员很诧异。 虽然纪家早在五年前就已经落魄了,但出自名门的纪晚夏从来都是一副淡雅骄傲的模样,坚韧和傲气都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即使是纪桓入狱、纪老病重住院的那段时间,她也好像也没有这么放低姿态求过一个人。 很不可思议。 晚夏看着盛薄言,喉咙干涩,声音有些沙哑,“盛医生,那你注意安全。” 盛薄言拍了拍晚夏的肩“放心,我不是第一次给精神病患者看病,有经验保护自己。” 看向还在发愣的秦蓁蓁,嗓音柔和了几分,“蓁蓁,你和晚夏先下楼。” 走廊里依然是嘈杂的状况,秦蓁蓁收回视线,不再看病房里来回走动的丘正。 这里的工作人员都知道,神经病人丘正,就是四年前强、暴初露头角的歌手夏浅并且拍了不雅照片发布在网上的人,也是有目的性开车去撞许秋白的人。 虽然事情发生在安城,但网络发展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消息的传播。 当时这件事情的风波很大,舆轮持续了很长时间,青城很多人也都是知道的。 丘正是疯子,所以即使他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法律也无法制裁他。 秦蓁蓁知道盛薄言主攻的方向是精神科,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他所面对的病人,会是这样的……这样的可怕。 她打了个哆嗦。 对盛薄言应了声‘好’后,挽着晚夏往电梯的方向走。 “晚夏姐姐,我刚刚看到附近有家咖啡馆,我们去喝杯咖啡吧。” 晚夏牵了牵唇,“……好啊。” ———— 袁毅关上车门后,拨通了顾邵之的电话。 “顾总,纪小姐和她的朋友在咖啡馆里聊天,还吃了甜点,但看起来情绪不太好,总是走神。” 纪小姐对面坐着的小姑娘,时不时都会伸手在纪小姐面前晃。 顾邵之翻看着桌面上的文件,眉目无波无澜,淡淡的道,“你只需要做好司机的本分工作就行了,不用时时刻刻跟着她。” 袁毅本以为,顾总还会问些什么,毕竟纪小姐今天见的人很特殊。 但顾总的意思,显然是吩咐他把车开远一点,除了开车其他的都不要看不要问。 是了,纪小姐不喜欢被人跟着…… 清了清嗓,恭敬的问道,“那一会儿我是送纪小姐回清水湾别墅,还是去公司?” 透过无线电波,淡漠的嗓音响在耳边,“随她。” 如果是四年前的顾总,会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无论是回家还是去公司,都是随他的意思。 袁毅点头应着,“好的。” 结束通话后,袁毅透过车窗看向咖啡馆里的纪小姐,她对面的小姑娘正绘声绘色的讲述着什么有趣的事。 纪小姐低着头,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袁毅忽然想起,在来精神病院的路上,他从后视镜看到纪小姐轻笑的说出 【你跟我谈公平?】这六个字的模样。 是有多苍老的心,才会对这个世界的公平绝望…… …… 顾氏总裁办公室。 刘秘书双手交握在身前,恭敬的站在办公桌前,等候上司的吩咐。 这是沈小姐银行账户的信息,主要是大额钱款转账的记录,是顾总四年前查到的,让她保存在公司的绝密档案室。 半个小时前,她去取出来的。 顾邵之合上文件,点了跟烟,身体往后靠着椅背,黑眸轻磕,青白色的烟雾缭绕,他棱角分明的五官模糊晦暗。 嗓音无波无澜,似乎只是字啊吩咐普通的工作,“等盛薄言的诊断结果出来,再把这份资料发到晚晚的邮箱。” 说完这句话,在刘秘书开口之前,他又补充了两个字,“匿名。” 拿着文件的刘秘书很诧异,“顾总,您的意思是,不告诉纪小姐这是……这是您查到的?” 纪小姐会跟顾总离婚的原因,是四年前发生的事。 是顾总查到的证据,难道……不应该让纪小姐知道吗? 顾邵之睁开黑眸,眸底是深如幽潭的晦暗,嗓音淡漠到极致,“我的话很难懂?” 刘秘书收起所有的不解,颔首恭敬的道,“我明白了顾总。” 上司的心思,不是她能能窥探的。 ———— 盛薄言是在傍晚六点半的时候,走出精神病院的,秦蓁蓁提前给他发过短信,所以他直接去了她们所在的咖啡厅。 秦蓁蓁是面朝着门口的方向坐着的,他刚进门,她就急不可耐的跑过去,“怎么样?什么结果?” 盛薄言拨开缠在胳膊上的八爪鱼,无奈的低笑,“我又不是神,哪有这么快?” 晚夏叫来服务生,“盛医生,辛苦你了,喝点什么吗?” 她的焦急,在这等待的几个小时里,已经缓和了很多。 “不了,我刚喝完一杯茶,”盛薄言摆了摆手,服务风礼貌的退到一旁。 他不是多事的人,对方不想透露的事情不会多问,“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会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 一个星期,已经很快了。 晚夏点了点头。 正是太阳落山时分,半个天空都被染成了红彤彤的模样,极其壮美。 橙黄色的阳光落进咖啡厅,投在晚夏精致的面庞,她本就是温婉的气质,柔和的光线只是锦上添花。 她看着盛薄言,低声问道,“盛医生,你的诊断结果,是不是……足以让法官和其他的人相信?” 四年前,没有人相信她。 四年后,她要让所有人都站在夏浅这边。 盛薄言是精神科最年轻的专家,他有职业操守,从不会过分夸大的自己的能力和水准。 “我只能保证我的医学诊断结果的准确性,至于其它的,我无权干涉。” 晚夏牵唇微笑,“够了,这就够了。” 她要的就是权威性的诊断结果。 …… 走出咖啡厅,晚夏询问两人的意见,“安城有几家特色的餐厅,我带你们去尝尝?” 盛薄言低头看向身边的女孩。 等了太久,秦蓁蓁喝了好几杯咖啡,现在肚子有些不舒服。 看着晚夏温和的笑道,“蓁蓁有点累了,我和她先去酒店,晚餐可以自己解决,晚夏你不用这么客气。” 对方这么说,晚夏也就没有坚持、 毕竟他们是起早赶飞机过来的,中午也没有休息,吃过午饭直接来了精神病院,确实很累。 礼貌的点头,“那好吧,司机在路口,酒店附近很繁华,餐厅很多,盛医生你们有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盛薄言笑了笑,“好。” 秦蓁蓁因为肚子咕噜噜的响,唇角扯出来的笑有点不太自然,“再见晚夏姐姐。” 晚夏挥了挥手,“路上小心。” 看着那两人坐上车后,袁毅走上前,恭敬的问,“纪小姐,您去哪儿?” 晚夏收回视线,淡淡的道,“清水湾别墅。” 那不是她的家。 她的家,早已被那场大火烧的干干净净。 “好的,”袁毅点头应着,快速走到车旁打开车门。 ——-—— 今天有场推不掉的应酬,结束后,已经是晚上十点钟的时间。 顾邵之喝了酒,跟着一起出来的助理开车送他回家。 听到关门的声音,佣人连忙从房间里走出来,她还没有走到玄关,就已经闻到了酒精和烟草的味道。 很浓烈。 关心的说,“顾先生,我给您煮杯醒酒茶吧。” 顾邵之换了鞋,淡淡的道,“不用了。” 本就不是健康的胃,在过量酒精的刺激后,蔓延出隐隐的疼痛。 他不吃药,因为疼痛可以让他清醒几分。 顾先生不需要,佣人也不敢再说什么,站在原地目送对方缓慢的走上二楼后,才按下客厅里的灯的开关,回到自己的房间。 担心吵醒晚夏,顾邵之是在客卧洗的澡。 晚夏昨晚彻夜未眠,顾邵之起床离开卧室后,她才睡着一两个小时,再加上白天跨越半个城市奔波,她睡的很沉。 男人推开房门的时候,她没有察觉,只是翻了个身。 但是,当顾邵之掀开被褥躺上床,将她揽进怀里的那一瞬间,她就醒了。 女人是面对顾邵之侧躺着的,他看着她无意识的躲避,看着她睁开眼睛,看着那双秋水眸从混沌到清明。 他没有说话,只是一双鹰眸深的让人看不见尽头。 对视半晌后,晚夏移开了视线,想翻身背对着他,却被男人按着肩不许那么做。 男人手上的力道很大,晚夏几乎以为肩头的骨头会被捏碎。 她没有生气,很平静,“这么晚了,你不睡吗?” 他又在发什么疯? 顾邵之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控弄疼了她,连忙撤了手上的力道,指腹轻柔的按着她的肩,是在安抚。 唇角带起薄薄的笑意,浸了酒意的五官比平日里要多几分邪肆,缓缓慢慢的问,“晚晚,你生气了?” 晚夏躺着没有动,即使男人已经洗过澡了,她也依然能闻到酒精的味道。 秀气的眉轻蹙,淡淡的说了两个字,“没有。” 无论是中午他毫不避讳的承认派人跟踪他,还是刚才他施加在她肩膀的疼痛,都没什么好生气的。 因为犯不着。 凉水澡根本没有用,一沾染到女人馨香的气息和柔软的身子,顾邵之体内的躁动因子就无法抑制。 他忍不住低头亲吻女人的脸颊,“那为什么不对我笑了?你笑的时候,很漂亮。” 从她回到安城,回到他身边,她就没有再笑过。 那些虚与委蛇的应付,不能算是笑。 除了她跟豌豆在一起的时候,会展露出那种干净轻盈的笑容,对他,从未有过。 炙热的呼吸搔弄在皮肤,带着细细密密的亲吻。 晚夏刚从睡梦中醒来,对于男人的触碰还没有那么敏感的反应,即使被男人健硕的身体困在身下,她也还是放松的状态。 “我又不是酒吧里卖笑的,”歪过头,避开男人带着暗示的亲吻,“安城愿意倒贴顾总的姑娘数都数不清,您想看女人笑,勾勾手指不就行了。” 现在的状态,如果她还能心无旁骛的对他微笑,那她得是有多大的心…… 顾邵之没有刻意捏着女人的下巴,由着她躲避。 只是,她躲到哪里,他的唇便追到哪里,始终游移在她唇角周围。 低沉的嗓音被酒精染得沙哑的一塌糊涂,“是有很多,可我只想要你。” 在翻身压住她的时候,他的理智就已经失去控制,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睡衣的纽扣。 虽然没有下一步动作,但吻势在慢慢加深,加重。 或轻或重的探索,带着取悦的意味,企图挑起她的感觉。 比起男人的意乱情迷,晚夏始终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伸手抵在他的胸膛,是拒绝的意思,“顾邵之,别跟我说这种话,我觉得可笑又恶心。” 恶心…… 对于他的情话,她说的是‘恶心’么? 顾邵之有片刻的僵硬。 他的唇还落在女人漂亮的蝴蝶骨处,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无论是亲吻还是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但也只是几秒钟的时间而已。 像是她不曾说过那就话一般,低头亲吻着她耳后的肌肤。 男人呼吸带出来的热气尽数落进耳蜗,连带着暗哑到极致的嗓音,“晚晚,我想要你。” 晚夏的身子一寸一寸变得僵硬,眉眼却漾出明艳动人的笑意,轻飘飘的问,“顾邵之,你想用什么身份睡我?前夫还是雇主?又或者,只是我权色交易的对象?” 这种话,无疑会激起男人的怒气。 顾邵之眼底的暗色如惊涛骇浪般汹涌,骨节分明的手指掐着女人的下颚,手背上的青筋狰狞无比。 低低缓缓的笑从他喉咙里溢出,沙哑的嗓音潜藏着阴森的底蕴,“晚晚,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强迫你,所以才这么大胆的挑衅我,嗯?” 他以为他可以忍,但那也只是他以为。 一阵蚀骨的疼痛袭来,下颚骨几乎要被男人生生捏碎的程度,晚夏却毫不在意。 她被男人强势的压制在身下,无法动弹,但嘴巴是自由的,“顾总强迫女人的事情又不是没做过,这么激动干什么?” 清醒过后,她的声音清软动听。 说的却是利刃一般的话语。 “当初我会嫁给你,不过只是因为纪家落魄我只能任人宰割,”她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疼,还眨了眨眼,“逼我把自己卖给你,逼我跟你上床,这不都是你顾邵之做的吗?” 卧室里,足足有了长达五分钟的寂静。 顾邵之脸上的表情森冷的吓人,眸里的黑色如翻江倒海一般汹涌,死死的盯着身下娇媚笑着的女人。 隐忍了几个月的面具终于裂开缝隙,呼啸着无法抑制的阴鸷,席卷每一寸残余的理智。 粗暴的扯开女人睡衣的扣子,将她的手腕绞在头顶。 “既然我已经做了这么多,那也不缺这一件了。” 男人不疾不徐的嗓音隐没在耳边,下一秒晚夏的呼吸就被堵住,像是要将她拆吞入腹般的强势。 …… 和四年前的那个夜晚不同的是,晚夏一声都没有哭过。 不挣扎,不迎合,只是被动的承受着男人的侵占。 身体僵硬到麻木,即使撕裂的疼痛让她几乎以为自己会死掉,但也知道他也不会好受到哪里去。 这不是单方面的发泄,是互相折磨。 …… 到中午的时候,佣人都没有见到纪小姐或者顾先生两人之中任何一个从二楼下来。 别墅里安静的没有一点多余的声响。 她做好的早餐和午餐都倒进了垃圾桶,不禁觉得可惜。 一直到下午五点钟左右,佣人打扫完书房,才看到晚夏从主卧里出来。 长到脚踝的睡裙,外面穿了件外套,长发凌乱的披散着,也没有穿拖鞋,光脚踩在木质地板上。 精神很不好,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佣人连忙走过去,关心的问道,“纪小姐,您昨晚就没有吃饭,肯定早就饿了,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给您做。” 晚夏关上房门,淡淡的回答,“什么都行,清淡点就好。” 嗓音沙哑,像是被最寒冷的风沙侵蚀过。 身体上的痕迹可以用衣服遮住,但她转过身抬起头的时候,脖子上的青紫全部都暴露在佣人的视线。 对方探究的目光,她似乎也不怎么在意,俯身抱起脚边的猫,慢慢往楼下走,“不用做太多。” 纪小姐的模样,像是被…… 佣人即使心中大惊,但不敢再看,低下头,恭敬的说,“要不要再问问顾先生?” 晚夏淡淡道,“他不在,应该是去公司了吧,我也不清楚。” 佣人从书房里出来还这么问她,那就说明他不在家。 不在…… 佣人有些愣住。 难道天还没亮大概五点多的时候,那声关门的声响,就是顾先生出门时制造出来的? 一夜之间,纪小姐似乎变了个模样,比之前更难接近。 她不敢多问,连忙去厨房做饭。 ———— 顾邵之平时如果没有应酬,按时下班,七点多才会到家。 但是今天,五点半的时候,他就已经开门走进客厅了。 佣人还在厨房里做饭,噪音太吵,怕打扰到晚夏休息,厨房的门是关着的,所以顾邵之回来,佣人不知道。 晚夏趴在餐厅的桌子上,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她就睡着了。 顾邵之的手还未碰到她女人的脸颊,她就睁开了眼睛。 正文 269.【露水之夏】结果。 睡梦中的晚夏,感觉到了一种窒息般的压迫感,像是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无法呼吸。 可是等她睁开眼睛后,却发现周围并没有什么妖魔鬼怪,都是她想象中的。 太阳还没有落山,阳光透过玻璃窗落进餐厅,晚夏趴在餐桌上,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橙黄色的光晕里。 每一根发丝都被勾勒的清晰可见。 视线很模糊,她只能看到男人的停在距离鼻尖前不到五公分的手,无名指上还带着婚戒。 她不需要抬头,就知道是谁。 经过昨晚之后,这个男人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站在身边,晚夏就没有办法睡着了。 顾邵之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餐厅里,他低着头,目光淡淡的凝着趴在桌面的小女人。 他进来的时候她是什么模样,现在依然还是什么模样,手臂弯曲枕在脑袋下,另一只手搭在桌边,被猫尾巴轻轻撩拨着。 她重新闭上了眼睛,连多看他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顾邵之深邃的五官没有太多的情绪,开口打破寂静,“怎么在这里睡?会着凉。” 胳膊有点麻木的酸涩感,晚夏换个方向趴着,用后脑勺对着他。 淡淡的回答,“就困了啊,这里可以晒到太阳,很舒服。” 因为一整天都在睡觉,只是刚下楼的时候喝了半杯水,跟佣人说了一两句话,喉咙像是被粘住了一般。 声音很干很涩,更平时的清软悦耳大相径庭。 因为女人换了睡姿,身上的外套滑落肩头,大片肌肤都暴露的在空气里,白皙的肌肤上蔓延着肉眼清晰可见的青紫痕迹。 触目惊心。 顾邵之深眸暗夜一般晦暗,心头哽了千万万语,但也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说出口,只是伸手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动作很轻。 ‘对不起’没有任何用。 即使他深情款款的道歉,如果她不原谅,搞的昨晚的事情好像还是她的错一样。 她也不会想听。 顾邵之绕过餐桌,走到里侧的时候,五官已经变得很柔和了。 俯身,动作轻缓的拨开散在女人脸颊的发丝,嗓音低润好听,“卧室里应该也能晒到,我抱你去房间里睡,好不好?” 窝在晚夏手边的猫跳下餐桌,在顾邵之脚边绕来绕去,时不时发出‘瞄’的叫声。 “不好,我饿了,要吃饭。” 晚夏拉起滑到臂弯处的外套,慵懒的活动着酸麻的脖子,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他。 顾邵之在女人身边坐下来,手臂搭在她身后的椅背,眉头轻皱,“早餐和午餐都没吃?” 知道她不想听到他啰嗦,所以才没有打电话回来。 再这么瘦下去,身体怎么承受的了…… 晚夏轻轻的笑了笑,“顾总精力旺盛,做完就能去公司上班,不休息也照样还是跟平时一样矜贵俊朗,难道我也可以不睡觉的吗?” 她把昨晚的疼痛当成笑话来讲。 就像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根本不在意的模样。 听到女人的话,顾邵之摩挲着她肩头的动作冰冻一般凝滞,手里还拿着茶壶正在给她倒水。 餐厅里只剩下白开水落进玻璃杯里发出的‘哗哗哗’的声音。 水流从杯口溢出的前一秒,顾邵之才放下茶壶。 他先喝了两口试水温,觉得温度正好,把玻璃杯口送到她唇边。 棱角分明的五官蓄着薄薄的笑意,不紧不慢的陈述,“晚晚,你是故意的。” 她很疼,他只会比她更疼。 她越是轻描淡写,架在他心头的那把利刃就陷的越深,渗出丝丝鲜血。 晚夏慵懒的靠在男人肩头,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清水,干涩的喉咙舒服了很多。 “顾总在说什么?”无辜的眨了眨眼,“我听不懂哦。” 反正,很快就能结束了,没什么是熬不过去的。 她虽然是靠在男人怀里,但目光始终都淡淡的落在桌面,看着阳光一点点撤离。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顾邵之轻吻着女人的额头,握着她的手,粗粝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她手腕处那一圈红痕。 深潭底层绞着暗色,那是能让胸腔空荡无依的后悔,但表层却平静的如同陈年古井。 嗓音低润温沉,“疼么?” 晚夏小口喝着水,她像是刚泡完温泉一般,很深都没力气,软绵绵的窝在男人怀里。 浅浅的笑着,“还行吧,不记得了。” 她是真的不记得了,从睡着到清醒,她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那梦太过复杂、冗长,满目的鲜血,走不出逃不开的无底深渊,让她以为自己会死在那场梦里。 其实,她是感谢昨晚在那张大床上发生的一切的,因为……他磨灭了她最后的、唯一的仁慈。 那恰恰是她纪晚夏不需要的。 佣人做好饭菜,打开厨房的门,刚走出两步,就看到了餐厅里依偎在一起的男女。 她有些惊讶。 明明、明明纪小姐起床下楼的时候,看起来不是很想提起顾先生的模样,而且顾先生天还没亮就出门了,不仅没有吩咐她给纪小姐炖补品,中午也没有打电话回来。 这是最近从来都没有过的。 短暂的愣神过后,佣人连忙走过去,“顾先生,您回来了啊,是和纪小姐一起吃晚餐吗?” 太阳落山后,餐厅里还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暗淡。 顾邵之黑眸微磕,俊脸隐在阴影里,旁人看不清他的模样。 缓缓把玩着女人白嫩的手指,就像是找到了有趣的玩具,爱不释手。 淡淡的应了一个音节,“嗯。” 佣人没想到顾先生今天会回来的这么早,再加上纪小姐说只用简单的做点就行,所以她只做了三道清淡的蔬菜。 顾先生的衣食住行都很讲究,现在做好的肯定是不够的。 “那我再去做两道菜。” 佣人看到顾先生点头之后,转身往厨房的方向走,顺手开了灯。 晚夏睁开眼睛,开口叫住了佣人,“等等。” 她昂起脑袋,是从顾邵之回家到现在,目光第一次看向他。 精致的眉眼弯出浅浅动人的笑,声音清软,“我饿了,可以先吃吗?” 她的意思是:他们分开吃。 顾邵之凝着女人弯弯月牙般的杏眸,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她这样笑了,干净又美好,敷衍应付的成分很少,少得几乎看不出。 昨晚,他问她为什么不笑了…… 她的回答是:【我又不是卖笑的。】 可在他强迫她之后的现在,这一刻,她却带着这样如同山茶花一般的笑意看着他。 所以,她是把自己的在他面前的身份定义为:卖笑的? 身体里涌出一股难以抑制的疼痛,像是有一把生了锈的刀在割他的血和肉,露出森森白骨后,并没有停止,继续用钝齿磨着。 那疼不会让他死,但他也无法忽视。 从皮肤表层开始,最后蔓延到全身,五脏六腑都是疼的。 【晚晚,你是在折磨我,还是在折磨你自己?】 俊朗的五官呈现出一种毫无攻击性的温和,勾唇低笑,“跟我一起吃,会很不舒服?” 男人的嗓音低低缓缓,听不出含有喜怒哀乐中的任何一种情绪。 “这是什么话,”晚夏轻声笑了笑,“我就算能避开今天和明天,那后天呢?总不能每一次你跟我坐在同一张餐桌上,我就不吃饭了吧。” 她从男人怀里退出来,抬手抻着懒腰,“我一整天都没吃饭,好饿的。” 顾邵之凝着女人精致漂亮的侧脸,眉目含笑,但那笑只是浮在表层,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 吩咐佣人,“把饭餐端上来,再泡杯热茶。” “好的,”佣人点头应着,在转身之前,她又想起来顾先生也还没有吃晚餐。 恭敬的问,“那顾先生,您想吃什么?冰箱里的菜都是新鲜的,种类很齐全。” 顾邵之淡淡的道,“不用了,我不吃。” 佣人看了看坐在旁边的晚夏,低声应了声‘好’,回到厨房把做好的饭菜端到餐桌,再泡了一杯热茶。 整个过程,晚夏都没有再说话,顾邵之也没有。 她优雅的吃饭,他就坐在她身边喝茶,偶尔会拿干净的筷子给她夹菜,她也不拒绝,他夹什么,她吃什么。 晚夏没有问过他回来之前有没有吃晚饭,更没有注意到他因为胃疼,而微微皱起的眉头,从始至终都很安静。 或者说,她其实注意到了,只是觉得再没有必要过问。 他是不是不舒服,是死是活,都跟她没有关系。 晚饭过后,晚夏回主卧洗澡休息,顾邵之去书房处理公事,两人之间的状态看似很平和,没有什么奇怪的。 但……他们即使面对面站着,距离也远的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了。 那一夜所起的隔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换句话说,是从晚夏在精神病院看到丘正后,裂痕就已经出现了。 ———— 和以前一样,两人每一个晚上都是睡在主卧那张大床上的。 顾邵之会按时下班,吃过晚饭后,有时会陪晚夏看一部电影,有时会在书房忙公事。 忙完他会在次卧洗漱,因为晚夏很早就睡了,他因为担心吵醒她,连脱衣服的动作都很轻。 顾邵之躺上床后,会把背对着他的晚夏揽进怀里,亲吻也是轻的不能再轻的那种,像是羽毛轻抚过肌肤那般。 他偶尔会做梦,但要比四年前的睡眠状态要好太多,而晚夏,整晚都是清醒的。 她会在白天补眠,所以身体也不算太糟糕,只是每次傍晚睡醒后,满目的昏暗和孤寂,让她没什么精神。 有时她会忘记自己是谁,在哪里,要做什么…… 但心脏突如其来的那股疼痛就会提醒她,她所现在承受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责任。 …… 盛薄言是在一个星期后打电话给晚夏的。 上午十点,晚夏刚睡着不到两个小时,她没有关机或者静音的习惯,所以第一时间就接到了电话。 晚夏坐在床上,头垂的低低的,长发凌乱的倾泻,将她的小脸完全挡住。 声音有些沙哑,“盛医生,是、是有结果了吗?” 没人知道,这八天的时间对她来说有多漫长,尤其是在难以入睡的夜晚,她都有一种天不会亮了的错觉。 “嗯,已经拿到了所有的检查结果,晚夏你现在有时间吗?我和蓁蓁就在上次的那家咖啡厅里。” 就是精神病院附近的那一家。 晚夏掀开被褥,很快的下床,“有,我很快就过来,”抱歉的说道,“但是我现在的位置有点远,得麻烦你们多等一会儿。” 虽然她很想现在就问,但那样很不礼貌。 电话那端的盛薄言温和的应着,“我们是晚上的飞机,不着急,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 结束通话后,晚夏就立刻去浴室洗澡,用最快的速度吹干头发,换衣服,化妆。 把自己从混乱恍惚的状态收拾得干净清爽,她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晚夏这一个礼拜都是傍晚才下楼,佣人已经熟悉她的作息了。 看到她在十一点的时候穿戴整齐的从卧室走出来,佣人有些惊讶,“纪小姐,您要出门么?要不要先吃点什么?” 这些日子,除了吃饭,纪小姐基本不会下楼。 晚夏走下楼梯,淡淡的回答,“不用了,我出去吃。” 只要顾先生不在家,纪小姐就是这样一幅冷冰冰的模样,佣人已经适应了。 “好的。” 打开门后,侧身把路让开。 …… 袁毅八点的时候就等在清水湾别墅外,看到晚夏走出大门,连忙印上去,“纪小姐,我送您过去。” 他这么说,意思就是知道她要去哪里。 晚夏也不觉得奇怪,她这个人时时刻刻都在那个男人眼皮子底下,做什么,见什么人,他全部都了如指掌。 更不用说,是那家工作人员见着他都得捧着供着的精神病院。 结果出来,最先知道的人,应该是他。 晚夏淡淡的看了袁毅一眼,眉眼平静,“一个小时,能到你就开,不能我自己打车。” 袁毅礼貌的颔首,“只要不堵车,我一定可以用最短的时间把您送到目的地。” 意外因素不可控,就算是打车,也没有办法避免。 这个道理他都明白,晚夏当然不会糊涂。 迈开步子,往车的方向,“走吧。” …… 许是老天都知道晚夏焦急的心情,从清水湾别墅出发后,一路畅通无阻,即使是平时最容易发生交通堵塞的道路,今天也很通常。 袁毅的车技很好,到咖啡厅外,只用了四十分钟。 晚夏下车后,脚下的步子是从未有过的急促,几乎是小跑进咖啡厅的。 因为她穿着高跟鞋,小跑的过程有些艰难,呼吸不稳。 坐下之后,抱歉的笑了笑,“盛医生,蓁蓁,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这一路上她都很焦急。 所以简单的打过招呼之后,她就问盛薄言,“……结果是什么?” 她眼里的有期盼,坐在对面的两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秦蓁蓁上次和晚夏在这里和了一下午的咖啡,知道她只喝无糖无奶的美式咖啡,估摸着时间,刚刚才帮她点完,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到。 扯出一抹干巴巴的笑,“晚夏姐,你先歇一会,喝点东西再说吧。” 她不知道其中缘由,但、但结果…… 晚夏所有的心思都挂在检查结果上,没有注意到秦蓁蓁是在不自然的往后拖时间,只是以为自己的喘着气的模样很不雅观,对方是在关心她。 等呼吸平和了几分后,她看着秦蓁蓁礼貌的微笑,“我还好,不渴。” 秦蓁蓁还想再扯点其它的什么,但她的手被身边的男人握住,她侧首看过去,男人对她摇了摇头。 早晚都是要知道的,拖那么短短的几分钟,没什么用。 盛薄言把档案袋递到晚夏面前,“前面都是影像图谱和专业名词,你可能看不太懂,可以直接看最后一页的结论。” 晚夏点了点头,“嗯,好。” 档案袋的封口原本就是打开的状态,晚夏从拿起档案袋,到取出里面的文件,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她却足足花了一分钟的时间。 连呼吸都屏住。 等到肺里的氧气不足以维持生命,她才想起来要呼吸,放松自己让空气进入鼻腔。 文件有很多,大概有拇指的厚度那么一叠,前面的专业话语晚夏确实看不懂,她也没心思去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是基于医学检测,做出的司法鉴定结果:精神障碍患者丘正,丧失了对自己行为的辨认或控制能力,无刑事责任能力。 晚夏第一次看完这一行字的时候,以为自己没睡好眼花了。 她把文件放在桌面,揉了揉眼睛,再重新拿起来看。 可是,还是跟刚才看到的结果一模一样。 第二次,第三次…… 都一样。 所以说,丘正是真的是精神病患者,不是装的。 现在是秋天,是安城气温最舒服的季节。 咖啡厅里没有开空调,晚夏却觉得身体一阵阵发冷,从双脚到手指,都像是被寒冰冻住一般。 她所有的反应,都完全暴露在盛薄言和秦蓁蓁眼里,结果意味着什么,他们都懂。 对于丘正所犯下的一切罪行,都在法律制裁的范围之外,因为……他是精神病。 秦蓁蓁抿了抿唇,关心的问道,“晚夏姐,你还好吗?” 晚夏知道应该回复‘她还好’,但她试了好几次,都没能说出口。 她不好,一点都不好。 四年前,她就已经认定,丘正不是真正的疯子,只是沈唯一找来的枪手而已。 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秦蓁蓁看着晚夏的模样,像是被对方眼底的灰败惊到,想要安慰她的一个字说不出来,只能安静的待着。 无论对面坐着的是什么人,现在的心情有多糟糕,盛薄言始终都记得自己是一个医生,他有自己的职业操守。 理智的陈述,“负罪和内疚的精神折磨,还有所处的环境,每天服用的药物等等,都会导致病态的心理。” 晚夏听的很清楚。 只能接受。 她的脸色很差,即使化了淡妆,也依然能看出来,低声开口,“能知道,知道他患病多久了吗?” 如果四年前她没有怀孕,没有选择逃离,没有去小镇照顾夏浅的爷爷奶奶,而是尽快查到真相,结果是不是就不一样? 是不是……是不是她给了杀人凶手活命的机会? 服务生把秦蓁蓁给晚夏点的咖啡端上桌,盛薄言等服务生离开之后,才给她回答,“这个……医学上暂时还没有办法查出来。” 晚夏不再看A4纸上的文字,把文件都收进档案袋。 “辛苦你了盛医生,你是我哥和嫂子的朋友,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 她对着两人展露出礼貌的微笑,仿佛之前的苍白和荒凉都不曾存在过。 盛薄言温和的笑了笑,“不用客气。” “蓁蓁你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我是在安城长大的,虽然最近几年不在,新开的餐厅不太了解,但老店我都是知道的。” “额……”对方的情绪转换的太快,秦蓁蓁还有点懵。 还是她旁边的盛薄言代替他回答,“晚夏你看着不太舒服,可以先回去休息。” 晚夏喝了热咖啡,舌尖的苦涩让她清醒,冰凉的身体似乎也缓了过来。 眉眼间是礼貌得体的微笑,“盛医生为了我的事忙了这么多天,如果临走之前我都不请你们尝尝安城的特色菜,我哥可能会骂我的。”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还有些少女的娇俏。 这一次,是秦蓁蓁先反应,“我们的机票改签了,一会儿就直接去机场,晚夏姐姐你不用送,回家睡一会儿,睡醒就会发现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世界有惨淡的一面,就一定有美好的一面。 有阴影,是因为有光。 晚夏看着小姑娘给盛薄言使眼色,并且拉着他急匆匆的站起身,心里不免觉得好笑。 知道蓁蓁是在说谎,也知道对方是在给她时间,接受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确实没有心情招待客人,所以站起身,温婉的应了声,“……好。” 正文 270.【露水之夏】寄托所有的希望破灭,是什么感觉? 盛薄言和秦蓁蓁走后,晚夏在咖啡厅里坐了很久很久。 她去的时候是中午,离开的时候是傍晚。 太阳落山后,周围光线的明暗度就降低了很多,这里是偏远的郊区,不像繁花似锦的市区,没有绚烂夺目的霓虹灯,入目的一切都被暗灰色笼罩。 袁毅看到晚夏从咖啡厅走出并朝着他的方向走来,便立刻下车,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毕恭毕敬的问,“纪小姐,去哪里?” 晚夏在距离车身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五官隐在暗色里,旁人看不真切,“车钥匙给我,你自己想办法回家吧。” 声音很平和,似乎没有任何异样。 袁毅有些为难,毕竟顾总吩咐过,无论纪小姐去什么地方,他都得跟着。 “额……是这样的纪小姐,我车技还不错,开车很稳,您想去哪里我都可以尽快送您过去的。” 晚夏眉眼清淡,脸庞没有太多的情绪,“我想一个人待着,你就算不说话不呼吸,我也会觉得烦。” 这里是偏远的郊区,精神病院就在对面,她不会蠢到随随便便拦一辆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什么都还没做,怎么能死呢? 袁毅当然做不了主,试探着问道,“那、那纪小姐,您给顾总打个电话?” 从咖啡厅里出来后,晚夏总觉得自己能听到精神病院里的那些声音,哭哭笑笑、喃喃低语、发疯自残的呐喊声、拒绝吃药打针的嘶吼声……通通都在耳边嗡嗡作响。 她不想继续待在这里,秀眉蹙起,有些不耐烦,“车是你在开,钥匙也在你兜里,你是没长手还是没长嘴,给上司打个电话也需要我自己来?” 无论是家族环境,还是所处的圈子,纪晚夏从小所接受的教育就要求她有名媛淑女的礼仪姿态。 很少会用这用语气跟人讲话。 袁毅看出对方已经是很烦躁的状态了,他不敢再多说,快速的给顾总打了电话说明情况。 大概也只有一分多钟的时间,结束通话。 袁毅拿出车钥匙,双手递到晚夏面前,“纪小姐,顾总让您慢点开,注意安全。” 晚夏没心思听这些无用的话,拿过钥匙就直接绕开挡在面前的袁毅,上了车。 黑色的宾利是以极快的速度离开的,站在原地的袁毅转身后只来得及看见车轮激起的尘土,车辆就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了。 开那么快,不会出事吧…… 他记得,纪小姐的车技很不好,以前即使是去趟超市,也都是司机开车送的,因为顾总不放心。 四年前就差点出过意外,如果不是顾总反应快,当时两辆车就直接相撞了。 有电话打进来,震动声换回袁毅的神经。 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后,连忙接起,“喂,顾总。” 电梯门打开,顾邵之大步走出,身后跟着的刘秘书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黑眸里的暗色浓郁的几乎能化出水来,嗓音淡漠,“跟着晚晚,但不要惊动她,我要知道她去的是什么地方?” 从袁毅给他打电话,说晚夏要自己开车,他就从正在进行的会议中抽离而出,那把黑色的老板椅是倒在地板上的。 听到上司的吩咐,袁毅立刻反应,大步往路口跑,“好的,我现在就去打车。” 掐断电话后,顾邵之急促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 还好刘秘书反应快,即使刹住车,不然一定会冲撞上司。 她掌心拍了拍胸口,平复着呼吸。 “寄托所有甚至是活下去的希望突然破灭,是什么感觉?” 低沉淡漠的嗓音响在耳侧。 只要是顾总在,周围的员工都会自觉的避远把路让开,刘秘书当然不会以为上司是在自言自语。 刘秘书思考了片刻后,这么回答,“我虽然不知道顾总您所说的‘寄托所有的希望’指的是什么,但、但我妈妈出车祸后,抢救无效的那一刻,我是想过去死的。” 人在失去希望的时候,是真的会想要去死的。 和外面渐渐暗沉的夜色不同,顾氏大楼里的灯光很明亮。 顾邵之微微低着头,淡漠的目光落在大理石地板,冷峻坚毅的五官淡漠如水。 他没有在看什么,只是在给视线找一个落脚点。 “死么?”喃喃咀嚼着这两个字。 而后,他像是找到了什么能打破这个可能性的人或着物,薄唇掀起薄薄的弧度,绵延着无尽的苍白,“不会的,她不会的。” …… 出租车司机的车技一般都还不错,虽然硬件跟不上,但至少不会被甩的太远。 前面那辆黑色宾利急刹车后,袁毅连忙让司机也把车停在角落。 一边仔细注意着晚夏的动向,一边拿出手机打给顾邵之,“顾总,纪小姐来了城南的墓园,但、但她没有下车。” 墓园里,除了有纪老爷子的墓碑,还有夏浅的。 袁毅以为晚夏是来祭拜亲人和朋友的,但他观察了好几分钟,车门都依然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虽然车窗开着,但距离太远,天色又太暗,他看不清楚。 正是下班的高峰期,顾邵之的车被堵在高架上,前前后后的车辆都是水泄不通的状态,一寸都挪不动。 黑眸深如一汪幽潭,轮廓分明的五官没有任何可以深究的情绪,只有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隐隐泛着白色,泄露出了他的焦躁。 薄唇轻启,淡淡的道,“不用做什么,你继续跟着。” 袁毅恭敬的应着,“好的。” 晚夏在墓园外大概待了二十分钟的样子,从始至终都没有下车,她是趴在方向盘的,长发凌乱的散开,将她所有的情绪都遮挡。 唇边惨淡的荒凉的薄笑。 本以为,她可以让杀人凶手应得的法律责任,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如果是其它医生,她不会相信,但、但那人是盛薄言,医学界的神话盛薄言,她即使不愿意相信,也再没有可能去翻转。 夏浅,秋白,对不起…… 是我没用。 精神病人可以躲避法律的制裁,我没有办法,但沈唯一还光鲜亮丽的活着。 我不会让她好过的。 …… 马路上出现了一辆黑色宾利,车速徘徊在超速的临界点边缘,周围的车都被挤到乖乖的让路,不是因为对方的车技有多么的牛逼,而是车牌号。 那么霸气的888,放眼整个安城,也没几个人能拿到这么霸气的号。 如果周围的车里有上流社会的人,随便扫一眼,想一想就能猜到车主是谁。 对方的车窗是放下来的,靳司南朋友开的车和对方并行,就看到了车里的女人。 呦呵,这不是纪晚夏么…… 余光瞥了副驾驶的靳司南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兴味,故意提高了嗓音,“卧槽,这是哪匹不羁的野马?真是厉害了嘿!” 靳司南慵懒的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不紧不慢的道,“你他么声音能不能小点,吵到大爷睡觉了知道么?” 男人抽空又看了一眼车里的晚夏,勾唇啧啧出声。 漫不经心的说,“这可是你天天挂嘴边念叨的美人儿,再不睁眼看看,人家的车就要超过我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起初,靳司南根本没把好友的话当回事,依然是那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但不知道是什么突然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猛地睁开眼,往右侧看去。 果然,真真是纪美人本人。 晚夏被旁边的车跟的有些烦了,目光毫无感情的看着前方的道路,然后重重的踩下了油门,将对方甩到后面。 她开的是顾邵之的车,即使超速行驶,也没有交警敢拦她。 靳司南眼睁睁的看着美人从眼前消失,差点推门跳车。 烦躁的催促好友,“你给我开快点,被一个女人超车,丢不丢人?” “你没看见她跟不要命似的在奔驰么?”男人维持着原始的车速,不高不低的嗤笑了一声,“人家闲烦才开那么快的,我再不识趣的追上去,万一出意外了怎么搞?” 比如后面的那辆出租车,就很懂事。 靳司南又不蠢,当然也能看出来,刚才的焦急,不过是因为他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人了。 他打的电话,十个对方能接一个就不错了。 如果换做别的女人,他会理所当然的以为是在欲擒故纵吊着他,但对方是纪晚夏,他很难会那么想。 前面那辆车下了高速。 靳司南眯着眼,喃喃自语,“天都黑了,这是要往山上开的意思?” 这已经是接近安城最偏远的地方了,说是荒郊野岭都不为过。 男人瞥了他一眼,问道,“跟不跟?” “你这不是废话么?”靳司南吸了口香烟,青白色的烟雾从口鼻缓缓溢出,“顾总不懂得珍惜,我可舍不得美人一个人伤心难过,这砸我脑袋上的机会,岂有不捡的道理?” 男人打着方向盘,痞里痞气的的附和,“得,您是大爷,小弟听您使唤。” ———— 这座山,从前是晚夏很熟悉的地方。 每年下雪的时候,纪桓都会带她来爬山,皑皑白雪落满肩头。 嗯,那个时候,慕瑾桓还是姓纪的。 晚夏走在前面,纪桓会跟在后面,每一步都是踩着她留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走的,她是女孩,步子很小,而纪桓长她十岁,照着她的脚印走会有些滑稽,但只有她看得到。 现在还是秋天,没有清凉银白的落雪,而且是夜晚,即使有路灯,也看不清什么。 晚夏把车停在盘山公路的尽头,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坐在一块很大的石头上。 比起城市里的嘈杂,她所在的山顶是能听到鸟叫声的空寂,只是风有些凉。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晚夏没有回头,淡淡的开口,“顾邵之应该没跟你说,我不能在这里坐着吧?不走就站远一点,别让我听到一丁点的噪音。” 她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放心,我不会跳下去。” 靳司南停下脚步,他想了想,纪美人可能是把他当成了顾邵之的助理。 朋友的车里有啤酒,他手里拿着四五罐,迈步走到晚夏身边,也在那块石头上坐下。 他先拿了一罐,打开,递到晚夏面前,“没什么度数,喝一点?” 晚夏没想到来的人是他,怔了好一会儿才有反应,抬手接过易拉罐,“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知道有车在后面跟着她,但她以为是袁毅。 靳司南又开了一罐啤酒,仰头喝了一口,毫不隐瞒,“我跟着你过来的。” 他侧首,不远处是这条公路的最后一盏路灯,光线昏暗,女人精致的侧脸如梦幻一般。 不再是平日里的闲散,而是少见的认真,“不开心的时候,一个人待着会更烦,我不说话,只是陪着你。” 男人的嗓音低润温和,距离也保持的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厌烦。 晚夏低笑了一声。 喝了一口啤酒,冰凉的液体入喉,身体的麻木感似乎减轻了许多,“我没有不开心,只是……” 她顿了顿,转了话题,“谢谢你的酒,如果能再烈一点就好了。” 如果对方不想说话,或者厌恶他的出现,直接扔了啤酒罐,不搭理他就行了。 但……她开口说话了。 靳司南觉得现在的温度,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有点冷,他想把自己的外套给晚夏披着。 但手指碰到肩头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也是只穿了一件衬衣。 如果对方不介意他裸着上半身陪伴,他倒是很乐意展示自己完美的腹肌,但这显然不可行。 “喝醉没有用,醒来这个世界依然跟喝醉前是一模一样的,你所失望的,没有任何改变。” 理智,真实。 晚夏笑了笑,似真似假的揶揄,“靳公子,你这样是追不到漂亮姑娘的。” 靳司南跟她碰杯,不甚在意的耸肩,“你也不吃那一套,不是么?” 如果是四年前的纪晚夏,对于男人的情话和手段都是难以抗拒的,正因为她没有经历过,所以才会那么容易就陷进顾邵之制造的幻境里。 而现在的她,就算有人跟她说全世界最美好的情话,她也就只是听听而已。 一颗苍老荒芜的心,即使洒满花种,也是发不了芽的。 易拉罐里的啤酒下去了一大半。 晚夏抬起头,目光淡淡的看着幕布一般的夜空,点缀着几颗寥寥无几的星星。 “在这片漫无边际的夜空下,人很渺小,我以为的,全都是我以为。” 似是喃喃自语,也似是失望过后的挫败。 靳司南凝着身边的女人,忘记了手里拿着的易拉罐里还有啤酒,因为倾泻的动作,液体一滴一滴的落进泥土里,他丝毫没有察觉到。 她像是活在一个荒无人烟的空城里,自己不会开门走出来,也不许别人进去。 目光诚挚,薄唇轻启,“晚晚,你现在过的每一天、每一秒,都是你生命里最年轻的,如果被仇恨蒙蔽,就会看不到任何美好。”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的朋友,也会希望你好好活着。” 靳司南说完之后,晚夏很久都没有说话,周围除了风声和虫鸟的叫声,寂静一片。 晚夏将啤酒罐里仅剩的啤酒喝完,长发被风吹乱,发尾扫在皮肤上,有些痒。 她弯唇笑了笑,“杀人凶手,是没资格心安理得的活着的。” 沈唯一是,她纪晚夏也是。 …… 晚夏站起身,往停车的位置走去。 她抬头的时候,立在路灯下的男人,便猝不及防的闯进进她的视线。 周围是漫无边际的黑暗,所有的一切都融在暗色里,只有他是带着光的。 棱角分明的五官深邃立体,衬衣领口的翻折在肩头投下暗影,每一颗纽扣都反射着隐隐的光亮,就连每一根睫毛都被勾勒清晰。 欣长挺拔的身姿投在地面的影子,被路灯的灯光拉得斜长。 明明他整个人都在光线范围之内,却透着一种不真实的虚幻。 隔着十米远的距离,晚夏怔怔的看着他,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样。 她动不了。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听到了什么。 顾邵之迈步走到晚夏面前,把臂弯里挂着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肩头,动作娴熟自然。 眉宇之间是温和的姿态,嗓音低沉好听,“一整天都没有吃饭,你还喝了酒,是不是很不舒服?” 他凌冽的气场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数不尽的温柔。 就像,他不知道盛薄言的检查结果,也没有看到陪着晚夏待了将近两个时辰的靳司南。 晚夏被男人带进怀抱,属于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衬衣传递到她的身体,渐渐驱散冷意。 她只是温顺的靠在他胸膛,没有迎合,也没有推拒。 低声开口,“我想吃安大旁边那家百年老店的桂花粥,可是好像已经很晚了。” 她没有看过时间,在山顶待了多久她也没有概念,但……应该不会是只有八九点。 这是她第一次说想吃某一样食物,即使早就关门了,顾邵之也会想办法。 “没关系,现在还不算太晚,”顾邵之拢好快要滑落的西装外套后,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开车带你去,是想在店里吃,还是想带回家再吃?” 晚夏昂起脑袋,轻轻的笑,“家?我的家早就被大火烧毁了,你忘记了么?” 路灯在顾邵之背后,也就是位于晚夏的前方。 她抬起头的时候,光线将她的小脸笼罩,弯弯杏眸里反射着莹亮的光芒。 那是笑,却也不是笑。 顾邵之温和的俊脸也是带着笑意的,只不过他背对着路灯,五官都隐在阴影里。 虽然看不真切,但声音很温柔,“纪家老宅确实被火烧了,但现在的每一块砖瓦,都还是之前的。” 手臂环着女人的腰,带着薄茧的指腹轻柔的摩挲着她的脸颊,似诱似哄,“清水湾别墅的每一样东西,都跟以前一模一样,那也是你的家。” 晚夏眨了眨眼,微笑着说,“去店里吧,凉了味道就不对了。” 顾邵之低头轻吻她的眼眸,“好,听你的。” …… 顾邵之揽着晚夏的腰,将她半圈在怀里。 淡淡的扫了一眼地面随意横躺着的易拉罐,眉宇间的不悦很淡。 掀眸看着还维持着刚站起身时模样的靳司南,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缓缓的道,“多谢靳总陪晚晚聊天,但她胃不好,喝凉的会不舒服。” 无论是他揽在女人腰间那温柔的强势,还是所说的话,都是在宣告主权。 靳司南把视线从晚夏那张浅浅微笑着的小脸上移开,毫不逊色的同顾邵之对视。 两手插兜,恢复了惯有的闲散和慵懒,“现在又不是寒冬腊月,啤酒是常温的,纪小姐看着也不像是风吹一吹就能倒的林妹妹,偶尔一次应该也没什么。” 顾邵之眉梢带了些冷意,“晚晚无论是在纪家,还是在我的配偶栏里,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疼的,她有多娇贵,不需要我多提醒。” 这话听在靳司南耳里,挺有意思的。 纪老和纪桓就不用说,在纪桓入狱之前,纪晚夏都是住在城堡里公主,天上的星星都能摘给她。 四年前,顾邵之有多宠爱她,安城很多人也都知道。 靳司南虽然没亲眼见过,但也有所耳闻。 但,也仅仅是四年前。 挑眉轻笑,“纪小姐不是说想喝粥么,顾总如果再继续耽误时间,就更不好办了。” 靳司南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闲谈这两人之间的纠葛,而且他跟着上山来,就只是想陪陪她。 也不算亏。 目送顾邵之开着车下山后,今晚充当司机的好友走到靳司南面前,拍了拍靳他的肩,像是鼓励一般。 “兄弟你这炮灰当的不错,下次继续努力。” 无数千金争着攀附的靳公子得了单相思,也是稀奇。 靳公子很不屑的斜睨了好友一眼,大步往车的方向走,优哉游哉的道,“你懂个屁,劳资乐意当备胎。” 男人朗声大笑。 小跑几步赶上,勾着靳司南的脖子,似笑非笑的打趣,“看你挺可怜的,哥们儿捎你去个好地方喝几杯?” 靳司南叹了口气,做出一副虚弱的模样,“我胃不好,不能喝凉的。” 好友,“……” ———— 正文 271.【露水之夏】可是晚晚,我怎么舍得让你活在地狱里呢。 原本被晚夏开上山的车,现在驾驶位坐着的人是顾邵之,而被顾邵之开上来的那辆,是袁毅再开,就跟在后面。 车窗是打开的,因为晚夏不喜欢封闭的状态,风灌进来有些凉,但好在她身上盖着男人的西装外套,也不是很冷。 晚夏听着身边的男人打电话,吩咐秘书去给桂花粥的店老板打招呼,说还有一个多小时就会到。 从包里拿出手机,在开机的时候,有十几个未接来电的提示跳出来,晚夏大致扫了一眼,都来自同一个人。 她没有多看,似乎不是什么重要的,直接退出了提示界面。 之前下载的豌豆喜欢的益智小游戏还在,晚夏就靠着车窗,闲适的玩儿着手机游戏。 结束通话后,顾邵之在开车的时候,腾出空挡看了看副驾驶的晚夏。 眉头轻皱,“别靠着车窗,吹了风会头疼。” 游戏的音效开着,所以车里并不是安静的状态。 晚夏很少喝酒,因为她的酒量实在是太差,林初和许秋白中的任何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撂倒她。 即使是啤酒,她以前也喝不了几口,今晚却喝了三罐。 手机就在面前,屏幕发出的光亮照着她的五官很清晰,脸颊漾着微熏的红晕,目光慵懒恍惚。 清软的声音带了几分撩人的醉意,“我喝酒了啊,吹着风很舒服。” 顾邵之摇了摇头,似是无奈的低叹,又似无法表达的疼惜。 停下车,拿了瓶矿泉水拧开,递到她手边。 虽然眉头是皱着的,但俊脸始终都是温和的模样,“下次不许再喝了。” 为小朋友开发的游戏不需要什么很牛逼的技能,成年人看着都会觉得既幼稚又无趣,晚夏却玩儿的静静有味。 对于男人温柔的警告,她似乎一点都没有放在心上。 “看情况再说吧,”漫不经心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浅浅笑着,“我是自由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过是寻个开心而已,又死不了。” 她不想喝水,所以没有接矿泉水瓶。 顾邵之也不勉强,拧好瓶盖并放在储物箱里,启动车子。 间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盏路灯,明明暗暗的光线浮在他棱角分明的俊脸,增添了几分讳莫难测的深邃感。 他没有再说话,黑眸沉静如往常。 直到把车开到山脚下,即将汇入这座城市的时候,他开口,这么问晚夏。 “晚晚,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提前告诉你,最后的结果会和你期待的背道而驰,你还会继续么?” 男人沉沉的话音落进耳蜗,昏昏欲睡的晚夏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本就不是醉的太严重,吹了风之后,已经清醒了很多,只是今天白天没有休息好,她有些困倦。 晚夏侧首,男人开着车,她看到的是男人弧线分明的侧脸。 至于顾邵之潭底深处复杂难辨的情绪,她没有捕捉到一丝一毫。 晚夏怔怔的看着他,混沌的双眼渐渐恢复清明。 她所期待的是什么? 除了她自己,这个男人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即使做不到,也得试试啊,”她收回视线,把滑落的外套往上拉了拉。 唇边弯出似有若无的笑意,看着车窗外漫无边际的夜色,声音慵懒轻缓,“有罪的人想心安理得的活着,很奢侈的。” “晚晚,你没有做错什么。” “所以顾邵之,你想表达的其实是,”晚夏被逗笑,手肘撑在车窗,兴致满满的看着男人冷峻的侧脸,“你明明什么也都没有做,却被我钉在无法原谅的柱子上,觉得很不公平很委屈?” 这是她第一次,亲口对顾邵之说出‘无法原谅’这四个字。 很多被困在沼泽里的人其实都不懂,恨的源头,是爱。 顾邵之怎么会不明白,正是因为四年前他什么都没有做,他们的婚姻才会终结,有了无法挽回的裂痕。 唇角掀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世界上没有公不公平这个说法,压在身上的,都是应得的。” 最不现实的两个字就是‘如果’,任何一句话只要带上‘如果’,就成了空话。 就像海市蜃楼,镜花水月。 一切早已成定局,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时光只能向前,谁也不能回到四年前。 晚夏还是那一副慵懒的模样,她是笑着的,但那笑容像是蒙了一层迷雾,虚散遥远。 “既然是应得的,所以你就别再跟我提‘我有没有错’这种话了,虚无又缥缈,没意思的很。” 顾邵之潭底的复杂难辨的情绪完全隐去,俊朗的面庞呈现出一种近似于温和的笑意,心底的疼痛没人能窥探。 腾出一只手探到副驾驶,揉了揉晚夏的发丝,嗓音温润宠溺,“好,以后都提了。” 手上一旦沾上了鲜血,这一生都不能安宁。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都洗不掉。 可是晚晚,我怎么舍得让你活在地狱里呢…… ———— 周末。 顾邵之没有去公司,晚夏睡到了中午才起床,一起吃了晚餐后,顾邵之把她抱到书房,让她晒晒太阳。 他坐在电脑前翻看文件,她窝在沙发里用平板看电影。 秋日的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 晚夏只看了还不到二十分钟,就有了睡意,在沙发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最近这段时间,除了晚上睡在顾邵之身边的时候,晚夏好像在哪里都能睡着,以前只要有一点嘈杂的声音她都难以入眠,但现在即使电视机开着,她也能陷进梦魇。 她右耳还带着耳机,平板里正在的播放的电影主角的对话声,她听的很清楚。 不仅没有觉得吵,睡意还越来越浓。 昏昏沉沉的之间,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响了,震动声夹杂着并不低的提醒音,通过玻璃传到空气介质,产生的声响很刺耳。 晚夏是被惊醒的。 正在签字的顾邵之抬起头,实现越过电脑屏幕往手机的方向看了一眼。 冷峻的五官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眉目间依然工作时是惯有的沉静,目光不动声色的多凝视了晚夏干净的小脸几秒钟,最后才重新回到桌面上的文件。 晚夏从沙发里坐起来后,揉了揉乱糟糟的长发,伸手拿过手机查看。 有人发邮件给她,没有备注。 邮件的内容是沈唯一的汇款单据,汇款对象是丘正,日期是在四年前。 虽然也就只有五六次,但每一笔都是大金额。 晚夏怔怔的看了很久,水墨勾勒般的眉眼清淡至极。 丘正是被沈唯一用金钱利益买到的枪手,是晚夏早就认定的事情,如今看到直接了然的证据,她没有什么好吃惊的。 甚至是毫无情绪波动。 顾邵之看完需要他签字过目的最后一份文件,起身走到沙发旁,自然的把晚夏抱起。 嗓音低润,“太阳落山了,去卧室里睡。” 因为不用去公司,他也没有出门,身上穿的就不是给人距离和压迫感的西装革履,而是最简单的家居服。 整个人的气场都是温和的。 晚夏班被男人抱出卧室,走廊里的光线有些暗,也很安静。 手机还握在她手里,依然停留在那封匿名邮件的界面,她轻闭着眼睛,低声问,“是你么?顾邵之,是你么?” 哥哥答应过她,就不会不打招呼就插手。 银行信息是隐私,除了沈唯一本人,其他人如果想要调出四年前的转账来往,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秋白还是昏迷状态,小初被陆淮安困在金牢笼里,在安城她好像没有有这么大能耐的朋友。 通过排除法,就知道是谁了。 顾邵之走到卧室门口,用脚尖踢开房门,但没有走动,而是低头去看她。 像是没听懂的模样,问道,“什么是我?” 晚夏抬手环住男人的脖子,软绵绵的窝在他怀里,轻轻浅浅的笑。 “就是这封邮件啊,要是被沈大明星知道落在我手里了,应该还挺焦虑的,也不知道是哪位好心人,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好像得当面感谢才行。” 一个装糊涂,另一个装不知道对方是在装糊涂。 这样的状态,是两人早就默认的相处方式。 顾邵之抱着晚夏走进卧室,弯腰把她放到床上,并且拉过薄被给她盖好。 他坐在床边,修长的手指拨开散在女人脸颊的发丝,动作很温柔,末了,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枚轻如羽毛的吻。 回答她的问题,“不是我。” 只要他不说‘是’,这就不是交易,她就不用勉强自己给予他同等价值的回报。 事实就是用他的手挖出来的,也是他亲手送到她眼前的,说与不说,也都没有什么差别。 晚夏淡淡的应了一声‘哦’,没有什么情绪。 顾邵之看着女人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他,并且拉起被褥盖住小脸。 有闷闷的声音传出,“那你出去吧,好困啊,吃晚饭的时候再叫我。” 傲娇又……可爱。 顾邵之凝着那颗后脑勺,眼底的温柔几乎能溢出来。 薄唇轻启,柔和的音节绕在齿间,“嗯,你睡,我会叫醒你。” ———— 秋天的温度,什么时候都是舒适的。 因为顾邵之去顾家老宅后,就没有再回清水湾别墅,所以晚夏昨晚是一个人睡的。 就算她在昨晚之前都是白天睡觉,作息已经乱了,晚上会习惯性失眠,但可能是由于昨晚神经暂时没有了潜在的排斥和压迫,她后半夜也是睡了一会儿的。 没有再睡到傍晚,而是还不到中午就起床了。 佣人按照晚夏的喜好做了几道菜,晚夏坐在餐厅里,优雅安静的吃着午餐。 有人敲门,佣人放下手里的茶杯,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顾先生的助理,前几天来过,她认识。 袁毅垂着头,没有往屋里看,那是身为高级助理该有的礼貌。 开口询问,“请问纪小姐起了么?” “起了,正在吃饭呢,”佣人应着,而后连忙走到餐厅,对晚夏说,“纪小姐,有人找您。” 袁毅的声音,晚夏不陌生。 喝了口汤,淡淡的道,“让他进来吧。” 袁毅换好鞋走进后,晚夏就放下了筷子,她怀里抱着猫,微卷的长发随意披散着,慵懒又淡然。 “纪小姐您先吃饭,我的事情不着急,等您吃好再说。” 晚夏抬眸瞧了他一眼,风轻云淡说着,“既然不着急,那你就回去吧。” 袁毅,“……” 一句话就把他堵死了。 有些尴尬,拳头虚握在嘴边,轻咳了两声后,毕恭毕敬的开口,“是这样的纪小姐,我是来接您去一个地方的。” 袁毅是谁的人,听谁的吩咐,都摆在台面上,根本不需要猜。 晚夏抱着猫往客厅走,“去哪儿啊?” 顾邵之在玩儿什么神秘? “额……等您去了就知道了,”袁毅没有透露,他忽然想到,很多摄影师都习惯用自己的装备,“哦对了,纪小姐,您带上相机吧,当然不带也行,我有提前准备,就是怕您用的不顺手。” 相机? 坐在沙发上的晚夏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是要让我给哪位大明星拍照吗?那你还是走吧。” 佣人泡好了茶,但很烫,晚夏碰了杯子一下,就放弃了,“因为我没心情也没精力。” 如果是顾邵之,一定会给她兑好温度。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晚夏突然怔住了,就连猫从她怀里跳开,她都没有意识到。 她为什么、为什么会…… 袁毅一听就知道纪小姐这是误会了,他连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 顾总交代过,不能说太多,他只能这样解释,“额……是拍照,但不是给艺人拍,所有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就等着您过去,总之,那是您想要的东西。” 他要带纪小姐去的地方,足足有五十个保镖,都是顾总亲自挑出来的。 一方面是保护纪小姐,一方面是控制住那个随时都有可能发疯的男人。 晚夏狐疑的瞧着欲言又止的袁毅。 显然,她没有明白袁毅的意思,不,应该说,她是不明白的人是顾邵之。 那个男人最近做的每一件事,她都是看不懂的。 晚夏站起身,往楼上走,声音平和没有起伏,“等十分钟,我换件衣服。” “好的,”袁毅毕恭毕敬的颔首。 ———— 袁毅带晚夏去的地方,属于安城很偏远的位置。 车停下来的时候,周围的场景晚夏并不陌生。 这里就是四年前,宋明阳偶然拍下沈唯一和丘正见面的那张照片的地方,街角那家简陋的咖啡厅,还开着。 路边停了十几辆车,排成一条线,很壮观,路过的人都会多看几眼。 车门被袁毅拉开,但晚夏依然优雅自如的坐在后座,没有任何要下车的意思。 眼尾漾出讥讽意味的淡笑,漫不经心的问,“你们顾总是让你带我来这里缅怀过去的么?真是无聊透顶了。” 袁毅也不多解释,这么回答,“那纪小姐您先在车里休息,我布置好了再过来叫您。” 他说完后,便转身,走向那十几辆车所在的位置。 晚夏真的没有下车,只是坐在后座,静静的看着袁毅有条不紊的开始实施他所谓的‘布置’。 这些车辆里,大部分都是穿着西装的保镖,还有四五个在精神病院工作的医生,穿的是普通日常的衣服,他们不说自己的职业的话,看不出什么。 保镖整齐的围在街角,形成一个直径大概十米远的隔离圈。 把不相干看热闹的的路人清除之后,袁毅给医生使眼色,医生点头示意懂了。 医生从车里带出来的人,是丘正。 他身上穿的衣服,和宋明阳拍下的那张照片里所穿的,一摸一样。 发型,鞋子也都一样,袁毅抽出一根烟,没有点燃,只让他含着,是因为那张照片里,丘正嘴里就叼着根烟。 袁毅回到晚夏所在的车旁,恭敬的说道,“纪小姐,您可以拿着相机过去了,有专业的保镖和工作人员在,我们不会让他伤到您。” 宋明阳是沈唯一的粉丝,他所拍的那张照片里,对焦是在沈唯一的脸上。 再加上当时的距离很远,除了沈唯一那张很有辨识度的脸可以看清,她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包括就站在她对面、侧对着镜头的丘正。 晚夏好像懂了那个男人的意思。 她曾经不是没有这么想过的,只是、只是盛薄言给她的检查结果,让她低靡了好一阵子,一直没有什么精神。 顾邵之在她提要求之前,就把她要的送到她手里。 晚夏心底忽然涌出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 护士提前给丘正吃了含有镇定成分的药物,他现在是浑浑噩噩的状态,医生让他站着,他就怎么安静的站着。 晚夏拿着相机,拍下丘正的独照,角度一点点变大,最后,是他的正面照。 将宋明阳拍的那张模糊的背影还原。 因为丘正没有发疯,全程都是如同机器人一般的任由医生摆布,从晚夏第一次按下快门,到最后全部拍完,也就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晚夏低头查看相机里已经排好的照片,确定不需要更多的了。 对配合她的那几位医生礼貌的道谢,“辛苦了。” 她迈步往车那边走的时候,袁毅就立刻跟了上去,后续有人安排,他的任务是把纪小姐安全带出来,再安全的带回去。 开车的间隙,袁毅试探着开口,“纪小姐,顾总今天去公司的时候,好像是不太舒服的样子。” 还在郊区,路边种着一排排梧桐树,秋天的季节,树叶都在慢慢变黄。 晚夏看着窗外匀速后退的街景,目光里没有一星半点可以深究的情绪。 淡淡的问,“怎么个不舒服法?” 顾邵之昨天不在清水湾别墅,她当真不了解。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早上顾总刚到办公室,就吩咐我去买药膏,”袁毅悄悄的看向后视镜,“应该、应该是受伤了。” 受伤…… 晚夏平静的眼眸起了波澜,很轻,稍纵即逝。 就像是一片羽毛落在湖面,制造出的水纹还未往外蔓延就已经消失。 只是拿着相机的手无意识的紧了紧,她自己都不曾发觉。 他去的是顾家,怎么可能会受伤呢? ———— 顾邵之是晚上八点多回家的。 他看到晚夏坐在餐厅的椅子上,掌心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邵之迈开长腿,走到餐桌旁,桌面上的饭菜都不像是动过的模样。 抬手轻抚着晚夏的长发,他的嗓音很柔和,“怎么这么晚还没吃饭?”黑眸里溢出丝丝欣喜的情绪,“是在等我么?” 男人身上还是那一贯的清冽薄荷味,隐约夹杂草药的味道。 很淡很淡,但晚夏还是捕捉到了。 对于他的问题,她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而是这么说,“下午睡了好久,做了梦,刚刚才醒。” 眉眼间的笑意,很轻柔。 厨房的门是开着的,正在第三次热汤的佣人,清清楚楚的听到了晚夏的话。 她欣慰的笑了笑。 把汤盛好以后,端上餐桌,什么都没有说,回到厨房并且关上了门。 顾邵之像是得到确切的回答,目光就更加的温和。 他已经吃过饭了,所以只是在晚夏对面坐下,拿了筷子给她夹菜,“我不在家,你怎么总是在睡觉?” 虽然是沉声训斥的意思,但那也是宠溺的。 对方没有吃饭的意思,晚夏也没有多说,浅浅的笑着,“因为我没事干啊。” 现在早就过了晚饭的时间,晚夏确实是饿了,他夹什么,她就吃什么。 顾邵之喝着茶,目光温柔的凝着女人干净的脸蛋,“这么好的天气都用来睡觉了,纪小姐,你是不是有些暴遣天物?” 晚夏摇了摇头,似乎是不赞同男人的话。 “这么说不太准确,我是有晒太阳的,比‘可乐’勤快多了,不信你去看看,它还在睡呢。” 听到晚夏的话,顾邵之不禁失笑。 跟一只猫比…… 他也是服气的。 今晚是这段时间里,两人单独相处时,表面看起来气氛最好的一次。 说的话要比平时多,但都对白天的事情,只字不提。 就像他没有吩咐过袁毅办事,她也没有去过那条街。 ———— 正文 272.【露水之夏】陆淮安是有个妹妹的,但...她死了。 吃过晚饭之后,和每一个夜晚一样,顾邵之去书房,晚夏在主卧。 晚夏洗了澡,吹干头发,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好像还在书房的沙发里,她从郊区回来之后,没有睡觉。 一直到顾邵之回家,期间所有的时间都是在书房里度过。 因为,这栋别墅里,书房的光线是最好的。 晚夏披了件薄薄的外衫走出卧室,准备去书房把手机拿出来,佣人正端着托盘上楼,跟她碰了个对面。 佣人一手托着茶盘,一手扶着茶杯,毕恭毕敬的问,“纪小姐,您是有什么需要吗?” 其实,她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今天的晚餐纪小姐是在等顾先生,为什么她不说?顾先生也只是坐在她对面,并没有陪她吃…… 虽然两人在餐桌上的气氛温馨又美好,为什么……上楼之后,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再没有其它交流? “我不要什么,”晚夏摇了摇头,迈步走到楼梯口,对佣人说,“把茶给我吧。” 闻言,佣人连忙把托盘递到晚夏手边,关心的说道,“纪小姐您小心,茶是刚泡好的,还有点烫。” “嗯,”晚夏低声应了一声。 茶杯里的茶叶,足足占了整个茶杯一半的容量。 晚上还喝这么浓的茶,是准备通宵么? 晚夏端着热茶,走到书房门口,腾出一只手轻扣着门板,“叩叩。” 顾邵之是五分钟之前吩咐佣人泡茶的,正在处理公事的他头也不抬,淡淡的说道,“进来。” 男人的声音平淡疏离,透过门板响在晚夏耳畔。 她顿了顿,推门,轻声走进书房,把茶杯放在办公桌上。 佣人进来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就像现在这样。 顾邵之没想过晚夏会在他在书房的时候过来,所以只是简单的以为是佣人送茶进来,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从杯口氤氲而出的热气萦绕在空气里,男人深邃俊朗的眉眼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还穿着那件黑色的衬衣,右手捏着名贵的钢笔,专注的看着桌面上的文件,整个人的气场是清凌凌的凛冽,就像是还在公司的会议室里。 晚夏看见了电脑旁边放着的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盒子的是打开的状态,里面的软管药膏一半横在桌面,一半留在盒子里。 就像是……被人烦躁的扔在一旁似的。 晚夏的目光在药膏上多停留了几秒钟。 袁毅说他受伤了,是真的…… 所以,她才会在他身上闻到药草的味道。 晚夏在书桌前站了一分多钟,顾邵之才抬眸,他以为是佣人,所以眉宇间还带着几分薄薄的不悦。 但看到是晚夏,他眸里的不悦就被温和所替代。 两人的视线相交,顾邵之目光柔和清润,薄唇轻启,嗓音低润,“有事跟我说?” 晚夏摇了摇头,“没有啊,我的手机落这里了。”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驱使着她的意志,她不由自由的看向那支像是被丢开的药膏。 抿了抿唇,低声问道,“你怎么了?被你爷爷揍了?” 小女人歪着脑袋这么问的时候,顾邵之似乎在她眼里看到了精灵一般的狡黠。 不是关心,也不是心疼,是揶揄。 顾邵之丢了手里的钢笔,身体往后靠着椅背,他褪去了工作时的凌冽,多了几分慵懒的随性。 优雅自若的喝着茶,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似笑非笑的凝着女人浴后红润漂亮的脸颊,慢条斯理的说,“嗯,爷爷骂我瞎了眼没出息,连老婆都能弄丢,活该被折磨。” 氤氲而上的热气萦绕在男人面庞前,他这个人,包括他所说的话,都有一种似真似假虚幻。 晚夏平静的同水雾之后的那双黑眸对视,像是并不曾注意到他灼灼目光里的复杂,只是淡淡的问,“擦过药了吗?” 顾邵之其实是想说:‘擦过了,你回卧室睡觉吧’,但,他最终说出口的却是,“没有,鞭痕在背上,我够不着。” 想来应该是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被她关心过了,所以,当她站在面前主动问起他的伤,眼里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真实情绪的时候,他的大脑就不由理智控制了。 说出口的话,都是本能。 鞭痕…… 顾爷爷和陆淮安的爷爷是多年的故交,都是从部队出身,平时看着虽威严但也是有几分慈祥的,可是,动气的时候都是能拿枪的那种脾气。 晚夏平静的眼眸里,起了一层不明来处的波动,但消失的很快,像是不曾有过一般。 她没有说话,拿着药膏,绕着书桌走到顾邵之坐着的那把黑色软椅旁。 晚夏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准备给他擦药,但男人并不是很配合,依然是那副慵懒靠着椅背的模样,连解一颗扣子或者动一下的想法都没有。 只是紧紧的看着她。 晚夏没有回应男人深邃的目光,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后,低声说,“这里不方便,去沙发。” 顾邵之似乎是没听懂,含笑问道,“去沙发干什么?” “给你擦药啊,”晚夏回答的坦然,她也弯唇笑了笑,“不然你想让佣人帮你也行,我拿完手机就出去叫她上来,当然,要袁毅也可以,你打个电话他也就过来了。” 她只是闲着没事而已。 嗯,就是这样。 在女人扔在药膏,转身准备了离开的时候,顾邵之就捉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别走。” 他站起身,拿起了被扔在桌角的药膏,拥着晚夏往灯光更明亮的沙发走去。 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就连低沉的嗓音也染上了笑意,“我当然是想要你帮我,我试了试发现不行的时候,就想回卧室找你,但我想,你应该是不愿意的。” 药膏是袁毅早上就买好的,在公司的休息室里,是医生帮他上的药。 回到家,书房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晚夏被男人按着肩坐在沙发上,抬眼瞧着他,姣好的五官漾着轻轻浅浅的笑。 “在顾总眼里,我有那么不懂事么?我每天在你家白吃白住,享受着这么好的物质生活,难道连一点感恩的心的都没有?” 她这是故意的,顾邵之当然听得出来。 把药膏放进女人手里,温和的笑了笑,“那倒不是,是我想多了。” 晚夏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嗯,是的。” 如果按照顾邵之的意思,女人能帮他拆领带,再能帮他解解衬衣的扣子,是最好不过了。 但,那显然有些蹬鼻子上脸。 所以,这些都是他自己做的。 当男人脱下衬衣,露出背部的伤痕之后,晚夏的心脏像是突然被人狠狠的扼住,骤然的疼痛让她握在手里的药膏都掉落。 他背上的伤痕即使已经被简单的处理过,结了一层薄薄的痂,但肉眼依然能清晰的皮肤被辫子抽打后血肉模糊的痕迹。 一道道交叉着,触目惊心。 顾爷爷,这次下手挺重的。 晚夏垂下眼眸,将眼底所有的情绪都藏的滴水不露后,她才抬起头,脸颊依然是温婉美好的淡笑。 她刚洗的澡,手很干净,挤了药膏在手指上,轻轻的涂抹在男人背部的伤痕,“老爷子这么生气,是因为你金屋藏娇?” 语调轻盈,像是在开玩笑一般,或者说,她就是在开玩笑。 顾夫人知道她在这栋别墅里,顾爷爷当然也会知道。 疗效快的药,大多都不是温和的类型,即使晚夏的动作很轻,伤口接触药膏后,也依然很疼。 顾邵之像是一丝疼意都感觉不到似的,俊朗的五官始终都带着薄薄的笑意,慢条斯理的嗓音透着愉悦,“嗯,爷爷让我带你回去一趟,我不同意。” 空气里弥散着淡淡的药草味道,不是闻着舒服的那种。 “只是因为这个么?”晚夏似是不信,轻笑出声,“啧啧啧,老年人真是暴躁。” 顾邵之笑了笑。 当然不是只因为这个。 而是因为,四年前晚夏跟他离婚的理由。 “爷爷退休在家,可能是闲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大了,还有我妈,一点都没有五十多岁的自觉性,昨天还说要跟朋友去看雪山。” 顾邵之是顾老爷子和顾夫人带大的,他很孝顺,只要是这两人提的要求,他都会倾尽所能的去完成。 四年前晚夏就知道。 他说起顾家的日常,晚夏就开始沉默,书房恢复了安静。 无论是多简单普通的话题,只要有一个人不感兴趣也不接话,是聊不下去的。 意识到晚夏的沉默不语后,顾邵之也就没有在说什么。 顾爷爷下手实在是太重,男人后背几乎布满了伤痕,所以晚夏花了很长时间才照顾到每一处,“好了,你把衣服穿上。” 把药膏放进盒子里,拿了张纸巾擦手,试探着问,“顾邵之,你晚上不洗澡吧?” 顾邵之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沙发旁,骨节分明的手指扣着衬衣的纽扣,因为水晶灯就在他头顶,所以他投在地面上的影子,在脚下缩成一团。 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棱角分明的五官愈发的深邃。 他知道女人的话是什么意思,所以直接这么回答,“我还有工作,今晚可能睡不了几个小时。” 晚夏抿了抿唇,“……哦。” 她先说:钱是赚不完的,你现在都有了只手遮天的权势,用不着这么拼命,身上还有伤,就应该早点休息。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没必要。 那是人潜在的善意在作祟,无关其它。 晚夏拿着手机走出书房,在门完全关上的前一秒,男人又低又沉的嗓音从屋里传出。 “晚晚,我很高兴。” 顾邵之只说了这几个字,至于他为什么高兴,有多高兴,都没有说明。 因为,他知道她会懂。 男人的话,晚夏是听到了的,她握着门把手关门的动作顿了顿,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目光变得恍惚难辨。 像是置身于迷雾森林,周围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她什么都看不到。 顾邵之在书房里,晚夏在门外,两个人被那扇还未完全关上的门隔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的震动声让晚夏回神。 是南湾打来的视频电话,想来是因为小豌豆…… 晚夏看着手机屏幕,眼睛恢复清明,眉眼不自觉的呈现出很温柔的笑意。 把门关好,转身回到了主卧。 ———— 今天最劲爆的新闻,把强大的微博整瘫痪了。 但晚夏下午才睡醒,那个时候已经微博已经被修复好。 她吃完饭,没事做,就窝在书房的沙发里晒太阳,手机蹦出提示的消息,她就点了进去。 【沈大明星和神秘男子在酒店共度八小时,疑似新恋情曝光】 大标题极其吸引眼球,还配有狗仔偷拍到的九宫格酒店房间门口的照片,除了沈唯一几千万的粉丝躁动,围观的吃瓜群众也不少,这个话题稳占微博热搜榜首,并且高居不下。 毕竟沈大明星从踏进娱乐圈开始,就没有跟哪个男明星传过绯闻,热度当然不一样。 能把微博都整他瘫痪,可见大家有多关心大明星的情感问题。 这个消息是早上八点被爆出来的,炒了将近十个小时,下午六点当事人沈唯一才发微博解释。 她说,被狗仔拍到的男人,是她即将开唱的演唱会上要合作的歌手,不是什么暧昧对象,她还是单身。 具体是谁先不透露,因为要保持神秘感,到时候会给她的歌迷们一个惊喜。 嗯,这种说辞很官方了。 虽然有很多人不买账,说她是在炒作,为演唱会博取话题,但她的粉丝们可不管这些,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男粉丝,毕竟,女神如果真的谈了恋爱,就意味着广大男同胞们集体失恋。 晚夏可能是因为太闲了,所以才会看这种无聊透顶的娱乐新闻,而且还看了将近十分钟。 在晚夏准备下楼去后院透透气的时候,她接到了林初的电话。 “纪晚夏,我在顾氏集团正对面的那家咖啡厅,给你一个小时,给我麻溜的滚过来。” 对方语气不善到极点,晚夏有点懵,“你干嘛,吃枪子了?” 林初闭了闭眼,显然已经是极其烦躁的程度,“别叽叽歪歪的废话,换衣服去,现在立刻马上!晚一分钟我就掐死你!” “诶你这是……嘟嘟嘟……”晚夏还没来得及怼回去,对方就已经掐断了电话。 晚夏还坐在沙发里,她看着退出通话状态的手机屏幕,不明所以。 无语的喃喃,“这是发的什么疯?” 林初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经历过的人生,早已将年少的那些张扬的棱角磨平,除非是真的着急,一般情况下不会这么跟晚夏说话。 晚夏没有磨蹭,换了衣服就出门。 顾邵之在家里留了司机,晚夏不用再花时间用两条腿走出别墅区再去打车,而且现在不是下班的高峰期,路上不堵,从清水湾别墅到林初所在的咖啡厅,一个小时足够了。 晚夏到的时候,林初已经喝完两杯咖啡,服务员在给她正在蓄第三杯。 林初面看着对面的晚夏,面无表情,“这么慢,你是爬过来的么?” 点好咖啡,等服务生走远之后,晚夏身体往后靠着椅背。 比起林初的冷漠,她倒是温柔悠闲多了。 似笑非笑的问,“不会是……沈唯一的绯闻对象就是陆淮安吧,所以才把你刺激成这样?” 林初没有理会晚夏的话,她脸上是少见的严肃和认真,“我问你,你有没有瞒过我什么?” 林家和纪家是世交,大人走动频繁,小孩子自然而然就熟悉了,稍微夸张一点说,林初和纪晚夏,从出生就认识彼此了。 许秋白的母亲是两人幼儿园的老师,她们俩跟许秋白就是那个年纪开始成为朋友的,三个人年龄相仿,一起长大。 彼此之间没有什么秘密,就连什么时候掉的第一颗牙都知道清清楚楚。 看着林初这副模样,晚夏心里好像有了点什么,“你指的是哪方面?不说清楚我意会不了。” 晚夏不自然的偏过头,借着整理长发的动作躲避林初的目光,对方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非得我直说是吧?”林初耐住心头想要知道事情真相的急切,语气平和的问,“我十岁那年因为掉冰窟窿里生了场大病,脑子出了毛病,连我把零花钱藏在哪里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这事你总记得吧?” 果然…… 晚夏的知觉没有错。 她点了点头,淡定自若的回答,“失忆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当然记得。” “所以纪晚夏,你们都知道但只有我不知道的事,到底是什么?” 晚夏顿了顿,抬眸看向林初,“陆淮安是怎么跟你说的?” 除了陆淮安,没人有胆子敢在林初面前提起十多年前的那件事。 或者,准确来说,应该是没人敢议论陆家。 毕竟以陆淮安现在的权势地位,弄死一个人都是小事。 林初今天出门的时候,没有保镖跟着,她也没带祁铭,许秋白还昏迷着,她能问的人,就只有晚夏。 “我在问你,没提陆淮安。” “你掉进的湖里的那天我不在场,只有陆淮安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服务生送咖啡过来,晚夏便停下口中的话。 陆淮安对林初的厌恶,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 “除非你自己想起来,别人说什么都没有用。” 是没有任何信息的话,许是晚夏的目光包含的内容太过复杂,林初烦躁的心竟然静了下来。 “你就算不了解,总归也是知道一点的。” “陆淮安是有个妹妹的,我不是在说被陆家当成女儿养的沈唯一,她和你一样大,你们当时也是很好的朋友。” 林初想,她的脑子可能是真的坏掉了。 她爱了陆淮安这么多年,自认为连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摸清了,却连他有个妹妹这件事都不知道。 不对,她不是不知道,她是忘记了。 林初放在大腿面上的手,无意识的收紧,“继续。” 晚夏喝了一口咖啡,抬眸看向小脸渐失血色的林初,淡淡的道,“她死了,就在十岁那年。” ———— 晚夏走出咖啡厅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越临近冬天,夜晚就来得越早。 司机打开车后门,在晚夏上车之前,毕恭毕敬的问,“纪小姐,顾总还在公司,您看都到门口了,要不要……?” 顾邵之的人,都是很有眼力见的。 晚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当真没有上车,“他今天不用加班吗?” “额……这个我不知道,听同事们说,顾总最近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今天中午就只喝了一杯咖啡,但如果纪小姐您去了,顾总肯定会先陪您吃晚饭的。” 司机礼貌的站在一旁,从他的表现丝毫看不出刻意恭维的意思。 晚夏不怀疑司机前半段话的真实性,因为即使顾邵之回家了,也都在书房里,很晚很晚才会回卧室。 只要男人的手臂将她揽进怀里,她就会醒过来,而他则入睡的很快。 等男人的呼吸频率平稳后,晚夏会拿出枕边的手机看看时间,又好几天都已经是凌晨一两点。 “那好吧,你找个地方停车,就几步路,我自己走过去。” 听晚夏这么说,司机面露喜色,“好的。” …… 总裁都还没下班,下属当然得坚守在岗位上。 晚夏是乘坐员工电梯上楼的,电梯里的人都很礼貌的跟她打招呼,虽然余光忍不住会往她身上瞟,但也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议论些什么。 毕竟,他们吃的是顾总的饭。 晚夏一一给予回应,礼貌但又有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就像是一只骄傲美丽的孔雀。 刚从办公室里出来,屁股还没坐热的刘秘书,看到晚夏的时候,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纪小姐,您怎么来了?” 晚夏浅浅微笑,“见你们顾总,是要提前预约的吗?” 还处于诧异中的刘秘书从椅子站起来,她的嘴比大脑反应快,“别人需要,您当然是不用的。” 她刚说完最后一个字,总裁办公室的门就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是在热搜榜上待了一天的沈唯一。 正文 273.【露水之夏】 晚夏看向门口的时候,沈唯一也正好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汇合。 前者落落大方的站在刘秘书面前,即使素颜不施粉黛,模样也依然漂亮精致,后者的气质更淡雅一些,还维持着推开门的动作,一只脚刚踏出办公室,就那么生生停下。 似乎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晚夏,所以沈唯一眼里有几分诧异。 晚夏轻轻笑着,她先开口说话,“沈小姐怎么看着,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看来,这明星传个绯闻也不容易。 沈唯一穿的极其素雅,比起镜头前完美的女神模样,她今天看起来倒是普通了很多。 高跟鞋被平底休闲鞋取代,气场就不同了。 沈唯一摸了摸垂在肩头的长发,“是么?”唇边扬起淡淡的弧度,“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录影工作,不化妆气色有点差,我比不得纪小姐天生丽质,看着气色不好也是正常的。” 这种话,可不像是从清高的沈大明星嘴里说出来的。 晚夏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周围都是顾氏的工作人员,每天跟沈唯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维持形象很有必要。 晚夏抿了抿唇,做出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模样,“我开玩笑的,沈小姐这么认真做什么?” 沈唯一笑了笑,“你是在跟我开玩笑么?挺惊讶的,我以为,我们之间不是能随意开玩笑的关系。” 都是带着面具在装在演,其实没什么意思。 晚夏点头表示赞同,“也是,您是星光耀眼的大明星,我是无业游民,我确实没资格跟您开玩笑。” 这明明是放低姿态捧着沈唯一,但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丝毫没有那种意思。 她含笑看着沈唯一,勾了一缕长发绕在白嫩的手指间,模样慵懒又随性,眼波流转,颇有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美。 办公室的门是大开的状态,因为沈唯一在门口停下来,她身后顾氏的公关团队也就只能停下,原本是要出来的,现在都站在门口。 听着两个‘渊源很深’的女人聊天,有些……尴尬。 但又没有办法,沈唯一不走,他们就只能被堵在里面。 直到,顾邵之不悦的嗓音响起,“还杵在门口干什么?等着我一个个请你们出去?” 他的意思很明显。 下属连忙毕恭毕敬的应着,“顾总我们这就走。” 顾总的声音虽然不高,但也是大家都可以听到的程度,然而沈唯一的手依然搭在门把手上。 小心翼翼的提醒,“……沈小姐。” 沈唯一脸上是没有丝毫破绽的完美笑容,对晚夏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就像是,不懂顾邵之不悦的情绪是因为她。 为了留住纪晚夏,他连纪晚夏跟别的男人暧昧不清都能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难堪这种小事算什么…… 是啊,已经不再是从前了,对于他来说,她沈唯一的事,都是小事。 晚夏侧身站到一旁,把路让开。 轻轻浅浅的笑着,“再见。” 这是总裁办公司所在的楼层,下属汇报完工作要用最快的速离开,这是顾氏所有员工都知道的规矩。 总裁专属电梯不是谁都能乘坐的,除了走安全通道,下楼的电梯就只有一部。 所以,沈唯一离开的时候,气场是很足的,毕竟她身后跟了六七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电梯到达,男人伸手礼貌的做出请的姿势,“沈小姐,您先进。” 沈唯一不想跟他们待在同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她站在电梯外没有动,淡淡的说,“你们先下去吧,我去趟洗手间。” “好的。” 公关团队的核心人员前前后后走进电梯,电梯门关闭。 走廊尽头,就只有沈唯一一个人,她微微低着头,鸭舌帽的帽檐将她的小脸遮住了一大半。 她似乎还能隐约听到,从远处传来的那一对男女的声音。 因为看不到,那声音缥缈又轻,是她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她不得而知。 从前,沈唯一是安城人人钦羡的灰姑娘,被两个如同星辰一般闪耀的男人守护着,一个为了她不惜对林家和纪家下手,另一个把娱乐圈里最好的资源都给了她并且为她铺好路。 她脚下穿着的,当真是童话里的玻璃鞋。 后来,沈唯一成了众人眼里的完美女神,风光无限,走到哪里都是聚光灯下的焦点,却没有人知道,她的梦早已破碎。 她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两个男人在她的世界里,越走越远,远到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似乎即使穷尽一生,也都抓不住。 ———— 等那一群人的脚步声淡去之后,晚夏慢步走进办公室,刘秘书很有眼力见的帮上司关上了门。 晚夏双臂背在身后,白嫩的手指勾着包包的肩带,在办公室门口转了一圈。 即使已经开始降温了,她依旧穿的很少,水蓝色衬衣,竖条纹半长裙,露出了纤细的脚踝,荷叶边的裙摆随着她的转动一晃一晃的,是灵动的美。 她看着坐在黑色软椅的男人,杏眸清浅动人,声音轻盈,“顾总很忙吗?” 在听到她和沈唯一说话的声音的时候,顾邵之眸里因为繁杂的公事而起的凌厉就已经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能蛊惑人心的温和。 丢了手里的签字笔,站起身,走到女人面前,“刚忙完。” 他揽住小女人不堪一握的纤细腰肢,将她收进怀里,眉宇间含着宠溺的笑意,“不是说最近嗜睡的很,闲着就只想睡觉,怎么过来了?” 烟草的味道进入鼻息,混着淡淡的清冽薄荷,是他所特有的气息。 晚夏不觉得讨厌。 眉眼弯弯,清澈透亮,“我来见附近见小初的啊,司机没跟你说么?”她还以为,他把司机留在家的的目的,就是要时刻掌握她的行踪。 看来是她想多了。 抬手摸了摸男人的喉结,眼波流转的笑,“刚刚出去那么多人,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这种亲密的动作,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顾邵之不需要知道的很清楚。 他握住女人柔软的手,送到唇角亲了亲,嗓音低沉温润,“六点,刚刚好是下班的时间,纪小姐很会挑时机。” 即使这些日子没有再碰过她,这种一厢情愿的亲吻也不少。 晚夏眨了眨眼,声音灵动的如同风铃,“那要去吃饭吗顾先生?” 顾邵之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晚夏这样的小女儿情态,像是有一根羽毛轻轻缓缓的挠着心尖,只觉得越来越柔软。 他忍不住想要吻她。 这么想着,他也真的就这么做了。 顾邵之推着女人的身子往前走了两步,将她抵在办公室的门板上。 男人伟岸挺拔的身体靠的太近,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将晚夏困在方寸之间,在她还在怔神不明所以的时候,他就已经勾起她的下颚,低头吻上她樱红的唇瓣。 轻轻撬开牙关,勾着她的舌缠绕,彼此的呼吸交融。 她的香甜,和他口腔里的烟草味道,融为一体。 吻势不深,但极尽缠绵。 属于男人的气息浓烈的压了下来,带着淡淡的烟草的味道侵占晚夏的呼吸,她愣了好久,都忘记了要推开他。 男人的吻像是带着电流一般,一寸一寸麻痹她的神经末梢,许是对这种干净的吻太过陌生,她的心跳都在加速。 晚夏怔怔的看着黑眸轻瞌专注的吻着自己的男人,心底渐渐涌出一种无法控制的悸动,席卷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陌生又……熟悉。 她忘记了呼吸,小脸被憋得通红,男人并没有任何强势的动作,只是捏着她的下颚,力道很轻,她偏过头就轻易的从他的吻势里逃脱。 抬起雾蒙蒙的双眼,似嗔非怒的看着他,“亲够了吗?” 顾邵之打开黑眸,进入视线的,是这样一幅美丽的光景:小女人因为呼吸不顺,脸颊起了一层极其动人的绯色,樱红的唇瓣微肿,还泛着水光,杏眸微微失焦,软绵绵的瞪着他。 活色生香。 勾结不自然的滚动,下腹猛得一紧。 顾邵之知道如果再这么下去,最后受苦的人一定是他,所以他及时的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嗓音暗哑至极,“够了。” 晚夏,“……” 见过理直气壮的,但没见过不要脸能到这种程度的。 她像是没有注意到男人眼底隐忍的火焰,低头整理着衬衣歪斜的领口,“那我饿了,你到底走不走?” 刚刚才结束那绵长旖旎的吻,她的声音还很清软。 “走,等我拿件衣服,”顾邵之不敢再靠近她,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早已凉透的浓茶。 仰头喝了一大半,身体里的躁动才平息几分。 取了挂在衣架上的西装外套,披在晚夏身上。 眉头微微皱起,沉着嗓音训斥,“这都几月份了,你还穿这么少,不是最讨厌生病进医院?” 占完便宜就变脸,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干,所以晚夏不觉得很难以接受。 她抬起头,精致的面庞漾出明艳慵懒的笑意,漫不经心的说,“我就想这么穿,你不喜欢没有用,我不会听。” 面对纪美人儿这种油盐不进、又凶不得骂不得的小模样,顾邵之有些无奈。 把被嫌弃推开的西装外套重新给她披好,目光柔和的凝着女人娇俏的脸蛋,“我不是不喜欢,我是在关心你,”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你给我擦药一样。” 晚夏在那幽幽深潭里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许是男人的目光太过深邃,她竟没有否认的反驳或者轻笑着讽刺。 她低下头,没有说话,任由顾邵之把自己纤瘦的身子罩进西装外套里。 站在面前的女人是少有的温顺乖巧,顾邵之因为她暴露空气里的小腿和脚踝而起的不悦也就消散了几分,嗓音低沉,“女孩子受了凉,总归不好的。” 深秋的夜晚,温度并不是舒适的程度,甚至还有些冷。 身上披着男人的外套,晚夏呼吸间都是他的味道,扭过脑袋,低声说了句,“真是啰嗦。” 顾邵之揽着女人腰,勾了勾唇,“嫌我啰嗦,明天出门就多穿点。” 注意到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被拉开,刘秘书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把桌面上的钥匙递到上司面前,“顾总,您的车钥匙。” 她虽然表面是礼貌恭敬,衣服秘书该有的模样,但……她内心里的自己已经开始转圈圈了。 天!今天可以按时下班了!惊喜! 她代表广大受苦受难的同事们感谢美若天仙的纪小姐,贵谢! 顾邵之接过车钥匙,随意的勾在指间,带着晚夏往电梯的方向走,嗓音温和,“今晚不回家吃,去江边的那家中餐厅好不好?你以前说了好几次,我都没时间带你去。” 今天的天气很好,白天阳光明媚,夜晚……应该可以看到满天星辰。 在江边吹着风,会很舒服。 晚夏不喜欢他跟她提以前,她不笑的时候,眉眼显得有些清淡,“跑那么远干什么,我已经不想去了。” 顾邵之揉了揉女人的长发,温柔的嗓音带着诱哄的意味,“我想去看看,就当是陪我,嗯?” 那家餐厅,这四年里他是去过几次的,很普通,没有任何特色,还很简陋。 安城矜贵的顾先生,日常进出都是五星级餐厅的级别,从来都不会去那样的地方吃饭,甚至是经过的时候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因为晚夏提过,所以顾邵之就去看了看。 起先,他并不懂那里有什么是值得她念念不忘的,但某一次他放下了车窗,听到周围的居民饭后闲聊。 很多年前,这里曾经有一场美到令人窒息的美景,千千万万的孔明灯升起,点缀在夜空里,那是壮观的震撼。 那一天,顾邵之才明白,她为什么会想和他一起去那里。 因为,顾太太曾经告诉过顾先生,她哥哥送给她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是孔明灯。 …… 晚夏昂起脑袋,笑盈盈的问,“我可以陪你啊,那你用什么换?” 顾邵之停下脚步,那复杂的深情都隐在潭底,从表层看不透一丝一毫。 他凝着小女人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看了许久,缓缓开口许诺,“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你想要什么都行。” 晚夏觉得可行,于是她点头,“成交。” 陷进自己的世界里的沈唯一,还站在电梯口,她是听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脚步声才醒过神。 本能的看向声源。 无论是总裁专属电梯,还是普通员工乘坐的电梯,都在走廊的尽头。 毫无意外,朝着沈唯一走过去的人,是顾邵之和晚夏。 晚夏也看到了站在电梯口的沈唯一,对方无辜恍惚的眼神极其惹人怜惜。 浅浅的笑,将音调拉的又长又慵懒,“顾总,沈小姐好像是还有事找你呢。” 她的话是对顾邵之说的,但却是视线看着沈唯一的。 沈唯一在对方眼里,并没有看到小人得志般的挑衅和得意,因为纪晚夏根本不屑于做这种事。 她看到的,是讥讽。 没有看晚夏身边的顾邵之,伸手按下了电梯的按钮,淡淡的说,“没事,我只是脚有点麻,休息了一会儿。” 人一旦开始回忆过去,就会忘记自己所在的地方。 男人的目光淡淡的落在那已经闭合的电梯门,晚夏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说,“人家恐怕都已经到20楼了,你只要快点下去,还是能追上的。” 顾邵之幽深的黑眸,平静无澜。 低头瞧了她一眼,“再这样,我会误会你是在吃醋。” 晚夏,“……” ———— 晚上,两人在江边待了很久。 最简单的家常菜,晚夏吃了很多,比平时在清水湾别墅的每一餐都要多。 但顾邵之基本没动过筷子,只是喝茶,抽了两根烟,他在那里所有的时间都是在看晚夏。 目光温柔,但……复杂。 他不吃,晚夏也不觉得奇怪,毕竟他的口味一直都很挑,这种路边摊看不上很正常。 这里是普通人生活的地方,下班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着便宜的啤酒,醉了之后会聊年轻时候的梦想,也会骂粗俗的脏话。 顾邵之这种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坐在那些每天为生活所迫的普通人之间,都有些违和。 江边的风很清爽,但吹久了会有点冷。 晚夏拢了拢手臂,同对面的男人说,“我们走吧。” 他什么都没吃,这里距离清水湾别墅区又很远,得给佣人做饭的时间。 顾邵之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晚夏,他喝了口茶,温声问,“吃饱了?” 桌面上的菜不仅都动过,还动了很多。 晚夏站起身,去拿搭在椅背的西装外套,低声说了句,“我又不是猪。” 即使是坐在简陋的小摊外,顾邵之也依然是那副矜贵优雅的模样,含笑凝着小女人,黑眸里的温柔,几乎能溢出来。 但,说出口的话却不是很好听,“我倒是希望你是猪,可以任我宰割。” 晚夏,“……” 这个男人还真是直白的让她觉得很好笑。 “纪家只剩下我一个人,虽然我哥在青城的权势地位一点都不比你差,但他有自己的家,而且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始终都不是血肉至亲,你想宰割我,也不费什么事。” 她站在椅子旁,阵阵凉风吹过,带起裙摆轻盈的飘动。 许是吃到了记忆里熟悉并想念的食物,晚夏的心情不错,她笑起来的时候,像是有千千万万的星辰落进眸子,明亮美丽的让人移不开眼。 微卷的长发丝丝舞动,缭绕在精致的五官前,颇有些烟波流转的美。 女人的语调很轻盈,没有荒凉也没有落寞,像是在开玩笑。 于是,顾邵之就只当她是在开玩笑。 他还坐在椅子上,棱角分明的五官带着薄薄的笑意,看着晚夏的目光表层很温和,内底却深邃的如同是弥漫着幽幽森林里迷雾。 遥远而虚无。 顾邵之这么问她,“晚晚,你想爷爷了么?” 或者说,她怀念的是纪家。 凉风里带着湿气,吹得晚夏眼眶都是潮潮的。 她所在的小吃街热闹非凡,对面的河堤却是寂静的,融在夜色里,安静又落寞。 “想有什么用呢,连一件可以寄托的遗物都没有,就算想到浑身都疼,也只能忍着,”晚夏轻轻笑着,看向那片漫无边际的夜色,目光恍惚难辨,“不是么?” 她的家,早已化成灰烬。 像是一具行走在人世间的空壳,走到哪里,都是在流浪。 顾邵之俊朗的五官没有太多的波澜,只是凝着晚夏的眸色更深了些。 他又点了支烟,但只抽了两口就把香烟捻灭,等青白色的烟雾散去之后,他站起身,走到晚夏身边。 这么回答,“嗯,你说的对,就五脏六腑都疼,也只能忍着。” 从她离开的那天开始,他就是这样的。 那片弥漫着黑暗的河堤,承载着晚夏散落在星河里的记忆,她偏过头,不再看。 眉眼之间淡淡的,“有点冷,回去吧。” 顾邵之并没有迈步离开,而是展臂拥着女人纤细的身子,面对夜空而站,“晚晚,我带你来这里吃饭,你开心么?” “挺开心的啊,”温暖的热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到皮肤,晚夏轻轻笑开,“谢谢顾总。” 顾邵之握着女人的手送到唇边轻吻,嗓音温和宠溺,“开心就好。” ———— 顾邵之在卧室里洗澡,晚夏去了书房。 桌面上放着半杯浓茶,还飘散着似有若无的的热气,烟灰缸里横着两三根烟蒂,青色的烟灰堆积。 电脑还是开着的状态,文档里是一份同霍亦寒最新季度的合作方案,安城的顾氏和青城的霍氏,几乎囊括了大半个娱乐圈的当红艺人。 他们之间的合作交流,已经属于公司机密了。 晚夏不关心顾邵之的工作,所以也不会多看。 拿着平板准备出去的时候,无意间碰倒了桌面上的笔架,晚夏伸手去扶笔架,余光注意到了‘沈唯一’这三个字。 是顾氏当红艺人们下周的行程表,包括电影节、开幕式、颁奖晚会,综艺访谈节目等,需要顾邵之批准签字。 当然,不会少了沈唯一的,而且就放在最上层。 沈唯一的行程都排的很满,晚夏的多看了几眼的,是在沈唯一万众期待的十周年演唱会一个星期前的‘一心一意’访谈节目。 为大明星量身定制的,全网直播。 晚夏微微低着眸,若有所思。 她还在出神的时候,男人带着湿意的身体贴了上来,手臂揽着她的腰将她收进温热的怀抱。 顾邵之嗅着女人所特有的馨香,薄唇贴着她的后颈,故意将热气吹进她的脖子里,“这可是商业机密,我是不是应该现场取证,然后报警,嗯?” 正文 274.【露水之夏】互相折磨,谁都不舒服,所以要早点结束。 男人的呼吸很热,全数喷灼于晚夏颈窝,他轻咬着她的耳垂,制造出一种徘徊于疼痛边缘的感觉。 暖黄色的灯光下,两人投在地毯上的影子交叠缠绕在一起。 暧昧,旖旎。 A4纸还捏在晚夏手里,差不多就是被抓到了现场。 她也不徒劳的掩饰,拿着那张纸转过身,轻轻浅浅的笑,“我没往电脑屏幕上看啊,这几张明星的日程表,都已经是机密的程度了?啧啧啧,不会吧……” 晚夏靠着桌沿,看着男人的目光很慵懒,还带着几分促狭的意味。 顾邵之便顺势往前走了半步,将她抱到桌面坐着。 他刚洗完澡,因为家里有佣人,不再像以前那样随随便便围了浴巾就出来了,睡衣穿的很规矩。 脖子上搭着干净的毛巾,短发还滴着水,水滴顺着下颚滴落,平添了些随性的痞雅气质。 顾邵之微微俯身,掌心撑着桌沿,另一只手托着女人纤细的腰肢将她半圈在怀里。 唇角勾起的弧度带了几分邪肆,不紧不慢的道,“我说你看了,你就是看了,这是我家,警察应该相信我的程度更多一些,你说呢?” 两人之间的距离靠的很近,晚夏能清晰的看到男人长长的睫毛投在眼睑的那一排剪影,根根分明。 沐浴露的清凉气味无孔不入的窜进鼻息,跟她身上的味道混为一体,分不清是谁的。 晚夏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男人的每一棱每一角,都如同是最优秀的雕刻师创作的杰作。 岁月和上帝对他都很偏爱,除了成熟的魅力,这四年并没有给他留下丝毫痕迹。 “我跟你又没有竞争的利益关系,看那些东西干什么。” 移开视线,抬头看着价值不菲的水晶吊灯,无语的低声嗤笑,“顾先生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诬赖人这种没品的事情也做的出?” 顾邵之当然知道她不会看,因为她根本就不关心。 他也笑,只是那笑含有几分痞邪的意味。 女人是仰着脑袋的,精巧的下巴就在眼前,他便低头轻咬了一口,“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应该最了解?” 无论是的肢体动作,还是语言,都是在调情。 在男人的唇开始从下颚往上游移的时候,晚夏身体往后,避开了他的吻。 他是什么人? 无赖加不要脸,强势又不可理喻,跟土匪强盗没什么差别。 晚夏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原本是想等到娱乐圈最受瞩目的年度盛典,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早点结束,就可以早点去青城。 余生漫漫,她总有一天会忘记这座城市发生的事情,所有的一切都会变成过往云烟。 包括顾邵之。 晚夏拿着沈唯一的行程表,慵懒的靠在男人肩头,这么问他,“你跟HY直播平台的高层领导熟吗?” 顾邵之还是那样一副‘调戏良家妇女’的模样,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行程表,便抱起她出门,往卧室走,“谈不上熟悉,只是有几分交情。” 晚夏白藕一般的手臂搭在男人肩头,手里的纸张没拿稳,正好掉落在走廊的花盆里。 男人是看见的,但并没有停下脚步去捡,晚夏也就没多话。 声音清浅好听,“不用太熟,能说上话就行。” 随着顾邵之的走动,她纤细的小腿,在空气里一晃一晃的。 “公司之间有合作,尤其是年末这段时间,基本每个周都要在一起开会,我虽然能上说话,但也要看是什么事。” 踢开虚掩着的房门,眉头微微皱了下。 白天他都在公司,虽然没有打电话回来,但偶尔晚上会询问家里的佣人。 佣人说她三餐都是按时吃的,可是为什么她会越来越瘦,而且也越来越嗜睡,只要不出门,她都是在睡觉。 就这么抱在怀里,都有些硌手…… 浴室的门是开着的,空气里似乎还飘散着好闻的薄荷味道,晚夏昂起脑袋,眨巴着灵动的秋水眼眸。 “顾氏是安城最大的娱乐公司,你们都是一个圈子的,表面是利益互惠,但私底下谁不明白HY能起死回生,都是因为顾总给的机会和面子,所以,只要是顾总开口的事,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吧?” 她的声音本就好听,再加上有那么几分刻意,暖黄色的光线又很柔和,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撩人心动。 顾邵之勾了勾唇,“纪小姐把我捧的这么高,是有什么目的?” 身子被放进柔软的被褥,晚夏勾着男人的脖子,男人沉重的身体顺势就压了下来。 黑色的长发随意散开,海藻一般。 白嫩的手指轻抚过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庞,从他浓密的眉毛开始,路过英挺的鼻梁、削薄的嘴唇、下颚……最后,指尖似有若无的触碰着他的喉结。 她所有的动作,都轻的如同是羽毛。 晚夏抬眸,对上男人炙热的目光,修长的美腿微微曲起,慢慢摩擦着他的身体。 她轻咬着绯色的唇瓣,声音媚的像是被醉人的红酒浸泡过一般,“顾总的只手遮天的本事安城人谁不知道?又不是我吹出来的。” 是在暗示,是在勾引。 “美人计……”低低缓缓的笑从顾邵之喉咙里溢出,他呼吸的热度升高,幽深的黑眸噙着若隐若现的火光,“有事求我?” 在说话之间,男人的大手就已经悄无声息的顺着晚夏光滑的大腿爬了上来。 她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已经开始僵硬麻木来的再慢一些。 机会来的太突然,她连去喝杯酒的时间都没有,身体在抗拒他,但又不得不逼着自己迎合。 脸颊的笑意却越发的明艳,“对呀,就看你上不上钩了。” 顾邵之手上的动作并不算是过分,只是呼吸烫的吓人,搔弄着女人的皮肤,然而,带起的不是战栗,而是越来越僵硬的排斥。 心底止不住的冷笑,是嘲讽。 他嘲的不是她,而是在自嘲,荒凉又落寞。 嗓音低沉沙哑,“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考虑考虑。” “好啊,你问吧,我保证不撒谎。” 顾邵之拉下小女人作妖的手,握在掌心,他的目光落在女人空空的脖颈。 “我送给你的礼物呢?” 那条项链,除了他强行给她戴上的那晚,他就没再见过。 “我不喜欢,扔了,”晚夏几乎没怎么考虑,她保证过自己不会撒谎,所以现在的模样很坦然,“既然你送给我了,那就是我的,就意味着我是处理它的权利,反正那你也是捡来的,向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不会因为这个生气吧?” 扔了…… 轻飘飘的两个字落进顾邵之的耳里,风轻云淡,不带任何感情。 可能,还有助理袁毅清楚,他到底花了多大的精力才把婚戒找回来,但是,没人知道那天晚上,他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把那枚戒指串在项链里给她戴上的。 如今她却说,扔了…… 心底似有狂风骤雨一般的愤怒翻滚着,但那愤怒却藏的很隐蔽,没有泄露分毫,五官依然是俊朗温和的。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女人的下颚,指腹缓缓摩挲着周围娇嫩的肌肤,像是在描绘一幅珍宝。 勾了勾唇,嗓音低沉,“不生气。” 晚夏眨了眨眼,姣好的容颜漾着浅浅动人的笑意,“那我可以开始了吗?” 顾邵之在她唇边轻吻了一下,“嗯。” “我要下周‘一心一意’直播访谈主持人的联系方式,当然,这不是什么难事,关键是需要顾总帮我上上下下都打点好,顾总那么聪明,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全网直播,无论发生什么,访谈期间都不会暂停的。 HY是母亲相当火的直播平台,观看人数很客观,更何况,直播的人还是大众女神沈唯一。 顾邵之确实知道她在说什么。 埋首在她颈项里,用一种接近啃食的力道在咬她,“晚晚,你是不想始作俑者继续逍遥,还是不想跟我待在一起了,嗯?” 讲道理,他说的这两个就是晚夏心中所想,但她也知,道求人就应该有求人的姿态,而且她刚刚已经说了让他不高兴的话,即使他说没有生气,但是真胸襟宽广还是假的,谁知道呢…… 所以这个时候,她得说一点能听的。 “哪里哪里,顾总这么优秀的男人可不好找,我能攀上你,应该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积下的德。” 听到女人的话,顾邵之低笑出声。 濡湿的吻往上蔓延,游移在她樱红的唇瓣周围,旖旎又暧昧。 他缓缓慢慢的陈述,“你想说的,恐怕应该是:你上辈子造了多少孽,这一世才会遇上我。” 有人说,相爱却不能相守的恋人,是因为上一世有人辜负了对方,被辜负的人少喝了几口孟婆汤,生命里还潜藏着前世的记忆,所以,这一世也不会让对方好过。 晚夏想,他倒是挺了解她的。 她无辜的眨了眨眼,模样娇俏动人,“我可没这么说,你别冤枉我。” 顾邵之低笑了一声。 他没有给晚夏适应的时间,炙热的吻便压向她的唇,唇舌强势倾入她的口腔,带着满满的攻击性,直接将她吻得透不过气来。 但也仅仅只是吻,而且也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顾邵之便给了她自由。 像是,企图用这吻来慰藉些什么。 顾邵之翻身而下,在出门前,给晚夏盖好被子,并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枚轻柔的晚安吻,跟刚才那近乎掠夺一般的吻势大相径庭。 “早点睡,我还有工作。” 他没有关灯,带上门的动作却有些重,似乎再多在待一秒,他就会隐忍不住要她。 那样,她就会很疼,他舍不得。 走廊里空荡寂静,顾邵之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主卧门口,他微微低着头,落在地板上的影子有几分……落寞。 良久,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似是自嘲,又似绵延的苍白。 晚晚,你要的,我都会送到你手里。 即使,我知道那些所谓的证据,其实都不堪一击。 …… 卧室里,躺在床上的晚夏因为刚刚结束的那场激烈的吻,脸颊通红,呼吸也很急促。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肢的僵硬才缓和了些,皮肤上因为窒息感而起的绯红都在慢慢褪去,呼吸的频率也恢复了正常。 鼻息间,属于他所特有的味道淡去了许多,卧室里安静得连浴室的水滴声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长发凌乱的散开着,被褥下的睡裙被她的手指紧紧攥出的褶皱证明了,她刚刚确实被动的承受过男人的吻。 顾邵之在吻她的时候,身体所起的生理反应,她能感觉到。 在她以为,他会继续的时候,他却走出了卧室。 晚夏拉起被褥,盖在脸颊,把自己深深的埋进枕头里,喃喃自语,“这是已经开始,互相厌烦了吧……” 厌倦了,也挺好的。 互相折磨,谁都不舒服,所以要早点结束。 如果顺利的话,等到下周沈唯一的直播结束,她用不了多久就能离开了。 要看着沈唯一身败名裂,从云端跌进深渊,再也爬不起来。 那个时候,她应该就能去见见……去见见夏浅了。 ———— 顾邵之在公司,晚夏在卧室里睡觉。 佣人在客厅里整理茶几和沙发,她听到有人在正确输入防盗锁密码后,发出的‘滴’的声音。 这是高档别墅区,自然不会有外人随随便便就能进来,而且还知道门上的密码,她理所当然的以为是顾邵之。 连忙站起身,她还没走到玄关,对方就已经打开门进来。 是她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全黑色的装扮,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传递着危险的气息。 面庞冷峻,周身都带着冷意,矜贵又淡漠,黑眸里的暗色让她惧怕。 不自觉的攥紧手里的抹布,低声询问,“这位先生,您是哪位?” 陆淮安淡漠的视线在客厅里扫了一圈,嗓音沉静没有任何起伏,“纪晚夏呢?” 佣人听到他这么问,紧绷的神经松懈了几分,原来是认识纪小姐的,难怪知道家门上的密码。 既不打招呼也不敲门,就这么直接闯进来,对方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男人的眼神太过阴戾,佣人不敢直视,毕恭毕敬的回答,“纪小姐还在卧室里休息。” 得到准确的地点,陆淮安就迈开脚步,往楼上走。 佣人看着男人上楼后直接去往主卧的方向,对方位很清楚,不像是第一次来。 心中大惊。 那可是,可是顾先生和纪小姐私密的空间…… …… 晚夏是被男人粗鲁的从床上拽起来的。 朦胧的睡意骤然消失,混沌的眼睛很快清明,她看清了站在床边男人的脸。 将被褥往上拉了拉,皱着眉问,“陆淮安,你发什么疯?” 上班的时间,他不在公司却跑来这里,一句话都不说就踹门进来,是不是有病! 陆淮安打开衣柜,随手扯了间衣服扔到晚夏手边,他潭底光线阴鸷,像是一把刀刃,仿佛能生生剜开一个人的血肉。 冰冷的嘲讽,“你不是声称跟林初能共患难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她差点淹死在泳池里,你不去慰问一声?” 晚夏懒得搭理他,重新倒进被褥,淡淡的回击,“陆淮安我发现你是不是精神错乱得了神经病?你都三十多岁的了,还不知道尊重人?” 林初自从十岁那年掉冰湖里,高烧不退导致记忆断片之后,就变得极其怕水,别说海边河边这种地方,就连洗澡都只会选择淋浴。 怎么可能突然去游泳,还差点淹死…… “我给过你时间了,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开始喊救命了。” 陆淮安说完这句话后,把躺在床上的晚夏大力拽了起来,给她裹外套的动作很迅速。 在晚夏反应之前,就被男人扛在肩头大步走出卧室。 这是让她很难堪的动作,用力捶打着男人的背,充血的难受感让她几乎尖叫出声,“陆淮安你是不是有病!我还没换衣服!” 外套里面只有睡衣,睡衣里面什么都没有。 “给你时间换,你躺着不动,怨不得我,”陆淮安冷峻的眸没有丝毫波动,下楼的步伐沉静淡定,“顾邵之的女人,就算是脱光了也没人敢多看一眼。” 晚夏眼尾发红,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因为上半身倒立所有的血都往脑子里冲。 她从小的教养,即使气得脑仁疼,也不会说出一个脏字,“别废话,放我下去!” 从陆淮安上楼,佣人就密切注意着楼上的动静,看着晚夏被扛着下楼,她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连忙上前,“纪小姐这是怎么了?这位先生您不能这样……” 陆淮安摔门出去的之前,佣人连他的衣摆都没有碰到。 晚夏被扔进车后座,头撞到了车门,难以忍受的疼痛让她轻呼出声,等缓过那阵头晕目眩的不适感,她才坐起来去推车门。 但,已经落了锁。 她尝试过,然而并没有用,陆淮安的力气和脾气,不是她能去挑衅的。 冷静过后的晚夏想,陆淮安半个小时前说的‘林初差点淹死在泳池’这件事,应该是真的。 他不会闲到这种地步。 晚夏拢了拢外套的领口,看着窗外急速后退的街景,声音清淡平和,“陆淮安,平心而论,小初她唯一做错的事,就是爱你太深,你以为的那些都很可笑,这么折磨她你良心呢?” 陆阿姨的死,小初说不是她,那就一定不是她。 陆淮安眼锋内有股藏匿不住的冷笑,嗓音淡漠,“收起你的自以为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没资格评论。” 车速很快,车窗紧闭的密封感,让晚夏有些不舒服。 她依然是早上顾邵之起床后才慢慢入睡,十一点左右被陆淮安拧着胳膊从床上拽起来,所以她也就只休息了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 什么都没吃,胃里空荡荡的,有点反胃的难受感。 “我确实是没资格,”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陆淮安冷削的侧脸,“但我不会骗她,她问我,我就会告诉她我所知道的,因为我也没义务替你瞒着她。” 陆淮安的别墅里,没人能对小初做什么…… 一个怕水的人掉进泳池,还差点淹死,除了偶然发生意外这种可能性,就只会是有目的性而为之。 晚夏想,可能是跟那天小初问她的事情有关。 陆淮安打着方向盘,车速丝毫没有减慢的趋势,黑眸淡漠透着讳莫如深的冷意,“你说的很对,我不否认,所以能把嘴闭上了么?” ———— 晚夏被陆淮安带走之后,佣人立刻就给顾邵之打了电话。 陆淮安的车先到医院,晚夏脚上没穿鞋,踩在冰冷的地面又疼有凉,陆淮安不会关心这些,拽着晚夏的手臂大步走进电梯。 晚夏浑身就只有一件风衣外套能勉强遮住自己的身体,她要时刻注意捏好领口才不会走光,就像陆淮安说的,即使她连鞋都没穿,两条白皙的长腿都暴露在空气里,也没人敢往她身上多看一眼。 上楼后,晚夏被推到一间病房门口。 陆淮安握着把手,在开门之前,这么警告她,“不该说的话,最好一个字都别让我听见。” 从睡眠被打断开始,到被强行拽到病房门口,晚夏一肚子火气都堵在嗓子眼。 陆淮安的手控制着房门的把手,她进不去,抬起头,清淡的眉眼间蓄起嘲讽的意味,“你要么割了我的舌头,要么就别让我进去。” 陆淮安深邃的眼睛如鹰隼般锐利,面无表情的看着晚夏,是一种僵持的状态。 最后,他没说话,给晚夏开了门。 ———— 顾邵之是带着一身戾气赶过来的,黑眸阴沉的可怕,几乎都能渗出水来。 他什么都没问,就直接给了陆淮安一拳,“你他么是不是有病,她也是你能随随便便能动的人?” 陆淮安知道顾邵之的脾气,生生挨了揍,也没还手。 当然,他也没有还手的理由。 陆淮安口腔里充斥着血液的腥味,嘴角轻微的乌青他似乎也不在意,站直身体后,淡淡的开口,“抱歉。” 正文 275.【露水之夏】眼看着男人的唇就要压过来…… 似乎是觉得不解气,顾邵之又踹了他一脚,体内休眠的暴戾因子被唤醒,他踹的又狠又重。 接到佣人电话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不是大白天的见鬼了。 在安城,还有人敢直接闯进他的家,带走他的女人? 通过佣人描述的外貌特征,再加上小区门口安保提供的车牌号,他才知道是陆淮安。 既然他知道了带走晚夏的人是陆淮安,也就确定对方不会伤害晚夏,因为佣人那通电话而起的紧绷,松懈了几分。 虽然他不是飞过来的,但红灯也没少闯。 淡漠的嗓音凌冽着寒意,“林初是半死不活没有晚晚就会咽气,还是她已经死了你拽着晚晚过来送终的?” 陆淮安裤腿留下了脚印的泥渍,他没有管,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 指腹揩去嘴角的血渍,目光沉静淡漠,“知道你不高兴,我已经挨了你一拳,刚刚那一脚就当是给你出气,你再这么说话我就不客气了。” 顾邵之调整着手腕里因为剧烈的动作而错位的表盘,动作优雅矜贵,就像刚刚近乎暴戾的人不是他。 不屑的冷笑,“我等着你不客气的时候。” 他的手刚握上把手,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高级VIP病房的隔音效果很好,只要关了门,除非外面的人拿着扩音喇叭说话,否则正常情况下,人在里面是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的。 门开了,两个男人的视线本能的看过去。 晚夏的目光略过嘴角青紫的陆淮安,最后在顾邵之脸上多停留了几秒钟,清淡的眉眼并没有任何波动。 从病房里走出,带上房门。 “她跟你说什么了?” 开口打破寂静的人,是陆淮安。 他眼底的情绪很淡,不明显,除了他自己,谁都无法窥探。 顾邵之冷冷的斜睨了陆淮安一眼,眉头皱起,显然是很不耐烦,“想知道就自己进去问。” 晚夏没有理会两个男人之间的任何一个,她脸上始终都没有太多的表情,因为没睡好,眼底疲倦的成分更多。 穿过两人中间留下的通路,往电梯的方向走。 病房里有干净的拖鞋,虽然不保暖,但也比光着脚要好很多,棉质的鞋底,走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所以她能清晰的听到身后两个男人的对话。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顾邵之就赶了上来,揽住她的肩,将她带进怀里,“别生气,我改天有时间就去找他算账,他怎么对你不客气的,我就怎么对他。” 医院这种地方,晚夏只要站在里面,无论是春夏秋冬,她都会觉得有一种蚀骨的冷意从脚后跟往上蔓延。 父亲去世的时候,她还太小,不懂什么叫死亡。 但……爷爷去世的那天,她已经是23岁了年纪了,知道阴阳相隔的分离就意味着她从此再也见不到最亲的人。 那天晚上,她是亲眼看着爷爷闭上眼睛。 离开这个世界,离开她。 所以,晚夏很讨厌医院,讨厌消毒水的味道,讨厌白的刺眼的墙壁。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就迈步往里走,淡淡的说,“算了吧,我也没生气。” 顾邵之跟在晚夏身后走进电梯,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将她裹严实了揽到怀里。 揉了揉女人柔软的长发,低低的嗤笑了一声,“我一句话没说对,你就能好几天都不给我好脸色看,怎么到淮安这里,被扛着出门扔进车都不生气?” 明明他们之间隔着睡衣、风衣外套、还有男人的西装,晚夏却好像能感受到,有源源不断的温暖通过男人搭在肩上的手臂传递给她。 她不由自主的靠近,这是无意识的动作,她不曾意识到。 “陆淮安跟你不一样啊,他那种冷血动物,是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的,我就算生气也没有任何用,再说气坏了自己多不划算。” 小女人主动往怀里凑,让顾邵之怔了片刻。 随即,他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好看的弧度,那笑意染上眉间,俊朗的五官呈现出一种温和清润的暖意。 无论是她说的话,还是她少见的依赖,都让顾邵之感到愉悦。 转了九十度,同她面对面站着,颇有兴致的问,“我跟淮安哪里不一样?” 他说话的时候,嗓音跟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低润好听,唯一不同的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带着隐隐的光亮。 似乎只要和他多对视一秒,就会深陷其中。 晚夏偏过头,低声回答,“我就随口这么一说,你别当真,如果因为我影响了你们之间的兄弟情,我会很内疚的。” 她进病房之前,陆淮安嘴角可没有淤青。 顾邵之勾唇笑了笑,不以为意的道,“他欠揍,今天没工夫跟他耗,我的给他攒着。” 晚夏没说话。 电梯到达一楼。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顾邵之注意到了女人脚上穿着的拖鞋,以及露在空气里的小腿。 眉头不由自主的皱起。 手臂被拉住,晚夏回头,不明所以的问,“怎么了?” 顾邵之按着晚夏的肩把她转过来面对着他,抬手拢好她身上的西装外套,然后打横抱起。 不是很高兴的样子,“陆淮安就是这么把你带出来的?我刚才应该再多踹一脚。” 住院部一楼,人来人往,顾邵之这样的动作很引人注目。 无论是医生护士还是病人或者家属,都会往他们所在的位置看,有的还半掩着嘴偷笑。 顾邵之长腿交错,往出口走去,丝毫不在意那些目光。 晚夏本能的勾住男人的脖子,不自然的把脸往男人怀抱里侧埋了埋,低声说,“我自己走就行,你不用这样的。” 这里是公共场所,抱来抱去算怎么回事…… 顾邵之低头瞧了怀里的女人一眼,俊朗的五官温和如初,嗓音低沉平和,“我愿意抱着你,反正你就算不喜欢,也敌不过我的力气,还不如心安理得的享受。” 晚夏,“……” 她每天晚上都跟他睡在一张床上,现在如果她撇清两人之间的关系,倒显得她又矫情又不识趣。 他说的对,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安心享受。 于是,晚夏没再说话,温顺的窝在男人怀里,任由他抱着,穿过长长的走廊,再走过人来人往的大厅,最后被放进副驾驶。 是阴天,没有太阳,车里的温度就比外界刮着凉风的气温要高一些。 顾邵之上车后,凑过去给晚夏系安全带,忽然看到了她领口露出来一点点睡裙的蕾丝。 眸色更深了些。 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扒开外面的西装外套和风衣,果然,里面只有一件睡裙…… 吊带的设计,他如果再拨开一些,就能看到那美好的风光。 顾邵之看着女人的睡衣领口,脑子有片刻的空白。 所以说,陆淮安是直接把她从床上拽起来,扔进车里带到医院来的? 他上楼的时候,已经不是饭点了,来往的人都还有那么多,那半个小时之前…… 看来,他那一拳确实轻了点。 脸上的表情森冷地吓人,眼睛里的黑色如翻江倒海一般汹涌,顾邵之推门就准备下车去找陆淮安算账。 晚夏不自然的拢好被他拨开的领口,及时拉住男人的手,“你干什么去?” 顾邵之眉头皱的很深,淡淡的嗓音凝满了冰凌,“我去看看他的小脑是不是退化到婴儿时期了。” 他倒是要去问问,到底是多不得了的事,连让她换件衣服的时间都没有。 从大厅穿梭而过,她这副模样是被多少男人看过…… 想到这里,他心里的怒火就压都压不住。 晚夏看着男人幽暗的黑眸,心底有一种奇怪的情绪在滋生。 握着男人的手没有松,另一只手的手指捏着男人的衬衣,轻轻的摇了摇,是很小女人的动作。 “不要了吧,我有点冷,有点饿,头还有点疼。” 是小初想见她,不怨陆淮安。 “头疼?”顾邵之听到晚夏说自己不舒服,注意力就被转移了几分,眸里的森冷也缓和了些,“是不是感冒了?” 晚夏没撒谎,她是真的不舒服,“不知道啊,风灌进来了好冷,你把车门关上,我想回去睡一会儿。” 可能有着凉的原因,但也不排除是睡眠太少,脑子里嗡嗡作响的声音是因为她紊乱的生理作息。 就算顾邵之再生气,也知道什么都没有她的身体重要。 帐可以下次再算。 顾邵之压住脾气,启动车子,打开了暖气。 他开车时候,时不时都会侧首去看副驾驶的晚夏,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像是随时都会撞到车窗的玻璃。 无奈又心疼,温声问道,“怎么困成这样?我昨晚会主卧的时候吵醒你了么?” 听到男人这么问,晚夏清醒了几分,弯唇轻轻的笑了笑,“没有啊,春乏秋困很多人都这样的,尤其是像我这种什么都不做就只闲着的人。” 再熬一熬,就可以了。 这个理由,顾邵之找不出毛病。 他担心晚夏在车里睡着了,就找话题跟她聊天,“林初怎么了?她那么急着见你,是有后事要交代?” 闻言,晚夏秀眉蹙起,面色不善的瞪着他,“顾邵之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交代后事’?” 她现在的身体状态,瞪起人来也没什么气势,看起来倒是可爱的成分更多一些。 顾邵之勾了勾唇,大手探过去捏她的脸蛋,她越来越瘦,脸上根本就没什么肉。 于是,他该由去捏她的鼻子。 潜在的心疼掩饰的很好,不泄露分毫。 眉宇间蓄起温和的笑,“抱歉,我说错了。” 男人道歉道的这么快,是晚夏没有想到的,眼里的诧异很明显。 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脑袋偏向车窗看着玻璃外的街景,摆脱那只手的揉捏,“小初没有很着急,着急的人是陆淮安,其实也没什么,她就只是想见见我而已,林家也没其他人了,她的父亲,我小时候也是叫爸爸的。” 她说这些的时候,语调轻松平淡,似乎只是很普通的日常。 但是,顾邵之眉宇之间的笑意却已经淡去,黑眸深处的复杂情绪辨别不出,淡淡的问,“很讨厌淮安?” 晚夏听了想笑,于是她就真的轻笑出声。 呵呵,刚才还是小脑退化到婴儿时期的陆淮安,现在就又是‘淮安’了。 “我讨厌他干什么,商场本就是弱肉强食的残酷竞争,当时我哥不在,爷爷身体也不好,纪氏内部本来就已经四分五裂,他顺手一推,也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 已经过去很久了,她一个人孤助无依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 久到,她已经忘了,那个时候每天早上她都是被压在身上的债务叫醒的。 平心而论,他其实应该感谢顾邵之。 两情相悦、干净纯粹的婚姻,本就是奢侈品。 顾邵之嗤笑了一声,“你倒是拎得清。” 晚夏也笑,但那笑轻飘飘的,不达眼底,“那不然呢,我也要去恨他么?” 她说的,是‘也’。 ———— 从医院回来后,顾邵之就没有再去公司。 陪晚夏吃了饭,然后陪她睡觉,大概是下午五六点的时候,晚夏发烧了。 她的免疫力很差,即使已经吃过感冒药,也依然没能挡住病。 脸颊是不正常的潮红,浑身都烫的厉害,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顾邵之知道她排斥医院,就连提都没有提,打电话把医生叫到家里来开了药。 倒了杯热水,兑好温度后,回到卧室。 把晚夏从被褥里挖出来,让她靠在他怀里,他眉宇间的褶皱没有一刻松懈过,但嗓音很温柔,“晚晚,你发烧了要吃药,乖,张嘴。” 晚夏脑子昏沉的厉害,她像是完全没长骨头,软绵绵的靠着顾邵之,不说话,也不张嘴,只是迷迷糊糊的往顾邵之怀里蹭。 这是第一次,顾邵之躺在她身边,她睡着了。 她做了好多好多的梦,光怪陆离,零零散散,到最后却什么都记不得。 顾邵之清楚的知道,她现在是需要他的,不论是无意识的本能,还是有意识的试探,他都不想过多追究。 她需要他,这就够了。 虽然她这么黏着他,他很开心,但而更多的无奈和心疼。 顾邵之拿过水杯,碰了碰女人干涩的唇瓣,温柔的威胁,“晚晚,你不吃药,我只能带你去医院了。” 晚夏听到了医院这两个字。 无力的抱着男人的腰,直往她怀里蹭,虚弱的声音低不可闻,“我不要……邵之……我不想去。” 邵之,邵之…… 顾邵之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凝滞,连同呼吸也是。 从四年前那无法挽回的裂痕出现开始,她就没有再这样叫过他。 客气遥远的‘顾总’、礼貌疏离的‘顾先生’、或者直接连名带姓的叫他‘顾邵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从那恍惚里恢复过来。 凝着女人红扑扑的脸蛋,唇角带起的弧度是最纯净的笑,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哄着,“好,不去医院。” 听到可以不去医院,晚夏就安静了下来。 顾邵之把药片含进嘴里,修长的手指捏着女人的下颚,唇瓣微微张开后,他就低下头,吻住她并且将药片推她的口腔。 随后,他又喝了口温水,继续刚才的动作,把水度给她。 温水入口,晚夏无意识的吞咽。 顾邵之的唇并没有离开,等到晚夏把水全部咽下去后,他的舌便探进晚夏的口腔,照顾到了每一寸肉壁。 那不是吻,是在检查药片她是吞了还是依然在她嘴里。 果然,小小的药片被顾邵之找到了,似有丝丝苦涩蔓延开来,可是他尝到的,却是甜味。 顾邵之只能再喝一口水,继续度给她。 足足喂了半杯,药片不知是化掉了,还是被吞下去的。 吃了药,晚夏的意识便愈加的昏沉,她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出汗的时候总是会踢被子。 顾邵之无奈,只能把她抱在怀里,不让她乱动。 每当晚夏无意识的乱哼唧,顾邵之就会低头寻到她的唇,轻柔的吻她,然后,她就会变得安静又乖巧。 一直到天际泛白,顾邵之都没敢睡,或者说,他是舍不得睡。 卧室里开着一盏壁灯,光线很温和。 顾邵之凝着女人美好的睡颜,温热的指腹轻而缓的摩挲着她的手背。 忽然有一种很坏的念头:如果,她能多病两天就好了。 ———— 被严严实实的捂了一夜,晚夏暂时退了烧,她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顾邵之端着粥进来,就看到坐在床上的小女人,长发凌乱的披散着,还有几缕粘在鼻梁上,听到开门的声音,便慢吞吞的抬起头,向他看过来。 眼神迷茫,模样呆萌,像是有一种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的恍惚感。 顾邵之勾了勾唇。 迈开长腿走到床边,把手里的碗放在床头柜上后,温柔把犯懵的小女人摁回被褥里。 嗓音温和低润,“躺好,如果不注意着了凉,就又会烧起来。” 晚夏这么一病,就成了一推就倒的体质。 她再一次被捂得严严实实,只脑袋在被褥外面,她看着男人温和的俊脸,眨了眨眼睛,低声说,“我想洗澡。” 扁桃体发炎,声音哑的不像话。 其实一点也不好听,但莫名就有一种可怜兮兮的柔弱感。 嗯,确实很惹人怜,顾邵之也吃这一套,但……他说出口的,是这两个字,“不行。” 晚夏整个晚上都在出汗,她身上的睡衣,顾邵之都已经给她换过两次了,依然是潮湿的。 再不洗澡,她估计会臭到自己都受不了,“可是我浑身都是黏糊糊的,好难受。” 顾邵之依然不为所动。 晚夏的手探出被褥,勾着男人的家居服,轻轻的拉了拉,“已经退烧了啊,我就洗个澡而已,又不透风。” 这已经是撒娇的程度了。 再加上那可怜兮兮的眼神,顾邵之不战而败。 无奈的妥协,“那先喝粥,吃完我就让你洗。” 听到这话,晚夏就笑了,很自觉的从被窝里爬起来,靠坐在床头。 她看着男人在她伸手之前就拿起了放在桌面上的碗,并且舀了勺清粥,吹了吹送到她唇边。 这是……要喂她吃的意思? “我可以自己吃,不用你喂。” 晚夏的手刚抬起,想要拿过勺子,然而她还没有碰到,男人的胳膊往旁边移动,避开了她的动作。 她抬起头,恰好对上男人不悦的目光。 顾邵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薄唇轻启,这么说,“那你把药都吐出来。” 就说她还是病着更可爱。 晚夏没听明白,“啊?” 对视半分钟后,顾邵之开口提醒,“从昨晚到现在,你一共吃了三次药,都是我喂的,”他停顿了几秒钟后,才继续,“用嘴喂。” 最后那三个字,是刻意强调的。 晚夏的耳根蹭的一下热了。 她刚退烧,又是刚睡醒,脸颊那不正常的红还有残留,即使她现在皮肤的温度烫的厉害,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不自然的移开视线,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我不是发个烧吃药就要别人……要别人喂的类型。” “那我再喂一次,让你回忆回忆?” 男人的目光像是带着火焰,晚夏觉得自己的皮肤都要烧起来了,她抿了抿唇,换了窗外泛黄的树叶看。 “用不着,我记性很好,发烧又不是晕了,你少糊弄我。” 顾邵之也不生气,只是颇有深意的笑。 反正粥还有点烫,他也不急着让她吃,把碗重新放回床头柜。 掌心撑在枕头上,缓缓慢慢的靠近她。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是谁抱着我不肯撒手,我推开一次,就缠上来一次,直往我怀里挤,哭着不让我走,鼻涕眼泪都往我身上蹭,迷迷糊糊的说这里疼那里也疼,还说她害怕不想一个人睡。” 男人的嗓音刻意压的很低,每一个字都说的极慢。 嘴角还带着一种痞雅的弧度,故意将呼吸尽数喷洒在晚夏面庞上,似笑非笑的模样,让晚夏不自觉的想要往后退。 但她就靠在床头,身后哪里还有可以退的余地。 眼看着男人的唇就要压过来…… 正文 276.【露水之夏】变故。 晚夏慌不择路,想都没想就抬起手,用掌心挡住男人即将落下来的吻。 不自然的看向天花板,嗓音磕磕盼盼,“你、你别再胡扯了,我是不会相信的……臭死了……你离我远点……” 顾邵之眉头皱起,捏着女人的手腕就把她碍事的手从面前拿开,凶神恶煞的问,“你出了一身的汗,我都没嫌弃你,你却反过来嫌我臭?” 低头就在女人下巴上咬了一口。 看见白皙的皮肤上显出两排浅浅的牙印后,他才满意。 往她面前凑,“我可是刚洗的澡,你给我再好好闻闻。” 晚夏有气无力的推开男人的脑袋,翻了个白眼,“我说的是我,没说你。” 在被子里闷了那么久,还出了一晚上的汗,能好闻到哪里去…… 而且她只是发烧,没有鼻子堵塞的症状,当然能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真是鲜明的对比…… 男人作势又要凑过来,她就瞪着他,好意提醒,“别靠我这么近,如果你被传染倒下了可别怨我。” 顾邵之看着女人有了几分生机的小脸,意味不明的嗤笑了一声。 不紧不慢的道,“撒娇软绵绵的躺着不动,非要我用嘴给你喂药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会传染给我?现在矫情什么?” 他说完之后,就凑到女人唇边亲了一下。 晚夏脸颊还未彻底褪去的热意卷土重来,并迅速升高,不自然的偏过头,“你闭嘴吧。” 难道她不要面子的吗? 像是在证明什么似的,顾邵之什么都没说,只是勾唇笑了笑,又凑过去吻她。 晚夏还在愣神,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男人灵巧的舌就已经撬开她的牙关,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伸进口腔里游走了一圈。 随后,顾邵之像是没事儿人似的,面色如常的伸手拿起桌面上的碗。 舀了一勺粥喂到晚夏嘴边,嗓音低润温和,“吃吧,凉了我还得重新做。” 被莫名其妙占了便宜,晚夏还处于蒙圈的状态,关键是对方动作太快,她就算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也来不及。 懒得跟他计较。 男人的目光太过柔和,她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当真乖乖吃下他喂来的粥。 高烧后,是满嘴的苦涩,她其实尝不到粥的味道。 晚夏背后垫了个枕头,靠在床头享受着男人的喂食,即使身体还是不舒服,但享受的待遇很是可以。 咽下最后一口粥,低声问,“这、这是你做的?” 他是会做饭的,而且比她的厨艺要好太多,在成功商业人士中很少见。 但其实很少做,即使那段时间并不长的婚姻期间,也很少做。 顾邵之把空碗放回桌面,扯了张纸巾,细心的帮她擦拭着嘴角。 习惯性的揉了揉她本就不整齐的长发,唇角的弧度让人看着很舒服。 瞧了她一眼,不疾不徐的道,“你已经吃了,不喜欢也没办法。” “我可没这么说,”晚夏不太自然的移开视线,声音极小,“……谢谢。” 她虽然烧得迷迷糊糊,但脑子还没坏,隐约感觉到有人给她擦身子,换衣服,量体温…… 还……还有人一直在她耳边跟她说话,具体说的什么她不记得了,但是那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她很难忽视。 伺候了她一晚上,现在还亲自煮了粥,她如果再不识趣的嫌弃,就显得她很没良心似的。 顾邵之原本以为,她多少都会讽刺他几句,不仅没有说一些让人生气的话,还很温顺。 他心情很不错。 “不舒服就躺着,我下楼给你倒杯水,一会儿把药吃了再睡。” “我想先洗澡,”晚夏从睡醒就在想这件事,忍着喝完一小碗粥,已经是极限了,“你能出去一下吗?” 最亲密的事情都已经做过了,可病一场后,她连当着他的面换衣服洗澡都觉得很不自在。 即使隔着浴室的门。 她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些什么…… 听到女人的话,顾邵之去拿碗的动作就停下了。 他本来是准备出去的,但现在…… 欣长挺拔的身体依靠在衣柜旁,姿态慵懒随意,似笑非笑的看着坐在床头的女人。 缓缓慢慢的说,“你洗你的,我又不会干扰,隔着一扇门也看不见什么,虽然我很想……很想……” 他故意的停顿,还有那嘴角带着邪肆的弧度,都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晚夏觉得自己好想又烧起来了,男人的眼神始终都游移在她胸口的位置,就像她没穿衣服光着似的。 言语和眼神都不是绅士该有的样子,但那痞雅的气质又跟‘下流’这两个字完全不沾边。 晚夏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但手边的枕头就已经扔过去了。 顾邵之反应敏捷,帅气的截住迎面砸来的枕头,并随手扔回到床尾。 唇角的弧度越发的明显,嗓音低沉慵懒,“虽然很想那什么,但也没有禽兽到乘人之危的地步,你如果实在是不相信我的人品,直接把门反锁就行了。” 晚夏,“……” 经过短暂的思考后,她决定把对方当成空气。 这几天除了睡在一张床上,偶尔的亲亲抱抱也不过分,许是看她整天都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提不起兴致,所以即使她以交易为目的勾引他并提出要求,他也没对她做什么。 晚夏也不看他,掀开被子后,就准备下床。 然而等她穿好拖鞋,刚站起身就两腿一软,整个人都往地面倒。 惊呼出声,“啊!” 顾邵之的目光始终都在晚夏身上,反应很快,在她的身子失去重心摇晃不稳的时候,就已经做出反应。 大步跨到床边,有力的手臂勾住女人的腰,当把她消瘦的身子捞到怀里的时候,他是松一口气的。 但表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一秒钟之前的担心。 嗤笑着问,“想让我抱就直说,你勾勾手指或者撒撒娇我就过来了,用得着故意装柔弱么?” 晚夏有气无力的白了他一眼,“我没有,你别冤枉我,行了行了,用不着你抱,放我下去。” 病来如山倒。 以前即使她病得比昨晚更严重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 昼夜颠倒,很多时候一天就只吃一顿饭,她的身体,好像越来越糟糕了…… 顾邵之低眸凝着女人红白交错的脸蛋,眼神的里的温柔千丝万缕,如果她不逃避他的视线,就一定能发现。 勾唇笑了笑,抱着她走进浴室,漫不经心的道,“都已经抱上了,也不差这几步。” 怎么好像又瘦了些,以她的身高,不应该是这个重量。 又或者,是他的错觉? 顾邵之把睡衣和毛巾都放在晚夏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调试好水温后,跟她说,“别泡太久,有事叫我。” 男人挺拔健硕的身体立在晚夏面前,很有压迫感,她低低的应了一声,“……哦。” 浴室的门被带上。 浴缸的水只放了一半,晚夏就站在洗手台前,怔怔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双眼无神,脸色很糟糕,微卷的长发也是乱蓬蓬的。 她低声喃喃,“以后,是不是都得靠安眠药才能睡觉了……” 浴室里有‘哗哗哗’的水流声,她的声音完全被盖住,连她自己都听不清。 ———— 晚夏洗完澡之后觉觉得舒服了很多,但吃了药困意就又来了。 她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又缺觉,一直睡到傍晚才醒,睁开眼睛后,看到的是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 顾邵之下午没有去公司,处理完重要的文件之后,也回到了主卧,在晚夏不知道的时候,躺上床,并将她揽到怀里。 因为药物的作用,晚夏的脑子昏昏沉沉的,没什么意识,睡的很沉。 现在,此刻,她的脑袋枕在男人的臂弯里,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 两人是相拥而眠的模样。 距离很近,晚夏鼻息间都是他的味道,借着日落的光辉,她能清晰的看到他的每一根睫毛。 不知道看了多久,她才想起来还有正事没办。 墙上的时钟显示的时间:五点。 她的手刚碰到男人搭在腰肢的胳膊,耳边就响起了不悦的嗓音,“动什么动?” 晚夏的身子被男人更深的压到怀里,两人之间的缝隙比之前更少。 她有些呼吸不畅,只能轻轻的推了推男人的胸膛,低声说,“我躺的浑身疼,想起床走一走。” 顾邵之一晚上都没合眼,晚夏白天睡觉的时候,他都在忙。 其实才刚刚睡着一会儿,被吵醒心情不是很好,但第一反应还是抬手去摸女人额头的温度。 眉头皱的很深,嗓音是初醒的沙哑,“你软跟没长骨头似的,准备瘫在地上磨?” 撒的谎被毫不留情的戳穿,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晚夏抿了抿唇,跟他实话实说,“我约了直播访谈的主持人八点见面,迟到很没有礼貌,再说了,我也没虚弱到连路都走不了的地步。” 他什么都知道,再瞒着掖着也没意思。 还有三天。 还有三天就可以让人们知道真相。 还有三天就能让沈唯一尝尝从云端跌入沼泽的滋味。 听到女人的话,顾邵之混沌的睡意顷刻间如同潮水般褪去,睁开黑眸的时候,瞳孔里是深不见底的复杂。 对视了良久,他都没有在对方眼里捕捉到任何的犹豫。 很清淡,淡到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约在什么地方?”顾邵之掀开被褥下床,打开衣柜拿衣服,嗓音沉淡没有起伏,“人我替你去见,你要交代的事情我都明白,会给你办好。” 时钟不会停止,秒针每转一圈,就过去一分钟的时间。 昨天晚上,像是偷来的。 太过美好,让他差点忘了他们之间隔着什么。 该来的都回来,只是早晚而已。 男人毫不避讳的开始换衣服,晚夏不自然的翻了个身,并且拉起被褥盖住自己的脑袋。 是他帮的忙没错,但这是她的事。 别说她只是发了个烧,就算是病到两眼昏花的状态,只要没残没死还能走路,她都要去。 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不用了,你没睡好,我自己去就行。” 顾邵之扣好皮带的暗扣,转过身,目光淡淡的看着露在外面的那颗后脑勺。 他没睡多久,所短发也没有很乱,只是比起平日里的妥帖差了那么一点点。 生活气息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西装革履矜贵的疏离感。 不止是穿着的改变,那遥不可及的淡漠,是因为那双平静深邃的黑眸,情绪隐藏的滴水不漏,没人能窥探到一分一毫。 顾邵之像是没有听到晚夏的话一般,冷峻的五官毫无波动。 或者说,他即使听到了,也不会让她现在这副随时都会倒的模样出门吹冷风。 在开门走出卧室之前,他留下这样一句话,“佣人在做晚餐,你再睡一会儿,可以吃了会上来叫你。” 根本就没有给晚夏拒绝的机会。 他从来都是这样的强势,所以晚夏知道他是去见那个主持人了,即使她没有说见面的地点,他打个电话就能知道。 男人离开卧室很久,晚夏都依然闷在被褥里。 夕阳落山,没有开灯的空间,光线变得很暗。 如果她不说话也不动,应该没人能发现她在。 佣人是在六点准时上楼叫晚夏起床的,她嘴里都是苦涩的药味,其实没什么胃口,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 勉强能吃两口,也总比不吃要好。 整栋别墅里,只有晚夏和佣人,佣人知道晚夏不舒服,时时刻刻都很小心。 吃饭的时候,晚夏除了‘嗯’和‘哦’几乎没说其它的,佣人看得出来她不想说话,也就不再继续。 每一个空间都很安静。 晚夏吃了药就上楼,在回主卧睡觉之前,她去了书房。 她和顾邵之两个人之间,其实没什么秘密,她做什么,见什么人,什么时候见的,他都知道。 所以晚夏也从来都是坦坦荡荡的,所有的‘证据’都放在书架上的一个盒子里。 现在,里面的东西都不在了。 顾邵之说会给她办好,那就一定会给她办好…… 晚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确定,但她就是知道。 …… 顾邵之深夜才回家的,很之前一样,他是在次卧洗的澡。 回到主卧后,他在床边站了很久,黑眸的表层平静无澜,但内底深邃而复杂。 卧室里开着一盏小小的壁灯,发出微弱的光线。 太过安静的环境,晚夏睡的不深,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睁开眼睛后,视线还很模糊,看到立在床边的黑影,吓得本能的往后缩。 没好气的斜了男人一眼,“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吓死我了!” 晚夏被吓的不轻,顾邵之却勾唇笑了笑。 迈开长腿走过去,掀开被褥躺上床后,就翻身将晚夏压在身下,低头去吻她,“吓着你了么,那我给你道歉,我只是想看看你,没想吵醒你的。” 他洗过澡刷过牙,酒精的味道不是很浓烈,但也是能闻到的程度。 似乎觉得女人被他吓到这件事有点滑稽,他无语的低笑,“这里是我家,你当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来?” 男人的动作虽然很强势,而且健硕挺拔的身体给人以压迫感,但他的吻却很温柔,手也很规矩。 晚夏偏过头,就能轻易的逃开。 “没有啊,只是你黑糊糊的一团站在那里也不说话,我会被你吓到也不奇怪吧,”她轻轻的笑着,顿了片刻之后,这么问,“你喝酒了,是不开心么?” 索吻被拒,顾邵之也不生气。 咬着女人光滑修长的颈脖,舌头在皮肤上留下一串濡湿的水渍,浸了红酒的嗓音低哑暗沉,“想喝就喝了,谈不上开不开心。” 男人唇舌咬着晚夏的力道,始终都徘徊在疼痛的边缘,制造出一种很暧昧的气氛。 晚夏头脑昏沉,没什么感觉,抬手抵在男人的胸膛间,是毫不掩饰的抗拒。 “那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我不去公司,在家陪你不好么?” “还是公事重要,我再吃吃药病就好了,你不用陪着我。” 女人过河就拆桥的恶习,顾邵之也不是第一次领会,低低缓缓的笑从他喉咙里溢出,似是无奈,又似是宠溺。 “晚晚,”顾邵之叫她的名字,低沉的嗓音里,绕着不明的情绪,“是不是……只要我一回家,你就睡不着?”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也许是前天,也许是一个星期前…… 借着混沌的酒意,就问出来了。 听到男人的话,晚夏顿了顿,连抵在他胸膛的手都不自觉的握紧。 几秒钟后,空气就能自由的进出她的鼻腔,不躲不避的对上男人深不见底的黑眸,而后清淡的五官漾出浅浅动人的微笑,“没有吧,刚刚在是被你吓着了,为什么这么问?” 她的模样,似是有些惊讶。 明明她是笑着的,即使还病着气色不太好,美人也依然是美人,但落在顾邵之眼里,他却觉得索然无味。 “没什么,可能是喝醉了在说胡话,”他翻身而下,不再压着她。 关了那盏壁灯后,将人揽进怀里,“睡吧。” 男人从身后抱着晚夏,炙热的呼吸都喷洒在她的脖子里,这个姿势维持了很久,晚夏都没用动。 他出门之前没有吃饭,如果是空腹喝的酒,应该是胃疼了,因为……粗重的呼吸好长时间没有平稳下来。 晚夏没有睡意,她看着一室的黑暗,抿了抿唇,试探着问,“顾邵之,你、你要不要喝醒酒茶?” 她说的是‘要不要’。 凌晨的时间,佣人早就睡了,她的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晚夏知道他没睡着,但很久都没有得到回应,久到她都以为他不会搭理她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低沉沙哑的嗓音,“别说话,也别关心我。” 只是八个字而已,却让晚夏的心脏忽然针扎般的疼了一下。 那疼痛很短暂,还未蔓延开就已经消失。 ———— 今日的微博热搜话题,是‘一心一意’的直播访谈。 直播还未开始,话题热度就已经冲到榜首了,明星效应很强大,毕竟这是大明星的第一次直播。 相比之前,晚夏今天起的很早,吃过午饭后,就去了书房。 下午四点,直播准备开始。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沈唯一也就只打了声招呼而已,观看人数就已经达到了四千万,并且数据还在不断的上升。 主持人的风格很幽默风趣,即使屏幕里只有两个人,观众也不会觉得尴尬。 沈唯一落落大方的跟大家介绍自己即将开唱的演唱会,粉丝们的问题,只要是正常的,她都会回答。 直播开始后半个小时,观看人数达到了六千万,是很让人震惊的数据。 主持人接到指示后,脸上依然是职业化的微笑,“沈小姐,我们这里有一段录音,据说是您的朋友发来的。” “我的朋友吗?”沈唯一像是有些意外,因为提前对好的台本没有这个环节,但她也没有多想,毕竟这种访谈节目很多都会有这种套路,“没人跟我提过,所以我还不知道是谁,可以放出来听一下吗?” 主持人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当然可以。” 有工作人员拿着话筒放到录音笔旁,按下播放键。 “嗯……我在娱乐圈里混了很多年,所以知道很多秘密,包括我的朋友:沈唯一,比如,有一次她喝醉了,无意间说出了一件事,《命运》这首歌,也就是四年前她拿到‘最佳歌手’那张专辑的主打歌,其实、其实是夏浅创作的。额……唯一可能是喝了太多酒,这件事具体是真是假,我也不清楚的。” 这段录音变了声。 没人能听出说话的人是谁,甚至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 听到一半的时候,沈唯一脸上的笑容就变得僵硬无比。 现场为数不多的粉丝也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偶像跟粉丝的暖心面对面吗?怎么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主持人礼貌的开口,“沈小姐,您在娱乐圈的朋友很多,录音的主人我见过,但不好透露,您能解释一下这件事吗?” 正文 277.【露水之夏】“顾邵之,我几乎都要相信你了……” 主持人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这让沈唯一意识到,直播突如其来的变故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蓄谋已久的,可能接下来等着她的‘暗箭’还有很多。 纪晚夏,你果然是忍不住了…… 沈唯一脸上的苍白慢慢消失,维持着优雅的微笑,淡定自如的说,“我不知道她所谓的‘我的朋友’,是真实的还是捏造出来的,我只能保证《命运》确实是我自己写的歌。” “是么?”主持人似乎是不相信。 这时,在后台等待的年轻男子走上台。 主持人这么跟沈唯一介绍,“这是夏浅生前的朋友,他说自己手里有这首歌的初稿。” 男子很冷淡,有一种文艺青年的忧郁感,他手里拿着的,就是《命运》手稿,纸张很旧,看起来好像是随手从本子上撕下来的。 夏浅是很张扬的性格,她像是一团火焰。 她曾经说过,自己如果有灵感了就会立刻就记录,最夸张的一次是写在卫生纸上的。 男子摊开纸张,镜头给特写。 淡淡的陈述,“我和夏浅以前在同一间酒吧里驻唱,她写好了歌,会第一时间拿给我看,这就是她的手稿。” 主持人看向沈唯一。 沈唯一没有开口解释,只是让她经纪人给她拿了纸和笔。 字体成型以后,再想改变虽然很难,但四年的时间足够了。 她在纸上写了些什么后,递给主持人。 经过和原稿对比之后,主持人惊讶的发现,沈唯一的字迹和手稿是一模一样的! 因为镜头给了特写,无论是现场观众,还是直播平台的粉丝,都能看到。 被‘诬陷’的沈唯一似乎并没有生气,而是礼貌的问男子,“这好像是我四年前写的,请问这位先生,您是在我的工作室‘捡到’的吗?” ‘捡到’这两个字,很客气。 从字迹上看,两张纸确实是出自同一个人,男子似乎很震惊,说不出一个字来,最后是被工作人员强行带下场的。 “那可能是我们误会沈小姐了。” 主持人有良好的素养,她听吩咐办事,不管发生什么偏差,都要淡定的往下进行。 沈唯一很大度,她笑了笑,“没关系,大家就当是玩笑看看,我不介意的。” 照现在的情形,她完全是可以指控男子恶意诽谤的。 但她没有。 她的粉丝都很愤愤不平,一边心疼女神受委屈,一边就有人开始去人肉该男子,语言攻击肯定是少不了的。 “沈小姐不愧是气质女神,”主持人微笑着称赞沈唯一,但也仅仅只有这一句。 她开始进入下一部分。 屏幕上出现了一系列的照片,主角是四年前强曝夏浅的私生饭,并且在第二天开车撞人但最后没有判罪的精神病人丘正。 其它的都是丘正各个角度的照片,被放大的那一张,是沈唯一和他的合照。 周围很偏僻,照片也不算清晰,能看出来是远程偷拍的。 四年前夏浅时间闹得很轰动,丘正的脸很多人都不陌生,尤其是那张清晰的正面照,很好认。 直播瞬间被质疑声刷屏! “有知情人透露,您和夏浅的关系不太好,因为当时圈内很多人都知道,顾氏很看好夏浅,给她所有的资源都非常好,可以说是力捧了,据说可能会超过您当时的地位,而且陆先生跟您分手后,就开始追夏浅,而且追的很火热,有人说您曾经暗地里讽刺过夏浅,是嫉妒吗?” 主持人的言辞很直白。 看似只是在询问问题,其实已经把观众们的头绪带到了同一个方向,再加上有照片为证,很多人都开始质疑。 沈唯一盯着照片看了好几秒钟。 她已经有心里准备了,所以表情管理不是困难的事情。 高清镜头拉的很近,沈唯一每一个微小的情绪波动,都会被捕捉到。 观众看到了她脸上的苦笑,“在娱乐圈里,我从来都不会主动和人结仇,我一直都以为,大家都是朋友,原来,背地里都是这么说我的啊。” 似乎是有些哀怨的模样,清淡的气质的美人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 优秀的主持人,一般都会很细心的照顾到嘉宾的情绪。 短暂的安慰后,主持人进入正题,“夏浅过世已经四年多的时间,虽然当年法院的判决很清晰明了,现在再提起有些不太好,但既然有人爆料,我们就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沈小姐,您和丘正的这张照片很容易让人误会,我们已经鉴定过了,不是人工合成的。” 也就是说,清高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沈唯一,确实认识丘正。 而且从照片上看,两人之间好像……不仅仅只是单纯的认识。 他们见面的地方很偏僻,周围还有垃圾桶…… “首先,顾氏的运营和安排不是我能决定的,公司高层的想法,我也没有那个能力窥探,娱乐圈里每一个月都有很多新人出道,无论是夏浅还是其它歌手,人气和你们所谓的‘地位’会超过我,是迟早的事,因为她们有更年轻的心态和想法,这是社会发展必然的趋势。” 沈唯一大方得体的微笑。 坐在沙发上的她脊背挺得笔直,修长的两条腿并拢微微倾斜着,双手交握放在腿面上。 每一个角度的女人都很完美,无论是体态还是举止,都堪称礼仪典范。 她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没有高高在上,谦虚的陈述自己的观点。 “其次,陆先生是跟我分手之后才开始追求夏浅的,无论是在道德层面还是情感方面,我都没有立场去干涉他,他喜欢谁,想跟谁在一起,都是他的自由,提分手的人是我,所以我好像犯不着再去嫉妒别的女人,您说呢?” 沈唯一思路情绪,每一句话都说的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即使声音轻柔完全没有攻击力,但却有一种无形的力道。 事态反转,被质问的人就成了主持人。 主持人没有丝毫的慌乱,镇定自如的回应,“是这么个道理,情感问题只是基础和动机,说明不了什么,但现在关键是这张照片。” ‘动机’这个词,含义已经很丰富了。 大屏幕上切换出了一张表格,同那张照片放在一起。 “这几条汇款转账记录,都是从您名下的账户转给丘正的,每一笔都是七位数的钱款,据调查你们不是亲戚,也没有其他涉及经济利益的来往,是什么理由,您能会转给他这么多钱?” 如果说,在这之前有些观众们的猜测和质疑只是被主持人引导了心理,质疑的声音不少,但更多的是维护沈唯一的,毕竟真爱粉没那么容易被误导。 但出现银行汇款明细之后,很多人都开始在微博上讨论这件事,关于沈唯一负面的讨论也就越来越多。 最热的话题,就是:夏浅当年的事,是不是跟她有关…… 沈唯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主持人的眼神也是含着淡淡的笑意,“都调查到四五年前,也是有心了。” 是委婉的讽刺。 主持人大方的微笑,“虽然这个社会有黑暗的一面,但维护正义的人也有很多。” 沈唯一低声叹了口气,放在腿面上的手握紧后又松开,似乎是有些为难。 “本来,我答应过丘正不会在公众场合说起这件事,但现在的情况,好像没有办法了。” 主持人紧盯着沈唯一清淡温婉的面庞,很快追问道,“难道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沈唯一不再隐瞒,点头回答,“是啊,确实有。” 所有在观看直播的人,立刻炸开了锅。 主持人有些激动,“是什么?” 沈唯一始终都是那一副清丽温婉的模样,微微低着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眶还有些湿润。 她抿了抿唇,开始讲述‘不为人知的秘密’。 “丘正有个弟弟,患了白血病,如果他还健康的活着,今年应该有十六岁了。” 她的意思是,丘正的弟弟已经因病去世了。 “我在六年前收到过一份礼物,是一副画,就是他弟弟画给我的,如果你们去翻看我的微博,还能找到。” “我第一次见到那样干净纯粹的礼物,被深深的感动,也得知了小朋友情况不太好,所以决定帮助丘正给他弟弟治病治病,所以那些汇款证明,是真的。” 沈唯一抬头看向电子屏幕,“这张照片,是我第一次去见丘正,告诉他我想为他弟弟尽绵薄之力,其实他不住在那里,当时他是在工地打工,我也不知道会被有心人拍下来。” “我知道丘正四年前对夏浅做过的事很残忍,他罪无可恕,但他弟弟是无辜的,所以我不觉得对他弟弟的帮助有错。” …… 网民的力量,强大到很多人都想象不到。 丘正的弟弟几年前患病的情况,住在哪家医院,医疗花费大概是多少,什么时候去世的等等等等,都被挖了出来。 焦点被转移,所有人都在为沈唯一默默无闻的善良和极其正派的三观点赞。 即使也有很多感叹红颜薄命的评论,那也只是夏浅离开这个世界四年后不痛不痒的怀念和虚捧。 是很多营销号借机圈粉的手段。 晚夏不知道自己在书房里待了多久,到最后平板的电量耗尽自动关机,她还坐在沙发上。 目光空洞、虚无。 那天,盛薄言告诉她检查结果的那天,顾邵之就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晚晚,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提前告诉你,最后的结果会和你期待的背道而驰,你还会继续么?】 那个时候晚夏喝了酒,脑子昏昏沉沉的,只是以为他在拖延时间,又或者是舍不得让沈唯一承受那些。 现在想想,还真不是那么回事。 他顾邵之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任由她算计和利用呢…… 晚夏蜷缩在沙发的角落,长发凌乱的散落,掌心覆在脸颊上,整个人都融在阴影里。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笼罩在周围,但没有一缕落在她身上。 她在笑,那笑却荒凉的如同是最黑暗的沼泽里被困野兽的哀鸣。 纪晚夏,你看看你有多愚蠢! 以为自己运筹帷幄,掌握的证据一定能让沈唯一被全世界的唾弃,舆论和谩骂会压得她再也站不起来。 到最后,却是自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笑的不能再可笑。 眼尾漾出淡凉的讥讽,嗓音是声带艰难摩擦后的沙哑,“顾邵之,我几乎都要相信你了……” 我几乎都要相信你了。 ———— 佣人做好晚餐,上楼去叫晚夏吃饭。 她先去了卧室,没看到人,然后又去了书房,还是没有看到晚夏的影子。 “咦……这是去哪儿了?”佣人关上书房的门,疑惑挠了挠头。 刚转过身的时候,衣帽间的门突然被打开,她看到晚夏从里面走出来。 已经换好了衣服,穿戴整齐,还化了妆,连高跟鞋都换上了。 丝毫看不出这两天病殃殃的模样,明艳美丽的让人移不开眼。 “纪小姐,您要出门吗?” 晚夏搭着楼梯扶手下楼,淡淡的应了一个音节,“嗯。”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佣人看着晚夏头也不回的走出,门被关上后,空荡荡的客厅里似乎都还能隐隐约约荡着回声。 不禁担心的喃喃,“纪小姐的病刚好,穿那么少出门,身体会不舒服的吧……” 漂亮是漂亮,但好像不适合现在这个温度。 ———— 晚夏还未走出小区,顾邵之刚好开着车回来,看到那抹单薄的身影后,就打着方向盘,车身横挡在路口。 刺耳的刹车声让晚夏抬起头。 淡淡的看了一眼,她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平静,甚至是毫无波动。 像是在看陌生人。 顾邵之快速的推门下车,大步走到晚夏面前,几乎不做他想,就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 眉宇间的褶皱很明显,“病还没好,穿这么少准备去哪儿?” 晚夏推开男人伸过来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跟他拉远距离。 她清淡的五官终于有了情绪,“我就算病死了也跟你没关系,惺惺作态不觉得累吗?” 如果说,在这之前她对他是不露声色的拒绝,那现在就是毫不掩饰的排斥。 顾邵之知道是因为什么。 他像是没有注意到女人眼里的冷淡,习惯性揽住她的腰把她带到怀里,强势的西装外套披在他身上。 嗓音低润温和,“我只是给你披件衣服而已,就上升到‘惺惺作态’的程度了?” 虽然男人的力道不算重,但也不是晚夏能轻易挣脱的程度。 更何况她的两只手都被困在外套里,她越挣扎,就被抱的越紧。 晚夏在男人胸口处狠狠的咬了一口,几乎是尖叫出声的,“顾邵之你放开我!” 她的性格和教养,都不是会在路上对别人拳打脚踢的类型。 但现在,她丝毫不在意偶尔经过的路人的注视,只想着要摆脱他。 顾邵之隐着薄薄厉色的目光扫过楞在车旁的男人,那是在警告。 对方如梦初醒,连忙快步离开。 顾邵之亲吻着女人发顶,温柔的哄着,“乖,先回家把药吃了,再换件衣服,你想去哪儿我都送你去。” 当然,除了离开。 晚夏不再挣扎,是因为没了力气。 她昂起脑袋,眼眶里的湿润像是蒙了一层水雾气,一字一句的问,“你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对么?” 顾邵之凝着女人,唇角温柔的弧度渐渐淡去,黑眸里的情绪复杂难辩。 好一会儿,他才给了回应,“嗯。” 看吧,他是真的都知道。 人确实没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但如果从一开始就掌握全部相关的事情经过,知道所有的可能性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最后的结果结果即使有偏差,也不会偏到哪里去。 “那你还在装什么呢?” 晚夏笑着笑着,眼泪忽然就从眼眶涌了出来,一滴一滴的砸在黑色的西装上。 她看着男人沉静的黑眸,声音带着哽咽,“这段时间,你看着我跟小丑一样,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顾邵之看着猝不及防从她眼眶里滚落的那透明的眼泪,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疼。 深眸里的暗色都被表面的平静所掩盖,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波澜,薄唇轻启,“没有。” 晚夏被男人拥在怀里,她能看到橙红色的落日在慢慢被层层建筑所吞噬,整个世界的光线在一点点变暗。 她始终都在笑,声音薄凉恍惚,“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把那些苍白的证据给我呢?逗着我玩儿很有意思么?” 所有的事情都不是沈唯一做的,丘正也是真的精神病患者,所以不会有什么直接性的证据。 除了照片和情感纠纷,那些转账汇款信心其实是最关键的,但是她没有想到,丘正会有一个患病需要救助的弟弟。 那些大金额的汇款,都有了理由。 原来,这世上没有什么所谓的罪有应得的‘报应’。 受尽委屈离开的人会被遗忘,时间过去了,也没有会人关心当初被无辜牵连到现在都没能苏醒的人怎么样了,因为,每天都会有新的事情发生。 晚夏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男人的回答。 露在空气里的小腿麻木冰凉,她已经感觉不到冷了,这是当时搬来时,无意间放进豌豆的行李箱里一起带来的一件裙子。 那栋别墅里,只有这一件衣服是她自己的。 “你看,你说不出来理由,”晚夏用了蛮力,许是她长时间的温顺让男人松懈,这一次,她从男人臂膀里挣脱出来了。 顾邵之下意识就想去拉她,但碰到对方那荒凉淡薄的眼神,他所有的动作都僵在空气里。 理由…… 他没想过理由。 所有的目的和手段,都不过只是想多留住她一天。 有些事情是要有了结,但、但不是现在。 顾邵之凝着那双泛红的眼睛,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心里似有万涛波浪在翻涌,但最后说出口的却是,“外面冷,我们回家再说。” 家…… 这个字眼飘进耳蜗的时候,晚夏很想笑。 好在,她这一次没有把那个地方当成家。 她淡淡的看着远在天际的落日,长发被风吹起,凌乱的飘舞。 晚夏扯开披在肩头的西装外套,随手扔在车头盖上,因为即使递给他,他也不会拿。 索性省了时间和麻烦。 “本来就是一场交易的关系,你每天被我折腾应该早就已经厌倦,现在都在你所掌控的范围内结束,你也自由了。” 从男人身侧走过的瞬间,手腕被扣住。 晚夏低着头,还能看到男人戴在无名指间的那枚婚戒,反射着落日的余晖,丝丝光芒折射人心。 她拨开男人的手,声音清淡如水,“我放过你,所以你也放过我吧。” 红色的裙摆早已远去,顾邵之依然站在原地,还维持着被推开的姿势。 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收紧,握住的却只有空荡荡的冷气。 黑眸微敛着,眼底所有的情绪都藏得很隐蔽。 唇角掀起自嘲的冷笑,喃喃自语,“晚晚,你怎么知道,我是疲倦厌恶,还是心甘情愿被你折腾……” ———— 街对面站着一个女人,穿的很清凉,裙摆被风吹起,飘飘荡荡的。 路灯的光线很暗,对方的长发凌乱的飞舞,起初经纪人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是觉得被对方这样盯着,浑身冷飕飕的。 取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后,她看到了对方的脸。 我的妈呀,那不是纪晚夏么! 经纪人吞了口口水,掩着嘴往沈唯一耳边靠近,小心翼翼的说,“唯一姐,纪晚夏看着好像不怎么正常,你还是不要过去了……吧?” 也不知道今天的直播怎么搞的,唯一姐可是顾氏最红的艺人,竟然还有人敢抛出那些虚假的控诉!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有心人刻意的诬陷! 还好唯一姐身正不怕影子歪,最后顺利的结束了,演唱会的热度也远远超过预期。 这今天本来就够倒霉的了,可别再出什么岔子! 隔着十米远的距离,沈唯一仿佛都能看到晚夏眼睛里凝着的冰凌,即使对方只是站在那里,她也知道对方现在有多么的绝望和恨…… 正文 278.【露水之夏】会失去自我,会想要毁灭。 重感情的人,弱点就在这里。 不需要对她做什么,只要因为动动她身边的人,她就会被内疚折磨,寝食难安。 夏浅和许秋白确实很无辜,也很委屈。 但,世界上是没有公平可言的,不公平,才是人生常态。 “你拿着东西先上楼,帮我把洗澡水放好就能下班了。” 沈唯一交代完自己的经纪人后,就迈开脚步,优雅的走过人行道,最后停在晚夏面前。 她颇有兴致的打量着晚夏现在的模样,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精致的五官清淡无比,荒凉的目光没有一丝温度,明明是遥远又虚无的模样,但那微微泛红的眼眶,让她多了几分人间的烟火味。 那是一种无法言语的美。 从前,纪家千金是安城很多的青年才俊最理想的女朋友,她有显赫的家世背景,她有能在拥挤不堪的人群里散射光芒的美貌,她有温婉娴静的性格,还有疼爱她的爷爷和哥哥。 有幸娶到纪家千金的男人,得到的不止是美人,还有纪氏的股份。 后来,纪晚夏成了落魄千金,身上压着巨额的欠债,她恐怕下辈子都还不完,人人都以为,她的命运不是委身给哪个债主,就是做了哪个好色钱多的富商的情妇。 然而,她却入了顾邵之的眼,被宠到令人咂舌的地步。 她不再是从出生就带着光环的纪家千金,但却成了人人钦羡的顾太太。 老实说,过去的那些年,沈唯一其实一直都以为,顾邵之会娶纪晚夏,是因为看上了她那张脸。 她不否认,纪晚夏有那个资本。 一个寂寞太久的男人,遇到了从前对他不屑一顾的落魄千金,无论是婚姻还是宠爱,都不过只是一时兴趣而已。 嗯,那些年,她都是这么以为的。 沈唯一忽然想起了四年前,纪晚夏穿着病号服出现在她面前的场景,虽然地点和时间完全不同。 她优雅的微笑,“纪小姐晚上出门穿的这么清凉,不怕着凉生病么?还是说,你其实是故意的,就想生病,然后邵之就会更心疼你?” 纪小姐的手段真是越来越低级了。 晚夏只是看着她,清淡的五官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你很得意?” 在沈唯一从马路对面走过来的时候,有一辆货车往这边开。 那几秒钟里,晚夏极其恶毒的跟上帝祈祷:撞死她,撞死她…… 但是,那辆货车在斑马线前停了下来,沈唯一平平安安的通过了马路,并且走到了她面前。 看吧,世界上是真的没‘报应’这件事。 所谓的‘报应’,不过都是通过人为制造出来的。 而她纪晚夏,没有做到,好像也做不到。 不,不对,她其实也能做到的,比如:她可以拿把刀刺进沈唯一的心脏,或者在沈唯一走在路上的时候她开辆车撞过去,她还可以把沈唯一约到高楼天把对方推下去,等等等等…… 不计后果单纯的想要让一个人死,有很多办法。 如果她真的做了,那她跟沈唯一有什么区别呢…… 晚夏迈开脚步,慢慢的靠近沈唯一,眉眼间漾出薄凉的笑意,“又或者说,你其实是在嘲讽我,觉得我很可笑,又觉得我可怜至极?” 沈唯一不觉得晚夏的靠近,会给她带来危险,因为她知道,纪晚夏没有那么蠢。 更何况,在对方眼里,应该也是觉得,如果为了让她付出代价而牺牲自己,那很不值得。 所以,沈唯一站在原地没有动。 两人都穿着高跟鞋,身高相近,站在一起却是很鲜明的对比。 一个是慵懒性感的红玫瑰,一个是温婉优雅的白玫瑰。 沈唯一不躲不避的对上晚夏的目光,浅浅的笑着,声音温软动听,“嘲讽和不屑,难道不是你纪晚夏在我面前惯有的态度吗?” 听到这话,晚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夜晚的马路行人不多,她的笑声空荡而轻灵。 她轻飘飘的看着沈唯一,似乎是故意将音调拉的很长,“你嫉妒我,嫉妒小初,后来连夏浅也都嫉妒,这么活着累不累?” 一个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 她会疯狂,会失去自我,会想要毁灭…… 沈唯一脸上的笑意有了片刻的僵硬。 她移开视线,目光落在不远处那片明亮的霓虹灯上,淡淡的说,“别站在明亮温暖的阳光下,对身处暗夜里的人说‘我不怕黑’,你没体会过我的人生,就没资格教育我。” 她是佣人的女人,纪晚夏是千金小姐。 从能看懂那些复杂的目光开始,她就知道,这个社会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平等。 有人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有人在妈妈的肚子里就注定将来会低人一等。 可能你会说,这是现代社会,无论是什么工作,大家都是平等的,无论你的父母是环卫工人,还是国家元首。 可是,现实真的不是这样…… “你的人生都是偷来的,我为什么要去体会?”晚夏一步步逼近对方,冷笑着问,“沈唯一,你不觉得自己可怕么?晚上都不会做噩梦的么?” 沈唯一往后退了一步,她不是害怕,只是单纯的想要跟对方保持距离。 纪晚夏现在的模样,可不太好,万一不小心晕倒在地,那就跟她脱不了关系。 毕竟上次在泳池边,她是吃过亏的。 人不能连续在同一个地方被污水泼两次。 她换了酒店,但也不能保证周围没有狗仔跟拍,最近关于她的新闻都不是很好,今天能化险为夷,是劫后余生的幸运。 她恢复了优雅的模样,“‘偷’这个字挺难听,我现在的生活,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 沈唯一笑了笑,压低声音,“你的朋友命好像都不怎么好,一个死了,一个半死不活,另一个呢……每天过得也不是很开心,但你不能都怪在我身上吧?” 她们认识很多年,就像晚夏知道谁能让她难过一般,她也知道怎么能让晚夏疼。 所以,沈唯一的每一刀都扎在晚夏的心脏上,那细细密密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连身体冰冷麻木都无法忽视那疼。 晚夏眼底的冷意,渐渐蜕变成了荒凉,“沈唯一,你很厉害,比起来我确实很没用。” 沈唯一低低的笑。 仔细想想,这应该是纪晚夏在她面前最落魄的一次了,比起四年前更加的荒凉和绝望,真是让人心疼。 她缓缓慢慢的道,“也不用这么说,毕竟你今天这一出杀了我个措手不及,如果我这四年没有做任何准备,你的目的可能就已经达到了。”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回不了头。 既然不能回头,那就只能继续这么活着。 晚夏想,果然是她给了沈唯一时间,她决定要留下肚子里的孩子的那天,就意味着她正慢慢失去让真相大白的机会。 是她,真的是因为她…… 唇角掀起荒凉的笑,声音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沧桑沙哑,“那我祝你继续大红大紫,能一直享受鲜花和掌声,不会生病,不会难过悲伤,长命到百岁。” 她转身的时候,裙摆被凉风扬起,逆着光往前走,就像是开在黑夜里的一株罂粟。 ——-—— 吵闹嘈杂的酒吧。 角落里坐着一个勾人心魄的美人,周围的男人们不怀好意的眼神流连在玲珑有致的身子上,酒精的刺激下,体内色欲熏心的火苗开始蠢蠢欲动。 那是纪晚夏,见过她的人,都不会忘记她那张脸。 虽然顾邵之从来都没有公开透露过现在两人之间的关系,但从那些偶尔被狗仔拍到两人亲密的照片上看,似乎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暧昧…… 顾邵之一直都带着婚戒,其实就已经不言而喻了。 其实圈内的公子哥们也都清楚。 但,色字头上一把刀,越是不能碰的,就越是心痒痒。 这不,已经有大胆的男人拿着酒杯过去了。 男人在晚夏旁边的位置坐下,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似有若无的把她半圈进怀里,但其实男人的手臂没有碰到晚夏的身子,只是这样的动作落在旁人眼里,很是暧昧。 眼尾荡着邪肆的笑意,开始跟她搭讪,“纪小姐,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不如我陪你一起?” 晚夏掌心托着下颚,漫不经心的摇晃着酒杯,杯里的冰块碰撞到杯壁,微弱的声响被周围杂乱不堪的声音全部盖住。 她抬起头,慵懒的看了男人一眼。 轻笑出声,眉眼间流转着勾人心魄的美,“陪我一起?我认识你吗?” 男人挑了挑眉,似乎是对晚夏的反应兴致满满,故作绅士的介绍自己的名字后,大手悄无声息的爬上晚夏的肩,“以前是不认识,但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认识。” 是安城富二代。 晚夏不知道是醉的厉害没有察觉到,还是她根本不在意,任由男人的手臂搭在肩上。 喝了口酒,声音也像是被酒精染上了魅惑的味道,直白的问,“想泡我啊?” 她身上的裙子不算是暴露,但她是软绵绵的趴在吧台上的,胸前的风光隐约可见。 男人见晚夏没有任何推拒厌恶或者不高兴的情绪,他的视线就更加的大胆,像是在用眼神给她脱衣服。 勾结上下滚动,那是正常男人捕获到可口诱人的猎物的正常反应,“纪小姐给我这个机会么?” 他已经开始幻想,要怎么把人带上床,用什么姿势,在哪里开始做…… 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晚夏身上,所以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因为有人到来而变化的气氛。 每一丝空气都冷了下来,只有那嘈杂的音乐还是热烈的。 晚夏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似乎那一眼只是无意之举。 她像是失去了兴趣,拨开男人搭在肩上的手臂,换了个方向趴着,淡淡的说,“我不需要人陪,你身上的烟味很难闻,坐远一点吧。” 支撑着她活着的希望倒塌,确实是很难过,但也不会自甘堕落。 天依然会亮,地球也依然在运转,她还有安歌,只能继续这么活着。 如果为了惹顾邵之生气主动提分手,她就跟别的男人暧昧不清,那不仅幼稚还很可笑。 男人被晚夏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绝,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准备再一次摸上去,“纪小姐看起来很寂寞,顾总不会心疼人,你真的不想跟我试试么?时间地点都随你挑,保证能让你念念不忘……” 然而,他的手还未碰到晚夏的发丝,胳膊就被突然袭来的一股大力攥住往后折,男人瞬间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男人被掀倒在地,那张脸因为疼痛而显得狰狞无比,“妈的,谁他么的敢对老子动……” 他粗俗的咒骂声戛然而止,是因为他看到了正优雅的整理着袖口的顾邵之,舌头有些打颤,“顾、顾总。” 顾邵之棱角分明的五官英峻如斯,温淡冷贵,一秒钟之前那近乎粗暴的动作,并没有影响他矜贵优雅的气质。 名贵的西装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西装裤熨烫的笔挺有型,黑色的皮鞋不染一粒尘埃。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自成一派。 掀眸瞧了那富二代一眼,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弧度,“你想跟谁试试?音乐太吵,我没听清,可以麻烦你再说一次么?” 慢条斯理的嗓音,隐藏着一股阴森的底蕴。 从他进门开始,酒吧里的温度就在降低,周围所有的人视线都不由自主的投在那个角落。 趴在吧台上的纪小姐像是没有任何感觉,她不关心周围发生了什么,依然是那一副慵懒的迷离模样,白嫩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酒杯。 而被折着手臂掀倒在地的富二代在顾邵之面前,眼神不自然的躲闪,没有丝毫气势可言。 男人也顾不上疼痛,从地上爬起来,他的第一反应是要随便拉一个女人过来蒙混两句,但顾邵之就站在他面前,周围的人早已自动退后,没有一个人敢往前凑。 是个男人都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陪笑脸丢面子,但那富二代也不蠢,他知道自己的父亲的企业现在是仰仗顾氏生存,得罪了顾邵之,他的家族就都会完蛋。 刚才是酒劲上头,色欲熏心,现在想来不禁有些后悔,万一…… 男人看着顾邵之,讨好的笑着,“我是跟纪小姐开玩笑呢,顾总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别跟我计较了。” “以后说话注意点,如果你的父母教不好也舍得钱,我不介意出点学费资助你回学校再学几年,”顾邵之含义不明的够了勾唇,嗓音优雅淡漠,“不是什么人,你都能碰的。” 这是警告。 当众被羞辱,男人的脸色很难看,僵硬的维持着讨好的笑,“顾总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 …… 有温热的西装外套披在肩头,晚夏抬手扯开并扔到一旁,“我不冷,用不着。” 酒吧里有很多人,都看着她们。 顾邵之也不生气,重新捡起沙发上的外套,给女人披上,嗓音温和,“这里不怎么好,如果还想喝酒,我带你回家喝。” 似乎是不耐烦了,晚夏撑着吧台站起身,拿着已经没电的手机,摇摇晃晃的从男人身边走过。 不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 夜晚的风很凉,晚夏穿得太过单薄,刚走出酒吧就打了个喷嚏。 正好在下台阶,她的身子失去重心,朝着地面栽倒下去。 顾邵之就走在她身后,当然不会让她摔倒,扣着她纤细的腰肢把她带进怀抱后,顺势打横抱起。 晚夏秀气的眉拧成了一团,因为感冒了呼吸粗重,说出口的话带着鼻音,“顾邵之,我让你抱了吗?” 她本来就不怎么能喝酒,体内的酒精开始发酵,视线变得模糊不清,浑身无力,连捶打在男人肩上的拳头也都是软绵绵的。 酒吧门口没有停车的位置,顾邵之的车停在马路对面。 女人推拒的力道不痛不痒,但那两条胳膊扬在面前很挡视线,他脚下的步子未停,低头看了女人一眼,沉着嗓音警告,“别乱动,你给我安分一点。” 晚夏怎么可能安分。 她用尽仅剩的力气在挣扎,嘴巴也在模糊不清的说着什么,但最后还是被扔进了副驾驶。 男人的动作不属于温柔那一类,她脑子昏昏沉沉的,又醉的不轻,所有的反应都动作都比平时要缓慢很多。 等到视线稍微清晰了些,车门已经落了锁。 男人凑过来给晚夏系安全带,她缩在角落里,用全身在抗拒他的触碰,长发凌乱饿散落在脸颊,小脸被挡住了一大半。 “顾邵之你好烦啊,我们分手吧。” 他们是成年人,任务关系比小孩子过家家要复杂很多,从她爬上他的床那天起,是分是合,就不是她一个人能说的算。 顾邵之听到‘分手’这两个字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僵在空气里,从发丝到指间都仿佛凝结着冰凌。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冷峻的五官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沉静如往常,只是那双黑眸最深处的暗色,浓郁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顾邵之冷冷的盯着女人掩盖在发丝下的侧脸,面部弧线如刀削般冷峻。 良久。 他僵硬的手臂恢复正常,把女人纤瘦的身子裹在事先备好的毛毯里,她不太配合,但他有的是耐心。 薄唇轻启,淡淡的道,“你尽管闹,我同意了算我输。” 顾邵之给晚夏系好安全带后,就启动了车子,车速不快,是为了照顾某个会晕车的醉美人。 车里开了暖气,被男人裹成粽子的晚夏靠着车窗缩在角落里,她冰冷的身体在慢慢回温,手脚也有了知觉。 窗外的夜色模糊不清,远处那些霓虹灯的光晕连成一片。 晚夏低垂着脑袋,醉眼迷离的笑,“顾邵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我受不了跟你上床,我疼你也不怎么舒服,你是个男人,养着一个能看不能碰的花瓶有什么意思呢,而且我还会每天惹你不开心,你把我留在身边,会很难受的。” 喝进胃里的酒似乎在慢慢侵蚀她的五脏六腑,空空的胃在隐隐作痛,她很不舒服,所以这段话她说了很久。 声音也很低,有些字含糊不清。 “可能我就是欠虐,”顾邵之打着方向盘,侧脸的弧线淡漠冷峻,“晚晚,你可以找你哥帮忙,他在安城也还有不少人脉,我也很久没试过因为一个女人而大动干戈了。” 他的态度很明确。 晚夏轻笑出声,“你是故意在气我么?” 哥哥和嫂子经历过那么多事,才有了现在这样安稳的生活,她怎么可能再去给他们添麻烦。 遇到红灯,顾邵之把车停了下来。 解了安全带,俯身凑到女人面前,修长的手指拨开散在她脸颊的发丝,在她唇边落下一枚轻如羽毛的吻。 整张俊脸极其柔化,连黯黑许久的鹰眸也呈现出柔情似水的宠溺,“没有,我只是在告诉你,我不会再让你有机会从我身边消失。” 温柔的强势,这是顾先生惯有的手段。 晚夏整个人都被裹在那张大大的毛毯里,只有脖子以上的部位是自由的,车里的空间就只有那么大,她根本避不开。 她的目光是遥远的恍惚,眉眼间漾着轻飘飘的笑,像是在看他,但却又不像…… “顾邵之,你爱我么?” 顾邵之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他,大脑还处于怔神的状态,但他却已经开口回答,“嗯,我爱你。” 没有一丝犹豫和敷衍。 “是么,”晚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是真的觉的很好笑,到最后都笑哭了,“那你爱我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明知道她要的是什么,他也都给了,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那样的可笑。 她又是在重蹈覆辙。 顾邵之捏着女人的下颚,不允许她逃避,“你不信?”嗓音低沉平淡,“晚晚,你不相信我爱你么?” 男人目光专注认真,让晚夏觉得很讨厌。 无处躲,于是她就闭上了眼睛,唇边有淡凉的笑,“你是爱我,但可能……更爱沈唯一吧。” 初恋对于男人来说,是到老都不会忘记的存在。 正文 279.【露水之夏】顾邵之活到今天为止,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扇巴掌。 在晚夏说完那句话后,顾邵之盯着她看了很久,黑眸里的情绪复杂难辨。 这里是主干道,只要有一辆车停着不动,那大家就都动不了,红绿灯交换,堵在后面的车辆开始鸣笛催促。 顾邵之不在意,晚夏就更不在意,她脑子里昏昏沉沉的,闭着眼睛靠在车窗,一副像是要睡着了的模样。 在交警赶到之前,顾邵之退回驾驶位,把车开离。 一路上,两人就没有在说过话,车内很安静,安静让晚夏难以入睡。 即使她醉到连路都看不清的状态,也依然睡不着。 顾邵之抱着晚夏,没有手输入密码,他也知道无论她是清醒的还是睡着被叫醒,也都不会帮他。 他用脚尖踢了踢门,佣人听到声音,立刻就去把门打开。 “先生您小心,醒酒茶我已经煮好了。” 顾邵之淡淡的吩咐,“送到房间来。” 他没有换鞋,是直接抱着晚夏上楼的,把晚夏放进被褥里,就去浴室放水。 房间里没有其它杂音,从浴室里传出来的水声很清晰,晚夏本来就没有睡着,现在躺在这张床上,她不仅没有睡意,还越来越清醒。 晚夏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目光清淡冷漠。 佣人把醒酒茶送到卧室里,她能闻到晚夏身上浓重的酒精味道,担心的说,“纪小姐,您喝了酒,可千万要记得不能吃药。” 哎,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这几天顾先生和纪小姐之间还挺好的啊,一起吃晚餐的时候,两人说的话也比平时要多,而且有时纪小姐笑的时候,好像是真的开心。 纪小姐今天出门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太对劲,像是准备一走了之,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似的。 本来就在生病,而且喝了酒醉成这样,也不知道吃饭了没…… 晚夏不知道是没听清佣人的话,还是没听懂佣人的意思,她眨了眨眼,茫然的问,“什么?” 佣人解释道,“在吃感冒药的时候,喝酒很危险,我有个亲戚就是这么去世的。” 很多镇痛解热或者感冒药里都有一些成分,遇到酒精就变成了毒药,会威胁到生命。 这是常识,可还是有很多人不了解。 晚夏笑了笑,低声道谢,“谢谢,我知道了。” 佣人担心打扰到休息,把醒酒茶放到床头柜后,就下楼。 顾邵之放好洗澡水,走出浴室,把闷在被褥里的晚夏挖了出来,嗓音低润温润,“是先洗澡,还是先喝醒酒茶?” 晚夏睁开眼睛,淡淡的看着他,“我不想看见你,也不想跟你睡在一起。” 之前,是因为她们之间的交易,她住在这栋别墅,跟他睡在同一张床上,都是因为交易。 现在交易结束了,继续下去就会更煎熬。 顾邵之听到了女人的话,但他一秒钟都没有考虑,也不打算回应。 “茶有点烫,你先洗澡。” 他没有给晚夏反应的时间,掀开被褥后,就开始脱她身上的衣服。 “啪!” 响亮的巴掌声映在安静的卧室里。 是晚夏烦躁的抬手甩了男人一巴掌。 她的声音淡到没有一丝温度,“顾邵之你是聋了吗?我说了我不想跟你待在同一间屋子里。” 这应该是,顾邵之活到今天为止,第一次被一个女人扇巴掌。 他却丝毫不在意,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眉宇之间还有温和的笑意,伸手把晚夏从床上拉起来,“那你想去哪儿?青城?” 她买了从安城去青城的机票,日期七天后,单程。 晚晚,我不会让你去的,你只能跟我待在一起。 就算是厌恶,你也不能离开我。 “你别脱我的衣服!”晚夏抬脚揣他,人是踹到了,但她的身体软绵绵的,那一脚踹过去之后,她栽倒在床头,“我在你眼里,都已经下贱到这种地步了吗?” 她是为了达成目的不惜跟他上床没错,人要拿到什么,就必须有所牺牲。 他从来都没有允诺过什么,所以这样的结果,她怨不得他。 她也没有立场去怨他,不是么? 如果现在这个男人明确的告诉她,他一定能帮她让沈唯一承受该有的代价,她还是会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脱光衣服爬上他的床。 可是他没有,他不仅没有,还眼睁睁的看着她像个小丑一样…… 是娱乐他?还是娱乐他捧在心尖那么多年的白月光? 女人的脑袋撞到了床头柜,发出‘嘭’的一声闷响,顾邵之看着她皱巴巴的小脸,又心疼又好笑。 也不顾她那几乎可以忽略的挣扎,伸手把人拉进怀里,“不说别的,就说说你打我的那一巴掌和刚才没踹倒我,力道跟挠痒痒差不多,你连打我的力气都没有,还能自己脱衣服自己洗澡?” 晚夏栽倒在男人怀里,她浑身无力,砸在他胸膛的拳头也是软绵绵的。 她出门的时候,只穿着一条单薄的裙子,在空荡的街头走了很久,而且之前的感冒本就没有好完全,再加上喝了许多酒,说活的时候带着浓重的鼻音,“不用你管,我就愿意臭着。” 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她都觉得烦。 即使她浑身的酒气,大脑的神经都被酒精麻痹,好像也依然能感受到这个房间里属于他的气息,在无孔不入的侵蚀她。 顾邵之把女人揽在怀里,亲吻着她的发顶,嗓音低润温柔,“乖,别闹了,你吹了冷风,泡个热水澡会舒服一些。” 佣人送醒酒茶进来的时候,他正在浴室调试水温,门是关着的,佣人说话的声音很小,再加上‘哗啦啦’的水声,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知道她一定会生病,但也知道酒后不能吃药。 热水澡治不了病,但能让她好受一点。 “顾邵之,”晚夏叫他的名字,她所有的力气都耗尽,只能任由男人拉开裙子后背的拉链。 看着地面的目光失去焦点,恍惚缥缈,“我不想越来越讨厌你,就这么分开,各自生活不行吗?” 声音含糊不清,但还是可以辨别的程度。 顾邵之所有的动作都顿住。 卧室里的气氛,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面上都能察觉到。 他的手还揽在晚夏肩头,那红色的衣裙半松半垮的搭在女人姣好的身体上,美好的风光都暴露在空气里。 暖黄色的光线笼罩在两人身上,淡淡的酒香味萦绕,本应该是极其旖旎的画面。 然而,两人的眸色都淡到了极致。 约莫半分钟后,顾邵之所有的情绪都藏得干干净净,棱角分明的五官沉静如水。 冷峻的面庞没有太多的表情,淡淡的回应了两个字,“不行。” 顾邵之把怀里的女人脱干净之后,打横抱起走进浴室。 浴缸里放满了热水,热气氤氲而上,晚夏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疲倦到了极致。 她很想睡觉。 靠在浴缸昏昏欲睡的女人似乎没有一点力气,随时都有可能滑到水底淹死在里面,顾邵之其实一秒钟都不敢离开浴室,即使就就只有几步远的距离。 但如果醒酒茶凉了,效果就会减半。 思索片刻后,他拿了毛巾把手上的泡沫擦干。 开口柔声提醒,“晚晚,你靠着别乱动。” 晚夏没有给顾邵之任何回应,但他知道她没有睡着,听到了他的话。 只是不想搭理他而已。 顾邵之也不介意女人的冷淡,他站起身,迈步走到浴室门口,打开门后没有关,走到床边拿了醒酒茶就折身返回。 他先尝了一口,才把玻璃杯递到晚夏嘴边,“温度刚好,可以喝了。” 晚夏把头偏到另一侧,“拿走,我不喝。” 顾邵之看着她,似是无奈的低叹了一声, 温热的大掌抚上女人的脸蛋,温柔的哄着她,“这不是药,也不苦,没什么奇怪的味道,你喝了头就不会疼了。” 因为热气和酒精的原因,晚夏的脸颊红扑扑的,就连露在水面上的脖颈和锁骨的皮肤,都染上了一层娇柔的粉色。 湿漉漉的长发散在肩头,飘在水面如同水藻一般。 明明可口的就像是一块草莓蛋糕,但说出口的话却很冷淡。 “喝醉的状态,我可能还能忍受跟你睡在一起,如果酒醒了,我会很难熬。” 直白的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 顾邵之俊朗的面庞无波无澜,仿佛她刚才说的话不痛不痒。 漆黑的眼眸凝着女人红润的脸蛋,过了半分钟后,削薄的唇角掀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顾邵之很了解晚夏的性子,她说不喝,除非捏着她的下颚把醒酒茶灌进去,否则她就一定不会妥协。 她吃硬不吃软,说白了就是欠收拾。 他也不再多费口舌,喝了一口醒酒茶含在口腔里,随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女人的下颚,在她有反应之前就吻上她的唇,并且将将醒酒茶渡给她。 男人的动作来的猝不及防,晚夏被呛得咳嗽不停,秀气的眉拧成一团,“顾邵之你有病吧?” 晚夏用手背擦拭嘴唇的动作,落在顾邵之眼里,你就成了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厌恶。 顾邵之深邃的眼眸暗黑一片,淡淡的说,“你就当我是病得不清。” 他说完后,又喝了一口醒酒茶,掐着晚夏的下颚全部渡给她,那并不是吻,但却是相濡以沫的亲密。 剩下的半杯,顾邵之也是这样喂给晚夏的,因为顾邵之的大掌握住她的两只手,她连挣扎都没有力气。 晚夏被迫咽下最后一口醒酒茶后,男人的唇不仅没有离开,那灵巧的舌头反而探进她的口腔,侵蚀着她的每一寸肉壁。 似是泄恨一般。 被男人突如其来的疯狂情绪吓到,晚夏唇齿间的惊呼尚未出声,便被男人尽数堵了回去,演变成呜咽的呻吟。 顾邵之身上的衬衣被水渍浸湿,他也不管不顾,狠狠的将一丝不挂的晚夏摁在怀里,那激烈的吻势就像是一头野兽在肢解他的猎物一般。 血腥味在两人口腔里蔓延,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最后,是晚夏咬了顾邵之一口,他吃痛的闷哼声打破了旖旎,唇舌堪堪撤离。 晚夏气的眼尾发红,顾邵之却跟个没事人似的,面色如常的扯了条浴巾把晚夏身上的水渍擦干,并且抱回到床上。 酒吧里的酒一般都有很大的后劲,晚夏当时还能摇摇晃晃的走出酒吧,但现在连站在地面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人摆布。 直到男人给她穿好睡衣,她才得到自由。 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似是在笑,却又像是在哭,“顾邵之,你知不知道你很讨厌?是不是以后我说什么,你都当没听见?” 她说不要他碰,他就直接扒光她的衣服把她扔进浴缸。 她说不喝醒酒茶,他就捏着她的下巴把茶灌进她的嘴。 每一份每一秒,都讨厌死了! 顾邵之面无表情的拿了吹风机,坐到床边,淡淡的道,“既然好言好语的哄着你没有用,那我只能用我的办法来。” 卧室里只剩下吹风机发出‘的呜呜呜’的声响。 晚夏窝在被褥里,目光恍惚的看着落地窗外那漫无边际的夜色,她睡不着,就算喝了酒也睡不着。 顾邵之衬衣沾了水,湿漉漉的贴在壁垒分明的胸膛,他向来都是一幅精致妥帖的矜贵模样,很少会有现在这样的情形。 黑眸凝着背对着他的女人,潭底深邃的复杂浓郁得几乎能淹没整个城市,棱角分明的五官却没有太多的情绪。 等把晚夏的头发吹到八分干的时候,他才拿了睡衣走进浴室。 …… 淅淅沥沥的水声停下来后,安静的空间里,晚夏能听到很多声音。 男人在浴室里吹头发的声音,开门的声音,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关灯的声音,掀开被褥躺上床窸窸窣窣的声响。 还有,男人带着湿意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有力的手臂圈上她的腰,把她带入怀抱后,他的呼吸和他的心跳声。 即使头脑昏沉,晚夏的神经却清醒的可怕。 明明身体疲倦到极致,很想闭上眼睛就那么睡下去,却怎么都睡不着,应该就是这种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 “晚晚,你相信我吗?” 就像是暴雨过后,周围寂静一片,屋檐的雨水滴在青石板上,跨越那流逝的岁月,落进她的耳蜗,连同那温热的呼吸都拂在颈项。 晚夏轻笑出声,“你……要我信你什么呢?” 四年前,她接受那段婚姻,并且无法自控的爱上他的时候,就已经把最干净的信任给了他。 完完全全把自己交给他,最后,却是那样的结果。 可是信任这个东西,经不起消耗。 无论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都没有什么改变。 她的朋友没有一个安好,死的死,昏迷的昏迷,过得一团糟,而……始作俑者依然活得光线靓丽,享受着鲜花和掌声。 顾邵之手臂收紧,将她抱的更紧,嗓音低沉沙哑,“那些证据没有用,我确实早就知道,但如果你不做,就不会死心。” 法律是法律,舆轮是舆轮。 没有直接确切的证据,法官不会轻易的判处一个人的罪。 他其实已经告诉过她了,只是那个时候晚夏没有往深处想。 她轻轻的笑,那笑声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荒凉,讥讽的意味丝毫不加掩饰,“所以,这跟我信不信你有什么关系?” 顾邵之,我曾经相信过你的。 但那只是曾经。 晚夏这么反问过后,身后的男人很久都没有说话,久到她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可能,只是逗逗她玩儿而已。 窗外的夜色浓郁而深沉,卧室里的光线也很暗。 恍惚之间,晚夏听到他这么说,“晚晚,你相信我,再等一等,我就会把你朋友所遭受的,都还给她。” ‘她’是谁? 还能是谁。 ———— 果然,晚夏又病了。 这一次她没有发烧,只是感冒头疼的症状持续了好几天。 她预定的机票被取消,哪里都去不了,顾邵之既然说了不会让她走的话,就一定能做到让她飞不出这个城市。 慕瑾桓和南湾有打电话给她,她都说自己没事。 还有豌豆,小孩子记忆差的时候多半是在学习上,但在有些方面,比成年人记性比成年人都要好。 豌豆跟晚夏在一起朝夕相处了好几个月,感情虽然说不上是深厚,但分开之后也会想念。 小嘴巴唧唧喳喳说个不停,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还会从沙发上栽倒,清脆灵动的笑声极其治愈。 只有那个时候,晚夏会笑的开心一些。 …… 还是和以前一样,晚夏整个白天都在睡觉,只会在下午的时候起床吃顿饭。 在顾邵之回家之前,她偶尔还会跟佣人说几句话,但从顾邵之走进客厅开始,别墅里就听不到她的任何声音。 无论顾邵之说什么,晚夏都不会给予一个字的回应。 因为她知道怎么能磨光他耐性,忍受不了,自然就不会再困着她。 有时候,吃完饭后,她会去医院看许秋白,但不会进门,因为她觉得自己没资格进去。 只是站在门口,透过门上窄窄的玻璃,能清晰的看到病床上的人。 双眼紧闭,没有一点生机。 每一次,许父都会跟晚夏说,许秋白的情况很好,可能明天就能醒过来了。 晚夏会笑着点头。 从医院出来后,她有时会去游乐场,因为酒吧那种地方,她连门口都靠近不了,只要她出门,时时刻刻都会有人跟着她。 游乐场里随处都能听到欢快的笑声,那样她就觉得日子没那么难熬了。 ———— 夜晚的风很凉,晚夏想自己走走,司机就开着车跟在她身后。 公交车站,商场里的广告牌,广场上的电子屏幕,都是沈唯一正在火热开唱的十周年演唱会的广告。 她每走一段距离,就能看到一张。 女神的照片精修之后,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晚夏没有回头,所以不知道靳司南已经跟了她半个小时了。 直到,晚夏的额头撞到靳司南的手背,她才抬起头,茫然看着对方。 路口有根电线杆,靳司南是看她连转个弯的意思都没有,朝着电线杆的方向走,所以加快脚步赶到她撞上电线杆之前,把手垫在杆子上。 靳司南用手敲了敲电线杆后,似笑非笑的看向晚夏,“我觉得,可能还是它比较硬。” 晚夏从那恍惚中回过神,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低声道谢,“谢谢。” 靳司南眯着眼,上下打量许久不见的晚夏,“你最近吃饭了吗?” 晚夏起初没懂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随后也就明白了,就连她照镜子的时候,都会觉得自己可能只剩个骨头和那一层薄薄的皮。 淡淡的笑了笑,“一日三餐,顿顿山珍海味。” 她的回答明显是在敷衍,靳司南也没有戳穿,“别的姑娘想减肥什么奇怪的方法都用上了,最后连半斤都没有瘦,你这可倒好,顿顿吞牛却瘦成这副鬼样子。” “什么叫做鬼样子,”晚夏不高兴了,“这叫骨感美,很流行的,你没见维密超模都是我这样的么?” 靳司南嗤笑了一声,他也不反驳,只是目光再一次打量晚夏。 最后,他竖了根手指在晚夏面前,漫不经心的左右晃动。 晚夏似乎是懒得跟他扯,很嫌弃斜了他一眼后,就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靳司南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抬步追了上去,“我朋友最近弄了辆摩托车,专业赛车手改装过的,跑起来很带感,我带你去兜兜风?” 她需要发泄。 有些事情他帮不了她,急速过后,对着大海喊一喊,会轻松很多。 晚夏摇头,“算了吧,我不想在冷风里瑟瑟发抖。” “那些保镖开的是四轮的,不需要十分钟我就把他们甩掉,顾邵之好像还在公司,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来。” “跟别人没关系,我只是感冒还没好,而且我以前被朋友带着摔过,有阴影。” 靳司南还想在说什么,但晚夏包里的手机铃声挡住了他的话。 是许父打来的。 晚夏接通后,许父激动的声音响在耳畔,“晚夏啊,秋白醒了!” 正文 280.【露水之夏】像是害怕这只是场梦。 晚夏的第一反应,这是她最近精神恍惚,出现的幻觉。 许叔叔他刚刚说什么…… 秋白……醒了? 可是她下午在医院的时候,秋白还是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的,只过去了不到五个小时…… 电话那端的许父只能听到嘈杂的汽车的鸣笛声,没有得到晚夏的回应,提高了嗓音,“喂?晚夏你在听吗?” “在,许叔叔我在听,”晚夏如梦初醒,恍惚的视线也有了焦点,她抿了抿唇,清淡的眼眸带着期待的光亮,“您是说……秋白醒了?” 她其实听清楚了许父的话,但语气却很不确定,像是害怕这只是场梦。 许父眼里还有激动过后的湿润感,苍老的面庞确实带着笑容,“没错没错,是醒了,医生正在给他检查身体。” 是真的。 “我现在就过来,”晚夏眼里闪耀着欣喜的光芒,转身就往车的方向走。 她几乎忘了就站在她面前的靳司南,只有耐心走了两步,就小跑起来。 靳司南知道夏浅和林初,是因为她们身上都带着一种男人无法移开眼的张扬和明媚,但他从来都没有调查过晚夏过去的生活和朋友圈,自然是不知道许秋白是哪号人物的。 被人彻底忽视的感觉不太好,黑眸盯着那抹已经跑远的倩丽身影,英俊了眉宇皱了皱。 靳司南腿长步子大,几步就追上了晚夏,大手扣住她的手臂,“我话都还没说完,你这是准备去哪儿?” 晚夏被男人拽住手臂,被迫停下脚步。 她这才想起被她遗忘的靳司南,抱歉的看着他,“不好意思啊,我有点急事,下次再聊。” 靳司南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他看得出来晚夏眼里那迫不及待的光亮。 “哪家医院?我送你去。” “不用了,司机开了车出来,再见再见!” 晚夏没心思跟他多解释,拨开他扣在手臂的大手,很敷衍的摆了摆手之后,就上了车。 “回医院,开快一点。” 车里保镖的任务,是看住她不让她有机会离开,其他的事情,都是随她吩咐的。 “是。” 轮胎激起的尘土被路灯散发出来的光线照射的格外清晰,车尾迅速的消失在街角,留下在冷风里不明所以的靳司南。 ———— 车开到医院门口,还没停稳晚夏就已经解开了安全带,推开车门往医院里面跑。 电梯停在二十楼不动,晚夏在电梯口等了不到半分钟就已经失去了耐心,她选择爬楼梯。 许秋白的病房在十八楼。 每上一层楼,晚夏都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砰砰砰’的加速,这让她觉得自己,确实还真实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是一具什么都感觉不到的行尸走兽。 等到十八楼,晚夏已经是气喘吁吁的状态,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脸颊也有着红润的光泽感,比之前看起来要健康很多。 晚夏站在1807号病房门口。 明明这一路上她都恨不得立马飞过来,就连等待电梯的耐心都没有,迫切的想要见到她最好的异性朋友:许秋白。 可是,等她真正站在门外,只需要推开门就可以,却莫名的害怕。 她……她要怎么面对秋白呢? 在病床前守了一千个日日夜夜的许父,在看到儿子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就一直处于激动兴奋的状态,怎么都坐不住。 他刚从医生的办公室里回来,在病房里待了不到十分钟,“儿子啊,想不想喝水?” 也不等许秋白回答,就自顾自的站起身,“等一会啊,老爸去打壶热的回来。” 靠在床头的许秋白觉得无奈又好笑。 许父拉开病房的门,就被愣在门口的晚夏吓了一跳,“诶!晚夏你怎么来了站在门口不进来,正好,那臭小子嫌弃我啰嗦,你帮叔叔好好教育他,叔叔去茶房打开水给你泡茶喝。” 晚夏其实也被吓着了,有些懵,“哦哦,好。” 许父拍了拍晚夏的肩后走出病房,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曲,连脚下的步伐走轻快很多。 没有了许父的阻隔,晚夏的视线就同许秋白的眼睛对上了。 许秋白看着晚夏笑着问,“你发什么愣?不认识了?”他抬手摸了摸下巴,“我照过镜子了,好像没怎么变丑。” 他不仅在笑,还在说话。 这是在晚夏最灰败的时候,出现的最明亮的阳光。 晚夏一眨不眨的看着许秋白,眼眶热热的,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微博上最老的鸡汤里,就有这样一句话:上帝为你关了门,就会给你打开一扇窗。 她没有斗过沈唯一,但许秋白醒了。 可能,这就是命运吧。 许秋白脸上还有些病后初愈的苍白,下颚新长出来的青茬,让他看着比以前成熟了一些。 所有陈年老旧的记忆,都在这一刻破土而出,绞着晚夏的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疼。 她迈开僵硬的两条腿,走到病床边的椅子旁坐着,精致的温婉美好的笑意,“许秋白,你知道现在是哪一年,几月几号吗?” 许秋白有些无语,抬手揉了揉晚夏的头发,好笑的回答,“我只是躺了四年多,脑子又没坏。” 晚夏很不喜欢许秋白摸她的脑袋,因为许家养了条狗,许秋白的动作就跟摸狗一模一样。 毫不留情的拨开对方的手,眯着眼道,“听你这口气,是嫌四年太少了,还想再躺几年?” “完全没有,我舍不得我爸的头发继续白下去,”许秋白说话的时候,虽然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意,但嗓音里却浸着淡淡的伤感,“刘老师不在了,我爸就只有我。” 许秋白的母亲,是一名人民教师,他从小就这么叫自己的妈妈。 晚夏脸上的故作轻松的笑意也在这一刻僵硬,并慢慢陨落。 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的掐着掌心的嫩肉,唇瓣动了动,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秋白,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最无用的话,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许秋白似乎没搞明白晚夏这莫名其妙‘对不起’从哪里来,即使他的父母把纪晚夏和林初都当亲生女儿对待,因为她们俩从小就没有妈妈,三个人从幼儿园就开始厮混在一起,很多时候,许氏夫妇对两个女孩比对亲生儿子都要好。 刘老师不在了,晚夏难过和悲伤都是正常的,所以好像‘斯人已逝,你别难过’这种话,要比‘对不起’更合适。 嗤笑的问,“我出车祸生死不明,刘老师才会一病不起,跟你有什么关系?” 听到许秋白的话,晚夏愣住。 许阿姨会倒下,是因为看到夏浅遭受强曝后那副触目惊心的模样,还有,夏浅肚子里的孩子…… 而许秋白出车祸,是许阿姨病倒送进急救室之后。 晚夏抬起头,一眨不眨的盯着许秋白,“你、你是不是记错了?” 许秋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是我妈,我怎么可能会记错。” “夏浅……” 晚夏刚说了两个字,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许父开门的动作很急促,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太自然。 许父在给晚夏使眼色。 许秋白越来越搞不明白,扶着额问,“爸,您眼睛怎么了?” 当着亲儿子的面给别人使眼色,这是什么操作??? “哈哈哈哈,眼睛突然抽筋了,动一动,”许父爽朗的笑了两声,走到病床边,在许秋白看不到的地方,轻轻的拍了拍晚夏的后背。 随后自然的拿出茶杯泡茶,聊天。 自从许父进门后,晚夏就一直是心不在焉的状态,杯子里的水凉透,她都没有喝一口。 许秋白也看出来晚夏的状态不太对,她瘦的厉害,脸颊因为跑上楼剧烈的运动而起的红色褪去后,气色很糟糕,眼底的疲倦很明显。 “时间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晚夏这才回过神,缓缓的点了点头。 “我送晚夏下楼,你自己待着,”许父站起身后,把呼叫器放到病床边,不太放心的嘱咐儿子,“哪里不舒服就按铃叫医生,别自己瞎折腾。” 许秋白无奈的笑了笑,“知道了。” …… 许秋白和林初,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即使他那份爱意一直藏在心里从未说出口,身边的朋友也都能看出来。 夏浅跟林初很像,不仅是样貌,就连性格也像,但……又不像。 林初是富家的千金小姐,每一步人生都顺风顺水,但夏浅出生在一个普通至极的家庭,过去太沉重,所以有着和年纪极其不相符的沧桑感。 陆淮安追夏浅,在安城不是秘密,可是最后夏浅却跟许秋白在一起了。 晚夏得知的时候,震惊的说不出话来,那天,夏浅是这么跟她说的: “比起秋白,陆淮安无论是家世还是能力,明显都是更好的选择,但,秋白站在我面前的时候,他的眼里只有我,而陆淮安,是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 “我的过去很糟糕,秋白是唯一的光亮,他让我学会,在这个薄情的世界里,深情的活着。” 晚夏不了解他们感情的细节,但偶尔见面,她都能感觉到秋白要比以前开心很多。 夏浅之于许秋白,就是生命。 所以,秋白怎么可能会忘记夏浅。 走到角落后,晚夏就忍不住问出口,“许叔叔,秋白他好像不记得夏浅了,您知道吗?” 许父点了点头。 “秋白四年期出车祸的时候,脑部的伤最严重,”他叹着气,有无奈的沧桑,“医生说,在心理学层面大脑有一个防御机制,遇到无法接受的刺激后,潜意识里就有可能会忘记那件事,在医学层面,叫‘选择性失忆’。” 这样的解释,晚夏并不是很难接受。 因为林初小时候高烧,也忘记了一些事情。 大多数都还是留在记忆里的,失去的那些,往往都是生命里刻骨铭心的存在,因为痛苦、内疚、自责……等等其它因素,被遗忘。 晚夏扯出一抹惨淡的笑,低声喃喃,“难怪,秋白连我不吃橘子这种小事都记得,但提起夏浅的时候,他却一脸茫然。” 许父失去了妻子、即将过门的儿媳妇,还有她肚子里只有五十多天的宝宝…… 当时都多么痛苦,没有人能理解。 时间是最好的药,即使只能治好皮外伤,而且还留着疤痕,但如果不去刻意触碰,就不会疼。 “既然秋白忘记了,那就是上天的给我这个破败的家最后的怜悯,否则他恐怕这辈子都要活在痛苦里,我不会忘记,他的疼,我替他受着。” …… 电梯很顺畅,但晚夏依然是选择走楼梯下楼的。 空荡的楼梯间,她的脚步声激起一阵阵回音,许父的话似乎还在耳边。 “晚夏啊,叔叔知道你也不容易,生活和现实很残酷,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有些事情注定无可奈何,你还年轻,活在痛苦里会辜负生命,把过去都放下吧。” 放下…… 怎么放下? 她所有的记忆都是完整的,忘不了,又没有办法,只能这样活着。 晚夏走到最后一层,还剩下六七步台阶,抬头的时候,就看到等在安全通道出口处的顾邵之。 楼梯里的每一层只有一盏灯,有楼层开关如果没有人打开,就会是很暗的状态。 现在的人们,基本都会选择电梯。 现在是深夜,住院部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尤其是楼梯间,完全没有多余的声音。 一楼的照明灯坏了,所以光线很暗,但走廊外却很明亮。 晚夏站在昏暗的台阶上,周围都是晦暗的夜色,顾邵之靠在门边,身后是一片光亮。 “我听许叔叔说,你每个月都会来,给秋白诊治的医生也都是你安排的。”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晚夏第一次跟顾邵之说话。 她的声音很淡,没有起伏,就连目光也是,平静、没有任何可以追究的情绪。 顾邵之站在原地,在等她走完那几步台阶,他就会带他离开她很讨厌的医院。 挺拔的身体给人以无形的安全感,黑眸深邃的凝着她,夹着烟的手臂垂在身侧,灰色烟雾顺着修长的手指氤氲往上,但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却是极其柔和的。 就连面部弧线也是让人很舒服的感觉,嗓音温润的应着,“嗯,是我。” 晚夏轻笑了一声,开口跟他道谢,“那还得谢谢你,费钱又费神的。” 顾邵之也勾了勾唇。 他吸了口烟,青白色的烟雾从口鼻缓缓溢出,萦绕在他俊朗的五官之前,黑眸变得模糊,整个人多了几分幽深难辨的晦漠。 薄唇轻启,缓缓的道,“你就当我是人蠢钱多,善心没处用,心安理得接受就行,不用道谢。” 晚夏看着男人,轻笑了一声,笑声又低又轻盈,即使是在空荡寂静的楼梯间,也激不起回音。 她没说话。 移开视线,低着头往下走。 只需要六七步,她就能走到平坦的地方。 但大脑越来越昏沉,她脚下的步子虚无又缥缈,踩在地板上的时候,却像是踩在一团空气里。 还剩下两步台阶的时候,晚夏仅存的意识耗尽,身体再无一丝力气,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晚晚!”顾邵之第一时间反应,脸色大变,扔了手里的香烟大步跨过去,抢在女人的身体跌倒地面之前把她捞进怀里,嗓音音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你哪里不舒服?” 怀里的人已经陷入昏迷,没有任何回应给他。 顾邵之抱着晚夏大步走出楼梯间,走廊里没有医生,这里是住院部,和门诊楼之间隔着一个面积不小的花坛。 下颚紧绷,脸上的表情森冷地吓人,就连温和的黑眸也披上了寒霜。 几乎慌乱的亲吻着晚夏的额头,嗓音温柔的哄着,“别怕,我带你去看医生,没事的,晚晚你不会有事的。” 他比谁都清楚,她越来越瘦,精神也很糟糕,有的时候能看着窗外的枯树枝发很久很久的呆。 每天晚上回家,都会看着她吃下比平时多一倍的食物。 但,没有用。 …… 急诊室里的气氛很紧张,毕竟在门外等着的人是顾邵之,病床上躺着的人是纪晚夏,稍有不慎搞不好就会丢饭碗。 所以,每一个医生和护士都格外的小心。 凌晨一点半,外面下起了雨,天空像是被黑色的幕布遮住,没有一丝光亮。 主治医生走出病房,摘下口罩后,走到顾邵之面前。 即使隔着两米远的距离,他也能感受到从顾邵之身上散发出来蚀骨的戾气,比病房里低好几度的空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深呼吸后,毕恭毕敬的说,“顾先生,纪小姐已经醒了,您现在可以进去。” 顾邵之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眼眸里也透着冷冷的冰凌,淡淡的开口,“是什么情况?” 短短五个字,隐隐透着让人战栗的冷冽。 无形的压迫感让医生咽了口口水,交握在身前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恭敬的回答,“嗯……纪小姐近期服用过剂量不小的安眠药,饮食睡眠也不规律,可能是心里压着什么事情让她喘不过气来,郁结堵在心口,时间越长,积累的就越多,还有生产时落下的病根,这些都在消耗她的身体,再这么下去,恐怕……” 医生抬起头,偷偷的看了顾邵之一眼,被对方眸里越来越浓重的暗色镇住。 他觉得,温度好像又降低了。 顾邵之藏在西装裤口袋里的手紧握成拳,黑眸微敛,淡淡的看着落地面上的影子。 眸底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旁人窥探不出半分。 简而言之的问,“最好的治疗办法是什么?” “这是心病,药物只起表面作用,关键还是要病人自己从封闭的空间里走出来,”医生掩着嘴轻咳嗽了一声,“我建议给纪小姐换一个居住环境,因为她说,她总觉得自己是被困在牢笼里,虽然门上没有锁,她却没办法走出去。” 当然,这是一个比喻。 医生从专业角度分析晚夏的病因,再给出合理的建议,顾邵之都耐心的听完,棱角分明的五官沉静如初,毫无波澜。 只是,那双黑眸愈加阴暗,像是隐着一场能淹没整个城市的惊雷暴雨。 ———— 窗外的雨还在下,雨势变小了,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 刘秘书拿着从安大附近小吃街买好的早餐,礼貌的敲门之后,才推开门走进病房。 把保温盒里的早餐都摆好后,温柔的笑着对晚夏说,“纪小姐,医生说您现在的身体情况不能大补,平时怎么吃就怎么吃,照常就好,这些都是顾总吩咐我去买的,您趁热尝尝?” 纪小姐的大学是在安大读的,以前,顾总偶尔也会吩咐她去那边买早餐。 晚夏靠在床头,脸色苍白,连发丝都透着虚弱。 还冒着热气的粥和包子,她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房间里虽然放着百合,但消毒水的味道依然很明显。 她有没胃口,“先放着吧。” 刘秘书似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不敢多说什么,安静的退出病房。 约莫五分钟后,顾邵之推门进来,他身上穿着的还是昨天的西装和衬衣,领口和肩头有杂乱的褶皱。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起红豆粥,舀了一勺吹温后,送到晚夏嘴边。 嗓音淡淡,“如果不想看见我,就把早餐吃了。” 晚夏笑了笑,声音轻盈,“如果不是顾总,我晕倒以后,可能要等很久很久,才会被路过的医生护士或者清洁阿姨发现,按理来说我得感激你啊,怎么可能不想看见你呢。” 她凌晨清醒后,他没有进来过。 是讽刺还是真的感激,顾邵之分得清,黑眸沉静淡漠,眉宇之间没有太多的情绪。 薄唇轻启,嗓音极淡,“既然不讨厌,那就别说话安静的吃早餐,吃完我带你去检查身体。” 晚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苍白的小脸因为这个笑有些些许生机。 然后,她就真的不再说话了。 他喂什么,她就吃什么,即使觉得恶心反胃,也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咽下去。 正文 281【露水之夏】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吧。 即使是记忆里很熟悉的食物,晚夏也尝不到任何味道,因为舌尖的味蕾被药物的苦涩感渲染,呼吸之间也都是消毒水的味道,她所有的感官都变得麻木。 虽然女人很温顺,就算不想吃,只要顾邵之喂给她的,她都会张嘴咽下。 她在走神,吃饭是机械的动作,目光虚散恍惚,其实没想什么,只是精神很难集中,就像是飘荡在孤岛里,找不到可以落脚的踏实感。 一碗粥见底,顾邵之扯了张纸巾给她擦嘴角。 刘秘书在出门之前倒好的白开水已经不烫了,顾邵之伸手拿起,送到晚夏手边,“喝水。” 晚夏握着水杯,温热感透过杯壁源源不断传到她的手心。 窗外的雨好像已经停了,但天气阴沉沉的,空中乌压压的一片,似乎随时都会场倾盆大雨划破天际。 她小口的喝着,声音平和清淡,“我没病,不想住在医院,你可以把衣服拿给我吗?” 因为男人说,吃完饭后要带她去检查身体。 她不想去,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讨厌空气里的味道,以及每一间房都是刺目的白色。 还有,医生们悲悯的目光。 就像是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 顾邵之坐近了些距离,帮晚夏整理略微有些凌乱的长发,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柔软的发丝,动作温柔的梳理着。 冷峻的五官无波无澜,嗓音淡淡,“我知道你没病,只是跟去医生聊聊,半个小时就行,完了就回家。” 男人彻夜未眠,靠近晚夏的时候,黑眸里的红血丝显露无疑。 从他的话里,晚夏也知道了他要带她的是什么地方。 “那现在就去吧,早点回去,你也能早点休息,”不露声色的拨开男人的手,轻轻的笑了笑。 她准备掀开被褥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他,“你吃过早餐了吗?” 顾邵之冷峻的眉头松动了一下。 深邃的黑眸如同深山里陈年老井,表层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底层却暗的深不见底。 淡淡的反问,“关心我?” 晚夏同那双深眸对视的时候,看到的是浅淡的讥讽。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杏眸里多了几分慵懒的意味,看了看桌面上的早餐,音调轻轻浅浅,“刘秘书买了这么多,我只喝了粥,剩下的都没动过,直接扔了觉得有点可惜。” 也就是说,无论房间里的人是谁,她都象征性的问一句。 顾邵之似乎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所以他也没有期待过。 “这些都是买给你的,你不要,那就只能扔了。” “哦,那就扔了吧。” 晚夏轻描淡写的应着,似乎刚才还在对浪费粮食这种行为觉得不妥的人根本不是她。 她穿好拖鞋后,男人俯下身,似乎是要抱她的意思。 她抬起头,看着他。 女人的眼睛带着浅浅的笑意,她精神不好,目光也是软绵绵的,从表面看是毫无锋芒的温顺。 但,却让顾邵之的手僵在空气里。 对视片刻后,顾邵之的手转了方向,拿起床尾的一件厚重的外套披在她肩上。 晚夏身上只穿着病号服,虽然房间里开着暖气很温暖,但下过雨后走廊和电梯里的温度可想而知。 她体寒,怕冷,所以也没拒绝。 …… 心里咨询室外。 刘秘书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目光悄无声息的瞟向立在窗前的上司。 手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青白色的烟雾缭绕而上,漫过价值不菲的手表,再漫过名贵的袖扣,最后融合在空气里。 低眸看着楼下雨后清冷的景象,挺拔的背影竟透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孤寂感。 从纪小姐进去开始,顾总就是站在那里,烟没断过,他也没动过。 哎…… 医生替晚夏打开门,晚夏礼貌的道谢后,走出办公室,刘秘书的反应没有顾邵之快,她还在感叹命运不公的时候,顾邵之已经转身走到晚夏面前。 他看着女人小脸寡淡的模样,眉头皱起,“哪里不舒服?” 晚夏精神确实不太好,大脑困倦混沌,牵唇笑了笑,低声回答,“没有啊,就是有点困了。” 每一个心理医生都是不一样的,她今天遇到的这一个,像是能看透人心。 顾邵之凝着女人恍惚的眼睛,眸色渐深,吩咐刘秘书,“你先陪晚晚下楼换衣服,让司机把车开到门口。” “是,”刘秘书恭敬的应着,连忙走过去,“纪小姐,衣服是新买的,没有沾上医院里的味道。” 晚夏点头微笑,“谢谢。” 两人以前以后走进电梯,看到电梯门关上,顾邵之才推开医生办公室的门。 …… 这位心理医生,是顾邵之的校友,但也只是认识而已,并不相熟。 礼貌的询问,“顾先生,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纪小姐在你身边……会睡不着?” 病人这次突然晕倒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服用过量的安眠药。 办公室里点着香薰,空气里是飘散着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能让人的神经得到放松。 顾邵之低垂着眼眸,所有的情绪都被隐藏,旁人窥探不到一丝一毫,似乎是在思考答案。 许久,他开口,淡淡的说了三个字,“她恨我。” 心理医生笑了笑,声音温柔,“导火索是陆先生,纪小姐为什么不恨他?” 在那一个小时里,纪小姐陷入她所创造的休眠幻境,那隐藏在心底的病根,被她挖了出来。 那些导致纪小姐积累成疾的病因很震撼,是真是假,不是医生所能判定的。 顾邵之大手覆在额上,拇指和中指按着太阳穴,嗓音低沉淡漠,“‘恨’这种情绪太过沉重,无关紧要的人,没有必要。” “那她为什么会恨你?” 在医生问出这个问题后,空气陷入了沉默。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纪晚夏之所以在这个男人身边只能靠安眠药入睡,是因为她恨他,至于为什么会恨,答案其实不难猜。 她是外人,能凭借着职业的特殊性窥探到。 身体往后,靠在办公椅的靠背,温婉的笑着,“你看,你明明什么都知道,还想知道什么呢?” ———— 晚夏换好衣服后,在病房里又等了十来分钟,顾邵之才推开门进来。 刘秘书还在,顾邵之走到病床边后,旁若无人的亲了亲晚夏的脸颊,然后抱起她。 这一次,他所有的动作都很自然。 五官温和,嗓音低润,“我一会儿要去公司,袁毅开车送你回家,佣人已经在做午餐了,你吃完再睡。” 晚夏也不拒绝。 手臂懒洋洋的搭在男人肩头,随他抱随他吻,浅浅的微笑,“医生跟你说什么了吗?” 顾邵之眉目不变,始终都是温和的模样,“没什么。” 男人自带吸睛特性,周围经过的医生和护士,视线时不时就会往这个方向瞄。 晚夏眨了眨眼,把脸埋进男人的胸膛,低低的应了一个音节,“……哦。” 看来,还得熬一阵子。 如果在新年之前,就好了,她答应豌豆,会在新年陪豌豆放烟花的。 车开到清水湾别墅外,刘秘书细心的把晚夏送进门,她才准备赶去公司。 在刘秘书换鞋的时候,晚夏突然想到什么,问道,“医生没有给我开药么?” “额……”刘秘书愣了一下,“顾总没提,我不太清楚。” 晚夏也不再多问,“那没事了,你去忙吧,对了,辛苦你跑那么远给我买早餐。” 安大的新校区很偏僻。 刘秘书换好鞋,礼貌的颔首,“不客气的,纪小姐,那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嗯。” ——-—— 日子还是一样过,唯一不同的,是顾邵之晚上回家后,没有睡在主卧。 他似乎很忙,会在书房待到很晚。 有时在睡前他会去主卧看看晚夏,有时不会,如果他有应酬回来的晚,他们几乎一整天都不会见面。 即使住在同一栋别墅里。 最近这些天,安城都在下雨,淅淅沥沥,空气潮湿寒冷。 晚夏每天都会去医院,许秋白的身体好了很多,许父看起来也比以前年轻,晚夏晕倒的事他们都不知道,所以也没人问起。 许秋白出院这天,雨下得特别大。 出院手续是袁毅办好的,还开车把他们送到家,离开之前,对晚夏说,“纪小姐您大概什么时候结束,我过来接您。” 因为儿子时隔四年才回家,许父格外高兴,在超市里买了很多菜,晚夏不想扫了许父的兴致,就答应一起过去吃晚饭。 晚夏的手搭在门框上,五官清淡,“不知道啊,你忙你的,我自己打车就行。” 她在医院昏倒醒来后,时时刻刻看着她的那群保镖就没了。 袁毅有些为难,“可是顾总吩咐过……” 晚夏觉得有些好笑,“我连身份证都没有,顶多只能在路边逛逛,出不了安城,你不用这么紧张。” 顾邵之是什么人,他没时间亲自看着晚夏,也不相信手下的人能看住她,即使给了晚夏自由,也早就做了准备。 袁毅听懂了晚夏的意思,也不过多解释,礼貌的说,“临近年末,街上什么样的人都有,您一个女孩子晚上打车不安全。” 嗯,还挺像回事的。 “那随你吧,”晚夏笑了笑,眼底的讥讽意味很淡。 关上门,去厨房帮许父做菜。 许父的厨艺很好,尤其是炖的各种汤,晚夏和林初小时候经常过来蹭饭。 虽然只有三个人,他却做了足够六七个人吃的量,满满一大桌的菜,还破天荒的开了瓶酒。 许秋白大病初愈当然不能喝,晚夏酒量不好许氏父子都知道,也就只让她意思意思。 这个家里少了两个人,还有一个未成形的孩子,半瓶酒下肚后,许父开始回忆过去,他还记得避开被秋白遗忘的人,大多数都是许秋白小时候的趣事。 酒精上头,脸上红彤彤的,苍老的双眼湿润混沌。 许秋白去扶他,却被兴致正高的亲爹反手推了一把,许父年轻的时候当过兵,身体比一般人要硬实,喝醉了没留劲儿,许秋白摔了个猝不及防,夸张的哀嚎。 晚夏笑趴在餐桌。 看着许父的模样,许秋白觉得无奈又有些难过,“爸,我扶您去房间休息,时间也不早了,晚晚还有事,我送她下楼。” 许秋白把亲爹的手臂夹在脖子上,吃力的把人从椅子上拉起来,晚夏起身帮忙,许父嘟嘟囔囔的抱怨着什么,但她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许父沉重的身体跌倒在床上,竟哈哈大笑起来。 “人这一辈子啊……都是命……嗝……要珍惜眼前人……失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喝酒后爱唠叨的毛病,许秋白和晚夏都知道,酒醒了就没事了。 许秋白打了水给亲爹简单的擦洗后,关上房门,晚夏也把碗筷收拾好。 “雨小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想随便走走,你照顾叔叔吧。” “我爸已经睡着了,一时半会儿不需要人,”许秋白把挂在衣架上的外套递给晚夏,开始换鞋,“外面的灯坏了,我送你下楼。” 朋友之间不需要客气,晚夏也就不再坚持。 两人走到小区外,就看到了顾邵之的车,打开车门撑着伞走过来的人不是车主,而是袁毅。 许秋白知道晚夏跟顾邵之已经离婚了,但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不说,他也不会多问,“这么冷的天,你别瞎晃荡了,早点回去。” 晚夏喝了点酒,可能是受到许父的感染,心底忽然多出了一个空洞,她知道那是什么。 温婉的笑了笑,“我去趟墓园看看爷爷,顺便醒醒酒。” “大晚上黑压压一片,还在下雨,你不觉得瘆得慌?” “啰嗦,你回去吧,我走了,”晚夏白了他一眼,从他的伞下走出,袁毅连忙上前,给她撑伞。 晚夏说眼去墓园的时候,袁毅是听到了的,所以也不需要她吩咐。 车开到墓园外,袁毅拉开后座的车门,撑着伞小心翼翼的护着晚夏下车,“纪小姐,您小心。” 路灯的光线很昏暗,晚夏的面庞隐在雨伞的阴影下,看不真切,只是说话的声音清淡到极致,“我心情不好,想一个人待着,你把车留下。” 意思很明显。 “这……”袁毅有些犹豫,但纪小姐的吩咐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思虑片刻后,把车钥匙递上前。 …… 外甥墓园其实是不能随便进出的,但袁毅提前打过招呼,晚夏待多久都没有问题。 许阿姨的墓碑不在这里,所以她只买了两束百合花。 一束给爷爷,另一束是给夏浅的。 这是晚夏回到安城后,第一次来这里,即使没有醉,也在爷爷墓碑前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了话。 但当她站在夏浅的墓碑前的时候,却安静的像是不存在一般。 只是借着昏暗的路灯,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一个字都没有说。 晚夏像是陷入回忆里,失了魂魄,所以在离开的时候,也都没有发现跟着她过来的许秋白。 等到看不到那抹身影后,许秋白从暗处走出,他收起了雨伞,朝着那座墓碑走去。 细细的雨落在他身上,眼眸渐起迷雾。 良久。 他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指腹试探性的去触碰那张黑白照片,额头抵在墓碑,双眸紧闭。 有低哑寒涩的声音从他喉咙里溢出,像是被困住的野兽,频临死亡前发出隐忍的嘶嚎。 如果这时有人走近,就能听到几不可闻的喃喃声,“浅浅,浅浅……” ———— 夏浅走红之前,是在一家民谣酒吧驻唱,去那里的人大多都是文艺青年,又或者去泡妹的公子哥们。 有故事,又酒,还有歌。 晚夏想喝酒,也很想念夏浅,所以她把车开去了那家酒吧。 正在唱歌的,是一个极其惹目的姑娘,染了一头红发,嗓音有种中性美。 晚夏点了最烈的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往胃里灌,有暖气,再加上酒精的燃烧,她脱了外套之后,就只剩下一件米白色的毛衣。 醉眼迷离的模样,看在男人眼里真是相当的可口。 狩猎的男人,要捡的就是她这种。 但上次当众搭讪纪晚夏的富二代,家族企业几乎被顾邵之整得频临倒闭,这事在圈子里已经传开了。 周围的富家公子有贼心没贼胆,只敢过过眼瘾,没人敢上去。 所以晚夏很自在。 手机不停的在响,晚夏觉得烦极了,捻着边角,顺手丢进了手边的鱼缸,不止惊到了鱼,也惊到了那些男人们。 毕竟手机响了太久太久,,屏幕上闪烁着的‘顾邵之’三个字,很多人都看到了。 可是她的手机是防水的,即使沉在鱼缸里,也依然完好,只是震动声小了些。 是酒吧的老板最先发现趴在吧台的晚夏不对劲,知道如果她有任何闪失,他的酒吧估计就开不下去了,连忙叫人把她送到医院。 …… “摄入大量酒精,导致急性酒精中毒,还好送来的即使,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纪小姐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再不注意饮食和休息、好好调理的话,以后的情况就会越来越糟,威胁到生命都是有可能的。” 这是医生对顾邵之说的话。 晚夏还昏迷着,脸色苍白虚弱,就连呼吸都弱不可闻。 顾邵之在病床前站了很久很久,凝着那张寡淡的小脸,黑眸从暗色翻涌到淡漠无澜。 西装裤口袋里的紧握成拳的手,慢慢松开,手背上的暴起的青筋也归于平静。 唇角的弧度,似是讥讽,却也似宠溺,“晚晚,你赢了。” …… 病房的门打开,顾邵之从里面走出来,袁毅和刘秘书连忙站起身,恭敬的候在一旁。 顾邵之五官冷厉淡漠,长腿交错,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在走廊里激起一阵回音。 “刘秘书留下来照顾晚晚,袁毅跟我回清水湾别墅一趟。” 两个下属毕恭毕敬的应着,“是。” 脚步声淡去,刘秘书才敢抬起头,她总觉得顾总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纪小姐最讨厌的地方就是医院,最近这段时间,医院却成了她第二个家。 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很糟糕,不能喝酒,却还差点喝到阎王爷那里去了。 就好像是……故意的。 …… 晚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断断续续下了半个多月的雨也停了,久违的太阳从地平面升起,阳光落进病房,驱散了几分潮湿。 有人敲门,刘秘书以为是顾总来了,但近来的却是袁毅,她想也是,如果是顾总,不会敲门。 袁毅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晚夏,恭敬的说,“纪小姐,这是顾总让我拿给您的。” 是她的包,里面装着她仅有的几样物品,身份证,还有一张机票,目的地是青城。 晚夏看了一眼,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昨夜恍惚昏沉的时候,有人在她耳边咬牙切齿的低笑,这么跟她说,【晚晚,我放过你了。】 嗯,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晚夏抻了个懒腰,语调是轻松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她拿出身份证和机票的时候,刘秘书和袁毅都看清楚了,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刘秘书终于知道,昨晚顾总离开的时候,她感觉到的异样是什么,是挫败。 挫败。 即使四年前,顾氏面前巨大危机差一点就保不住了,顾总也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情绪。 那,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吧。 ———— 沈唯一的演唱会,一共开了十场,十个不同的城市,每一场都是头条。 临近年关,是各大颁奖典礼的盛宴。 在歌唱界最受关注的,莫过于金曲奖,红得发紫的大明星沈唯一前几年都和‘金曲歌后’失之交臂。 很多人都猜测,这一届非她莫属。 沈唯一已经换上了为今晚红毯准备的礼服,坐在化妆台前,工作人员正围着周围给她化妆整理头发。 手机就在她手上,所以来电话的时候,她第一秒钟就看到了。 屏幕上的备注,是两个字:邵之。 沈唯一怔住的时候,旁边的经纪人眼尖瞄到了,很有眼力见的推搡着工作人员去外面回避。 门被带上,酒店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所以震动声格外的明显。 沈唯一知道许秋白醒了,也知道纪晚夏已经离开安城很多天,顾氏的气氛,每一天都是低气压。 即使在公司偶尔碰到他,对方也没有给她多余的目光,四年都是这么过的,她也没觉得有多难过。 公事都是通过下属传达的,这个号码在手机里是最沉默的数字。 今天,怎么会给她打电话? 甚至按下接通键后,她也还是懵的状态,甚至还在怀疑打电话的人到底是不是他,“……邵之?” 正文 282.【露水之夏】她低声喃喃,“邵之,你好狠的心啊……” “是我。” 男人低沉淡漠的嗓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这一下,沈唯一确定了,确实是顾邵之没错。 她的妆容已经画完了,只是头发还是半干的状态,倒映在镜子里的影像,姣好的面容竟透着几分清纯。 握着电话的手指不自觉的紧了紧,“你……是有什么事吗?” 声音很平和,她有自己骄傲。 不久之前‘一心一意’直播发生的意外,她知道是他默许的,因为纪晚夏没那么大本事。 “关于晚上的红毯,董事会另有安排,电话里说不清楚,我在2003号房间等你。” 顾氏名下入围的歌手有很多,公司统一安排在这家酒店休息,他的房间在20楼。 “现在吗?”沈唯一看了看时间,再过两个小时,红毯直播就正事看开始了,她低声说,“可是我的头发还没弄好。” 其实这样出门也不碍事,既然是他亲自打电话,那就说明不是简单的事情。 “没关系,几分钟。” 沈唯一心里很清楚,他们之间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公司所属艺人和总裁的工作关系。 虽然就是坐着电梯上楼而已,但万一有狗仔,拍到她这个样子,总归是不太好的。 既然他说没关系,那就没关系,“好吧,那麻烦你等一会儿,我现在就上来。” “嗯。” 通话结束后,沈唯一简单的把半干的头发梳理了一下,她的发质很好,软绵绵的披散在肩头。 提起裙摆,走出房间。 工作人员都在门口的走廊里站着,聊天开玩笑,几乎就在门打开的瞬间,他们就立刻把嘴闭上了。 在大明星身边工作,脾性也都了解几分,她不喜欢身边的人乱糟糟的。 经纪人问道,“唯一姐,你这发型还没弄呢,去哪儿啊?” “有事,你不用跟着,”沈唯一淡淡的说,迈步往电梯的方向走。 工作人员们都有些懵逼。 今晚的颁奖晚会,国内外数不清的明星都会现身,关于‘金曲歌后’的奖项,是所以歌手们努力奋斗的目标。 大明星演唱会很成功,曝光率和人气都不是盖的,粉丝投票数甩第二名几条街,今年肯定妥妥的。 只要是有活动,无论大小,大明星都会提前在休息室里做准备,力求完美。 更别提即将走上人生巅峰的舞台。 这、这不科学啊! 等看到沈唯一走进电梯,屏幕上显示的数字在往上升高的时候,袁毅从角落里走到房间门口。 对他们说,“公司另有安排,你们可以下班了。” 袁毅是总裁身边的高级助理,他说的话,就代表是顾总的意思。 这种事情从来都没有过,经纪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唯一姐没说诶。” 袁毅淡定自若的微笑,“你拿的工资是顾总发的,还是沈小姐发的?” 经纪人,“……” ———— 电梯到达二十楼后,有服务生把2003号房间的房卡给了沈唯一,说是顾总交代的。 沈唯一也没有多想,毕竟总不能让顾总屈尊给她开门。 “嘀——” 门锁打开。 豪华的总统套房里,只开着三两盏壁灯,光线不是很明亮,但是让人很舒服程度。 冬天天黑的早,太阳早已落山,六点左右的时间,外界的天空已经是灰蒙蒙的一片了。 顾邵之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落地窗前,投在地面上的影子很淡。 沈唯一怔神的时间只有一两秒钟,男人听到开门声转过身的时候,她就已经移开视线。 把门关好后,柔声开口询问,“邵之,是什么安排?” 房间里有暖气,顾邵之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所以即使面部弧线冷峻坚毅,凌冽的气场也并没有那么强。 顾邵之掐灭了手里的烟蒂,把事先泡好的茶递了一杯给她,“空气干燥,你先喝茶,坐下来慢慢说。” 沈唯一有些懵。 她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许是被男人少见的温和蛊惑了心,她接过茶杯,走到沙发旁坐着。 茶水的温度刚刚好,她喝完了茶,对面的男人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她心里的疑惑更多,还略带着几分来处不明的不安。 “邵之,你到底要说什么?” 顾邵之靠着椅背,坐姿慵懒随意,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手机中心来回转动把玩着。 那枚从未离手的婚戒已经不在了。 灯光笼罩在他周围,增添了几分讳莫难测的深邃感。 眼眸微敛,目光落在天花板上水晶灯在地面上的投影,薄唇轻启,缓缓的开口,“你觉得,世界上有‘报应’的存在么?” 很莫名其妙的问题。 但沈唯一听懂了,她知道心底的‘不安’是从哪里来的。 微微笑着,“应该有的吧,只是早晚而已。” 她也不想活太久。 顾邵之也笑,只是那笑带了蚀骨的寒意,但那冰凌被表层的慵懒所掩藏,旁人窥探不出。 他喝了口茶,嗓音温淡,“既然你有这样的领悟,那就不需要我再多说了。” 沈唯一抬头的时候,正对上男人晦漠的黑眸,“这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暖气的温度开的太高,即使沈唯一身上穿着春夏款高定礼服,也觉得很热,额头上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看着男人露出领口小麦色的皮肤,以及滚动的喉结,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的拿起水杯想要喝水。 但杯子里已经空了,又不太自然的放下。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冷漠的目光看着她。 身体的反应越来越奇怪,沈唯一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时间不早了,顾总有新的指示可以告诉我了吗?我还要回房间做准准备,你……” 沈唯一的话戛然而知,因为,她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染上了不该有的……娇媚! 茶…… 沈唯一难以置信的看向对面的男人,拔高了嗓音,“顾邵之!你给我喝了什么?” 她是成年人,而且还是在鱼龙混杂的娱乐圈里生存的女人,怎么可能单纯到连这难以自控的燥热都不清楚。 他、他到底要干什么! “你应该很熟悉才对,毕竟,这杯茶里加的东西,跟四年前你给夏浅喝的,”顾邵之唇角的弧度削薄冷冽,一字一顿的继续道,“一模一样。” 沈唯一看着男人如同地狱使者般冷冽的脸庞,脑子轰隆一下炸开。 四年前她给夏浅喝的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最烈的催情药物,就算是性冷淡,也能在药物的作用下浪荡不堪的跟男人求欢。 沈唯一不会傻到是顾邵之想要她,所以才给她下药,他、他一定是为了纪晚夏…… 握在手里的杯子朝着男人的头砸过去,双目通红,“高高在上的顾总竟然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我看你是疯了!” 她身体的力气被抽尽,杯子在空中掉落摔在地板上,因为有地毯,发出的声音并不刺耳。 顾邵之眸底的暗色终于划破表层的平静破裂开来,唇角的弧度浸着无边的冷意,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暗黑的气场。 不紧不慢的道,“沈唯一,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不要。” 如果,直播那天她没有选择继续隐瞒事情的真相,失去的也就只有这条明星路。 晚晚的心结会解开,他也会停止这一切。 但,机会只有一次,失去了,就再也不会有。 顾邵之站起身,唇角的弧度在这顷刻间消失,淡声吩咐,“把人带出来。” 总统套房里,有两间。 得到命令后,里间的两名黑衣保镖带着被灌了烈性催情药物的男人走出来。 全身赤果、男性象征狰狞丑陋的暴露在空气里,普通至极的五官被情裕憋的通红的男人,是精神病人丘正! 沈唯一瞳孔骤缩,一种可怕的画面在大脑里肆虐,唇瓣被紧紧的咬着,都渗出鲜血来。 跌跌撞撞的从沙发上站起来,踉跄着往门口跑。 她是‘金曲歌后’,再等两个小时,她就能拿到歌唱界最高的荣誉,闪光灯还有数不清的鲜花和掌声。 不要,绝对不要! 顾邵之只需要一个眼神,其中一个保镖就开始行动,大步跨向门口,把即将碰到门把手的沈唯一拽了回来,并且把她扔上床。 脑袋撞到柜子,沈唯一发出痛苦的呻吟,“啊!” 双手被保镖捆绑在床头,沈唯一开始用脚踢男人,药物已经开始起作用,她浑身像是着了火一般,“滚开,别碰我!” 保镖身强力壮,轻而易举的撕裂沈唯一身上的价值不菲的礼服。 凹凸有致的身材,关键部位被仅剩的布料遮挡,娇软的身子不停的扭动,让人血脉喷张。 只要是个男人,都抗拒不了这样的诱惑,但顾邵之手下的保镖能做到目不斜视,把女人不停挣扎的一条腿绑在床脚。 站起身,毕恭毕敬的道,“顾总,已经好了。” 控制着呼吸粗重的丘正的保镖看向立在落地窗前的顾邵之,征求意见,“顾总?” 顾邵之点了根烟,迈步走向里间。 俊脸淡漠,“嗯。” 两个保镖对视了一眼,点头示意对方。 沉重的身体压上来的时候,强烈的恐惧袭卷了沈唯一,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害怕过,带着哭腔的声音瑟瑟发抖,“顾邵之!你不能这么对我!” 视线早已模糊,只能隐约看到顾邵之棱角分明的轮廓。 即使身体被完全控制,她也没有放弃心里仅存的希望,哭得喘不过气来,语无伦次的哀求,“邵之,你不是说过你喜欢我的吗?我不爱陆淮安了,以后都只喜欢你一个,所以你别样,让他们走好不好?” “不不不,我知道你已经不喜欢我了,纪晚夏去青城了是么?我帮你去跟她说清楚,求她回到你身边,我保证再也不出现在纪晚夏面前。” “邵之,我知道错了,我去给许秋白和夏浅道歉,会去自首,把四年前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自卑的人,永远都会用骄傲来掩饰自己。 这应该,是她最狼狈低下的时候了。 丘正常年生活在半封闭的精神病院里,从头到脚都是恶心的臭味,他服用的药物比沈唯一要多一倍,即使身体机能不再年轻,他也依旧是个男人。 他是疯了,但最原始的欲望被药物唤醒,会跟随身体的本能去做,怜惜和前戏都不存在,也不会顾及女人的感受。 撕开沈唯一身上最后的遮挡后,直接进入主题。 “邵之你放过我吧,求你……”剧烈的疼痛袭来,沈唯一哀求的声音戛然而止,潮红的小脸骤然变得惨白,手指死一般的攥着床单。 眼睛里是绝望的哀寂,空洞无神。 她偷来的人生,结束了吧。 豪华的总统套房里,女人凄惨的祈求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丘正粗重的呼吸,和舒爽的呻吟。 可能是十分钟,也可能是二十分钟,开始有女人暗哑的声音,那是药物的催化,分不清是痛苦,还是裕求不满。 空气里渐渐蔓延开旖糜的味道。 颁奖晚会是晚上八点,面不改色守在大床边的保镖准时打开电视机,从主持人款款走上台开始,到晚会落幕结束。 ‘金曲歌手’的得主确实是沈唯一,当然,属于她的奖杯,是别人代领的。 大约是十二点左右,房间里交融的声音彻底淡去,床上的一男一女依然维持着上下交叠的姿势,只是不再动,因为都已经昏倒了。 立在窗前的顾邵之刚好抽完一盒烟。 从头到尾,他冷峻的眉宇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仿佛那些淫晦的声音都不存在。 如同寒天雪地里披满白霜的树,清凌凌地立在暗色里,疏离,冰冷,淡漠。 迈步走出里间,经过那张糜烂的大床的时候,连余光都不曾落向那一处。 嗓音极其淡漠,“把丘正带走,沈唯一送进医院。” 保镖毕恭毕敬的颔首,“是。” 他们的动作很干净利落,一个处理丘正,另一个去解绑在沈唯一手脚上的绳子,她像是被蹂躏后的破布娃娃,皮肤上的印记触目惊心。 当看到濡湿的床单上那一抹鲜红的血迹后,说不吃惊是假的。 毕竟沈唯一混的可是娱乐圈,而且她跟陆淮安和顾邵之这两个男人交往过的事,在安城不是秘密。 保安忍不住暗自嘀咕,“卧槽,这是处女血还是别的……” ———— 除夕,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很多城市都飘起了雪花,安城也一样,从早上开始,傍晚的时候,地面已经积累了一层落雪。 沈唯一在五点二十分醒来,睁开眼睛,是刺目的白。 除了疼,没有其他的感觉。 “沈小姐,您的嗓子受到了损伤,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大声说话,还有您下体撕裂的程度太过严重,恐怕以后怀孕有些困难,您不要难过,现在医学很发达,好好配合治疗还是有希望的。” 守在病床边的护士这样跟她说。 沈唯一平静的躺在病床上,嘴唇上的皮干裂,被咬破后留下的血渍已经被清理干净,只剩苍白。 双眼看着天花板,空洞无神,声音像是硬生生挤开喉咙的嘶哑,“我……要见、顾邵之。” 护士有些为难,“不是顾先生送您来医院的,这恐怕……” 沈唯一冷笑了一声。 艰难撑起疼痛的身子,拒绝了护士的好意帮忙,靠在床头,拔掉手背上的针头,“让顾邵之来见我。” 护士被她的眼神吓到,连忙开口应道,“沈小姐您别激动,我去现在就去想办法。” 门被关上。 病房里陷入清冷的寂静。 下体的疼痛感告诉沈唯一,她经历的不是噩梦,是真实的地狱。 把她推入地狱的人,是她以为永远都不会伤害她的顾邵之。 她怔怔的看着手背上新鲜的血渍,唇角扯出惨淡的笑,低声喃喃,“邵之,你好狠的心啊……” 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把上帝暂时忽略的所谓的‘报应’都施加在她身上。 夏浅只是顾氏众多艺人其中的一个而已,许秋白那样平凡普通的人根本不在他的朋友圈子里,即使都死了,他顾邵之也不会过问一个字。 她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追究到她法律责任的证据,所以不是纪晚夏没用,是她根本找不到。 顾邵之不遗余力的把她捧到最高点,然后亲手把她推进暗无天日的地狱,就在全世界的人都为她欢呼庆祝的前一秒。 她穿上了最美的礼服,画着最完美的妆容,一步一步走向他预谋已久的地狱。 所以,输的人,不是纪晚夏,而是她沈唯一。 …… 顾邵之是在一个小时后走进病房的。 沈唯一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极其荒凉的眼神看着他。 五分钟,似乎已经是顾邵之能接受最长的时间了,他淡漠的开口打破沉默,“我还要回家陪家人吃年夜饭,以后就算你想说,我可能也没有工夫听。” 言外之意很明显,他以后不会再见她。 沈唯一可能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男人会那样对她,在他来之前,她都在回想过去的事。 但奇怪的是,记忆成了一片空白。 唇瓣张了张,嘶哑的声音响起,“你等的,就是这一天吧。” 顾邵之挺拔的身体立在窗前,他是在欣赏窗外的雪景,嗓音平淡,“可以这么说,颁奖典礼的日期我左右不了,只能等。” 他是可以提前,但无论哪一天,都不会达到昨天的效果。 差一步就能触碰到最明亮的星星,却在迈开脚步的时候,所有的阶梯全部倒塌。 沈唯一扯唇轻笑,长发散在脸颊,为她挡住了刺眼的灯光,“你不喜欢我了,所以就能为了纪晚夏,让一个疯子来****我?” 因为声带受损,她说话的速度很慢,但讥讽的意味并不弱。 顾邵之手里拿着手机,慢条斯理的把玩着,嗓音无波无澜,“你讨厌夏浅,不也是这么做了,我只是原版原样的还给你而已,夏浅当时还怀着孕,比你更可怜。” 沈唯一怔了片刻后,笑了笑,“嫉妒是魔鬼,我也没想到,我会那么恶毒可怕。” 她低声喃喃,“我曾经也是善良的啊,你们为什么都不喜欢我了呢……” 病房里很安静,所以她的声音传到了顾邵之耳蜗。 过了一会儿,顾邵之转过身。 迈步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脸色苍白的沈唯一,冷峻的五官淡漠如初,“你也说了是曾经。” 曾经的沈唯一,真的是很善良,表里如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变成现在这样的,就连她自己也都不记得了。 男人迈开脚步之前,沈唯一抬手抓住了男人西装的下摆,抬头看着他,眼睛里竟然带了笑意,“邵之,你当初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是喜欢过的。 顾邵之平静的目光看着那张陌生的脸,良久,薄唇轻启,“你从小就跟在淮安身边,除了他谁都不在意,我会注意到你,可能……是因为男人的自尊心,或者是好胜心,年轻的时候,都会以为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其实不难理解,其他好兄弟之间这种情况也很常见。 那个时候沈唯一还很小,她眼里只看得到陆淮安,即使后来被陆家认为义女,身份不一样了,追求她的公子哥们不乏有钱有势的,但她依然乖乖的待在陆淮安身边。 黑发白裙,笑容清淡温婉,会悄悄照顾流浪猫,在学校里被欺负之后也不会跟陆淮安告状。 顾邵之年轻气盛,自然会有一种挑战或者想要征服的劲头。 沈唯一听明白了,也觉得有些可笑。 她哑声问,“你这么对我,心里会有一点内疚负罪的情绪吗?” 顾邵之拨开沈唯一捏在衣摆的手,他的动作并不重,就像只是在弹去落在衣服上的灰尘而已。 “我的负罪感来自事件本身,不是因为对象是你。” 嗓音淡漠平静。 沈唯一惨淡一笑,像是盛开在末日之前的花朵。 她握紧藏在被褥里的水果刀,在男人反应之前刺进他的胸膛,“看来,我不爱你,是对的。” 她听到了刀刃生生划开血肉的声音,还有鲜血滴在脸颊的声音。 嗯,应该很疼。 正文 283.【露水之夏】 晚夏从安城回到青城后,同慕瑾桓和南湾住在同一个别墅区里,步行的话,只需要十分钟就能到。 她闲了太久,想找个工作。 霍亦寒的娱乐公司里虽然不缺人,但晚夏在摄影界已经小有名气,他瞅准时机就把人挖了过去。 职位很合适,走后门的晚夏也待得很心安理得。 无论靳司南‘插队’成功与否,晚夏身边的人都已经默认他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每次许墨一贱兮兮的打趣两人的时候,晚夏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的微笑。 靳司南虽然平时看着不太着调,但在慕瑾桓面前却是一副成熟稳重的作风,对晚夏处处体贴,再加上豌豆很喜欢他,慕瑾桓也确切没有表露出反对的意见。 感情上的事,除了当事人,谁都没有发言权。 到底是在不同的城市,即使相隔不远,但来回一趟路上花费的时间也不少。 靳司南所有的工作都在安城,晚夏平时也要上班,所以也只有周末的时候,靳司南才能腾出时间飞到青城。 今年除夕的前一天刚好是情人节,晚夏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离开安城后,她的作息就很规律了,霍亦寒不是那种压榨员工的老板,她能按时下班,身体状况好了很多。 不用上班总会想要多睡一会儿,被吵醒不是很高兴。 打开门后,院子里已经铺满了玫瑰花,靳司南手里也拿着一束,极其骚包的倚在门框,黑色的大衣笔挺有型,肩头落了雪,眼神是少见的深邃和专注,再配上那一张帅气逼人的脸。 说实话,挺让人心动的。 靳司南把花递到睡眼惺忪的女人面前,挑了挑眉,“喜欢吗?” 晚夏有种不祥的预感,脑子里的混沌困倦一下子就消失了。 原本萧条的院子此时被红玫瑰铺满,和周围干枯的树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花瓣鲜艳欲滴,轻柔的雪花落在上面,是极美的光景。 “喜欢是喜欢,”晚夏的目光从那一片夸张的玫瑰花收回,看着男人俊朗的面庞,轻笑着说,“但可能再过几个小时就被冻得不能看了,我没钱请佣人,你得负责打扫干净。” 下着雪的温度,再美的鲜花也坚持不了多久。 闻言,靳司南眉头皱了皱,“搞艺术的人怎么这么没情调?” “情调不能当饭吃啊,”晚夏笑了笑,把男人手里的花接过来,侧开身体,让他进门。 靳司南站着没有动,只是含笑看着她。 晚夏刚起床,门外的凉风呼呼的吹,雪花被带到脸颊上,她觉得有点冷。 忍不住开口催促,“外面冷,你扛冻,我不行,赶紧进来。” “我可从来都没给女生送过花,”靳司南的视线上移,目光灼灼的凝着女人干净温婉的脸蛋,不紧不慢的问,“你收得这么干脆,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 别人玩笑的打趣当然不算数,他要的是她回应。 晚夏有模有样的叹了口气,声音清浅动人,“我也不是谁送花都收的。” 嗯,这个意思不难懂。 靳司南心底升起一阵喜悦,唇角勾起的弧度表露出他是真的开心,就连那双邪魅的桃花眼也都难得的正经了起来,“女朋友?” “你这么叫我有点别扭吧,”晚夏微微蹙着眉,似乎是对这个称呼不太喜欢,“我有名字的啊。” 谁直接叫‘女朋友’? 靳司南唇角的弧度越发得明显。 迈步走进别墅大门,手臂搭上女人的肩,揽着她往客厅里走,“亲爱的?宝贝儿?老婆?” 想他靳司南活着这么久,都没有最近这段时间憋屈过。 还是有名有份更好。 晚夏浑身起鸡皮疙瘩,很嫌弃的斜了他一眼,“拜托你正常一点吧。” 今天不喜欢,也许明天就喜欢了。 余生漫漫,她总不能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 毕竟是情人节,靳司南又大老远过来,晚夏就算不想出门,也得陪他去吃顿像样的晚餐。 可能是心情太好,靳司南喝醉了,第二天一直睡到中午才醒,还是被鞭炮声惊醒的。 噪音的制造者是九九。 豌豆手里拿着雪球,哼哧哼哧的爬上楼的时候,正好碰到顶着一头乱发走出房间的靳司南。 她古灵精怪的做着羞羞脸的动作,“靳叔叔,你好懒哦,我起床都玩儿好久了。” 靳司南,“……” 被一个小屁孩鄙视,他竟然无话可说。 酒醉过后头有点疼,他不自然的挠了挠头皮,“你姑姑呢?” 豌豆虽然调皮但不属于熊孩子的范畴,靳司南蹲在她面前,她其实很容易就能把雪球塞进对方的衣服里,但她没有那样做。 她专心的捏着雪球,奶声奶气的回答,“姑姑在院子里呀,我是来叫叔叔起床吃饭的。” 晚夏一个人住,在青城也没什么朋友,更没有亲人,这年当然是和慕瑾桓跟南湾一起过。 靳司南快速的洗漱完,抱着肉团子出门的时候,晚夏正在给九九戴帽子。 下了一夜的雪暂时停了,她笑起来仿佛有暖暖的阳光撒向大地,故意拉长了音调,“啧啧啧,靳先生您的面子可大了,我哥他们一家人都在等你,连吃顿午饭都得九九和豌豆亲自过来请。” 就像,昨夜的尴尬不曾发生过一般。 靳司南的心忽然就静下来了,他不能勉强她,要给她时间适应。 他挑了挑眉,眉宇之间蓄着笑意,“也不看看我是谁。” 寡言少语的九九君看了他一眼,淡定的说了两个字,“自恋,”转身,留下潇洒的背影。 靳司南,“……” ———— 吃过午饭后,慕氏夫妇在楼上享受二人世界,照顾孩子的任务就落在晚夏身上。 豌豆和九九的世界,其实别人插不进去,晚夏也只是给他们倒倒水削削水果什么的,这些佣人也可以做,但她乐在其中。 靳司南看着晚夏,嗓音柔和的叫她的名字,“晚晚。” “嗯?” “今天跟我一起回家吃年夜饭好不好?” 闻言,晚夏削苹果的动作顿住。 回家,就意味着见父母…… 靳司南眼底的失望也只是一闪而过,消失的速度极快,似乎他根本不曾有过这样的情绪。 把茶杯放在茶几上,摸了摸女人柔软的长发,笑着说,“开玩笑的,我得去机场了,再待下去搞不好赶不上飞机,到时候我妈又得唠叨个没完,你帮我跟你哥和嫂子说一声。” 佣人把靳司南的大衣取来,他跟豌豆和九九道别。 晚夏放下手里的苹果,站起身,“我送你吧。” 靳司南把晚夏按回到沙发上坐着,“外面冷,”握着她的手送到唇边吻了一下,嗓音低沉好听,“记得想我就行了。” ———— 慕家和南家的人都在一起过年,北岸别墅里很热闹。 老一辈吃过晚饭就回去了,把空间留给年轻人。 窗外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还有飘飘扬扬的大雪,屋内欢声笑语,孩子们嬉闹的声音很欢快轻盈。 去安城参加某颁奖晚会的霍亦寒也回来了,许墨一又成了拧不开瓶盖的林妹妹;慕瑾桓身边坐着南湾,南泽揽着沈之媚,慕瑾谦和苏绿窈平时虽然很低调,但虐起狗来也不含糊。 只有晚夏是一个人。 没人把她当外人,所以她不觉得孤单。 “我的妈呀!” 许墨一窝在丈夫怀里刷微博,不知道看见了什么,顿时坐正了身体。 一眨不眨的盯着手机屏幕,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她的声音不小,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当然除了那些正在玩游戏的孩子们。 晚夏就坐在她旁边,不明所以的问了句,“怎么了?” 许墨一是直肠子,想都没想就把手机递到晚夏面前,“仙女你看看,大明星沈唯一的新闻力压春晚成为热搜第一。” 南湾想说什么,但已经晚了。 风光无限的沈唯一香艳的照片被匿名者发到网络上,虽然打了码,但那尺度也是相当惊人了。 有人说,她缺席颁奖晚会,搞不好就是因为同男人缠绵而耽误了时间。 沈唯一出道十年,人设是清纯淡雅的那一挂,这样的照片被爆出来,显然女神形象完全崩塌。 不知道是谁把沈唯一在医院的诊断书也发到了网上,声带受损,以后能不能继续唱歌都是问题,要知道她能红这么多年,就是因为那空灵的嗓音。 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脸蛋,没有实力的人,红得了一天,也红不了十年。 然而,最让吃瓜群众不淡定的是:‘私处’严重撕裂! 天哪!表面清高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在床上玩儿得这么大吗??? 真是让人瞠目结舌大跌眼镜! 热搜榜第二位,是两个人:顾氏总裁,沈唯一。 沈唯一人设崩塌,广告代言悉数撤毁,顾氏同她解约,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 但,晚夏点进热搜之后,看到的却是这样的新闻:顾氏总裁被伤,目前还在抢救室里,伤势不明。 地点:医院病房;警方锁定的嫌疑人:沈唯一。 可能也只有一两分钟的时间,晚夏把手机还给许墨一,精致的五官始终都维持着浅淡的笑意,像是所看到的新闻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 “也没什么啊,明星上热搜都跟玩儿一样的。” 后腰被男人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许墨一恍然惊醒,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又脑残了,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也是哦。” 完蛋完蛋!她怎么忘了! 客厅里的气氛变了样,南湾适时的开口,“我去厨房切水果,人好多,而且还有一头猪,晚夏你帮我一起好不好?” 那头猪,指的当然许墨一。 晚夏笑了笑,“好啊。” 她站起身,跟着南湾往厨房里走。 没人再提起刚才的小插曲,南湾知道晚夏身体不太好,十点多的时候,就看出来晚夏有点困了。 “慕桓,你送晚夏回去休息吧。” “嗯,”慕瑾桓握了握老婆的手,吩咐佣人把晚夏的衣服拿过来,在晚夏开口之前,他就已经猜到她要说的话,“外面还在下雪,地滑,我送你。” 晚夏也没有再说什么,穿好衣服后,温婉的笑了笑,跟大家道别,“你们玩儿,我先走了。” 许墨一冲她挥了挥手,“仙女再见。” …… 雪势不大,刚在温暖的室内出来,雪花落在脸颊上,很快就融化了。 夜空里时不时都有烟花炸开,绚烂美丽。 踩进积雪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但因为有烟花炮竹的声音,所以晚夏听不到那轻微的声响。 她呼着热气,脸上有温婉宁静的笑意,“哥,青城每年冬天都是这么冷的吗?” 慕瑾桓走在晚夏身边,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她只有十几岁的时候,每次下雪都会蹦蹦跳跳兴奋的不能自已。 眨眼间,就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嗯,尤其是下雪的时候,你明天出门要再多穿一点。” “好,”晚夏点头应着,她输入密码把门打开后,就直接进屋了,“哥你回去吧,家里还有那么多朋友在,嫂子一个人估计会被吵得脑袋疼,我好困啊,上楼洗洗就睡了,明天见。” 似乎也没打算让慕瑾桓进去。 在关门之前,晚夏又伸了个脑袋出来,姣好的五官漾着温婉的笑意,“新年快乐。” 慕瑾桓看着防盗门,眉宇之间的褶皱越来越深。 ———— 一群人走后,别墅里热闹的气氛慢慢淡去,兴奋了一晚上的豌豆耗尽了体力,软绵绵的窝在南湾怀里撒娇,“妈妈我想睡觉了。” 南湾柔声哄着她,“我们把牛奶给姑姑送过去,回来再睡好不好?” 豌豆舔了舔嘴角,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糯糯的说,“那我也想喝牛奶。” “爸爸正在给你热,妈妈走快一点,很快就可以回来。” “好吧,”豌豆乖巧的点头。 南湾亲了亲小女孩的额头,“真乖。” 穿好衣服后,豌豆抱着保温杯,南湾抱着豌豆,往晚夏的住处走去。 门铃坏了,南湾轻轻的敲了几下门,都没有任何动静,豌豆怕冷,不停的唧唧喳喳,南湾无奈只好输入密码,自己开门进去。 客厅的灯都亮着,但没有人。 南湾去厨房拿杯子,豌豆爬上楼,等到南湾倒好牛奶,也拿着玻璃杯上楼的时候,豌豆跑到她面前,小声说,“妈妈,姑姑好像在哭。” 卧室的门虚掩着,传出女人隐忍的哭声。 很低,很低。 这栋别墅里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宠物,如果不是这样安静的状态,旁人根本连一丝动静都听不到。 南湾透过门缝,看到的是这样的一幕: 没有开灯,窗外的银白色的雪映出微弱的光线,让房间里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坐在床头的人,双手抱着小腿,身体蜷成了小小的一团。 光线太暗,南湾看不清细节,连一点哭声也都听不到了。 南湾牵着豌豆下楼,把玻璃杯放到桌上后,俯身蹲在豌豆面前,低声说,“安歌啊,你今晚在这里陪姑姑好不好?” 豌豆摇头,扑到南湾怀里,抱着她的脖子不肯撒手,“妈妈我怕。”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糊糊的一片。 她怕黑。 “这是姑姑的家,不会有坏人的,而且妈妈就在楼下,爸爸也会来,”南湾轻拍着豌豆的背,“姑姑对你那么好,她现在很难过,需要人陪伴。” 豌豆似懂非懂。 南湾亲了亲她的脸蛋,温柔的说,“妈妈抱你上楼,你轻一点开门,如果困了,就跟姑姑睡在一起。” “……好。” …… 豌豆推开卧室的门,艰难的爬上床,细细的声音像是有些害怕,“姑姑,你为什么哭?” 晚夏慢慢抬起头,她的视线很模糊,豌豆稚嫩的小脸在她眼里,也只有一个隐约的弧线。 牵唇微笑的时候,眼泪顺着下颚滴落在手背,“姑姑、有一点难过。” 豌豆知道难过是什么意思。 每一次她哭的时候,妈妈都会抱她。 于是,她慢慢的往晚夏身边挪,肉嘟嘟的胳膊抱住晚夏,小声安慰,“抱抱,不哭。” 晚夏怔了片刻。 展臂把小小的人儿抱进怀里。 虽然这是豌豆第一次看到姑姑哭,但她心里暗自想着,姑姑一定是个很爱哭的人。 姑姑只是紧紧的抱着她,眼泪不停的掉,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好像没有太久,她毛衣的肩头就被姑姑的眼泪打湿了。 似乎,所有的悲伤,都压在这间卧室里。 姑姑哭的时候,她也会忍不住跟着哭,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好像姑姑这么难过,她也很难过,就像有人在揪着她的心。 不开心,就会流眼泪。 睡着之前,姑姑在哭,睡醒过后,姑姑还在哭。 从天黑,到天亮。 原来,一个人可以有那么多的眼泪,就像是一条长长的河,怎么流,都流不完。 ———— 新年过后,靳司南来青城的次数更加频繁了,有时一周能来两次。 下午的时候到,在霍氏大楼外等晚夏下班,吃过晚餐待不了几个小时就得去赶飞机。 就算工作再忙,也会腾出时间陪女朋友,跨越两座城市,他就像是散步一样,很多人都说他是浪子回头,变身忠犬系男友,纪小姐真真是命好。 【你是人间四月天。】 霍亦寒和许墨一准备在四月份补办婚礼,原本前年就要办的,但新娘子刚好怀上了孩子,就把日期往后推了。 去年南湾的奶奶去世,所以婚礼也没有办。 拖着拖着,就拖到了现在。 许墨一试婚纱的时候,接完一通电话后,好兴致被破坏,有气无力的瘫倒在沙发上。 晚夏好笑的问道,“怎么了?这件婚纱可是你老公亲自设计的,你不喜欢啊?” “不是婚纱的事,”许墨一生无可恋的摆了摆手,“答应在婚礼上弹钢琴的朋友临时有事,说明天去不了,这么晚了我要去哪里找替补?哎呀真的是气死我了,靠不住靠不住!” 霍亦寒早就说请专业的团队,但许墨一比较犟,觉得自己朋友弹的最好。 结果现在…… 晚夏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被放鸽子了,“我从五岁开始学钢琴,虽然这几年没怎么碰过,但撑撑场子应该还是没问题的,你要是不嫌弃,我帮你?” “我的妈呀!太好了太好了!”许墨一顿时眉开眼笑的扑了过去,“仙女你这么全能,我好想变成男人把你娶回家。” 很难想象,这种性格的娃娃脸,已经是孩子的妈了。 晚夏笑着推开缠在胳膊上的八爪鱼,“那你家霍公子呢?” 某人不在的时候,许墨一的胆子能上天,当然不会怂,“我都变成男人了,还要他干什么?” 晚夏,“……” ———— 婚礼这天,天气很好。 初春的清晨,阳光暖暖的洒落下来,树叶在阳光下闪耀着温润的光泽,暖意弥漫在温馨的晨光里。 霍亦寒和许墨一的朋友,坐满了整个礼堂,从早到晚,气氛都是嗨到能掀翻屋顶的那种。 年轻人喜欢闹,霍亦寒抱着小娇妻离开的时候,很多人都跟着准备去作妖,所以礼堂里剩下的人就不多了。 晚夏似乎弹琴弹出兴致来,一曲接着一曲,即使后来根本没什么人,她也依然坐在钢琴前,摆在琴上的琴谱翻完最后一页,她就弹存留在记忆里的谱子。 白裙黑发,眉眼如星辰般美好,有淡淡的光晕萦绕在她周身。 靳司南拿着杯香槟,慵懒的靠在一旁的柱子,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River Flows In You》,流向你心里的一条河。 音符从她之间流溢而出,寂静、轻缓……荒凉。 钢琴声戛然而止。 晚夏倒在地上的时候,周围错愕的惊呼声和慌乱她都听不到,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消失了。 模糊混沌之间,她好像回到了那个遥远的雨夜。 不远处有盏路灯,光线昏暗不明,他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浸着夜色向她走来。 哒…哒…哒… 一步一步,脚步声清晰可闻。 那双黑色的皮鞋停在面前的时候,男人俊朗的五官渐渐清晰开来,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她的影像。 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嗓音低润深沉,“晚晚……” ———— 正文 284.【露水之夏】邵之,邵之…… 纪晚夏陷入了昏迷,没有任何预兆。 医生说她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是正常的,没有问题,但她却毫无要醒来的迹象。 脉搏和呼吸的频率很轻很浅,就像普通人睡着了一样,只是怎么叫都叫不醒。 南湾工作的医院汇集了青城最好的医生,她们医术超群,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找到了纪晚夏昏迷不醒的原因。 她没有病,但却又不是健康的。 靳司南在病房里待了一个星期,除了必要的活动范畴,基本没怎么出过病房,即使慕瑾桓和南湾要换他去休息几个小时,他也礼貌的拒绝。 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有资格以及义务照顾纪晚夏。 第七天的早晨,慕瑾桓送南湾来医院上班的时候,照例上楼去了晚夏病房所在的楼层。 两个男人站在走廊的尽头。 手指间都夹着点燃的香烟,因为开着窗户,所以空气里烟草的味道没有那么重。 靳司南眼底的疲倦很浓,眼球里的红血丝像是好几个晚上都未曾合眼,下颚长出淡淡的青茬,剑眉星眸也不似平日里那般俊朗风流,那双挑花眼也不再勾着笑。 青白色的烟雾从他口鼻缓缓而出,淡淡的开口,“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回安城一趟吧。” 从纪晚夏回到青城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斩断了和顾邵之所有的联系,她的生活回归平淡,和他在一起的这几个月,温柔体贴,偶尔的俏皮能让他心跳都漏掉几拍,是一个很合格的‘女朋友’。 他能感觉到,她是想要接受他重新开始的。 但他也知道,她其实不开心。 有时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她看到相似的背影,会发很久的发呆。 如果他穿了和去年夏天给她颁奖那天同一个品牌的衬衣,她会自然的夸奖他的品味,但每次在他结完账转身的时候,就会发现她看着窗外失神的模样,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就在他眼前,却缥缈的如同一缕清风。 慕瑾桓没有说话,靳司南猛抽了两口烟后,唇角勾起一抹挫败的弧度,“能叫醒晚晚的人,恐怕也只有他了。” ‘他’指的是谁,彼此心里都清楚,不需要直接说明。 慕瑾桓夹在手指间的香烟只是点燃了,他并没有抽,经过长时间的风吹,最后火光熄灭。 薄唇微抿,深邃的面部轮廓绷的极为隐晦。 约莫两三分钟后,黑眸深处涌动的暗流悉数褪去,抬手拍了拍及靳司南的肩,“辛苦你了。” ———— 晚夏知道自己在梦里。 这个梦好长好长,从第一次遇到顾先生开始,到最后互相折磨结束。 没办法睁开眼睛,是因为被困在了那场婚礼上。 在婚礼现场,她有意识,却是透明的,只能看着花团锦簇下的那对男女交换戒指,宣誓,亲吻。 新娘明明是她,可却又不是她。 她像是一个局外人。 “晚晚……” 有人在叫她。 很真切,低沉的嗓音似乎就在耳边,她都能感觉到男人温热的呼吸拂在脸颊,痒痒的。 ……是他吗? 慢慢撑开眼皮,她试了好几次,才有光亮进入双眼。 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模糊混沌的视线一点点清晰。 解开两颗扣子的衬衣领口,喉结,坚毅的下颚,削薄的嘴唇,高挺的鼻梁,以及……那双深邃的黑眸。 温和俊朗的面庞沐浴在阳光下,目光温柔的凝着她,唇角噙着好看的笑意。 修长的手指探过来,温热的指腹缓而慢的摩挲着脸颊的肌肤,比他的呼吸制造出来痒痒的感觉要更明显一些。 男人唇角的弧度上扬,嗓音低润温和,“晚晚,你睡好了吗?” 晚夏确定了。 嗯,她还在梦里。 顾邵之看到已经睡了半个月的女人又闭上了眼睛,不禁有些无奈。 两人是面对面躺着的,他只需要揽住她的身子,就能轻易的把她带进怀里。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这半个月里她只靠营养液维持着生命,没有进食,当然会瘦,顾邵之不是第一次抱她,但掌心摸到她突兀的肩骨的时候,心脏依然难以抑制的抽疼了一下。 在女人额头落下一枚轻柔的吻,薄唇贴在她耳边,含笑开口,“不想看到我么?那我走了。” 晚夏下意识的抱紧男人的腰。 然后,她听到了男人低低的笑声。 她忍不住撑开了眼睛,面前的人还在,鼻息间是熟悉的气息,就连**着脸颊的触感,以及他的温度,也都真实的不像话。 一眨不眨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唇瓣动了动,低声呢喃,“我……怎么、还没有醒?” 她总以为闭着眼睛,就能梦到他,梦到的,就是真实。 所以,她明明知道自己应该醒,因为哥哥和嫂子都会很担心她,还有靳司南,她弹完那首《river flows in you》昏倒在地板上,应该把他吓坏了。 可是,她却不想醒。 女人的眼神并不清明,甚至是恍惚失焦的,模样有些无辜懵懂,恰如羽翼在顾邵之心头撩拨。 唇角的弧度越发的明显,“梦到我了?” 晚夏慢慢的点头。 “梦到我什么?” 很长时间晚夏都没有说话,像是在回想梦中出现的场景,无意识的靠近他,小脸深深的埋进男人的胸膛。 低声回答,“好多好多,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指被男人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嘶……” 抬起头,不满的瞪着他,“你咬我干什么?” 清晨的阳光很柔和,她面朝着他,光线是从她脑后的方向照来的。 温婉的脸庞落在阴影里,发丝被勾勒得很清晰,暖暖的光晕一圈一圈散开。 “听说做梦的人,是感觉不到疼痛的,”顾邵之温和的笑着,大掌握着女人软若无骨的手,握紧又松开,再握紧,像是找到了新奇的玩具,“今天的天气很好,所以纪小姐你要起床吗?” 晚夏怔怔看着男人俊朗的面庞,混沌的大脑开始一点一点恢复清明。 这里不是医院,是在她的卧室里,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是豌豆选的,豌豆说里面有星星,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像是睡在月亮船里。 虽然男人咬她的力道不大,但却是有点疼。 她就在他怀里,隔着薄薄的睡衣,慢慢能感觉到属于他的温度传递而来。 她的手臂环抱在男人的腰上,他也没有消失,真实得不像话。 所以,这不是梦…… “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应该在安城的。 顾邵之勾了勾唇,眉宇之间的笑意漫不经心,“有人总是叫我的名字,吵得我睡不好,所以我要来抓住她。” 世界很小,但却又很大。 切断所有联系的两个人,即使就在相邻的城市,如果任何一方都没有主动去打听对方的消息,很快就会从彼此的世界里消失。 她不是明星,被身边的人保护的很好,不会出现在新闻或者报纸上。 从她离开安城那一天开始,她的生活,他一无所知。 算起来,其实也没多久,和那漫长的四年比起来,这五个月的时间,虽然见不到人,但他知道她在哪里,过得很好。 靳司南是在一个星期前去的顾氏,那个时候他才得知,她已经睡了好多天了。 医生查不到病因,她也没有要醒的迹象。 除了慕瑾桓和南湾,就只有靳司南知道,晚夏在昏迷的时候,总是喃喃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晚夏刚醒,脑子不太清楚,所以没听懂男人的话。 “新闻上说,你受伤了,不严重么?” 除了除夕夜当晚的热搜,之后就再也没有关于他的新闻了。 没有人会在她面前提起‘顾邵之’三个字,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生还是死。 察觉到女人抱在腰上的手在悄无声息的挪开,顾邵之笑着把她的手摁了回去。 额头相碰,呼吸缠绕,“很疼,差点就死了。” 一个人在地狱里,难免有些寂寞,沈唯一是真的恨他,那一刻也是真的想要让他死,水果刀刺入的位置距离心脏只差一公分。 他在ICU病房里待了三天才脱离生命危险。 顾老爷子和顾夫人的新年,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男人的语调和神情都像是在开玩笑,晚夏秀气的眉蹙起,“你又在骗我。” 她把自己从男人怀里挪出来,艰难的翻了个身。 顾邵之追了过去,温热的胸膛贴上女人的后背,“嗯,骗你的,”低沉的嗓音里含着愉悦的笑意,“知道你舍不得我,我哪儿敢死。” 他的身体又近了一分,呼吸间的灼热气息能喷到晚夏的颈项,不自觉的瑟缩着肩膀,“麻烦顾总注意一点,我是有男朋友的。” 嗯,某人清醒了。 顾邵之也不生气,唇角的弧度反而越发的明显,不紧不慢的道,“在哪儿呢?你把他叫过来我认识认识。” 他的心情很好,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好。 晚夏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的……厚脸皮,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去掰扣在腰上的手,声音清淡,“那你先把手拿开,我不想他误会。” 刚刚……是她脑子不清楚。 靳司南脾气一天比一天温和,不代表他能容忍自己的女朋友只穿着睡衣和前夫躺在同一张床上。 “我已经抱了三天了,有的时候还是你自己滚到我怀里来的,现在觉得对不起你‘男朋友’,好像有点晚。” 男人的嗓音幽幽慢慢,还含着隐隐的笑意,似乎不觉得抱着别人女朋友有什么不妥。 晚夏即使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也能猜到他现在是怎样一副讨人厌的模样。 “这是我家,顾总可以走了,这种小事报警很难看,而且您的身份如果跟某些字眼扯上关系,应该不太好。” 其实不用问,晚夏也能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这栋别墅在哥哥名下,知道门上密码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他能在堂而皇之的躺在她的床上,必然是哥哥默许的。 “报警么?”顾邵之注意到了女人泛红的耳朵,低低的笑着,像是故意的一般,他含住她小巧的耳垂,轻咬,“你随便报,如果你有力气下床的话。” 其实他的话没什么问题,晚夏刚醒,翻个身都有些困难,就算勉强能爬出被褥,估计刚站起来下一秒就能摔倒地板上。 但,从他嘴里说出来,竟莫名带了点色情的意味。 会给晚夏造成这样的错觉,除了刻意压低的嗓音,还有他那暧昧的动作,制造出一阵似痒非痒的酥麻感。 恼羞成怒的晚夏翻过身瞪他,“顾邵之,你……” “姑姑。” 晚夏的话才刚出口,就被推开虚掩的房门扑到床上的豌豆清脆的童音打断。 “姑姑你醒了!”豌豆看到半撑着身体的晚夏,眼睛都亮了,蹬掉拖鞋,手脚并用的往床上爬,还不忘记催促站在门外的九九,“哥哥你走快一点。” 跟在后面的九九只是往房间里瞄了一眼,就转身往楼下走,应该是回家告诉妈妈了。 豌豆每天都会往这里跑好几趟,而且房间里有大人,九九并不担心妹妹哪里磕着碰着。 眼看着小可爱朝着晚夏就准备扑过去,顾邵之连忙伸手把肉嘟嘟的豌豆抱到自己怀里,温和的笑着说,“小心些,姑姑身体不好,你如果压疼她了,她会哭的。” 豌豆乖巧的窝在顾邵之怀里,小鸡啄米般点头,奶声奶气的说,“对对对,姑姑好爱哭的。” 那一夜,在小小的豌豆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从那天开始,豌豆就觉得姑姑是个很爱哭的人。 即使在那之前和之后,她都再没有见过晚夏掉一滴眼泪。 顾邵之说的是玩笑话,但小女孩却很认真,他听出来了点什么,“嗯?” “姑姑哭了一整晚,我的衣服都被眼泪打湿了,”豌豆年纪小,当然不会拐弯抹角的说话,“好难过……” 小女孩的话没说完,是因为被晚夏捂住了嘴巴。 “安歌是胡说的,我没有。” 晚夏虽然能面不改色,但看着豌豆黑黝黝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忽然有点心虚。 “姑姑哭了一整晚……”顾邵之重复着豌豆说的话,几秒钟后,他抬眸看向晚夏只是一眼,对方就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 显然,胡说的人肯定不是豌豆。 “还记得是在什么时候么?”顾邵之把小女孩从晚夏的手心里‘解救’出来,嗓音温柔的诱哄,“如果你想起来了,叔叔就买最好吃的冰淇淋给你。” 冰淇淋…… “记得记得,是在……”兴奋的豌豆在说出最关键的话之前,很自觉的捂住了小嘴巴,扭头看向晚夏,眨巴着眼睛问,“姑姑,能说吗?” 晚夏笑的很温柔,“不能。” 好像还是昏迷着比较舒服。 豌豆小大人般的叹了口气,低垂着脑袋,乖巧的应着,“哦,好吧,我不说了。” 一支冰淇淋就能哄走的毛病,南湾已经教育过她很多次了,她现在有一种使命感,因为霍亦寒的女儿比她小,她就是姐姐,要当榜样,所以意志力稍微坚定了那么一点点。 豌豆昂起小脑袋,认真的安慰顾邵之,“没关系的顾叔叔,你可以问我爸爸,妈妈也知道。” 晚夏,“……” 顾邵之笑了笑,勾着女人的肩将她带到怀里。 一边是豌豆,一边晚晚,没有比现在更美好的时刻了。 目光宠溺含着笑,亲吻晚夏的额头,“别不高兴,我不问他们。” 这样的亲密让晚夏心里升起一股罪恶感,她没有失忆也没有精神错乱,记得自己现在跟靳司南之间还维持着男女朋友的关系。 冷着脸推开他,“本来就是没有的事,随便你怎么问。” 哥哥和嫂子是向着谁的,她一点都不会怀疑。 顾邵之知道女人是在别扭什么,有些事情当着孩子的面还不能说,所以也就收回了搭在她肩上的手臂。 他也不觉得生气,还顺手拿了个枕头垫在她背后,让她靠着能舒服一些。 “可是姑姑,我有点不高兴。” 闷闷的声音,来自耷拉着脑袋的豌豆。 晚夏虽然想抱她,但确实没什么力气,只能摸摸她的脸蛋,“你怎么了?” “我每天都来看姑姑,早上来,中午也来,晚上睡觉之前还要来,可是为什么姑姑都不理我,”豌豆撇着嘴,“顾叔叔才只来了三天,姑姑你都可以笑了,我一点儿也不厉害。” 晚夏,“……” 男人应该开口解释的时候,他倒是闲适的很,小豌豆窝在他怀里撒娇,他求之不得。 不仅一个字都没说,还兴致满满的凝着晚夏。 “不是因为他,”晚夏没好气的瞪了男人一眼,但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没什么气势可言,似嗔非怒,反倒让男人唇角的弧度越发的明显。 晚夏懒得搭理他,温言细语的安慰受伤的豌豆,“姑姑是听到你说话才醒的啊,你比别人都厉害。” 豌豆眼睛亮了起来,糯糯的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哦耶!”豌豆相信了,高兴的直蹦跶。 ———— 慕瑾桓和顾邵之在书房里,男人之间有事情谈,关上门后没人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 豌豆被九九带着去院子里看蚂蚁,卧室里只剩下晚夏和带着听诊器给晚夏检查身体的南湾。 “嫂子,”晚夏抱歉的看着南湾,低声开口,“对不起啊,我让你们担心了。” 霍许二人婚礼的那天,后来宾客都走的差不多了,但南湾和慕瑾桓都还在,晚夏昏倒的那一瞬间,南湾整颗心都是吊着的。 南湾确定她的身体除了长时间昏迷导致的虚弱无力外,没有其它问题了,有些状况就是很奇怪,在医学角度无法解释。 比如,他们所有的办法都用尽,纪晚夏依然处于深度昏迷当中,可是顾邵之来了,她就自然而然的苏醒。 “可不是么,你哥这半个月都没怎么睡好觉,”收起医用器具,笑着说,“还有许墨一,差点没被你吓死,不仅早中晚按时打电话问候,还去庙里拜菩萨了。” 许墨一是真的以为自己压榨劳动力,让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弹钢琴从早到晚,最后累瘫,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南湾这么一说,晚夏就更内疚。 “那天……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脑子昏昏沉沉的……破坏了墨一的婚礼,很抱歉。” 她低着头,想要解释,却又解释不清。 从晚夏来青城到今天为止,南湾和她几乎每天都会见面,除夕夜那场寂静却浓重的悲伤后,她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是面带微笑的,仿佛她不曾流过一滴眼泪。 照常生活和工作,和靳司南的相处也很自然。 所有真实的情绪被隐藏,慢慢积压,越来越厚重,直到在许墨一婚礼的那天压倒最后一根稻草。 溃决、崩毁、顷塌。 南湾不知道晚夏在那场婚礼上想起了什么,也不知道她昏迷的这些日子魂魄被困在哪个角落里挣脱不开,但南湾听到了她无意识的低喃。 只有两个字:邵之,邵之…… “你不了解许墨一,”南湾把倒好的温水递到晚夏手边,温柔的笑着说,“她会觉得自己的婚礼跟别人都不一样,所以你不要有心里负担。” 其实真的没关系,当时婚礼已经结束了,而且主角早就被一众好友簇拥着离开。 虽然晚夏真正认识许墨一不久,也算是知道几分对方的性格,南湾这么说,很贴切。 她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小口喝着水。 过了一会儿,她低声问道,“司南呢?” “他不分日夜的照顾了你很多天,公司里的事情堆了很多,不得不回安城一趟,”南湾拉开窗帘,把窗户推开一半,让新鲜的空气进来,“慕桓给他打过电话了,应该晚上就能到。” 晚夏点了点头。 南湾走到床边坐着,握住晚夏的手,她知道对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目光柔和,声音温婉,“是靳司南主动跟慕桓提的去找顾邵之,感情勉强不了,他是成年人,也不是只谈过你一个女朋友,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你开心还是不开心,他比我们都能更清楚的感觉到。” 正文 285.【露水之夏】因为心痛,所以很难忘记。 南湾所说的话,像是一枚石子落进清湖,激起一层涟漪,水波渐渐往外圈蔓延。 顾邵之会出现在这栋别墅里,晚夏本以为是慕瑾桓的意思。 他们不是兄妹,没有血缘关系,但一起在纪家生活了十几年,她所有的情绪都瞒不过哥哥。 靳司南虽然没有别人以为的那么喜欢晚夏,但他开始认真的时候,一言一行也挺让人心动的。 所有情侣之间自然而然应该有的亲吻、拥抱,甚至比这些更亲密的水乳交融,他有身份要求,但自从情人节那晚酒醉逞凶被拒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起过。 给晚夏时间适应,慢慢接受他。 靳司南出生于豪门世家,有着与生俱来的傲气,所以晚夏怎么也想象不到,去安城找顾邵之的人是他。 晚夏低着头,抿了抿唇,“司南挺好的,我没有不开心。” 青城的冬天很冷,但也熬过去了。 每一天都很安稳,她以为自己以后的生活都会这样过。 如果那天没有晕倒的话。 “嗯,你确实没有不开心,但你也没有很开心,”南湾温柔的笑了笑,声音平和轻柔,“如果两个人在一起,还没有一个人舒服,那就是勉强,勉强的感情也许能维持一年,但一定走不完这一生,顾邵之既然来了,你在他心里的地位就不用再多说,不是么?” 恋人分开,各自生活。 辗转经年,路过泥泞路过风,兜兜转转也依然有机会回到原点。 南湾轻拍了拍晚夏的手背,带着自己的医疗用具走出卧室。 房间的恢复了安静。 天气确实很好,暖暖的阳光萦绕在窗外的梧桐树,绿叶周围有一圈圈美丽的光晕,清风吹动薄纱窗帘,轻轻的在空中摇曳着。 晚夏昏迷之前还是四月份,现在已经到五月了。 她想起了那冗长的梦。 拨开层层迷雾,唯一剩下的,也就只有那一个人的印象,生气,暴怒,温柔,低笑…… 这五个月里,她从来都没有想起过他,即使是在失眠的夜晚,她也没有。 一直都在心底的人,哪有什么‘突然想起’这一说。 顾邵之端着煮好的粥走进卧室,床上的女人还在发呆,看着窗外的神色恍惚,但秀气的眉微微蹙着,像是陷入了某种难以抉择的十字路口。 他连关门的动作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把托盘放到桌子上,坐在床边。 “在想什么?” 男人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将晚夏飘忽不定的神经拉回大脑。 她侧首,猝不及防的跌入了那双深邃似海的眼眸,和浮现在她梦里的一模一样。 因为心痛,所以很难忘记,就像是刻在心脏上。 “我在想……”晚夏忽然忘记她刚刚想了些什么。 对视片刻后,她从被褥里爬出来,依偎进男人的怀里,听到他沉沉有力的心跳,她才微微笑开,“我在想你啊。” 顾邵之的身体一僵。 无论是她的主动靠近,还是她说的话,都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展臂揽住女人纤细的身子,是他身体本能的反应。 “再说一遍,”骨节分明的手指勾着女人的下巴,是温柔的强势,目光灼灼的凝着她干净清澈的烟雨眸,“晚晚,你再说一遍。” 这样的动作,晚夏只能同他对视。 男人黝黑的瞳孔里有欣喜的急切,但又带着怀疑,他明明听到了,但似乎是不相信她说的话。 她微微笑着,叫很认真的叫他的名字,“顾邵之。” 顾邵之开口应着,“我在。” “你爱我吗?” 晚夏问出这个问题后,卧室里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风停了,连吹动窗帘带起的那轻微的响动都没有了。 男人只是看着她,俊朗的五官沉静如水,表面看着无波无澜,没有因这简短的四个字而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但心底翻涌的海浪有多汹涌,只有他自己的知道。 没有得到回应,晚夏不禁有些失望,拨开男人捏在下颚处的手,挪出了她的怀抱。 低垂着脑袋,闷闷的问,“是不爱,还是觉得很难回答?” 生命很脆弱,没人能预测到死亡会在哪一天到来,但总会来。 来世太过缥缈,正在经历的这一辈子才是真实的。 上帝既然给了她机会,那就……抓住他。 “我爱不爱你,你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包括我,”顾邵之目光灼灼的凝着女人的小脸,嗓音低沉温润,“如果你感觉不到,那我说一万次也都没有用。” 他说过的,只是那个时候,她不相信。 晚夏的问题,一个字或者两个字就能简洁明了的回答,男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很模糊,却比任何明确的回答都更让晚夏满意。 他所做的一切,就已经是答案了。 晚夏的视线落在男人空空无一物的手上,原本戴在无名指上的婚戒不在了,但依然还留有浅浅的痕迹。 心脏忽然抽疼,像是被蜜蜂蜇了一下,痛感很轻,但那确实是疼。 “我恨过你。” 她的声音很低,如细雨呢喃。 顾邵之忍不住展臂把她揽进怀里,蜻蜓点水般的轻吻落在她额头,棱角分明的五官呈现如一种极其柔和的模样,“我知道。” 如果没有恨,她待在他身边的那几个月里,也不会只有靠安眠药才能睡着。 晚夏抬起头,这样的角度,男人深邃的五官更加的立体,她轻轻笑开,“那你还知道别的什么吗?” 顾邵之勾了勾唇,像是没听懂她的暗示。 单手拿过放在托盘里的碗,递到她手边,“我还知道你饿了,所以煮了粥,能吃多少吃多少,不勉强你。” 晚夏,“……” 泄气般用力推着男人的胸膛,却在退出他怀抱的前一秒,听到他吃痛的闷哼声。 她没什么力气,只是着力点刚好落在顾邵之的伤口上。 晚夏忽然想起玩笑般的话:【很疼,差点就死了。】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她慌乱的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但揽在肩头的手臂收紧,她一下都不敢动,小声试探着问,“你没事吧?” 空气里除了糯米的清香,还夹杂着淡淡的药草的味道,其实一直都存在,只是被晚夏忽略了。 也不知道是真疼还是假疼,顾邵之把碗放回桌面后,身体顺势往床上倒,晚夏被压在身下。 “有事。”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晚夏也感觉到了男人隐忍而粗重的呼吸,就喷洒在颈窝里,燥热,还有点暧昧。 晚夏只是稍微动了一下,皮肤就碰到了男人温热的唇,似有所无的触碰,却仿佛带着电流一般,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很快蔓延至每一个角落。 她所有的动作都停滞。 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低声说,“我去叫我嫂子来给你看看吧。” 她是真的不知道他当时到底伤得有多严重,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她只是推了一下,他就疼成这样…… 顾邵之很想咬她,但他舍不得。 缓过那一阵刺骨的更痛后,他皱着眉开口,“我好心煮粥给你,你就是这么回报的?” 沉沉的嗓音,传递出极其不悦的气息。 “那、那我给你看?”晚夏因为不敢乱动一直僵着,被男人沉重的身体压着,她有点呼吸不畅,“可我不是专业的医生,如果弄疼你了,你别怨我。” 顾邵之不冷不热的笑了一声。 从女人颈窝里抬起头,淡淡的说了三个字,“没诚意。” 新鲜的空气进入鼻腔,那股自虐似的窒息感就慢慢消失,晚夏看着男人波澜不惊的俊脸,眨了眨眼,“你把衣服脱了就能感受到我的诚意了。” 对视几秒钟后,顾邵之直起身体,坐在床边, 顺手把被他压回被褥里的晚夏拉了起来,“刚才是骗你的,伤口早就愈合了,一点事儿都没有,”挑眉问,“粥要凉了,自己吃?” 男人俊朗的五官面色如常,连一丝一毫刻意掩饰的迹象都没有,如果不是真的没事,那就是他的演技太好了。 晚夏靠着床头,没说话也没去接他递到手边的碗。 只是看着他,视线从男人的俊脸下移,在他心脏的位置多停留了几秒,然后原路返回,一眨不眨的凝着他的黑眸。 似乎是想要找出一点破绽。 顾邵之勾了勾唇,连眼尾都带有几分笑意,“你这种眼神让我觉得你更想要我喂你。” 说话的同时,他就已经舀了一勺粥送到女人唇边,“吃饱了才有力气瞪我,等你能自己好好走路不会随时昏倒的时候,我的衣服随你脱。” 晚夏,“……” 她只是看着他而已,有说要脱他的衣服??? 不过他说也有道理,她现在弱得连豌豆都能轻易推倒她,确实不行。 晚夏张嘴的时候,男人的手却收了回去,她刚要说话,盛着粥的勺子又送了过来,还碰了碰她的唇瓣。 她抬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顾邵之淡定自如的说,“刚才还有点烫,现在可以吃了。” 男人的神情太过自然,让晚夏打消了怀疑的念头,然而,她张嘴的瞬间,男人的手第三次偏了方向。 真是信了他的邪! 晚夏闭了闭眼,想忍的,但忍不住。 看也不看他一眼,身体滑到被褥里,并且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顾邵之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了。 他是在逗猫还是逗狗? 顾邵之凝着那颗后脑勺,唇角的弧度越发的上扬,“生气了?” 晚夏没搭理他。 “我这不是舍不得让你担心我担心到愁容满面吃不下饭,所以才想着逗逗你么?别生气,这次我保证不会了。” 晚夏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声音极小,“谁担心你了,少自作多情。” 顾邵之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女人的发丝,黑眸里的温柔几乎能溢出来,缓缓的道,“这粥可是我亲手煮的,你再不吃就凉了,一口不动就倒进垃圾桶这么暴遣天物的事情还是少做的好,你觉得呢?” 比起病恹恹的模样,她垮着脸瞪她才有了几分活色生香的生动。 晚夏理智的想了想,这栋别墅里除了她,就只有他一个人,她现在喝口水都得求着他。 她能屈能伸,从被褥里坐了起来。 顾邵之没再逗她,喂她吃完了一小碗粥,末了还细心的抽了张纸巾帮她擦拭嘴角。 男人起身准备下楼的时候,晚夏拉住了他的衣角。 抿了抿唇,低声问,“我哥跟你说什么了?” 顾邵之回头,凝着那双清澈透明的眼睛,勾了勾唇,不紧不慢的问,“很想知道?” 晚夏转着眼珠,“有一点吧,但也没有特别想。” 低低缓缓的笑从顾邵之喉咙里溢出,“我看你挺想的,”他转身走近,俯身在女人唇边吻了一下,含笑说道,“他说你爱我爱的死去活来,离不开我,拜托我在这里多照顾你两天,条件随我开,想亲就亲想抱就抱,你的想法不重要,我开心就行。” 晚夏,“……” ———— 飞机没有晚点,靳司南到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山。 靳司南踏进院子,晚夏正陪着豌豆画画,顾邵之坐在一旁,目光温柔的注视着一大一小。 还是豌豆最先发现他,笑眯眯的叫了声,“靳叔叔。” 靳司南的视线从晚夏身上移开,迈步走近,笑着摸了摸小可爱的脸蛋,“几天不见又长高了。” 豌豆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因为我吃了好多米饭啊,很快就能比哥哥还要高了。” 在豌豆叫人的时候,晚夏握在手里的画笔就不自觉的紧了紧,她看着靳司南,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个男人的视线撞到一起,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顾邵之站起身,把藤椅让出来,“喝什么?” 靳司南也不客气,“昨天熬了一夜,飞机上也没睡成,困得厉害,辛苦顾总帮我泡杯浓茶。” 顾邵之点了点头。 他看向趴在桌面兴致满满给刚画好的大树涂颜色的豌豆,嗓音温和,“安歌,叔叔不知道茶叶在哪里,你可以帮我找找吗?” “好呀,”豌豆放下画笔。 顾邵之俯身准备抱她的时候,她摇了摇头,乖巧的说,“我已经很大了,不要抱。” 这当然不是动不动就撒娇求抱抱的小可爱的本意。 她会这样,完全是因为南湾跟她说过,顾叔叔身上有伤,抱她会流血的,所以不能抱。 顾邵之看着昂着脑袋一脸认真模样的小豌豆,不禁笑了笑,“那你自己走。” “我牵着你吧顾叔叔。” “……好。” …… 院子里没有了豌豆叽叽喳喳的声音,只剩下微风吹动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清脆灵动。 夏天来临之前的温度,很舒适。 晚夏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靳司南,恰好对上他闲适的目光。 五个月,不长也不短,他对她的好,数不胜数。 除了自己的心,没有任何手段可以左右感情。 她努力过的,但好像不行。 晚夏抿了抿唇,先开口打破沉默,“这段之间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靳司南手指间夹着一根烟,没有点火,只是过过干瘾。 他的神情很轻松,丝毫没有任不甘失望或者愤怒不平的情绪,似乎是以朋友的身份来看晚夏的。 “你会这么跟他说话么?” 晚夏没有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嗯?” “你会跟顾邵之说‘对不起’,‘不好意思’这类话么?”靳司南看她的模样,其实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你没有说过吧。” 晚夏想了想,她真的没有。 她甚至都不曾想过要跟顾邵之说这样的话,从她早晨醒来,他就一刻也没有闲过,给她煮粥,帮她洗头发吹头发,给她擦洗手脚…… 这些她都理所当然的接受。 “按理来说,我现在还是你的男朋友,无论照顾你多长时间,那都是我有责任要做的,”靳司南挑眉笑了笑,“顾邵之这几天日日夜夜守在你身边,但你们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你应该跟他说‘谢谢’或者‘辛苦你了’,不是么?” 对不起、抱歉、不好意思、谢谢……等等。 这些词很礼貌……但透着一种疏离感,无形中拉远了距离。 晚夏动了动唇瓣,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无法反驳,是因为靳司南说的话没有任何问题,句句在理。 靳司南神色认真,叫她的名字,“纪晚夏。” 陷入沉思角落的晚夏茫然的抬头,“什么?” ‘这几天我也想明白了,我是挺喜欢你的,但也不是非你不可的那种,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也没见你的心动一动。” 说出去可能都没人会信,风流不羁的靳公子跟一个女人交往了三四个月,都没能把人带上床。 最亲密的,也仅仅限于蜻蜓点水的晚安吻,比小学生谈恋爱都还要干净。 要知道,他以前的那些女朋友,在他身边待得最长的时间也都没有超过两个月,在哪里做用什么姿势,都随他高兴。 这段情史略微有些憋屈,并且还挺伤自尊的。 靳司南似真似假的叹了口气,“强扭的瓜不甜,你勉强自己每天过得也不开心,我也憋着难受,所以决定……把自由还给你。” 他的意思是,分手。 晚夏捏着画笔的手无意识的收紧,连鲜红的染料沾染到皮肤上她都没有意识到。 目光失焦的看着地面,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司南,不是勉强,也不是不开心,我没有把你当备胎,也没有想要玩弄你的感情。” 情人节那天,她收下那束花,是真的准备好跟他在一起,把过去的一切都忘掉的。 当晚,他借着酒意想要吻她的时候,她偏头避开……是身体本能的反应。 她以为,她可以慢慢适应,慢慢习惯。 “我知道,”靳司南点头,他这种家庭长大的人,当然不会为了某一个女人完全丢掉自尊,任由对方践踏。 晚夏松了一口气,目光清澈的看着他,“谢谢和对不起,你是不是都不想听?” 靳司南摆了摆手,“不用觉得抱歉,毕竟是我甩了你。” 晚夏,“……” 好像是这么回事,她才是被甩的那一个。 男人朗声笑了几声,身体往后,慵懒的靠着藤椅的椅背,他又恢复了痞里痞气的靳公子。 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打火机,颇有些高傲的道: “我一见钟情的,是那一身红裙、美丽明艳、连一根头发丝都在勾人的纪小姐,你现在这幅病怏怏的模样,估计摸都没处摸,完全不对我的胃口,如果不是因为时间长了看得顺眼,你就算是倒贴我都懒得解皮带。” 是真的,他以前的女朋友,清一色都是性感妖娆那一挂的。 晚夏需要一面镜子,看看自己到底成了什么鬼样子。 靳司南像是没有注意到晚夏不善的眼神,继续悠悠慢慢的说着,“很显然,这才是真的你,我得趁早回头是岸,万一过几天你突然无法自拔的爱上我,甩都甩不掉那我估计得烦死。” 分分钟都能让人想要踹他。 晚夏闭了闭眼,控制住自己的冲动。 顺着自恋狂的话往下说,“可不是么,毕竟靳公子这么优秀。” 靳司南说了这么多话,嗓子都干了,但他想,今天肯定是喝不到顾邵之泡的茶。 “你爱他,他也爱你,棒打鸳鸯的事情我也不是做不出来,”靳司南收起了那副玩笑的痞样,眼眸微垂,就连嗓音也正经了几分,“只是觉得、觉得应该为自己的下半生积积德了。” 这年头,心动的感觉比流星还要珍贵。 搞不好哪天能再遇上一个,总能又像这场无疾而终的大雨这么的……操蛋。 ———— “靳司南走了?” 脸颊被温热的玻璃杯碰了碰,走神的晚夏抬起头,无语的斜连男人一眼,“你不是都听着的么?还问我干什么?” 顾邵之递给晚夏的,是一杯热牛奶。 他手里还有一杯茶,但茶叶的量是他习惯的,并不是靳司南要求的浓茶。 很显然,他早就料到对方不会待太久。 顾邵子在晚夏对面的藤椅坐下,双腿交叠,优雅矜贵。 唇角勾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啧啧啧,这是被甩了?” 正文 286.【露水之夏】“除了你,我好像又喜欢不了别人。” 男人刻意拉长的嗓音,落在晚夏耳里,那就是赤果果的嘲笑,完全不加掩饰的那种。 豌豆蹲在树底下看蚂蚁,目不转睛,津津有味,除非有人此刻在院子里放鞭炮,否则她是注意不到任何动静的。 “是啊,我会被甩,可都是因为顾总你,”晚夏也没有生气,反而轻轻笑开,“破坏别人的感情,你都不会良心不安的么?” 顾邵之喝了口茶,抬眸,颇有兴致的瞧着对面的女人。 太阳要落山了,橙红色的光线有些刺眼。 她周身都是淡黄色的光晕,连皮肤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星眸皓齿,眉眼之间的笑意比洁白的山茶花还要美几分。 纵使还带着沉睡半个月才苏醒的虚弱,模样也是极美的。 顾邵之没往女人设下的圈里走,不仅不慢的陈述,“请我来的人是他,因为我跟你闹的人也是他,纪小姐又不是二十岁的大学生,还找这种不成熟的男朋友,看来你的眼光需要提高。” 靳司南这个人,人品……是没有问题的,情商……也说得过去。 但运气不怎么好。 晚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顾先生,我看你才是年纪大了再加上长时间单身,忘记谈恋爱该有的样子了吧。” 顾邵之挑了挑眉,兴味满满。 晚夏小口喝着温度刚刚好的牛奶,继续说着,“你不仅一声招呼都不打就住在我家,还是一副男主人的姿态,这事搁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生会气的,更别说司南,他那么爱我,当然忍不了。” 司南…… 叫得还挺顺口。 顾邵之也不说话,只是含笑凝着小女人,就连那双深邃的黑眸都染上了笑意,俊朗的五官浸在夕阳的余晖下,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极其温和的模样。 小豌豆在梧桐树下数蚂蚁,她也在眼前,是久违的岁月静好。 晚夏被男人看得有些不自然,咽下牛奶后,抬头往对面看去,恰好跌入男人幽深的眸里。 抿了抿唇,低声问道,“你、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顾邵之耸了耸肩,把茶杯放到桌上后,站起身。 单手撑在桌面,附身,慢慢逼近坐在椅子上的晚夏。 晚夏手里还拿着玻璃杯,似乎是被男人突然的靠近吓到,身子猛然往后仰,好在牛奶她喝了一大半,没有因为这样的动作而撒出来。 但藤椅却往后翘,在晚夏以为自己会这么倒翻过去的时候,椅子的扶手被男人眼明手快的按住,被带了回来。 后怕的拍了拍胸口,秀气的眉蹙起,睁大眼睛瞪着他,“顾邵之,你干嘛呀?” 明明是抱怨,却因为末尾那个‘呀’字,变成了满分的撒娇。 中间虽然隔着一张小圆桌,但丝毫不影响顾邵之的发挥,现在两张脸之间只剩下一张纸的距离。 彼此的呼吸缠绕交换,亲密又暧昧。 顾邵之薄唇勾起一抹恶劣的弧度,缓缓慢慢的道,“如果他知道,你今天早上还问我爱不爱你,会不会气得连饭都不吃了。” 靳司南刚好要来青城谈桩生意,要待个六七天左右。 某人说,等他的事情忙完了,要请他吃饭。 距离太近太近,下意识憋气的晚夏终于撑不住了,偏头看向一旁的梧桐树,不自然的吞了口口水,“那可不,你没看见人家是赶最早班的飞机过来的么?而且我也就说问着玩玩的,你不能当真啊。” 空着的手去推男人的胸膛,但刚刚触碰到他的衬衣,就缩了回去。 因为她想起了早上失手弄疼他的事。 虽然他后来开玩笑说一点事都没有,但她没见过伤口,觉得他的话不可信。 耳根有点发烫,有头发挡着,应该看不出来……吧? 说出口的话磕磕盼盼的,“你、你离我远点……我要去打电话哄哄他,说不定还有机会,毕竟像他那种又帅又多金……还、还非常爱我的男人,现在可不好找……唔……” 还没说完,脑袋就被男人捏着下颚掰正,下一秒唇瓣就被吻住。 属于男人的气息扑面而来,晚夏睁大了眼睛,还握着牛奶杯的手徒然收紧。 顾邵之最开始的目的,是女人唇角的牛奶渍,但吻上她柔软的唇瓣后,不由自主的变得贪心起来。 灵巧的舌细致的描绘着她的唇线,来来往往数次后,捏在她下颚的手指稍稍用力,轻闭的牙关张开,他的舌不费吹灰之力便侵入了她的口腔。 没有放过一寸肉壁,强势但不失温柔的扫荡了一圈后,才意犹未尽的撤离。 打开微磕的黑眸,目光灼灼的凝着还在愣神的女人,嗓音暗哑低沉,“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此时的晚夏,脑子一片空白,连手里的玻璃杯被抽走,她都没有察觉,哪里还记得其它的。 刚刚突如其来的吻,她好像、好像回应了…… 上一秒,她还在口口声声说着要去挽留因为生气一脚蹬了她的靳司南,结果下一秒,这个男人吻过来的时候,她忘记呼吸也就算了,竟然还贴上了去。 见过打脸的,但没见过打脸前后连一秒钟的间隔都没有的。 真是……没志气啊。 口腔里牛奶的醇香似乎被卷走,只剩下属于男人的味道,连舌根都没有放过。 耳根烫的厉害窜起一抹绯色,并且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渲染到脸颊,在夕阳的映照下,好像能渗出血来。 顾邵之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两只手分别撑在藤椅两侧的扶手上,晚夏纤细的身子被困在方寸之间,一点后退的余地都没有。 顾邵之凝着女人泛红的脸颊,唇角的弧度更加明显,“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 晚夏的后背已经跟藤椅贴的严严实实,但她还在往后缩,企图逃离那股男性荷尔蒙的包围圈。 视线左右漂移,就是不看他,声音小的就像是蚊子在哼哼,“安歌还在,你稍微注意一点啊。” 顾邵之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他会那样深的吻她,当然事先确定过豌豆被那成群的蚂蚁吸引不会看过来。 她轻微的回应,他感觉得到。 难得的没有继续逗她,顾邵之直起身体,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天黑了,是自己走还是我抱你进屋?” “你不是说,有事要忙的吗?”微风刮过,鼻息间那股清冽的薄荷味道才稍微淡了些,晚夏的心跳也在慢慢恢复正常。 她坐在椅子上没有动,“我想再待一会儿,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顾邵之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嗓音温和的道,“嗯,确实很忙,所以只能再给你一分钟,因为我要赶在九点之前去机场。” 去机场…… 时隔五个月,晚夏真正看到她的时间,还不到十二个小时。 心里忽然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下意识的不去深究那是什么,低头的同时,眼里的光亮也暗淡了几分,“不早了,你走吧。” 顿了顿呢,又补了四个字,“路上小心。” 顾邵之就像是没有注意到晚夏忽然低落的情绪,其实她没有刻意隐藏,甚至是很明显,但顾邵之温和的俊脸没有丝毫的波动。 他看了看还蹲在树底下的豌豆,然后绕过圆桌,俯身把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打横抱起,“既然你不说话,我就默认你选的是第二种。” 她是真的瘦了很多,虽然比在安成的那段时间要好一些,但抱在怀里似乎并没有什么重量。 身体腾空,晚夏本能的勾住男人的脖子,“我自己走,你放我下去吧,”她也没弱到连几步路都走不动的程度,而且人家豌豆都不让他抱,“如果伤口裂开了,你别赖在我头上。” 不是都要走了吗,还抱什么抱。 顾邵之嘱咐沉迷自然世界的豌豆不要乱跑后,迈开脚步往台阶的方向走。 低头瞧了女人一眼,不紧不慢的道,“你再乱动,是肯定会裂开的,到时候耽误了我工作,你去卖肾都赔不起。” 这话一出,晚夏连轻微的挣扎都没有了。 不管是什么话,只要是用玩笑的方式说出口,气氛都会轻松很多,连可信度都会被降低。 晚夏勾着着男人的脖子,小声说了三个字,“你活该。” 她就算现在比一般人要瘦一些,但怎么说也是一个成年人,身高也在这里摆着,两个肉嘟嘟的豌豆都不一定有她重。 都说了不要抱不要抱,他还自顾自的抱,最后伤口裂开了还要赖给她…… 不是活该是什么。 顾邵之一步一步的走上台阶,然后把怀里的人抱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 眉宇之间始终都是淡淡的,英俊的面庞蕴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夹杂着一种隐晦复杂的情绪。 黑眸平静温和,嗓音低沉温润,“嗯,是活该。” 明明这几个字没什么问题,晚夏心里却咯噔一下,仿佛有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心脏,猛地一阵抽疼。 “我不是那个意思,”抓住男人即将从脸颊撤离的手的动作有些急促,解释的话也语无伦次的,“我没有说你受伤是活该,是说你死撑着抱我说不定导致伤口裂开这件事,不,也不是……哎呀你就当没听见好了。” 当初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还是夫妻,她有立场有资格怪他。 但、但后来,从头到尾都是她在利用他,即使这种话谁都没有摆在台面上说过,但那也是不争的事实。 包括最初的试探,到最后那些无声的彼此折磨,都是她先开始的。 平心而论,他没有任何义务要帮她做什么,沈唯一得到了该有的报应,那不是老天开眼,是他、是他施加在沈唯一身上的。 手指被女人用力的握住,顾邵之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那一处,初夏的气温很舒适,她的手却很凉。 俊朗的五官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黑眸低垂着,潭底深处的情绪旁人窥探不到一丝一毫,所以也就无从得知眸底的隐晦和复杂到底是什么。 “没有误会,”顾邵之笑了笑,把手指从女人掌心里抽出,面庞温和低润,‘’你好好休息,别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嗓音和平时一样,听不出一点异常。 晚夏的手心空落落的,收回空气里的手,低着头,闷声应了一个音节,“……哦。” 应该是她想太多了。 顾邵之来的时候,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行李中午就已经收拾好了,当然晚夏和豌豆在一起,没有注意到。 晚夏看着他上楼,再提着行李箱下来,心头哽了千言万语,但什么都没有说。 “你哥请了佣人,可能还有半个小时就会到,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不要自己动手,让佣人做。” 顾邵之把行李箱放在门口,走到沙发前。 小女人低垂着脑袋,长发柔顺的披散在肩头,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我把平板放在卧室的抽屉里,里面存了很多电影,晚上你如果睡不着,可以找两部看看,到十点就闭上眼睛,不要熬夜。” 晚夏似乎是觉得烦,抬手拨开男人揉在发顶的手,淡淡的开口应着,“……知道了。” 不是说很忙要回安城么? 行李都已经收拾好,看来是早就想走了。 那还啰嗦什么。 “时间来不及,我走了。” 女人没搭理他,顾邵之也不生气,低低的笑了两声后,转身走到玄关换鞋。 眼看着男人的一只脚已经迈出大门,晚夏没忍住叫了他的名字,“顾邵之。” “怎么?”顾邵之闻声回头,视线同女人干净的清水眸对上,对方眼里似乎有一丝幽怨的情绪,但很浅,“还有事?” 晚夏看着男人沉静的面庞,憋了很久的话,冲的一下就到了嗓子眼,“你、刚、刚、吻、我、了。” 一字一顿,说的很清楚明晰。 “有么?”顾邵之眉头微微皱起,短暂的回忆过后,耸了耸肩得出结论,“我不记得有这回事。” 晚夏,“……” 像是怄气一般,扭过脑袋不再看他。 约莫半分钟后,落在身上的视线好像消失了,她听到男人皮鞋蹋在地面上发出的声响,他嘱咐九九要小心牵着妹妹回家的声音,然后,就是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 吻完就走,还走的这么干净…… 顾邵之!你真是讨厌死了! …… 车里。 袁毅一边开着车,一边小心翼翼的用余光看向后视镜,不解的问道,“顾总,公司里有老爷子坐镇,出不了乱子,您为什么不在这里多陪陪纪小姐?”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 顾邵之黑眸微磕,闲适的靠在后座休息。 他心情不错,可以说很好,所以即使袁毅的问题很蠢,他也破天荒的给了回答,“我现在连她的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她用什么身份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袁毅起初没听明白,云里雾里的,但仔细想想后,自叹不如的竖起大拇指。 “顾总您……高手啊!”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个月前,被甩的人都是顾总,但如果顾总一旦开始玩儿心思,很显然纪小姐就根本不是顾总的对手。 顾邵之意味不明的嗤笑了一声,唇角勾起的弧度颇有深意。 ———— 这是顾邵之离开后的第四天。 周末,慕瑾桓和南湾都没有上班,在家里休息,晚夏一个人住,而且佣人刚去也不熟悉,夫妻俩就让豌豆去把晚夏叫到家里来。 吃过午饭后,晚夏在客厅陪着两个小朋友看动画片。 她虽然是坐在沙发上,也是看着电视机的,但什么都看不进去,豌豆每次问她问题,她都只能支支吾吾的糊弄过去。 晚夏不是连儿童动画都看不懂,是因为她每隔几分钟,都会看一看自己的手机,心思和注意力都不在动画片上。 没有短信,没有电话。 她昏迷了半个月才醒,他难道不应该关心关心吗? 就算公司里的事情再忙,打通电话的时间也是有的吧。 晚夏慌神叹气的模样,南湾和慕瑾桓都看在眼里,有些话还是女人之间说更好,万能的慕先生被慕太太笑着赶上了楼。 南湾拿着泡好的茶,在晚夏旁边的位置坐下,柔声开口,“想他就打电话告诉他,或者去安城找他,你在这里再魂不守舍,他也不知道的。” 晚夏不自然的把手机翻了个面扣在沙发上,这个动作平没有任何问题,但在这种情况下,就很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我、我没有想顾邵之。” “我没说是顾邵之啊,”南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从小在安城长大,认识的朋友很多,可不止他一个人。” 南湾的话里,用的是人称代词‘他’,男女性别都没有指明,顾邵之是第一个出现在晚夏脑海里的人。 自己说出去的话,如果再苍白的否认,那就有些矫情了。 晚夏低着头,有些语塞。 “被甩的人是他,你不主动开口,他就没有关心你的身份,”南湾笑了笑,拿起手机放进晚夏手里,“你还留着婚戒,他也还活着,既然有回到原点的机会,你为什么不抓住他?” 话不能说的太直接,点到为止就好。 南湾拍了拍晚夏的手,带着两个孩子上楼睡午觉。 ———— 晚夏回到自己的家,在院子里的那颗梧桐树下坐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傍晚,佣人问她晚餐想吃什么,她才回过神。 他没有换号码,即使过了这么久,她也依然清楚的记得那十一位数字。 输入号码后,晚夏深呼吸,试了两次才成功按下拨号键。 嘟……嘟……嘟…… 也就五六秒的时间,电话就接通了。 “哪位?” 熟悉的嗓音响在耳畔,晚夏像是被烫到一般,一个字都没说,就掐断了通话。 身体往后靠着藤椅靠背,把看了一下午还在第一页的书盖在脸上,不满的小声抱怨,“什么哪位?不知道我的号码吗?顾邵之你真是……” 还没嘀咕完,手机就响了。 是顾邵之回拨过来的电话。 晚夏愣了好一会儿,系统都快要挂断的时候,她才想起来接。 “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顾邵之打开书房的门,往楼下走,无奈的低笑,“我不过只是给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我、我不小心按错了。” “我记得你手机没有存我的号码,是怎么‘不小心’按错十一位数字拨到我这里来的,嗯?” 男人不急不缓的语调,尤其最后上扬的尾音,都让晚夏干瘪的谎言无地自容。 她也懒得再掩饰,反正越解释越可笑。 晚夏空着的手心贴在脸颊,企图给迅速升温的皮肤降温,抿了抿唇,扯开话题,“你还要忙多久?” 电话那端的男人没有立刻回答,似是在考虑。 约莫半分周后,幽幽慢慢的嗓音通过无线电波传输到晚夏耳边,“这得看,你还要晾着我多久。” 晚夏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是你自己要走的,少倒打一耙。” 那天她不是留了吗,虽然不明显,但他不是那么聪明什么都看得出来么…… 顾邵之把手机拿远了些,压低嗓音吩咐佣人上楼去给他收拾行李。 随后迈开长腿走到沙发上坐着,不疾不徐的道,“纪小姐要去挽回前男友,我不是得给你腾地方。” 又在刨坟…… 晚夏忍了又忍,才没有直接把电话挂了。 喝了半杯白开水后,开口叫他的名字,“顾邵之。” 即使只有三个字,郑重和认真也能跨越距离。 顾邵之把玩打火机的动作停了下来,“什么?” 院子里很安静,偶尔有风吹过,除了树叶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声响,再无其它嘈杂。 所以,晚夏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心底真实的声音:余生漫漫,如果没有他,她每一天都会睡不好,就像这三个夜晚一样。 “时光很漫长,我不想孤独终老,可是除了你,我好像又喜欢不了别人。” “婚戒……我没有扔,”晚夏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是紧张,也是期待,“你要重新给我戴上吗?” 顾邵之唇角缓缓勾起,就连那双深邃的黑眸也呈现出一汪春水般的温柔。 正文 287.【露水之夏】“夜深人静,不要净想着耍流氓。” 吃过晚饭后,晚夏躺在床上来回翻腾,怎么都睡不着。 明明眼睛已经酸涩难受,而且她也知道自己不能熬夜,但就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不是因为她昏迷连半个月,把这半年的觉都睡够了,而是因为她每隔几分钟就会拿过手机看两眼。 屏幕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动静。 心思不在睡觉上,当然睡不着。 下午她说完那句话后,男人连一个字都没有回应,说不是生气当然是假的。 她是个女生,放下所谓的面子去求和,结果人家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只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晚夏烦躁的把手机丢在一旁,拉起被褥盖在脑袋上。 低声喃喃,“顾邵之,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起初,她是带着目的高调的出现在他面前,到后来毫不掩饰的利用和伤害,以及最后那段时间的折磨,他应该挺难熬的。 五年前的她,有资格和立场去怪他,五年后的她,其实没有身份去要求他做什么。 再深的感情,也会被消耗殆尽的吧。 …… 半梦半醒之间,温热的的身体悄无声息的贴了上来,晚夏无意识的翻了个身,往那个怀抱里依偎过去。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 睡梦中的晚夏猛然睁开了眼睛。 黑暗的环境下,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感官会比平时更加敏锐。 落在面颊上的呼吸,搭在腰间的手臂,还有隔着薄薄的睡意传递过来的温热感,都真实的不像话。 晚夏所有的睡意一瞬间全无,彻底醒了过来。 “是被我吵醒了,还是想我想得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睡着?” 低沉含笑的嗓音响在耳畔,连带着好闻的薄荷清香一起落了下来,融进晚夏的呼吸。 她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你、你不是在安城吗?” 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摸进她的房间的? 凌晨一点多,其实晚夏才刚刚睡着一会儿,但她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我是在安城,”她挪一寸,男人就追过去一寸。 本来晚夏是睡在靠近门的那一侧,她不停的往后缩,恰恰好给顾邵之腾了位置。 等到顾邵之舒适的躺在床上后,有力的手臂收紧,把还在往后缩的女人带进怀里,“有人真情告白完,也没有耐心等我说话就把电话掐断,应该是生气了,我得赶紧过来哄哄她。” 下午,晚夏问他要不要把婚戒重新给他带上,原本以为会有同等的回应,结果等来的却是沉默。 气得直接按下了挂断键,并且关了机,直到临睡前才开机,顾邵之当然打不通电话。 过了六点,就没有从安城飞青城的航班了,顾邵之交代好公司里的事情后,就开车过来。 跨越两座城市,路上花了五个多小时。 想到这事晚夏就来气,翻了个身,声音极其冷淡,“你走吧,我不用你哄。” 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结果呢? 真的是气死了! “不想看见我?”顾邵之低声笑了笑,作势准备掀开薄被下床,“那我走了。” 晚夏很没出息,翻身滚进男人的怀抱,并且抱住他,“……别走。” 顾邵之本来就没打算真走,听着小女人可怜兮兮的声音,一身的疲倦都消失了。 顺势揽住她纤瘦的身子,被夜色掩盖的黑眸宠溺温柔,“不走,逗你的。” 晚夏莫名觉得很委屈,有些话不自觉的就出了口,“你为什么撇下我不管?为什么这几天一个电话都不打?为什么下午的时候那么久不说话?” 女人连续的发问,顾邵之不仅没有觉得烦,反而唇角的弧度愈加的明显。 “我如果不晾晾你,你也不会主动跟我说那些话,”掌心抚着她的后背,不紧不慢的道,“得让你知道想念是什么滋味。” 太过容易得到的,就会觉得那是理所当然。 所以他才会选择在她醒来的当天离开。 “你是故意的?”晚夏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原本就没有消的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顾邵之你怎么这么坏?” 她知道他胸口处有伤,所以避开了可能会碰到伤口的部位,卯足了力气在他腰上拧了一把。 他浑身都是肌肉,拧不到什么,但却听到了男人吃痛的闷哼声。 晚夏明知道他是装的,但也没有再继续,把手拿开了。 真是被吃得死死的。 “这就坏了?”顾邵之握住女人柔若无骨的手,嗤笑了两声,不紧不慢的道,“你也不想想你把我折腾的有多难受,我稍微惩治你一下,不算过分吧?” 很过分好不好! 晚夏抬脚就想踹他,却在有动作之前,下半身就被男人夹在腿间,她完全动不了,成了一根烤串,他想从哪里开始咬,就从哪里开始咬。 偏过头躲开男人的吻,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那也是你心甘情愿被我折腾。” 嗯,很傲娇。 “嗯,你说的对,是我情迷心窍,”顾邵之也不生气,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翻身压住她,温柔的吻从她的唇角开始,慢慢蔓延至敏感的耳后,“我放你走了,这可是你自投罗网的。” 说话的同时,不知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炙热的呼吸尽数落进晚夏的颈窝,痒痒的。 “一会进一会儿出的,我闲得慌吗?”晚夏不自觉的瑟缩着身体,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翻旧帐,“是什么答案需要想那么久,你是不是不想跟我重归于好?” 她也不事特别没耐心的那种,只是满怀期待的问出口后,得到的却是沉默,难免有些伤自尊。 掐断电话,算是恼羞成怒。 “我是在给你时间。” 没人知道,这四天三夜里,顾邵之有多少次想要直接让秘书定来青城的机票,也没有人知道,他接到她的电话的时候,他心里的欣喜有多么的浓烈。 顾邵之被同一个女人头也不回的甩过两次,这在他的人生里留下的印记难以磨灭,积累了些经验,但好像遇到她,也没什么用。 他抬手按下灯的开关,水晶灯散发出来的光线很柔和,照顾到卧室里的每一个角落。 在客房洗过澡,随随便便擦了几下就过来了,所以短发还是湿的。 他靠在床头,侧首凝着身边的晚夏,棱角分明的五官在另一侧的脸颊打下一排阴影,显得更加深邃。 女人枕在他的臂弯里,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圆润的肩头,是缓而慢的力道。 目光沉静的凝着她,缓缓开口,“纪晚夏,顾家的户口本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一旦开始,我就不会让你有第三次甩我的机会,你想清楚了吗?” 一字一句,很清晰。 对视了良久,晚夏才开口,“邵之,我爱你,是真的。” 顾邵之全身的疲倦似乎在这一刻全部消散,手指拂开散在她脸颊柔软的发丝,温声给予回应,“我知道。” 她在安城第一次昏倒在医院的时候,心里医生问过他:纪晚夏为什么会恨你? 不会没有缘由的恨一个人。 她也是很丘正的,但两种截然相反。 那恨之于丘正,是因为对方伤害了她最好的朋友,手段极其残忍,三条人命,都可以算在丘正的头上。 那恨之于顾邵之,是因为……因为爱。 正是他知道她是爱他的,所以才会舍不得看着她伤害自己的身体,所以才会放开她。 总归是有一方要疼的。 给她自由,疼痛他来承受。 “我昏迷的那段时间,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所有的,都是和你有关的。” 晚夏往前挪了挪,更深的依偎进男人的怀抱里。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什么都没有做,任由沈唯一继续活在星光和掌声下,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回头,会跟除你之外的男人在一起,但无论是靳司南还是别人,应该都长久不了,因为没有人忍受自己的伴侣心里装着一个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存在。” 她不会忘记他,但也不会原谅他。 他们会在与彼此毫无关系的世界里生活、老去、死亡。 “这个如果不存在,”晚夏抬起头,目光清澈,“我爱你,也需要你,所以想要回去。” 认真、庄重。 ?晚夏还深情款款的凝着他,对方就翻身压住她的身子,紧接着唇就被攫住,熟悉的浓烈的男性气息席卷而来。 ?他连一点温存的耐心都没有,灵巧的舌直接探入口腔内,如狂风骤雨般舔舐着她的肉壁。 ?男人高大的身躯压在身子上,两人之间一点缝隙都没有,手腕绞在身后被他一只手控制着,那不控力道的啃食几乎要弄疼她。 ?晚夏细细低低的抗拒声被堵在喉咙里,只能含糊不清的哼哼着。 ?那声音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如同小猫舔食。 约莫两三分钟后,?顾邵之睁开了轻磕着的黑眸,稍稍撤了点距离给她呼吸。 “晚晚,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没有反悔的机会了,”嗓音又低又哑,“如果你敢抛弃我第三次,我就掐死你。” 前半句温柔似水,后半句却成了霸道的警告。 明明是两种极致相反的情绪,融合在一起却并不违和。 晚夏还没有从那强势的吻里脱离出来,有些缺氧,纤长卷翘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忽扇忽扇的。 脸色绯红,杏眸泛着水光,蒙了一层水雾般,隐约迷人,樱红的唇瓣微微张开,呼吸有些急促。 晚夏缓了几秒钟后,才稳住声音,轻声开口,“抓住你然后又推开你?我有病吗?” ?话音即落,唇就再一次被男人堵住。 ?顾邵之松了扣住女人手腕的大手,不再是之前毫无技巧的不管不顾的吞噬,舌尖细细的描绘着她的唇线,极尽温柔,却又强势不容拒绝。 “乖,叫声老公来听听。” 男人低沉暗哑的嗓音仿佛被红酒浸泡过,带着一种温柔的蛊惑。 眼看着睡衣的领口就要被拉开,晚夏从难以抗拒的迷醉里醒过神,慌乱的按住他不规矩的大手。 有气无力的斜了他一眼,说出口的话断断续续的,碎成了一片一片,“色字头上一把刀……你、你身上可还是有伤的……不要命了?” 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过这样的亲密,她每一寸皮肤都格外敏感。 大手经过的部位,情不自禁的战栗着,甚至还起了一颗颗可爱的小疙瘩。 顾邵之似乎是格外偏爱她的锁骨,尤其是侧边的锁骨窝,流连忘返,直到她忍不住喊疼,唇舌才撤离。 “没听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低低缓缓的笑从顾邵之喉咙里溢出,他从女人颈窝里抬起头,含笑凝着她,“早就跟你说过我身上的伤没事了,你要是不信我们就来试试,最后哭的人,保证是你。” 明明是下流的话,但他的神情却正经的不得了,瞧不出一点歪门邪道的意味。 在那样的目光下,晚夏不自然的偏过头,“夜深人静,不要净想着耍流氓。” “你的意思是,喜欢白天做?”顾邵之挑了挑眉,恶劣的嗤笑,“啧啧啧,看不出来啊纪晚夏,你……” “闭嘴!”晚夏捂住了男人的嘴,在更有颜色的话说出来之前,全部堵了回去。 明亮的状态下,她所有的情绪都无处躲藏,完全暴露在那双深邃的黑眸下。 这才是五月份,怎么就这么热了? 他什么都不用说,就只是含笑凝着晚夏,对方就先败下阵来。 不自然的移开视线,撤回了捂在男人嘴上的手。 拉起被褥,把自己盖的严严实实。 顾邵之看着那颗露在被角后脑勺,嗓音越发的低哑,“恼羞成怒?” 晚夏没搭话。 说不过,不理他行了吧。 顾邵之也不着急,精瘦的身体覆了上去,修长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把人从被褥里挖了出来。 低低的笑,“透一会儿气再接着害羞,不然憋坏了可怎好。” “你真是烦死了!”?暴露在男人视线里的晚夏无处躲藏,想都没想就泄恨似的咬了他一口。 安静的卧室里响起男人吃痛的闷哼声。 ?顾邵之不怒反笑,慢条斯理的舔了舔唇角,眼神邪魅,嗓音又低又哑,“敢咬我?” “谁、谁让你这么讨厌,欠咬!”?晚夏四处乱看着,躲闪着男人的视线,话音磕磕盼盼,“没……看见我困了吗?” ?女人的长发有些凌乱,樱红的唇瓣还泛着莹亮的水光,白嫩的皮肤上还留有很明显的吻痕。 ?呜呜咽咽的嗓音,响在耳畔,勾起了体内蠢蠢欲动的旖旎。 许是被唇角轻微的疼痛刺激到了某根欲望的神经,顾邵之黑眸里的温度越来越高,小火苗似乎下一秒就能‘嘭’的一声彻底炸开,然后肆虐般蔓延开来。 顾邵之连一秒钟的反应时间都没有给晚夏,直接勾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吻了很久,撬开牙关之后吻势就没有那么凶了,缠着她舌头的力道变得柔缓。 是在压抑隐忍着身体的本能。 不知道吻了多久,顾邵之翻身而下,关了灯,把被吻到喘不过气来的女人按在怀里,“睡吧,不逗你了。” 晚夏有些懵。 两人靠的极近,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某处的变化。 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稳后,她依然没有闭上眼睛,看着这一室的黑暗发呆,睫毛眨呀眨的,就扫在顾邵之的皮肤上,有些痒。 “怎么,不高兴?”他勾唇笑了笑,作势准备翻身。 “我没有啊,”晚夏没出息的红了脸,连忙保住男人的腰,但也不敢乱动,生怕碰到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睡觉睡觉。” 她就是怀疑了一下。 没有别的意思,真的没有。 “傻不傻?”顾邵之觉得无奈又好笑,“我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这副病怏怏的模样,我哪里舍得。” 禁欲太久,当然是想做点什么的。 但也不急于这一时,他了解她的身体状况,理智不允许他胡来。 听到男人的话,晚夏郁闷的心情才彻底消失,唇角难以自持的上扬。 似是有一股暖流。 ———— 小豌豆总是有无穷无尽的精力,一会儿蹦跶回家,一会儿又往晚夏的住处跑,有时还没见到人,就已经听到了她清脆灵动的笑声。 慕瑾桓和南湾去上班后,豌豆大多数时间都去找姑姑玩儿。 九九虽然高冷,但只要是跟妹妹在一起,就化身暖男。 院子里有棵梧桐树,顾邵之亲手给豌豆做了秋千,被哥哥推着荡来荡去的,她高兴的不得了。 晚夏窝在男人怀里,闲适的看着两个孩子玩闹。 “晚晚。” “什么?” 顾邵之握着女人柔软的手,目光落在豌豆笑嘻嘻的小脸上,黑眸里的情绪并不明显,“你生安歌的时候,是不是很疼?” 他体会不了那种疼,也没有为她分担一分一毫。 听到男人的话,晚夏唇边的笑意稍稍顿了片刻,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样。 那是一个极其偏僻的江南小镇,卫生所的医疗环境和条件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她从早上七点多开始阵痛,一直到凌晨三点豌豆才出生。 那期间,她真的以为自己可能疼死在病床上。 过去了四年的时间,想起来也依旧觉得那浑身都疼。 但那是值得的啊,想要美好的事物,就得付出些什么,和降临的天使比起来,疼痛也不算什么。 晚夏弯唇浅笑,语调轻盈,“也没有吧,时间太久,我都不太记得了。” 医生说过的话还在脑海里,她故作轻松闲适,顾邵之心里有些抽疼,“对不起,让你一个人。” 晚夏似乎能感觉到男人现在的情绪,昂起脑袋在他唇边亲了一下,笑着说,“好了,原谅你。” 已经过去的事,无论多抱歉也都无法弥补。 他要给她的,是现在和未来。 “邵之,等安歌大一点我们再告诉她好不好?她现在还小,可能接受不了。” 是商量的语气。 顾邵之虽然有这种想法,但也知道不能着急,“嗯,听你的。” 爸爸妈妈变成了舅舅和舅妈,姑姑和叔叔却成了爸爸妈妈,豌豆现在的年纪,这确实很难接受的事实。 再等等。 等到合适得到时机,告诉她,她姓顾。 ———— 晚夏说过,要请靳司南吃饭。 合同敲定了,靳司南的的心情不错,接到电话就应下了。 有南湾和慕瑾桓,晚夏顺便也叫上了许墨一和霍亦寒,毕竟婚礼上的事,她一直都没有机会跟人家说声抱歉。 许墨一本来是要陪霍冉去逛街的,但知道晚夏过几天就要离开青城后,果断抛弃了霍冉。 霍冉是那种宽容大量的人吗? 当然不是! 许墨一怀疑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裂了,对方挂断电话后,她蹭到晚夏身边,不好意思的说,“晚夏姐啊,我放了一个人的鸽子,她可能会过来找我算帐,能给她加双筷子吗?” 晚夏不以为意,“可以啊,你朋友么?” “她是我奶奶。” 晚夏,“……” 许奶奶,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看晚夏一脸蒙圈的表情,许墨一才想起来需要解释,“是霍家的祖宗,还在读大学,六月份才毕业,年纪小但辈分大,我一惹到她,她就在霍亦寒爷爷面前控诉我以下犯上,说要把我逐出家门。” 从前,许墨一是折腾别人的小妖精,现在她每天都被小妖精折腾。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这句话真的没毛病。 除了晚夏和顾邵之,其他人都是认识霍冉的,她来蹭饭也不是很丢人。 结果,霍冉迷路了。 一直到吃过午饭,都没有见到她人影。 靳司南要赶飞机,喝完一杯茶,就开车离开。 临走之前,他还痞里痞气的冲晚夏吹着口哨,是看着顾邵之的,但话是跟晚夏说的,“如果他对你不好,靳家的户口本欢迎你。” 顾邵之沉静的黑眸无波无澜,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似乎压根就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 吃瓜群众许墨一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 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晚夏有点尴尬。 靳司南爽朗的笑了两声,摆了摆手后,启动了车子。 正文 288.【露水之夏】结局:在我遇到的所有人里,我最爱你。 被放鸽子的霍冉,因为方向感不好,而且听不懂导航,所以迷失在纵横交错的马路上。 最后车没油了,没有办法,只能打车过去。 许墨一和霍亦寒的婚礼上,她只顾着嗨,没有注意到安静的弹琴的晚夏,但晚夏就住在慕瑾桓家附近,她知道地址。 北岸别墅属于高档别墅区,出租车不能进,霍冉只能在小区门口下车。 走了大概两三分钟,就被从里面开出来的一辆骚气的宾利溅了一身水。 出门刚吹好的头发、新衣服、新鞋…… 尼玛! 霍冉的暴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种情况当然不能忍,踹了高跟鞋走过去,大力的扣着车玻璃。 靳司南心情不怎么好,开车的时候没怎么注意。 他也不是那种拽的上天目中无人的富二代,溅了人家姑娘一身水,怎么也得道个歉。 放下车窗。 窈窕有致的身姿进入视线。 初夏的天气,姑娘穿了一件红色的吊带衫,牛仔热裤,像是一团火焰,虽然穿的少了点,但说实话很赏心悦目。 嗯,腿够长、胸够大、皮肤也很白、脸蛋也挺漂亮…… 霍冉的脸蛋上还挂着水渍,面无表情的瞪着车里的男人,她连头都没有低一下,其实这样的角度看不清楚男人的长相。 手腕上的表,价格大概是七位数。 开着这么骚气的车,从别墅区出来,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你怎么开车的?眼睛长在你脸上是用来出气的吗?” 漂亮是漂亮,但说话不怎么好听。 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 靳司南没工夫应付她,从储物箱里抽了张支票,哗哗哗填了几个零,签完字后,塞进姑娘环在胸前的手臂里侧。 嗓音淡淡,“够你换一身了。” 说完之后,就打着方向盘把车开出了小区。 一分钟,还是两分钟…… 被气到懵逼的霍冉醒过神,等她想起来应该把支票甩在男人脸上,大声告诉他‘老娘不缺钱’的时候,车尾都已经看不见了。 …… 霍冉找到晚夏的住处,勾着脏兮兮的高跟鞋准备往许墨一的位置上挤。 衣服上沾着的泥渍,让她看起来狼狈又好笑。 许墨一把她往空着的椅子上赶,“去去去,往那边坐,”视线上下扫视,想笑但只能憋着,“你这是怎么了?掉水坑里了?” 霍冉知道今天这里的女人们一个比一个美,她这种好胜的性格当然不会在关键时候掉链子,出门的时候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结果…… 呵呵哒…… 她瘫软在藤椅上,一脸生无可恋,“别提了,无缘无故被溅一身泥不说,还被一个没品的男人用钱羞辱,真是气死我了。” 许墨一不想被奶奶的怒气波及到,狗腿的把果盘递过去,“别气别气,来吃块水果,商场里的衣服随你挑,我结账。” 果盘在半路上被霍亦寒截走了。 伸过去的手落了空,霍冉还未平息的火气重新被激起,“你这不孝子孙,我吃块苹果碍着你什么事了?” 这是许墨一削给霍公子的,当然碍着他。 这小妮子仗着辈分高,三番五次蹬鼻子上脸使唤霍太太,霍亦寒早就想教训她了,但今天的场合显然不对,他不高兴也得忍忍。 斜眸看了她一眼,缓缓慢慢的陈述,“你坐了我的椅子,再不让开,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不孝’。” 霍冉白眼一翻,重重的‘哼’了一声。 气势很足,但身体有点怂,乖乖的往旁边挪了位置。 她是真生气,被她捏成一团的支票随手扔在一旁,正好落在晚夏脚边。 签名的地方,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字:靳司南。 晚夏指着那三个字,开口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没品男?” 靳司南虽然不太着调,但修养是极好的,怎么看都不可能跟‘没品’搭上边。 “嗯呢,”霍冉顺着胸口深呼吸,咬牙切齿的吐槽,“滋我一身水,连歉都不道,牛逼哄哄扔下一张支票就走了,我霍冉活了了二十二年都没有被人这么羞辱过,别让我找到他!” 晚夏笑了笑,把支票还给霍冉,也没说自己认识这个‘没品男’。 霍冉抱着晚夏的手臂摇了摇,“晚夏姐,我孙媳妇说这里有孤独求撩的钻石单身男神。” 明亮的眼睛四处瞄,都是一对一对的,哪有什么男神,“人呢人呢?” 晚夏浅浅的笑,“他赶飞机,刚走,也就几分钟,如果你早一点过来,就能见到他了。” 一听这话,霍冉对‘没品男’的怒气值又上升了一倍,瘫在椅子上哀嚎,“哎,可惜了。” 有些缘分,是上天注定的。 ———— 晚上。 晚夏和顾邵之两人在露台乘凉。 白天蓝天白云,夜晚的幕布里偶尔会点缀着几颗星星。 晚夏舒适的靠在男人怀里,开口问道,“你公司不忙吗?” 他都待了差不多快有一个星期了,也没见秘书助理打电话给他,以前可是能工作到凌晨的人。 “忙,怎么不忙,”顾邵之勾了勾唇,语调慵懒缓慢,“公司每天都在运转,大大小小的事够我忙到明年,但……再着急的事也没有你重要不是?” 嗯,顾先生可以说是很会说话了。 晚夏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似嗔非怒,“花言巧语。” 既然她这么重要,他怎么都不提回安城的事? 还有、还有为什么不求婚? 主动开口求和的人是她,总不能领个证也要她主动提吧,显得她有多迫不及待嫁给他似的。 “我也只对你一个人花言巧语,”顾邵之在女人摸到腰上掐他之前,就已经把她柔软的手捏在掌心,一握一松的把玩着。 这几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心情也不错,长了点肉,不再是那种皮包骨头的模样。 顾邵之缓而慢的摩挲着她的无名指,似是不经意间问出口,“戒指呢?” 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晚夏不禁怀疑自己刚才的内心活动是不是都被他听到。 她有些不太自然,但她也是要面子的,故作不甚在意般的看着那一片寂静的夜空,“在、在房间里啊,找到就是你的,找不到就算了。” 顾邵之低低缓缓的笑,“不是说扔了?” 晚夏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我又捡回来了不行吗?” 五年前,她确实是扔了,后来不知道顾邵之是怎么找回来的。 串在项链里,当成礼物送给她。 她只带了一个晚上,当时顾邵之连着几天都没有看到她脖子上有任何东西,忍不住问她,她不甚在意的说扔了。 其实,没有。 一直都放在墨镜盒里。 她搬到清水湾别墅,没带什么东西,一个手提包就能装下,那天袁毅把身份证和机票送到医院的时候,墨镜盒就在包里。 他肯定是没有翻过她的东西,否则应该早就发现了。 嗯,也不难想,毕竟顾先生的修养摆在那里。 晚夏这样的说辞,显然顾邵之是不会信,“那个时候你不是挺讨厌我的,连看我一眼都觉得烦,还能把扔掉的戒指捡回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不许她逃避。 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拨开表层的笑意,晚夏似乎能捕捉到底层更加发复杂的情绪。 低声说,“不是烦……” “那是什么?” 夜晚的风,很凉爽。 男人温热的呼吸拂面庞,痒痒的,晚夏眨了眨眼,弯唇浅笑,“你都不知道你多有魅力,我怕自己重蹈覆辙,所以不能心肠软。” 讨好的意味不难分辨。 现在,此刻,顾邵之在她眼里看到了星星,亮晶晶的,比夜空里的星辰还要明亮。 像很多年前一样。 她醉眼迷离的站在雪地,跌进怀里后,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她喝了很多酒,认错了人,黑白分明的眸里蓄着水光,声音凉的如同挂在窗边的风铃被微风轻轻吹动,“你能请我跳支舞吗?” 他的肋骨,就是在那一刻被上帝抽走的。 顾邵之的瞳眸微微一怔,那一张一合的绯色柔软像是一根羽毛挠了一下他的心尖,有些痒。 “今天嘴这么甜……” 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我想尝尝。” 晚夏没听懂,懵懵的,“啊?” 顾邵之笑了笑,也没解释,俯首就勾起女人的下巴,然后含住她的唇瓣。 属于男人的气息浓烈的压了下来,带着淡淡的烟草的味道侵占晚夏的呼吸。 男人温柔却不失强势的吻,像是带着流电一般,麻痹她的神经末梢,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她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回应他的吻,手臂也不自觉的攀上男人的肩。 外套被剥落。 等晚夏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抱进卧室的大床上了。 只开着一盏壁灯,光线昏暗柔和,在特定的情况下,多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晚晚,我想要你,”薄唇细细的吻着她耳下的肌肤,嗓音低哑暗沉,“可以吗?” 朝思暮想的女人就在身下,他只要挑开最后一层遮挡,就能为所欲为。 柔软的身子,绯红的脸蛋,浸着水光的杏眸,如同小猫舔食般细细的轻吟,对他来说,无一不是诱惑。 晚夏偏过头,脸颊红的仿佛能渗出血来,“我如果说不行……你是不是就不来了?” 也真是稀奇,什么时候还开始在乎她的感受了。 毕竟顾先生在情事上从来都是强势的一方,就算她不愿意,只要他想,她所有的挣扎和抵触在他眼里都不是问题。 强来的事情,也不是没干过。 顾邵之低低的笑,大手更加肆无忌惮,绕到背后解开那层阻隔的扣子,低哑的嗓音接近模糊,“你想得美。” 晚夏,“……” 她也是无语了,“那你还问我干什么?” 她软糯的嗓音根本不像是在发脾气,透着蚀骨的娇媚,勾着顾邵之想狠狠的欺负她。 “先给你打个招呼,因为明天早上……”男人抬起头,含笑凝着她,黑眸里的温度愈加浓烈,“你可能下不了床。” 晚夏,“……” 流、氓。 ———— 南湾今天请假了,没去医院上班。 老婆在家,慕先生当然得陪着,他在书房也可以工作。 南湾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温柔的开口,“安歌啊,妈妈跟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豌豆被动画片迷住了,目不转睛,完全没有多余的注意力再分给她。 不仅没有动,连一声都不吭。 被忽视的南湾闭了闭眼后,提高了嗓音,“慕安歌。” 旁边的九九用胳膊肘撞了撞豌豆,她是被吓到了,才茫然的应了一声,“嗯?” 脸上写着:妈妈你说什么?宝宝没听见。 小可爱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南湾的脾气一下子就没了,放柔声音,“你过来。” 豌豆从地毯上爬起来,蹭蹭蹭的跑到南湾面前,乖巧的问,“妈妈你是要喝水吗?” 九九是很懂事,属于说的少但默默做事情的那种孩子,每次慕瑾桓和南湾工作完回家,九九都会给他们倒水喝。 耳濡目染,被全家人宠着的豌豆也照样学样。 会的很多,比如捶背、倒水、拿水果啊这些,她都会。 “不是哦,”南湾把她抱进怀里,“姑姑和顾叔叔明天要去度假,你想跟着一起去玩儿吗?” 纪晚夏的身体状况好了很多,出门没有问题,顾邵之找了一个环境很优美的小岛,在回安城之前之前,带晚夏去过二人世界。 小包子不算电灯泡。 “妈妈去吗?”豌豆顿时就来了精神,眼睛散发出莹亮的光芒,“爸爸和哥哥呢?” “爸爸妈妈要工作的,没时间去,哥哥……如果你们俩都去,家里就没有人了。” 豌豆虽然很喜欢姑姑和顾叔叔,也很想出去玩,但不想跟家里人分开。 她耷拉着小脑袋,紧紧地抱着南湾的脖子,声音软糯,“那我也不要去。” 南湾亲了亲豌豆的脸蛋,温柔的诱哄,“姑姑要去的地方特别美,有很多花,有小鸭子,还有鱼,坐在船上弯弯腰就能摸到水。” 小女孩都喜欢这些,尤其是动物。 “再过三个月,你就要去幼儿园,以后可没有机会出去玩了,真的不去吗?” 晚一年上学,是慕氏夫妇送给两个孩子最好的礼物。 豌豆耳根子软,本来就没什么抵抗力,再加上频临上学前的郁闷,能出去玩儿她肯定是高兴的。 可怜兮兮的撒着娇,“可是我会想你们的。” 南湾想了想,有了决定,“那哥哥陪你一起,”抬眼看向坐在一旁看戏的儿子,“九九,你带着妹妹去,等旅行结束了,姑姑会送你们俩回来的,好吗?” 和慕先生过过二人世界,好像也挺不错的。 如果一个人去,九九没什么兴趣,但是陪妹妹,那就另当别论了。 九九表示没有意见,“好。” 嗯,儿子很让人省心,南湾很满意。 温柔的微笑着看向豌豆,“去不去?” 既然有哥哥一起,那豌豆就点了点头,“……去。” ———— 顾邵之选的地方,是一个湖中岛,岛上的居民不到十户。 是旅游风景区,岛上开了四家民宿客栈,他们住的那一家就坐落在湖边,打开窗就有柔柔的风吹来。 干净,温馨。 前面是湖,左右两边是花海,后方是一片竹林。 白天是清幽的田园式风光,到了晚上的时候,就完全变了模样,所有的自然景象都隐在黑夜里,只有客栈散发着暖黄色的光亮,夜空里的星星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到。 像是一幅画,用电脑特效营造出来的画 人到了这样美丽的地方,连呼吸都会变慢,愿意浪费时光,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露台上吹风,就觉得很好。 但……那是对于顾邵之和晚夏来说。 豌豆和九九宛如到了天堂,白天可以看成群的鸭子游过湖面、可以喂鱼、还能放风筝,天黑了也一样有玩儿的,比如……花海里的萤火虫。 这天,老板和老板娘带着店里其他的客人去参加篝火晚会,要坐船出岛,他们早上就出发了。 晚上不到十二点,应该也不会回来,毕竟客栈里有好事要降临,不能被打扰。 得了命令的豌豆,午觉睡醒后,爬起来就抱着晚夏的脖子撒娇,“姑姑,我想去放风筝,你陪我好不好?” 比起大人,豌豆更喜欢跟哥哥待在一起玩儿,所以这些天,晚夏一直都是被冷落的状态。 此时面对豌豆萌萌哒的求陪伴,她当然不会拒绝,“好,陪你。” 因为九九还在装睡,客栈里没有其他人,顾邵之理所当然不能一起去。 等到晚夏和豌豆收拾好出门后,九九从床上坐了起来,自己穿好衣服和鞋子,走到大厅。 “顾叔叔,你是要跟姑姑求婚吗?” 顾邵之嗤笑了一声,“你知道什么叫‘求婚’?” 没错,他支开所有人,包括未来的顾太太,目的就是要为求婚做准备。 九九的年纪,当然不会懂‘求婚’的概念。 临走之前,他听到了爸爸和妈妈在书房里说的话,就顺嘴问了一句,当时,慕先生是这样解释的:“求婚了就能结婚,结婚了才是夫妻。” 顾邵之要娶晚夏,当然得事先征求慕瑾桓的同意。 所以慕氏夫妇提前知道,没什么问题。 九九照着爸爸的原话回答。 顾邵之心情愉悦,也就没有去深究一个四岁大的孩子,是怎么说出这样话的。 含笑摸了摸他的脑袋,“是这么个道理。” …… 袁毅在湖面上的一艘船里藏了大半天,接到电话才敢行动。 至于他为什么需要藏,当然是因为要保密,岛上交通不便,很多东西都需要从外面运进来。 他只负责把东西运到岛上,其他的事情,顾邵之会亲自动手。 九九会打帮手,但也只能帮着吹吹气球、递递盘子什么的。 …… 豌豆精力旺盛,晚夏是知道的,所以不觉得那里奇怪。 等到她玩儿到尽兴,天色都暗了下来。 来来回回的跑,豌豆其实早就累了,但一直死撑着,等到看不到太阳了,她才软绵绵的求抱抱,“姑姑我好饿呀。” 晚夏其实在刚出门的时候,以为顾邵之等九九睡醒以后,就会来找她。 但到现在都没看着人,所以有些担心九九还是不是不舒服,抱起精力耗尽的小豌豆,柔声笑了笑,“那我们回去?” 豌豆爬在晚夏肩头,乖巧的应着,“好。” 放风筝的地方,距离客栈平时要走十分钟,因为担心九九,所以晚夏只花了一半的时间。 当走到露台的时候,她脚下的步子停顿。 因为……干净的石板路面,铺满了各种颜色的玫瑰花,在LED灯的装饰下,这条路美得像是童话里才有的。 虽然天色暗了下来,但这是客栈最美的时分。 看到九九后,豌豆挣脱开晚夏牵着她的手,笑嘻嘻的跑了过去,和哥哥一起藏在花丛里。 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情愫牵引一般,晚夏迈开脚步,慢慢往客栈里走。 清雅的客厅被精心装饰过,没有开灯,餐桌上燃着的蜡烛可以照明。 能目光所及之处,都摆着鲜花,半空中飘着许多粉色的气球,地面上也有,晚夏走动的时候还会碰到。 最后,她看到了拿着戒指从偏厅走出来的顾邵之。 “以前,我不知道爱是什么,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世界上有那么多女孩,我只想用婚姻困着你。” “可能你不相信,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想把你娶回家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能掌控一切,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措手不及,你所承受的伤害、疼痛,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我,无法弥补,所以,我已经做好了要把余生都交给你处置的准备。” “晚晚,谢谢你能回来,”顾邵之目光灼灼的凝着她,“嫁给我好吗?” 戒指就停在无名指前,耳边隐约还有豌豆和九九唧唧喳喳的笑声,明明暗暗的灯光下,男人郑重的眼眸里,倒映着她的影子。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晚夏轻轻笑开,“好啊。” 想要嫁给你,因为……在我遇到的所有人里,我最爱你。 …… 花团锦簇的大厅里,准新郎给准新娘带上婚戒后,甜蜜的拥吻在一起。 大厅外的小路旁,两个小朋友光明正大的‘躲在’花丛里,各自捂着自己的眼睛。 女孩小声问,“哥哥,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男孩手指岔开一条缝,露出一只眼睛,往大厅里瞄了一眼,耳根悄悄的发红,“不可以。” “为什么?” “大人亲亲小孩子不能偷看。” 两分钟后。 女孩腿有点麻,撇着嘴问,“亲完了吗?” “没有。” “……哦。” 正文 289.深番:夏浅秋白 南方的冬天,很少会下雪。 简陋的小屋里,刚下过雨,空气里漂浮着潮湿的水汽,格外的阴冷。 夏浅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天。 她其实早就醒了,只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浑身没有力气,脑袋昏昏沉沉的,她不想动罢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傍晚时分,光线昏暗,夏浅看着头顶还在漏水的砖瓦,眼神恍惚有些失神。 每次睁开眼睛,她都要适应好长时间,才能确定她又活过来了的这个事实。 临死之前,她坐在四十七层高楼,一片死寂的景象,似乎还历历在目。 她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秋白,她肚子里有了宝宝,所有的一切来的猝不及防,明明前一天她还在跟许阿姨商量着,要怎么给秋白一个惊喜才好,毕竟当爸爸这件事……很神圣。 一个星期,只有一个星期。 在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扔糟糕的的过去,拥有幸福的时候,上帝收回了施舍给她的怜悯,并且彻底摧灭美得像童话一般的梦。 死亡到来的那一刻,其实感觉不到疼,死神来的很快,她的身体没有经受什么痛苦。 只是那颗心,早已碎成灰寂。 谁能想到,在经历了那样锥心蚀骨之痛之后,她还能够活着,并且……回到了她十五岁的这一年。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然后,有人打开了这个房间里唯一的一盏照明灯,即使并不明亮,但比昏暗的状态要好很多。 夏浅知道,是奶奶。 夏奶奶走到床边,拿起搭在夏浅额头上的毛巾,并且摸了摸温度,确定退烧了,才松了一口气。 慈爱的说,“浅浅啊,你好点了没有?奶奶煮了粥,吃一点才有力气。” 下钱撑起身体,靠着奶奶垫在背后的枕头上,虚弱的笑了笑,“已经好很多了奶奶,爷爷呢?” 她现在还病着,声音很沙哑。 夏奶奶叹着气,“你爸那个酒鬼又在人家店门口发酒疯,说闹得很厉害,别人都拿他没办法,老夏去看看,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浅浅你先吃。” 是的,夏浅的父亲,整天无所事事混迹在麻将馆和酒桌上,而她的母亲,早就已经对这个家庭失望,远走他乡。 亲戚很多,但从她出生的那天起,就没有人喜欢她这个‘赔钱货’。 除了年迈的爷爷奶奶。 夏浅点了点头,也不想多问,接过奶奶递过来的碗,吃下了那一碗粥。 眼眶有些疼。 临死之前,她被誉为是最有潜力的‘黑马’,因为顾氏力力捧的原因,她赚了很多钱,物质生活提高了很多倍。 她用那些钱买了小时候望而却步的冰淇淋,还有各种以前只能在电视机里才能看到的美食。 但……都没有这碗清粥美味。 ———— 夏浅的病已经好了,所以要去学校上学。 本来她是没有机会再去学校的。 重活一世,没有喝那杯孟婆茶,总有些好处,比如……她知道她所经历的每一天会发生什么。 就在前天,酒醉的父亲拿起板凳准备砸向继母的时候,她用小小的身子护住继母的头,虽然很疼很疼,但继母没有死,她的父亲也没有因为弑妻的罪名,被关进那看不到光的牢笼。 许是被感动,向来视她为眼中钉的继母,给她交了学费。 开学一周后,有新生欢迎晚会。 夏浅的家,在整个小镇里都是很有名,最穷、最乱,几乎所有人都认识她。 十五岁的花样年纪,每个女孩都是满脸的胶原蛋白,虽然穿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校服,但夏浅的五官是整个学校里最出众,在人群里,旁人能一眼就看到她。 那样灼灼其华的美貌,是她的生母给她的。 漂亮的女孩,会得到大片男生的目光,当然,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什么同性朋友。 每个学校都这样。 夏浅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班级要出节目,学习委员问都没有问一声,就把她的名字报上去了,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她这样的家庭,没有多余的钱,让她去学才艺。 是想看她在全校面前丢脸。 新生欢迎晚会,夏浅没有上台唱歌,所以,她没有机会被傅臻认识。 傅臻是刚搬来这个小镇的,家庭富裕,长相出众,刚开学就有很多女生给他递情书。 上一世,夏浅早恋、抽烟、被学校开除、未成年就堕胎等等等等……都是因为他。 她糟糕的过去,都是因为这个叫傅臻的男孩。 在诧异的目光下,牵起她的手,教会她爱,然后……抽身离开。 傅臻之于夏浅,是一场暴雨,他来得酣畅淋漓,从此,她一病不起。 直到……夏浅遇到秋白。 …… 因为夏浅在欢迎晚会上表演,学习委员被班主任点名批评,并且撤了职。 学习委员是个自尊心以及报复心都很严重的姑娘,所以被排挤的夏浅整个高中都过的很不顺心。 但她一点怨言都没有。 为了和秋白相遇,无论现在有多难熬,都必须坚持下去。 和上一世走街串巷的热烈张扬完全不同,她收起了锋芒,安静的等待。 除了想念秋白,她所有的的时间都在学习,初中的底子太差,她得比别人加倍努力才行。 就连上一世极其讨厌她的老师们,也会在课堂上表扬她。 学校里没有了抽烟染发早恋的不良少女夏浅,有的,是在慢慢让自己变得更好的夏浅,她要干干净净的出现在秋白面前。 高考结束后,夏浅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入了安大。 拿着全额奖学金,踏上火车,去往许秋白生活的城市。 ———— 安大新生报名。 学校门口停着各种豪车,新生基本上都是父母送过来的,道路上有很多人,音乐和说话声,特别热闹。 许秋白是学生会的干事,和朋友们一起帮新生指路搬行李。 夏浅沿着插着彩旗的路往前走,在一棵梧桐树下,找到了满头大汗的许秋白。 隔着来往的人流,眼泪猝不及防的涌出。 秋白,你知道吗? 即使在千万人中行走,我也能一眼认出你,因为啊,别人都是踩着地面走路,而你……是踩着我的心在走。 …… 许秋白好不容易才得了空能喝口水,却被室友路远的胳膊肘撞的水撒了一身。 “秋白!你看那边!就是正对面的那个妹子,你有没有觉得跟大美女林初有点像?她们是不是亲戚?妹子有男朋友了吗?她在看你,你们是不是认识?快快快!愣着干什么?去帮人家搬行李啊?” 许秋白是听到林初两个字,才转过身顺着室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 面前不停有人经过,视线总是被阻隔。 隔着很远的距离,许秋白却好像清晰的看到了女孩的眼泪,很奇怪,似乎别人都没有注意,那晶莹的泪珠,只有他发现了。 心脏猛地一阵抽疼。 由于那疼痛消失的太快,许秋白甚至都怀疑是否出现过。 移开视线,把只剩半瓶的矿泉水往嘴里倒,笑着踢了室友一脚,“不觉得哪里像,我也不认识她,你别看着漂亮的学妹就开始套近乎。” “这么正的妹子你不行动,那我可去了,”路远的眼睛像是粘在了女孩身上,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许秋白的肩,“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送学妹去宿舍,买几颗橘子再回来陪你。” 许秋白笑着踢了他第二脚,“滚,少占我便宜。” 他转头喝水擦汗,再看往那个方向的时候,流着泪的女孩已经不在了。 心里莫名一阵空落落的。 ———— 在大城市里长大的姑娘,性格要开阔很多。 夏浅的室友们,开朗又活泼,家庭富裕也很少在别人面前摆弄姿态。 她有了朋友。 师兄路远帮夏浅搬行李,但却和她的室友看对了眼,不到一个星期就在一起了,整天黏黏糊糊的腻在一起。 为了感谢‘月老’夏浅,路远在某一天给夏浅发了一条短信。 短信的开头,是这样的,“许正经目前没有女朋友,单恋校花林初,但‘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学妹你的机会绝对是大大的。” 然后,就是许秋白每天的作息表。 几点起床、几点去操场跑步、去哪个食堂吃早餐、上什么课、习惯在图书馆几楼自习、喜欢喝哪家店的咖啡……等等。 吃着苹果的室友勾住了她的脖子,笑眯眯的打包票,“放心放心,女追男隔层纱,还有我们家远哥做助攻,你拿下男神是迟早的事!” 面对室友很有气势的豪言壮语,夏浅只是笑,没有说话。 …… 路远师兄是真的很了解自己的朋友,他给夏浅的时间表,误差都没有超过半个小时。 于是...她熟悉了秋白所有的时间。 从晴天,阴天,雨天......想赶在所有人之前,走向他。 天天都在预谋邂逅,可是……对方却从来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咖啡厅里,许秋白穿着干净白色衬衫,沐浴在阳光里,在靠窗的位置安静的看书,坐夏浅就坐在他背后的位置,看同样的书,喝同样的咖啡。 夏浅会去蹭课,好学生许秋白总是坐在前几排,而她多半都会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整节课都维持着单手托腮的姿势,看着那颗后脑勺发呆。 午饭之前,夏浅会提前几分钟从课堂上偷偷溜出去,在餐厅里占好位置,等他买好午餐走过来之前,拿开用来占座的水杯。 图书馆里,夏浅站在书架的对面,透过缝隙看他,所有他借过的书的借书卡上,她的名字,就在写‘许秋白’这三个字的后面。 每天傍晚,她会去操场装作压腿活动筋骨,等他带着耳机来跑步的时候,她就会跟在他后面跑,有时候会想要知道他在听什么歌…… 从夏天,到冬天,再到第二年夏天…… ———— “秋白周末有篮球比赛,今天下午我们会去球场先热热身,可能就五六点左右,你过来瞧瞧?” 路远师兄打电话给夏浅。 他说话的时候,故意提高了嗓门,仿佛不是说给夏浅听,而是说个某个榆木疙瘩听的。 电话那端的夏浅笑了笑,“好啊,我正好没课。” “得嘞!哥给你留个位置。” 挂断电话后,瘫在床上的路远用脚踢了踢许秋白的腿,故意拉长了音调,“你这样搞不好要单身一辈子的,到时候兄弟老婆孩子热炕头,你可别眼馋。” 许秋白继续演算着习题,头也不抬,淡定自如的道,“你多操心操心自己吧,再挂两门你就得留级了。” 被戳到痛处的路远仰天长啸,“草!” 男生宿舍里,除了风扇呼呼呼的声响,更多的,是打游戏或者讨论哪个系的漂亮学妹的说话声。 不知是谁提到了这个名字:夏浅。 笔尖停顿,作业本上的数字符号慢慢变得模糊,眼前出现了一张流着泪的脸。 那些眼泪似乎滴在他的心脏上,过了一年的时间,都没有干涸。 因为长相和林初有几分神似的原因,身边很多人都曾经装作‘不经意’的去看过这个学妹。 相识的朋友都说,夏学妹安静低调的不像话,如果不提前打听好她在哪里上课,基本见不到人。 但,许秋白却……好像每一天都会遇到她。 咖啡馆、食堂、教室、图书馆、操场…… 明明不喜欢咖啡的苦涩,每次他去的时候,都能看到她坐在靠窗的空位置,秋日的阳光很舒服,她趴在桌上没过多久就能睡着,傍晚阳光有些刺眼,他会侧过身帮她挡住那些光线。 他喜欢考古类的课外书,很少人借,在图书馆一般都放在最高的架子上,她踮起脚尖怎么也够不着的模样……很可爱。 校园里的林荫路,她和朋友有说有笑的迎面走来,目光会和他不经意的撞在一起,里面有星星,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就像麋鹿穿过花岗,清风带起一阵清香。 她不擅长跑步,两圈下来就已经气喘呼呼的,他会下意识的放慢速度等等她。 她似乎不喜欢下雨天,又或者说,其实很喜欢雨,会站在窗边发很久的呆,一直到雨势变小,才会跑进淅淅沥沥的雨里,任凭雨水落在她身上……他会多带一把雨伞,将其中一把‘遗忘’在她的位置上。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很多,不胜枚举。 至于为什么……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 因为室友大姨妈造访,就没办法去操场看路远师兄打球。 把夏浅‘赶’出宿舍之前,甩了两瓶功能饮料给她,告诉她要娇羞可人的去给男神送水,“女孩子主动不丢人的!” 被推到门外的夏浅,看着门板,不禁笑出声。 她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关于他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上一世,是在民谣酒吧里第一次遇到他,然后自然而然的靠近,他说,“浅浅,就算你身上的刺再尖锐,我也愿意拥抱你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一辈子。” 他还说,“命运不如你意,我如你意。” 走过了九九步,却在最后一步的时候,天梯坍塌,他成了不会说话也不会笑的植物人。 所以这一世,换她走向他。 可是夏浅有些害怕,不,应该是很担心的,她的人生完全重写,他还会不会……会不会爱上她? 所以,她走出的每一步都很小心,生怕惊动了上帝,把这一切都收回。 慢一点,再慢一点…… 夏浅所幻想的未来,都是和他有关的。 他们会结婚,会拥有平平淡淡的幸福柴米油盐酱醋茶。 她不会进娱乐圈,只唱歌给他一个人听,找一份普通的工作,他每天都会去接她下班,路过花店偶会顺带捎上一束花,是平凡生活的小浪漫。 少不了拌嘴吵架,但是要很快和好,不要让对方太伤心。 如果手头宽裕,可以把爷爷和奶奶接过来住一段时间,对于这个孙女婿,应该是很满意的。 即使有了孩子,他们也要是彼此最爱的人。 ———— 大学里的篮球赛,男生们尽情的挥洒汗水,女生们负责尖叫和呐喊就好了。 虽然今天下午只是赛前预热,围观的人数也很有看头,当然大多数都是女生,拿着水和毛巾,等喜欢的男生下场喝水休息的时候,就会娇羞的走过去,眼里冒着粉色的小心心。 更有大胆的,直接喊‘老公加油’,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夏浅去晚了,只能站在外围圈,前面挡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她其实看不到什么。 帅哥云集,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兴奋的不能自已。 甲:“我的妈呀,咱们院的门面都在这里了,清一色美好的肉体,如果我有一天能睡到男神,我愿意暴瘦十斤,不!二十斤!” 乙:“啊哈哈哈你有毒吧,赶紧死了这条心,这种愿望神是听不到的。” 甲:“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一不小心实现了呢,二十斤不行,那就二十五斤啊哈哈哈哈!” 丙:“喂喂喂,你们太夸张了吧!也没有那么帅啊,如果陆淮安学长没有毕业还在学校,这些绣花枕头分分钟都能被秒成渣,人家那才是真男神真老公好不好?” 甲:“没那么帅,你看着人家许学霸的腹肌吞口水干嘛?” 丙:“……” 乙:“你们挡着我,男神是大家的,一个人独占会人神共愤的!啧啧啧……别说,还真是看不出来啊,学霸许深藏不露,那几个三分球简直帅爆了!平时包裹的那么严实,万万没想到腹肌那么性感,还好我眼尖,瞅准时机瞄了一眼。” 丁:“可不是么!学霸打球的时候好像注意力好像不怎么集中,失误了好几次,诶你们刚刚有没有发现,学霸总是似有若无的往人群里看,像是在找什么人,可是听我朋友说,学霸还没有女朋友啊。” 甲:“估计……是在找我吧,你们觉得呢?我要不要吃完这根冰淇淋就开始减肥?” 其它三女嘲讽一笑,“呸!不要脸!” …… 夏浅就站在它们后面,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优秀的人,在哪里都会发光。 她一面觉得自豪,但心里又有些发酸,如果、如果这么优秀的他喜欢上别人了怎么办呢? …… 中场休息。 在别的姑娘去给心仪的男生送水的时候,夏浅还站在最开始的地方,低着头,闷闷不乐。 因为……某个人身边围了好多漂亮的女孩,送水递毛巾,声音软的像是被蜂蜜泡过一般,贴心的不得了,就连她一个女生听了,也都觉得悦耳。 路远是有女朋友的人,当然不会喝其他女生送的水,单身的许秋白自己带了水杯和毛巾,婉拒了女孩们的好意后,和朋友一起走到休息区。 惯了几口水后,路远忍不住打趣,“你怎么回事,是哪个漂亮姑娘勾得你总走神?” 许秋白借着擦汗的动作,不自然的转了个身,“没有,我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观,有些不习惯而已。” 路远也没多想。 院部篮球赛榆木疙瘩向来都是不参与的,这次竟然破天荒的答应了,也不知道是被什么打通了任督二脉。 球队里不发那种骚包的男生,很招女生喜欢,在讲笑话,大家都围了过去。 原本藏在人群后的夏浅,此时就很明显。 路远看见了夏浅,笑着拍了拍许秋白的背,“哥们儿,快快快,把你的腹肌露出来!” 许秋白转身,角落的那抹身影就进入了他的视线。 许秋白想,他好像找到了自己精神无法集中的原因。 …… “啊!”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是因为篮球从许秋白手里飞了出去,路线成抛物线状,朝着角落的方向。 猝不及防被篮球砸中的夏浅,没站稳倒在塑胶地面,其实也没有很疼,她是被吓到了。 “同学你没事吧?不好意思,我是大三学生许秋白,刚才的球是我不小心脱了手。” 清隽低润的嗓音响在耳畔。 夏浅慢慢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是伸到面前的一只手,然后,是他俊朗分明的面庞,还滴着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轻轻笑开,“有事,脑子好像被砸坏了,你得对我后半生负责。” (完) 正文 290.【伤心童话】林深时见陆(一) 年少时,不能喜欢太过惊艳的人,否则,余生都无法安宁度过。————题记 从林初记事开始,目光里就再也看不到除了淮安哥哥以外的任何男生了。 哪怕是十岁那年,她掉进冰窟窿里,高烧三天,脑子都差点烧傻了,忘记了很多人和事,她却都还记得淮安哥哥讨厌香菜这种芝麻大点儿的小事。 林初爱了这个名叫陆淮安的男人很多很多年,应该是从她出生那一天开始,情愫就已经在心底悄悄发芽了。 她整个青春都在追逐陆淮安的背影,路过泥泞,路过沼泽,有时疼的都想哭,但依然以为,总有一天她能看到沧海那端的彩虹。 所以,林初从来都没有想过,她把自己最美好、最干净的爱情给了淮安哥哥,他却送她家破人亡、蚀骨剜心般的疼痛。 …… “陆太太,您父亲的尸体,我们已经保管三天了,您看您什么时候能过来一趟?” 林氏破产,董事长林宗钧被股东逼到绝境,三天前凌晨两点半的时候,跳楼身亡。 唯一的女儿林初昏倒,女婿也没有露面,没有人来给林宗钧善后,所以只能先将尸体带回警局代为保管。 虽然天气还不算很热,但三天已经是极限了。 林初艰难的撑起身体,声音嘶哑的如同生生磨开血肉,“麻烦程警官,我一个小时后过来。” 那端的警察终于松了口气,“好的。” 通话结束后,林初花了十分钟,让自己去接受一个事实:爸爸死了,始作俑者是她的合法丈夫———陆淮安。 家里的佣人看到林初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下楼,连忙上前,“太太您醒了。” 她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对方,有些为难的说,“董事长交代过,在他过来之前,不、不能让您出门。” 路被挡住,林初停下脚步,眉眼下的苍白在黑色衣物的衬托之下,越发的引人心疼,目光薄凉,“陆淮安……一直都没有回来吗?” 佣人毕恭毕敬的回答,“是的,我没有看到先生。” 闻言,林初怔了片刻后,缓缓笑出声。 她确实是在笑,但那笑却比哭听在耳里还要更加的荒凉。 沈唯一从马背上摔下去,难道也死了吗? 呵! 怎么可能呢…… 沈小姐有九条命,是不会轻易死掉的。 客厅的窗户开着,是为了通风,所以守在门外的保镖的声音,客厅里的人可以隐约听到几分。 “抱歉陆总,董事长吩咐过,您回来了要先去见他。” “让开!”陆淮安阴戾的嗓音仿佛卷着能吞噬一切的海啸,“我再说一次,让、开!” “我也是听命办事,希望陆总不要让我为难,您还是……啊!痛!” 男人吃痛的惊呼声,还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 然后,密码防盗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 林初含笑看着她最爱的男人,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黑色皮鞋停在面前,还是三天前的那双。 “小初……” 黑眸里的厉色还未褪尽,俊脸绷得紧紧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沉沉的嗓音里,似乎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两个字出口后,林初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任何下文。 她弯唇笑开。 轻声开口,“你还活着啊,我还以为你也死了呢,所以,我爸的遗体会在警局里存放三天,无人认领,无、人、认、领……陆淮安,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呢?” 你死了,我就不恨你。 可是,你没死,所以我这一生都要活在悔恨里。 绵绵无尽,至死方休。 ———— 十月二十六号。 这是正在读高三的林大美人这个月第四次逃课。 第一次,是因为大姨妈突然造访,她没有丝毫准备,总不能穿着脏了的裤子坐在神圣的教室里对吧? 第二次,是因为前一天熬夜太晚,早上的闹钟连隔壁邻居家耳朵不好使的老爷爷都吵醒了,她依然睡的跟猪一样,那家里的佣人总不能扛着她去学校对吧? 第三次,情况同第二次。 而这第四次,和上述理由都不同,林初翘课翘的很心安理得。 因为、因为今天是未来老公的生日啊! 此时不表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早自习,大部分的高三党都在低着头钓鱼,就连刚刚还在慷慨激昂的激发学生斗志的老师也开始打哈欠,还一个接着一个。 趁着老师掩着嘴背过身打哈欠的时候,林初跟在江慕周屁股后面,快速敏捷的从教室后门溜了出去。 熟门熟路的避开所有被抓的可能性,跑到教学楼后面的车棚里。 林初弓着腰,有气无力的叫停,“不行了,我不行了,歇一会儿!” 她累的半死,江慕周却一点事儿都没有,连口气都不带喘的,懒散的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竖起中指毫不掩饰的表达他对林妹妹的鄙视,“我看人家黛玉妹妹都比你强。” 林初懒得踹他。 她已经被林爸爸严厉的警告过了,如果今天逃课被抓她一定会死的很惨,憋着一口气从七楼跑到停车棚,能不累吗? 缓过那股快要死的劲儿后,林初给好姐妹纪晚夏打电话,“晚晚,我跟周周在楼下车棚里,你还要多久?” 电话那端的晚夏还在家,她轻手轻脚的关上卧室的门,抱歉的说,“对不起啊小初,我今天上午没办法陪你,等你做好蛋糕了,我们下午直接在安大门口见好不好?” 林初蹙了一下眉,“你有事?” “我哥发烧了,爷爷不在家。” 听到这话,林初释怀了,毕竟对于纪晚夏来说,谁都没有亲哥重要。 “行行行,你先照顾纪哥哥,到时候你给再给我打电话。” “好。” 等林初挂断电话后,痞贱痞贱的江慕周挑了挑眉,“怎么着,被放鸽子了?” 林初现在很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踹他,脸上挤出假到不行的笑,狗腿的蹭到他身边,“大哥,小弟有个不情之请。” 大哥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曰(yue)。” 让他想想,刚才是谁瞪他来着…… “能借我点钱吗?” 林妹妹最近的表现太差,被她爹没收了所有的银行卡,她现在是连一毛钱都没有的穷光蛋。 这段时间都靠纪晚夏接济,蛋糕的钱还没付,刚才打电话的时候也忘了这回事。 江慕周似乎早就猜到了,摸出口袋里的钱包,想逗小狗一样,在林初面前一晃一晃的。 笑得很得意,“借钱没问题,我这个星期的作业你得包了。” 林初仿佛能听到自己磨牙的声音,“成、交。” 为了生日蛋糕,她可以忍辱负重。 嗯,才一个星期嘛,不多不多,手不会废的。 ———— 顾邵之在国外念书,他有两个月的假期,可以回家陪陪母亲和爷爷。 好兄弟的生日,他在安城,当然不会连一点表示都没有。 送车送表都太俗气,于是……他决定陪兄弟去学校打打球,这样的礼物,很别致不是吗? 陆淮安开车,顾邵之坐在副驾驶,手摸到口袋里空空的,“遇到超市靠边停一下,我去买包烟。” 开过路口,就有一家超市。 陆淮安停下车,“多买一包。” 闻言,顾邵之解安全带的动作停住,他半年回来一次,每次好像都有新收获,“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抽烟了?” 路淮安淡定自如的反问,“谁规定我不能抽?” 心烦的时候,烟草能让他冷静。 成年人没有那么多束缚,毕竟顾邵之自己都在抽,人不能双标,“能,怎么不能。” 下车之前,旁边蛋糕店玻璃窗里的一个人进入顾邵之的视线。 他一只脚踩在地面,空着的手推了推驾驶位的陆淮安,后者侧首,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 透过玻璃窗,路淮安看到的是这样的画面:一男一女还穿着校服,有说有笑的在打闹,女孩脸上还沾着奶油,男孩勾着女孩的脖子,亲密的很。 这个时间,她难道不是应该正在学校里上课? 顾邵之似笑非笑的说,“小姑娘看着很眼熟啊。” 何止是眼熟。 陆淮安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棱角分明的俊脸连一丝多余的波动都没有,“这里不能停太久,你要买烟就动作快点。” 顾邵之勾唇笑了笑,把他那侧的车玻璃放下来后才下的车。 …… 陆淮安没有刻意去看蛋糕店里的场景,只是视线偶尔无意间会略过。 等了两三分钟,都没见顾邵之回来,应该是去国外买烟了。 路淮安拿着手机,黑眸微敛,眸底的情绪没有泄露半分,即使车里只有他一个人。 解锁、关闭、再解锁,重复好几次,最后才拨通了那个号码。 林初感觉到了手机震动的声响,用胳膊肘撞了撞在旁边打游戏的江慕周,“周周我手机响了,在兜里,你帮我拿出来。” 她带着手套,沾满了奶油,脱起来很费劲。 江慕周腾出一只手摸出林初口袋里的手机,顺便瞅了一眼亮着的屏幕,递过去,“喏,你老公。” 什、么! 被奶油折腾到想骂脏话的林初,听到江慕周说给她打电话的人是陆淮安,蔫蔫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也顾不得形象,牙齿咬着塑料手套扯开,以极快的速度拿起手机,按下接通之前,清了清嗓,“喂?” 明明就连眉毛都清楚的写着‘高兴’这两个字,却作出一副傲娇的模样。 一旁的江慕周很看不起这种行为,不冷不热的笑了一声后,果然裤腿边被踹了一脚。 “你在什么地方?” 熟悉的嗓音响在耳畔。 林初怎么可能告诉他自己正在给他做蛋糕呢是不是? “额……”她撒谎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紧张,昂起脑袋看着天花板,眼球左转一圈右转一圈,“我、我当然是在学校啊,还能在哪儿。” 她回答完对方的问题后,约莫有半分钟左右的沉默。 “嘟……嘟……嘟……” 电话被掐断。 阳光有些刺眼,江慕周转着椅子180°,背靠着桌子问,“什么情况?” 林初还没搞明白陆淮安破天荒的给她打电话,莫名其妙的问她在什么地方,又一个字都不说就把电话给挂了是怎么回事,店里没有音乐,门也是关着的,没有什么会让她的谎言露馅的杂音。 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 “你动作快点,晚上可是班主任的课。” “你不捣乱我早就做好了。” “呵呵……” “滚!” ———— 顾邵之买完烟回到车上,觉得车里的温度好像比他出去的时候要低,这不是十月底正常的温度。 几乎是车门关好的瞬间,陆淮安就启动了车子。 顾邵之看破不说破,抽出一根烟递过去,“来一根?” 陆淮安打着方向盘,时速濒临超速的界限,五官沉静,看不出有任何波动,只是嗓音冷淡的很,“没看见我在开车?” 啧啧啧,这火气还不小…… 顾邵之嗤笑了一声,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点燃那根烟,自己抽。 …… 安大的篮球场附近,层层叠叠围着数不清高矮胖瘦各色姿态都有的女生们,尖叫声就没有停过。 顾邵之眼看着杀气逼人的陆淮安连队友的球都在半路截了,眼里的兴味越来越浓。 看来那个林初威力还挺大的。 再一次扣篮之后,陆淮安连一声招呼都懒得打,走到一旁拿起擦汗的毛巾扔到顾邵之手里,“没劲的很,去洗澡吧。” 顾邵之今天是陪寿星的,当然没什么发言权。 两个要家世有家世要长相有长相的男人离开球场,被他们吸引过来的女生们哀怨的声音此起彼伏。 陆淮安学长虽然目前还是安大再读研究生,但早就达到毕业要求了,学弟学妹们很少有机会见到他。 还有他的朋友顾邵之,人家在国外读书,就算是回国了,也不一定会来安大。 两个扎堆出现,可以说是难得了。 只打了半个多小时,能不觉得可惜吗? 顾邵之随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把毛巾搭在肩膀上。 嗤笑的道,“照你刚才那个打法,我如果不是你朋友,早就直接动手了,那些哥们可能是碍着你的身份,不好直接开骂,你倒好,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这以后还在不在学校里混了?” 哪里是打球,那分明是在发泄。 陆淮安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他和顾邵之不一样,顾老爷子膝下虽然不止顾邵之一个孙儿,但已经明确对外表示过,顾氏未来的继承人,只会是顾邵之。 而陆家的情况,要比外人能看到的复杂太多。 他在两年前就已经进了公司,从最底层的工作开始,每一天都很忙,确实很少来学校。 仰头喝了几口矿泉水,等呼吸平缓了几分后,淡淡的道,“无所谓。” 顾邵之,“……” 得,你是寿星,你最大。 ———— 下午四点左右。 林初蹭着江慕周的车,到了安大门口,等了大概半个小时,纪晚夏才到。 林初事先打听到了陆淮安刚打完球,应该是在泳池边的浴室里洗澡,可能一会儿还会进去游几圈,地点很明确,她只要顺利找到泳池,并且把礼物和蛋糕送出去就行。 她知道晚夏其实更想在家照顾纪哥哥,但是吧,她怕水,而且江慕周又极其不靠谱,她一个人有点怂。 “你哥好点了吗?” 晚夏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林初问了第二遍,她才听见对方说了什么。 “中午就去公司了,说是有重要的会要开,我也不知道现在退烧没。” “那你晚上还去学校么?” 晚夏下午的课就没怎么听,就算晚上去学校,也照样是那种状态,“不去,请假了,我不放心工作狂一个人在家。” “真是国民好妹妹,”跟在两个姑娘身后的痞子江啧啧出声,凑到晚夏面前,“还缺哥哥吗?比如就像我这种长得帅还不粘人的。” 林初没好气的瞪他,语气不善的警告,“江慕周!你这种社会主义的蛀虫离我们家晚晚远一点啊。” 其实蛀虫不坏,但他心里有喜欢的人,这种还是不要祸害好姐妹了。 江慕周可不是被吓大的,林初越是这么说,他就越往晚夏身边凑,“我就不,怎么着,你来咬我啊。” 瞧他这种贱兮兮的欠抽样! 林初刚想踹他,突然发现二十米远外有一条气势汹汹的大型物种,流着哈喇子,黑黝黝的眼睛看着她,似乎下一秒就会扑过来。 三个人跟被点了穴似的。 林初说出口的话哆哆嗦嗦的,“狗狗狗狗……狗!学校里为什么会有看起来这么凶的狗啊!” 而且周围都没有什么人,是不是刚才那个学姐指错路了! “嘶……”晚夏觉得自己的手背应该已经青了一大片,忍不住低声开口,“小初你别掐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是周周。” 江慕周,“……” 他是个男人,这个时候不能怂,“你们俩站着别动,我去引开这条狗,林初,如果二十分钟后我没去找你,你可得给我们家老头子养老送终,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没、没问题。” 江慕周,“……” 他么的都不拦一拦的吗?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江慕周两眼一闭,悄无声息的往后挪了一大段距离后,拔腿就跑。 果然,那条巨型狗立刻追了上去。 可能因为太过肥胖,速度没有想象中那么快,江慕周应该是能活着回来的。 傻了吧唧的林初竟然也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嘴里还不停催促着,“晚晚快点快点!” 留下一脸懵逼的晚夏。 觉得无语又好笑,“我们从旁边过去就好了啊,为什么要跑?” 只要不是疯狗,一般情况下都不会随便咬人,如果是疯狗,那江慕周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 林初是真的被那条狗吓到了,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只要是路,也不管通向哪里,她看都不看就往那边跑。 十月底的天气,晴天碧日,温度还是很高的。 运动完的学生老师都会去泳池外的浴室洗澡,男生之间随意的很,无所谓单独的空间,一身的汗很不舒服,大多数人一进去就开始脱衣服。 “嘭!” 门被人大力推开。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凝滞,同时看向门口的方向。 见惯了大场面的林初也蒙了。 除了急促的呼吸,她所有的关节似乎都静止,比刚刚看到那条狗的时候还要严重。 她只是看到有一间屋子,想进来躲躲啊,万万没想到,推开门后,是一群正在宽衣解带的男人。 “卧槽!” 不知道是谁闷声骂了一句,浴室里所有的同学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扯过毛巾或者挡住自己重要的部位。 林初的腿有点发软,进去当然是不可能的,出去……万一狗追过来了怎么办? 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对、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嗯……那个穿红内裤的小哥哥,你今年本命年吗?看不出来啊,长得挺着急的……啊哈哈哈哈不是,我不是……” “闭嘴!” 伴随着男人即使已经压低嗓音但依然充斥着怒气的这两个字,一条巨大无比的毛巾盖在脸蛋上,阻隔了林初的视线。 她知道是谁,所以乖乖的任由对方捏着肩膀把自己的身体转了180度。 陆淮安似乎是已经忍到了极致,捏在女孩肩头的力道丝毫没有控制。 林初几乎是被动的被推着往前走,精致的小脸因为疼痛皱成了一团,但因为被毛巾盖着,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 是真的疼得不行,她忍不住,“啊……疼疼疼啊!” 陆淮安简直想直接掐死她。 根本没有理会女孩喊疼的声音,黑眸暗沉的可怕,转过弯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缺男人缺到闯进男浴室都还不知道闭眼的程度?林初,你知道自己几岁么?知道自己的性别么?就算小学老师没教过你‘脸皮’这两字怎么写,你爸也没教过?” 逃课成性,还敢看光一群男人! 他每问一句,林初的肩就抖一下,脑袋缩在毛巾里,可怜兮兮的解释,“不是啊,我……” 正文 291.【伤心童话】林深时见陆(二) “我不是你什么人,你不用跟我解释。” 陆淮安似乎是不想听她说话,语气淡漠的扔下这几个字后,转身回到浴室。 他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浴巾,壁垒分明的腹肌还沾着没来的及冲洗的泡沫,脸色比在篮球场上还要暗沉几分。 浴室里还有一名男老师。 就是林初口中本命年的……‘小哥哥’。 陆淮安简单的冲洗过后,穿上浴袍,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老师道歉。 态度礼貌谦和。 学校里没有人不认识陆家的长子,当然老师也不例外,学校的一栋楼都冠着陆氏的名,就连校长都要给陆淮安几分面子,他一个小小的讲师哪里但得起陆家人的一声‘抱歉’。 受宠若惊的道,“没关系没关系,小姑娘不懂事,老师不会跟她计较的,陆同学你去游泳吧。” 这都在浴室里,还挺尴尬的。 陆淮安礼貌的点了点头,迈步走出浴室。 他似乎并没有想过,闯祸的人是林初,为什么他会给老师道歉这件事。 在一旁看戏的顾邵之一副颇有兴致的模样,“啧啧啧,这林妹妹果然不一般。” 有人脾气还没发泄干净,就又添了新的,看来……今天的晚餐遥遥无期。 ———— 晚夏提着蛋糕找到泳池外的时候,林初依然维持着被陆淮安推到拐角时的模样。 脑袋上盖着白色的毛巾,像是犯错了的小孩被父母罚面壁思过,乖乖的站在墙角一动不动。 只是垂在两侧的手,无意识的捏着裙摆。 晚夏是凭借着对方身上的衣服,才辨认出那是林初没错。 走近,拿开盖在林初脑袋上的毛巾,不明所以的问,“小初,你在干嘛?” 脸上盖条毛巾,这是什么时尚? 耳朵还那么红…… 林初终于从自己无限yy的世界里出来,脸颊的绯色还未退去,激动的想哭,“晚晚,我赚了!” 晚夏显然听不懂,“什么赚了?” 林初今天真是的单纯来送生日礼物的,比起被骂,显然刚才看到的景象更值得。 其它男生它真的没看见,即使水汽缭绕,她也能认出自己未来的老公,那是因为个红内裤太扎眼了,她才瞟了一眼的。 林初捂着脸,做出娇羞的模样。 但……说出口的话,很有成为老司机的潜力,“我看到了陆淮安刚洗完澡的样子,腹肌好像比广告里的健身教练的还要带感,也不知道摸上去是什么手感,哎呀我的天哪,以后我天天跟这样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会不会腿软腰疼下不了床啊?” 晚夏,“……” 她很确定自己的朋友只有十七岁。 当然,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本来就不一致,林初还可以在七岁和十七岁之间顺畅自由的来回切换呢。 所以,分分钟变身‘女流氓’不是很奇怪。 “陆淮安人呢?”晚夏心里惦记着一会儿要偷偷去哥哥的公司,再耗下去,这死孩子估计能在这里傻笑一晚上,“你再继续幻想几分钟,晚自习一定会迟到的,到时候如果被你爸骂,你可别让我和秋白背锅。” 林爸爸虽然脾气好,但不是溺爱孩子的类型。 林初也懂如果被班主任给爸爸打小报告会是什么后果,所以拨浪鼓似的快速摇了摇头,把那些污污污的东西暂时先赶走。 接过蛋糕的同时,抱住了晚夏的胳膊,“他去游泳了,你陪我一起进去呗,我有点怕。” 晚夏无语的笑道,“不陪你我来干什么?” “走走走,”林美人挽着她的手臂,拐过弯往泳池的方向走,到入口的时候,突然有些害羞,“男泳池诶,我们俩就这么进去,不太好……吧?” 晚夏侧头看向她,皮笑肉不笑的问,“刚才闯进男浴室的人是谁?” 林初不自然的清了清嗓,“是、是我没错啊,可我又不是故意的。” 天地良心,她是真的没长眼睛。 “那你在扭捏个什么劲儿?” “我刚刚才被骂,你都不知道,陆淮安可凶了,”林初在别人面前可以说是能上天的那种,但只要遇上陆淮安,就怂得不要不要的,“要不……就在外面等?” 如果晚自习迟到,一定是会被班主任发现的,只能回家装的可怜一点跟林爸爸负荆请罪好了。 晚夏很想剥开林初的脑袋,平时看着挺聪明的啊。 在学校里,林初是这样一种人,不听讲不按时交作业,但每次考试都能名列前茅,别人嫉妒都没用。 “学校里规定不能裸泳,应该不会比洗澡的时候穿的还要少,照你的意思,那男运动员游泳比赛的时候,是不是女生都不能看?” 林初想了想,觉得气血通畅了,“是这么个意思哈。” 挽着晚夏的走进了泳池。 当然,她在里侧,尽量离水远一点。 …… 陆淮安游过两圈后,上岸喝水。 余光瞥到光明正大从正门走进来的两个女孩,眸色悄无声息的又暗沉了一分。 黑色的短发还滴着水,水珠顺着健硕结实的肌肉往下滑,路过绵延起伏的小山丘,最后消失在围在腰间的浴巾里。 林初没出息的吞了口口水,虽说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成分,但那身材真得是好的没话说了。 世界名模估计也就只有这个程度。 泳池里的人不算多,加上看戏的顾邵之,总共有十个左右。 林初有些紧张,旁边的晚夏凑到她耳边说了点什么,她才红着脸蹭到陆淮安面前,把花了四五个小时才做好的蛋糕递过去。 满怀欣喜的说,“生日快乐。” 二十二岁,法定结婚年龄。 林初想,再等一年,她就成年了,那个时候……淮安哥哥是不是就不会再把她当不懂事的小孩来看了。 她会很漂亮,做陆太太,应该是可以的吧…… “我不吃甜食。” 淡漠的五个字,浇灭了林初的欣喜。 她抬起头,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谈不上喜欢,也不算厌恶,那是天蝎座惯有的冰块脸。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被当众拒绝,林初也没有很难过,继续笑眯眯的说,“我没放很多糖,不怎么甜的。” 哪怕尝一口,她也觉得那几个小时的苦闷都是值得的。 陆淮安忽然想起,他在车里透过蛋糕店的玻璃看到的场景,嗓音更加的冷淡,“我不要,拿走。” 林初有些失望,“……哦。” 过生日不吃蛋糕,那要怎么许愿呢? 不过林初想,照陆淮安的性格,就算是被绑在燃着蜡烛的蛋糕前,脖子上再架一把刀,他也做不出闭上眼睛许愿这种事情。 算了,不要就不要,她会全部都吃光。 然后,再替他许个愿:求上帝把林初配给我做陆太太,我会用一生去爱护她。 陆淮安似乎并不想跟林初说话,喝完水,迈开脚步准备继续再游两圈,最重要的礼物还没送,林初当然不会让他走,想都没想就往前扑,并且抱住了他。 触及到陆淮安不悦的目光后,林初机械般的放开冰凉凉但好像又有点热乎乎的手臂,讨好的笑着,“别生气别生气。” 她把一直捏在手心里的小盒子塞在对方手里,快速的往后跳了两步,“蛋糕我会拿走的,这是生日礼物。” 江慕周那斯不止一次跟林初说过,大部分男生都喜欢娇滴滴的女孩,但她不以为意,每天走街串巷,活得自由自在。 这一瞬间,她把礼物送出去的这一瞬间,脸颊竟无法自控的泛红,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女。 “啪!” 男泳池里,因为有了两个女孩的出现,变得很安静,所以即使只有轻微的声响,就很明显。 那是某个物件被扔下水的声音。 林初硬塞进陆淮安手里的礼盒,对方看都没有看一眼,就扔进了泳池。 林初眼睛里明亮的光泽在这一秒凝滞,因为‘扑通扑通’的心跳而泛红的脸颊也彻底僵住,从欣喜到难过,极端的情绪变化只有不到一秒钟的时间。 眼眶开始泛红,没有哭,她只是觉得有些委屈。 说出口的话却带了几分哽咽的模糊,“陆淮安,你太过分了!” 林初转身跑出了泳池。 最好的朋友被喜欢的人当着十几个人面啪啪打脸,晚夏当然气不过。 陆淮安是不好惹,可是她有哥哥护着,再加上只有那个年纪才有的无所畏惧,胆子自然比一般女孩要大,想都没想就一脚踹在对方背上。 也没说话,踹完就追着林初出了泳池。 到门口的时候,隐约听到“噗通”一声,心里的气才消减了些。 …… 顾邵之就站在池边看戏,陆淮安被踹得踉跄了两步后,正好撞在他身上。 所以,被纪晚夏那一脚踹进泳池的人,根本不是陆淮安,而是顾邵之。 激起的水花溅了周围人一脸,约莫半分钟后,顾邵之才浮出水面,游到岸边,大手抹去眼睛周围的水。 不怒反笑,“这是哪家的姑娘,够漂亮,脾气也很有味道。” 陆淮安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了三个字,“未成年。” 有人撑腰,所以脾气才那么硬。 “那还是算了,”顾邵之虽然年轻气盛,但没有到会对一个还没满十八岁的小姑娘有想法的程度,上岸后,拿起干净的毛巾擦拭滴着水的短发,“这也不早了,什么时候去吃饭?” 浮在水面上的盒子,因为顾邵之落水制造出的波浪打到了边角的位置,小小一个,可怜兮兮的,看着就像是被遗弃的东西。 陆淮安俯身去拿手机的时候,余光略过泳池的角落,没有多停留一秒。 看了看时间,对顾邵之说,“你先去换衣服,我再游两圈。” “嗯,外面等你,”顾邵之点了点头,把半湿的毛巾搭在脖子上,迈开长腿走出泳池。 陆淮安淡漠的视线扫了一圈后,无论是在岸上,还是在水里的吃瓜群众,都如梦初醒,该干什么干什么,仿佛这里不曾发生任何事情。 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几分钟后,那些学生很自觉地前前后后离开,泳池里只剩陆淮安一个人。 他游了两个来回后,在水里憋气憋,似乎是在跟自己的内心真实的想法做某种无形的斗争。 很久很久才浮出水面,并且……捡起了水面上的礼盒。 ———— 林初不是爱哭的人,难过归难过,但掉眼泪显得很矫情。 她似乎是知道陆淮安不会追出来,所以拐过转角后,就放慢了脚步,一边走,一边等晚夏,一边自我催眠。 礼物又不值钱,扔了就扔了吧。 没错,只是她的一颗智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连讨厌你都懒得表现,又不是第一次,去年他的生日你还被拒之门外了呢,比起来今天要好太多了,虽然触手可摸的腹肌没有感受到,但好歹还抱了一下。 嗯,不生气。 说着不生气,但刚慢下来的步子却无声无息的加快,后面的晚夏好不容易才追上她,气喘吁吁的说,“小初,你走慢一点,我不行了。” 林初把自己挂在闺蜜的身上,撇着嘴哀嚎,“陆淮安真是气死我了!” 十传百,百传千,更何况陆淮安还是安大的‘名人’。 估计过不了几个小时,学校里就会流传着这样的笑话:某女爱慕陆学长,闯进男浴室被赶出去后,还贼心不死追进泳池,结果……蛋糕被拒,礼物被扔,很是滑稽。 苍天啊! 她不要面子的吗? 晚夏刚准备开口说话,就看到了安大的校花沈唯一优雅的往这个方向走过来。 即使这个季节太阳落山后气温已经很凉了,但校花依然穿的很清凉。 设计简洁的白裙,黑发披肩,米色高跟鞋,两条修长笔直的腿露出凉风里,怎么看怎么美。 晚夏抬手推了推似真似假趴在肩头哀嚎的林初,“在情敌面前要挺胸抬头,你再哭的大声一点,我就不想承认自己认识你了。” 情敌? 在林初眼里,她是没有情敌的。 她能不能做陆太太,只跟陆淮安一个人有关系。 她林初看上的男人,当然是人中龙凤,有爱慕者很正常,反正也都没有她漂亮,越多的人喜欢陆淮安,就恰恰证明她的眼光好。 林初本来也不是真哭,只是发发牢骚而已,抬起头,她依然是漂亮的林家小姐。 转过身,她看到了好友口中所谓的她的‘情敌’,视线上下扫描过后,定位在对方胸口处。 嗯,校花今天的胸好像又大了点。 眯着眼喃喃自语,“这是……E还是D?” 晚夏听不懂,也懒得问。 沈唯一看到两人也是微微一怔,而后迈开脚步款款走近,因为年龄和高跟鞋的优势,和还穿着安中校服的林初比起来,她显然更成熟更有女人味。 “晚夏,林初,好巧,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都高三了,晚上不用上课的吗?” 林初甜甜一笑,“我们俩比较聪明,不好好学习也能考上安大。” 出生在富裕家庭的孩子,无论获得什么样的成就和名誉,都免不了会被冠上靠家世走后门的名,所有的努力,会被选择性忽略。 沈唯一礼貌优雅的笑着,看不出是讽刺还是赞同,“也对,是我多事了。” 在学校里上课,不需要穿的这么精致,每一个单品看似简单,但细节处的小心机标示了主人是花了心思打扮的。 林初的目光在对方脖子上的那根项链多看了两眼,“你……是去找陆淮安的?” 沈唯一也不隐瞒,“嗯,淮安今天生日,说好和他朋友一起吃晚餐的,刚才他打电话,说在泳池那边。” 林初似乎只是随便问问,听到答案后,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十七岁的少女,怎么笑都是极其好看的,“那你快去吧,穿这么少,感冒了可不好。” “谢谢关心,”沈唯一点头,看向连正眼都不曾瞧过她的纪晚夏,有些讨厌本来就是没有理由的,尤其是女生之间,所以她也不怎么在意。 目光重新回到林初脸上,礼貌的微笑,“那……再见。” 林初摆了摆手,“拜~” 等沈唯一走远后,林初堆在脸上的笑垮了下来,心情比之前更加糟糕。 她不想说话,晚夏就自觉的保持安静。 两人一起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林初突然想起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江、江慕周呢? “晚晚,要不你先回家吧,我去看看江慕周还活着没。” “不用我陪你?” 林初怎么可能不知道好友身在曹营心在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纪哥哥不是还病着么,你有心思陪我?” 如果陆淮安病了,她也是一样的。 所以不吃醋。 晚夏被林初一句话噎的语塞,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后,顺手拦了辆出租车。 林初站在校门口给江慕周打电话,对方接通后,她就伸直了胳膊,尽量让手机离耳朵远一点。 估摸着对方骂解气了,她才堆起一脸假笑,“小周周,我在校门口等你,是正门哦。” 说完她就快速的挂断了电话。 以江慕周的尿性,肯定不会就这么扔下她。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江慕周不仅没有从侧门一走了之,还给她带了杯奶茶。 结果,她刚喝了一口,那贱人就用力捏了纸杯一下,奶茶从吸管喷出来滋了她一脸。 这能忍吗? 当然不能! …… 陆淮安开着车,副驾驶上坐着沈唯一,后座被顾邵之霸占。 经过校门口的时候,余光瞥到亲密打闹一起的江慕周和林初,黝黑的潭底缀起一抹极其隐蔽的暗色。 棱角分明的面庞无波无澜,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低头在手机上选餐厅的沈唯一意识到车速突然加快,她侧首看向驾驶位的男人,并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异样。 眼看着车身和一个低头玩手机的学生擦边而过,她忍不住开口,“学校附近人多,你别开这么快。” 陆淮安淡淡的应了一个音节,“嗯。” 虽然车速依然不在安全范围内,但比之前已经好了很多。 沈唯一能感觉到他今天的心情不太好,车里也没有外人,她便柔声问道,“淮安,你怎么了?” 陆淮安打转方向盘,他早已步入职场,比同龄人更加懂得如何隐藏情绪,“工作上的事,你不懂。” 沈唯一抿了抿唇,“……哦。” 生日一年只有一次,她不想惹他不高兴,所以乖巧的坐在副驾驶,没有再多问。 ———— 许是被拒绝太多次,林初已经习惯了,陆淮安的生日过后,她也没有难过得想要去死的表现,也没有再无故逃课。 只是,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高三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很快。 放寒假的前一天,天空里飘起了小雪花,是安城今年的初雪。 林初有气无力的趴在课桌上,目光无神,“你说,我长得这么漂亮,家世也拿得出手,为什么陆淮安就是看不上我呢?” 很多人都说,沈唯一命不好,但运气好到让人嫉妒。 十几岁的时候她还是佣人的女儿,转眼间就成了陆家的养女,和男神同吃同住。 沈校花有一副好嗓子,在顾氏娱乐公司接受训练,有消息说,她明年就会出道,有实力有颜值,还有后台,火起来很容易。 陆男神呢,虽然现在在商场上只是初出茅庐的小辈,但经过时间打磨之后,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大家遥不可及的安城新贵。 男才女貌,走在一起的时候,真真是养眼极了。 但……养女也是女儿,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也是名义上的兄妹。 养眼归养眼,应该不会在一起的。 只有林初知道,‘养女’只是陆家给她的一个合理待在陆家的身份而已,其实,沈唯一和陆淮安之间,有婚约。 是陆阿姨告诉她的。 可是,就算陆淮安再讨厌她,也没有在她面前说过自己有未婚妻或者女朋友的话。 也就是说,陆淮安不喜欢沈唯一。 所以,她的死缠烂打,不算是第三者企图插足破坏别人感情……吧? 躲在课本下玩儿游戏的江慕周抽空往林初胸口的部位瞄了一眼,语气和眼神都极其真诚,“可能是……你的胸太平了。” 林初瞬间来了精神,“滚!” 正文 292.【伤心童话】林深时见陆(三) 新年过后。 林初对陆淮安的想念似乎已经到了极点,如果再见不到他,她可能会生病。 正月里,都会走家串户拜年。 林家在安城是有头有脸的大户,无论林宗钧是朋友,还是有合作来往的商人,都会事先打好招呼过来叙旧。 经商的人,最重要的资本,就是人脉。 每天都有很多林初陌生的面孔上门,即使这个家除了佣人之外,只有父女两人,新年并也不怎么清静。 林初是真的忍不了。 于是,她趁着林宗钧在书房里会客的时候,偷偷溜出了家。 坐在去陆家老宅的出租车上,她给纪晚夏发了条短信,“我越狱了,林爸爸肯定会给你打电话的,到时候你随口撒个谎就行,比如‘我去找你废寝忘食的复习功课’之类的,么么哒。” 帮她撒谎这种事,必须要找对人。 谁都胜任,只有江慕周不行,那种社会主义的蛀虫,只会跟林爸爸说她在打游戏。 发完短信,林初忐忑的继续越狱。 出租车不能开进别墅区,林初只能用两条腿在雪地里奔跑,她不觉得冷,因为她心里想着即将见到的人。 林初按下门铃后,在寒风里等了大概半分钟。 开门的人是沈唯一。 沈唯一看到林初,似乎是有些惊讶,但这种情绪也只维持了几秒钟而已,侧开身,把路让出来,“别愣着了,外面冷,你快进来吧。” 她找了双拖鞋放在垫子上后,回头跟坐在客厅里的宋静媛说,“伯母,是林初。” 看,沈唯一把陆淮安的母亲称为‘伯母’。 如果真的是养女的身份,难道不应该叫声‘妈妈’么? 林初耸肩,无声的笑了笑。 换鞋,脱下身上的棉服递给一旁的佣人。 宋静媛听到沈唯一的话后,保养得很年轻的面容展露出温柔的笑意,“是小初啊,高三学习很紧张吧,阿姨都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林初一直都觉得,世界上应该没有比宋静媛更温柔的妈妈了。 她见过陆妈妈穿着旗袍站在一身军装的陆爸爸身边的照片,温婉但不失气度,她想……民国战乱时期的名媛,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每次听陆妈妈说话的时候,她的呼吸都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宋阿姨新年快乐,”林初走到沙发,礼貌又乖巧坐在宋静媛身边,她这个年纪的娇俏,是不需要装的,“可不是么,我这半年做的试卷,比过去十年都要多,鹅蛋脸都瘦成瓜子脸了。” 宋阿姨是很喜欢林初的,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 “这么可怜啊,”看着林初夸张的小模样,宋静媛忍俊不禁,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脸蛋,“那晚上留下来吃饭,阿姨给你补一补。” 林初高兴的点了点头。 喝茶的时候,眼睛悄悄往二楼的方向瞄,“淮安哥哥呢?” “有个工程出了点问题,你陆叔叔和陆爷爷都不在家,所以淮安先去看看。” 所以,林初扑了个空。 她的目的当然不是过来混饭吃,装作无意的问,“哪里的工程啊,远吗?” 外面还在下雪,也不知道吃午饭了没…… “在郊外那边吧,是在哪个位置我还不太清楚,”宋静媛看向安静的坐在对面的沈唯一,她对任何人说话都一样温柔,“唯一啊,你知道淮安在什么地方吗?” “知道的,”沈唯一点了点头。 听到沈唯一毫无保留的把施工地点位置说出来后,林初突然觉得,沈唯一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她跟陆淮安单独相处。 这真是一种无形的宣战。 宋静媛去厨房吩咐晚餐的食材,林初正愁着怎么找理由脱身的时候,纪晚夏的一通电话解救了她。 也不管对方要跟她说的是什么,接通后她先开口,“什么?晚晚你肚子疼啊?爷爷和纪哥哥都不在家吗?别哭别哭,我这就过来!” 她刻意提高了嗓门。 宋静媛听到了,知道林初口中的‘晚晚’是纪家的丫头,便忧心的让林初赶紧过去。 林初穿好衣服和鞋子,准备打开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代替宋静媛送她出门的沈唯一。 对方脸上看透一切却不说破的笑,让她有种自己再次被鄙视的感觉。 “你爱陆淮安吗?” 这句话,不自觉的从林初嘴里问出来。 沈唯一依然是笑,并没有明确的给出答案,而是这样反问,“你说呢?” ———— 林初打到出租车后,给晚夏回了一通电话。 对方刚吃打来是要告诉她,谎已经撒了,但……被林爸爸戳穿了,也没说要来抓她,只是让她记得在八点前回家。 林初弯唇笑了笑,悠闲的抻了个懒腰。 爸爸很爱她,所以……就算没有妈妈,她得到的爱也不比其它人少。 如果,陆淮安也能喜欢喜欢她就好了。 那样,即使下一世她是孤儿,也没有关系。 陆家别墅和陆淮安所在的位置非常远,几乎要跨越大半个城市,时间很难熬,林初只能玩儿手机,手机没电关机后,她就……困了。 起初还是靠着车窗睡,到后来就直接歪倒在后座,两条腿都缩在座位上。 睡着前,天还亮着,睡醒后,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车停着没动。 林初脑子昏昏沉沉的,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记不清了,她从来都不会在陌生地方睡的这么死。 今天是见鬼了。 揉了揉眼睛,艰难的撑起身体,含糊不清的抱怨,“师傅,到了你怎么不叫我啊?” 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的司机,一边应着,一边推开车门下车,“刚到,我还没叫你就醒了。” 冬季天黑的早,尤其是还在下雪,林初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所以也没有怀疑司机的话,只是觉得头有点晕。 毕竟她是蜷缩在车座上睡觉的,所以有这种不适感很正常。 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的从口袋里掏钱包,“多少钱?” 拉开后座的车门后,司机隐藏的变态心理暴露出来,脸上的笑猥琐至极,“小姑娘,叔叔不收你车钱。” 林初掏钱的动作瞬间僵住。 工地应该是极其嘈杂,处处都有照明灯的,而出租车所在位置,四周荒芜一片,距离最近的一盏路灯,在二十米开外。 林初强装着镇定,抬起头看向面露色相的司机,“你、你想干什么?” 不收车钱,那就不是为财。 司机‘呵呵呵’的笑出声,在寂静偏僻的角落里,显得格外的猥琐。 脱下厚重的棉服扔在一旁后,开始往车后座里挤,“叔叔就喜欢你这样的高中女孩,又嫩又漂亮,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皮肤这么白,好像都能掐出水来,上个月叔叔带过来的女孩,和你比简直差远了。” 富家女儿林初,从开始上学那天,出门回家身边都有保镖护送。 除非她自己偷偷溜号,或者是跟朋友在一起,那些保镖才会暂时放假休息。 她所在的是上流社会,就读的学校也是安城最好的,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看着似乎早已通世俗,心思却极其单纯。 司机沉重的身体压下来的这一刻,林初是真的害怕了。 脑子白了好几秒,开始手脚并用的挣扎,咬唇稳住话音,“你知道我是从高档别墅区出来,身份就一定不是你能随便碰的,你如果敢动我,下场一定好不到哪里去,既然惹不起不如就放了我,只要我毫发未伤,我家里人就不会追究。” 再努力强装镇定,她也只是一个还不到十八岁的女孩。 说出口的话,虽然字字清晰,但声音里的颤抖却不难发现。 冬天穿的衣服很多,里里外外好几层,变态司机扯开女孩身上的棉服后,就已经气喘呼呼。 被踹了好几脚也不生气,反而越来越兴奋,“我管你是谁,既然上了我的车,那就是送上门给我摸的,周围几百米都没有一个人,小姑娘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男人开始撕扯女孩的裤子,“乖乖的,会少吃些苦头,叔叔不杀人,只想摸摸你,这细皮嫩肉的,比那些明星看着都要养眼。” 变态的心理,正常人捉摸不透。 林初的脸开始泛白,控制不住的剧烈挣扎,无法抑制的恐惧袭来。 她几乎是尖叫出声的,“滚开,你别碰我!” 狭小的空间里,女孩不顾一切的挣扎,脑袋撞到车门,制造出的声响格外明显。 处于兴奋状态的变态司机控制住女孩的两条腿,做模做样心疼的说,“叔叔都说了不杀人,这么害怕做什么,撞疼了吧,来,叔叔给你揉揉。” 毛衣被撕扯开。 林初的身子克制不住的颤抖,恐惧的眼泪如潮水般从眼眶里涌出,紧绷的神经断裂,“如果我没死,我明天就杀了你!” 穷慌陌路的时刻,她摸到了一个冰凉的硬物,无论那是什么,她只想用尽全力砸向男人的头。 “草!”变态司机捂着流血的额头。 痛苦的咒骂了一声后,双眼猩红,一巴掌甩在女孩脸上,面露狰狞的去撕扯女孩身上的毛衣,“不喜欢温柔,那就来点刺激的!在你杀我之前,叔叔先玩儿死你!” 人在害怕的时候,一定会想起最重要人,在心里一遍一遍的呼唤,企图遥远的他能听到。 十七岁的林初被恶心的男人压在身下侵犯的这一刻,心里想到的人,是陆淮安。 “淮安哥哥,救我……” 有耀眼的光**近,透过车玻璃,黑暗的车内被照亮,林初看到了变态司机淫邪的目光。 然后,是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正在撕扯女孩裤子的司机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逼近,直到被一股大力拽出车后座,掀翻在雪地里,他才发现这个偏僻极其适合逞凶的地方突然来了人。 对方根本没有给司机反映的时间,活动关节的声音响起的瞬间,紧接着就是落在身上的拳脚。 来人身上冷冽幽暗的戾气,比飘飞的冬雪都还要寒冷几分。 每一拳每一脚都招呼在致命的部位,仿佛要将他活生生打死。 “痛!别打了别打了!”司机抱着头,身体蜷缩在一起,头在流血,嘴里也是血腥味,他痛苦的求饶,“大哥我知道错了!您饶了我!” 警察还在赶来的路上,没人拦着,陆淮安可能真的会打死这个死不足惜的变态。 偏僻寂静的雪地里,交杂着司机痛苦的求饶声,骨头断裂的声响,以及……陆淮安粗重的呼吸。 “淮安哥哥……” 怯生生的哽咽声,让陆淮安越来越重的拳头停了下来。 几秒钟后,他松开了司机的领口,站直身体,皮鞋毫不留情的踩向司机胯下的部位,左右转动着脚尖,力道越来越大。 “啊!”那难以忍受的疼痛一下子就传到了司机早已麻木的神经,眼睛被鲜血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抽搐着惨叫了出来,“大哥,祖宗,求求您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陆淮安居高临下的盯着地上那张因为惨痛而面目狰狞的脸,因为长达十分钟单方面的施暴,他的额头渗出了薄薄的汗珠。 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沾了鲜血的手指,那轻描淡写地模样,仿佛之前那血腥而暴力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色欲熏心之前,记得先打听打听对方是否惹得起,你不怕死,我也不会让你死,你喜欢刺激是么?没有什么比‘生不如死’更刺激了,余生都这样过,你应该会感谢我。” 淡漠的嗓音响起。 司机大口喘着气,身体剧烈的颤抖,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动弹一分,也无法分辨对方话里的意思,只能蜷缩在雪地里痛苦的伸吟。 擦干净手指上的血渍后,陆淮安收回踩在司机胯下的脚,连余光都不曾施舍给司机一秒。 转身,走向出租车。 几乎在陆淮安靠近车后座的瞬间,林初就扑进了他怀里,哽咽的声音细而低,“淮安哥哥。” 陆淮安的车横在路中央,还没有熄火,疝气大灯正对着出租车的方向,林初能清晰的看到,落在他肩头还未融化的雪花。 知道自己满脸眼泪、头发散乱的样子应该不好看,所以抱紧了他的腰,脸蛋深深的往男人怀里埋。 她感受着属于他的体温,内心的恐惧悄无声息的散去,“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女孩的裤子还穿着,上身仅剩的一件毛衣,已经被撕扯的不成形,歪歪斜斜的挂在身上,在灯光下,额角的乌青以及脸颊上的巴掌印都触目惊心。 陆淮安黑眸晦暗阴狠。 拳头紧握,似乎是在隐忍什么似的。 黑眸闭了闭,再睁开的时候,深眸表层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深究的情绪了。 “别怕,没事了,”陆淮安拍了拍女孩的背,随后把她从怀里拉出来,脱下大衣披在她身上,“除了额头之外,还有哪里受伤了?自己能走吗?” 林初鼻子抽了抽,看着站在车门口的男人可怜兮兮的说,“我腿软,你抱我好不好?” 她消瘦的身子被罩在宽厚的大衣里,眼睛红肿,脸颊上还挂着泪珠,显得格外的可怜。 在陆淮安的记忆里,似乎从来都没有见过林初掉眼泪,装模作样的假哭倒是有过不少次。 今晚,应该是真的吓坏了。 陆淮安没有说话,俯身抱起还在发抖的林初,淡淡的扫了一眼还躺在雪地里痛苦呻今的司机后,迈开长腿往他的车方向走。 林初被放进副驾驶,陆淮安打开了暖气,她冰凉的身子缩在大衣里,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 “那个变态不是第一次,也不知道有多少女孩被祸害过,”林初的目光透过车前的玻璃,看着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的司机。 她从小到大都没被这么欺负过,说不恨当然是假的。 可她现在不想让这个变态死,因为就算可恶到死不足惜,但制裁他的应该是国家,如果死在陆淮安手里,就一定会被法律追究。 陆爷爷是从部队里出来的,最看重门风,如果陆淮安扯上官司,那陆氏的继承权…… 林初的手从大衣里伸出去,握着男人的西装外套,轻轻的拽了拽,“他会死吗?” 车里的矿泉水是凉的,陆淮安把瓶盖拧开后,又重新拧上,她的身体到现在还在打哆嗦,最好不要喝。 女孩白嫩的手指捏在黑色西装的衣角,是很惹人怜的动作。 陆淮安移开视线,淡淡的道,“不会死,但也不会活。” 不是死,也不是活,那就只能是‘生不如死’。 林初不是圣母白莲花,那种人渣活在世上都是浪费空气的存在,轻易死了又太便宜了。 她不想再回忆那几分钟里自己是怎样的害怕和绝望,转移了话题,“你不是在工地吗?为什么能及时赶过来救我?淮安哥哥,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吧?我……” “林初,你长脑子了吗?”陆淮安淡漠的嗓音打断林初欣喜的话语。 林初被男人黑眸里突如其来的阴霾吓得一怔,本能的把捏在他衣角的手缩进大衣里,身子自以为不露声色的往角落里缩。 就算是她自作多情,他这么生气做什么? 显然是有些懵,磕磕盼盼的回答,“长、长了……吧?” “再过四个月你就是成年人,哪个成年人的脑子会像你这样?”陆淮安冷笑了一声,欺身过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女孩的下巴,“没看过新闻?不知道最近安城有专挑女学生下手的女干淫成性的嫌疑犯在活动?春节期间不在家待着坐出租往偏僻的郊外跑,还把手机关机,是很期待被先女干后杀?” 林初离开陆家老宅后,沈唯一就给陆淮安打过电话。 就算堵车,也应该早就到工地了,但一直到天色暗下来后,陆淮安也没有见到林初的影子。 陆淮安很了解林初,既然打听到了他的位置,她就一定会过来。 电话打不通,也没看到人,那就是出事了。 男人捏在下颚的力道越来越大,冷厉的气息喷薄在眼鼻,林初有些委屈,湿润的眼眶开始泛红。 唇瓣动了动,说出口的话是这样的,“我没长脑子,那还不是因为我太想你了啊……” 女孩眼泪汪汪可怜兮兮的模样,陆淮安就算有再大的脾气这个时候也发不出来。 气极反笑,“稀奇了,骂你也不还嘴,平时不是挺能拧的么?” 林初眨了眨眼,“周周说男人都喜欢温柔的女生。” 周周…… 陆淮安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我不喜欢,”他松开了捏在女孩下巴上的手指,身体回到驾驶位,似乎是觉得对方的智商听不懂,他重新说了句,“我不喜欢你。” 嗓音淡漠,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虽说这样的话林初也不是第一次听,但难免有些伤心,缩在角落没说话,幽怨的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我喜欢你就行。 陆淮安喝完半瓶水后,女孩还盯着他看,可能是被看得烦了,面无表情的警告,“头转过去,再看就把你丢下车。” 林初撇了撇嘴,乖乖的把脑袋扭正,“……哦。” 她忽然开始怀疑,陆淮安收拾完那变态司机,转身朝她走来时,眼底的温柔和疼惜只是她的错觉。 还有那句【别怕,没事了】,搞不好也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 他还是那个冷冰冰的陆淮安,讨厌林初的陆淮安。 车里恢复了寂静。 林初乖乖的缩在大衣里,没说话也没怎么动,坐在驾驶位的陆淮安也是同样的安静。 一直到警察赶到,陆淮安才推开车门,下车。 他们就站在两三米远的地方,车窗紧闭,林初听不到任何多余的声音,所以她不知道陆淮安在跟警察说了些什么。 来了四辆警车,所有的警察都站在陆淮安面前,其中最年轻的,也要比陆淮安年长五岁。 但陆淮安身上冷厉的气场,却是最强烈的。 雪还没有停,纷纷扬扬飘落在空中。 林初怔怔的凝着男人挺拔的背影。 这里是荒郊野外,半个小时前企图侵犯她的变态就在外面,她却觉得很安心。 正文 293.【伤心童话】林深时见陆(四) 车里。 缩在大衣里的林初,每隔几分钟就悄悄往驾驶位瞟两眼,被抓个正着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找各种理由。 陆淮安也懒得搭理她,当车里没有这个人。 到最后,林初完全是目不转睛盯着陆淮安看,像是要把之后几个月的空挡补回来似的。 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她要凭自己的本事考到安大,学跟他一样的专业,说不定她到时候坐的课桌,就是他当年坐过的。 高考结束之前,搞不好都见不到他,现在能多看一秒就多看一秒。 这张帅的能让人流鼻血的脸,真是怎么看都看不腻啊…… “能不能,把你的手机接我用一下,已经八点半了,我没有回家,电话也打不通,爸爸会担心的。” 闻言,陆淮安冷笑了一声,“林小姐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能随便拦辆出租车往郊区跑,现在知道家里人会担心了?” 还能在车上睡觉! 养在蜜罐里的千金小姐,不给她点苦头尝尝,恐怕是看不到这个世界黑暗的一面的。 那一声‘林小姐’真是相当的讽刺,林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又不能让对方察觉,所以翻得极其小心,“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别再骂我了好不好?” 如果他不在这里,她除非是吃撑了才会离开温暖的被窝。 陆淮安打着方向盘,面无表情的反问,“我哪一个字是在骂你?” “没有没有,你说的很对,以后出门我一定记得把脑子带上,”林初从善如流的回答,“你就把手机借我用一下呗,两分钟就行。” 她是偷跑出来的,这个样子也不敢回家。 如果夜不归宿不打电话请示林爸爸的话,腿估计会被打断。 “别这么小气嘛,我不会浪费你很多电话费的,难道你手机里有什么秘密吗?哎呀你就在边上,我哪里敢乱翻是不是?所以……” “把嘴闭上!”陆淮安冷漠的打断她。 被唧唧喳喳的声音闹的脑袋疼,妥协般从储物格里拿出手机,解锁之后,扔到林初怀里。 林初胜利般的笑了笑,拨通林宗钧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传来的是林父浑厚的嗓音,“是淮安吗?” “我是你女儿林初啊爸。” 林宗钧刚从公司回到家,还在客厅。 接过佣人递来的茶,把手机拿到面前,确认来电的号码确实是陆淮安没错之后,眉头深深的皱起,“你不是在纪家‘复习功课’么?怎么会跟陆淮安在一起?还用他的手机给爸爸打电话。” ‘复习功课’四个字,特殊强调。 “额……我的手机没电了啊,陆淮安来找纪哥哥谈事情,我顺便借他的手机用一下嘛……”撒谎的时候,眼球会不自觉的四处乱转,这是林初的老毛病,“爸爸,外面的雪下得好大,好冷啊,我今天不回家了行吗?” 不回家的话,去哪里待着呢…… 可能是好学生纪晚夏助攻当的非常完美,林宗钧也没有怀疑女儿的话,“你纪爷爷身体不好,别闹得太晚。” “知道了爸,你早点休息,”林初乖巧的应着。 挂断电话后,她把手机放回储物格。 车内恢复的安静。 开车的陆淮安目光沉静的看着前方的路况,英俊面庞有着和他的年纪不相符的淡漠,“你撒谎的时候,会有习惯性的小动作,你自己知道么?” 那天,他在蛋糕店外给她打电话问她在什么地方,她就是这样的。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林初懵懵的,“什么?” 陆淮安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冷笑了一声,“……呵。” 林初更懵了。 她就不明白了,说话不说清楚,冷笑是几个意思? 不过,她有重要的事情要求他,这种芝麻大点的气闷可以忽略。 巴掌印还没消的脸蛋,额头上还有撞都车门的乌青,林初自己也知道她这张脸现在好看不到哪里去。 但……求人就应该有个求人的姿态,所以她尽量挤出一个还算是可爱的笑容,“淮安哥哥,可爱的林妹妹能拜托你帮她一个忙吗?” 陆淮安似乎是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面无表情的拒绝,“你想都别想。” 这样的回答林初一点也不意外,“别这么无情嘛,如果我这个鬼样子去晚晚家,纪爷爷肯定会发现的,用不了两分钟我爸就知道了。” 差点被变态侮辱,不是小事。 虽然纪爷爷也很疼她,但该认真的事情不会含糊。 林初知道陆淮安一定会让那该死的变态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不需要有太多忍知道,林爸爸身体不好,她不想让爸爸担心。 在陆淮安面前,林初从来都不认识‘脸皮’这两个字,“收留我一晚就行,我发誓明天早上你去上班,晚上回去之前我一定会消失的干干净净,绝对不会死赖在你家不走。” 像是应景似的,她竖起了三根手指,做出发誓的模样。 是虚假的真诚。 “林小姐朋友不是挺多的么?”陆淮安不为所动,给她提供更好的选择,“江家更合适,你就算是带着一身血进门,他们家的人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说不定还会扛着刀去给你出气。” 在安城为数不多的世家当中,江家独树一帜,与众不同。 经商,也涉黑。 聪明的徘徊在触动法律的边缘,是政府官员的眼中钉,但这么多年,也没有哪个机关部门能把江家怎么样。 林初笑的腮帮子都僵了,“可是都这么晚了,江家都是大老爷们,我一个姑娘家去过夜,多不好。” 江慕周那厮不靠谱,林初不相信他。 经过十字路口,陆淮安没有过多考虑,右转。 淡淡的道,“我也是男人,公寓里只有我一个人。” 林初揉着麻木的腮帮子,小声嘀咕,“我倒是想让你对我做点什么呢,你也不会啊……” 她的胸啊,什么时候能争气一点…… 开车的陆淮安没有再说话,林初也知道他的脾气,他不愿意的事情,她就算是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有任何用。 纪家、许家、或者江家,都一样,随便吧。 十分钟后。 装睡的林初睁开眼睛往车窗外瞧了一眼,本来她是想看看雪停了没,却意外发现一家熟悉的日本菜。 这、这不是去陆淮安自己那间公寓的路吗? 林初侧首去看驾驶位的陆淮安,人家认真开车目不斜视,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捕捉不到。 “再看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林初嘴角慢慢上扬,“……不看就不看。” 郁闷的心情的一扫而光。 ———— 儿子晚上不回家,宋静媛就亲手熬了汤,让沈唯一给儿子送过去。 沈唯一给陆淮安打了两通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最后还是从陆淮安的助理那里得知,陆淮安已经不再工地,回江边的公寓了。 还好司机只开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掉头也不麻烦。 沈唯一到公寓外的时候,大概是晚上十点的时间。 雪还在下,路不太好走,也很冷。 门铃坏了,打电话又没人接,沈唯一只好输入密码开门。 客厅的灯开着,但没有人,二楼隐隐约约有声响传来,沈唯一不免觉得奇怪,换了鞋提着保温饭盒往楼上走。 “疼疼疼啊,你能不能轻一点?” “我已经很控制力道了。” “可还是很疼啊,能让我去床上躺着吗?我腰酸的很。” “不能,会弄脏我的床。” …… 卧室的门虚掩着,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是一男一女。 沈唯一都不陌生。 姣好的面容渐渐发白,缓了好一会儿,才迈开沉重的脚步走到门口,抬手推开房门。 陆淮安站在沙发前,手里拿着消毒棉签,一手捏着林初皱成一团的小脸,剑眉紧皱,是很不耐烦的情绪。 门突然被推开,两人都本能看向门口的方向。 林初看到脸色发白的沈唯一,把已经到嗓子眼的话音憋了回去。 她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是半干的状态,花一般的年纪,干净的脸蛋满满都是胶原蛋白,眼睛清澈透明,像是珍贵的琉璃石。 不是想象中的场景,沈唯一的脸色好看了些,目光不动声色的在林初身上穿的那件男士衬衣多凝视了两秒,才同陆淮安的视线对上。 时间像是静止了一般。 陆淮安率先打破寂静。 面不改色的松了捏在林初下巴上的力道,把手里的消毒棉签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后,走到门口,“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男人挺拔的身体,把沙发上娇小的女孩完全遮挡住。 沈唯一抿了抿唇,神色恢复正常,把怀里的保温饭盒递过去,柔声开口,“阿姨担心你忙的没时间吃饭,特意煮了汤。” 她想起他不喜欢别人未经允许擅自闯进他的地方,所以连忙解释,“我打过电话的,但是你没接,外面有点冷所以我才自己输了密码,不好意思。” 陆淮安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眉头的褶皱平缓了几分。 “没事,手机落在书房了,”接过保温饭盒,淡淡的道,“辛苦你跑一趟。” 他还站在门口,没有出来,也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林初受伤了吗?如果严重的话,还是叫医生比较保险,女孩子的脸,留下疤痕总是不好的。” 林初就算还没有成年,但也差不了几天了,孤男寡女深更半夜独处一室,他竟然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跟她解释。 是觉得她大度到不会介意自己的未婚夫和别的女孩在一起?还是觉得根本就没有必要? 陆淮安微微侧过身,是不露声色的动作,恰好挡住沈唯一的视线。 冷漠是他惯有的表情,并非刻意针对谁,“她脸皮厚,除非是利刃直接上脸,其它的小磕小碰不会毁容。” 坐在沙发上数手指的林初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她也就只对他一个人厚脸皮好不好! 佣人的女儿,沈唯一从小就学会了如何敏锐的察言观色,所以她明白陆淮安的意思。 抿了抿唇,低声说,“汤你记得趁热喝,时间也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陆淮安往外走了两步,带上房门后,往衣帽间的方向走,“在楼下等几分钟,我换件衣服开车送你。” 沈唯一温柔的笑了笑,“不用了,是家里的司机送我过来的,林初是女孩子,一个人待在这里会害怕的,而且她还受了伤,你陪她就好,不用送我。” 她很懂事,懂事的根本不像是他的未婚妻。 即使,他从来都没有亲口承认过,他们之间的婚约也是既定的事实。 陆淮安的手握在衣帽间的门把手上,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似乎是在考虑。 然后,沈唯一听到他这样说,“路上小心,到了发条短信。”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只是陆淮安背对着她,看不到而已。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牵唇笑了笑,柔声应着,“……嗯,好。” ———— 门被关上后,卧室里恢复的安静。 林初几乎是立刻反应,光着脚跑到门口,耳朵贴在门边,屏住呼吸后,依然连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忍不住小声嘀咕,“为什么要关门?是要说什么她这个‘外人’听不得的话?难道……啊!” 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正撞在林初额头乌青的部位,难以忍受的疼痛让她差点哭出来。 陆淮安反应敏捷的伸手拽住女孩的手臂,把人拎回沙发,冷着脸训斥,“臭毛病一个接一个,难怪你爸身体不好。” 他的意思,林爸爸身体不好,全是因为被她这个‘不孝女’给气的。 林初梗着脖子狡辩,“我没有在偷听啊,你少冤枉人啊。” 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陆淮安什么都没有指明,她却自己往坑里跳,拿了支新的消毒棉签,故意往乌青的部位用力的戳了两下,下一秒就听到了她的惨叫声。 “我有说你偷听了?” 十个林初都不不是陆淮安的对手。 小脸泛红,眼睛不自然的四处乱看。 也不喊疼了,乖乖坐在沙发上任由他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 空气里飘荡着清凉的药草味道,也不知道是药膏的作用,还是男人的动作轻了些,林初觉得额头好像没那么疼了。 昂着脑袋,一眨不眨的凝着他俊朗分明的五官。 笑盈盈的问,“公子这也算英雄救美了,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不知您意下如何如何?” 陆淮安面无表情的回答,“你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 林初不出现在陆淮安面前……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额……我下午没吃饭,肚子有点饿,”林初识趣的转移话题,“宋阿姨给你熬了什么汤?我能尝尝吗?不要太多,半桶就行。” 在车上也没觉得饿,当时可能心里还有些后怕。 这栋公寓,林初是第一次来。 从一楼的客厅,到二楼的卧室,整体的装修风格是只有灰白两种颜色的性冷淡风。 跟他的人一样,冷冰冰的。 明明刚二十出头,却活得跟个三十四岁的老男人一样。 他应该也只有在公司加班太晚的时候才会过来住,在他洗澡的时候,她已经偷偷去翻过冰箱了,里面除了酒之外,连一块面包都没有。 人除了在高兴的时候会喝酒,还会在心情烦闷的时候喝酒,或者难过、伤心、想要逃避现实等等。 对于陆淮安来说,冰箱以及酒柜里的酒,不会是为第一种情况准备的。 林初挺起身体抱住男人的腰,不让他走。 眨巴着眼睛,无辜的很,“半桶不行,那一小碗总可以吧?陆淮安,我可是去找你的路上出的意外,就算是你救的我,但我如果被饿死了,这条命也会算在你头上的。” 花一样的少女,刚从浴室里出来,黑发半湿,身上还穿着男人的衬衣。 得天独厚的外貌优势,从哪里看,都要比草莓蛋糕还有可口。 温软清香的女孩毫无顾忌的抱了上来,隔着衣物陆淮安似乎都能感觉到女孩的某个部位贴在小腹。 呼吸猛的凝滞,深眸底层也暗了一度。 陆淮安觉得自己把林初带回来已经是一个错误了,他不是会接连犯错的人。 扯开女孩环抱在腰上白藕一般的手臂,随后把搭在脖子上的毛巾盖在那张不施粉黛也依然明艳张扬的脸蛋上。 俊朗的五官淡漠如水,连带着嗓音回到了惯有的冰冷,“不许制造出一点噪音打扰我休息,房间里的东西不要乱翻,饿了就啃自己的胳膊,如果明天我回家的时候你还在……” 他回头看向歪倒在沙发上,被毛巾盖住脸蛋只露出嘴巴还在不安分的抱怨着什么的少女,目光没有一丝温度,“那到时候被扔出去摔断了腿,可千万别哭。” 语罢,陆淮安便迈开长腿走出了卧室。 步伐沉稳,只是关门的时候声音有点大,惊得林初的肩一抖,似乎是在给她最后的警告。 一顿不吃也饿不死。 面对男人的警告,林初无所畏惧,拿开盖在脑袋上的毛巾,跳到大床上,蹦了好一会儿才窝进被褥里。 “天哪,这是陆淮安的床吗?味道好好闻,如果能再软一点就好了……” “等以后结婚了,我一定要在这里摆满我喜欢的东西,把陆淮安灰蒙蒙的世界染成彩色……” “时间再快一点吧,等过了十八岁我就不是小姑娘了啊,也可以穿高跟鞋,到时候肯定要比沈唯一更有女人味,哎哎哎林初你跟她比干什么!” “如果我的胸能再争气一点就好了,到不了D最起码也得到C啊……” “阿米托福,菩萨保佑,让陆淮安明天再多喜欢我一点点吧,一点就行,我不贪心的……” ———— 高考结束之前,林初再也没有去骚扰过陆淮安。 虽然时不时就会偷懒摸鱼,但也经常看书学习到凌晨。 陆淮安本科所在的经济管理学院,是安大最强势分数线最高的专业,全国排名第一,就算是天才的脑子,不努力也会被拍死在沙滩上。 安大公布录取名单的那天,恰好是林初十八岁的生日。 而且赶巧了,也是沈唯一出道的日子。 林初当然没工夫去围观,坐在电脑前,紧张又期待的等待中午十二点的到来。 森林的林,初夏的初,林初,以专业第一被安大录取。 纪晚夏报考的是摄影专业,成绩当然也是数一数二的,至于蛀虫江慕周,也考上了安大,排名就跟在林初后面。 所有人都怀疑他是不是作弊了。 估摸着林初已经在床上翻滚够了的时候,江慕周打电话给她,“林妹妹你闭关结束了吧,晚上想去哪里庆祝?哥给你组个局咱们嗨到天亮怎么样啊?” 十八岁,成人礼。 林初把手机夹在肩膀上,在衣柜里翻找衣服,“今天没时间,我要去找陆淮安以解相思之苦。” 就说江慕周没有眼力见吧。 人家晚晚都知道她最想跟谁一起过生日。 电话那端的江慕周‘啧啧’出声,故意拉长了语调,阴阳怪气的说,“得嘞,您慢慢打扮,小的跪安。” 林初女王般恩准,“退下吧。” 挂了江慕周的电话,林初拨通了陆淮安的号码,对方没接。 林初是谁,当然不会放弃,再打了第二遍,第三遍……直到第四遍才被对方不耐烦的接起。 “今天忙吗?” 回答她的是淡漠的嗓音,“每天都忙。” 额……算她白问。 “再忙也得吃饭的吧,”林初又拿了一件裙子,站在镜子前,左看又看都觉得不满意。 四个月都没有见过他一面。 思念是一种病,一种能侵蚀五脏六腑的病。 林初等的就是今天。 镜子里的她,眉眼精致,眼神比又有山谷里的泉水还要干净,青春正好,唇角仿佛挂在耳朵上,每一根发梢都是带着笑意的。 “晚上七点,我在安大附近的那家时光餐厅里等你,陆淮安你要是不来,我以后就每天早中晚三餐准时问候你,你烦我也没用,我知道你家的密码。” 快速的说完之后,似乎害怕被拒绝似的,林初果断的挂了电话。 正文 294.【伤心童话】林深时见陆(五) 林初之所以会那么干脆的挂掉电话,是因为她知道如果再晚一秒钟,她就会听到类似于:‘没时间’、‘不去’、‘别再来烦我’等等这种话。 她不想听,所以趁早挂断。 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衣柜的里的衣服,基本上被林初翻了个遍。 从床头铺到床尾,选来选去,她最后挑了一件红色的裙子,出自知名设计师的手,有一些漂亮的小细节。 林初本来就属于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类型,在时尚界,胸小的人穿衣服更有味道。 鲜艳的红色,穿在她身上,更加衬得每一寸皮肤都在发光。 眼里的笑意和期待藏都藏不住,染上了眉梢。 张扬,明媚。 长发齐腰,她也成年了。 “叩叩……” 敲门的声音。 林宗钧站在门口,嗓音慈爱温厚,“小初,爸爸方便进来吗?” 林初正蹲在地板上挑选鞋子,站起身的时候腿有点麻,暂时是挪一寸都是困难的,“门没锁,爸你直接进来吧。” 家里没有外人,女儿很少有锁门的习惯。 林宗钧握着门把手把门推开的时候,眼前一亮,不是因为阳光,而是他的宝贝女儿太过耀眼。 昨天晚上,她窝在沙发里还有气无力的哀嚎。 这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似乎就完成了蜕变,从头到脚都透着喜悦,这才是年轻小姑娘该有的样子。 笑着问,“小初今天打扮的这么漂亮,是打算去约会?” 被亲爹打趣,林初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的,虽然她早就在朋友面前把陆淮安称呼为‘老公’了,但不代表她会在父亲面前那么随意的造作。 脸蛋有些红,扑进爸爸怀里撒娇,“嗯……我去找淮安哥哥,他答应陪我吃晚饭的。” 她的性格像火一样热烈,像白雪那样干净,任何心思都写在脸上,藏不住。 “哎,女儿长大了,就知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今天不会在家待,”林宗钧似真似假的叹了口气,但脸上的笑意极其温和,对门外的管家吩咐,“老赵,你进来吧。” 管家应了一声,“是,”推着蛋糕进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佣人,手上拿着一个鞋盒。 两人走到林初面前,发自内心的微笑祝福,“小姐,生日快乐。” 蛋糕上燃着蜡烛,林初脸上幸福的笑意却比火光还要更加耀眼。 她抱着林宗钧的腰,脑袋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的,“谢谢我们家老林,你女儿最爱的人永远是你。” 陆淮安很重要,但也没有人能占据爸爸在她心里的位置。 不过这两个人的位置不存在冲突性,没有必要放在同一个平台上比较。 “就你嘴甜,”林宗钧爽朗的笑道,示意佣人把鞋盒打开,看着林初的目光宠溺又慈爱,“女儿的第一双高跟鞋,当然得是爸爸来买,试试看合不合适。” 在林宗钧进来之前,林初会在地板上蹲到腿麻都没能选出一双鞋配自己的裙子,是因为鞋柜里都是平底鞋。 林初坐在床边,林宗钧半蹲在旁边给她穿高跟鞋。 从她的视线看去,父亲黑色的短发已经有几根开始泛白,眼眶酸酸的,借着去看蛋糕的动作别看眼。 穿好以后,林初原地转了两圈,笑盈盈的说,“爸你的眼光很不错嘛,大小刚刚好。” “许个愿你就可以出门了,今天可以破例,想玩儿到多晚都行,但只有一条,手机不能关机,不能让爸爸找不到人。” “遵命!”林初有模有样的敬了个礼。 她看着爸爸精心准备的蛋糕,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的开始许愿: 陆淮安,我已经长大了,在等你娶我。 生日蛋糕当然要尝一口,等林初吃完一小块后,林宗钧送她出门。 慈爱温和的微笑,“去吧,爸爸在家等你。” “晚上见哦老林,”林初俏皮的眨了眨眼,步子轻盈欢快。 自从上次差点被变态侵犯后,林初去哪里都乖乖让司机接送,再也没有偷跑越狱过。 中午十二点查到高考成绩,林初在床上翻过尖叫了一个小时后,接到江慕周的电话,约莫十分钟后,她打给了陆淮安。 从一点半开始挑选衣服,整理发型,她这个年纪满脸都是胶原蛋白,五官精致的堪称整容医院的模板,一点点淡妆属于锦上添花。 到达餐厅的时候,时间还很早。 林初定的是靠窗的座位,夕阳的余晖落进玻璃,光线明亮又柔和。 眉梢带笑的漂亮姑娘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红色的衣裙,白皙的肌肤,再加上得天独厚的青春,她像是一团耀眼的火焰,来餐厅吃饭的客人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太阳落山,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空慢慢的暗了下来。 一同暗淡的,还有林初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 夏日白昼很长,夜空里出现星星的时候,早已经过了约定好的七点钟。 她面前的茶换了四次,餐厅服务员每隔半个小时就来问她,需不需要点餐,她说她要等男朋友过来再点。 一直到晚上十点,在这家高档餐厅里,她成了一个笑话。 因为她等来的人,不是陆淮安,而是陆淮安的助理,陆军。 “林小姐,陆先生有事不能过来,他让我告诉您不用再继续等他了。” 不用再继续等他了…… 这句话,有两中含义。 表面意思很好懂,所以周围用餐的客人们,都在小声的议论,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会忍心拒接这样漂亮的小姑娘。 整个下午,她眼睛里欣喜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眼。 至于那更深一层的含义,只有林初知道。 脸上也没有生气的表情,只是轻轻的笑了笑,问道,“既然他知道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他,那为什么现在才让你过来告诉我?” “这个……”陆军顿了顿,“沈小姐今天晚上九点要上一个音乐节目,出道表演关系着观众以及各大音乐平台对她的第一印象,她很紧张,陆先生忙完公司里的事情后就直接去了电视台,可能是忘记了时间。” 今天,是沈唯一出道的日子。 林初只记得是自己十八岁的生日,却忘记还有这么一回事。 她点了点头,“哦,我知道了,你走吧。” 被林宗钧保护得很好的林家千金,和其他豪门世家的子女不一样,没有那么多心机和算计,她心思单纯干净,生气和高兴,基本都清清楚楚的写在脸上。 可是现在,她没什么表情。 因为,她所有的期待和欣喜,不是被一场倾盆大雨浇灭的,而是像南方梅雨季节的绵绵细雨,一点点打湿她的心。 七点半点时候,她想,应该是路上堵车了,她在过暑假,但陆淮安是在上班。 八点半的时候,她想,应该是被重要的事情耽误了,他每天都很忙。 九点半的时候,她想,应该会给她打电话的…… 就连她看到陆军的时候,她也在想,陆淮安可能是真的太忙了,有应酬脱不开身,所以才让陆军过来先告诉她一声,无论多晚,他都会过来。 陆军恭敬礼貌的说,“您还没吃饭吧,我在外面等您吃完,然后送您回家。” 桌面上的茶已经凉透了,所以林初喝进嘴里尝不到什么味道,“我家还没穷到连司机都请不起的地步,你要么找个位置坐着,要么就出去,杵在我面前挡光很碍眼。” 陆军不是第一次跟林初打交道,对她的脾气也算是了解几分。 既然有林家的司机接送,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林小姐是想在这里待着,还是离开,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礼貌的颔首,“那林小姐您晚上回家注意安全,我先走了。” 林初淡淡的应了一个音节,“嗯。” 陆军离开后,林初给江慕周打了通电话。 她趴在桌面上,看着窗外红红绿绿的霓虹灯,目光没有焦点,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周周,我被放鸽子了,好丢人,你快骑着白马来解救我吧。” 有两个男人就坐在林初斜对面,看着像是安大的学生。 过来搭讪的时候,被她怼了回去,现在正在看她的笑话。 电话那端的江慕周和狐朋狗友们在酒吧里嗨,都是十八九岁的男孩子,玩起来连自己姓什么都能忘记,嘈杂的声音几乎能把屋顶都掀了。 江慕周捂着手机听筒,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相对来说安静点的地方——洗手间。 懒散的靠在门边,问道,“陆淮安没去找你?这都几点了,你不会一直饿到现在都没吃饭吧?” 林初更难过了,闷闷的应着,“……嗯。” 吃饭事小,但气死事大。 “骂你蠢都是在表扬你,”江慕周皮笑肉不笑的嘲讽,把手机换到右边的耳朵。 也不稀奇。 这几年陆淮安都没怎么正眼瞧过林妹妹,她不照样跟个狗皮膏药似的,在学校里看见陆淮安曾经为学校赢得的奖杯,都恨不得贴上去亲一天。 放个鸽子不算什么。 只是,每个人只有一个十八岁。 “你在什么地方?把具体位置用短信发给我,我骑着战车过来接你。” 虽然很贱,但说出口的话还算是能听。 “周周你真好,”林初感动的想要哭。 乔安甩了你,是她眼瞎。 江慕周属于给他点染料就能开染坊的人,得意的挑了挑眉,嗓音慵懒,“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你快点吧,我……”林初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电话那端的人咒骂了一声‘操!’。 她有点懵,“周周你怎么了?” 好一会儿,她才听到江慕周烦躁的声音,“我看见乔安挽着一个老男人进酒吧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趴在桌面上的林初坐直了身体,远程指挥,“挺胸抬头,迈开你的大长腿,帅她一脸血之后,头也不回的离开,现在立刻马上!” 这个世界上没出息的人不止是她和她的朋友。 ———— 表演结束后,一直处于紧张的沈唯一才松了口气。 节目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要上台,所以她还不能走。 沈唯一在休息室等待,工作人员在给她补妆,她注意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每隔几秒钟都会看一眼手机。 忍不住开口,“淮安,你是有什么事吗?” 陆淮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还要多长时间?” 现在是十点半。 “我也是第一次录节目,不太确定,估计还要等一两个小时,”沈唯一推开助理帮她整理头发的手,起身走到沙发,坐在他旁边的位置,“要不你先去忙,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他很忙,几乎每天都是深夜才回家。 能陪她这么久,已经很难得了。 在沈唯一的手覆上手背之前,陆淮安拿着手机站起身,深邃的鹰眸表层风平浪静,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公司里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我先走,等你结束了,陆军会送你回家。” 沈唯一的手伸出去的手在空气里僵了几秒钟。 男人的动作很自然,神色如常,刚才起身之前似乎没有注意到她抬起的手。 “嗯,工作人员都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 她向来温顺,所以今天也不例外,画着精致妆容的脸蛋笑起来很美,周围的人都在赞美,当然少补了阿谀奉承的成分,她自己照过镜子,虽然不至于他们口中的‘倾国倾城’,但也比同期出道的艺人要漂亮太多。 可是……他好像也没有多看几眼。 给电视台的人打好招呼后,他就在这间休息室里,是在陪她,但又不像是在陪她。 是什么重要的工作,会让他没过一会儿就会看一次手机? ———— 陆淮安的车留给陆军送沈唯一回家,他是打车动电视台到安大附近的那家时光餐厅的。 十一点四十分,学校周围依然热闹,但餐厅已经关门了。 陆淮安站在餐厅外,黑眸淡漠,旁人看不透他的情绪。 周围人群来来往往,有学生认出了在安大几乎每个任课老师都拿出来当例子讲的学长,走过去跟他打招呼,并且告诉他,时光餐厅每天都是十一点关门,如果想来吃饭,可以明天再来。 陆淮安淡淡的点了点头,谈不上冷淡,他对所有人都这样。 他只是站在那里,良久都没有多余的动作。 直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声响起,将他的神经拉回。 屏幕上的号码没有备注,但他知道是谁打来的,顿了片刻后,接起。 “陆淮安……你混蛋……混蛋……我真是恨死你了……唱个歌有什么好紧张的……我今天过生日,十八岁啊!你怎么能这样……诶诶诶!江慕周你把酒还给我……” 声音模糊混沌,显然是已经醉得不轻。 江慕周被折腾出了一身的汗,悄悄拿过林初手里摇摇欲坠的手机,耐心的哄着她,“祖宗你靠着别动,我去给你买一杯更好喝的。” 醉得连五个数都不会数,他连一声‘操蛋’都没地方骂。 祖宗显然是不信,“……真的?” “骗你是狗。” 林初趴在桌面上,闭着眼睛挥了挥手,“快去……快回。” 江慕周拍着胸腹保证。 他也不敢走远,就在烧烤摊边上,电话还是接通的状态,他举到耳边后直接开门见山,“陆淮安吗?林初喝多了,我是江慕周,现在有急事,你看你能不能过来一趟把她送回家?” 既然电话是接通的,那之前两人说的话,自然悉数落进陆淮安的耳里。 “我没空,”五官淡漠,嗓音沉静如水,“林初是你的朋友,也是在你眼皮子底下喝醉的,所以送她回家是你的责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江慕周差点就忍不住要骂脏话了。 林初在他面前是祖宗,一遇到陆淮安就成了孙子,陆淮安说话这么性冷淡,分分钟都能让他有掀桌子的冲动,也不知道林初这小妮子平时是怎么忍的。 “我走了,你爱来不来。” 江慕周报出地址后,扔下这么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这里可是安大外面人流来往络绎不绝的小吃街,花一样的小美人醉倒在桌子上,是多么的危险…… 如果陆淮安真的不来,那他就有必要劝劝林初了。 ———— 这是除了发小顾邵之以外,第一次有人这么牛逼的撂下一句话后,挂断陆淮安的电话。 他看着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深眸黝黑一片。 烧烤摊的位置,就在时光餐厅附近,距离不远,步行只需要十分钟。 学生的衣着会偏悠闲风,更青春一些,一身全黑色衬衣西装裤配皮鞋的陆淮安走进小吃街的时候,就跟周围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淮安在一个极其热闹的摊位找到瘫倒在桌面上的林初。 她穿着红色的裙子,因为酒精的原因,脸蛋红扑扑的,就连都是脖子和隔壁红色的。 眼睛都醉的睁不开,嘴巴也还不闲着,他俯下身贴近,才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陆淮安……混蛋!我讨厌你!” 陆淮安棱角分明的俊脸立刻就沉了下来,大手攥着女孩的手腕,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 但喝醉后的林初软的跟没长骨头似的,别说走了,她连站都站不稳,哪怕是被扶着胳膊,她只坚持了一秒钟,身子就往下滑。 陆淮安扶了两次后,就失去了耐心,隐着厉色的目光扫过周围把视线投在女孩身上的那些人。 然后直接把东倒西歪的林初打横抱起,大步往小吃街外走。 等陆淮安抱着林初离开后,江慕周才从角落里出来,看着出口的方向,嗤笑了一声,“林妹妹比我眼光要好……” ———— 林初是被扔进出租车后座的,脑袋还撞到了车窗,可见陆淮安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还有些粗鲁。 浑身无力歪倒在角落的林初,泛着潮红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因为疼痛眉毛都拧在了一起。 她眼睛睁不开,应该不知道是谁把她抱出小吃街的,但却这么说,“疼啊!陆、陆淮安……你有病吧!” 很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哪怕是疼,都会希望带来这疼痛的,是自己想念的那个人。 车里很安静,女孩含糊不清的声音陆淮安听得很清楚。 俊脸更加的难看。 “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陆淮安也觉得自己有病,所以才会过来。 喝醉的林初,显然比平时更有眼力见,没有顺杆往上爬。 她似乎是难受极了,撇着嘴像是要哭,但又没有哭,不停的在哼哼。 因为燥热,陆淮安扯开了衬衣领口的两个扣子,在女孩软弱无骨的身子毫无意识的靠过来时候,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加控制。 看清楚他是谁了么就投怀送抱往过贴! 是不是不管哪个男人把她捡上车,她都是这副鬼样子? 面无表情的道,“林初,你给我把眼睛睁开。” 听到话的林初试了试,但眼皮太沉重,她承受不起,结果当然是失败了。 白藕般的手臂缠上男人的腰,她就像是八爪鱼一样贴在男人身上,细小的声音委屈极了,“……我睁不开啊。” 跟一个醉死的人发脾气,陆淮安觉得自己挺有意思的。 也懒得再白费口舌,放下两侧的车窗,让风灌进来。 好奇多的司机余光看向后视镜,撞到那双淡漠带着警告意味的黑眸后,再也不敢分心,全神贯注的开车。 林初衣服上沾染上的油烟气味被风吹散,但一身酒气却很很重,陆淮安眉头紧锁,扒开她缠在腰上的手把她推开一次,隔不了多久,她就会蹭回来。 因为车船开着,她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陆淮安也听不清。 出租车进不了别墅区,林初又睡着了,陆淮安只能抱着她往林家的方向走。 “几点了?” 低低的声音响起。 是林初醒了。 “不清楚,”陆淮安淡淡的回答,“大概是凌晨一点半左右。” 凌晨…… 那就是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酒醒了些,林初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了,因为……她的十八岁,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他。 “你没来请我吃饭,所以必须得送我一个生日礼物。” 带着酒气的温软贴上陆淮安的唇,他脚下的步伐在这一刻停滞。 正文 295.【伤心童话】林深时见陆(六) 昏暗的路灯下,陆淮安挺拔的身体投在地面上的影子仅仅只有一个轮廓。 林初不懂得如何亲吻,她的唇只是贴着他的,一动不动。 微风停了,沙沙作响的梧桐树叶也停了,道路上没有过往的路人,那盏路灯旁,只有她和他。 世界仿佛都这一刻静止。 彼此的呼吸交缠,她呼出来的酒精气味,和他清冽的气息融为一体,分不清醉的人到底是谁。 很多人都说,初吻的味道是甜的。 可是林初好像没有尝到这种感觉,酒醒了几分,但肢体的感官依然迟钝。 她的身体软成了一汪春水,两条胳膊软绵绵的圈在男人脖子,没有坚持很久,一条胳膊从他肩头掉下去的同时,她的唇也离开了。 陆淮安的理智也在这一刻回笼,棱角分明的五官浸在昏暗的光线里,冷淡晦漠。 “林初……” “你别骂我,我其实可伤心了,可是我又不舍不得对你拳打脚踢然后让你滚。” 陆淮安开口叫完林初的名字,下文还未出,就被她软糯的声音截断。 似乎是害怕被扔到地上,林初掉下去的那条胳膊又重新抱住他的脖子,这一次要比之前抱的紧一些。 她醉的不轻,即使吹了一路的风,当然也不会完全清醒,脸颊的皮肤依然是红扑扑的,只是口齿清楚了些。 睁开眼睛的时候,里面一层水气,雾蒙蒙的。 林初昂起脑袋,从她的视角,男人的五官更显冷冽,因为视线模糊,她没有看到他眼底的暗色。 低声喃喃,“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不,她的表述其实有点问题。 她比纪晚夏要大一岁,按照正常情况,去年的这个时候,她就应该是安大的学生了。 是因为曾经休学了半年。 林初十岁的那年贪玩掉冰窟窿,高烧三天,后来的大病小病也没有断过,再加上她忘记了很多事情,林宗钧就让她在家里休息了半年。 当时林家和陆家还是邻居。 病好后,林初就偷偷跑到陆家去玩儿,那天,淮安哥哥看着她的眼神,冷漠疏离,复杂难辨。 即使只有短暂的几秒钟,却也仿佛是刻在林初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个时候林初还太小,看不懂那样复杂的情绪。 直到后来,她才知晓,那淡漠的目光里,潜藏着一丝恨意。 所以说,陆淮安不是不喜欢林初,而是很讨厌林初,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 很久都没有等到回答,林初就又重新问了一遍,“陆淮安,你为什么讨厌我?”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不难察觉的委屈。 陆淮安低头,进入视线的,是一张还泛着红的脸蛋,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此时盛满了醉意,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耳朵也都被晕染出了浅浅的绯红,樱红的唇瓣泛着水光,诱人采撷,是说不出的动人。 可以看得出来,她刻意打扮过,本就拥有在安城数一数二的美貌,稍加装扮就能让人移不开眼。 十八岁,就意味着长大了。 刚刚那个都无法称之为吻的唇瓣相贴,他尝到的好像不是酒精的味道。 冷峻的面庞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淡淡的道,“也不是所有人都招你喜欢的,就像是你没有理由的讨厌你的数学老师,所以说,不是这个世界的任何人都必须喜欢你。” 林初眨了眨眼,没有接话,似乎是在思考。 好一会儿,她慢慢的点了点头,“嗯,你说的有道理。” 她心里的声音,是这样的:我不要别人喜欢,也不需要全世界,只要你就够了。 距离林家别墅还有一段距离,陆淮安迈开长腿,脚下的步伐维持着正常的速度。 随着他的走动,少女露在空气里的两条白皙的小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的,有一种灵动的美。 林初靠在他怀里,微微昂着头一眨不眨的凝着他坚毅冷峻的面庞,她什么都没有想,只希望这条路能长一些。 不知道距离家还有多远,林初难受一晚上的心情,因为那个吻,好像好了一些。 即使是她一厢情愿,即使知道他其实很讨厌,如果不是因为抱着她没有空闲的手,一定会拧着她的胳膊把她丢得远远的。 低声问出口,“那你喜欢沈唯一吗?你会跟她结婚吗?” 陆淮安毫无情绪波澜的看了她一眼,嗓音淡淡,“这是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林初撇了撇嘴,“……哦。” 谁也没有再说话。 到林家门外的时候,别墅里还亮着灯,是父亲在等女儿回家。 陆淮安把林初放到地面上站着,后者才发现脚底下的触感不太对劲。 林初两只手扶着男人的手臂,才能勉强站稳,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和鹅卵石亲密接触的脚丫子,一脸蒙圈的问,“陆淮安我的鞋呢?” “如果清洁工人没有在深夜工作,你的鞋应该还在马路上。” 林初,“……” 她记起了点什么,高跟鞋好像是她自己扔出车外的。 “那是我爸送我的生日礼物,你看着我撒酒疯都不知道骂我的吗?我不管,你得帮我把鞋找回来。” 理直气壮,颇有些蛮不讲理的意味。 “没时间。” 陆淮安的耐心已经用光了,他淡漠的说完这三个字后,就抬手按下门铃,林初都没有阻止的时间。 林宗钧没有睡觉,一直都在客厅里等林初回来。 管家把门打开后,先看到的是眉头紧皱的陆淮安,然后才是有气无力依靠着他的自家小姐。 林宗钧放下茶杯走到门口,管家连忙退后把路让开,林宗钧看到陆淮安的时候怔了片刻,但很快恢复了沉稳的模样。 嗓音温厚,“是淮安啊,小初给你添麻烦了吧,这么晚了还辛苦你送她回来。” 说话的同时,林宗钧从陆淮安手里把晕乎乎的女儿接过来,眼看着小姐就要往地下倒,身后的管家连忙上前扶着她。 在察觉到林初没站稳的那一秒,陆淮安垂在身侧的手就抬起,那是出自本能的反应,无关其它。 管家的动作比较大,还伴随着夸张的惊呼声,即使陆淮安比他的反应要快,但并没有去扶林初。 抬起的手在空气里停了两秒钟后,便收回。 他这样的动作,被林宗钧捕捉到。 “不辛苦,我正好要过来见朋友,顺路而已,”陆淮安的嗓音平缓无波往退了半步,态度谦逊,“时间也不早了,您早点休息,我先告辞。” 没有要进屋喝茶的意思。 凌晨,确实不太合适,所以林宗钧也没有挽留,“路上小心,今天谢谢你,这丫头胆子大了都敢喝着这样,站都站不稳,伯父失礼了,改天亲再自登门道谢。” 陆淮安也没有去看林初,礼貌的颔首,“不用客气。” 等男人挺拔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靠在爸爸怀里愣神的林初才反应过来,抬起胳膊晃了晃,“再见。” 当然,她不会得到任何回答。 …… 林初是被林宗钧背到二楼房间的。 年纪大了,只是上楼的距离,就已经让林宗钧的气喘呼呼。 “干干净净的出去,臭烘烘的回来,爸爸是让你去和朋友庆祝,可没有让你喝酒,还醉到连路都不能走的程度,等明天你酒醒了,爸爸再收拾你。” 虽然是教训的话,但依然满含宠溺。 林宗钧吩咐佣人给林初洗澡,期间他一直都在走廊里,管等到家把醒酒茶煮好后,他才走进林初的房间。 林初乖乖的喝完醒酒茶,抱着爸爸不肯撒手,“爸,我是真的好喜欢陆淮安,想要嫁给他,如果这辈子都不可以,我会过得很伤心……” 是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林宗钧眼眸微敛,无奈的拍着女儿的背,“傻孩子。” 太过喜欢一个人,是会吃苦的。 …… 被林初扔到高架上的高跟鞋,在某一天早上被送回林家,但那个时候她还在睡觉,家里的佣人也没有刻意提醒她。 后来过了很久,她在鞋柜里发现。 林初询问把这双鞋放进鞋柜的佣人,对方是这样回答的,“我也不知道,早上起来打扫院子,就看到鞋盒放在大门的。” 嗯,没有目击现场的人。 所以,林初就默认是陆淮安。 ———— 有些人天生就是当明星的料子,说的应该就是沈唯一这种人。 她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取得了别人努力五年可能都无法达到的成就。 新专辑热销过百万,无论是音乐节目还是娱乐性综艺都能看到她的影子,代言广告更是不少。 沈唯一从安大毕业的这天,各大媒体都派了记者去校园里采访。 她的风头几乎盖过了所有人。 江慕周的前女友乔安也是刚露头角的新生代演员,虽然在学校里名气不小,但和沈唯一比起来,差的不是一点点。 看见在记者面前笑颜如花的乔安后,江慕周就变了脸,别过头咒骂了一声,“操!” 许秋白是学生会的干事,他这种小兵被使唤了一上午都没能喝口水,林初和晚夏是过来给他送午饭的。 江慕周转身准备走的时候,林初拽住了他,“周周你不要怂,你身边可是站着安大最漂亮的两个姑娘,你没看见男同学们都用一种羡慕又崇拜的眼神看着你吗?” 林初没有夸张。 两个姑娘的家世和样貌都摆在那里,从她们踏进安大的那天开始,身边的追求者就没有断过。 但一年过去了,两人都依然是单身的状态。 其实这对那些爱慕者来说,是好消息,毕竟难追总比名花有主要好太多。 江慕周看见乔安那张脸就觉得烦,表面看着冰清玉洁,暗地里不知道已经爬过多少老男人的床,肮脏又下贱。 林初和纪晚夏是两个不同类型的女生,如果非得给她们的长相排个谁先谁后,那还真是挺难的。 但林初更江慕周从初中就是厮混在一起,他早就已经看腻了,当然觉得纪晚夏更漂亮。 因为看见乔安而烦躁的心情没有好转,他的脸还垮着,“走在我身边有什么用,除非纪美人能挽着我。” 一旁拿着饭盒的晚夏,“……” “你想得美!”林初不清不重的往江慕周腿边踹了一脚,“怂怂的你走吧,别站在这里丢我的人。” 说罢,林初就拉着晚夏往人群里走,去给许秋白送午饭。 应届毕业生的毕业典礼,最苦最累的其实是志愿者。 林初和晚夏找到许秋白的时候,他身上的白T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哎呀我们家秋白真是辛苦了,”林初跑过去给他擦汗,动作极其自然,“快快快,这可是我亲手……亲自去餐厅给你买的,趁热吃。” 不知道是因为舍友的打趣,还是因为站在面前的给他擦汗的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清新的气息,许秋白的耳根有些发红。 不太自然的往旁边站了一点,去接晚夏递过来的饭盒,“这里人多,又热又闷,没什么意思,你们就别凑热闹了。” 从幼儿园就认识的朋友,当然不需要说谢谢。 这话听着林初就不怎么高兴了,眯着眼,语气不善,“我和晚晚是专门来给你送饭的,什么叫凑热闹?” “我说错了,”许秋白从善如流的回答,他的五官属于温和的那一类,是典型的校园初恋。 笑起来,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林初当然看出来了他口不对心。 但也懒得解释,反正解释也很苍白,她确实是想来看看沈唯一到底有多风光。 果然,可谓是众星捧月。 余光瞟到正在接受采访的沈唯一,林初忽然觉得自己很没意思,“晚晚你陪秋白吃饭,我去看看江慕周。” 晚夏应了一声,“嗯。” ———— 江慕周也没走远,林初是在一个凉亭里找到他的。 懒散的靠着栏杆在抽烟,低着头,兴致缺缺,真是颓废的不得了。 林初走到江慕周身边,恨铁不成钢似的戳了戳他的胳膊。 “你能不能有点黑社会大哥亲生儿子的样子?乔安攀龙附凤看不上你那是她眼瞎,我认识一个特别漂亮还很温柔学姐,哪儿哪儿都比乔安要好,你不是就喜欢姐姐型吗?我介绍给你认识啊?” 被花式甩了三次,依然一点出息都没有。 果然是她林初的朋友。 “我有个哥们家里很有钱,长得也不磕碜,看上你很久了,”江慕周猛吸了一口烟,坏心眼的往林初脸上吹,毫不意外被对方捶了两拳。 他也不在意,痞痞的笑道,“如果你能跟他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我就能跟你那个学姐去谈天谈地谈星星。” 这显然是在挑衅。 林初的朋友虽然多,但她从来都不会跟某一个男生玩暧昧,江慕周之所以会这样说,就是因为他了解林初。 是一类人,所以谁也没资格鄙视对方。 “成啊,”林初答应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 为了让江慕周能重新开始,她竟然会牺牲到这个地步。 真是相当的感人。 ———— 江慕周所说的朋友,是一个富二代,但身上一点娇纵跋扈的影子都没有,反而比普通家庭的男生更有礼貌。 林初虽然心不在焉,但他一点不高兴的表现都没有,总能找出新话题。 手机响了,是林宗钧打来的。 似乎是终于得救了一般,林初拿起电话站起身,“不好意思,我还有事,慢慢吃,我先走了。” 她好像真的做不到。 富二代显然是有些失望,他准备了更有趣的笑话都还没来得及讲,跟着站来,“那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朋友过来接,”林初抱歉的笑了笑,拿着包就跑出了餐厅。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清脆灵动。 林初接通电话,“爸,您有事吗?我马上就回来了。” 越长大,就越不想在外面瞎溜达,还是家里最好。 电话那端的林宗钧温和嗓音传来,“小初啊,你直接到陆叔叔家,爸爸也在这里。” 陆叔叔…… 陆淮安的家吗? “啊?”林初显然是有些惊讶,开车门的动作愣住,“你们谈公事,我过来干什么?” 两个月前,陆氏由于决策失误,再加上外来资金的恶意操盘,股票大跌,亏损极其严重,整个公司岌岌可危。 林氏雪中送炭,及时注入资金,陆氏才能度过危机。 陆淮安从早到晚都在公司里,加上之前的时间,林初已经有三个月都没有见过他了。 “是关于你的,当事人在场更好。” 听到林宗钧的话,林初更懵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上车。 关于她? 车内安静的环境,让林初的思维渐渐清晰…… 虽然林氏集团迟早都是她的,但现在她还没有进公司,所以爸爸和林叔叔谈论关于她的事情,不会是公事。 那就是私事…… 林爸爸比谁都清楚她的心思,会不会是…… 想到这里,林初心里生出难以抑制的欣喜,精致的五官漾出明艳的笑意,连眉梢都染上了欢快。 ———— 陆家别墅,二楼书房。 林宗钧喝着茶,散发出来的气息虽然是温和的,但能撑起一个跨国公司的商人,骨子里当然少不了精明锐利的成分。 一个小时前,就在这间书房里,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树会死,人会老,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所以想要帮女儿实现十八岁的生日愿望。 哪怕是拿林氏当赌注。 缓缓道,“陆兄,我就小初这一个女儿,平时可能是娇惯了些,如果她以后哪里做的不好,希望你能多担待,别跟她计较。” 陆正茂和林宗钧是截然相反的类型。 在部队待过的人,哪怕是坐在沙发上不说一句话,周身也有一种无形的威严和冷肃。 滴水之恩,就当以涌泉相报。 更何况还是四位数的资金。 如果没有林宗钧及时出手相助,那么他所犯的错误,将会给整个陆家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 淮安才刚刚坐上执行总裁的位置…… 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委屈唯一。 陆正茂黑眸微敛,将所有的阴霾藏起。 再抬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任何可以深究的情绪了,嗓音温厚有力,“林兄你放心,小初跟我们家淮安从小就认识,青梅竹马,感情方面肯定是有基础的,只是淮安性子冷,不擅于表达,对任何人都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如果他敢欺负小初,我绝对不会护短,任凭你教训他。” 在林家搬走之前,两家还是邻居。 林初性子活泼,喜欢粘着陆淮安,陆家的人几乎可以说是看着林初长大的。 彼此知根知底,既然婚事定下了,其他的不需要多说。 林宗钧笑了笑,“那我就把女儿交给淮安了。” ———— 林初的车技,是可以拿出手炫耀的,那得益于小痞子江慕周。 从和富二代吃饭的餐厅到陆家,如果按正常速度计算,需要一个半小时,但她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到了。 天还没有黑,半面天空还是红彤彤的。 陆家的气氛很奇怪。 从佣人给她开门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 踏进客厅,就有两道阴鸷的目光向她扫来,泛着骇人的寒气,似乎是恨不得将她撕碎。 是陆淮安。 林初被他那样的眼神盯着,脸上欣喜的笑意凝滞,握着包包肩带的手不自觉的握紧。 目光对视间,她在那双阴戾的眼眸里,看到了厌恶。 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旁边坐着的是沈唯一,上午在安大还是春风满面的模样,但现在脸色发白,仿佛经历了什么让她痛彻心扉的事情。 林初轻声问,“宋阿姨,是我爸让我过来的,他人呢?” “在楼上书房,”宋静媛的声音如同往日那样温柔,只是脸上的笑有些牵强,“小初你先坐,他们应该快谈完了。” “我不会同意的。” 说话的人是陆淮安。 此时,二楼书房的门打开,有脚步声传来。 陆淮安拽着失魂落魄的沈唯一从沙发上站起,走到林初面前,嗓音冷漠阴戾没有一丝温度。 “林初,就算我吃了药性最烈的催情药物,你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所以,别再抱有我会娶你的念头。” 正文 296.【伤心童话】林深时见陆(七) 陆淮安所说的每一个字,仿佛掷地有声,无论是客厅里站着的林初和坐在沙发上的宋静媛,还是刚从二楼的书房走出来的林宗钧和陆正茂,又或者是家里的佣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淮安,你怎么说话呢!” 伴随着宋静媛不悦的训斥声,是陆淮安拉着沈唯一离开并且大力把门摔上‘嘭’的一声。 陆夫人本就是温柔如水的性子,即使是训斥,声音也没有太多的攻击性。 林初的身体被撞的踉跄了两步才站稳,鼻息周围还萦绕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客厅里似乎还回荡着陆淮安的话。 【林初,就算我吃了药性最烈的催情药物,你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所以,别再抱有我会娶你的念头。】 一遍一遍在脑子里回荡。 他说这些话时咬牙切齿的表情,阴冷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以及恶劣到极致的文字,林初都记得很清楚。 包括那里停顿了一下,哪里嗓音加更冷淡着重强调。 陆淮安,我已经有三个月都没有见过你了,知道你忙,知道陆氏一团乱麻,所以连一条短信都没有给你发过,就怕打扰到你。 你知道我有多想见你吗? 你知道我在陆氏集团大楼附近的那家咖啡厅里喝过多少杯咖啡吗? 你知道我梦到过你多少次吗? 你知道她为了说服爸爸帮陆氏度过危机花了多大的功夫吗? 你都不知道就算了,本来我也没想让你知道,可是……你怎么能那么跟我说话呢? 我的心也是肉长的,也会疼的啊。 …… 在陆家工作的佣人,最少的都待了五六年,几乎都知道沈唯一独特的身份,即使惊讶错愕,受过的培训也不允许他们窃窃私语。 把泡好的茶放到茶几上后,退回到厨房。 林初惨白这一张小脸站在客厅中央,两眼无神,一动不动。 宋静媛站起身走过去,握住林初的手,在这炎炎夏日,小姑娘的手却凉得让她心惊。 眼里是有心疼的,“小初啊,淮安只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你别在意,我一会儿就把他就叫回来给你道歉。” 她很喜欢林初,但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成为她的儿媳妇。 陆淮安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骨肉,什么性格她最了解,这门婚事来得太突然,婚姻不是儿戏,更何况还是建立于公司利益上的婚姻,无论是从哪个层面来看,他的反应那么大,也都说得过去。 人生有很多无可奈何,比如金钱。 有人视金钱为粪土,但没有钱却又寸步难行。 看着宋静媛略微有些尴尬的表情,林初想笑一笑告诉她自己没事,怎么都笑不出来。 唇瓣动了动,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不在意,宋阿姨我觉得这里有些闷,去外面等爸爸。” 说完,也不等宋静媛回答,林初就拨开了对方覆在手背上的手。 因为两条腿都已经僵硬麻木,她走路的动作有些奇怪,似乎是不想继续在这里多待一秒钟,她连鞋都没有换。 只是把拖鞋放好,拿着自己的鞋光着脚走出陆家大门。 …… 二楼,书房外。 那一声摔门声之后,陆正茂沉着冷峻的面庞暗了下来,但在林宗钧面前依然维持着该有的礼貌,“林兄,孩子不懂事,是我没有管教好,你不要往心里去。” 那些恶劣又不堪的语句,林宗钧听得清清楚楚,他冷笑了一声,“淮安今年二十四岁了吧,那种话不应该从他嘴里说出来。” 之所以会提出这门婚事,是因为他以为陆淮安对小初的感情,就算谈不上是爱那也是有几分喜欢的。 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陆正茂不是第一次同林宗钧打交道,几十年的交情,对方的脾性也算是了解几分,温和不代表毫无气场。 公司还能正常运转,得意于林初出手张相助,没有理由用着别人的钱,还说出那样难听的话给予羞辱。 抬步跟着往楼下走,“林兄说的没错,明天我带着那不孝子亲自上门道歉,还有小初,她受的委屈我替她讨回去。” 宋静媛还站在客厅里,见两人下楼,她迈步走到丈夫身边,温柔大方的附和着。 “如果你们夫妻俩真的没有结亲的意思,我今天跑这一躺倒是显得趁火打劫了,淮安不喜欢喜欢小初,我家林家的女儿也不会毫无底线的倒贴。” 林宗钧说完这句话后,就走出了陆家别墅。 没有逼迫的意思,也不是救世主般的高高在上,但态度很明确。 ———— 林初没有在陆家门外等林宗钧,她直接把车开出了小区。 等红灯的间隙,给爸爸发了条短信,说学校里有课,晚上住宿舍不回家了。 这是不用戳穿就很蹩脚的理由。 江慕周打电话四通电话,林初不耐烦了才接,“江慕周你脑子呢?不接就是说明有事,我在开车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我这么年轻还没结婚如果就横死街头你给我爸养老尽孝吗?” 最后一个字说完的时候,她就踩了刹车。 身子趴在方向盘上,脸埋得低低的,似乎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电话那端的江慕周还没来得及质问她,不是拍着胸脯答应好了,为什么又把自己最优秀的朋友扔在餐厅里思考人生,就被劈头盖脸一顿骂,有点懵逼。 愣了几秒钟后,问道,“火气这么大,你吃炸药了?” 林初现在很烦,想要一个人静静,“到底有事没事?”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江慕周拿着车钥匙就往酒吧的出口走,“在哪儿?把位置发给我然后待着别动,如果你不听话在马路上飙车,到时候磕着碰着提前去了西天,我是不会给你爸养老的。” 她这么反常,只会有一个原因。 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肯定是在陆淮安那里受气了,平时脸皮厚被无视一百次也没怎么样,顶多发发牢骚,但今天脾气格外的大。 这种情况开车,出意外的几率很高。 发泄之后的林初,似乎冷静下来了,一直紧紧扣在方向盘的手指,也慢慢放松。 周围的霓虹灯散发出来的光线,透过车窗落在她身上,显得她消瘦的身子趴在方向盘上格外的凄凉。 “这么关心我,你是准备娶我吗?” 江慕周启动车子后,不冷不热的笑了一声,“多少漂亮又温柔的姑娘围着我转,我会看得上你?脾气差就算了,还是个平胸……” “江慕周你去死吧!”林初恼羞成怒般打断对方的话,并且按下了挂断键,把手机扔到副驾驶。 安静的状态,人就会无法逃避。 她林初目光涣散的看着马路上来往的车流,她想起了十八岁生日的那天,她一厢情愿的初吻,讲道理来说,那好像根本算不上是吻。 喃喃自语,“林初,你在难过些什么呢?” 是难过陆淮安对你说的那些话,或者是他看你时淡漠如寒冰般的眼神,还是因为……他牵着沈唯一头也不回的离开时的背影…… ———— 江慕周花了一个小时才找到林初。 只要是林初的朋友,都知道她在十岁过后就变得很害怕水,即使夏天再热,她也不会去泳池游泳。 可是,江慕周带却把车开到了海边。 林初推开车门,还没看到大海,黑压压的一片,只是听到海浪的声音,转身就往车的方向走,“江慕周你是不是有病啊!” 知道她怕什么,还专门把她拉过来。 江慕周眼明手快的扣住林初的手腕,把她拽了回来,“不让你下去,站在这里又没人推你,有什么好怕的?” 说话之间,他按着林初的肩膀,让她面对着那片大海站着。 可能是两分钟左右的时间,林初不再挣扎。 江慕周松了捏着她肩膀上的手,和她并排站着,侧首看了她一眼,原本就连头发丝都是充斥着烦躁的人,已经平静了下来。 “还想去死吗?” 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这里是远离城市喧嚣的地方。 空气里融着潮湿的海风,耳边没有太多嘈杂的声音。 林初淡淡的反问,“谁跟你说我要寻死了?” “跟着傻子一样站在马路中央,车来了都不知道躲的人,不是想死难道是在散步?” 瞧瞧这欠抽的表情加语气。 林初气得连着踢了他好几脚,“都跟你说了我是突然头有点疼,没有反应过来,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纪去寻死,我有那么蠢啊?” 她有爸爸,就算是真的难过得要死,也不会真的去死。 江慕周不冷不热的‘呵’了一声,看着林初对着大海叫喊,等她的脾气完全发泄干净之后,才开口问道,“陆淮安怎么你了?” “他当着沈唯一的面羞辱我,说……”林初顿了顿,她和江慕周之间没有秘密,难听话的话跟他说没有关系,“就算是他被下了春。药,我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不会多看我一眼,让我不要觊觎陆太太的位置。” 江慕周淡定的听完,嗤笑了一声。 他还当是什么事呢。 “男人基本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不是骂人,是事实,被排除在外的那一小部分,不是说意志坚定撼不动,而是因为身体缺陷不能人道。” 林初眯着眼瞧他,“你瞎胡扯的吧。” 怎么可能真像他说的那样。 放着她献身无数次都没有任何反应的陆淮安不说,拿纪晚夏的亲哥纪桓举例,她是亲眼见过的。 又漂亮身材又好的女人主动投怀送抱,纪桓依然是面不改色的坐在餐桌上,连余光都不会多给那女人一秒钟,更别说会有其他的什么了。 江慕周笑着耸了耸肩,“你别管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吃了催情药物的陆淮安到底会不会碰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林初心里一颤。 抿了抿唇,低声说,“他有未婚妻。” 就算她不想承认,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林爸爸不知道陆淮安跟沈唯一是有婚约在,所以才会提出两家联姻的要求。 “有未婚妻你不是也照样企图插足了这么多年?”江慕周抬手去捏林初的脸,“造孽也不差这几天,如果陆淮安真的爱沈唯一爱到能抵抗身体本能的程度,你再在那看不到尽头的路上继续走也没什么意思,不是么?” 林初低着头,看着脚尖没有说话。 有些事情,她不是不懂,只是在逃避而已。 就像她一直围着陆淮安转,却从来都不敢去问他对沈唯一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他以为她不知道沈唯一其实不是陆家的养女,而是他的未婚妻,那她就装不知道。 总害怕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她就再也没有身份去闹他。 古人都说过:毁人姻缘,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别用莫须有的道德绑架自己,男未婚女未嫁,也没有对外公布过,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婚约。” “你既然非陆淮安不可,不到南墙不会回头,那不如去赴一场豪赌,赢了你就是陆太太,输了刚好可以认清现实,林初,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你站着不动它会自动飘到你手里。” 林初抬头看向江慕周。 忽然觉得这不是她认识的小痞子。 江家在安城是很特殊的存在,很多人都说,迟早有一天会被政府一锅端掉。 林初平时所看到的江慕周,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不学习不努力,吃喝玩乐样样在行的纨绔子弟。 虽然平时干的那些破事能把她气死,但关键时其实不怎么会掉链子,如果他没有喝酒昏死过去的话。 可是,现在的江慕周,让林初觉得很遥远。 “我可以吗?” 江慕周侧头看向她,勾唇笑了笑,“握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 沈唯一是在三天后,主动联系林初的,约在一家咖啡厅,包间。 毕竟现在的沈唯一是娱乐圈冉冉升起的明星,虽然还不至于走哪儿都有狗仔跟着偷拍,但难免有些路人会认出她,她不想惹麻烦。 “林初,我一直都觉得你还是个孩子,所以有些事情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不跟你计较。” 一年前之前,沈唯一会容忍自己的未婚夫跟林初单独在公寓里过夜,除了相信陆淮安的人品之外,确实是觉得林初还小,家教也很好,不会做出那些不堪的事情。 林初靠着椅背,摆弄着手机,模样慵懒闲适。 嗯,正宫终于忍无可忍,来给企图上位的‘小三’一点颜色看看。 年轻的小姑娘不需要过多的装饰,哪怕素面朝天,那张干干净净的小脸也能让周遭的一切失色。 沈唯一比林初大三岁,二十二岁,也是一个女孩人生中最好的时光,但她跟林初不一样,她是混娱乐圈的,哪怕只是出门散个步,也必须保证从头到脚都精致妥帖。 在洗了澡吹干头发就出门的林初面前,她确实有资格说对方还是个孩子。 林初为了表示自己对沈唯一的尊重,放下了手机,抬眼看向她,笑着开口,“有什么话你说吧,我学过语文,听得懂的。” 抛开其他的不说,沈唯一其实不讨厌林初。 有一次在学校洗手间里,某个好事眼红的女人说沈唯一靠后台上位,捏造了一堆莫须有的潜规则,林初当场就怼了回去,把对方怼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地步。 那天,沈唯一刚好也在厕所的隔间里。 所以即使知道林初对陆淮安的心思,她也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但…… “我跟淮安是有婚约的,你知道吗?” 林初眨了眨眼,“知道呀。” 这样的回答,沈唯一不意外,“你应该很了解淮安,他有怎么样的抱负和野心,不用我多说,被逼着接受一段婚姻,他只会更加厌恶你。” 大多数的男人都属于强势的一方,即使是普通人,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婚姻是别人强行施加在他身上的。 更何况是陆淮安这种人。 林初前段时间为了偶遇陆淮安,在陆氏附近的咖啡店里喝了两个多月的咖啡,看见咖啡就有点想吐,所以桌面上的咖啡她一口都没有动过。 坐在椅子上,没有玩儿手机,也没有摆弄其他的东西,是很认真的在听沈唯一说话。 她弯唇笑了笑,不甚在意的说,“陆淮安本来也不怎么喜欢我啊,再多讨厌一点,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我不在乎。” 江慕周说的对,造孽一天还是两天,结果差不多。 沈唯一知道自己跟林初和纪晚夏不是同一类人。 她是佣人的女儿,曾经每天都要看着眼色生活,没有家,也没有所谓的父慈母爱。 而林初和纪晚夏不一样,是生在富贵人家里的千金小姐,身上的傲气和清高,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 所以,沈唯一以为,得天独厚的林家小姐不会希望被自己喜欢的人厌恶。 看来,是她错了。 沈唯一喝了口咖啡,举止优雅大方,缓缓的陈述,“淮安不爱你,就算你借用家族手段把他留在你身边,他依然不会爱你。” “爱又不能当饭吃,”林初嗤笑了一声,灵动的双眸泛着莹亮的光泽,“陆淮安无论有怎样的的野心和抱负,我都能助他一臂之力,跟我结婚,除了陆氏,林氏将来也是他的,而你能给他什么呢?你如果真的那么爱他,难道不是应该牺牲自己成全他的事业吗?” 沈唯一姣好的面容渐渐发白。 她离开的咖啡厅的时候,模样看在林初眼里真是楚楚可怜的很。 是去找陆淮安告状了吗? 包间的门开着,林初也懒得动。 她坐在藤椅上,脸颊的笑意慢慢陨落,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其实,她说谎了,她不希望陆淮安更加厌恶她,一点也不想,甚至还想着陆淮安能喜欢她。 可是怎么办呢,如果眼睁睁的看着陆淮安娶沈唯一,她估计会心痛死吧。 厌恶,总比形同陌路要好。 ———— 陆淮安的公寓。 客厅里弥漫着浓郁的酒精味,还夹着烟草的味道,混在一起不算难闻,但也绝对属于好闻的那一类。 陆淮安倚靠在沙发上,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了好几颗,露出小麦色的胸膛。 冷峻坚毅的五官没有任何表情,黑眸微敛,呈现出一种讳莫如深的气场,旁人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一手拿着高脚杯,另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 他极其自律,从进陆氏工作的那一天开始,就再也没有喝醉过,哪怕是必不可少的应酬,也都留着几分清醒和理智。 这么多年,沈唯一几乎没有见过他这副可以说是萎靡的模样。 她就坐在对面,中间只有几步远的距离,却仿佛隔着银河。 沈唯一率先打破沉默,低声问出口,“你会娶林初吗?” 陆淮安几乎没有怎么思考,淡漠的嗓音因为染上了醉意显得格外沙哑,“不会。” “你会的,”沈唯一看着他,清淡的五官牵出一丝苦笑,又重复了一遍,“淮安,你会娶林初的。” 陆氏的说话权还在老爷子手里,这次的危机是陆淮安的父亲决策失误造成的,如果没有林家,后果一定不堪设想,到时候别说完全掌控陆氏集团,他还能不能继续坐在执行总裁的那间办公室里,都不一定。 她在陆家长大,现在所享受的一切都是陆家给的。 林初说的没错,爱情不能当饭吃。 她是孤女,什么都没有,给不了他任何有用的东西。 陆淮安没有说话,仰头喝尽了玻璃杯里暗红色的液体。 沈唯一交握放在腿面上的手,绞在一起,清软的声音有几分沙哑,“本来就是我高攀,你也没有承诺过我什么,所以不用觉得抱歉。” 不止只有陆家的佣人觉得奇怪,就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十年前,母亲去世后,本来应该离开陆家的她,会被陆氏夫妇留下来。 并且亲口告诉她,以后,陆家就是她的家。 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说是陆夫人太过善良,舍得不在陆家勤勤恳恳工作了五六年的佣人的女儿被送往孤儿院。 就连沈唯一自己,也是这么以为的。 正文 297.【伤心童话】穷途末路的开始(一) “别喝太多,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沈唯一拿着包站起身,“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她没有再看沙发上的陆淮安,安静的来,安静的走。 这个地方从来都不属于她,所以,她从公寓里出去的那一刻,心里也没有失去某种难以割舍的东西的难过感。 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 她失去的,是这个她以为会成为她丈夫的这个男人。 灰姑娘的故事,只存在于童话里,她没有玻璃鞋,最后站在王子身边的人,就不会是她。 ———— 林初接到陆淮安的电话的时候,她正在跟朋友们在一起吃饭。 这些年,陆淮安主动打电话给她的次数,十根手指都能数清。 所以,沈唯一给她下马威不成反被她教育之后,应该是去找他诉苦了,所以这通电话应该是打来兴师问罪的吧。 “林初,我是不会娶你的。” 果然。 酒饱饭足的林初靠着椅背,慵懒的伸了个懒腰,像是没有听到陆淮安的话一般,问道,“你喝酒了吗?” 因为他的嗓音没有三天前那样冷淡,还带着几分沙哑。 “你爸借给陆氏的钱,给我两年的时间,我会加倍奉还,豪门家族里建立在利益至上的婚姻有多无趣你应该明白,既然你有选择的自由,不如嫁给一个爱你的人,我不会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老实说,林初有些诧异。 毕竟三天前,他当着宋阿姨的面,都能说出那样恶劣难听的话,今天只是通过手机通话,应该要更加冷漠的警告她才算正常。 “我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吗?所以,我怎么可能忍受你跟别的女人结为夫妻睡在一张床上,”林初轻轻的笑了笑,“可能是平稳的日子过久了,想要挑战一下不可能的事,没关系啊,你坚持跟沈唯一在一起也没问题,但最后你娶的人……一定是我。” 一同吃饭的朋友都不是外人,她也不用藏着掖着怕谁听见。 “哦,忘了跟你说,沈唯一在你身边多待一天,我就会更加厌恶她,女人的嫉妒心很可怕,她在娱乐圈这才刚刚有了点成绩,如果被我做点什么手脚导致星途停在原地,会很可惜的。” 如果了解林初的人,就一定能听出来她是在开玩笑。 她是被林宗钧捧在手心里宠大的千金小姐,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明媚张扬但不意味着嚣张跋扈。 陆淮安可能是真的醉的不清,竟然相信了她的话。 “林初,你找死!” 短短的五个字,林初就已经感觉到了对方嗓音里的阴戾,她毫不怀疑,如果她现在站在他面前,可能真的会被活活掐死。 她弯唇轻笑,颇有些媚眼如丝的味道,“临死之前能跟你做夫妻,我也挺满足的。” 嘟……嘟……嘟…… 电话被掐断后的忙音。 林初也不在意,把手机放进包里,面色如常的继续听江慕周吹牛逼。 许秋白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口,依然安静的坐在椅子上,低着头,脸上的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但拿着筷子的手指关节隐隐泛着白色。 坐在旁边的晚夏看了看他,随后目光转向林初,低声问出口,“小初,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其实听清楚了,但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林初眨了眨眼,看向晚夏和许秋白,笑着开口,“哦,忘记跟你们俩说了,林爸爸帮陆氏度过危机,我拿着这把令箭逼陆淮安娶我。” 陆氏高层领导决策失误,差点全面崩盘,这在商界不是秘密,晚夏听纪桓提过。 最后出手相助的是林初的父亲,她也是知道的。 “可是……你还没到结婚年龄。” “户口本上的出生日期写错了,刚刚好比我的实际年龄大一岁,如果陆淮安今天晚上屈服了,我明天就能跟他去民政局领证。” 应该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女孩会像林初一样,每天都希望自己的年纪快点增长。 她现在十九岁,但如果按照身份证上算,她已经二十岁可以结婚了。 许秋白放下筷子站起身,淡淡的开口,“我妈生病还没好,你们继续吃,我先走了。” 也没有等其他人回答,他就拉开的椅子,往餐厅外走。 椅子和木质地板摩擦在一起,发出的声响很刺耳。 谁都能看出来许秋白的情绪不对,但没有任何人挑开了说,毕竟感情上的事情,是真的勉强不了。 在林初托着腮沉思的时候,晚夏站起身,“我去看看秋白,然后直接回家,就不过来了。” “嗯,路上小心,”林初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江慕周你送晚晚吧?” 送漂亮姑娘回家这种事情,江慕周当然是乐意的,他还没有来及满口应下,晚夏就已经拒绝了。 “不用,我哥下班顺路过来接我。” 江慕周看着那抹靓丽的身影走出餐厅,追着许秋白的方向而去,眯着眼跟林初开玩笑。 “无论是学校里家世优越的公子哥,已经出入社会的优质潜力股,追纪美人儿的男人都能绕着操场排一圈,她怎么谁都看不上眼?我注意很久了,每次纪桓来学校接她的时候,她那双眼睛里的笑,比山茶花还要漂亮,她不会是……对纪桓有什么男女之情吧?你说……” 他的话没有说完,也说不完,因为被林初凶神恶煞的捂住了嘴巴。 “江慕周我警告你啊!别再让我从你嘴里第二次听到这种话,”林初冷着脸,语气不善。 大眼瞪小眼之后,江慕周拨开了林初捂在嘴上的手,身体往后,懒散的靠着椅背。 又恢复了那种又痞又贱的欠抽样,“开个玩笑而已,这么认真干什么?” 林初瞪了他一眼,眼神里警告的意味很浓。 餐桌上只剩下两个人,难免有点冷清。 林初懒得跟江慕周胡扯,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摸着脖子上的项链,精致的五官没有什么表情,在旁人眼里,她就是吃撑了在发呆。 只有江慕周知道,她是在跟脑子里的某种想法做斗争。 林初脖子上的那根项链,她戴了九年,从她选择性失忆的那天开始。 因为贪玩,她掉进冰窟窿差点丢了性命,周围都是冰凉蚀骨的湖水,只有他的手是热的。 那天,是陆淮安救了林初,把她的名字从死神名单里划掉。 项链上的吊坠是一颗扣子,小小的,白色的,很普通。 是林初高烧清醒后才发现自己一直攥在手心里的东西,那应该是从陆淮安衣服上拽下来的。 冬天,她会藏在毛衣里,没人能看见,但夏天穿衣服都是怎么凉快怎么穿,戴在脖子上的项链,别人一眼就能看到。 林初不止一次被朋友嘲笑,说她从头到脚都可以称为时尚标杆,但那根项链毁所有,远处看不清无所谓,但只有距离稍微近一点,就能发现。 她也不在意,照样每天带着,这已经是第九年了。 如果、如果那天陆淮安没有救林初,她一定会死在那个湖里,但除了林初,谁都不知道那天救她的人,是陆淮安。 因为她是被从湖边经过的路人送到医院的,路人告诉林宗钧,是他救了林家唯一的女儿,见义勇为不需要什么回报。 林宗钧不仅谢了又谢,还亲自登门。 只有林初知道,那个路人撒谎了。 “江慕周。” 林初叫他的名字。 “什么?” “东西你带着的吗?”林初把杯子里的红酒喝的一滴都不剩,扭头看向江慕周,“不要太烈的那种,我怕对身体有副作用。” 毕竟是要跟她过一辈子的人,她可舍不得折腾出毛病来。 江慕周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林初在说什么,一脸无语操蛋的表情,“谁没事干把那种玩意儿走哪儿带哪儿,我有病啊?” 他江慕周泡妹子靠得可是真本事,下点药然后把人往床上带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不是他的作风。 林初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九点四十三分。 还早。 “那你让那些狐朋狗友送过来,顺便帮我查查陆淮安在哪儿,他喝醉了,应该还醉的不轻,难得的机会撞上来,我如果放过了就不知道下一次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她的话音很平静,就像是在说‘我饿了送点吃的过来’这样普通的话。 江慕周看着她,黑眸里痞笑随意的轻佻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少有的深邃和凝重。 “决定了?”嗓音低沉,“一旦你踏出了那一步,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陆淮安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容忍自己被算计? 到时候即使被逼无奈取了林初,这段婚姻也不会像普通家庭那样平和。 林初不是不懂。 只是……爱一个人爱到骨髓里,就真的太想和他做夫妻了,如果不可以,会难过死的。 淡淡道,“我想清楚了,反正怎么都逃不了被他厌恶的结果。” 江慕周也没再多说,打了通电话出去。 林初听着他打电话的声音,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平日里盛着暖阳一般笑意的杏眸,此时清淡到极致,毫无目的的看着窗外来往的车流。 视线渐渐变得有些模糊,霓虹灯散发出来的光亮,连成了一片。 她的美貌从十八岁开始绽放,五官精致立体,齐腰的长发微卷,随意披在肩头,眼睛蕴藏着的光亮,比星辰还要更耀眼一分,如果对哪个男人笑一笑,都能将对方的魂魄勾了去。 此时,她脸上却连半点笑意都没有。 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陆淮安。 在想这些年,陆淮安有没有对她好过,哪怕是一点点也算。 在记忆里搜索的结果,是有的,而且还很多。 在所有人面前都毫不掩饰的厌恶她,给她伤心难过,然后……偶尔也会喂她吃一颗糖。 苦涩过后的糖总是格外的甜。 所以林初记住的,都是潜藏在记忆里那些悄无声息的陪伴,因为他所产生的疼痛,不怎么能回想起。 …… 江慕周的朋友是在半个小时后到餐厅的,说是朋友好像也不太准确,毕竟年纪看着应该都将近三十岁了。 面无表情的看了林初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从口袋里掏出用牛皮纸包好的物件,双手递到江慕周面前,“一包就够了,不要多吃。” 无论是他的态度还是语气,都是极其恭敬的。 等男人离开后,林初开口问道,“是谁呀?气场这么强。” 江老大手底下的人,每天在枪口下生活,气场能不强么? 江慕周没打算告诉林初,把手里的东西扔到她怀里,又恢复了他惯有的吊儿郎当的模样。 “管那么多干什么,陆淮安在江边他名下的那栋公寓里,带上你的‘助攻’赶紧过去吧,再磨蹭他挪地方,结果你扑了个空,到时候可别怨我。” 包得很严实,林初也没有打开看。 临走之前,她笑着跟江慕周说,“如果过了好几天我都没有联系你,记得去给我收尸,毕竟朋友一场,每年清明节多给我烧点纸钱。” 每一场豪赌,都是一次冒险。 要么输得倾家荡产,要么赚满盆。 ———— 林初开着车到陆淮安公寓外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夜幕沉沉下,周围一片寂静。 林初站在门口,深呼吸后,抬起手输入密码。 “滴滴——” 这里是陆淮安四年前买的房子,林初只来过一次,就是高三过完春节跑去郊外找他,差点变态司机侮辱的那天晚上。 密码一直都没有换。 打开门,刺鼻的烟草混着浓烈酒精的味道扑鼻而来,呛得林初不由自主的蹙起眉。 鞋柜里没有女士拖鞋,林初踢掉脚上的高跟鞋后,是光着脚走进客厅的,脚下的皮肤和地板直接相接触,是凉凉的感觉。 炎热的夏季,很舒服。 目光同那一双幽暗的黑眸对上,林初停下了脚步。 茶几上的酒瓶东倒西歪,烟灰缸里横横竖竖了无数根烟蒂,干净整洁的客厅此时弥漫着青白色的烟雾。 因为开着灯,林初可以清楚的看到陆淮安。 男人靠着沙发,黑色衬衣的扣子几乎是全部扯开的状态,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酒杯,左腿搭在茶几上,烟雾弥漫在周围,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其幽暗的姿态。 惠深莫测。 棱角分明的俊脸因为酒精的缘故而生出不正常的红,一双黑眸却仿佛浸着寒冰,像是一汪幽深的冰井,最深处是看不见尽头的乌漆色。 他仿佛是头攻击性极强的豹子,死死的盯着未经允许闯进领土的林初,似乎她再往前走一步,他就会扑过来将她撕的粉碎。 整栋公寓里都开着冷气,但让林初想起十岁那年掉入结着冰的湖里那冷若刺骨的冰冷感,是他的眼神。 看来,是真的开始憎恶她了。 不知对视了多久,林初率先移开视线,转身,往餐厅走去。 没有开水,她得自己烧。 水壶咕噜噜烧水的时候,她找到了茶杯和茶叶,站在厨房的洗碗池前,拧开水龙头,认真的清洗玻璃杯。 清凉的水流过手指,她没有发呆,也没有愣神。 水烧开了。 拿了干净的餐巾纸把玻璃杯壁沾着的水渍擦干,放茶叶,然后将那一包白色粉末倒入,最后倒开水。 林初把茶放到陆淮安面前,随后在沙发上坐下,目光一次略过歪倒的酒瓶和凌乱散着的烟蒂。 开口说话,“喝了酒会很不舒服,你还抽了这么多的眼,茶可以解酒,你再上楼洗个澡清醒一下,然后我们谈谈吧。” 她的声音很好听,在安静的没有一丝多余声音的客厅里,显得更加的清软悦耳。 陆淮安终于把头抬起来,幽暗的黑眸仿佛绞着看不到尽头的暗色,因为过多烟草和酒精的侵蚀,嗓音如同石磨转动般沙哑,“谈什么?” “你不是不想娶我吗?”林初弯唇笑了笑,“我想知道为什么啊,如果理由充分而且我也接受,说不定我就放弃成全你和沈唯一了。” 炎炎夏日,年轻的女孩子们都会穿的特别清凉。 林初很怕热。 上身是一件米白色的真丝吊带,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在灯光下泛着迷人的光泽感,脖子上那根细细的项链,纽扣吊坠就安静的躺在锁骨旁。 下身穿着水洗蓝牛仔热裤,两条纤细的长腿一览无余,因为是光着脚,白嫩的脚趾踩在暗红色的地毯上,刺激着人的视觉感官。 微卷的长发柔顺的散在肩头,精致立体的五官漾着盈盈笑意,从哪个角度看都很美。 嗯,她长大了。 可是,她是林初。 口感舌燥,是男人身体的本能,五官其它。 酒杯里已经空了,陆淮安拿起面前还冒着热气的玻璃杯,因为开着冷气,茶水会凉得快一些,现在喝刚刚好。 半杯茶,半根烟后,他淡漠的目光重新回到少女脸上,薄唇轻启,嗓音冰冷,“我记得我早就说过,不是所有人都义务喜欢你,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想要娶自己不爱的女人,我也一样。” 这真是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林初似是赞同般点了点头。 她站起身,掌心撑着茶几,另一只手探到对面,先拿过还剩五分之一的红酒瓶,然后再拿过陆淮安用过的酒杯。 穿的就是吊带衫,她现在的动作,让本来若隐若现的美好风光几乎完全暴露在陆淮安眼底。 林初似乎是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回到沙发上坐着,给自己倒了杯酒。 尝了一口,粉色的舌尖探出舔了舔唇角,脸上的笑意没有丝毫削减,“你可以去洗澡了,我一个人想想吧。” 少女无意识的动作,让陆淮安下腹一紧,喉结上下滚动。 即使开着冷气,身体里的酒精燃烧产生的燥热也依然存在,他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也知道在这种状态下,人很容易犯错。 混沌的大脑里出现一个声音,在提醒他: 陆淮安,这是林初,你应该恨她。 男人起身迈开脚步的时候,撞倒了好几个空酒瓶,乒乓乓乓的声音响在空荡的客厅里,清脆、杂乱,甚至还有回音。 林初目光平静的看着他一步一步往楼上走,步子不似平时那样稳重,有些恍惚。 就连背影,也都透着淡漠疏离。 五分钟后。 林初仰头将杯子里的红酒喝尽,光着脚上楼,推开卧室的门后,有淅淅沥沥的水声响在耳畔。 脱下吊带衫和牛仔热裤,只保留最贴身的衣物。 没有犹豫,没有胆怯。 推开浴室的门,走了进去。 突然有人闯进,陆淮安剑眉紧皱,回头,进入视线的,是少女玲珑有致的身子,仅剩黑色的面料遮挡着最引人遐想的部位。 从花洒喷出来的是凉水,浴室里没有氤氲的热气阻隔视线,所有的一些都暴露在他眼底。 额头青筋凸起,暴怒的嗓音充斥着阴森的底蕴,“林初!你这是在干什么!滚出去!” 林初怎么可能会听他的话呢? 她没有说话,轻轻笑开,迈开脚步走到花洒下,冰凉的水落在皮肤上,让她抖了抖。 在男人把她推开之前,白藕般的手臂就缠上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开始吻他。 她不会接吻,只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吮着男人的唇,灵巧的舌试探着挤进他的口腔,去**他的舌头。 陆淮安仿佛被一团火焰击中,轰的一声,燎原之火彻底燃开。 所有的理智和隐忍在这一刻崩塌,黑眸里的猩红极其浓烈。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他便夺回主动权,推着女孩的身子往后,重重的撞在墙壁,唇舌开始撕咬女孩娇嫩的皮肤。 林初不觉得疼,她只是有点害怕。 小痞子江慕周跟乔安滚上床后的某一天,有意无意的在林初面前炫耀,两人之间说话向来百无禁忌,林初出于好奇就问了。 起初江慕周不愿意说,但禁不住林初硬泡,他说,只要男人的技巧得当,够体贴,女孩子的第一次其实也没有那么疼,乔安只哭了几分钟,之后就都是不可言说。 察觉到男人的意图,林初睁开眼睛,看着他,低声问,“陆淮安,你知道我是谁吗?” 正文 298.【伤心童话】穷途末路的开始(二) 林初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 突然袭来的疼痛让林初的双眸倏然睁的很大,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脸色寡淡苍白,细白的牙齿紧紧的咬着唇瓣。 江慕周那厮果然是骗她的。 好疼,疼得她忍不住想哭。 被药物侵蚀理智的男人丝毫没有顾忌她的感受,狂乱的吻密密麻麻,牙齿在白嫩的皮肤上咬出一个又一个的痕迹。 林初视线模糊,男人冷峻淡漠的五官因为情欲显得有些狰狞,黑眸里的猩红几乎能灼伤她,额头暴起的经脉极其明显,呼吸越来越粗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从浴室到床上,花洒没有关,流出来的水落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一直都没有听过。 过了最初难以忍受的疼痛过后,有一种陌生的感觉渐渐滋生出来,撕裂般的疼痛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形容的酸酸麻麻。 她像是飘荡在一望无际的海面,周围都是水,只有陆淮安能给她安全感。 于是,她不顾一切的贴近他。 恍惚之间,男人缓慢的嗓音响在耳畔,“林初,谁给你的胆子来算计我,嗯?” 呼吸粗重,每一个字眼都充斥着咬牙切齿般的阴戾,落进林初的耳蜗里,仿佛是来自地狱般的质问。 林初睁开眼,视线被汗水浸湿,天花板上的灯光模糊成一片光晕。 她轻轻笑开。 说出口的话断断续续的,“你不是说……就算是中了春药,我脱光了站在你面前……你、你也不会多看我一眼吗?我不相信……所以来试试啊……” 从女孩成长为女人,她身上的稚气似乎已经完全消失。 在特定的情况下,一颦一笑都带着蚀骨的魅惑。 眼波流转,媚眼如丝,声音软的像是被红酒浸泡过,“我还没脱光呢,你就忍不住了……啊!” 攀在男人肩头的手被拽下,死死的摁在头顶,那毫不控制的力道让手腕脱臼,剧烈的疼痛瞬间蔓延至四肢百该,绯色的脸蛋变得惨白。 上一秒还软成一汪春水的身子,此刻僵硬无比。 “这就疼了么?”陆淮安低低的笑,“既然你敢来挑战,那就给我忍着别掉一滴眼泪,因为……更疼的还在后面。” 和他低哑缓慢的嗓音截然不同的,是他施加在林初身上的一下比一下重的力道。 林初没有哭,只是僵着四肢一动不动。 脱臼的地方很疼,下身也很疼,但更疼的,是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疼痛让她清醒,额头渗出一层一层的冷汗,目光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明知道踏出这一步后,等待她的就一定是监牢,陆淮安会恨她,爸爸也会责骂她。 可是怎么办呢? 哪怕是看不到光的煎熬,她也要试一试。 人生那么短,万一哪天死掉了,这辈子没能嫁给他,如果下一世遇不到他了怎么办? …… 这场无声的互相折磨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呢? 天际隐约泛着白色,应该是四五点左右。 男人粗重的呼吸归于平静,压在手腕上的力道也已经消失,他因为过度疲倦以及药物的作用睡着了。 林初试了好几次,才单手撑着床面起身下床,光着脚走进浴室。 花洒一整夜都没有关,林初也没有力气调试温度,站在花洒下,冰凉的水温落在皮肤,冲去一身的黏腻。 在衣柜里找了一件黑色衬衫,她不是特地挑的这个颜色,陆淮安的衣柜里,打眼一看全是黑色,只有品牌和细节设计的不同。 走到沙发上坐着,等他醒来。 林初只有一只手能活动,没办法扣衬衣的扣子,只能就那么拢着,好在衬衣够大,遮住关键部位没有问题。 昨天她走近这间卧室的时候,每一个角落都整整齐齐,能闻到淡淡的麝香味道。 而现在,摆在床头柜上的装饰品的碎片到处都是,她刚刚去浴室的时候,脚底还被划破了,床单被罩满是凌乱的褶皱,空气里弥漫着旖糜的气息,她的衣服还堆在地毯上。 这一夜,真是漫长啊…… ————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无论是工作日还是周末假期,无论前一天晚上因为繁杂的公事熬到凌晨几点才休息,陆淮安都会准时在六点钟起床。 今天是例外。 他醒得时候,已经八点了,窗帘没有拉,阳光透过玻璃落进卧室,给人一种温暖的柔和感。 如果昨夜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的话,这确实和过去的每一个清晨一模一样。 陆淮安从浴室里出来,仿佛林初根本不存在一般,旁若无人的解开浴袍,开始换衣服。 黑色西装裤、黑色衬衣、藏蓝色领带…… 两分钟后,他身上的旖糜全部消失,恢复了往日里一贯精致妥帖的模样,棱角分明五官极其冷漠。 整理好领带后,他终于转身看了林初一眼,眼尾的讥诮明显至极,“还不滚,等着我继续上你?” 恶劣到极致。 林初只松松垮垮挂着一件男士衬衣,连最贴身的衣裤都没有穿。 过了两三个小时,长发还是半干的状态,衬衣被水渍打湿的地方,也没有完全干透。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只要是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都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从脚踝到脖子。 触目惊心。 她翘着二郎腿靠着沙发,是极其慵懒的模样,精致的小脸因为手腕隐隐存在的疼痛一直都处于寡白的状态,但她却是笑着的。 在一夜之间长大,大片的肌肤暴露在空气里,弥散着欢爱后的印记,衣不蔽体,她轻轻笑一下都透着蚀骨的娇媚。 抬头看向立在床边的男人,声音嘶哑,“我说了要跟你谈谈的啊,昨天没时间,现在有了。” “还在床上谈么?”陆淮安冷漠的黑眸溢出冷笑,嗓音冷到极致,“如果你不介意另一只手也脱臼,我可以奉陪。” 听到陆淮安后半句话,林初原本就寡淡的小脸变得更加惨白,撩着头发的动作也像是冰冻一般停止。 唇边的笑意僵在空气里。 在这一秒之前,她一直都以为,昨晚她的手腕脱臼之后,他依然那么粗暴的对她,是因为酒精和药物的作用,他没有自己的意识,不知道她很疼,所以一下比一下重。 原来,他都是知道的。 或者说,手腕上的伤是他刻意而为之,目的就是让她清醒的疼着。 陆淮安,爸爸最喜欢我弹琴给他听,我好像跟你说过的,你是忘了,还是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 心脏很疼,比左手手腕脱臼地方更疼。 人的神经往往都对相对来说更强的刺激更敏感,所以说,林初已经感觉不到身体其它部位的疼痛了。 只是觉得像是有人拿着刀在一片一片割她的心脏,流出来的鲜血,她似乎都能感觉到在往四肢百骸蔓延,让她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缓过那一阵锥心之痛后,林初昂起脑袋看着他,唇瓣弯出浅浅的笑,“你可能不知道哦,我昨晚用手机录了像,你是怎么把我从浴室抱回到床上的,是怎么吻我的,是怎么把我压在身下要了一遍又一遍的,这些都在我的手机里。” 她看着男人的黑眸一点点暗沉下来。 表层是没有一丝温度的冰凌,深处卷着抗风骤雨般的海浪,似乎下一秒就能将她吞噬,但被表层的冰凌封住,所以他看起来一如既往的沉静。 林初眉眼间的笑意越发的明艳,潮湿的水眸泛着迷人的光亮。 “我反正是不要脸,你如果不娶我,我就会把视频发给你家里人看,嗯,当然少不了你的心尖爱沈唯一,估计她会难过死吧。视频我没有存在邮箱里,手机你可以扔的啊,但如果那样我会直接上门,毕竟身上的伤还很新鲜,惨成这个样子,说是你趁着喝醉强女。干我应该没有人会怀疑。” 这是穷途末路的开始。 如果每个人有一次预测未来的机会,很多年后的林初想,她一定会在这一天把机会用掉。 不会给他下药,不会居心叵测爬上他的床,也不会用这样不堪的手段逼他。 他说讨厌她不想娶她,那她就点头说好,不娶就不娶。 她也不会孤独终老,应该会跟一个长得还不错多金又浪漫的男人结婚,就算心是空的,至少可以安稳的度过一生。 林爸爸会活到八十岁,会给她的孩子取名,会拄着拐棍去公园里晒太阳。 但,没有如果。 ……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淮安忽然笑了。 迈开长腿,朝着林初走去。 俯身,单手撑在沙发的扶手上,另一只手抚过她漂亮但苍白的五官,最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她的下颚,微微抬起。 因为距离是在是太近,彼此的呼吸交换融合。 他能清晰的看到那双眼睛里盈盈的泪光。 薄唇缓缓勾起,低沉的嗓音带着温热的气息缓缓而出,“小初,陆太太的位置,你可要好好坐着,最好这辈子都待在我的配偶栏里,连死都是我陆家的人。” 捏在下巴上的手指力道不大,没有弄疼林初,无论是嗓音还是动作,也都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可是林初从他的黑眸里,看到的只有阴冷和淡漠。 眨了眨眼,低声应着,“嗯,好的。” ———— 接到林初打来的电话的时候,晚夏正在厨房里给纪桓做早餐。 快九点钟,其实早就过了早餐的时间,如果按照正常来说,纪桓应该已经在办公室里处理公事了。 但因为纪桓在美国待了将近两个月,前天才从国外回到安城,一两个晚上作息调不回来,所以才推迟了上班时间。 “晚晚,我在陆淮安江边的那套公寓里,你帮我拿套衣服过来,顺便再带个医生。” 声音嘶哑,夹杂着压抑的哽咽。 晚夏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关了火就往楼上走,“你不会……是在那里过夜的吧?哪里不舒服?是生病了还是受伤了?” 陆淮安不在吗? 要医生干什么? 昨天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林初缩在角落里,长发凌乱的散在脸颊,嘴唇苍白,脱臼的左手安静的躺在沙发上,就像是被肆意蹂躏后丢弃的布娃娃。 有眼泪无声的从眼眶里滑落,浸湿了一大片,“我疼的厉害,没力气跟你细说。” 晚夏也意识到了林初的状况不太对,脚下的步子加快,“小初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就过来。” “嗯。” 挂断电话后,晚夏就回房间快速的换了衣服,她和林初身高体型差不多,穿彼此的衣服没有问题。 衣柜里随便拿了件裙子,再找到新的内衣裤,塞进纸袋后就拉开房间的门,恰好跟刚起床的纪桓碰上。 “哥,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早餐已经做好了,我不陪你吃了啊。” 说完晚夏就迈开腿准备往楼下跑,却被纪桓扣住手腕拉了回去。 纪桓刚醒,黑色的短发略微有些凌乱,棱角分明的五官不似平日里那般刚毅,像是蒙着一层柔柔的青雾,还穿着家居服,整个人多了几分随性的味道。 把人拉到面前,皱着眉头问道,“这么着急,是要去什么地方?” 穿着平底拖鞋的晚夏,身高只大概到纪桓胸口的位置,视线平视,恰好能和看到他因为说话而上下滚动的喉结。 不自然的低下头,并且往后退了一小步,“小初不舒服,我去看看她。” 她的动作很小,但纪桓还是捕捉到了,黑眸深处暗了一度,表层却依旧没有一丝波澜,“林家么?”往衣帽间的方向走,“等两分钟,我换好衣服开车送你过去。” 让她开过几次车,差点出事。 他不放心。 “不用了哥,你不是还要去上班的吗?”晚夏拉住纪桓,“李叔已经把车送车库开出来了,他送我过去就行。” 说完她就跑着下楼,在玄关换好鞋之后,回头看向还站在二楼楼梯口处的纪桓,笑着提醒,“别忘了吃早饭,那可是我亲手做的。” 门被关上。 司机发动车子的引擎声隐约传进客厅,纪桓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连半抬到空气里的手都没有放下。 看着门口的方向,久久没有多余的动作。 ———— 手机的震动声响起。 因为那一直都存在的疼痛,林初没有睡着,只是眼睛睁开后一片模糊,那是被眼泪浸泡的结果。 能活动的右手摸索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很模糊,但林初知道是谁,因为刚才的敲门声她听到了。 接通,低声说,“密码是****,我在二楼左拐第三间卧室,晚晚你先别让医生进来,我没穿衣服。” 只披着一件连扣子都没有扣的男士衬衣,其实跟裸着没有什么区别。 “嗯,知道了。” …… 晚夏看到窝在沙发上的林初的时候,怔在门口,惊讶的张着嘴,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半个字来。 林家的掌上明珠,哪里有过这样满身伤像是被遗弃似的时候。 床上凌乱不堪,空气里还有淡淡的旖旎味道,晚夏大概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借着关门的动作别开眼,帮林初把衣服穿好,给她梳头发,用温热的毛巾给她擦脸,全程都没有说话,只是眼泪不停的流。 林初似乎是被她逗笑了,哑声问,“又不是很疼,你哭这么伤心做什么?” 疼着疼着神经就麻木了,是真的没有感觉。 “别笑了,特别丑,”晚夏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虽然语气不善,但手上的动作格外的轻,就怕碰到哪里弄疼她。 穿了衣服,脸上黏糊糊的泪渍也被擦干净了,也喝了水,林初靠在沙发上,身体舒服了很多。 没心没肺的笑了笑,“其实不怪他,是我咎由自取,没有直接掐死我,是他手下留情了。” 陆淮安那样生性冷淡、从出生就注定要被卷进豪门大家族争夺的男人,怎么可能忍得了被她这样算计。 晚夏带来的医生,是纪家的家庭医生,不会乱说话,也不会乱看。 把林初错位的骨头矫正,绑好绷带后,慈爱的说,“小姑娘的骨头很脆弱,好在这次的伤不是很严重,但这几天千万不要小心,不要让左手承受重物,睡觉的时候也要格外小心不要压到,否则以后可能会留下病根。” 从他多年的经验判断,那个人是留了力的,并没有完全下狠手。 “年轻的时候还好,偶尔会在阴雨天发作,等到老了,那种疼痛会很折磨人的。” 林初乖巧的点头,“我记住了,谢谢周爷爷。” 没关系,已经不疼了。 ———— 昨天晚上林初是自己开车过来的,但现在她残着一条胳膊,当然没办法开。 注意到晚夏在她包里翻找车钥匙,他连忙阻止,“你可别开,我怕你哥骂我。” 晚夏,“……” 新手上路难免会出一点小意外啊,如果每一个人都不让她开车,那她永远都停留在这种被鄙视的阶段。 但现在显然不是她练习车技的时候。 “那就就让车停在这里好了,也不碍事,但你这个样子怎么回家?” 从头到脚都是惨兮兮的。 “没办法啊,我忘记给林爸爸打招呼就夜不归宿,”林初往司机李叔停车的位置走去,声音听不出异样,“在你过来之前,我爸就已经严肃的命令我赶紧滚回去,晚一分钟就要打断我的腿。” 事情已经发生了,是瞒不住的。 无论早说晚说,她都得回家去交代清楚。 晚夏盯着林初纤细的背影看了一会儿,迈步跟了过去,上车后,吩咐李叔往林家开。 这个城市跟过去的每天一样,阳光普照,车水马龙。 林初淡淡看着窗外匀速后退的街景,精致的五官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像是在发呆,但又不像。 她听到晚夏这样问她,“小初,你不会后悔吗?” 后悔吗? 林初也在心里问自己。 比起所承受的疼痛,她得到的东西显然更珍贵。 良久,她扯出一抹淡笑,“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所以我也没有后悔的机会。” ———— 车停在林家别墅外,司机下车恭敬的拉开车后座的门。 林初只是左手不方便,身体私密部位还有些隐隐的疼痛而已,又不是残了废了,不需要人搀扶。 自己下车,接过晚夏手里的包,“你今天下午是不是还有课?快十二点了,来得及吗?” 朋友之间说谢谢会显得很生疏并且矫情,那也不是她的作风。 “公众大课,翘一两节没有关系。” 晚夏从小就认识林初,在搬家之前,两家是邻居,她没少在林家吃饭睡觉,对林宗钧的性格也算是了解,表面温和慈爱,但不失严厉。 林初现在这副模样回家,等着她的不知道会是什么。 晚夏往前走了两步,抬手把林初散在肩头的长发整理好,眼里的关心和担忧都很明显,“反正我也没事,陪你进去?” “不用了,到底是我亲爹,顶多骂几句,舍不得把我怎么样的,”林初弯唇笑了笑,在阳光下,脸颊的苍白褪去。 她这么笑着,似乎是不甚在意的样子,“回去吧,我看着你走。” 晚夏也不再坚持,“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知道了,”林初点头,看向司机,“李叔你慢点开,路上小心。” “好的。” ———— 开门后,管家看到绑着绷带的林初,愣在门口忘记了把路让开,错愕的问,“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夏天的衣服本来就很清凉,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隐隐约约蔓延着许多青紫的痕迹。 “不小心碰着了,没有大碍,”林初淡淡的应了一句,弯腰换鞋,随口问道,“我爸呢?” 林爸爸给她打电话的时候,真是生气的不得了。 “在客厅呢,”管家连忙往旁边站了点距离,关心的说,“小姐,需要我电话叫医生吗?” “不用。” 林初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林宗钧抬起头,目光上下巡视着,在林初绑着绷带的手腕多停留了两秒。 只要是男人,就对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不会陌生。 温和的黑眸暗了下来,嗓音不似平时那般温和慈爱,带着几分威严,“小初,你昨天晚上没回家,电话也关机,是干什么去了?” 正文 299.【伤心童话】穷途末路的开始(三) 从小到大,林初撒过很多谎。 因为害怕被同学笑话没有妈妈,她不想去幼儿园,就装肚子疼赖在床上。 因为贪玩没有写作业,第二天去学校被老师叫起来,她会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落在家里忘带了。 因为她不喜欢大人之间阿谀奉承的场合,每次林宗钧举办宴会,她都会找各种各样的不到场。 因为林宗钧不喜欢小痞子江慕周,每次林初跟着江慕周走街串巷厮混的时候,她回家之后都会跟林宗钧说是跟晚夏和秋白在一起。 什么样的慌,林初都撒过,只有想不到,没有她说不出口的。 但是,今天,她不准备撒谎。 林初把手里的包放到茶几上后,跪在了地板上,目光看着阳光落在身前形成的光晕。 声音很低,干涩嘶哑,“爸,对不起,我昨天做了一件错事,往陆淮安的茶里加了药,生米煮成熟饭,他就算不愿意,也只能娶我。” 陆家老爷子从前在部队里的军衔很高,退伍之后才转业从商,所以要比一般的豪门望族要更加重门风。 林初的手机整晚都是关机的状态,当然没有什么录像,早上在陆淮安的公寓里,她只是随口说着玩玩儿而已。 她不需要那些。 因为她手腕上的伤,布满皮肤的青紫痕迹,都是最直接的证明。 林宗钧黑眸里震惊和怒气交织着,仿佛从未想过性子单纯的女儿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嗓音沉重,“林初,从小爸爸是怎么教你的?” 女儿没有享受过来自母亲的爱,所以他很愧疚,在很多不涉及原则问题的事情上,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发过脾气,就怕给她的爱不够。 “做人要正气,歪门邪道的手段都不许沾染!” 他看着林初的目光失望至极,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婚姻不是儿戏,爸爸不会为了家族利益硬把你配给一个陌生人,希望你嫁给一个比爸爸更加疼你爱你的男人,过得安安稳稳。” 林宗钧摇着头,双眸渐渐混沌模糊。 嗓音里怒气的成分减少,更多的是悲哀和失望,“陆淮安当着他父母和我的面都能说出那样的话,可见是真的对你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小初啊,你这样一意孤行,以后是要受苦的你知不知道!” 陆淮安十六岁的时候被绑架过,是因为陆老爷子当年在部队缉毒过程中留下的隐患,绑匪不为钱只为报仇,他却能活着从刀口下回来。 十六岁的年纪,就有那样的胆识和魄力,注定不是平凡的角色。 小初太过简单,她的世界没有灰色,也不曾经历过豪门家产争夺的尔虞我诈。 其实,他是不希望陆淮安那样的男人跟女儿跟有牵扯的,做朋友可以,但一旦跨越了某一道防线,最后受伤的一定是小初。 如果不是因为女儿从小到大的生日愿望都是同一个:嫁给淮安哥哥,林宗钧是不会趁着这次机会,跟陆家的人开口的。 林初微微低着头,脊背却挺得笔直,眼泪顺着眼睑滑落,汇集到下颚,最终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水渍的范围在慢慢扩大。 声音哽咽,“飞蛾明明知道前面的光亮是会要了它性命的火,但依然会抄着那个方向飞去,我没有见到南墙,所以回不了头。” 飞蛾扑火,自身毁灭。 林初抬起头,泪眼模糊的看着林宗钧,“爸,陆淮安是喜欢我的,我能感觉到。” “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为什么会说出那样让你难堪的话?”林宗钧嗓音颤抖,“如果他真的喜欢你,你手腕上的伤怎么解释?” 他连续重复了两遍。 手里的茶杯脱落,碎在地板上的声音很刺耳。 “我、我不知道,”林初陷入了恍惚。 在她心里的陆淮安很矛盾,对她同时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喜欢和厌恶。 喜欢是真的,厌恶也是真的。 林宗钧站起身,不再看跪在地板上的女儿,吩咐管家,“老张,把林家的家法拿上来。”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是在谈判桌上才会出现的。 在家,从来都没有过。 还站在门口的管家大惊失色,连忙走过去,“小姐还伤着,您……” “在林家待了这么多年,我的话你是听不懂了吗?”林宗钧沉着脸厉声打断管家的话,“还是说要我亲自上楼?” 管家低着头恭敬的应着,“不不不,我这就去。” 说罢,就快步走上二楼,去往书房的位置。 …… 鞭子落在背上的那一刻,林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小时候,每次她犯错的时候,爸爸总会吓唬她,要用家法惩罚她,但只要她抱着爸爸的脖子轻言细语的撒娇,爸爸就会笑着不生气了。 所以,她从来都没有见过林家的家法。 所有的佣人并排站在客厅旁,低着头,因为那一声一声的鞭打声而战栗,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阻止。 除了第一鞭,佣人们从林初嘴里听到轻微的呼疼,在那之后,她牙齿紧紧的咬着唇瓣,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脸上越来越苍白,她的背却挺得笔直,额头上的冷汗如珠子般滚落。 爸爸是真的生气了,她似乎都能感觉夏日薄薄的衣衫被皮鞭抽烂,和皮肤直接接触而产生的疼痛感。 是真的疼啊。 好像比昨天晚上还要疼。 林宗钧手里的鞭子第六次高高扬起,却怎么也无法继续,颤抖的频率很快。 大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凝着女儿触目惊心却坚韧的后背,浑厚的嗓音沙哑混沌,“林初,你知道错了吗?” 打在女儿身,疼在父母心。 鞭子抽在她背上,也同样抽在他的心脏上。 林初不用回头,从父亲的说话的声音里,她就知道父亲现在比她还要更疼千百倍。 白色的衣衫渗出淡淡的血迹,垂在身侧的右手因为疼痛攥得紧紧的,被冷汗浸湿的发丝贴在脸颊,她像是刚被人从海里捞出来似的。 咬着下唇瓣的牙齿慢慢松开,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知道那是错,可是爸爸……对不起。” 嘶哑,低暗。 喉咙仿佛粘在一起,她的声音硬生生划破血肉,浸着鲜血而出。 林宗钧怎么可能不懂女儿口中的‘对不起’所包含的内容是什么,看着女儿血迹斑斑的后背,眼里的心疼不溢言表。 摇着头,似是叹息,又似是感叹命运,“哎……小初啊……” 最终却没能说出口那些话,把手里的鞭子扔在地板上,半佝偻着身体走上二楼。 听到书房的门关上的声音后,站在一旁的佣人们连忙上前,手忙脚乱的去扶身子摇摇欲坠的林初,“小姐你没事吧?” 管家拨开关心则乱的众人,对林初弯腰行了个大礼,“小姐得罪了。” 说罢,他便背起接近昏迷状态的林初大步往楼上走,并且吩咐愣在原地的佣人们,“快去打电话叫医生!小陈你来房间帮小姐换衣服。” “哦哦,好的!” 慌乱的佣人们开始各司其职。 …… 从林宗钧走进书房开始,书房的门就没有再打开过。 因为林初发着烧,要输液,临近傍晚她也没有清醒,家里所有的佣人都不敢睡觉睡觉,房间里没有断过人,医生也没有离开。 这一夜,书房的灯一直都是亮着的。 就像十岁那年,林初生的那场大病一样,早上烧退了,晚上就又重新烧起来。 连着好几天,她都是醒醒睡睡的状态。 林宗钧因为年纪大了,再加上持续熬夜,身体撑不住,差点进了医院。 好在家里有医生,他没有大碍,只是需要睡眠。 在管家和佣人的劝说下,林宗钧才回房间休息。 ———— 林初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趴着的睡姿真是难受极了,而且左手还不能自由活动。 房间里一直都是亮的,每一次她睁开眼睛,都分不清那是灯光还是阳光。 恍惚之间,她感觉到有人在后背窸窸窣窣的动作着,有清凉的药膏涂抹在后背,那隐隐的疼痛感减弱了很多。 僵硬难受的四肢在薄被里扭动,低低的叫了声,“……爸?” 因为还病着,即使只有一个字,但也带着弄着鼻音。 “我没有那么老。” 淡漠的嗓音响在耳畔,跟林初以为的完全不同。 她蠕动的身体僵住,混沌的脑子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 这是……陆、陆淮安? 似乎是为了验证答案,林初的头慢慢转了个方向,面对着窗户。 光线有些刺眼,她的眼睛睁开又闭上,然后再睁开,试了好几次,才能勉强看清些什么。 男人的身体浸在柔和的光线下,周身是一圈一圈的光晕,淡漠冷峻的五官比平日要多了一分柔和的模样。 仅仅只有一分而已。 可是这已经很难得了。 陆淮安往指腹挤了些米黄色的药膏,涂抹在林初背部的鞭痕上,力道虽然算不上温柔,但也不属于粗暴的那种。 女孩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模样懵懂又无辜,小脸因为持续低烧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长发凌乱的散在枕头上,还有几缕粘在鼻头。 陆淮安冷笑了一声,眼尾漾出一抹嘲讽的意味,“又烧傻了?” 他说的是‘又’,如果林初这次忘记了什么,那这个说法就完全没有问题。 “你……你怎么会来?” 林初喃喃自语后,忽然意识到自己上身几乎不着寸率,虽然是趴在床上的,但没有薄被的遮挡,跟她平躺着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脸颊的温度突然窜高,像火一般,不太自然的把脑袋扭回到背对他的方向。 什么都没有想,抬手就准备去拉薄被,想把自己裹起来。 陆淮安眼明手快的按住林初还缠着绷带的左手,黑眸暗了一度。 动什么动? 这只手她是不想要了? 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淡漠的嗓音恶劣至极,“都敢脱光了爬上我的床,现在露这么一点半点却觉得羞耻?睡都睡过了,还害什么羞?” 林初,“……” 不是有句话叫‘酒壮怂人胆’么…… 她也没有说话,脸蛋埋在枕头里,看不出是在害羞还是因为他的话而变得冷淡。 憋着一股劲儿跟他拧着,身子不露痕迹往下滑,企图能缩进被褥里。 陆淮安捏着手臂的力道也没有太大,目光淡漠的看着她蠕动,冷着脸警告,“林初,你再动一下试试!” 一字一顿,隐着潜在的威慑力。 林初吃硬不吃软,所以真的就没有再动了。 陆淮安冷峻的五官面无表情,冷漠的视线扫过那颗后脑勺,松了握在她左手背上的力道,继续给她擦药。 林初脑子依然混沌一片,但也要比睡着的时候清醒,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在皮肤上缓缓摩挲着,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似乎是有电流一般,他的手指到哪里,哪里就会燃烧起来,难以控制的战栗感席卷了她。 可能是一分钟,也可能是两分钟…… 终于结束的时候,林初松了一大口气。 完好的右手拉着被角,把被褥扯上来盖住自己赤裸的上半身,也没有看他,“我不舒服,没精力跟你闹,你走吧。”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里,也不需要多问。 陆淮安拿了纸巾擦拭着手指,站起身,五官冷漠,淡淡的说了句,“刚好,我也不怎么想看见你。” 迈开长腿,走到门口。 他拉开卧室的房门的时候,宋静媛正好端着一碗粥走过来,忧心的问道,“淮安啊,小初怎么样,醒了吗?” 林宗钧四天都没有去公司,据说是病了,陆氏夫妇带着儿子上门探望。 没想到,病的是林初。 两个男人在楼下客厅喝茶,款款而谈,宋静媛便把陆淮安赶上楼去照顾未来的儿媳妇,她去厨房亲手煮了粥送上来。 陆淮安把门带上,淡淡回答,“已经醒了,没什么大事。” 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千金小姐,连脚底都是细皮嫩肉的,更不用提背上的皮肤。 五道鞭痕,一道比一道深。 触目惊心。 还有绑着绷带的手腕…… 想到这里,陆淮安黑眸暗黑了一度,只是他微微低着头,宋静媛看不出来什么。 拉起儿子的胳膊,把瓷碗放到他手里,嗓音温柔的说,“粥是妈妈刚煮的,你喂小初吃,记得温柔一点,女孩子生病都很脆弱的。” 不轻不重的拍了陆淮安的肩膀一下,蹙着眉警告,“再敢跟小初说那些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宋静媛出自书香门第,无论是对谁说话都轻言细语,所以即使是警告,那也都是温柔的。 陆淮安被推进林初的卧室,门被宋静媛从外面关上。 林初本来就是面对着门的那一侧趴着的,所以陆淮安抬眸的时候,两人的目光就那么撞在了一起。 对视。 略微有些尴尬。 林初率先开口打破寂静,“你不愿意就算了,放在桌上就行,反正我的右手也没残,可以自己吃。” 嗯,她的语气很正常,一点都没有幽怨的意思。 陆淮安迈开长腿走到床边,嗓音淡漠,“残了左手是你活该。” 林初整个人都藏在薄被里,只露出了一双黑漉漉的眼睛,她已经习惯陆淮安这副冷漠的模样了,眼睛里没有太明显难过的情绪。 抿了抿唇,小声说道,“我知道啊,所以不怪你。” 不知道是哪一个字说错了,原本气息沉静冷淡的陆淮安忽然变得燥怒,骨节分明的手指擒着林初的下巴,力道大的几乎让她几乎以为自己的下颚骨会被他捏碎。 “陆淮安你是不是有病啊?”林初好看的眉蹙起,小脸因为疼痛皱成了一团。 她本来就是趴在枕头上的,因为男人的动作被迫扭着脖子,搞不好下一秒脑袋就会被拧断。 她不明白哪里惹到他了,无辜的眨巴着眼睛,声音可怜兮兮的,“我可是病人,宋阿姨让你照顾我,不是让你虐待我。” 碗是被摔在桌上的,也不知道粥撒了没…… 陆淮安俯下身,淡漠的俊脸逼近她。 因为病着的这几天,林初吃的最多的东西就是药,所以连呼吸都带着药物的苦涩,同陆淮安清冽的味道混合交融。 他冷笑着问,“是不是我把你弄死在床上,你也不会怪我,嗯?” 缓缓慢慢的嗓音,凛冽着阴森的底蕴。 下颚传来的疼痛被林初忽视,她怔怔的凝着男人幽暗的黑眸,似是第一次在他的瞳孔里看清自己的倒映,所以许久都没有醒过神来。 唇瓣动了动,低声开口,“你不会的。” 她心里有这样的声音:陆淮安你是喜欢我的,所以……你不会那么对我。 …… 林初不知道她的回答,陆淮安是满意了还是觉得自己自作多情,反正最后他一个字也没说。 黑眸里的暗色褪去后,他就松开了捏在她下颚的手指。 盖在身上的被褥猝不及防的被掀开,林初下意识的缩着手臂,脸颊通红一片,尖叫出声,“陆淮安我还没穿衣服啊!” 因为背上有伤,家里的佣人每隔几个小时就会进来给她擦药,为了方便也害怕弄疼她,就没有帮她穿上衣。 而且这是她的房间,能进来的除了林宗钧就只有女佣人,林宗钧是她爸,有分寸,即使守在她的床边,她也盖着被子,每次佣人给她擦药的时候也都出去回避了。 所以不穿也没有关系。 可是现在…… 尼玛她完全是裸在陆淮安面前的! 比起林初的暴躁和羞涩,陆淮安就显得极其淡定了,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丝毫波澜,“知道你没穿,叫什么叫?” 除了那几道鞭痕丑了些,其它地方倒是还有点看头。 小脸红扑扑的,因为害羞眼睛不自然的躲闪,长而卷翘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一样扑闪扑闪。 整个上身瘦而不柴,线条很美。 因为夹着胳膊的动作,胸前的小包子反而被挤得暴露在空气里,在柔和的光线下,竟有旖旎的诱惑。 陆淮安幽深的黑眸暗了一度,喉结上下滚动。 转身,从衣柜里找了件宽松的睡裙,走回到床边。 然后把林初塞进吊带睡裙里,动作流自然,干净利落。 当然,刻意避开了她背上的伤和缠着绷带的左手手腕。 不能靠着,林初只能坐在床上,身体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又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觉得丢脸,所以耷拉着脑袋。 长发凌乱的铺散开来,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陆淮安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舀了一勺粥送到林初嘴边,淡漠的说了四个字,“把嘴张开。” 在陆淮安面前,林初哪里享受过这样待遇,就算是态度冷淡生硬,那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林初就算没有胃口,也依然乖乖的就着他的手吃完了一整碗粥。 整个过程,没有人说话。 任务完成,陆淮安似乎不想继续在这间满眼都是粉色的卧室里多待一秒钟,拿着瓷碗往出走。 握上门把手的时候,他听到趴在床上的林初低声叫他的名字。 “陆淮安。” 他回头,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 在他的记忆里,林初像是一团火焰,只要出现在他面前,就一定会折腾出大大小小各种事等着他擦屁股。 有说不完的话,唧唧喳喳吵得他脑袋疼,从来都没有安静的时候。 而现在他看到的林初,完全不是那个模样。 寂静,空灵,仿佛置身在原始森林里。 她就只是这么看着他,他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等到下文。 脑海里有人在提醒他:陆淮安,这是林初。 棱角分明的五官在这一瞬间冷了下来,似乎是已经失去耐心,皱着眉头开口,“你到底有事没事?” 林初觉得,刚刚陆淮安喂她喝粥的那十几分钟里浅淡的温柔,好像是她的错觉。 因为她在他眼里又一次看到了厌恶,以及转瞬的……恨。 应该是脑子烧傻了,所以才会出现那样的错觉。 林初移开视线,抿了抿唇,低声问,“你……需要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吗?” 正文 300.【伤心童话】穷途末路的开始(四) 百度百科对“对不起”这三个字,是这样定义的:谦虚礼貌地表达歉意用语,是动词也是名词。 大概就是指,人做了违背良心的事情,心生不安和愧疚,觉得对不起别人。 林初询问陆淮安:你需要我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吗? 她应该是觉得对那晚她所做的事情觉得抱歉。 杀了人说句‘对不起’有用么? 陆淮安深邃的脸部轮廓极其冷漠,冷笑了一声,淡淡的反问,“我需要你去死,你也去么?” 卧室的房门被他摔上,虽然制造出来的噪音并不大,林初也能感觉到他的冷淡。 空气里似乎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薄荷味道,还夹杂着烟草的气息。 他的烟瘾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那么严重了? 林初坐在床上盯着门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目光没有焦点,是在思考对于陆淮安刚才所问的问题。 即使知道那是他毫无目的的讥讽。 她还是认真的想了想。 如果有一天,真的面临生死抉择,她会不会把生的机会留给他,而自己去面对死亡? 答案是:会的。 林初很爱陆淮安,所以……命可以给他。 ———— 林初睡着的时候,宋静媛去房间看过她,因为女孩子的房间不太方便,陆正茂没有上楼。 夫妻两人亲自登门,一是探望林宗钧,二是把婚期定下。 按照户口本上的出生年月日来算,林初已经到了法定结婚的年龄。 本来陆正茂以为,林家掌上明珠的婚礼,当然不能太过简单随意,但林宗钧却说,不需要太过铺张浪费,温馨简单就好。 因为她的女儿要嫁的是相伴一生的丈夫,不是陆家的门楣。 小女儿的心态,是恨不得希望全世界都知道,她就要嫁给陆淮安了,但却又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身为父亲的他,比外人都能理解。 陆氏夫妇表示没有意见。 在商量婚礼细节的期间,陆淮安很少说话,只有在父母点名提到他的时候,才会应上那么一个音节。 寡言少语,棱角分明的五官呈现出的是淡漠,烟一根一根的抽,青白色的烟雾缭绕,增添了几分讳莫如深的气息。 仿佛有种无形的默契,谁都没有提起过那天陆淮安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林初的事,仿佛不曾发生过一般。 林宗钧喝茶的间隙,余光扫向显然对这门婚事并不上心的陆淮安,略微有些不悦,但没有明确的表现出来。 陆正茂硬气的眉头皱了皱,在他开口训斥之前,宋静媛的手覆上他的手背,看着他摇了摇头。 ———— 因为陆氏的运转还未完全恢复顺畅,等着陆淮安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情数不胜数,他没有留在林家吃午饭。 送陆氏夫妇出门后,林宗钧在院子里站了很久,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低着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黑色短发间,已经有了好几根白发。 …… 佣人照顾林初吃完药后,林宗钧才上楼,敲门。 “小初,爸爸进来了。” 林初在床上趴了好几天,浑身都僵硬麻木的很难受,她这个样子又不能出门,只能站在落地窗前发呆。 听到林宗钧的声音,才回过神,应了一声,“好。” 从她的脑子完全清醒,就没有见过爸爸。 林宗钧推开卧室的房门后,感觉到凉风扑面而来,皱着眉道,“你这才刚退烧,空调温度怎么调这么低?” 一边说话,一边找到遥控器调试温度。 林初撇了撇嘴,投进父亲的怀抱撒娇,“哎呀,爸你别皱着眉,这个天气好热,我就只开了一会儿,没事的。” 这家卧室是向阳面,因为她不想拉窗帘,阳光透过玻璃落满整个房间,闷的很。 林宗钧展臂抱着女儿,小心避开她背上的伤,,眼里的疼惜毫不掩饰,“小初……” “爸,我没有怪你,”林初昂起脑袋,眉眼间是俏皮的笑,“而且也不怎么疼,我都没有哭。” 林初有多怕疼,没有人比林宗钧清楚。 小时候打个针都能哭得撕心裂肺,摔跤膝盖蹭破了皮,也能窝在他怀里不停的掉眼泪。 四天前,林宗钧抽在林初背上的皮鞭,应该是她活到现在为止所受过等级最高的疼痛了。 林宗钧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在撒谎,父女之间有一种特殊的沟通方式,不需要多说。 他转了话题,嗓音慈爱温和,“婚礼定在九月份,你的婚纱,爸爸亲自给你设计。” 还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来得及。 听爸爸这么说,林初也没有表现出意外的情绪。 陆淮安会出现林家,并且来她的房间,给她擦药,喂她吃饭,这都说明他已经妥协了。 即使是被逼的。 林初挽着父亲的手臂,脑袋靠在他肩头,目光平静的看着玻璃窗外的炎炎夏日。 约莫半分钟后,她弯唇笑开,嗓音轻盈的问,“我的生日也快到了,为什么不定在那一天?” “傻孩子,”林宗钧拍了拍她的额头,眸里满满的宠溺,“生日是生日,怎么能跟结婚纪念日混着过?” 小初…… 希望你的坚持是对的。 希望淮安会比爸爸更爱你。 希望你渴盼的婚姻,能长长久久。 ———— 林初在家憋了大半个月,一直到学校期末考试,她才被放出门。 背上的伤疤结了痂,早就已经不疼了,只要不穿露背的衣服,别人看不出来,手腕还缠着绷带,只要不拿类似于铅球那么重的东西,没有太大的问题。 结束最后一门考试,闷到全身发软的林初叫上晚夏、江慕周还有许秋白一起去吃饭。 “我要结婚了,你们俩跨着脸干什么?”林初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个人,脸上是没心没肺的笑,“好歹都认识快二十年了吧,不为我感到高兴吗?” 为什么连她最好的朋友都觉得她跟陆淮安不适合? 为什么林爸爸虽然是笑着的,但看着她的时候,眼底总有一股淡淡的忧虑? 为什么……就连她自己,也没想以为的那么高兴? 可能是勉强得来的吧,所以跟这么多年的期待比起来,有点可笑……林初这么想。 林初喝醉了,所以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飘,晚夏看着她皮笑肉不笑,唇角扯出点弧度,但没有维持太久。 别人不知道那天在陆淮安的公寓里发生了什么,她是知道的。 但感情这两个字如果能控制,那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爱而不得的痴男怨女了。 她自己都被困在看不到一点光亮的沼泽里,出不来,而且还在一日一日的往深处陷,有什么资格去劝小初呢? “祝贺你美梦成真,”晚夏拿起酒杯跟林初手里的高脚杯碰了碰,原本干巴巴的笑变得很自然,就连眼睛里也是带着笑的,“哦不,是恭喜你即将步入已婚妇女的行列。” “谢谢您嘞!”林初眨了眨眼,仰头将杯子里的红酒喝尽。 没有人知道她背上还有伤,所以她们不会拦着她。 “许秋白,你怎么回事?”林初的视线平移到右侧,看向从拿到她的请帖开始就再也没有说过一个字的许秋白,“总瞪我干什么?” 有些爱恋,如果一旦说出口,就意味着结束。 许秋白以朋友的身份在林初身边待了快二十年,她追着陆淮安的影子跑,他也悄悄的跟在她身后。 林初强拉着陆淮安回头看她,但是他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效仿。 不可能的事,开始就是结束。 所以,这场无声的暗恋,应该停止了。 许秋白也拿起酒杯,身体前倾举到林初面前,脸上展露出诚挚的笑,“小初,恭喜你。” 林初也笑,跟他碰杯。 江慕周是三个人最淡定的人,似乎是早就猜到了,该吃吃该喝喝。 有他在,就不怕冷场。 无论是荤段子还是一些平时看不不上眼的小事,从他嘴里讲出来都很有意思,晚夏和许秋白也是极其给面子的,餐桌上的氛围很轻松。 林初从女孩变成女人,某些东西就会悄无声息的发生变化。 她自己意识不到,但周边的人都会发现。 比如现在,她只是喝醉了酒慵懒的靠着椅背,白嫩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撩着微卷的长发,精致的眉眼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像是铺上了一层莹亮的光辉,美的不像话。 江慕周偶然转过头,就看到坐在他旁边的林初醉眼朦胧的模样。 像是被一团火焰击中了,勾结上下滚动,顿时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脸部抽搐着低咒了一声,“草!” 略微有些尴尬的别开眼,顺手夺过了放在林初面前的酒杯,刚想说点什么来掩饰自己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被好哥们搞起了生理反应,却在第一个音节脱口之前,余光忽然瞥到一前一后走进餐厅那对男女。 是陆淮安和沈唯一。 眼尾漾出一抹冷笑,抬手捏着林初的脑袋强行让她转了九十度,面朝着门口的方向,“现在的明星都这么随便的么?” 林初被江慕周突然的动作弄的有点懵,等她看到在不远处因为注意她而停下脚步的两个人后,就明白江慕周那满含讽刺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正是饭点,餐厅里除了服务生,还有客人来来往往。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人挡住视线,但等他们走开之后,林初就又会看到陆淮安和沈唯一。 他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衣着装扮。 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季,也只穿黑色的衬衣,袖口半挽到手肘,露出精瘦有力的手臂,还有手腕价值不菲但极其低调的手表。 本来林初也自作多情的跟他配了情侣款,但左手手腕还缠着绷带,右手带手边写字的时候又很碍事,所以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带过那款表了。 沈唯一也是对清纯的白色很钟情,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裙子,腰线收得很好,妆容也属于最近很流行的素颜淡妆,她看起起来就像一朵洁白的茉莉花。 和陆淮安并排站在一起,真是怎么看怎么养眼。 沈唯一侧首看向身边的人,低声开口,“淮安,林初在那边,要不你……” “陆军定的是包间,不用看着她,你只想吃这里的海鲜饭么?没有其它的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陆淮安淡声打断。 从沈唯一的角度,他的五官更显冷厉,那双黑眸没有因为看到林初而出现一丝多余的波澜。 她弯唇笑了笑,带着俏皮的意味,“嗯……我也有点馋糖醋沙丁鱼了。” “去里面,”陆淮安移开视线,迈开长腿往包间的位置走去。 沈唯一看了看林初,对方脸上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或者其他负面情绪,反而是带着笑意的。 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看起来比平时多了些成熟的女人味。 应该觉得抱歉的人不是她,所以没必要放低姿态,淡淡的收回视线,迈开步子跟着陆淮安往里侧走。 …… “林初,你是忍者神龟吗?”江慕周冷笑了一声,“撞见自己老公跟别的女人一起吃饭,而且对方还当你不存在连多余一眼都没有看你,你竟然没有一点反应,我鄙视你。” 像是应景似的,他对林初竖起了中指。 坐在对面的许秋白和晚夏也都面无表情的看着林初。 “这不是还没领证吗?”林初耸了耸肩,似乎是不甚在意的模样,“如果我现在扑过去抓花沈唯一的脸,万一惹怒了陆淮安,他反悔不娶我了怎么办?” 她身上那些欢。爱的痕迹已经完全消退了,也没有什么视频,陆淮安更不会给她第二次设计他的机会。 江慕周给了林初一个白眼,冷冷的说了三个字,“没出息!” 那么大的一朵白莲花,看着就碍眼。 林初笑的越发明艳,“周周你不是就喜欢温柔清纯的姐姐型吗?沈唯一的人设很适合你的审美啊,不如你努努力打进她的朋友圈?” 初中的时候,乔安可是名副其实的乖乖女,学习好又有礼貌,跟现在挽着富商出入各种场合的拜金模样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人都是会变的,这句话还真的不假。 你看,如果是以前的林初,看见陆淮安铁定早就扑过去了,就算是死缠烂打也会挤到他的餐桌上坐着。 可是就在一分钟之前,陆淮安像是看陌生人一眼淡漠的看了她一眼后,就带着沈唯一进了包间,她心里竟然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她的好朋友们正在庆祝她多年的单恋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然而她还没美多久,男主角就就带着灰姑娘来打她的脸,可不是很好笑怎么的…… 对于林初所说的话,江慕周除了冷笑实在是有其他反应,“我泡走沈唯一,你好独占陆淮安?” 林初单手托腮,无辜的眨了眨眼,“我有那么重的心机吗?” “呵呵。” 林初懒得搭理小痞子,看向对面的晚夏和许秋白,“都吃饱了吗?如果吃饱了就各回各家各找各爸,单身的小姑娘和好青年晚上不要在马路上乱晃,很危险的知不知道?” 她拍了拍右手边的江慕周,“还有你江慕周,江老大仇家那么多,你也早点回家吧,毕竟我还想跟你多当几年的朋友。” 嘴真是毒啊。 江慕周面无表情的拍开林初的手,嘴角不可抑制的抽搐。 晚夏听懂了林初话里的意思,她是想一个人待着。 都喝成这副鬼样子了,晚夏怎么可能放心,柔声说道,“时间还早,等你吃完了,我们先送你回家。” 她盘子里的食物都没怎么动。 “哎呀晚晚你是不是傻?”林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这家餐厅只有一个出口,我这么大的人坐在这里陆淮安和沈唯一肯定能看见,如果你们在这里,我怎么找借口装可怜让陆淮安送我回家?” 灰姑娘之所以是灰姑娘,是因为有心机很深的姐姐们衬托。 林初说完这些话后,最先离开的人是江慕周。 晚夏和许秋白对视了一眼,两人也没说什么,前前后后走出了餐厅。 ———— 大概是到了九点半的时间,陆淮安和沈唯一才吃完饭从包间里出来。 原本还剩三分之一的红酒见了底,林初已经是趴在餐桌上快要睡着的状态了。 陆淮安结完账,转身就看到昏昏欲睡的林初。 就算林初今天穿的不是吊带衫而是一件还算是保守的连衣裙,但时时刻刻都走在时尚前沿的她也不会为了遮挡伤痕就让自己丑。 裙子设计简单,但细节很多。 比如胸前留着的一个水滴形的洞。 因为她是趴着的,某个部位若隐若现,再加上酒喝了太多伤口又痒又疼,还不能用手挠,所以她一直都在无意识的扭动。 陆淮安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 在很短的时间内,周身的气场发生了改变,眉头紧皱,传递出危险的信号。 连他旁边的沈唯一都看出来了,但他自己却没有察觉到。 似乎那短暂的怒气只是假象,陆淮安看向沈唯一的时候,黑眸无波无澜,“我有事,你可以自己回去么?” 看着男人冷峻的面庞,沈唯一心底渐渐渗出苦涩。 正文 301.【伤心童话】穷途末路的开始(五) 【唯一,我还在开会走不开身,生日礼物明天补给你可以么?】 【唯一,路上堵车来不及,你可以自己先打车回家么?】 【唯一,工作很忙我没时间,等下次你再做饭的时候我再回来吃可以么?】 …… 在过去的这些年,这样的情况很多很多,不胜枚举。 每一次,沈唯一都会温顺体贴的点头,说没关系,你忙你的,我的事不重要。 她想,应该没有比陆淮安更会把握人心的男人了。 可以么? 在陆家,现在她的身份那么尴尬,有什么资格说‘不可以’。 所以这一次,她也是这么回答的,“可以,那我先出去了。” 陆淮安嗓音淡淡,“嗯,路上小心。” 沈唯一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去看林初,转身往餐厅外走。 脊背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走到极其优雅,但是……当她的高跟鞋踏出最后一块乳白色地板的那一瞬间,脸上的笑意全部陨落。 ———— 似醒似梦的林初,忽然感觉到有一阵冷意弥漫在周围,凉飕飕的。 她慢慢的撑开眼皮,长而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 首先,进入视线的是男人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缓缓抬起头,目光经过男人黑色的衬衣,最后停留在那张冷峻淡漠的面庞。 她依然是趴在桌面上的,唇瓣开始上扬,眉眼间的笑意比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还要明亮。 “……真是巧,你也……喜欢来这里吃饭么……那我们的生活习惯应该差不多……以后生活在一起,也不会有太多的……矛盾……” 软绵绵的话音,含糊不清。 陆淮安黑眸淡漠,看不出是喜是怒,“你是离了酒就活不下去,还是觉得往伤口里渗酒精的滋味特别舒服?” 慢条斯理的嗓音,弥散着冷漠的讽刺。 可能是听习惯了,林初觉得很顺耳,她动人的杏眸湿漉漉的,泛着盈盈的光亮,声音软的不像话,“老公。” 这个亲昵的称呼毫无预兆的从她樱红的唇瓣中跃出来的时候,陆淮安的心尖仿佛被猫爪挠了一下,制造出来的感觉,不是疼,是痒。 “你跟别的女人来这里吃饭,连看都不看我一样,我可伤心了,所以才借酒消愁的。” 林初撇了撇嘴,落在男人眼里是极其委屈的模样。 陆淮安盯着女人娇媚的脸蛋,冷冷的笑了一声,“右有江慕周,前有许秋白,我看你挺开心的。” 既然存了心思想嫁进陆家,她难道不清楚陆家最看重的是什么? 三番五次跟着江慕周鬼混,还喝成这个鬼样子,是觉得安城多有的娱乐狗仔都归林宗钧管? 林初看着男人冷漠的俊脸,眼里的笑意淡了几分,“跟谁在一起,那也没有在你身边开心,周围的人越多,我越觉得自己可怜。” 细小的声音,似是喃喃自语。 陆淮安落在西装裤口袋附近的手慢慢收紧,深眸一片晦暗。 林初低落的情绪转瞬即逝,脸上的笑意重新绽放,又恢复了那副娇俏的模样。 指尖试探性的去触碰男人的手背,可怜兮兮的说,“脚软……腿软……浑身都软,没力气,走不动了……淮安哥哥……你抱我呗?” 她是故意的。 知道会自己的把戏会被识破,所以也没有刻意掩饰。 睁着水雾迷蒙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瞧着他。 “没人掰开你的嘴把酒往里面灌,自己喝醉的,自己爬回去。” 似乎是被看得不耐烦了,又或者是其它的什么原因,陆淮安眉目间带了点阴沉,周身散发的凛冽气息没有丝毫收敛,反而比之前更甚。 拨开林初的手,转身就准备离开。 “陆淮安你怎么能这样呢?”林初踉跄着站起身,但没有坚持到一秒钟就往前倒,正好跌进男人怀里。 她顺势像八爪鱼一样缠了上去,撇着嘴做出要哭的模样。 “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喝醉了酒,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被丢在这种地方很容易出事的,而且周围那么多男人都盯着我看了好久了,估计就是在等我睡死过去然后趁机把我掳走,陆淮安你可是我老公,不管我就这么走了,你良心都不会觉得痛吗?” 这段话很长,按林初现在的情况,应该会慢吞吞的磨蹭好久才能说清楚。 但林初似乎是着急了,所以声音比之前要顺畅。 林初软的跟没长骨头似的,身体所有的重量都压在陆淮安身上,陆淮安站着没动,也没有要扶她的意思。 红酒的香醇和少女所特有的清香浮动在鼻息前,女孩仰着脑袋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咬着下唇,纯洁又无辜,是一副凄楚仓惶的小模样。 见陆淮安毫不动容,林初抽搭着准备再接再厉,“我……” “闭嘴。” 林初刚说出一个字,就被男人冷漠的嗓音打断,然后下一秒缠在他腰上的手臂就被拉开,林初以为自己会被扔回到座位上,就像丢垃圾那样。 但最后的结果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陆淮安把她打横抱出了餐厅。 这么多年,林初被陆淮安抱过的次数,无论是温柔的还是烦躁的,都少之又少,五根手指都数不满。 大部分都是像今天这样,被她死皮赖脸缠着的。 林初被扔进副驾驶的时候,背部撞到了车座,应该是硌着伤疤了,突然而来的疼痛让她红扑扑的小脸皱成一团。 可见陆淮安的动作有多不绅士,但她也没有抱怨。 车开了大概十几分钟,那阵隐隐的疼痛才消退,林初歪着脑袋去看身边的男人。 这样的角度,如同雕刻般的俊脸更显冷漠,霓虹灯散发出的光线浮动在棱角分明的五官,增添了几分讳莫如深的气息。 他只有二十四岁的年纪,却似乎比三十岁的人经历的人生都要多。 淮安哥哥,有林爸爸帮你,你应该可以过得轻松一点吧…… 林初闭着眼睛,都能画出他的模样,所以为了避免被骂,她悄悄的偷看再悄悄的移开视线。 试探着小声问,“我……我能不回家吗?” 不回家? 她是想去哪儿? 陆淮安打着方向盘,冷漠的开口,“想睡在马路上我没有意见,但请你躺远一点,轮胎压过去可能会见血,别弄脏了我的车。” 林初,“……” 是谁说她嘴毒来着? 如果来听听陆淮安跟她说的话,之前下的定论肯定会发生天翻地覆的转变。 糯糯的说,“如果被我爸知道我又喝醉了,他一定会揍我的。” 陆淮安冷笑了一声,淡漠的嗓音一字一顿,“你、欠、揍。” 身上有伤还去喝酒,那不是自作自受是什么? 活该被教训。 林初也不生气,长发凌乱的散在肩前,她勾着几缕绕在手指间,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 靠着车窗,小脸幽怨极了,“旧伤还没好,再添新伤,到时候我一定是全世界最丑的新娘,我要嫁的人可是陆淮安,你不也会跟着我丢人吗?” 爸爸设计的婚纱,应该是很美的。 “你是你,我是我,混为一谈会拉低我的智商,”陆淮安深邃的黑眸平静得如同是陈潭古井,丝毫不起什么波澜,“明知故犯,是嫌你爸每天过得太平和了所以才忍不住折腾出点糟心事?” 林初看着车窗外快速后退的夜景,眼睛雾蒙蒙的,酒精在发酵,她的脑袋越来越昏沉。 视线恍惚。 之前,陆淮安和沈唯一并排走进餐厅像是没看见她似的直接去了包间这一幕,零零碎碎闪现在脑海里。 虽然眉眼间没什么笑,但被红酒浸泡过的声音却很柔软,“本来……没想喝醉的啊……可是有点难过……” 很多话用玩笑的方式说出来,就不会有人当真。 顿了片刻后,她又补充了一句,“因为……我知道你是不会丢下我的,所以才会让晚晚她们别管我。” 她的语调很轻,很低,也不知道陆淮安听见了没有,总之他没有给予回应。 林初窝在角落昏昏欲睡,也没有去看他,对于他是什么反应什么表情,她通通都不知道。 只是感觉到车速慢了些。 ———— 林初喝醉了酒,除非是故意折腾别人,大多时候她都很安静,不会吐的到处都是,也不会闹个没完。 陆淮安把看似已经睡着的林初抱进卧室放到床上,刚准备直起身体的时候,却被她抱住了脖子。 猝不及防。 陆淮安的头被带着往下压,两张脸之间只剩下一张纸的距离,如果他的反应再慢一点,两人的唇就会直接贴在一起。 少女所特有的馨香窜进鼻息,混合着红酒的香醇,在特定的情况下幻化成了最原始的迷惑。 被眼泪打湿的睫毛粘在一起,朦胧模糊的眼眸,红扑扑的脸蛋,略微粗重的呼吸,一张一合的绯色唇瓣,温软的身子…… 陆淮安没有喝酒,但醉的人似乎变成了他。 那天彻夜未眠的纠缠,在这一刻通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借着酒精和药物的掩饰,毫无顾忌的冲撞,听着她哭,听着她喊疼,听着她悄悄的说‘对不起’…… 他好像明白了,痛苦压抑了十来年的那只猛兽,为什么会在那个夜晚冲破了牢笼,像是发了疯一般,不顾一切的去撕扯,啃咬。 因为,折磨他的那只猛兽,是林初。 陆淮安的手肘撑着床面,把自己的身体稍微撑起点距离,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林初的下颚,俊脸淡漠冷峻,没有一丝波澜,只是那双黑眸散发着幽幽寒光。 黑暗,危险。 “林初,你是不是装的?” 男人的嗓音犹如寒冰刺骨,林初艰难的撑开眼皮,朦胧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 两条胳膊依然圈在他的脖子上,虽然左手不能用力,但只要不碰手腕就没事。 眉眼间漾出轻盈盈的笑容,含糊不清的反问,“我装……装什么了?” 她的声音本就好听,此时因为存了勾引他的心思,弥漫着几分醉意,听在耳里是格外的魅惑人心。 身体某个部位渐渐开始发生难以控制的变化,陆淮安瞳孔隐隐泛着骇人的寒气,拳头不由得握紧,“醉成这副鬼样子还敢把男人往床上带,知道‘羞耻’这两个字怎么写么?” 听到男人的话,林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微微昂起脑袋,樱红的唇瓣在男人的喉结处亲了一下,只是轻轻触碰,很快便离开。 沉重的脑袋砸回枕头,脸颊上的笑意越发的明艳,慢吞吞的说,“你是陆淮安啊,又不是别人,就算你站在人山人海里,我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也能找到你。” 很简单的话,每一个字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陆淮安心里的某根弦却猛地抖了抖。 像是为了掩盖某种情绪似的,他拉下女孩环在脖子上的手臂,并且毫不留情的扔在枕头上。 站起身,连余光都不曾再给她一眼,迈开长腿往门口的方向走。 他是抱着林初回到公寓的,没有换鞋,黑色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不似平时那样沉稳。 “陆淮安,你不甜言蜜语哄哄我也就算了,难道也不给我煮杯醒酒茶然后再给我洗个澡的吗?” 幽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即使不回头,陆淮安也能想象到她是怎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比起演戏,没有人比林初更在行。 “呵!”陆淮安冷笑了一声,冷峻的五官面无表情,嗓音淡漠至极,“我是你家的佣人?” 林初把自己的脸从被男人蒙在脑袋上的被褥里解救出来,黑色的长发凌乱的散在脸颊上,杏眸无辜又可怜,看起来跟只刚出生的小猫似的。 她看着男人挺拔伟岸的背影,声音柔柔的抱怨着,“什么佣人……你不是我老公么?” 进行时和完成时,在她眼里是一样的。 这些年,虽然林初在陆淮安面前从来都不敢这么叫他,但私底下不知道‘老公老公’喊过多少次了,每回江慕周远远看见陆淮安,都是这样提醒林初的:林妹妹,你老公过来了,还不快把你手里的刀放下? 老公,老公…… 林初想,世界上应该没有比这两个字更好听的称呼了,如果有,那应该是陆淮安温柔的叫她一声‘老婆’。 不过她想,那应该是件比登天还要难的事。 陆淮安黑眸平静,淡漠的嗓音没有因此而起任何波澜,“我六点起床,一分钟都不会差,如果你不想被我从直接被窝里拎起来扔到院子里,记得在六点之前从这间卧室消失。” 说罢,便走出了卧室。 这是陆淮安第二次把林初带过来。 他想,自己应该是病得不轻。 陆淮安扯松衬衣领口的纽扣,从酒柜取了瓶红酒,带着酒杯和一盒烟去了书房。 这栋公寓里,只有书房能看到整个江边夜景。 只开着一盏小小的壁灯,亮起微弱的光,他安静地站在落地窗前,如果没有手指间那点橙色的火星,他几乎都要整个的融进黑暗中去。 微微低着头,看着繁华却寂静的城市,就连背影都透着冷漠。 一杯酒,一根烟。 手机第四次震动,他才接起。 “陆淮安,唯一在你身边待了这么多年,即使没有一个明确的身份也从来都不抱怨,别跟我说你他妈的现在要娶林初!” ———— 门被带上,隔绝了林初的视线。 她身上还穿着白天的衣服,没洗澡也没刷牙,浑身酒气,其实很不舒服。 但身体没有一点力气,连动都不想动,更别说爬起来往浴室里滚。 这个房间在最边角的位置,和陆淮安的卧室之间隔了两间房,整个公寓的装修风格都是极简的黑白灰三色,即使开着灯,也是一片冷寂。 跟陆淮安那个人一样。 站在他面前,隔着几厘米的距离,他也依旧如同是天边那样遥远。 像是在心里筑起了一座坚固的城,内部是荒芜的沙漠,外侧是寒冷的冰封,城里只住着他自己,他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 春夏秋冬、下雨飘雪,所有真实的情绪只有他一个人懂。 孤寂,冷漠。 所有类似的词语,都可以用在他身上。 别人看不透,林初也看不透。 十年的追逐,她依然被排斥在城外,可她却像是被催眠了一般,中了一种名叫‘陆淮安’的毒。 他冷漠的像冰,即使是在炎热的夏季,也能让她浑身发抖。 他说话句句都像带着利刃的刀,刮在心脏最脆弱的地方,她说她疼,他也听不到。 她所有的伪装和谎言,在他锐利的鹰眸下都暴露无遗,可是最简单最容易识破的谎言,他却从来都没有做过多理会。 他用刀剜着她的皮肉,但偶尔也会弯下腰亲吻她淌血的心,仅仅只有一丝的甜蜜,也能让她迷失,然后忘记所有的疼痛。 循环往复,日日月月。 从林初把那包白色的粉末倒进茶杯里开始,这一场豪赌,她就再无全身而退的机会。 睡意袭来,林初慢慢闭上了眼睛。 “陆淮安,因为不知道下辈子还能不能遇见,所以今生想把自己最好的都给你,不要恨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低如清风,似是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就像一片羽毛落在湖面,制造出的水纹还未散开,就已经消失。 ———— 正文 302.【伤心童话】眼前人是心上人(一) 顾邵之拿到哥伦比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的硕士学位,正式回国。 林初和陆淮安婚礼的前一天,他在婚纱店外堵住了林初。 繁华的商业区,街道都不会太过宽敞,人流量很大,一般情况是不允许车辆进入的,但顾邵之是谁。 刚刚接手顾氏娱乐公司的安城新贵,还未大展身手,就已经在刀光剑影的商界有了名气,最近这几天林初看财经新闻的时候,每天都有关于他的报道。 他如果非要把车开车进来,应该也没有人敢拦着。 车就横在马路中央,霸气又嚣张。 九月初的天气,还很热,尤其是傍晚日落时分,大地被烈日烤了一整天,人连呼吸的时候都是烫的。 顾邵之身上却带着一种清凌凌的气息。 剪裁得体的白色衬衫,熨烫的没有一丝多余褶皱的西装裤,黑色皮鞋不染一粒尘埃,半靠在车头,长腿交错,左脚尖轻点着地面,姿态随意,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矜贵淡漠。 手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青白色缓缓漫过名贵的手表,融在空气里。 看着林初的目光,平静,复杂。 就连说出口的话也都带着讳莫如深的气息,“林初,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挺聪明的姑娘。” 林初一直都觉得,顾邵之和陆淮安是两种不同类型的男人,他多半都是温和的姿态,骨子里的阴戾和血性都藏的很干净,但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能做二十多年的朋友,骨子里应该都会一样的。 将近两年的时间没有见面,毫无意外,他更加成熟。 对于顾邵之的话,林初没有表示什么。 除了陆淮安之外的男人,即使再优秀也入不了她的眼。 因为林爸爸设计的婚纱很漂亮,所以她的心情很好,精致的眉眼间萦绕着张扬明艳的笑,比染红半边天空的夕阳还要更加漂亮。 视线从拦路神身上移开,对陪她一起来试婚纱的晚夏说,“我手机好像落店里了,晚晚你帮我回去拿一下好不好?” 晚夏也只是淡淡的看了顾邵之一眼。 对方显然是来找林初的麻烦的,当她不存在也不奇怪,反正她对陆淮安的朋友都不感冒。 毕竟……一丘之貉。 “嗯,”晚夏淡淡的应了一声,便转身回到婚纱店。 人来人往的地方,当然不适合接下来的话题。 所以,在顾邵之绕过车头上车后,林初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迈开脚步走到车旁,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林初靠着车座,懒懒的抻了个懒腰,毕竟试婚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我们难道不是盟友吗顾邵之?” 模样闲适,语调轻盈。 “我成功上位陆太太,你这万年备胎无论是长相还是身家背景,都是安城公子哥里数一数二的,而且沈唯一就在你眼皮子低下,她未来的星途怎么走都是你说了算,所以你被扶正的机会还是很大的,按理来说你应该感谢我。” 灰姑娘如今蜕变成了美丽的白天鹅,更加的让人移不开眼。 沈唯一的命不是一般的好,前有陆淮安,后有顾邵之,要知道这两个男人是多少千金小姐心目中理想的结婚对象,都对她情深不悔,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眼红的女人在背后嚼她的舌根。 喜欢上好兄弟的童养媳,不是什么新鲜事,现在的偶像剧都这么演。 既放不开,又不能干净利落的抢过去,真真是难熬啊。 顾邵之吸了一口烟,白色的烟雾从口鼻慢慢溢出,弥散在冷峻的面庞前。 嗓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淡淡开口道,“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拉低智商。” 听到这话,林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想陆淮安也这么说过,果然是好哥们。 “好吧,就当是我小人心态,”林初不甚在意的笑了笑,“那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你用不着多费口舌,因为我不会听。” 除了林爸爸,没人有资格打着道德的幌子教训她。 顾邵之从来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 昨天,沈唯一在酒吧包间里哭了一整夜,他就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哭,说不心疼是假的,这么多年他就没有见过沈唯一掉眼泪,即使在学校被人欺负,她也没有哭过。 那样伤心的模样,他只能看着,做不了什么。 温和只是表象,淡漠才是真实,“关于淮安为什么厌恶你,你是真的不知道么?” 闻言,林初脸上笑意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但很快恢复正常。 ‘厌恶’这个词,比‘讨厌’还要扎心窝子。 她如果知道陆淮安为什么厌恶她,早就自我反省,把那些他厌恶的东西全部剔除。 脱臼的手腕已经养好了,可以继续带着自己私心跟陆淮安配的情侣款手表,她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着,闲适的问,“我真的不知道,所以你是准备告诉我吗?如果……” “叩叩!” 林初的话还没说完,车窗就被人在外面大力敲着。 她本能的往左侧看过去,就算只有叩击着玻璃的手,她也能认出是谁。 车窗被放下,陆淮安瞟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林初,然后看向吞云吐雾的顾邵之,“公司那么忙,你还有时间来这里看风景?” 商业区,除了店铺就是人,能有什么风景? 这显然是讽刺。 顾邵之冷笑了一声。 他也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夹着烟的手搭在车窗,弹着烟灰,不紧不慢的道,“我做什么了?你这么火急火燎的赶过来护花?” 两个月前的那通越洋电话,陆淮安全程都没有一个字的解释。 冷峻的面庞没有太多的情绪,“刚好路过,你的车挡住了路口,我过来请你挪一挪。” 顾邵之对于这句说辞的反应,依然是一声冷笑。 林初没那么傻,能察觉到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不那么美丽,表面看似风平浪静,但空气里已经有刀光剑影的苗头。 当然不是因为自己。 沈唯一人不在,也看不见,真是委屈为她出头的顾邵之了。 车门没有落锁,林初下车之后,刚关上车门,这辆黑色的宾利就‘噌’的一下开离了路口,激起的灰尘呛得林初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林初也顾不得发脾气,小跑到陆淮安面前,两只手缠上他的手臂,甜甜的问,“老公,你是来陪我的吗?” 昨天领的证,所以这声老公名正言顺。 “可是我都已经试完了,店员应该已经包好准备送去我家,如果你想提前看看我穿婚纱的样子,那你送我回家吧,我在房间里换给你一个人看好不好?” 陆淮安看着林初娇俏动人的脸蛋,面无表情的把她从怀里拉了出去,嗓音淡淡,“我不是来陪你的。” 林初显然不信。 毕竟他是个万年冰块,是不会承认的。 手指绕着长发,姿态慵懒随意,似笑非笑的说,“那真是好巧哦。” “约的客户在前面的茶馆,看见了?” 男人甚至都不想抬抬手指给她看,只是微微扬了扬下颚,林初顺着方向看了过去,果然是家古色古香的茶馆。 而且陆军就跟在他后面,不是工作,他身边不会带人。 她再一次自作多情了,撇着嘴小声抱怨,“明天都要结婚了,今天还谈生意啊……” 真是没情调的很,都不会说句好听的话吗? 长得漂亮的女孩,就算是抱怨那也是美的。 林初微微低着头,像是没有得到糖果的孩子,更像是小女人撒娇的情态。 “专家预测世界末日也许明天就来了,你还不是照样要吃饭睡觉?” 原本陆淮安想说的,是这一句:【陆家欠着巨额债务,我不工作拿什么还?】 不知怎么的,话到嘴边变了样。 但依然不怎么好听。 林初被堵的无言以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淮安毫不留恋的离开。 大概十分钟后,在婚纱店里已经看完一本杂志的晚夏走了出来,林初还跟着望夫石似的站在原地。 “顾邵之来找你说教的?” 晚夏对顾氏新上任的总裁没有什么特别的看法,除了那张还算是能看的脸之外,其他都不足以给晚夏留下深刻的印象。 毕竟他很早出国念书,在安城的时间少之又少。 偶尔几次碰面,都类似于今天这种,互相都不会在彼此的视线里多待一秒钟。 除了陆淮安之外,林初完全不care别人怎么看她,顾邵之也不是特例。 挽着晚夏往停车场的方向走,不甚在意的耸了耸肩,“不准确,可能是来替心上人抱不平的。” 晚夏随口问了一句,“心上人?” 她所有的秘密,都是关于纪桓的,其它任何人的八卦她不会关心。 但林初没有这么说。 “沈唯一啊,我抢了她的未婚夫,她却拿我没有任何办法,估计是伤心死了,顾邵之心疼了吧。” “哦,这样啊,”晚夏确实不关心,“沈唯一不伤心,那你就得伤心,人都是自私的,你没有错。” 林初停下脚步,上下打量晚夏,笑的不怀好意。 “啧啧啧,晚晚,我发现你最近说话跟江慕周有点像诶,我都要步入婚姻的殿堂了,结果最好的朋友还单身,不行不行,这样不好,要不你们俩凑一对吧?用你的仙女气质解救他瞎了的双眼,那样我也能少交一份份子钱。” “……” 晚夏也是无语了。 ———— 婚礼。 怎么说呢。 愿望视线的这一天,林初竟然有些恍惚,她想,大概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的原因。 房间里围满了人,给她化妆,帮她整理婚纱……等等,事情很繁杂,但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她坐在镜子前,看着林宗钧站在椅子背后慢慢的梳理她柔软的长发,“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三梳白发齐眉,四梳儿孙满堂……” 是西式婚礼,她穿的也不是中国特色的红绸嫁衣。 但这样的话语,并不显得违和。 年轻的小姑娘盘起长发,在这一瞬间忽然成熟,不再是蹦蹦跳跳的小霸王,而是要嫁作他人妇。 从此,她的人生都跟那个男人紧密相关。 林初站在父亲面前,提着摇曳的裙摆,笑语盈盈的问,“爸,我今天漂亮吗?” 她是真的开心,由心而发。 “嗯,跟你妈妈一样漂亮,”林宗钧慈爱的笑着,接过佣人递来的头纱,细心的给女儿带上。 小初,愿你笑脸永不褪色,愿你永无绝路,愿你百岁无忧。 …… 欧式风格的礼堂,只坐着几十个人。 基本上都是林家和陆家的亲属,再加上林初的几个朋友。 陆淮安唯一的好兄弟顾邵之没来,位置是空着的,沈唯一坐在陆母宋静媛身边,低着头,旁人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白色的礼服,精致的妆容,从头到脚都是美的。 在场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现在已经小有名气,粉丝数量在同期出道的艺人们当中是最多的,但在豪门贵族眼里,明星就是陪笑的,没有什么值得他们多看几眼的地方。 除了年轻一辈的公子哥们,余光会时不时往她身上瞟,其它所人都在等待新娘子的出现。 临近婚礼开始之前,沈唯一低声对宋静媛说,“阿姨,我忽然肚子有点不舒服,想去趟洗手间。” “很难受吗?”宋静媛握着她冰凉的手,关心的说道,“我陪你去吧。” 沈唯一寡淡的小脸扯出笑意,柔声说,“不用了阿姨,生理期痛经而已,不严重,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宋静媛这些日子,没有一天睡的安稳,是因为她违背了诺言,良心不安。 如果没有那场金融风暴,陆家的儿媳妇就只能是沈唯一,她也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其它人替代这个位置。 包括小初,她在好几年前,就已经透露是唯一跟淮安之间是有婚约的,意思虽然隐晦,但聪明的孩子会明白。 可是人生有很多无奈,谁也没有预测未来的能力。 宋静媛看着沈唯一的目光,充满了悲悯的歉意,“唯一啊,对不起。” 沈唯一已经记不清,这些天陆氏夫妇到底对她说过多少次‘对不起’这三个字了。 陆母宋静媛善良慈爱,对给她许诺却又打破这件事觉得抱歉不难理解,但陆父陆正茂是军人出身,骨子的刚硬和果断比一般人都要强烈,怎么也会这样呢? 她是佣人的女儿,母亲去世后,陆家给她庇护,给她良好的生活环境,把她当女儿一样对待,感激涕零的人应该是她。 就算这段只有几个人知道的婚约破裂,那也是情有可原。 沈唯一不懂这是为什么。 “……阿姨,没关系的,我只是身体不舒服,一会儿就回来。。” 沈唯一牵唇笑了笑,把宋静媛覆在手背上的手礼貌的拿开之后,起身安静的从侧门离开。 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宋静媛叹了口气,看向身边的丈夫,“老公,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让唯一过来参加婚礼,这对她太残忍了。” 即使沈唯一从来都没有当着大家的面说出口,但她对陆淮安的感情,陆氏夫妇也很清楚,就连陆家的佣人,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陆正茂硬朗的五官威严有气场,但那是在外人面前,面对宋静媛,锐利的眼眸里也会呈现护柔情。 握住妻子的手,安慰她,“唯一怎么说也是陆家的人,如果不来,会遭人诟病的。即使做不了陆家的儿媳妇,在明面上她也是陆家的养女,能享受这个身份给她带去的一切,所以,我们也不算违背承诺。” ———— 婚礼进行曲的前奏响起。 林初挽着父亲的手臂,缓缓走向站在尽头的那个男人。 隔着头纱,她似乎都能看清他脸部的每一个棱角,即使在婚礼上,也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林初曾经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梦,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和穿着绅士燕尾服的陆淮安,一起站在牧师面前。 牧师说完祷告词后,会问他们愿不愿意娶/嫁对方,彼此说完‘我愿意’,会交换婚戒,然后接吻。 现在所进行的每一个步骤,都和梦里的很相似,但……又有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陆淮安没有对她微笑,脸上是惯有的冷漠表情,就连揭开她的头纱亲吻她的时候,也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 仿佛对他来说,只是例行公事一般。 “陆淮安,你这是什么表情?”林初抱着男人的腰,仰着小脸,绯色的唇瓣微微嘟起,似嗔非怒。 声音压的很低,只有他一个人能听见,“这么漂亮的林初已经是你老婆了,你难道不应该笑一笑,表示自己愉悦的心情吗?” 她现在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怎么撒娇粘人都没人能说什么,娇俏的模样让在场的男人们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陆淮安觉得林初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大手捏着她的脸蛋,直到她因为疼而皱起眉头,他才顺心了些。 面无表情的问,“你让我笑给这些人看?” 林初想了想,也对哦。 她的老公不笑的时候就已经帅到人神共愤的地步了,如果笑了那还的得了?在场的年轻小姑娘也不少,万一有人不要命的苍蝇嗡嗡嗡的飞过来…… 那可不好。 林初浸着笑意的眉眼明艳动人,踮起脚尖在男人唇角亲了一下,“不行,只能我一个人看。” 是甜蜜的霸道。 陆淮安没有理会。 大手握住女孩的手腕,稍稍用力,想把她拉出怀抱,刚拉来,她就又贴了上来。 皱着眉训斥,“站远一点,你没长骨头?” “哎呀我脚上的高跟鞋好像有点磨脚,我站了这么久很累的,你就让我靠一下嘛。” “......” 正文 303.【伤心童话】眼前人是心上人(二) 沈唯一从侧门离开礼堂后,没有再回去。 她给宋静媛发了条短信,说自己实在是很不舒服,药在家里,她回去吃。 看着心爱的人结婚,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吗? 宋静媛是那样善良的豪门太太,所以不会勉强她。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蓝白云。 沈唯一站在百年梧桐树下,星星点点的阳光落在身上,她却觉得自己如坠冰窖,浑身都是冰冷的。 陆淮安,你看,你说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娶林初,可是现在呢? 林初穿着洁白的婚纱,裙摆摇曳绵长,你穿着妥帖的西装,每一个棱角都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你们站在牧师面前,宣誓,亲吻,接受亲友们的祝福…… 而我,而我只能看着你一步步走出我的世界。 婚礼进行曲从礼堂传出来,隐隐约约响在耳畔。 沈唯一连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纵然她的心已经破碎成片,但脊背依旧挺的笔直。 逃离。 陆离老宅不是她的家,今天晚上林初就会搬过去,和他住在同一间屋子里。 她不要回去。 沈唯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低低的声音带着哽咽,“邵之……” ———— 因为婚礼是全封闭的状态,周围的保镖很多,没有任何一家媒体的记者能趁机混进去。 宾客都是陆林两家的亲属,朋友少之又少,气氛闹不起来。 林初一滴酒都没有沾,但陆淮安已经有了七分醉意。 回到陆家别墅,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林初一直都以为,陆淮安的房间在二楼,虽然她来的次数也不少,但陆正茂是和林宗钧截然不同的脾性,不苟言笑,冷肃威严。 她从来都不敢造次,更别说悄悄摸上楼了。 却没想到陆淮安可牛逼了,竟然一个人住一栋楼。 别墅的后面建了一栋小楼,两层,和主楼之间连接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道路。 陆淮安在浴室里洗澡,林初脱下婚纱换了件舒服的衣服,走下楼。 陪他们过来的宋静媛还在客厅里。 “阿姨,”林初顺着嘴就叫出来了,“这么晚了,您累了一天也早点休息吧。” 在今天之前,她是被林宗钧捧在手心里疼的掌上明珠。 从今天以后,她是陆太太。 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懂,要收起锋芒,好好做一个好妻子。 “还叫阿姨?”宋静媛佯装生气。 连头发丝儿都透着温柔的人,就算是故意皱起眉头,那也是温柔的。 林初不明所以,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脸颊蹭的窜起一阵红色,“……妈。” 是这样叫的吗? 她从小就没有妈妈,所以从来都没有叫过这个称呼。 纪晚夏也没有,江慕周倒是有好几个,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就算了,还想着勾引他。 宋宋静媛欣慰的笑了笑,温声应着,“诶。” 她把手腕上的玉镯取下来,她拉过林初的手,给她带上。 “妈,这太贵重了……” 宋静媛的东西,肯定不是普通的品色,林初想要把镯子拿下来还给她。 却被按住手,阻止了。 “这是我跟老陆结婚的时候,淮安的奶奶给我的,现在我把它给你,平时带着确实不方便,你收着就好。” 宋静媛这样说,林初就再也没有推辞的道理。 老太太生前留给陆夫人的遗物,现在给了她,意味着什么,不需要多说。 林初其实很清楚,这段婚姻是林家强势逼来的,所以即使陆正茂在私底下从来都没有跟她说一句话,她也理解。 就连陆家的佣人,对她都是恭敬但疏离的。 可是,宋静媛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她。 感动的抱了宋静媛一下,“谢谢妈。” 林初是很容易就满足的人。 这栋小楼里多了个活泼的姑娘,宋静媛觉得比平时那股冷冷的气息似乎被冲淡了很多。 “我们家淮安脾气不怎么好,说话也冷淡的很,他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格,很难再改,以后如果他惹你生气了,妈妈替你教训他。” 林初笑着点头,“好。” “还有啊,小初,唯一也住在这个家里,虽然现在工作忙回来的少,但难免会碰到,你……” 宋静媛的话停了下来。 看着林初,眼里似有千言万语。 林初脸上的笑意没有任何改变,“妈你放心,我懂的。” ———— 如果陆淮安在,所有的佣人都不会来小楼,因为他不喜欢一丁点儿杂音。 所以,宋静媛走后,客厅里就只剩下林初一个人。 厨房里毫无意外是什么都没有的,她想煮杯醒酒茶都不行。 最后泡了浓茶端上楼。 陆淮安刚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只在腰上围了条浴巾,短发还在滴水,水珠顺着壁垒分明的胸膛下滑,消失在浴巾边角。 赤果果的男色! 林初的视线跟着水珠往下移动,最后停在人鱼线被遮挡的那一处。 如果这个时候房间里有第三个人,他所看到的画面,应该是这样的:陆淮安淡漠如往常,但林初却一脸色相的盯着陆淮安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这不算什么,关键是……她还吞了口口水。 “额……”林忽然醒悟,不自然的移开眼,耳根悄悄的发烫。 说出口的话磕磕盼盼的,“那个……我泡、泡了杯茶,你喝一点吧……会舒服一些。” 天哪!从今天开始她就可以跟陆淮安睡在一张床上了!!! 以后应该不需要闹钟叫她起床了,因为会被他帅醒。 林初只是换了衣服,但发型和妆容都还完好,站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每一寸肌肤都泛着迷人的光泽。 黑色的长发松散的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耳旁,将小脸勾勒的更加精致,水盈盈的杏眸,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一张一合的樱红唇瓣,躺在锁骨处的纽扣吊坠…… 脸颊的绯红比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更美。 还有纤细修长的两条大长腿,晃得陆淮安眼睛疼。 黑眸深处蓄起一抹躁动,但表层依旧风平浪静,嗓音淡漠冷静,“这次又在里面加了什么?” 又…… 听到这话,林初脸上的红色更加明显,只是更之前的不一样。 刚才是害羞,现在是羞愧。 自以为悄无声息的往后挪了几厘米,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梗着脖子辩解,“我都已经是陆太太了,还能觊觎你什么?” 谁让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她! 陆淮安黑眸淡漠的瞧着脸蛋红的能渗出血来的女孩,迈开长腿,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也是稀奇了,都敢把他往床上算计的人,这个时候竟然觉得羞愧…… “人都是贪心的,上了赌桌就不会想空着手回家,赢了一千,接下来就会想要一万。” 不紧不慢的嗓音,带着一股潜在的冷漠。 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推着林初往后退,一步,两步,三步…… 后背撞到冰凉的墙壁,她紧紧握在手里的茶杯晃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溢出,渐在白嫩的肌肤上,只有几滴,所以并不是很烫。 她也没喊疼,只是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 过了一会,林初昂起脑袋,一眨不眨的看着男人冷峻的面庞,轻盈盈的笑,“可能是我比较厉害,第一局就直接赢了一千万。” 之于林初,她最贪心的痴念,只有陆淮安。 她已经得到了。 眼神和语气都格外的真诚,“这茶里面真的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要是实在信不过我,我喝给你看总行了吧?” 说着,她就把捧在手里的茶杯往嘴边送,准备给陆淮安试毒。 “你是五脏六腑是钢铁做的?”陆淮安眼明手快的把茶杯截了过去,溢出的茶水渐在他手臂上,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眉头皱了一下。 “谁让你诬陷我?”林初没好气的瞪着他,看似是在生气,但其实心里美滋滋。 这就是陆淮安关心的人方式。 她以前不懂,但某一天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除了我爸可没人喝过我泡的茶,你倒好,先怀疑我,然后还罗里吧嗦的一大堆,”她缩在墙角,撇着嘴抱怨。 距离太近,少女身上所特有的香气萦绕鼻息间,在特定的空间和时间下,幻化成了能迷惑人心的罂粟。 有些东西一旦开了头,就再也没有办法压抑。 陆淮安的性子就算再隐忍再淡漠,他也才只有二十四岁,血气方刚的男人尝到了甜头,就仿佛一头被关了二十四年的野兽被释放出牢笼,迫不及待要开始觅食。 被他的身体和墙壁堵在角落的女孩却尚不自知,还在唧唧喳喳的抱怨。 “如果再不以身试茶证明自己的清白,还不知道你会说什么呢,我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陆淮安喉结滚了滚,身体里的酒精开始肆意的燃烧。 沉静的黑眸更加深邃幽暗,把手里的毛巾盖在女孩的脑袋上,遮住那一双雾蒙蒙的眼眸后,他才舒服了些。 拿着茶杯往沙发的方向走,“你有前科,我怎么想都有理有据。” 林初,“……” 说不过他。 扯开盖在脸上的毛巾,跟着追了过去,“拿来拿来,我喝给你看。” 她是跑着的,所以比陆淮安要快,直接挡在她面前,“如果我真的死性不改,你就让我裕火焚身而死行吗?” 一杯茶而已,她还洗不清了是么…… 在林初扑进怀里之前,陆淮安就已经适时的抬手推着她的脑门。 似笑非笑的凝着她,缓缓的道,“上午结婚,晚上丧偶,如果传出去了,外人会以为我陆淮安克妻,以后谁还敢把女儿嫁给我?孤独终老……林初,你胸不大,怎么心眼这么坏呢,嗯?” 林初,“……” Excuse me??? 脸蛋噌的一下涨得通红,连带着脖子也是绯红一片。 这种有人身攻击性的话,真是不能忍! 她想都没想,就把胸往前挺,并且拉下男人推在脑门上的手覆在上面,“陆淮安我的胸碍着你什么事了?什么叫‘不、大’?你给我仔细摸摸再说话!” 即使是隔靴挠痒,陆淮安似乎也能感觉到女孩起伏的柔软。 喉结轻滚,潭底缀起的燥动搅乱了一汪沉静的湖。 他的自制力好到超出常规,但前提是所面对的对象是除了林初之外的任何人。 那晚纠缠的旖旎再一次冲破牢笼出现在脑海,陆淮安略微有些粗鲁的挥开女孩按在手背上的手,走到沙发上坐着。 因为空调的温度开的很低,杯子里的茶凉了些,陆淮安连着灌了好几口。 看着落地窗外的夜色,嗓音生硬却沙哑,“臭死了,别在我面前乱晃,滚进去洗澡。” 林初,“……” 仿佛有人在她心里扎了一万刀。 胸的问题还没有解决,现在又开始嫌弃她臭了是吧。 林初刚准备扑过去掐着陆淮安的脖子,让他把话重新说一遍,但忽然想起,这可是他们的新婚夜。 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其珍贵,一旦过去了,这辈子都不能重复。 所以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么无聊的问题上呢对不对? 懒得跟他计较,很有气场的‘哼’了一声后,气冲冲的走进了浴室,并且摔上了门。 ……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隔着磨砂玻璃,即使什么都看不清,陆淮安似乎也能想象到,里面是怎样一副旖旎的景象。 他把所有的反常都归结成,是酒精在作祟。 杯子里的茶根本不够,小楼里没有佣人,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动手,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站起身,准备下楼再去倒一杯。 嗡……嗡……嗡…… 是手机的震动声。 陆淮安握着门把手的动作收了回来,走到床边,拿起手机。 亮着光的屏幕上,闪动着的备注是两个字:唯一。 陆淮安黑眸里所有的躁动在这一刻归于平静,再无一丝波澜。 系统切断来电的前一秒钟,他接通电话。 “淮安……” 低哑哽咽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响在耳畔,夹杂着朦胧的醉意,似乎再也没有比这更能让她悲伤的名字。 陆淮安只是听着沈唯一哭,没有说话,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冷峻的面庞也没有太多的情绪。 只是黑眸阴沉的如同是最暗的雨夜。 他本就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从小在明里暗里勾心斗角的大家族里生活,早已经养成了一副淡漠冰冷的性子。 哪怕沈唯一是在他面前哭,他也应该依然还是这副疏离的模样。 太过擅长隐忍的人,不会透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你现在不是普通人,言行举止时时刻刻都要注意,喝醉了就不要出门,被狗仔拍到了会很麻烦。” 嗓音平静,毫无波澜。 沈唯一此时坐在酒店阳台的地板上,脚边是东倒西歪的酒瓶,她抱着膝盖,毫无目的的俯视着这座不夜城。 万家灯火,街市如昼,流光溢彩。 可是……没有任何一盏灯是为她亮着的。 她满脸泪痕,温热的泪珠还在不停的从眼眶滚落,视线模糊一片,“你……你就不问问我、我在哪里吗?” 林初喝醉的时候,他就不会让林初一个人睡在餐厅的桌子上。 那她呢…… 可能是一分钟,也可能是两分钟,男人淡淡的嗓音传来,“邵之会照顾好你,不用我担心。” 闻言,沈唯一唇角扯出抹苦笑,然后慢慢笑出声响,如同野兽压抑的哀鸣。 她笑着笑着,眼泪更加的肆虐,“明明……会嫁给你的人,是我啊……” 电话那端的男人,没有再说话。 有的时候,沉默才是最锋利的刀刃。 是沈唯一先掐断的电话。 她抱紧了膝盖,脸埋得深深的,整个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黑色的长发被风吹的凌乱。 如同是被遗弃的流浪猫,从此再也没有可以栖息的地方。 房间里的顾邵之隔着一扇玻璃门看着她,深眸一片晦暗。 ———— 陆淮安下楼倒了杯茶,喝了一半之后,才回到卧室。 沉静的俊脸无波无澜,仿佛不曾接过那通电话。 林初洗完澡,把头发包好以后,手探到架子上摸索睡衣,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林家,是陆家。 在这之前,每天晚上林家的佣人都会提前把所有的东西准备好,她只需要自己这个人走进浴室就可以。 早就习惯了那样的生活方式,一时间没能适应。 所以,刚才她气哄哄的进来洗澡,根本不记得要拿睡衣这件事…… 干净的毛巾都被她弄湿了,看来,这是天意。 林初清了清嗓,甜腻腻的开口,“老公,你在外面吗?” 没有人回答她。 关了花洒后,浴室里没有一点多余的声响,很安静。 隔着一扇门,林初也判断不出外面的情况。 喝醉的陆淮安,不会是已经睡着了吧? 林初又想,也可能是自己刚才叫的那声‘老公’太腻得慌了,陆淮安觉得烦不想搭理她。 又等了一会儿。 在脸笑僵之前,她稍稍提高了声音,“陆淮安,你又漂亮又可爱的老婆忘记带睡衣了,你能贴心的送一件进来吗?都在左边的衣柜里,你拿什么我穿什么,不挑的。” 正文 304.【伤心童话】眼前人是心上人(三) 林初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陆淮安你是不是不在房间里?”她笑不动了,转身走到门口,再最后问一次,“不在的话,我就这么出来了啊?” 小楼里除了他们俩之外,没有一个佣人,虽然光着身子着实有那么一点点不雅观,但也没人看见。 无所谓。 陆淮安是被吵得不耐烦了,才掐了烟从沙发上站起来,冷淡的说了两个字,“等着。” 浴室里的林初听到后,已经握上门把手的手放下了。 唇角开始慢慢上扬。 陆淮安迈开长腿,走到衣柜前。 这里之前只有他一个人住,所以衣柜里毫无意外只会有深色系的衣服,而他拉开衣柜的门之后,一大半的空间都被各种各样的色彩占据。 夏日的衣着,多半都是清凉的裙装,或者吊带衫和热裤。 她只是随手把林家佣人送过来的衣服挂了进去,还没有仔细的整理过,各种各样的款式和颜色都混在一起。 红色、白色、蓝色…… 陆淮安的衣着从来都是暗色系,林初的衣服和他的放在一起,其实很突兀,很不协调。 不止是衣柜,和这间卧室的风格都搭调。 但陆淮安看着却不觉得讨厌,似乎,这才是生活该有的样子。 林初是陆淮安见过皮肤最白的姑娘,红色穿在她身上,灼灼生辉,比火焰还要耀眼。 很早很早之前,笑语盈盈的女孩从梧桐树上掉进他怀里的时候,穿的就是一件红色的裙子。 那天傍晚的夕阳,都没有她的笑容好看。 遥远的记忆划破封锁,一点一点渗透出来。 陆淮安闭了闭眼,让那些鲜活的画面归于平静,直至被黑暗覆盖。 睡衣都放在横隔里,他随手拿了最上面的一件,抖开的时候,俊脸瞬间就黑了。 扔在床尾,重新拿了一件。 迈步走到浴室,推开门,也不说话,直接扔了进去,正好盖在林初的脑袋上。 “嘭!” 门被摔上的声音。 林初愣了好一会儿,都没能搞明白陆淮安这是在发什么疯。 她什么都么做,只看见他的胳膊伸进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迎面扔过来的睡衣砸了个正着。 男人心,海底针。 更何况还是极品天蝎男陆淮安。 最真实的情绪都被掩藏的滴水不漏,如果他没有可以留着缝缝角角,谁都不可能窥探一丝一毫。 林初用最快的速度穿好睡衣,把头发吹到半干后,拉开了浴室的门。 原本浑身上下只围着一条浴巾的陆淮安也换上浴袍,腰间的带子松松散散的拢着,靠着沙发,长腿交叠而坐。 骨节分明的手指敲打着桌面,频率缓而慢,制造出的声响却清晰可闻。 莫名给人一种危险的气息。 林初忽然就怂了,不自然的咽了口口水,低声问道,“我、我哪里惹到你了吗?” 大晚上的摔什么门…… 陆淮安看着刚出浴的女孩,从头发丝到脚趾都是可口的美味,浴室里清香的沐浴露的味道渐渐蔓延过来,萦绕在鼻息前。 即使两人之间还有一段距离,陆淮安似乎也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黑眸沉静,往床尾看了一眼,再重新回到女孩红润的小脸,然后又看向床尾。 似笑非笑的开口,“林初,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最后四个字,格外的意味深长。 这显然不是表扬,而是讽刺,还是毫不掩饰的那种。 不明所以的林初顺着男人的视线看了过去。 苍天啊! 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迅速跑过去,把那一团黑色的东西藏到背后。 皮肤在一秒钟之内迅速升温,涨得通红,不止是脸颊,连着脖子,锁骨那一片。 语无伦次的解释,“那个……额……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这不是我的,不是,这是我的,但不是我买的……” 她的舌头好像捋不直了。 “是你的,但不是你买的,”陆淮安慢条斯理的咀嚼着这句话。 黑眸底层的暗色渐渐蔓延开来,有要溢出眼眶的趋势。 棱角分明的五官讳莫如深,唇角勾起的弧度浸着冷冽的气息,嗓音淡漠,“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套黑色蕾丝情/趣睡衣是别人送给你的?” 在这之前,林初一直都想看看笑着的陆淮安是什么样。 现在她知道了,陆淮安笑比不笑的时候要更加的可怕。 他口中的‘情/趣睡衣’,确实是那么回事。 设计大胆,半透明的布料,该遮住的地方都没有发挥一个睡衣的本分,不该露的全都露了,若隐若现的诱惑,性感的不得了。 天地良心,真不是她色欲熏心偷偷买的。 完全没有跟男人对视的气场,不自然的移开视线,一会儿往左看,一会儿往右看。 就连踩着地毯上的脚趾,都不自觉的蠕动。 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是、是、是江慕周给我的,我发誓,我真的没有穿着它色诱你的想法,你相信我……” 话到最后,未说完就没声了。 几天前,江慕周那贱人神神秘秘的塞给了她一个盒子,说是新婚礼物,必须得在婚礼当晚拆。 在陆淮安洗澡的时候,她整理林家的佣人送过来的行李,在箱子里发现。 本来都已经忘了,但人都有好奇心。 拆开的那一刻,她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哦不,是恨不得把江慕周剁成肉酱。 又害羞又嫌弃,也没怎么思考就扔进了衣柜,把柜门挂好后,还踹了一脚。 结果谁能想到,她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挖坑埋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江、慕、周…… 手指敲打着桌面的动作停了下来,陆淮安面无表情的看着站在灯光下的女孩,瞳孔隐隐泛着骇人的寒气。 削薄的唇间溢出一声冷笑,“连这种东西都要江慕周给你买,还费尽心机嫁给我干什么,直接跟他过不是更好。” 完蛋。 林初憋屈的想哭,她上辈子可能是挖了江慕周的祖坟。 藏在背后的情/趣睡衣,此时就跟块烧得通红的木炭似的,拿在手里烫手,扔了又会显得更加可疑,搞不好会烧了一整栋别墅。 脑袋都快低到脚背了,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蹭。 委屈的解释,“不是啊啊,他说如果新婚夜我独守空房会很可怜,让我穿着那什么你来着……” 江慕周的原话更加的欠抽,她已经触动了龙角,当然不敢再造次。 林初试探着抬起头看他,冰块脸不止一点点冷淡,还黑的跟包公似的。 显然她又说错话了。 扯出一抹尴尬的笑,“我是那种人吗?当然不是对不对!所以义正言辞的拒绝并且还让他滚蛋了。” 一手背在身后,一手竖起三根手指作出发誓的模样,“我明天就拿去扔掉,你以后再也不会看到这种辣眼睛的东西了。” 随她怎么说,嗓子都要冒烟了,可是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就是没有一丁点反应。 林初有点渴,她准备下楼喝口水回来再继续的时候,陆淮安开口说话了。 “既然都已经买了,而且你也收了,如果扔掉岂不是会辜负你‘朋友’的一番好意?” 平淡无波,林初听不出有任何暗示性的意思。 同男人沉静的视线对上,无辜的眨巴着眼睛,“那你想怎么办嘛……” 难道要她吃掉吗? 陆淮安淡漠的看着女孩故意做出来可怜兮兮的脸蛋,黑眸里的暗色极为隐晦。 淡淡的道,“你那么听江慕周的话,就应该按照他的意思做全套,换上那件情/趣睡衣,然后勾引我。” ??? 如果陆淮安的神情或者嗓音稍微有那么一丝丝恶劣,林初都会以为他是在耍流氓。 可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就是他明明是一副高冷禁/欲的男神形象,嘴里说的却是能让人浮想联翩的下流话。 好像对他来说,【换上情/趣睡衣,勾引我】就跟【把茶拿过来,递给我】一样普通寻常。 林初的脸蛋已经不足以用红来形容了,血液似乎都要从血管里涌出来,在暖色调的灯光下,有一种别样的诱惑。 手指颤抖的指着淡定闲适的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你你你你……” 跟个结巴似的,‘你’了半天都没能你出个所以然来。 陆淮安气定神闲的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孩,她身上穿的睡衣的暴露程度虽然比不上藏在背后的那件,但也不属于把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包裹严实的类型。 吊带真丝睡裙,不止细胳膊细腿露在空气里,那片白雪一般的肌肤也在他视线下,泛着迷人的绯色。 那双雾蒙蒙的眼睛里,带着潋滟的波光,勾人的很。 陆淮安站起身,逼近了一步,精瘦有力的手臂顺势捞过女孩的腰身,将她柔软馨香的身子用力往自己怀中带。 像是被勾起了兴致,缓缓的问,“我怎么?” 在男人幽暗的目光下,林初的腿有些发软,上半身悄无声息的往后仰。 每一根神经都绷住了,捏着搞事情的那件睡衣的手指越收越紧。 一眨不眨的看着男人慢慢靠近的俊脸,有期待,也有少女般的羞涩。 磕磕盼盼的问,“你……你不是讨厌我么?还对我……流氓?” 表面看似冷静的很,但其实内心已经是:啊啊啊啊啊到底亲不亲啊! 女孩半湿的长发散在肩后,几缕粘在脸庞上,水眸泛着迷人的光亮,明艳张扬的五官反而有了一种清水出芙蓉的美。 这些,陆淮安仿佛都看不见。 长臂绕到她身后,轻而易举拿过被她捏成一团黑色的布料,并且抖了抖,折叠在一起的蕾丝睡衣完全散开。 低眸瞧着女孩漂亮的脸蛋,那轻微张合着绯色的唇瓣,似是在邀人品尝。 “既然你占了陆太太的位置,就要履行身为陆太太的义务,既然你知道讨厌你,那应该也知道我对你只有在吃了药的情况才能硬起来,如果你不做点特别的挑起我的兴致,那今天晚上我可能没办法满足你。” 恶劣至极。 仿佛是有一盆冰凉蚀骨的水从头浇了下来,林初所有的期待都变得可笑至极。 眉眼间璀璨夺目的光亮在这一瞬间冷了下来,先狠狠的踩了他一脚,然后扯开勾在腰间的手臂,往后退了两步。 “我不想看见你,你要么去楼下睡沙发,要么出去开房,总之别出现在我面前。” 声音和眼神都极其冷淡。 从前,类似于‘滚出去’、‘碍眼,站一边儿去’这种话,陆淮安也没少说,林初完全没当回事,照样嬉皮笑脸的贴了上去。 这应该是这么多年来,林初第一次这么跟陆淮安说话。 林初没有表现出气到炸裂的情绪,反而很平静,指着卧室的房门,“门在那边,自己开门自己出去。” 走到床边准备上床睡觉之前,回头看着陆淮安补了一句,“但是请你记住,是我——林初,冷落你陆淮安!” 说罢,她就掀开薄被躺上床,还顺手关了天花板上的水晶灯。 当她是什么? 恬不知耻毫无下限的欲女? 这种话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只要她不签字,这辈子都别想跟她离婚,难不成余生都要活在他的冷嘲热讽里? 当然不行。 …… 房间里只剩下一盏小小的壁灯,橘黄色的光线昏暗模糊。 陆淮安看着那颗露在被褥外的后脑勺,眼尾的恶劣和讥讽尽数褪去,唇角缓缓勾起。 终于知道生气反击了。 感觉到背后的床在往下陷,林初蹭的一下坐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怎么?我说的不是中华名族伟大的瑰宝汉语吗?你听不懂?” 陆淮安也没有生气,反而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他已经脱了浴袍,靠着床头,虽然腰眼以下被薄被遮住,但露在空气里的那些已经很有看头了。 轮廓分明的腹肌,不是哪个男人都有的。 淡定自如的看着她,不紧不慢的道,“没听清,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别装,”林初如果信了他的话,那真是需要去看看脑子了,“你爱睡哪儿睡哪儿,总之别睡在这张床上,下去,然后带着你的衣服离开这间卧室,现在立刻马上。” 一个晚上看不见他也不会死。 毕竟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她都过来了。 陆淮安嗤笑了一声,“这是我的家,你让我滚?” 他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摸索过来的,扣着林初的手臂把她往怀里拉,林初没设防,一下子栽倒在他的胸膛。 鼻子砸在男人硬邦邦的肌肉上,止不住的发酸。 精瘦有力的手臂横在后腰,她怎么用力挣扎不出,是被摁着趴在他怀里的。 饶是这个模样,她也没有怂,“我是陆太太,你的就是我的。” 陆淮安黑眸暗了一度。 女孩卯足了力气挣扎,所以呼吸急促,温热的气息拂在胸口,痒痒的。 可能是因为撞到了鼻子,酸涩感让眼眶有些发红,杏眸湿漉漉的,睫毛都粘在了一起。 林初本来就不属于那种温温柔柔的性子,如果是其他人这么对她,她早就开始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了。 忍到现在还没有踹他,是以为他是陆淮安。 折腾出了一身汗,都没能得到自由,气不过,在他肩头恶狠狠的咬了一口,“陆……唔……” 男人的唇猝不及防的压了下来,她刚出口的话语被霸道的封在了口腔里。 她所有的挣扎,都在这一刻停止。 陆淮安像是一只蛰伏已久的野兽,猛然间发动了夺人心魄的偷袭,轻而易举的撬开女孩的牙关,毫无顾忌的开始他的狩猎。 刚才陆淮安就只往浴室里扔了件睡裙,没有贴身的内衣裤,所以,林初真丝睡裙里面,什么都没有穿。 很快就被剥了个干干净净。 根本就没有真正接过吻的林初,完全不懂得怎么换气,被吻了个七荤八素,小脸憋得通红,差点窒息昏死过去。 偏过头,暂时从男人猛烈的攻势里逃脱。 气喘吁吁的问,“你不是说……说对我不会有……有任何感觉的吗?” 把她摁在床上剥光的人是鬼么?还有……那那那那抵在她小腹的那什么…… 有人自己打脸上瘾了呢。 陆淮安放过了女孩微微肿起的唇,换了目标,轻咬着她漂亮的蝴蝶骨,在白嫩的肌肤上留下一颗颗暧昧的印记。 似乎体内的酒精现在才开始发作,嗓音低哑暗沉,“那杯茶里加了什么你最清楚,反过来问我?” 闻言,林初刚被压下去的脾气又重新卷土重来,梗着脖子辩解,“我没有!陆淮安你少冤枉我!” “我做过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否认,两个月前是我算计你,我也没有否认啊,”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刚才那个杯子呢?你可以找找专业人士来验,如果有什么,你把我扔海里喂鱼。” 那天晚上差点没疼死她,谁想来第二次? 挺起来的身子被粗鲁的按回床上,林初抬脚就想踹他,却在有所动作之前,就已经被陆淮安察觉,并且扼杀在摇篮里。 陆淮安在女孩胸口处咬了一口,恶狠狠警告,“我说有就有,再狡辩我就弄死你。” 如果有药物的作用,那这一切的失控就都有了理由。 如果没有,那…… 正文 305.【伤心童话】眼前人是心上人(四) 【我说有就有,再狡辩就弄死你。】 Excuse me ??? 林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者说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赤果果的男色已经昏了头。 怎么会有这么霸道不要脸的人? 她被吻的差点背过气去,四肢还被压的死死的动弹不得,只有之前受过伤的左手还有自由。 那盏壁灯没有关,散发出柔和的光线。 在特定的情况下,营造出一种昏黄暧昧的气氛。 男女情事最奇妙之处在于,明明几分钟之前还是剑拔弩张的关系,到了床上就立刻变了样,不仅完全忘记了让他滚蛋的事情,就连说话的腔调也都多出几分娇媚。 杏眸雾蒙蒙的看着他,脸蛋绯红一片。 “我是有原则的,你、你你你就是弄死我,没有还是没有,你不要试图用武力逼我出卖自己的人格。” 苍天啊,她今天真的没有作死。 试问世界上哪个新娘子会在新婚夜给自己的丈夫下药,传出去岂不是丢死人! 手腕被摁在枕头上,男人眸里越来越浓烈的裕望让林初的心脏差点从胸腔里跳出来,游移的在敏感部位的大手开始肆意的作乱。 所有的神经紧绷,全身上下的血液似乎都汇集到了那一处。 想要一脚踹开他,却又渴望更多,很矛盾。 红着脸移开视线,柔柔的声音似嗔非怒,“你不能仗着力气大欺负我!”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理智被完全推翻,陆淮安没有了温存的耐心,再说,本来他对林初所做的事情从一开始就算不上是温柔。 “谁规定我不能,嗯?” 说话的同时,他用身体告诉她到底能不能。 “陆淮安!”林初几乎是尖叫出声的,最后一个字完全变了调。 酸酸麻麻的奇妙感觉从尾椎骨往上窜,是疼,但又不是疼。 脸蛋的绯色蔓延到了耳根,小巧玲珑的耳垂像是浸泡在血液里一般。 那晚第一次陆淮安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是不怎么好,被压在身下的时候她都有点害怕,但那一点几乎可以忽略的恐惧被男人的吻软化,她那样青涩的身子哪里经得起一星半点的技巧折腾,早就软成了一汪幽幽的春水。 陆淮安寻到了林初戴在手指上那枚婚戒,嗓音沙哑的不像话,“林初,你最近胆子挺大。” 饶是两人做着最亲密的事情,他也没有任何的甜言蜜语,不仅如此,说出口的话还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林初被迫同他接吻,滚烫的呼吸拂在眼鼻,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 好不容易才偏过头得到自由,卯足了劲儿呼吸着,“名字……取出来不就是……就是让人叫的……吗?” 别人都能,她不能? 陆淮安只是意味深长的低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他脑海里,满满都是她穿着洁白的婚纱,从礼堂入口一步一步走向他的场景。 眉目如画,笑魇如花。 ———— 新婚第一天,陆淮安也没有破例多睡一会儿,或者不去公司上班,生物钟在早上六点准时苏醒。 和过去的每一个清晨不同的是,臂弯里枕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女孩睡觉不是很老实,有踢被子的毛病,大片的肌肤都暴露在空气里,处处都蔓延着暧昧的痕迹。 干净的小脸窝在怀里,显得格外的清纯无辜。 陆淮安混沌的黑眸渐渐恢复清醒,是一如既往的深邃淡漠,抽出被压得僵硬的手背,掀开被褥下床。 去浴室洗漱之前,他迈上那一级台阶的步子顿住,大约是半分钟的时间,他转身回到床边。 扯起被女孩踢开的薄被,将她整个人盖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脑袋。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还有几分粗鲁,疲惫不堪的女孩没有被吵醒,只是不满的嘤咛了一声,更深的睡了过去。 …… 林初醒来的时候,身边是空的。 因为开着空调,手探过去是凉凉的触感。 房间里没有钟表,她在床上来回翻滚了好一会儿,才起床找到手机。 她竟然睡到了十点。 捂脸,羞耻。 她和陆淮安的婚姻虽然没有对外公布,婚礼现场也极其封闭,但豪门圈子里没有不透风的强。 手机里的未读消息有几十条,基本上都是来自名媛圈里的千金小姐们的‘祝福’,无论熟不熟,都会象征性的发一句:新婚快乐。 没有回复的必要。 林初草草扫了两眼,就把手机丢在床上,小跑进浴室,“完了完了,一会儿陆爸爸不会骂我吧。” 要从小楼出去,就必须经过主楼客厅。 陆郑茂当过兵,作息一定很规律,宋静媛的家族也是家教很严的书香门第,肯定没有赖床的习惯。 她这个刚进门的媳妇厉害了,一觉睡到了十点! 陆淮安走的时候怎么不叫叫她! 林初一边碎碎念,一边脱了身上的睡裙准备洗澡,不经意的抬头,恰好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脸蛋噌的一下热了起来,就像着火了一样。 虽然比那天的情形要好太多,但脖子以下的皮肤处处都蔓延着或深或浅的青紫痕迹。 那个男人是用啃的吗? 林美人没有时间害羞,快速的洗漱完,换好衣服。 跑到主楼后门的时候,她停下脚步,深吸了两口气才打开门。 陆正茂和宋静媛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前者在看报纸,后者在削苹果,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宋静媛看到林初后,便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起身走到林初身边,温柔的问,“小初你醒了,要出门吗?” 林初有些羞愧,不自觉的低下头,乖巧的应着,“嗯,我只请了三天的假,学校里有课。” 她穿的是一件设计很简单的裙子,九月份的天气,还很热,她不可能把手脚都裹起来。 脖子上的咬痕用遮瑕膏遮过,旁人看不出来有什么,但因为她当时手忙脚乱,忘记了锁骨左边位置的那一颗隐约可见的小草莓。 宋静媛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 温柔慈爱的微笑,“时间紧张吗?因为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起床,所以早餐就没有做你的份,我跟老陆中午不在家吃,午饭做你一个人的也不费事,十几分钟就可以,等你吃完,再让司机送你去学校,好吗?” 昨天的婚礼林初本来就没吃什么,还被折腾到半夜,不说还好,这么一提还真觉得肚子很饿。 学校的课在晚上,其实也不赶时间。 林初点了点头,“好,谢谢妈。” …… 宋静媛去厨房吩咐佣人给林初做午饭,客厅里就只剩下了林初和陆正茂。 很安静,也让林初觉得有些尴尬。 能上天入地的林初从小就有点害怕陆正茂,威严,不苟言笑,对陆淮安要求极其严格,可以说是苛刻的过分,和她熟悉的父亲形象完全不同。 她能自然的在宋静媛怀里撒娇,但只要陆正茂回家,她就立刻把所有的幼稚的举动全部收起来,小学生坐姿,不乱看,也不敢乱说话。 每当那个时候,林初会等到等陆正茂去书房工作后,随随便便找个理由开溜。 但现在显然不能继续使那样的小聪明。 林初是晚辈,理应是她去跟陆正茂问好,但对方的气场太强,她有点怂。 站了一会儿,实在是找不到话题。 她去餐厅泡了杯茶,恭敬的放在陆正茂面前的茶几上,低低的叫了声,“爸。” 陆正茂眉目不动,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虽然只有一个音节,也透着一股潜在的威严。 一直到他把那一整段文字看完之后,把手里的报纸放到一旁,拿起茶杯,然后才看向低眉顺眼的林初。 “佣人做饭需要点时间,你坐着等吧。” 这句话,让紧张的林初如释重负,牵唇笑了笑,乖巧的应着,“嗯,好。” 虽然放松了些,但两条腿还是有点僵硬,坐在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丝毫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懒散。 陆正茂喝着茶,看着对面的小姑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不讨厌林家的丫头,但也说不上喜欢。 既然已经成了一家人,就没有把人排斥在外的道理。 “小初今年大二了?” “是的,九月份刚开学,”林初点头回答。 实际年龄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姑娘,大多数应该都在享受美好的青春时代,而她已经成为人妻。 早早的超过了起跑线。 陆正茂意识到不能对这个儿媳妇太过苛刻,她是名门之后,骨子里的骄傲和正气其实不难看出来,在林家是被捧在手心里宠的公主,但来了陆家却一点架子都没有。 看着她长大,但不代表了解她。 以后时间还长,慢慢来吧。 “好好学,没有重要的事情就不要逃课。” 林初刚刚放松的神经又提了起来,打足了十二分精神回答,“我会的爸。” …… 佣人准备午饭期间,宋静媛也在厨房里,林初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捱到能开吃,沈唯一却回来了。 “唯一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宋静媛问道,“不是说公司里有活动,你这几天都要住在附近的酒店吗?” 现在的时间,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了。 沈唯一知道陆淮安应该早就已经去了公司,林初还是学生,总不能在家待到中午,所以她才会选在这个时候回陆家。 却没想到,林初还在。 她淡淡的看了一眼餐厅里捧着杯蜂蜜水喝的林初,然后礼貌的对宋静媛说,“有东西落家里了,我回来取。” 宋静媛点了点头,“哦,这样啊。” 换好衣服的陆正茂下楼,看到沈唯一也没有太多的意外,“还没吃午饭吧,你跟小初一起吃,我和静媛要出去一趟。” 嗓音自带一种发号施令般的威严,即使是最普通的话,没有任何逼迫的意思,但听在沈唯一耳里,那也是不容违抗的命令。 她点了点头,“嗯,好。” 等陆氏夫妇出门后,沈唯一迈开脚步,走进餐厅。 林初有自己的礼貌和修养,既然陆正茂说让她跟沈唯一一起吃饭,那她就不会提前动筷子,会显得很不尊重人。 她仰着小脸跟沈唯一打招呼,“嗨~” 沈唯一只是坐在林初对面,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佣人早就识趣的避开,餐厅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林初等了好一会儿,对面的人都没有拿筷子吃饭的意思,只是毫无表情的看着她,五官清淡到极致。 她想也是,毕竟她现在的位置是从沈唯一手里抢来的,就算是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这份气。 所以林初不跟她计较。 陆正茂不在家,林初就自在轻松了好多,她对着沈唯一笑了笑,“好饿啊,可以开始吃了吗?” 嗯,高冷的沈明星还是没有搭理她。 林初也懒得继续问了,拿起筷子开始优雅的吃饭。 为了吃饭动作方便,她把长发挽了起来,露出修长的天鹅颈,没有被遮瑕膏照顾到的皮肤,有些暧昧的痕迹隐约可见。 沈唯一交握着放在腿面上的无意识的收紧,指尖深深的陷进手背的皮肤,声音清冷淡漠,“林初,你是在跟我炫耀吗?” 林初嗤笑了一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后,喝了口蜂蜜茶。 气定神闲的反问,“你觉得我有这个必要?” 她的性格本来就就不是偶像剧里柔柔弱弱被欺负的女主类型,如果非要给她陪个角色,那也应该是又漂亮家世又好的女配。 含着金汤匙出生,未来的人生根本不需要她操心。 多少有钱有颜的男人围着她转,可是她就死心眼的只要男主,时不时就想脱衣服勾引男主。 唯一和大多数偶像剧的玛丽苏套路不同的是,她这个女配成功上位了。 这应该是最气人的。 眉眼间漾出漫不经心的笑,“我虽然不怎么喜欢你,但也没有到讨厌你的地步,既然都住在这个家,如果把我们之前的关系搞的太僵,大家都会很尴尬,尤其是妈,她那样善良的人,舍不得怪罪任何一个,那到时候……” 安城几乎人人都知道,陆正茂把自己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妻子,哪怕是宋静媛只是出门散个步,他也会亲自陪着。 铁汉柔情,羡煞旁人。 如果有人让妻子不开心,他拔枪直接蹦了那个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许是林初那声自然而然的‘妈’刺激到了沈唯一的神经,她清冷的眼眸有了波动。 手背上的指甲印越陷越深,似乎再用力一点,就会有血渗出来,但她感觉不到疼。 声音极其冷淡,“林初,你抢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就不会觉得良心不安么?” 嫁给陆淮安的人,明明应该是她。 林初也不觉得生气,笑了笑,“如果真是你的,我也抢不来。” 沈唯一也笑,只是那笑不达眼底,“你还是太年轻。” 林初不甚在意的耸了耸肩。 只是大了三岁而已,人生经历能比她丰富多少?仗着年龄优势开始教育她? 一边喝着汤,一边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嗯哼?” “前几天,安城出了一桩命案,有人下班的时候被歹徒绑架,挖了肾之后,被插了十几刀流血而死,但是那颗肾就活了犯罪人父亲的命。” 沈唯一停顿了一会儿,看着林初的目光清淡无比。 “生命是受害者自己的,却被不法分子用非人的手段抢了过去。” 这话是什么意思,不需要过多解释,林初听得懂。 无非是,陆淮安之于沈唯一来说就好比珍贵的生命,林初用下作的手段把她的命抢走。 那桩刑事案件林初听说过,偷肾杀人的罪犯最后被人民法院处以死刑。 所以,沈唯一是在明着告诫林初,她这个小偷的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林初没了吃饭的心情。 她不愿意笑的时候,就算有人扯着她的唇角往上拉,她也不会笑。 “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讲述你跟陆淮安过去那些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我没工夫听,也都不在乎,以后的十年、二十年……一直到他死,他配偶栏上写的也只能是我林初的名字。” 说罢,她便起身,拿着包准备出门。 却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手机响了。 看到屏幕上的备注后,林初的心情突然变好,唇角不自觉的上扬。 她没有无聊自卑到要在沈唯一面前秀恩爱的地步。 拿着包往门口的方向走,到玄关才接通电话,甜腻腻的叫了声,“老公~” 慕氏集团,会议室里。 陆淮安拿在手里的签字笔突然掉落在桌面,发出的声响极其刺耳,所有参与会议的高层领导都抬起头看向他。 有三两个核心老将皱着眉头,似乎是对他的行为感到不悦。 陆淮安面不改色,沉着冷静的走出会议室,淡淡的对电话那端的人说,“有份文件落在书房了,你给我送到公司来。” 本来林初以为陆淮安打电话过来,是贴心的慰问她醒了没有、吃饭了吗、或者是关心她的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毕竟昨天晚上他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差点要了她半条命。 这不是林初矫情,都是贴心的丈夫该做的事情啊。 结果,她又自作多情了。 耷拉着脑袋闷闷的说了句,“我又不是你的秘书。” 正文 306.【伤心童话】眼前人是心上人(五) 虽然林初是在抱怨男人的不体贴,但显然身体比嘴巴诚实。 踢掉了已经换好的高跟鞋,往通往小楼的后门走,期间,连余光都不曾给过还坐在餐厅的沈唯一。 电话那端的陆淮安站站在走廊里,身体修长挺拔。 他刚才说话的语气太生硬,就像是还在会议桌上同那些老古董们讲解部门递交上来的新方案为什么不行,根本不是在跟自己的新婚妻子通话。 陆淮安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也没想改变。 薄唇轻启,淡淡的问道,“那你是不是陆家的人?” 林初似乎是被这句话戳到了某一根神经,幽怨的小脸瞬间有了朝气,就连脚下的步子也变得比之前轻盈多了。 想想两个月前还差点折断她手腕恨不得掐死她的人,竟然亲口承认她已经是陆家的一份子了,林初能不高兴么? 唇角都快挂到耳朵上了,“是陆家人没错啊,但可不是给你跑腿的。” 适当的矫情不叫做作,叫情趣。 女孩娇软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响在耳畔,似乎也没有那么讨人厌了,陆淮安冷峻坚毅的五官无形中多了一分柔和的气息。 放缓了语气,“林初,我急着用,文件就在书桌的抽屉里,你帮我送过来。” 说实话,林初有些意外。 按事态常规的发展路线,她端着架子摆傲娇,陆淮安应该会更加淡漠的冷嘲热讽才对。 今天有点反常嘛…… 不过,这样的陆淮安她更喜欢,这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温柔弥补了早上醒来身边的位置是冰冷冷的失落。 人是不能惯着的,给她点颜料就能开染坊。 林初一边数着楼梯往二楼走,一边自然而然的撒娇,“那你叫我一声‘老婆’,我就快马加鞭的给你送过来,不收取任何费用。” 这个男人什么时候都是‘林初林初’的叫,生硬又生疏。 陆淮安听到这两个字眼的时候,心里的某根弦颤了颤。 轮廓分明的面部弧线恢复了惯有的冷漠,连同嗓音也带上了霸道的气息,“一个小时之内给我送过来,如果晚了一分钟,后天你就自己回林家。” 赤果果的威胁。 林初已经走进了书房,打开抽屉翻找着陆淮安要的文件,泄气般的抱怨,“送送送,真是没情调。” 人家没结婚的小情侣对彼此都有爱称,他倒好,直接连名带姓的叫她,还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真是好气的呀。 知道对方要挂电话了,林初连忙开口,“诶!等一下!” 抽屉里放着好几份文件,林初拿着最上面的问道,“是装在密封袋里的这一份吗?” “嗯。” 是陆淮安亲手放的东西,抽屉里有很多商业机密,他清楚的知道林初不会乱翻,所以根本不需要多说。 会议室里的高层因为等了太长时间,催促陆淮安的秘书出去问问情况。 孙秘书看到走廊尽头的上司还在打电话,便没有走的太近,在距离他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来,恭敬的问,“陆总,会议还继续吗?” 今天的情况孙秘书也是第一次见,从陆总进公司开始,她就跟在陆总身边工作,从来都没有见过陆总有过这样低级的失误:把会议要用的文件落在家里忘带了。 也是蛮新奇的体验。 陆淮安淡淡的吩咐,“让大家去吃午饭,下午两点准时开始。” 上司的内心不是孙秘书所能窥探的,恭敬的颔首应着,“好的陆总。” 陆淮安转身往办公室的方向走,长腿交错,对电话那端的林初说,“让家里的司机开车送你过来,我让秘书在公司门口接你。” 昨夜……他失控了。 她应该还很不舒服。 林初神经大条,也没有体会到男人隐晦的关心,“哦,好。” 拿着文件穿过石子路,经过主楼的客厅,在玄关换鞋。 他吩咐秘书的话,她听到了,所以体贴的说,“你还没有吃午饭吗?现在让佣人做也来不及了,你想吃什么?我顺路买给你。” 陆淮安本来想直接拒接,可是到嘴边却变了样,“都行。” 这两个字出口,不止是电话那端的林初愣住了,就连陆淮安本人也怔了片刻,俯身去拿茶几上茶杯的手停在空气里。 林初以为得到的回答应该是类似于这种:【我不吃,你只需要把文件送过来就行了】或者是【不用你买,我怕你居心不良给我下药,企图来一场办公室play】。 怎么都没有想到,会是【都行】这两个字。 她开心的时候,一双笑眼会弯成月牙。 说话的声音也柔和了许多,“那你等一会儿,我会很快的。” 通话结束后,她连忙换好鞋,拿着东西就出了门。 “嘭!” 关门的声音。 坐在餐厅里的沈唯一虽然不知道电话那端的陆淮安说了什么,但林初那脸上明艳幸福的笑意,就足以刺痛她的心。 她知道林初那样的性格,是不屑于在她面前装模作样的刺激她,毕竟豪门贵族的出身的千金小姐,身体里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分傲骨。 所以说,陆淮安对林初的态度,是已经开始慢慢改变了吗? 在厨房收拾的佣人走到餐厅,看见桌子上的食物基本没怎么动,沈唯一面前的碗筷更是干干净净。 开口问道,“小姐,饭菜不和您的胃口吗?我重新给您做一份吧。” 这份午餐是宋静媛吩咐她做给刚进门的少奶奶的,菜品味道咸淡也都是配合少奶奶的喜好,沈小姐平时的饮食很清淡,跟陆夫人很合拍。 但沈小姐的脾气很好,不怎么挑食,就算只有军人出身的陆老爷在家,饭菜的口味会重一些,她也丝毫不会挑剔,面不改色的吃完。 今天这是怎么了…… 沈唯一昨夜破天荒喝醉了,早上醒来头疼欲裂,没有什么胃口。 淡淡的回答,“不用了李婶,我下午还有事,拿了东西就走。” 这栋华丽的别墅,从来都没有真正属于过她。 包括陆淮安。 ———— 林初一路上都在催促司机快点快点,尤其是在去餐厅打包好午餐后,生怕晚几分钟某个人就饿死了。 司机把车开到陆氏大楼外,林初就几不可耐的跳下车。 她没有来过陆氏,根本不知道陆淮安的办公室在哪一层,好在有陆军在门口接她,不至于丢人的去问前台。 私人电梯里,林初清了清嗓,像是无聊似的随口问着,“你们陆总最近每天都会很忙吗?” 陆军姓陆,但他跟陆家没有任何亲属关系,他是陆正茂领养的孤儿,从小在陆家长大,可以说是陆淮安半个兄弟。 陆淮安被绑架后,陆正茂就开始培养陆军成为陆淮安的私人保镖。 公事,私事,等等……事无巨细,只要是陆淮安需要的,他都会去办,一年三百六十天,他比所有人跟陆淮安相处的时间都要长。 按理来说,陆军是不会轻易跟别人透露陆淮安的行程安排的,但……林初是不一样的存在。 恭敬礼貌的回答,“可以这么说,陆总的工作已经排到新年了,过一段时间要去美国出差,可能要待两三个月。” 什么! 出差…… 两三个月…… 林初也就是随便一问,没想到陆军的回答这么的让她炸裂。 昨天刚结婚,然后就要出差,她怎么跟他培养感情?这是老天专门跟她作对还是怎么着? 最最气人的是,他压根就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 起初的惊讶淡去之后,林初反而冷静了下来,继续问道,“他什么时候走?” 从林初开始问第一个问题的时候,陆军就猜测出陆淮安没有告诉她,他从来都不是多嘴的人。 “具体的时间没有确定,还要看陆总的意思。” 林初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但显然那副好心情已经被破坏了。 电梯门打开,陆军带着林初走到一间办公室门外,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太太,这里就是陆总的办公室。” 林初兴致不高,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纸袋里装的是她打包好的午餐,两人份,大大小小的保温盒有十个左右,所以有些重。 只有抱着她才会舒服一点。 她没有手,是陆军帮她敲的门。 “进来。” 低沉淡漠的嗓音从办公室里传出。 陆军把门推开后,推到一侧,等林初走进去,他把门关好才离开。 办公室里不仅仅只有陆淮安一个人,还有两个秘书在汇报工作,样貌在中等水平线以上,至于身材……职业装的衬托下,简直可以说是凹凸有致了。 林初在心里暗暗吐槽:难怪陆淮安嫌弃她胸小。 陆淮安看了一眼站在办公室中央一脸幽怨的林初,眉头皱了一下,但不明显。 淡淡的吩咐,“你们出去吧,剩下的明天再说。” 两个秘书齐声应道,“是。” 有条不紊的收拾好文件,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当然期间也有好奇的打量出现在办公室的小姑娘。 门被带上,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盖上笔帽后,陆淮安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女孩面前,拿过她抱在怀里的袋子,“让你送了份文件,就给我脸色看,谁惯的臭毛病?” 陆军是不是瞎了,这么重的东西让她抱着? 林初没有计较男人不冷不热的话语,她心里满满都是要他离开两三个月这件事情。 他的办公室跟家里卧室的风格一模一样,没什么好看的,林初只是象征性的扫了两眼。 双手背在身后,慢慢的往茶几那边走,看着他感叹,“啧啧啧,陆总的小秘书很漂亮嘛……” 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弥散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陆淮安抬头瞧了她一眼,面不改色的回答,“嗯,比你漂亮。” 林初,“……” 真是日了狗了! 知道她生气也不哄哄她就算了,还故意刺激她。 林初还站着,陆淮安已经坐在沙发上整理餐盒了,所以她可以居高临下的瞪着他,“所有的时尚杂志都说我是安城最漂亮的姑娘,你的审美是不是出现偏差了?” 她的骄傲是有底气的。 是去年还是前年,安城某个网站发起过一个网络投票:‘发现身边最美面孔’,除了大大小小的明星上榜之外,很多素人也都出现在了首页。 林初当然没有那么无聊去参加这种比赛,她和纪晚夏的照片不知道是被谁传上去的,两人知道的时候,已经有几千万的投票了。 明星有粉丝不计成本的刷票,她们这些普通人当然不会有那样的待遇。 虽然最后得冠的是某个花瓶演员,但很多杂志都曾经有过报道:如果按照亚洲人的审美标准,林家千金才应该是安城最美面孔。 陆淮安不会关注那种没有任何意义的网络活动,但他身边的朋友们有意无意都会在他面前提一提,所以他也是知道的。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目光上下巡视着站在面前气鼓鼓的瞪着他的女孩。 肤白貌美大长腿。 经历了某种蜕变,一夜长大的姑娘,每一处都透着成熟与青涩交织的美丽,仿佛是一颗刚刚成熟的果子,让人移不开眼。 对视了几秒钟后,陆淮安面色沉静的移开了视线,“正是因为我的审美出了偏差,所以我才会娶了你。” 林初,“……” 怎么形容呢? 生气是有的,但又有一种甜丝丝的情愫。 唇角忍不住上扬,低声说,“那没办法,反正这辈子我都不会让你去治疗的,你只能被我霸占着。” 被冠以陆姓,被他承认,是林初十八岁的生日愿望。 女孩霸道的话语传到陆淮安耳边,却并没有让他觉得反感。 不自觉的凝着她的笑颜,好一会儿才醒过神,移开视线的同时抬手解开了衬衣领口的两颗扣子。 淡淡的扫了一眼摆满茶几十来个餐盒,“买这么多,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猪的饭量?” 林初觉得,世界上没有比陆淮安更不懂情调的男人了。 闭了闭眼,忍住去掐他的冲动后,才把自己的包和文件放在一旁,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双手缠上他的胳膊,撇着嘴解释,“那我不是担心你工作太累能量消耗的太快吗?” “而且我中午也没吃饱,陪你一起,”林初把脑袋凑到男人面前,眨了眨眼,轻盈的笑着问,“怎么样,你的陆太太是不是很贴心?” 女孩柔软的身子猝不及防的贴了过来,她所特有的馨香气息萦绕在鼻端,距离近的陆淮安都能看清楚她皮肤上细细的绒毛。 眉眼弯弯,浅笑盼兮,有种流光溢彩摄人心魄的美。 绯色的唇瓣一张一合,说着温软动听的话语。 让人很想……吻她。 陆淮安的呼吸一滞,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似的,抬手把人推出怀抱,“吃完赶紧走,别待在这里影响我工作。” 学校晚上还有课,林初本来也没打算多待,“我又不是话痨,安安静静坐着能影响你什么?” 忽然,她脑子里出现了一种很不成熟的想法。 不好意思的轻咳了两声后,看着男人俊朗的侧脸,一脸娇羞的问,“不会是……你看见我就没有心思工作了吧?我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男人没搭理她,她脸上的笑反而越来越明艳,“哎呀,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毕竟我是这么的漂亮……” 似乎是被挑衅到某个点,陆淮安丢了手里的筷子后,扣着女孩的手腕就把她拉到怀里。 在她有反应之前,骨节分明的手指钳住她的下颚,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暴虐的吻住她的绯色的唇瓣,把她剩下的话尽数堵在口腔里。 没有任何缠绵的动作,强势的撬开她的牙关后,就把舌头探进去,在她的口腔里泄愤似的一阵搅弄。 手也没有闲着,隔着薄薄的衣衫覆上她胸前的柔软。 隔靴挠痒似乎满足不了体内的烦躁,他用力的捏了两下才作罢。 林初没有根本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被拉过去之后傻兮兮的愣在他怀里,任由他肆意的侵犯。 直到舌根被吮的发麻,舌尖有丝丝血腥的味道,她才抬手抵在男人的胸膛上推他。 她的脸已经烫的可以煮鸡蛋了,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你……你干什么呀?” 女孩的唇瓣已经肿了,泛着暧昧的水光,一双杏眸雾蒙蒙的,像是还没有从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亲吻中完全找回自己的神经,微卷的长发凌乱的拢在肩头,圈出了朦胧的诱惑。 声音也软的不像话。 陆淮安黑眸深处的炙热藏得极其隐蔽,没有泄露一丝一毫,唇角勾起的弧度竟带着几分邪肆的味道。 粗粝的指腹揩过唇间,不紧不慢的问,“亲也亲了摸也摸了,你看我有反应么?” 黄、暴、痞。 林初的脑子还没有清醒,傻兮兮一脸呆滞的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 他说的反应,是……硬……吗? 脸蛋噌的一下窜起一片绯红,像是被烫着似的,推开男人还摸着她胸的大手,从男人腿上跳了下去。 手指颤抖着指着靠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陆淮安你耍流氓!” 耍流氓就算了,还羞辱她! 刚刚她就被摁在男人怀里,贴的那么近,连他的体温都能清晰的感觉到,其它的更不用多少。 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反应’。 苍天啊,她这么没用吗? 陆淮安又解开了衬衣领口的一颗纽扣,动作优雅矜贵,英俊的面庞没有一丝波澜,气定神闲的道,“你可以去报警,看看哪个警局的人能管得着。” 林初,“……” 气死了气死了! 哄着脸瞪他,气冲冲的‘哼’了一声,拿着自己的包就往门口走。 刚握上门把手,一道淡漠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回来。” 林初没出息的脚步,转过身,她没有往他那边走,也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有些幽怨。 传递出的信息很好懂:你惹我生气了,到底哄不哄? 在林初从沙发走到办公室门口的这期间,杯子里已经凉透的茶水被陆淮安喝了一大半,在身体里胡乱窜动旖念被压制。 呼吸的热度退了几度。 看着女孩那副委屈幽怨的模样,他淡漠的嗓音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变得温和,“站在门口干什么?过来把饭吃了再走。” 这是陆淮安关心人的方式。 在林初的印象里,陆淮安这样的时候很少很少。 她说她中午没吃饱,特地留着肚子过来陪他,那话谁听着都像是一句玩笑,不会当真,但却入了陆淮安的心。 林初心里的脾气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闷闷的应了一声,“哦。” 乖乖的走过去,接过他递来的筷子。 陆淮安吃饭的时候不喜欢旁边有人说话,林初知道这一点,所以全程都很安静。 她当然不会那么安分,每隔几分钟就会悄悄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被他抓个正着也没有任何自觉性,该看还是依然会看。 啧啧啧,这个男人就连吃饭的时候也这么帅。 陆淮安懒得搭理她,起初眼神冷淡的警告过两次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 吃完饭后,有秘书进来把桌子收拾干净,并且泡了两杯茶放在两人面前。 林初用最慢的速度喝了半杯茶,实在是喝不下去了,才拿着包准备离开。 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你能送我去学校吗?” 已经开始处理公事的陆淮安眉目不动,淡淡的回答,“你想得美。” 家里的司机就在公司楼下等着,他早就知道。 林初,“……” 得,算她白问。 ———— 晚上是公共大课,林初和江慕周是一个专业的,在一个班上课。 八点多下课的时候,远远看到了眉眼寡淡的纪晚夏,也不看路,好几次都被经过的人撞到。 江慕周摸着下巴,疑惑的看着低着头往这边走的纪晚夏,手肘撞了撞林初,似笑非笑的问,“怎么你结婚,好姐妹的心情不美丽?难不成她也喜欢那个冰块脸?” 快闭嘴吧小贱人! 林初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反问,“乔安最近是不是又换了一个金主?” 果然,江慕周那张欠抽的脸瞬间就黑了。 正文 307.【伤心童话】眼前人是心上人(六) 林初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就KO了江慕周。 两人互相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后,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谁都没再搭理谁。 林初朝着纪晚夏所在的方向走去,她当然知道心情纪妹妹的心情为什么不好。 有消息放出来说,纪家要跟方家联姻。 方家只有一个女儿名叫方怡,那总不可能是跟纪晚夏联姻吧,所以,就只可能是纪桓。 目前还只是互相了解的阶段,订婚的日期还没公布,估计也不远了。 林初生在这个圈子里,性子简单不代表什么都不懂,豪门家族的婚姻,大多都是用商业利益来维持,很多夫妻表面上看着鹣鲽情深,但转过身后就各玩各的,是不是住在一个家里都不一定,利益是最稳固的桥梁,比爱情要更长久。 纪晚夏被困在一段看不到光亮的感情里,放不开,也得不到。 没有任何一个人懂得她心里有多么的煎熬,所有的爱恋这辈子都无法说出口,就像有层层藤蔓缠着她的心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疼。 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从自己的世界里一步一步走远,跟另一个女人结婚、生子…… 感情上的事,林初没有发言权。 小跑了几步,挡在纪晚夏面前,笑着打趣,“想什么呢,再走就撞树上了。” 纪晚夏如梦初醒,恍惚的视线慢慢回复清明。 抬头看了林初一眼,五官很清淡,“我今天不回家,住宿舍,你先走吧,不用管我。” 她这个样子,林初看着心里酸酸的,想当年她为了陆淮安难过的想要去上吊的时候,都是纪晚夏陪在她身边听她碎碎念的,所以这个时候她当然不能撇下好姐妹。 反正陆淮安看着她会觉得烦,一晚上不会去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搞不好他还会更自在。 林初挽住晚夏的胳膊,故作轻盈的说,“我反正也没事,陪你一起啊。” 晚夏是真的没有心情说话,不止是难过,而是觉得快要死掉般的心痛。 在最好的朋友面前不需要隐藏情绪,她现在的状态也隐藏不了。 站着没动,而已没有去看林初低声开口,“小初,我想一个人走走。” 没有人能帮她,也不会有人懂她的感受。 她觉得自己有病,而且还病的不轻,在心里藏了那么多年的秘密,如果被哥哥知道,一定会对她很失望,甚至还会觉得她很恶心吧。 喜欢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这种违背伦理的感情,在哪个年代都是不被任何任何人接受的。 深情是枷锁,会害了她最亲的家人。 她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什么让爷爷伤心的事,所以她不能回家,不能让自己见到哥哥。 “哦,好,”林初听懂了晚夏话里的意思,也没有勉强她。 松开了挽在她臂弯里的手,不放心的嘱咐着,“晚上不安全,你别往偏僻的地方走,早点回宿舍啊。” 晚夏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 纪晚夏的脾气虽然表面看着软,但骨子里有顾韧劲连林初都比不上,她说不想林初陪着,林初也不敢偷偷跟过去。 一直到看不到人影的时候,林初才叹着气转身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走了一会儿,她接到了陆淮安的电话。 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耳边就响起了男人明显不耐烦的嗓音,“你是睡着了还没有醒,还是在待了一年多的校园里迷路了?” 即使不在面前,林初似乎能猜到他现在肯定是皱着眉头的。 “什么睡着了,我上课都有好好听讲连手机都不玩儿的好不好?”她虽然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但只要去上课了,就比谁都要认真。 她未来是要跟陆总裁比肩而立的,没有几分真本事当然不行。 商场不是游乐场,不是她想怎么来就能怎么来的,林氏是林爸爸半辈子的心血,可不能毁在她手里。 林初对着黑夜翻了个白眼,“我的方向感虽然不好,但也不至于在学校里迷路……吧?” 明明刚开始还是很有底气的,但说到最后的却变成了不确定的语调。 是因为……她发现周围的环境非常的陌生。 虽然上大学以后,林逃课的次数比以前少了很多,但她没有住在学校的宿舍,每次上完课就溜了。 她从来都不记教室也不记路,因为江慕周跟她的课程一模一样,每次跟着他就行。 安大的校园有四千亩,林初很少一个人在学校里闲逛,顶多在教学区来往,刚才跟着纪晚夏走,也没注意是怎么过来的。 也是奇怪了,没有人经过,还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林初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陆、陆淮安,前面有两条路,我应该往左走还是往右走啊?” 刚才还气场很足的反驳,结果还不到一分钟,就自己啪啪打脸。 真是好丢人啊啊啊! 电话那端的陆淮安一听林初那个语气,就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拔了车钥匙就下车,“周围有什么特殊的建筑,或者树木花草?” 安大晚上的门禁很严格,外来车辆不能开进校园。 他已经从安大毕业了,所以只能把车停在校门外。 林初往周围看了看,小声回答,“有……有盏路灯。” 陆淮安,“……” 路灯哪里没有?那叫特殊的建筑或者花花草草? 没工夫跟一个路痴讲道理,直接告诉她,“打开导航,把你的位置分享给我,然后站着别动。” 被鄙视的林初连忙点头应着,“嗯,好。”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在学校迷路的人,应该不止她一个,所以不用觉得自卑。 小跑到距离最近的一盏路灯下后,真的一步都不敢动,把位置分享给陆淮安后,可怜兮兮的说,“你别挂电话,我害怕。” “嗯。” 只是最简单的一个音节,就让林初心里的恐惧海水般褪去。 她周边很安静,能清晰的听到电话那端的声响。 知道陆淮安一定会找到自己,所以即使耳边时不时响起一阵‘呜呜呜’的风声,她也没有自己吓唬自己。 很安心。 …… 陆淮安按照导航找到过来的时候,远远就看到站在路灯下的林初。 低着头,半挽在脑后的长发有几缕散落,侧脸被垂直落下的光线勾勒清晰。 她身上的裙子被风吹的左右飘动,她是怎么吃都吃不胖体质,前段时间又生了场病,除了雄起的那两个小包子缩水了,胳膊个腿也瘦了一圈,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陆淮安站在十米远的地方,没有再往前走。 可能是心灵感应,又或者是其它的什么原因,林初像是被某种隐形的羁绊牵引着,慢慢抬起头,往陆淮安的方向看去。 即使光线并不明亮,即使距离并不算近,陆淮安依然清晰的看到女孩脸上瞬间绽放出的笑意,就连暗淡的双眸也在顷刻间有了耀眼的光亮。 灼灼生辉。 林初小跑着扑进男人怀里,她的冲力太大,男人被撞着往后退了两步。 也不等对方站稳,她就把自己挂在他身上,眉眼弯弯的笑着,开心和喜悦都写在脸上,“你好快啊,我还以为要等很久呢。” 林初是笑着的,但陆淮安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随随便便说一个男人‘快’,她是欠收拾么? 如果要真的跟她计较,早就已经被气死一万次了,陆淮安也知道她心思简单说话直白,不会拐弯抹角,所以懒得把她的脑袋剥开。 抬手扶住女孩的腰,面无表情的道,“这条路往前走,拐个弯就能看见路标,说你蠢都是在夸奖你。” 他看见林初后,脚下的步子就放慢了许多,呼吸已经平稳,以林初的智商看不出任何端倪。 “家里有一个人聪明就行了啊,我要是什么都会,那还要你干什么?” 陆淮安比穿着高跟鞋的林初还要高一个头,因为林初的两条胳膊都挂在他脖子上,而且还微微踮起了脚尖,两张脸的距离很近很近。 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被路灯散发出来的光线打在地面上的影子,也是呈现一种交颈相拥的模样。 似乎被女孩的某种字眼愉悦到了,冰块脸陆淮安竟然破天荒的嗤笑了一声,“还挺有道理。” 林初眨了眨眼,脸上的笑意更加的明媚,“那可不。” 她还想再夸夸自己的,但忽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眯着眼瞧他,狐疑的问道,“你怎么会过来?” 中午的时候,她让他送他来学校,他说的是什么? 【你想得美。】 所以这晚上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开着车在校门口等她,是几个意思? 陆淮安此刻的眼神,就跟在看一个白痴差多不多,“如果不是我妈让我带着你一起回家,你觉得我会闲到这种地步?” 把女孩挂在脖子上的胳膊拉下后,转身就往来的方向走。 林初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不是自愿的,而是因为不想惹宋静媛生气。 虽然跟她所期待的有所偏差,但怎么说也是亲自来接她了。 人不能太贪心。 提着包小跑到男人身边,很自然的把自己的手塞进他掌心,软着声音抱怨,“你不要走这么快啊,我都跟不上了。” 她脚上可是高跟鞋。 哪个精致的姑娘会穿着高跟鞋在路上奔跑? 女孩柔软的手滑进掌心,陆淮安的大脑有了片刻的凝滞,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却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 在大脑有了决断之前,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反应。 他没有甩开林初,而是握住她略微有些凉的手。 淡淡的道,“腿短就不要说话。” 冷峻的五官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那双深眸底层复杂的暗色比平时更浓烈,夜晚是最好的遮蔽物,再加上他本就是极其善于隐藏情绪的人,所以旁人窥探不到分毫。 虽然男人的话不怎么好听,但脚下的步伐明显放慢了。 林初第一次被他牵着往前走,到了人多的地方,他也没有松开她。 心里美滋滋的。 灵动的声音带着一股少女的娇俏,“陆淮安你看看你什么情商?如果不是我,你可能会有孤独终老的危险。” 她一米七的身高,身材就算比不上维密超模,但也不至于被归类到腿短的群体当中吧。 时不时就会被气死一次。 陆淮安冷笑了一声,面无表情的陈述事实,“你明天早上跟我去民政局办手续,下午就会有数不清的名媛淑女排着队等着跟我一起共进晚餐。” 林初,“……” 说不过他,闭嘴总行了吧。 陆淮安在安大是名人,无论是硕士研究生,还是刚进校门的大一新生,基本都认识他。 路上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认出他和林初的也不少,看见他们手牵着手往校外走,都惊讶的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林初单恋陆淮安数年谁都知道,但陆淮安不是对她无感的吗??? 两人的婚姻没有对外公布,这些人不知情做出这样一幅模样很正常。 等两人走远以后,才敢举在一起小声的议论。 各种难以置信的话语隐隐约约从身后传来,林初一点也不在意,笑意浅浅的跟身边的人说,“你听见了吗?他们都是在感叹女神名花有主,伤心的不得了。” 其实不是,那些人都是在可惜金童玉女被她林初狠心的拆散,还在猜测是不是跟前段时间陆氏出现危机林氏雪中送炭有关。 林初能听见,陆淮安当然也可以。 牵着她的手紧了紧,但说出口的话依然不怎么好听,“你可以恢复单身,我没有任何意见。” 林初心里那隐隐存在的郁闷被打散,注意力也被转移。 “你怎么又这样?”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如果哪一天我被气跑了,你就等着孤独一辈子吧。” 【如果哪一天我被气跑了……】 这几个字进入陆淮安的大脑,他的心脏骤然疼了一下,那痛感不算重,但因为来的太突然,所以无法忽视。 陆淮安停下脚步,冷峻的黑眸里多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低头看着女孩干净的脸蛋,这么问她,“你会么?” 林初提着地面上的石子玩儿,没有抬头,所以也看不到男人那双幽邃的深潭里一闪即使的波澜。 她没有听懂,“什么我会么?” 陆淮安这一次没有骂她笨,把简短的三个字展开成一个完整的句子,“如果我一直都对你不好,你会走么?” 不管他怎么冷言冷语,她也都一直跟他身后,一步走不曾落下。 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脚边的石子被踢远,林初怔了片刻后,抬起头。 猝不及防,就跌入了一双幽暗似墨的深眸,那眸中浸满了她看不懂的深意。 周围热闹非凡,林初仿佛只能看到眼前的人。 好一会儿,她低声开口,“人心是肉长的,热情这个东西吧,被忽视太久可能就提不起劲儿来了,所以陆淮安……”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里头盛满了动人的光亮,“说不定哪天我就不喜欢你了。” 女孩并没有给予确切的回答,却让陆淮安心底那股本以为已经彻底消失的刺痛再一次卷土重来。 黑眸深处卷着暗色的海浪,却在爆发前夕又归于平静。 一直到车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有点怪怪的。 林初不是第一次见识这个男人阴晴不定的脾气,所以也没有觉得自己哪里有错。 任何一段感情都不是单方面能维持的,她现在还年轻,有用不完的热情,但总有一天会老去,一味地放低姿态,她迟早都会厌恶这样的自己。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谁知道呢…… 手机的震动声打破车里的寂静。 是纪桓打来的。 发呆的林初被拉回现实,接通电话,“纪桓哥,你是有什么事吗?” 虽然纪林两家的关系很好,但纪桓比她大了差不多十岁,她还在上学,纪桓已经在商场大展身手了,朋友圈完全不同,很少会有电话联系。 电话那端的纪桓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眉头紧锁,低沉的嗓音没有泄露任何端倪,“小初,你跟晚晚在一起吗?司机没接到人,她的电话也打不通。” 林初以为纪晚夏是跟家里人打过招呼的,没有想到纪哥哥完全不知情。 “没有诶,晚晚说今天不回家,住学校的宿舍。” 被困在感情迷局里的人,眼前都是一层迷雾,自己看不透,旁观者就算看清了,也没有资格干涉。 她舍得自己最好的闺蜜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的流眼泪,“纪桓哥,晚晚今天心情不太好,大晚上的她一个女孩子在学校里瞎晃悠有些危险,你要是不忙的话,来学校看看她吧。” 一片暗色的书房里,纪桓手指间燃着的香烟间歇亮起的火光明明暗暗。 即使身边没有其他人,他也不会暴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情绪,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窗前,整个人都融进黑暗里。 孤寂、冷漠。 讳莫如深。 顿了片刻后,他淡淡的道,“我知道了,你回家注意安全。” 之于这对兄妹,林初始终都是个外人,也没有任何立场去说教任何人。 礼貌的应着,“哦,好。” 结束通话后,林初试着拨打纪晚夏的号码,是关机的状态。 从教学楼出来后,是跟着晚夏往前走的,后来晚夏说想一个人静静,她就没有再跟着。 陆淮安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自己也没有走多久,可能也就几分钟的样子,那条路晚上根本没什么人,她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都会觉得有点瘆得慌,更别提纪晚夏那种软妹子…… 眉头蹙起,担心的喃喃,“不会出什么事吧……” 开车的陆淮安侧首瞥了女孩一眼,冷冷的开口,“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是路痴?” 林初又被扎了一刀。 有气无力的靠着车座,看着窗外匀速后退的夜景,闷声问,“你不是生气了吗?还理我干什么?” 陆淮安早已整理好了情绪,此时心如止水,面无表情的反问,“你哪一句话值得我生气?” 林初,“……” 她摊开臂弯里的薄外套盖在脸上,身体还往车门那侧挪了挪,一副不想再跟陆淮安说话的模样。 打脸的事情林初不是第一次做,所以不足为奇。 约莫五六分钟后,林初悄悄捏着衣角把盖在脸上的薄外套往下拉,露出一双精灵般的眼睛。 往左手边瞄了一眼,发现他好像根本不在意的样子。 不禁有些伤自尊。 索性懒得做木作样了,把外套丢在一旁,清了清嗓后,开口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我为了你伤心难过的要死,晚上一个人在学校里孤独寂寞冷,你会过来找我吗?” 她都告诉纪桓哥晚晚心情不好,而且学校里的意外确实存在,纪桓哥应该不会放心晚晚一个人的……吧? 陆淮安面色无波无澜,薄唇轻启,淡漠饿吐出两个字,“不会。” 林初,“……” 嘴角不可抑制的抽搐,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行吧,这一刀是她自找的,不生气,嗯,犯不着生气。 ———— 自从陆军跟林初透露陆淮安要离开安城两三个月的时间后,林初就一直憋着没有问,她想看看陆淮安到底会不会主动跟她提。 结果,陆淮安那厮一直等到出差当天,才想起来应该跟她这个陆太太说一声。 “我晚上出差,什么时候回来不确定,你如果觉得在陆家别扭,可以回林家住,我已经跟爸妈打过招呼了。” 坐在沙发上的林初,面无表情的看着站在衣柜前换衣服的男人。 气沉丹田之后,她爆发了,跳起来扑了过去,“陆淮安,你怎么不上飞机了再打电话告诉我呢?” 陆淮安眉目沉静的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无尾熊,气定神闲的反问,“飞机上不能打电话,你有没有常识?” 林初,“……” 她真的迟到有一天会被这个男人气死。 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可怜兮兮的撒娇,“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起过生日?真的忍心把貌美如花的小娇妻丢在家里那么久吗?我可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虚掩着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是沈唯一。 正文 308.【伤心童话】他从悬崖边跌落(一) 阻隔视线的门被推开后,卧室里抱在一起的两人进入沈唯一的视线,姣好的面容失了血色。 佣人不是说,看见林初出去了么,为什么还在…… 沈唯一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收紧,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 两人的拥抱是林初主动的,能看出来,但他没有推开林初。 她移开视线,微微低着头,散落的长发将她的怅然都藏起。 淡淡的开口,“不好意思,门开着,所以我就……午饭做好了,阿姨让我来叫你……你们。” 她的声音很低,听不出有任何伤心难过的意味,很平稳,只是唇瓣有些发白。 陆淮安沉静的五官没有太大情绪波动,只是黑眸里潜藏着的淡淡笑意尽数褪去,他又恢复了惯有的冷漠。 拉开还挂在身上的林初,对沈唯一说,“知道了,换好衣服就下来。” 沈唯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转身下楼之前,把被她推开的房门带上了,并没有完全关好,她来之前就是虚掩着的,她只是把门恢复了原样。 被推到一旁的林初不是高兴,也忘记了之前还没有说完的话。 眯着眼看着陆淮安,语气不善的问,“家里那么多佣人,为什么是她来叫你吃饭?” 门开着不代表可以不敲门就能直接进来,沈唯一在陆家被当女儿养了这么多年,连这点修养都没有吗? 真是没礼貌。 还是说……沈唯一在陆淮安面前从来都是这样? 林初忽然想起,这并不是沈唯一第一次自由出入陆淮安的房间。 高三那年,她去郊外找陆淮安差点被变态侮辱,因为不敢回家死皮赖脸的缠着陆淮安收留她一晚,那天晚上,沈唯一就是直接推房门进去的。 林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陆淮安,沈唯一是不是对你这个有妇之夫还有什么想法?” 只是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陆淮安连看女孩的眼神都散发着冷漠的气息,“林初,无理取闹的女人会招人烦。” 男人淡漠的嗓音刺痛了林初的心。 刚才还是好好的,沈唯一来了一趟他就完全变了样。 眉眼间轻盈的笑意慢慢淡去,目光定定的看着开始系领带的男人,一字一顿的问,“我没有无理取闹的权利吗?” “啊!” 女人惊呼的声音传进房间,还夹杂着一阵嘈杂。 陆淮安脸色突变,推开林初大步跨到门口,拉开虚掩着的房门后箭步如飞。 “嘭!” 是门板砸在墙上产生的巨响,冲力很大,反弹回去后,又‘嘭’的一声被扣上了暗锁。 林初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一股大力拨到一旁,她没有站稳,身子摔倒在地板上。 人的身体在遇到危机情况的时候,都是有本能反应的,比如:林初双手撑着地板的动作。 她忘记了自己的左手不久前脱臼过,掌心重重的砸在地板上,制造出的冲力很大,手腕隐隐作痛。 似乎是被吓着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连忙站起身拉开被摔上的房门就往外跑,转过二楼的拐角,刚好看见陆淮安抱着额头流着鲜血疼痛不已的沈唯一大步往外走。 从林初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的侧脸,冷漠的气息被担忧的焦虑取代,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 宋静媛看见陆淮安抱着受伤的沈唯一从主楼的后门进来,大惊失色,手里的茶杯倏然落地,破裂成碎片。 滚烫的茶水烫到脚背,她也顾不上去查看,掩着唇角心疼极了,“唯一这是怎么回事?” 早上才回家,怎么就见血了? 陆淮安冷峻的五官绷得紧紧的,脚下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从楼梯上摔下去了,我送她去医院。” 他连鞋都没有换,佣人打开大门后,就抱着沈唯一大步往外走。 宋静媛跟着走到院子,不放心的嘱咐道,“淮安你路上小心啊,看完医生记得往家里打个电话。” “嗯。” …… 林初小跑到宋静媛身边的时候,陆淮安的车已经开出百米远的距离了。 是远远超出安全范围的车速。 宋静媛被林初搀扶着往别墅里走,眼里的担心都不加掩饰,喃喃问道,“唯一怎么会在小楼受伤?” 在娱乐圈打拼的女明星,最重要的就是那张脸,唯一那孩子还没有在歌坛站稳脚跟,如果脸上留下疤痕可怎么好…… 林初微微低着头,眉眼间的情绪不多,“我在房间里,没有看见,应该是不小心踩空了。” 小楼客厅的地板上还有血渍,应该伤的不轻。 宋静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握住林初的手,慈爱的解释道,“小初啊,淮安和唯一从小就在一起长大,有二十多年的情分在,没有其他层面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无论是谁,应该都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丈夫抱着其他女人头也不回的离开,更别说唯一曾经还是跟淮安有过婚约的。 林初笑了笑,似是不甚在意的模样,“我看见沈唯一的脸色白得吓人,那肯定是没有来力气自己走路的,当然得抱着上车啊,妈你放心,我不会误会的。” 听到这样的话,宋静媛松了一口气。 欣慰的抚摸着林初的头发,“小初,你才是陆家的儿媳妇。” 这是肯定的认可。 林初乖巧的点头微笑。 佣人拿来药箱,林初坐在地毯上,给宋静媛的脚背涂抹烫伤药,好在被开水溅到的面积不算大,没有起水泡。 林初的动作小心翼翼,她不想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轻松的笑着打趣,“妈,您怎么那么不小心呢,等爸回家,又该心疼了。” 宋静媛低笑了两声,轻轻的拍了拍林初的脑袋,“你这孩子。” 林初住进陆家之后才知道,宋静媛的身体不太好。 是心脏的问题,药一直都没有断过。 难怪……当初她逼婚陆淮安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反击就妥协了,应该是害怕刺激到陆夫人。 ———— 林初没有去医院探望受伤的沈唯一,她照常去学校上课。 晚上回家才从佣人嘴里知道,陆淮安已经去机场了。 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仿佛她一点也不重要。 陆氏夫妇不在家,应该是去医院了,林初也没有去小楼收拾东西,只是在主楼的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就拿着包准备出门。 佣人礼貌的询问,“太太,晚餐已经做好了,您不吃一点吗?” “辛苦你,我就不吃了,”林初一边换着鞋,一边淡淡的回答,“我回家住几天。” 佣人恭敬的点头,“哦,好的。” …… 林初没有让陆家的司机开车送她,走出小区后,一时间也打不到出租车,她就沿着马路往前走。 可能是十分钟,也可能是二十分钟,反正她的脚都有些疼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宾利在身边停了下来。 其实这辆车已经跟了她很长时间了,只是她没有发现而已。 林初怎么都没有想到,从车上下来的人,会是江弋琛。 江慕周同父异母的哥哥。 跟过江老大的女人,数不胜数,用江慕周的话来说,规模就跟皇帝的后宫差不多,但都名不正言不顺,包括江慕周的生母,虽然短暂的一生都是在江老大日益渐盛的宠爱里度过的,但始终都是见不得光的身份。 江老大的妻子,是江弋琛的母亲,姓周,也早已去世。 很多人八卦杂志都曾经写过一些专栏,明明江老大冷落发妻十几年,专宠娇妾苏氏,但苏氏剩下的孩子,他却取名为江慕周。 慕:爱慕,倾慕。 很奇怪,不是么? 并不是所有同母异母的兄弟姐妹都能像纪晚夏跟纪桓那样相处,江慕周和江弋琛之间的关系,很尴尬。 林初先认识的人,不是江慕周,而是江弋琛,整整大她十岁的江弋琛。 他早就脱离了江家,四年前去国外发展,林初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所以他出现的如此毫无预兆,让林初完全愣住了。 江弋琛走到发呆的女孩面前,笑了笑,“怎么,不认识了?” 小姑娘好像长大了…… 林初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人还在,她才真的确定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表情懵懵的,“江、江大哥,你怎么会……” 江弋琛等了一会儿,女孩也没有下文,他便开口问,“你是想问我什么时候回到安城的?还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初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低声回答,“……都有。” “我是一个星期前回国的,刚刚来这附近见完一个朋友,恰好碰到你,”江弋琛的眸光落在女孩脚下的高跟鞋上,“去哪儿?我送你。” 江弋琛和江慕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 一个城府颇深,一个吊儿郎当。 林初能随便欺负使唤江慕周,却莫名有点害怕江弋琛,虽然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温和的模样。 抿了抿唇,“我……我回家。” 江弋琛笑了笑,抬手帮女孩拨开被风吹着站在鼻尖的发丝,动作很自然。 走到车旁,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对立面的人说,“我有事,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嗓音低沉温和,但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势。 乔安点头温顺的应着,“……好。” 她拿着自己的东西下车,没有打算跟林初打招呼,想往后走,但却被认了出来。 冷淡的三个字从身后响起,“你站住。” 乔安的身子僵了片刻,但很快恢复自然,转身看着面色冷淡的林初,礼貌得体的微笑,“林小姐,您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看见乔安披着江弋琛的西装外套从车上下来的时候,仿佛有一道闪电劈中了林初的天灵盖。 见过恶心人的,没见过乔安这么极品的。 但江弋琛还在场,她不能说什么,眉眼清淡,“没事,叫着玩玩儿而已。” 好脾气的乔安也没有觉得生气,礼貌的颔首道别后,踩着高跟鞋离开。 仿佛不曾有这个小插曲一般,江弋琛深邃的眼眸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看着林初笑道,“愣着干什么?上车吧。” 林初站在原地没有动,“江大哥,你先忙你的事吧,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闻言,江弋琛无奈的嗤笑了一声。 显然她没有听懂。 也没有再多解释,走到女孩身边,宽厚的手掌按在她肩头,推着她往车旁走。 林初完全是机械般的挪动步子,完全是被动的一方。 她愣在副驾驶,绞在一起的手指泄露出她的紧张,一直到江弋琛倾过身准备给她系安全带,她才回过神,连忙开口,“我自己来。” 江弋琛看着像是被惊到的小兔子一般,手忙脚乱的去拉安全带,不禁有些失笑。 他有那么可怕么…… “跟陆淮安吵架了?” 林初还在绞尽脑汁的想找个什么理由让江弋琛在哪个路口把她放下去,冷不丁听到这样一句话。 陆淮安…… 潜藏在心底那股酸涩开始翻涌。 低着头,淡淡的回答,“……没有啊。” 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又或者是真的觉得好奇,“你怎么知道……” 她和陆淮安的婚姻没有对外公布,江慕周也不可能会告诉他。 “我虽然很久没有回安城了,但可信的朋友还是有几个的,”江弋琛侧首看了看女孩寡淡的小脸,嗓音低沉温和,“小初,你说谎的时候,其实有很多破绽。” 林初的性子,再简单不过,稍微有点城府的人,她就不是对手。 “也不算吵架,”有些东西憋在心里越憋越难受,“他嫌我无理取闹。” 沈唯一摔下楼梯,陆淮安抱着沈唯一去医院,林初其实没有觉得太挖心。 就算是个陌生人,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躺在地板上流血不管,她没有那么强势和自私。 让她难过的,是陆淮安推她的那一下,哪怕是无心的,可是那样重的力道,她一个没有设防的女孩子,不被推到才怪。 更气的是,从他开车离开陆家后,他就没有给她打过一通电话,好歹也应该关心一下吧。 左手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旧伤复发了。 霓虹灯散发出的光线,明明暗暗的浮动在江弋琛的面庞,让他多了几分讳莫如深的气息。 “如果陆淮安要的,是不无理取闹而且懂事又体贴的太太,世界上多的是,除了不爱他这一点,其它都很好。” 听到这话,林初不禁在心里感叹:对于男人来说,人生阅历多的,是真的不一样。 二十五岁的陆淮安,就不会这样想。 “江大哥,我是不是很聒噪、很讨人嫌?”林初叹了口气,“你说实话,我不会生你气的。” 遇到红灯,江弋琛停下了车。 侧首,眸光对上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好像藏着一汪清泉。 勾唇笑了笑,这样回答,“你不知道,你到底有多可爱。” ———— 江弋琛把林初送到家门口,等他的车开出视线后,林初才往院子里走。 女儿一个人晚上回来,林宗钧当然不会觉得她是想家了,林初在餐厅里吃饭的时候,他眉头紧锁,手里的烟没断过。 林初是问着烟儿才发现的,放下碗筷,喝了半杯蜂蜜水后,走到客厅,拿走林宗钧嘴边的烟,捻灭在烟灰缸里。 佯装生气的瞪着他,“爸,你不许抽这么多烟。” 林宗钧笑了笑,“好,爸爸不抽了,”低头看着窝在身边撒娇的女孩,问道,“小初,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林初顿了顿。 松开抱着林宗钧胳膊的手,随便拿了个橘子剥着,“我……我想爸爸了啊。” “不要撒谎。” 林初,“……” 剥好橘子后,讨好的喂到林宗钧嘴边,傻兮兮的笑,“哎呀爸你怎么这么想你的女儿,我是那种会撒谎的人吗?” 每次女儿装傻企图撒娇蒙混过关的时候,林宗钧是真的很无奈,“小初啊……” 嗡……嗡……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打断了林宗钧的话。 桌面上的手机是林初的,亮着的屏幕闪烁着两个字:老公。 林初看见了,林宗钧当然也能看见。 林宗钧清晰的捕捉到到女儿清淡的眼眸在这一瞬间出现的光芒,还有上扬的唇角。 所有的情绪都只跟一个人有关,那样活着会很辛苦。 林初不懂父亲此时内心的复杂,丢了手里的橘子去拿手机,“爸爸我困了先上楼,你也早点休息。” 有人终于知道给她打电话了。 林宗钧笑了笑,摆手,“去吧。” …… 林初用最快的速度跑上二楼,关上门之后,接通电话。 故作冷淡,“喂?” 陆淮安刚下飞机,此时还在车上,“回林家了?” 刚刚经过一座桥,远处有人在放烟花,斑斓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美的不像话。 那一刻陆淮安想,如果林初在,一定会很开心。 车子已经开远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打电话给她。 林初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不是知道么,还问个什么劲儿。” “不让司机送,你是觉得晚上打出租很安全?” “我不是坐出租车回来的,江大哥把我送到家门口。” 江大哥…… 陆淮安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低沉的嗓音弥散着危险的气息,“你哪个江大哥?” 正文 309.【伤心童话】他从悬崖边跌落(二) 林初想等的是陆淮安能哄哄她,没等到之前,心情都不太好。 走到床边,趴在枕头上,有气无力的回答,“江弋琛啊,江慕周同父异母的哥哥,你不认识么?” 低情商的陆淮安啊,不知道她已经生了很久的气了吗? 电话那端的女孩丝毫都没有察觉到陆淮安的不悦,削薄的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黑眸里也透着薄薄的戾色。 “林初,我是不是有必要提醒提醒你现在的身份?有夫之妇随随便便让一个成年男人送你回家?” 字字清晰,前面开车陆军都感受到了隐隐传来的寒意。 林初本来以为他打电话过来是关心她的,结果被莫名其妙的骂了一通。 “我是在路上遇到他的,人家好心送我,拒绝会显得我很不识抬举,”觉得委屈,脸埋在枕头里,闷闷的抱怨,“你不是嫌我无理取闹么?那我找别人闹,不烦你总行了吧。” 还不如不给她打电话呢,越说越气。 陆淮安俊朗的面庞彻底冷了下来,棱角弧线都透着冷漠,幽邃的眸仁凝聚着暴风雨前夕的暗涌。 捏着手机的手指慢慢收紧,骨节隐隐泛着白色,淡漠的两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敢。”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陆淮安你真是讨厌死了,”林初只觉得满腹的委屈,丝毫没有察觉到男人是因为什么气场骤然改变,“我不想跟你说话,挂了吧。” “你把话给我说清楚,”陆淮安冷着脸提醒,“在撂我的电话之前,先想想后果是否能承担得起。” 林初是吃硬不吃软的类型,她当然知道陆淮安不是随口说说而已,如果她真的把电话掐了,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他工作结束后就会回到安城,到时候指不定会怎么收拾她。 暗暗在心里吐槽:他这不也是在无理取闹吗?还嫌弃她…… 撇着嘴问,“你还要我说什么?” “见了一个江大哥,就觉得我讨厌了?”如果林初现在就站在面前,陆淮安一定会想要掐死她,“不是说爱我爱的死去活来?我离开家可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还是说……” 他顿了片刻,一字一句的说给她听,“还是说你林初的爱,就是这么浅薄。” 今天是江大哥,明天是不是就有张大哥李大哥…… 真是一点自觉性都没有! 林初被骂的一愣一愣的,始终都搞不明白他这股抽风的怒气是从哪里来。 她是在说他的问题,总提不相干的外人干什么? 从床上坐了起来,认真的给他讲道理,“我觉得你讨厌不是因为别人,你不要伤及无辜,我真的是在路边遇到江大……江弋琛的,他送我回家是礼貌,而且我们也没说什么。” 陆淮安眉头紧锁,俊脸阴沉的没有一丝温度,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反常,却控制不了那股怒气。 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太阳穴,黑眸微敛,用仅存的耐心的维持着嗓音的平稳,“一分钟,给我说清楚。” “你中午推我来着,我又不是不倒翁,你使那么大劲儿,脑袋都摔晕了,手腕到现在都还在疼。” 林初越说越觉得委屈,低低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还有啊,好歹我也是你老婆吧,出差也不提前给我说一声,从佣人嘴里才知道,我不要面子的吗?” 听完女孩的话,陆淮安眉头皱的更深。 仔细回想,当时他确实把挡在面前的林初往旁边推了,可能是没有控制好力道,她才会摔倒。 她刚刚说,手腕疼…… 黑眸里的烦躁的戾气渐渐褪去,放缓了嗓音,“让医生看过了么?” 只是一句最简单的关心,就软化了林初沉闷了大半天的心情,她活动了一下左手腕,好像那股隐隐的疼痛已经不存在了。 她靠在床头,闷声回答,“骗你的,不疼了。” 陆淮安不相信她的话,“明天请假不去学校,我打电话叫医生去林家,你给我老实待着,听见了没?” “可是我还在生你的气,不想听你的话。” 林初想,陆淮安可能是到了陌生的地方转了性,竟然问了这么一句,“那你怎么才能不生气?” 他曾经说过,人都是贪心的,那个时候林初还梗着脖子辩解,她现在才明白,原来真的是这样。 如果是以前的林初,有他着一句关心就足够开心好几天了,但现在的林初,渴望的更多。 唇角慢慢上扬,声音轻软动听,“你哄哄我吧,都说甜言蜜语很管用,我……我好奇。” 如果陆淮安不是在美国,而是在这间满目粉色的房间里,就能看到女孩还挂着泪珠的脸颊,掀起了动人的绯色。 湿漉漉的眼睛里有着摄人心魄的光亮,只为他一人闪动。 “怎么哄?” 林初,“……” 她还是洗洗睡吧。 ———— 纪晚夏已经好多天都没有去学校了,林初给她打电话,每次也就简单的几句话就结束。 林初总觉得她有点怪怪的,不太放心,趁着周末不用上课去了纪家。 佣人开门后,她只看到客厅里坐着年迈的纪老爷子,他身体不好,很少在外走动,算起来好像有半年没有见过面了。 黑发在慢慢变白,看起来也没有之前那么硬朗。 林初礼貌的问,“纪爷爷,晚晚在家吗?” 纪老爷子威严但不乏慈爱,放下茶杯笑了笑,“在房间里,你上去吧。” 林初点头应着。 上楼,在拐过转角之前,她忍不住回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纪爷爷,他脸上的笑意淡去后,看在林初眼里,似乎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挫败。 纪家的构造,林初很熟悉,不需要人带路。 走到纪晚夏房间外,轻叩了两声,“晚晚,是我,我进来了?” 过了几秒钟,从里面传出一个低低的声音,“嗯。” 林初把门推开后,看到的是捂在被褥里的那一坨,她跑到床边,把人从被褥里挖出来,焦急的问,“你是不是生病了?不舒服要看医生的啊,憋在家里怎么行?” 晚夏被林初从床上拉起来,下一秒就又躺了回去,“我没有生病。” 林初见晚夏这一幅毫无力气的模样,不忍心折腾她,把被子给她盖好后,探过去摸她的额头,“你自己照照镜子,没病是这个鬼样子?” “真没病,只是被欺负了,我觉得憋的慌。” 林初一听这话,瞬间就炸了,“哪个不长眼的垃圾欺负你了?” 她的教养不是随随便便就把脏话挂在嘴边的类型,但特殊情况除外。 晚夏刚开始没有回答,隔了很长时间才开口,“就是我住学校宿舍那天,路上遇到了一个官二代,对我动手动脚,说的话一句比一句下流。” “叫什么?我明天就去找他算账,”林初很护短,欺负她最好的朋友,那就等于是欺负她。 撸袖子之前忽然想起点什么,“不对啊,那天纪桓哥没有去学校吗?” 提到纪桓,晚夏眉眼间的精神就淡了许多,窝在被褥里低声回答,“来了。” 林初觉得是见鬼了,“那还有人敢在他面前企图对你不轨?” 那可是纪桓诶,如今在商界是不可小觑的角色,就连林爸爸都开玩笑说,要不了几年自己就会被拍死在沙滩上。 安大有那么牛逼的官二代? “是在我哥去之前,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晚夏叹了口气,拉起被褥盖在自己脸上,“当时有人路过帮我解了围,其实也没怎么吃亏,但第一次被那种人耍流氓,觉得好气啊。” 林初知道被猥琐的人欺负是什么感觉,哪怕只是看一眼,都会觉得恶心。 认真的问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孙子?” 闷在被褥里的晚夏憋了好久,才憋出了一个人名:高建。 林初听后冷笑了一声。 她认识这个人,安城大名鼎鼎的纨绔子弟,父母都身居高位,他在安城几乎都能横着走,被他祸害过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五十。 早就有人说他在打纪晚夏的注意,没想到是真的…… 那个垃圾! ———— 林初从纪家回到林家别墅,就被自己的亲爹赶回了娘家。 “小初啊,不是爸爸嫌弃你,而是你已经结婚不是一个人自由自在那么简单了,回家住几天可以,但长住会被人说闲话的,对你不好,对陆家也不好。” 林初毫无反驳的机会,就被塞进了车里。 司机根本不听她的话,不仅东拐西拐的敷衍她,还锁了车门,一直到陆家大门外才放她下车。 宋静媛看见林初,脸上的喜悦很温暖,“小初你回来了啊,这个家少了你,妈妈都觉得有点不习惯。” 林初耍宝的技能可是满分,挽着宋静媛的胳膊眨眼撒娇,“妈,几天不见您又年轻了点,都让我有危机感了。” 她从小就没有妈妈,在宋静媛身上,是真的感受到了母爱。 宋静媛嗔笑着拍了拍林初的肩膀,她也经常这样对自己的儿子,很亲昵。 聊了一会儿后,她去厨房吩咐佣人准备晚餐,林初又开始紧张了,因为客厅里只剩下陆正茂。 林初从包里拿出礼盒,双手放到陆正茂面前的桌子上。 抿了抿唇,礼貌的问道,“爸,这是我爸托人从外地带回来的茶叶,我泡给您尝尝?” 陆正茂抬眼瞧着小姑娘,她眼里有期待,让人不忍心拒绝。 所以,即使他刚刚才喝过一杯茶,但还是点了点头。 …… 沈唯一受了伤,当然没有办法继续工作。 宋静媛心疼她,把她从医院里接了回来,在家里修养。 为了配合病人的口味,晚餐的每一道菜都很清淡,陆正茂不在家,所以林初不能跟着蹭他的特殊待遇。 无辣不欢的她,含着泪吃完了清汤寡水的病人套餐。 沈唯一很少说话,几乎不说话,没有化妆,气色虽然不太好,但美人毕竟是美人,就算病着也是美的。 额头上贴着纱布,比起平日里清冷的气质,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就连林初一个姑娘家看了,也觉得心疼,“你好点了吗?不会留疤吧?” 又不是她推的,用不着觉得抱歉,简单的关心只是礼貌而已。 沈唯一淡淡的回答,“应该不会,谢谢关心。” 语罢,她就上楼回了房间,显然是不想跟林初多说一个字。 毕竟沈唯一差点毁容,这意外搁谁身上都不见得有心情跟人寒暄,更何况她还是混娱乐圈的,除了嗓子,最重要的就是那张脸了。 现在社会有才华的人多了去了,但不一定每个人都有一张漂亮天然的脸蛋。 林初也不在意沈唯一的冷淡,陪着宋静媛聊了会儿天之后,回到了小楼。 这是第一次陆淮安不在,她一个人睡在房间里。 不知道是因为好姐妹被欺负的事,还是因为有点害怕,她到半夜都没有睡着。 安城已经到了深夜,华盛顿还是晴天白日的中午。 林初估摸算了算时差,陆淮安应该是在午休,左右也睡不着,她就打了个电话过去。 上司手机震动的声音响起,陆军停下了正在汇报的内容,他捕捉到了上司眼角那一闪即逝的笑意,识趣的退出了办公室。 繁忙的工作让陆淮安连午休的时间都很少,他眼底还有淡淡的倦意。 虽然五官是少见的温和,但说出口的话依然不怎么好听,“我有没有说过最迟十一点之前要睡觉?熬夜会变丑,你是想被我抛弃?” 清软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跨越国度传输到他耳边,“那我想你了啊,别这么凶嘛。” 自然而然的情话,似乎洗去了陆淮安一身的疲倦,薄唇不自觉扬起淡淡的弧度,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回陆家了?” 男人低沉有磁性的嗓音显然比刚才顺耳了许多。 林初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 她没有跟他说过啊…… 陆淮安丢了手里的签字笔,身体往后靠在椅背,黑眸微磕小憩。 不紧不慢的陈述,“如果你还在林家,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做梦了。” 林初,“……” 她真是一口老血…… 抱着枕头翻了个身,可怜兮兮的抱怨,“还不是因为你一点都不体贴,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条短信,你也都不搭理我,不睡觉还能干什么?” 哪有人刚结婚就出差的,还去那么久…… 陆淮安的手机里,几乎存满了林初发来的短信,从早到晚,一天会有好几条。 【我起床了,天气一点也不好,好像要下雨。】 【晚晚被人欺负了,我好生气啊,可是那个人渣去国外旅游了,如果让我见着他……】 【宋妈妈今天又夸我来着,说她的儿子上辈子不知道积了什么德才有幸娶到我。】 【天气都变冷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陆淮安,我想你了……】 …… 等等等等,诸如此类。 有时是前言不搭后语的吐槽,有时是悄无声息的思念。 有少女所特有的俏皮,也有安静的落寞。 正式的工作交流一般都是走邮件的形式,陆淮安的朋友们也不是会发短信的性格,有事都直接打电话,除了宋静媛每日不断的关心嘱咐,但也就只有一条,就只有林初会罗里吧嗦的一大堆。 起初,陆淮安觉得无聊,他工作很忙,知道有林初的短信进来,也没有在意。 白天没有时间,晚上休息之前会找出来翻看。 如果某一个熟悉的时间手机没有震动,他竟然会担心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所以每隔几分钟就会拿起手机看两眼,一直到收到她发来的短信,皱起的眉头才会松懈几分。 他开始想林初了。 “有时差,安城是白天,我这里是夜晚,你中午告诉我学校食堂的饭菜不好吃,我收到短信应该是在凌晨,已经睡着了,怎么回复你?” 林初哪想过这个问题。 陆淮安在安城的时候,哪怕从早到晚就见不到人,她也知道他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可是从他出现去美国的那天起,就不一样了。 吃饭的时候会想他,上课也没什么心思,就连晚上睡觉都不安稳。 思念是一种病,从他走的那一天开始。 林初窝在被褥里,小脸委屈哒哒,“那你第二天看见了不能吱个声吗?我一个人自言自语就像是在跟空气讲话,我给通信公司随便发点什么,人家都会给个回复,你倒好,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石沉大海,都没有泡泡冒出来。 陆淮安十年都没有换过手机号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十一位数字她都能倒背如流,她都差点怀疑自己发错号码了。 陆淮安耐心的听完女孩的抱怨,嗤笑了一声,缓缓的问,“林初,你是在跟我撒娇么?” 林初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回答的理所当然,“嗯呢。” 跟老公撒娇难道不正常么? 陆淮安听到女孩毫不掩饰的回答,唇角的弧度比先前更明显了些。 轻瞌着的黑眸睁开,潭底深沉而复杂,修长的手指轻叩着办公桌,发出频率一致的声响,不紧不慢的陈述,“以后出门回家都带着司机,不许上陌生男人的车,不许跟江慕周厮混在一起,如果你做到了这两条,我会抽空回你的短信。” 正文 310【伤心童话】他从悬崖边跌落(三) 不许上陌生男人的车…… 不许跟江慕周厮混在一起…… 林初渐渐听出点其它味道出来了,以前的陆淮安可不会这么跟她说话。 难道是……吃醋了? 这个不成熟的想法出现,林初就躺不住了,从被窝里爬了出来,盘着腿直挺挺的坐在床上。 干净的小脸漾出动人明艳的笑意,就连因为失眠睡不着而干涩的眼睛也有了生机,泛着盈盈光亮。 抿了抿唇,试探着问,“陆淮安,你……你是吃醋吗?” 小楼的每一间卧室,隔音效果都特别好,房间里特别安静,以至于林初都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 修长卷翘的睫毛眨啊眨的,在眼睑投下一排剪影,满含期待的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然而…… “嘟……嘟……嘟……” 电话被掐断的忙音。 林初有点懵,捉摸不透。 这是恼羞成怒了?还是觉得她白日做梦不想跟她多说? 可是也不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掐电话吧!刚才他是怎么威胁她的来着? 林初怔怔的在床上坐了好几分钟,才有气无力的倒回被褥里,手指穿过发根烦躁的挠了挠,还是没有忍住,重新把电话拨了回去。 躺在桌面上的黑色签字笔被打断成两截,可见刚才陆淮安使了多大的力气。 失控的理智渐渐回笼,幽深的黑眸再睁开的时候,就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缄默,没有泄露一丝一毫的端倪。 女孩第二次打来的电话快要被系统挂断的时候,他才接通,淡淡的道,“你知道几点了么?还不睡觉?” 该聪明的时候怎么没见她这么有眼力见? “当然睡,一会儿就睡,”林初撇了撇嘴,闷声问道,“不是吃醋你否认就行了啊,突然挂电话干什么?” 她也就那么随便一问啊,也没想着他会承认。 早知道就不问了,好好的气氛被破坏,真是悔得场子都青了。 陆淮安把被捏断的签字笔扔进垃圾桶,随手拿了份文件打开,目光冷静淡漠的浏览着,“我还在忙,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你聊东聊西。” 林初当然不想打扰他工作,他早一天忙完,就能早一天回来。 也没了继续追问的心情,低声应着,“哦,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了。” 在挂电话之前,陆淮安听到女孩细细柔柔的声音传到耳畔。 “陆淮安,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别的男人再好也跟我没关系,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野心和责任,不会给你添乱的,你别不理我就行。” 像是有羽毛从心尖扫过,坚硬的心脏在这一刻止不住的柔软。 冷峻的五官也在无形之间呈现出一种柔和的模样,就连嗓音也比之前刻意的冷淡温和了几分,“如果觉得在陆家待着不舒服,你可以回家住,等我工作结束,去林家接你。” 窝在被褥里的林初怔了怔。 寡淡的小脸慢慢漾出笑意,“没有不舒服,你爸妈也是我爸妈,照顾他们是应该的。” 隔着千万里的距离,陆淮安也能感觉到女孩声音的软糯轻盈,即使不在眼前,似乎也能想象出她现在是怎样娇憨动人的模样。 陆淮安忽然意识到,他已经从悬崖边跌落。 要么尸骨无存,要么…… 文件上的内容没有看进去一个字,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站在三十五层高楼上,俯视繁华的华尔街。 薄唇轻启,淡淡的道,“早点睡。” 林初低低的应着。 她忽然想起来,再过一个星期就是他的生日了,虽然之前的那些年,都是她死皮赖脸贴在他身边,但现在不一样了,结婚后第一个生日,她很想去陪他。 “你过生日那天,我去美国陪你好不好?” “小初,我很忙,没时间过生日。”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我很忙】。 林初再怎么简单也不会连拒绝的话都听不懂,虽然有些失落,但更多的是心疼这个男人,他身上压着的重担,她进了这个家才明白有多艰难。 陆家的老爷子她只在婚礼当天见过一次,远远看着就给人一种望而生畏的威严,老爷子的子孙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争抢那仅有的一块肥肉。 虽然现在陆淮安已经是陆氏的执行总裁,但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他犯错,然后交出那个位置。 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踩着订满钢针的木板上。 当然会疼,但他永远都不会说出口。 “我知道了,你注意身体,再忙也不要忘记吃饭,我会在家乖乖等你回来的。” “嗯。” 挂断电话之后,陆淮安在落地窗前站了很久。 窗外艳阳高照,有阳光落在他身上,投在地面上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孤寂,冷漠。 ———— 除了吃饭的时间,沈唯一几乎都待在房间里。 林初每天都要去学校上课,晚上才会回家,两人没有碰面的机会。 宋静媛虽然希望两个孩子能够和睦相处,但她也清楚沈唯一心里的芥蒂有多深,任何关系一旦牵扯到爱情这个层面,就毫无道理可讲。 两个都是好姑娘,她都疼爱有加。 但也许是因为愧疚的原因,总会不自觉的偏袒沈唯一,林初虽然性子简单,但也不是傻白甜,能感觉到。 她不说,不代表不介意。 有时候也会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但每当晚上一个人睡在卧室里的时候,难免会有些伤感。 自从那天通话结束后,林初每次给陆淮安发短信,都能得到回复。 当然不是每一条都会有回应,也不是她发完就能收到他的回信,往往会间隔一两个小时,有时是一句话,有时只有一个字。 林初总觉得陆淮安的脾气比以前好了很多,但因为没见到人,所以不太确定。 十月二十五号。 明天就是陆淮安的生日,林初今天给他打的电话和发的短信都石沉大海一般,从早等到晚都没有等到回复。 心情有些低落,以至于回到家的时候,连客厅里多了个人都没有发现。 “四婶,这就是淮安的新婚妻子么?” 温润的嗓音响起,是陌生的。 林初这才注意到家里来了客人,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猝不及防的同一双狭长含着笑的桃花眼对上。 不知怎么的,那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舒服,好看的眉微微蹙起。 “是啊,这是小初,林家的丫头,”宋静媛笑着点了点头。 她招手示意林初过去,然后给她介绍这个‘陌生人’,“小初,这是淮安大伯的儿子,最近刚回国,他在安城的时间,每一年你可能没有见过。” 林初对除了陆淮安之外的任何男人都不感兴趣,但既然是陆家的人,即使他的眼神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最起码的礼貌是要有的。 她坐在宋静媛身边,没有太多的心情去跟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尴尬的寒暄,只是礼貌的伸出手跟男人打招呼。 “你好,我是林初。” 礼貌,但疏离。 陆明川同林初握手,跟她介绍自己的名字,“陆明川。” 他是笑着的,但那双眼睛总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讳深难测,在宋静媛看不到的地方,泛着幽幽的光亮。 陆明川的动作和嗓音都很绅士,却让林初打了个寒颤。 她不喜欢这个人。 率先移开视线,对身边的宋静媛说,“妈,我今天有点累,先回房间休息了。” 宋静媛也看出来她的情绪不太好,而且她也确实不认识陆明川,陪着她在这里也会很无聊,也就没有勉强。 关心的问道,“要吃点什么吗?我让佣人做好给你送过去?” “不吃了,陆淮安昨天还嫌弃我胖来着,真是气死我了。” 林初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逗笑了宋静媛,“这么不会说话,等他回来,妈妈帮你教训他。” 林初笑着点头。 拿着包站起身,跟陆明川简单的打了声招呼后,往客厅的后门走去。 她觉得有一道幽暗的目光绞在身后,一直到关上门,那种奇怪的感觉才消失。 今年安城的气温降的比往年早,十月底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 后院有颗梧桐树,林初走着走着,忽然瞥到树底下有个人影,昏暗的路灯下,那人穿着白衣服,着实有些吓人。 “谁呀?”林初拍着胸口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没站稳摔倒。 世界上没有鬼,都是人自己在吓唬自己,林初没好气的问,“大晚上的站在树底下不坑声是不是有毛病?” 林初第一次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把沈唯一恍惚飘远的神经拉了回来。 比起林初受到惊吓的模样,她显得极其清冷淡定,转过身,低声开口,“吓到你了吗?” 她迈步走到林初面前,这么说,“抱歉,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了,所以才会在这里透透气。” 林初不会霸道自私到连都不允许沈唯一踏进后院的地步,只是她已经习惯小楼没有安静的状态,突然看见树底下飘着白影被吓到了而已。 本来没想跟她多说话,但刚刚她的解释非常的有意思。 好笑的瞧着她,“我为什么不会回来?” 沈唯一淡淡的反问,“明天是淮安的生日,身为陆太太的你,不是应该已经被接到美国了么?” 空气里有了一分钟的死寂。 林初脸上的笑意淡去后,又重新绽放,似笑非笑的看着病美人。 不禁感叹:沈小姐真是厉害,说话看似软绵绵的,但却带着锋利的刀刃,专挑她的痛处下刀。 “这里吹吹风挺凉快的,你随便逛,如果要进去记得敲门,这是最起码的修养,好歹也是在陆家长大的,该有的礼貌总不能太含糊。” 说完,林初也不顾沈唯一是什么反应,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小楼。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沈唯一都能明着嘲讽她,她当然不会坐着没有反应,适当的反击属于自卫,不算欺负人。 洗漱过后,林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她最近可乖了,江慕周约她去酒吧玩儿她都是义正言辞的拒绝:我是有夫之妇,那种地方不适合我。 陆淮安今天到底怎么了?到现在都没有给她回电话。 在第十次点开手机,发现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林初捂着脸长叹了一声,“有那么忙吗?打个电话也就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啊……” 明知道她今天晚上一定会等他的电话,可这都十二点了。 ———— 林初是在翻滚到没有力气的时候睡着的,朦胧之间,总觉得不太对劲。 枕头不是热的,也没有这么硬,抱着好像也不是这个手感…… 有腹肌,有喉结,有胡茬……她抱着的不是枕头,是个男人吧。 男、男男男人! 身体比眼睛先苏醒,林初抬脚就准备把胆大包天的色鬼踹下床,却在刚刚有所行动的时候,就被压制。 “我这才走几天,你就变得这么野?”陆淮安低沉的嗓音带着明显的不悦。 脑子还是一片混沌的林初有点懵,她作乱的手被男人捏住,只抬起一点的腿也被男人夹在腿间,就像是跟烤串一样,完全没自由。 愣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的开口,“陆、陆淮安?” 陆淮安抬手按下了灯的开关,卧室里的黑暗被柔和的光线驱散。 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女孩懵懂的小脸,淡淡的反问,“不是我,你还想是谁?” 现在是凌晨四点,他是在旁边的房间的洗的澡,没想吵醒她,谁知道她这么不老实。 开了灯,林初看清了男人的模样,迷糊的小脸在这一刻绽放出明亮的光彩,“是你是你,真的是你。” 得了自由,她翻了个身趴在男人胸膛上,激动和惊喜让她紧紧的抱着男人的脖子,“你不是在国外吗?怎么会回来?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睡着前她还在抱怨他一点都不懂女人的心,结果他就出现在眼前,惊喜来的太突然,她有点不敢相信。 陆淮安看着趴在身上的八爪鱼,头有些疼。 女孩很瘦,就算整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也不会有太大的压迫感。 只是……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真丝睡裙,因为睡觉的时候不老实,细细的带子早就滑到了肩膀以下的位置,胸前柔软的小包子若隐若现,因为她紧紧的贴在他身上而被挤得变了形。 他身上没有穿睡衣,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真丝衫,他都能清晰的感觉到顶端那两颗…… 勾结不自然的滚动,就连嗓音也有几分沙哑,“西餐吃腻了,回来改善伙食。” 林初不信。 这个男人的适应能力堪称变态的程度,怎么可能是因为饮食的原因,抛下还没有完成的工作从美国回来。 她虽然不知道现在确切的时间,但肯定是凌晨。 “骗人的吧?”她昂起脑袋,凑到男人唇角亲了一下,笑盈盈的问,“你是不是想我了?” 女孩的馨香气息萦绕在鼻端,像是有种奇妙的魔力,温软的唇瓣贴了上来,不到一秒钟就撤离,让陆淮安原本就紧绷的身体更加的**。 他是在用极强的自制力在跟身体的本能抗衡。 抬手把趴在胸膛上的女孩拉开,扔回到旁边的枕头上,冷冷的警告,“把嘴闭上,再说话就把你扔出去。” 像是为了避免某种情绪被发现似的,他关了灯。 房间里恢复了黑暗的状态,被男人粗鲁的扔到一旁的林初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身体里所有的细胞都已经苏醒,开心的转圈圈。 她只消停了不到两分钟,就开始往男人身边蹭。 陆淮安平躺着,身体的问题还没有降下来,感觉到女孩开始不安分的蠕动,冷着脸训斥,“动什么?” 小楼里其他空着的房间很多,但是没有一间是有床的。 否则他也不会睡在这里。 半分钟后,黑夜里响起女孩低低的声音,“你吵醒我了,我睡不着。” “睡不着出去跑两圈。” 林初,“……” 怎么又不按套路出牌? 偶像剧和言情小说里,女主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男人不都是会翻身把女主压在身下,用性感的低音炮在女主耳边说:睡不着?那做点‘运动’消耗些体力好了。 而陆淮安呢? 让她去外面跑两圈消耗体力???? 算了,念在他大老远回家很辛苦,体贴的小娇妻就不跟他计较了。 林初把自己挪进男人的怀抱,听着他沉沉有力的心跳,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这样就能睡着了。” 臂弯里多了颗毛茸茸的脑袋,发梢扫过皮肤有些痒,陆淮安准备把她推开的手,却在中途又放下了。 ———— 陆淮安凌晨四点多才睡,但依然是在早上六点的时候睁开眼睛。 身体很疲倦,但生物钟很准时。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一间已经从臂弯蹭到了胸口,干净的小脸藏在一团乱蓬蓬的黑发里,火焰安静的时候,竟有种说不出的美好。 女孩还在睡梦中,绯色的唇瓣轻微的张合着,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陆淮安看了一会儿,凑近,听见女孩低低柔柔的声音,“淮安哥哥……” 刻意压制的野兽,在这一刻冲破牢笼。 他没有过多思考,捏着女孩的下巴,吻上她的唇。 正文 311.【伤心童话】他从悬崖边跌落(四) 熟睡中的林初,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滑到嘴里了,勾着她的舌缠绕,扰得她不得安宁。 秀眉蹙起,不满的嘤咛了一声后,那个不明物越来越放肆,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温热的舌往前顶了顶,她想把那不明物推出口腔,却被误以为是无意识的迎合,男人的吻势更加的凶猛,像是饿了很久,要将她拆吞入腹似的。 窒息的难受感让林初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还是懵的。 怔怔的跟男人幽暗的黑眸对视,好一会儿后,才开口说话,“你、你刚刚是不是亲我了?” 窝在被褥里的女孩目光还是模糊混沌的,干净的脸蛋被憋的通红,绯色还未扩散开来,只是在脸颊的范围。 黑色的长发海藻般散开,和白色的枕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丝丝绕绕绕。 真丝睡裙的带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滑出她的胳膊,大片雪白的肌肤都暴露在空气里,包括胸前的柔软。 唇瓣微肿,还泛着水光,呼吸轻喘着,仿佛是在诱人深入。 陆淮安移开了视线。 黑色的短发略微有些凌乱,比平日里西装革履的冷漠多了几分生活的随性。 面不改色的回答,“是你自己凑上来的。” 林初,“……”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 顿了片刻后,继续问,“那你为什么摸我的胸?” 听到女孩的话,陆淮安似乎才意识到什么,视线移动到女孩的胸口处,他粗粝的大掌还覆在那凸起的柔软上。 有理有据被抓个正着。 但陆淮安是什么人,慌乱和羞愧不可能是他的情绪,棱角分明的五官无波无澜,淡定自如的把手拿开。 顺便把滑到女孩腰上的被褥拉起,盖在她春光流露的身子上。 “试试看有没有变大。” 林初,“……” 她真是……无话可说。 被自己的老公亲亲摸摸反正又不吃亏,犯不着多计较。 她没有睡好,懒懒的抻了个拦腰后,自然的滚进男人的怀抱,闭着眼睛问,“几点了?你要起床了吗?” 因为拉着窗帘,所以卧室里的光线很柔和,安静的清晨透着隐隐的亮光,会让人有逃避现实的懒惰。 陆淮安似乎是已经习惯了女孩的亲近,又或者说,他知道推开后她又会重新贴上来,所以懒得多费工夫。 温度渐渐褪去的黑眸已经恢复了清明,淡淡的回答,“还早,再睡一会儿。” “你是不是特别累?”林初注意到了男人眸底的倦色,声音柔柔的,“我好像睡不着了,虽然很想你,但肯定会打扰到你休息,你想吃什么?我去厨房告诉阿姨。” 她一边说着,一边撑起身子准备下床。 刚掀开被褥,脚还没落地,就被身后的男人拽着手臂重新拉了回去。 “爸妈不知道我回来了,你要是说漏嘴,”陆淮安捏着女孩的下巴,面无表情的威胁,“我就把你丢到池塘里喂鱼。” 陆家的男人,最忌讳的就是为了儿女私情耽误工作。 陆正茂就是因为有了软肋宋静媛,屡屡因为她放掉大好的机会,才没能拿到陆氏的掌控权,董事长还是陆老爷子。 陆淮安用两天的时间把原本四天的工作量完成,让陆军秘密打理好周围的工作人员,他才有时间回国。 冒这么大的险,鬼知道是为了什么…… “啊?”林初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没有想到陆氏夫妇不知道陆淮安回家了。 要进小楼,就只有一条路,而且必须从主楼穿过来,虽然他凌晨才回来,但开门关门总会有点声音吧。 都没有惊动家里的佣人,可见他有多小心。 林初怔怔的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片刻时候,眉眼间漾出明艳艳的笑,“所以,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像是有颗糖果在心底慢慢融化开,甜丝丝的。 陆淮安松开了捏在女孩下颚的手指,重新躺回到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淡定自如的道,“不要多想,我是为了图省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如果我回国的消息传到老爷子耳朵里,追究我的失职,那我就只需要拿你开刀就行了,不会误伤,也不会漏杀。” 林初也不生气,脸上的笑意反而越来越明显。 凑到男人唇角亲了一下,声音清软动听,“你再睡一会儿,我去隔壁洗漱不打扰你。” 说罢,她便下床,没有穿会制造出噪音的拖鞋,踮着脚尖轻手轻脚的走出了卧室。 心情愉悦的林美人,就连刷牙的时候都哼着轻盈的曲子,满心满眼都是陆淮安为了她偷偷从国外回来。 今天是他的生日,只有他们两个人。 换好衣服后,林初去了主楼,陆氏夫妇应该是出去晨练了,客厅和院子里都没有两人的身影。 沈唯一起的很早,坐在餐厅里喝鲜榨的果汁。 看见林初也没有任何反应,只当她不存在。 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时间并不长,林初对沈唯一的性格也算是摸透了几分。 很清高,但没什么礼貌。 只有她们两个人,和有第三个人在的时候,沈唯一对她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林初不在乎。 开着车去了躺超市,她带了一个很大的购物袋,装下两个人一天要吃的食材没有问题。 过生日,没有蛋糕,当然不能连长寿面也没有。 …… 林初回到陆家的时候,沈唯一已经不在餐厅了。 她对管家说,“我快要考试了,今天要复习功课,不想被打扰,所以佣人不需要去小楼打扫了。” 管家没有怀疑,只是往林初手里提着的袋子多看了两眼,“好的,我知道了。” 林初注意到了管家的眼神,清了清嗓,自然而然的说,“还有啊,我买了很多零食,就不过来吃饭了,如果爸妈问起来,你就照着我刚才的话说就行了。” 管家点了点头,恭敬的应着,“是。” 小楼是陆淮安的住处,平时其实不太会有人去,除了打扫卫生的佣人,就只有宋静媛会过去。 林初为了保险起见,回到小楼之前,还给宋静媛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今天不吃饭,要废寝忘食的学习。 ———— 陆淮安已经即不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睡过回笼觉了,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十点半。 也就是说,林初从房间里出去之后,他又睡了四个小时,身体的疲倦被睡眠驱散了几分。 去浴室里洗了澡,换了干净的家居服,走出卧室。 他一个人在小楼住的时候,基本不会听到一丝一毫多余的声响,但现在,他拉开卧室的房门,就听到一阵乒铃乓啷的杂乱。 是谁制造出来的,不需要思考。 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陆淮安走到厨房,他看见了背对着他站在洗手台前清洗蔬菜的女孩。 垃圾桶里有破碎的瓷片,这应该就是刚才那阵嘈杂的来源。 虽然外面的温度已经有些冷了,但小楼里有恒温装置,无论是春夏秋冬,每一个房间都维持着人类体感最舒适的温度。 她穿着最简单的衣服,白T,浅色水洗牛仔短裤,脚上是一双粉色的拖鞋,两条白皙的腿比专业的模特曲线还要美。 长发松散的挽在脑后,微微低着头,修长的天鹅颈弯出了美好的弧度。 阳光很柔和,光线穿过玻璃落进厨房,星星点点的洒在她的身上,每一根发丝都被勾勒的清晰,周身弥散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只是一个背影,就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陆淮安有些出神,这就是生活么? …… 小区外面不远就有超市,而且林初是开着车去的,她来回只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至于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把饭做好,是因为做面条实在是太难了,她会做饭,但也仅限于简单的家常菜。 和面,擀面条还是第一次。 她在网上找了视频,看了十分钟才开始动手,失败失败再失败,一直到十点,才算是像那么点意思。 洗菜的时候,忽然觉得有点奇怪。 好像……后面有人。 这么觉得,她就回头,靠在门边的男人闯进视线,吓得她手里的青菜一抖,掉在了水槽里。 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拍着胸口抱怨,“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女孩脸上沾满了面粉,鼻头、下巴、脸颊都有,落在陆淮安眼里,跟她很小很小的时候,跟在他身后跑,摔得满脸泥的模样重合。 他依然维持着单手插兜,随意的依靠在厨房门口的姿态,唇角缓缓上扬,“是你太认真了,听不见也怪我?” 林初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陆淮安。 灰色的家居服虽然自带一种疏离冷漠的气息,但他身上却没有一分一毫的冷淡,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不带任何嘲讽的意味,反而还有……还有宠溺的成分在里面,凌冽的眉目都因此变得温和。 这还是陆淮安吗? 这是陆淮安没错吧? 林初有些莫名的紧张,可能是因为快速加快的心跳,磕磕盼盼的问,“你……你干嘛这么笑?怪慎得慌的。” 陆淮安也没有说话,迈步走进厨房,一步一步靠近林初。 台子上放着纸巾,他关了水龙头后,扯了两张纸巾,开始仔细的擦拭女孩花猫一样的脸蛋。 亲也亲过了,睡也睡过了,可是林初的心跳从来都没有这么快过,是因为陆淮安诡异的举动。 扑通扑通,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似的。 男性荷尔蒙气息窜进鼻息,他手上的动作很轻,柔软的纸巾擦过皮肤,会有白色的粉末飘飘扬扬在空气里,因为有阳光,所以每一个小粉粒都是清晰可见的。 两人的距离很近,但又没有一处是直接接触的。 可偏偏这样若有似无的撩拨,让林初红了脸,绯色渐渐蔓延到修长的天鹅颈,还有锁骨,那颗纽扣吊坠好像比平时好看了些。 她的皮肤很白,一点点红色就很明显,小巧的耳垂红扑扑的,仿佛染了血一般。 三魂没了七魄,她听到男人这么问她,“你会不会烧了我的厨房?” 怔怔的回答,“应该,不会……吧?” 陆淮安不知道她会做饭。 白天不比夜晚,他没打算出去,两个人在家总要吃饭,其实也不难,她平时就跟个猪一样,随便找个理由让佣人多做一份就行了。 纸巾被捏成团,呈抛物线状越过林初的脑袋被准确的投进垃圾桶里。 “不会做就不要乱搞,切断手指是小事,如果毁了我的地方……” 他的话没有说完整,但鄙视威胁的意味已经很足了。 刚才还冒着粉色小心心的林初瞬间被拉回现实,心也不跳了,脸也不红了。 “我又不是废物,做饭这点小事能难倒我吗?”没好气的瞪了男人一眼,转过身继续清洗蔬菜,“你出去,别站在这里碍手碍脚,到时候如果我失败了,就会赖在你头上。” 果然,她说完最后两句话后,男人就转身走出了厨房。 林初确定了,这就是陆淮安本尊没错。 按照正常的套路,漂亮美丽的小娇妻第一次为他下厨,他应该特别感动,温柔的亲吻她,嘱咐她要小心,不要弄伤自己,否则他会心疼。 不过,陆淮安生性淡漠,让他做这些还不如让他去登天,林初也理解。 但,就算不会体贴的帮她洗菜递盘子,至少也应该站在门口陪她说说话什么的吧。 她已经听到他上楼去了某个房间关门的声音了。 真是……扎心。 ———— 林初很久没有做过饭了,手艺稍微有些生疏,一直磨蹭到中午才弄出一桌饭菜。 为了避免意外发生,她在把陆淮安叫下来之前,去了主楼。 陆氏夫妇和沈唯一正准备吃饭,餐具都已经摆好了,四套,林初很有先见之明。 “妈,我刚刚吃了很多零食,好撑啊,就不跟您和爸爸一起吃午饭了。” 宋静媛本来就打算去叫林初的,听她这么说,不禁有些好笑,“你这孩子,零食能当饭吃吗?” “哎呀复习功课好闷,我不吃点什么坚持不下去,”林初俏皮的笑着,“妈,我这次考试真的超级难,晚饭也不吃了,您不用让佣人过来叫我了啊。” 宋静媛有些无奈,“知道了。” …… 林初小跑着回到小楼,把门关好后,上楼去叫陆淮安吃饭。 卧室里没有人,她转了个方向去了书房,随意的敲了两声后,推开房门。 男人的动作很快,她只看到他最后合上书本,并把厚厚的书籍房放回书架的动作。 那双黑眸里没有来得及完全褪去的情绪,被林初捕捉到了。 有思念,有悔恨,有艰难的纠结,有歉意……很复杂。 林初不太确定自己对那样复杂的情绪理解的是否准确,她只是有些好奇,是什么东西,会让冷漠的陆淮安身上出现那么让人难以捉摸的气息。 他明明就在几步远处,她却仿佛被隔离在城外。 林初低声问道,“你刚刚在看什么?” “一张老旧的照片,”陆淮安淡淡的回答,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说‘没什么’,照她的性子一定会胡思乱想。 抬手推着女孩的脸蛋,把人带出书房,“饭做好了没有?” 林初的注意力被转移。 她抱着男人的腰,脸蛋在他胸膛里蹭了蹭之后,俏皮的眨着眼。 “当然做好了,我偷偷尝了一口,哇塞,简直不能更美味好吗?陆淮安,你命真是好,能娶到我这样既上得了厅堂又能下得了厨房的美少女,我都羡慕你,真的。” 陆淮安懒得搭理神经病。 推开黏在身上的八爪鱼,迈开长腿往楼下走。 林初也不生气,嬉皮笑脸的跟了上去。 毕竟她刚才说的话非常的欠抽,陆淮安没有冷笑就已经给足了她面子,想来也知道拿人手短吃人最短的道理,他自己连碗最简单的面条都不会煮,今天如果不想被饿死就不能得罪她。 说句良心话,林初可是就是欠欠的体质,觉得这样高冷的陆淮安更有魅力。 如果要找体贴温柔的老公,对她不是难事,但谁让他太早就遇见陆淮安了呢,再优秀的男人她也看不见。 …… 每年过生日,陆淮安都是跟朋友顾邵之一起喝喝酒打打就过去了,他讨厌那种会让人觉得尴尬的仪式感,所以几乎不怎么会在家里待着。 小楼里的厨房,没有人用过,他也从来都不在这里吃饭。 今天,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饭香味。 原来林初是真的会做饭,而且还不算太差,至少看着闻着还能接受。 林初把重点‘长寿面’从厨房里端出来,放在陆淮安面前,笑盈盈的说了句,“生日快乐啊,亲爱的陆先生。” 陆淮安看着女孩娇艳美丽的脸蛋,脑海里出现了一道破笼而出的声音:林初弄丢了陆家的天使,再也没有办法找回来,那……就用她的一辈子来赔。 身子被一股大力拽着往男人身上倒,林初吓的惊呼出声,“啊!……唔……” 在她说话之前,陆淮安就掐着她的下巴堵住了她的唇。 和早上情不自禁的亲吻不同,此时此刻的吻,是男人对女人最原始的欲望。 正文 312.【伤心童话】他从悬崖边跌落(五) 在被生生憋死的前一秒,林初才想起来要呼吸。 她被抱着坐在餐桌上,男人伟岸健硕的身体就站在两腿之间,她纤细的腰肢被男人精瘦的手臂锁在怀里,下颚被一只大手固定住,被迫仰着脑袋同他接吻。 男人灵巧的舌寸寸骚扫着口腔内壁,是一种徘徊于疼痛和酸麻之间的微妙,头皮一阵阵发麻,她觉得自己的舌头都要被咬下来了。 林初好不容易才从男人猛烈的攻势里逃脱,像是脱了力一般,靠在男人肩头,卯足了劲儿大口呼吸着。 她到现在都没有搞明白,只是一碗面条而已,怎么招惹到他了? 等到足够的新鲜空气进入肺部缓解那阵窒息感,她才慢慢抬起头,正好撞上男人幽暗复杂的黑眸,吓得声音都哆嗦了,“你你你你你干嘛呀?” 女孩软绵绵的身子靠在怀里,娇软的声音卷起了娇俏的旖旎,脸颊绯色一片,一双杏眸雾蒙蒙的,似乎是还没有从刚刚那让人面红耳赤的深吻里缓过劲儿来。 唇瓣微微肿起,泛着暧昧的水渍,因为说话而上下张合,在特定的情况下成了最深的诱惑。 陆淮安幽暗的黑眸定定的凝着女孩泛红的脸蛋,每过去一秒钟,他呼吸的热度就升高一度,棱角分明的五官呈现出一种极其深邃的晦漠。 粗粝的指腹碾过女孩绯色的唇瓣,低沉沙哑的嗓音潜藏着一种旁人听不懂的深意,“小初,是你自己闯进来的,从今天起,我就会关上城门,是生是死,你都走不掉。” 什么城门? 什么生死? 林初完全听不明白,她觉得陆淮安今天好奇怪啊,以前每次她凑过去想要讨个亲亲,还没开始行动就会被推得远远的,今天他怎么会这么反常? 早上她是被吻醒的,虽然当时的说辞是她自己死皮赖脸的贴上去,但他好歹是个男人吧,如果觉得厌烦一巴掌就能把她拍远,还能让她肆无忌惮的轻薄他? 说出去鬼都不会相信的事,她当然不会真的那么以为,她又不傻。 早上的事情她脑子不清楚可以翻篇,可是刚刚她还差点被吻到断气,这两个人都是清醒的状态,她好好的站在那里,却被拽倒在他怀里被莫名其妙的吻了一通,真是……天哪!陆淮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身体腾空的失重感让林初本能的抬手抱住男人的脖子,“诶诶诶!你不是说早就饿了,不吃饭吗?” 陆淮安抱着女孩纤细的身子走出厨房,踏上楼梯,“林初,你怎么越长年纪脑子里面的坑越多?” 虽然话不怎么好听,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冷漠。 黑眸深处的火焰在慢慢开始躁动,面不改色的反问,“生日礼物都不送,还让我吃什么饭?” 就说她蠢,还不承认。 “陆淮安你这话就不对了吧!”林初不是很赞同男人的话,她仰着脑袋目光越过男人的肩往楼下瞧,“那一桌午餐可都是我亲手做的,还不算是生日礼物吗?” 她忽然想起,高三那年,她长了颗智齿,吃饭的时候疼,睡觉的时候也疼,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后来终于拔掉了。 陆淮安过生日那天,她亲手做的蛋糕他连一口都不想尝,她送的礼物,他连看都没看就扔进了泳池。 礼盒里,装着的就是她的那颗智齿。 让她疼,让她吃不好也睡不好。 可能是想到了伤心事,林初眉眼间的光彩淡了些,因为不往楼下看了,窝在男人怀里闷闷的说,“再说了,我就算是送,你也不会收,指不定又往哪里扔呢。” 就算过了这么久,也还是很失落。 陆淮安察觉到了女孩情绪的转变,他停下脚步,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低头去看怀里的人。 无论是高兴还是生气,她都藏不住,会写在脸上。 那个小小的礼盒在江边公寓的书房里,他也是第一次见有人把牙齿当成生日礼物送出去的。 不是特别,是脑子没有发育好,跟她的胸一样。 “我当然会扔。” 陆淮安不紧不慢的说了句,果然,怀里的人听到后,小脸很快就垮了下去。 林初有点想哭,眼睛酸酸的,“你爱扔不扔,我饿了,放我下去,你不吃就算了,我不勉强。” 舍不得自己辛辛苦苦做的饭进了垃圾桶,一个人吃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女孩所有的反应,陆淮安都看在眼里,她那点挣扎的力气,完全奈何不了他。 唇角上扬的弧度淡淡的,迈开长腿,抱着女孩走进房间后,反脚踢上房门,“扔是要扔的,但今天的‘生日礼物’怕水,往泳池里扔她会被淹死,所以……” 他顿了顿,低头凝着女孩可怜兮兮的小脸。 深邃的黑眸里染上了几分笑意,继续把话说完,“往床上扔比较保险。” 他没有给蠢蠢的林初反应的时间,站在距离大床还有一远的距离,把她扔了上去。 “啊!” 林初就算再瘦,好歹也是一个成年人,体重虽然不到百,但身高摆在那里,柔软的床上下弹动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散开的长发凌乱的散在脸蛋上,脑子嗡嗡作响。 “陆淮安你是不是有病啊!”小脸皱成了一团,艰难的撑起身子准备下床,也不看他,委屈极了,“我又哪里惹到你了?嫌弃我做的饭你不吃就好了啊,我又没有硬逼着你吃,没事把我往床上扔干什么?” 陆淮安也没说话。 谁有事还把她往床上扔? 修长的手指解开家居服的扣子,拽着女孩的手臂,把她压进柔软的被褥,动作自然流畅。 身上的衣服被扒掉的时候,林初还处于刚刚被男人推倒在枕头上的模样,呆呆的看着天花板出神。 这是白天啊,他他他他不会是想……想那什么吧! “陆、陆淮安?”林初抬起手去推埋在颈窝里寸寸啃食着皮肤的男人的肩,掌心所触是一片滚烫,脸蛋红几乎都能滴出鲜血来。 因为她轻微的抵抗,男人似乎很不悦,重重的在她锁骨处咬了一口,留下清晰的两排牙印,疼痛让她轻呼出声,“嘶!你别这样……陆淮安你到底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 陆淮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从书房出来后,藏在胸腔里的那个空洞就在慢慢扩大,疼痛在慢慢吞噬他的血肉,需要有什么东西将那个空洞填满。 除了林初,谁都不行。 他想把她融进身体里。 “小初,别闹,”陆淮安抓住女孩不安分的手,带着烟草味道的唇沿着她修长的天鹅颈往上,寻到她的唇。 含住,轻咬。 低哑的嗓音带着一股不明的情绪,“我不会弄疼你,也不会再对你不好。” 林初没有喝酒,房间里也没有酒精的味道,但她却晕乎乎的。 他刚刚说了什么…… 正午时间,阳光透过薄纱窗帘落进卧室,光线明亮。 在这样毫无遮掩的环境下,做着最亲密的事情,林初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浑身的皮肤都泛着迷人的绯色。 她只经历过两次。 一次是在半醉半醒的情况下,因为药物的作用以及被算计的愤怒,陆淮安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暴戾的粗鲁。 另一次,是在新婚夜里,虽然没有第一次那样粗暴,但也绝对不属于温柔的那一挂。 她对性爱的经验少之又少,却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身体敏感的反应她难以控制,害羞的往男人怀里钻。 因为呼吸不畅,她说出口的话断断续续的,“我……我没有……觉得你对我不好……” 陆淮安咬住女孩的耳垂,用犬齿碾磨着,低笑了一声,“还算是经住了考验,没有趁机乱说话。” 林初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深究男人的话,她满脸通红,眼睛像小动物一样湿漉漉的,仿佛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气,声音低低的,“我疼啊……” 是真的疼! 像是全身上下所有的血液都汇集到那一处,并且被点燃。 女孩的声音又软又魅,落进陆淮安耳里都变成了催化剂,他不是想着放过她,而是想要更狠的欺负他。 如果她再继续说话,他一定会失控,用力将她按进被褥里,死死擒住那粉色的唇,堵住她所有的嘤咛。 如同一只蛰伏已久的野兽,开始发动夺人心魄的攻击。 ———— 林初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昏暗。 她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肯定不早了。 浑身又酸又软,一点力气都没有,这不重要,最让她觉得无语的是,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被生生饿醒。 没有黏腻不舒服的感觉,应该是已经洗过澡了。 眼睛睁不开,她就索性懒得睁。 艰难的翻了个身,想要求个抱抱,结果……身后的位置却是一片冰凉。 没有人。 林初猛的睁开眼睛,进入视线的是满室的黑暗,和让人觉得空荡的寂静。 她的声音还是哑的,“陆淮安?” 没有人回答她。 …… 林初在床上坐了十几分钟,才拖着疲倦的身子下床,楼上楼下的每一个房间都找了,都没有看到陆淮安。 如果不是因为布满皮肤的那些暧昧痕迹,她都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林初在厨房的台子上找到自己的手机,有一条未读短信。 来自陆淮安:【我急着赶飞机,看你睡的熟就没有叫醒你,醒了去厨房吃点东西。】 很短,没有任何甜言蜜语的温存。 林初心里虽然舒服了些,但还是有点别扭,垮着脸低声抱怨,“哪有人睡完了就消失的……” 她忙活了好几个小时的午餐一筷子都没有动,那碗长寿面都已经坨成一团,别说吃了,就连看看都觉得一眼难进。 通通都进了垃圾桶吗,真是浪费。 早知道就不做了。 …… 林初去衣帽间换了件长长的毛衣裙,还披着一件薄衫外套,把脖子以下的部位都遮的严严实实才往主楼走。 陆家的生活作息就像部队里一样严谨,晚饭的时间一般都准时在六点。 林初收拾好以后,差不多是八点半,陆氏夫妇在楼上书房,客厅里很安静。 让佣人帮忙做一份简单的晚餐,期间她坐在餐厅里吃水果,反正是闲着无聊,客厅里又没有人,林初就试着给陆淮安打了一通电话。 如果他在飞机上,打不通就算了。 但是,电话接通了。 “还没有登机吗?你几点的飞机啊?” 林初自己都意识到了声音里的幽怨,更不用说电话那端的陆淮安。 睡完就走,确实很没品,但没有办法,他赶时间。 “九点的,快了。” VIP候机室里环境很好,没有嘈杂的声音,也并不拥挤,他能清晰的听到女孩吧唧嘴的声音,“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林初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你,会饿的好不好?” 昨天因为他一直都不接电话也不回短信,她的心情特别糟糕,没什么胃口吃饭,结果今天倒好,连口水都没有喝,就被扔到床上,差点被折腾到半死。 一想到下午那荒唐的亲密,林初脸颊皮肤的热度就开始上升,在暖光色的灯光下,泛着迷人的绯色。 好在整个客厅都没有人,她的窘迫不会被发现。 “那就多吃一点,”陆淮安似乎能想象到女孩娇俏的模样,“反正你平时就是猪的饭量,家里人也不会觉得奇怪。” 林初,“……” 如果死了,不是被饿死的,是被活生生气死的。 “陆淮安你怎么这样?”拿在手里的葡萄吃也不是丢了也不是,很尴尬,“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一整天没吃饭也就算了,还被压着进行了一向极其耗费体力的运动。 现在如果面前有一头牛,她都能整个吞下去。 活色生香的画面回到脑海,一阵口干舌燥让陆淮安皱起了眉头,低沉的嗓音无波无澜,“我有电话进来,不跟你多说了。” “哼!是我不想跟你多说!”林初极其傲娇的冷哼了一声,率先掐断电话。 果然啊,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不能信,什么不会再对她不好了? 都是骗人的。 林初的性格很好相处,时间长了,家里的佣人对她的态度就比之前她刚跟陆淮安结婚的时候好了很多。 她虽然不说,但其实是能感觉到的。 比如现在,她饿的两眼冒金星,只是让佣人给她煮碗简单的面条就行了,但端到餐桌上的饭菜,却比她以为的要丰盛很多。 “你自以为能在工作上帮到淮安,那么请问林初,你现在做的,是你以为的那样么?” 清冷的声音响起。 林初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继续吃她的饭,丝毫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你说清楚一点,别绕来绕去的。” 沈唯一走到餐桌前,拿了一个干净的玻璃杯,给自己泡茶,动作很优雅。 “淮安瞒着所有人回家了吧?” 她说完这句话后,目光移动到林初身上,毫无意外,对方伸出去夹菜的筷子停在了空气里。 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陆家的规矩比你想象的更严厉,你不是帮他,是在毁他。” 她是怎么知道的? 女人的知觉有点时候是挺可怕的。 林初怎么可能因为学习而闷在房间里一整天?平时如果不出门,就一定会陪着宋静媛去花园里晒太阳散步培养婆媳感情,今天却不见人影。 最直接的证据,是林初锁骨上的吻痕。 她那么怕热,却在温暖的室内捂的那么严实…… 林初的手在空气里僵了几秒钟后,自然的收了回来,这碗面她刚吃了还不到半碗,好胃口就被破坏了一大半。 放下筷子,抬眼,面无表情的瞧着沈唯一。 淡淡的开口,“如果你真的是非常的讨厌我,怎么都做不到和平相处,那能麻烦你当我不存在吗?我就吃个饭而已,碍着你沈唯一什么事了?” 沈唯一轻笑了一声,“客厅里又没有人,我又不不会去告状,扯开话题干什么?” “你是不是最近太闲了,所以才会端着架子在我面前找存在感?”林初靠着椅背,气定神闲的反问。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对站在面前的女人有了一种厌恶的情绪。 从前,就算是知道她跟陆淮安之间有婚约,是挡在她成为陆太太这条路上的绊脚石,也没有真的讨厌过她。 后来,她用手段把陆淮安抢了过来,其实心里对沈唯一还是有点愧疚的。 但现在看来,她那个时候真的是吃太多撑着脑子了。 “很抱歉,我没工夫配合你。” 林初不是那种因为不相干的人连饭都不吃的人,她犯不着因为沈唯一委屈自己的胃,喝了口蜂蜜茶继续吃着面条。 沈唯一看着淡定自如的林初,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 震动声响起,是林初的手机。 沈唯一对她的私生活不感兴趣,拿着茶杯上了楼。 是江慕周打来的,林初接起后,淡淡的开口问,“都跟你说了晚上超过八点钟就不要给我打电话,你这条单身狗没有性生活,我也没有的吗?” “你能有点出息么?结婚又不是坐牢,”江慕周不屑的鄙视她,“老公不在家,出来嗨啊已婚少妇。” 正文 313.【伤心童话】他从悬崖边跌落(六) 林初这才想起来,江慕周是知道陆淮安出差的,谎言被戳穿,真的是…… 挑了几根苗条喂到嘴里,“嗨你个头,我还在吃饭呢。” 陆淮安已经明确的警告过她,要跟江慕周保持距离,她还想着每天都能接到陆淮安的电话呢,所以绝对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电话那端的江慕周嗤笑了一声,“谁这个点吃饭?” 林初忽然就红了脸,“我什么时候饿就什么时候吃,你管得着吗?” 她怎么可能告诉他,是因为被某个人折腾到半昏迷一直睡到天黑才醒,她差点被饿死呢,是不是? 江慕周也懒得跟她废话了,直接了当的说,“有兄弟说在金爵看见高建那孙子了,哥准备去给纪美人出气,你到底来不来?” 高建,就是觊觎纪晚夏企图对她不轨的那个垃圾。 一听到这话,林初立刻就丢了筷子,“你在哪儿呢?我现在就去换衣服,然后过来找你。” “快到陆家别墅小区门口,”江慕周知道林初一定会来的,所以他都没有直接去金爵,“你给我迅速的收拾好,如果去晚了那孙子挪窝了你可别怨我。” “知道了知道了,十分钟。” 挂断电话后,林初就快速的跑回到小楼,但因为某个私密的地方不是很舒服,跑起来的感觉真的是一言难尽。 但她也顾不了那么多,毕竟受了委屈没出说的纪晚夏是她最好的姐妹,当然不能轻易放过高建那个垃圾。 林初换好衣服,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头发,拿着包就准备出门。 她在换鞋的时候,陆正茂从二楼书房里下来了,“这么晚了,准备去什么地方?” 威严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林初所有的动作在这一刻僵住,缓慢的回头,看着踩着楼梯下楼的陆正茂,无意识的绞在一起的手指出卖了她的紧张。 “额……爸,”牵唇笑了笑。 大脑快速的运转,她有自知之明,自己撒谎的技能还没有炉火纯青到能欺骗陆正茂这样精明锐利的人,所以在他面前撒谎,一定是最愚蠢的行为。 在林初左思右想到底要怎么回答的时候,陆正茂已经走到了一口的客厅,镜片后面的黑眸沉稳淡定,“不是说有功课要复习,连饭都没有时间吃,还有时间出门?” 平稳的嗓音,却带着一种无法描述的威严。 林初打了激灵,连忙开口,“有朋友找我帮个忙,之前她也帮过我很多,是纪晚夏,纪氏总裁纪桓的妹妹,爸您应该见过的。” 陆正茂不是老古董,他知道年轻一辈的孩子都有自己的朋友圈,即使嫁到陆家,他也不能完全剥夺她维护友谊的权利。 也就没有多问,“女孩子晚上打车不安全,让家里的死司机开车送你。” 林初松了口气,“不用了爸,我朋友就在小区外面等我。” “路上小心。” “嗯,好,”林初点了点头,礼貌的应着。 …… 一直到小区外,林初紧张的神经才完全松懈下来。 不是她怂,而是因为陆正茂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了。 小痞子叼着根烟慵懒的依靠在车头,看见林初跑着出来,似笑非笑的打趣,“啧啧啧,看你这面色红润的模样,如果我不知道陆淮安不在家,还以为你……” “快把嘴闭上吧你,我跑着出来的难道应该是面色惨白吗?”林初及时的打断江慕周的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好在她有一个完美到没有任何破绽的理由,否则一定会被这贱人逮着机会嘲笑。 林初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借着夜色掩饰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催促道,“赶紧开车,如果去了没见到人,我跟你没完。” 江慕周掐了手里的烟,上车,“耽误时间的可是你。” “那就别废话了。” …… 金爵是一家酒吧,除了富二代暴发户喜欢去花天酒地,很多商业人士也会选择去那里谈生意。 金钱和女人,总是分不开的。 包间的门一关,谁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些什么。 陆家别墅不在市区,距离金爵大约有四十多分钟的路程,林初闲着无聊,玩儿起了手机。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把手机放回到包里,侧首看向旁边的江慕周,试探着问,“那个,周周啊,你知道江弋琛回国了么?” 在江慕周面前,她不敢说江弋琛是他哥。 开车的江慕周本来还在哼着撩妹的歌,但听到林初的话后,兴致瞬间就没了。 俊朗的五官冷了下来,淡淡的应了一个音节,“嗯。” 连林初都知道江弋琛回国了,江家的人消息那么灵通,肯定要比她早知道。 所以说,她刚才问的是废话。 抿了抿唇,低声道,“我跟你说件事,你别生气啊。” 她跟江慕周之间没有任何秘密,她第一次生理期都是他去超市买的卫生棉偷偷溜进女厕救她的。 “我忘记具体是哪一天了,反正没多久,我看见乔安在江弋琛车上,也不知道……啊!” 林初的话只说了一般,原本好好行驶在公路上的车猛的停了下来,是江慕周突然踩下了刹车,轮胎和水泥地面急速摩擦的声音,极其刺耳。 林初的身体惯性的往前倾,脑袋撞到车窗后,又被安全带拽回座位上。 本来是想骂人的,但她侧首看到气场完全蜕变的江慕周后,就把脏话咽了回去。 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隐隐泛白色,手背青筋凸起,面部棱角弧线带着冰封般的冷意,周身都透着蚀骨的寒意。 林初是第一次看见带着肃杀气息的江慕周。 江家的人,无论平时披着什么样的外衣,骨子里都少不了暴戾的血性。 “我没说他们之间有一腿,你别这么激动,怪吓人的。” 明知道只要是跟乔安有关的事,江慕周一定会上纲上线,更别提还是跟自己同母异母的哥哥有暧昧,他一定能气死。 林初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什么时候提不好,偏偏这种情况下没长脑子! 最初的暴怒之后,江慕周把车熄了火,额头抵在方向盘上,日渐成熟的俊脸透着隐隐的挫败感,似乎只是踩了个刹车就已经耗光了所有的力气。 沙哑的嗓音带着自嘲的苦笑,“不止你一个人看见,前两天就有人告诉过我,乔大明星攀上了华尔街隐形富豪。” 乔安那个女人,没有人比她更恶心了! 看不上老子没有问题,毕竟她眼瞎,但找谁不行,非得是江弋琛? 操蛋! 说实话,林初看到这副模样的江慕周,有那么一丝丝的心酸,谁都有别人无法理解的伤口,表面装的再淡然,但只要洒点盐,就会原形毕露。 林初安静的坐在副驾驶,没有说话,等了大概十几分钟后,江慕周还在抽烟,没有任何要开车的意思。 “咱们还去金爵么?” “当然去,刚好没地方发泄,高建那孙子我早就看他不爽了,他么的敢对我江慕周的朋友动手动脚,不教训教训他,他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江慕周把烟叼在嘴角,启动了车子。 骚气的跑车蹭了一下冲了出去。 林初被这样的车速吓到了,紧张的握着安全带,偷偷侧首瞄了好几眼,才确定江慕周没有被乔安刺激到发疯。 “周周你都不知道你刚才有多帅,我们家晚晚如果知道了肯定会感动的,你去追她吧,我再也不从中作梗了。” 江慕周腾出空挡看了她一眼,虽然对这个阴奉阳违的吹捧很不齿,但听着最起码不难听。 “这可是你说的,”极其骚包的抛了个媚眼过去,“再他么耽误我追女神,我就把你是怎么拿下陆淮安的事捅出去。” 林初脸上的假笑瞬间就挂不住了。 ———— 果然,嘴欠是有报应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江慕周在路边深沉的那十几分钟耽误了时间,两个人赶到金爵的时候,高建跟他的狐朋狗友已经离开了。 江慕周勾住冷着脸准备走人的林初,“反正都是认识的朋友,你都来了,聚完我再把你送回去。” 倚靠在吧台的男人笑着附和,“对呀林妹妹,你很久都没有跟我们一起玩儿了,自从你结婚以后都见不到人影,就算是重色轻友也没有你这样把大家都扔到一边的。” 林初是圈子里出了名的美人,出自同性相斥的道理,除了纪晚夏这个特例,她的朋友几乎都是男性。 有江慕周罩着她,她几乎能在学校里横着走。 为了陆淮安伤心难过的那些年,没少跟他们在一起消磨时光。 江慕周也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失误,大晚上把人叫出来了,结果却扑了一场空,“里面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而且有我在,你不想喝酒没人敢逼着你喝。” 林初没什么心情,拨开江慕周勾在脖子上的胳膊,淡淡的说,算了吧,我有点困,你们玩儿就行。” 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做什么都得顾忌着陆家的面子。 “你不用送我,我打车回去,”林初跟江慕周说完后,对着从包间里出来的一群朋友摆了摆手,“我先走了,改天有时间再请你们吃饭。” …… 按理来说,江慕周的性格不会让林初一个姑娘家晚上打车,但有兄弟过生日,他已经迟到了半个小时,而且还放走了林美人,他直接被拖进包间,毫无脱身的可能。 林初从金爵出来后,就准备去路口打车。 刚下了两级台阶,脚边就碰到了一个不明物体。 林初低头,发现是一个男士钱包,边角处的LOGO是一个低调奢华的品牌,一般经济条件的人消费不起,主人应该是一个很有品位的有钱人。 她刚把钱包捡起来,就有一道低沉有磁性的嗓音响起:“不好意思,这是我掉的。” 是陆明川。 林初是准备打开看看钱包里有没有身份证这类东西可以确定失主的,但陆明川这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冒领一个钱夹? 她合上钱夹,并且双手递了过去。 笑了笑,“大哥也太马虎了吧,钱包这么重要的东西竟然都弄丢了,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你再晚回来一分钟,可能就得去重新定制一个一模一样的。” 他钱包里的照片,是……是沈唯一吗? 看见捡到自己钱夹的人是林初,陆明川似乎是有些意外。 陆淮安不在家,新婚妻子来名爵这种地方,让人不得不多想…… “是小初啊,”他接过钱夹,勾唇淡笑,“谢谢你在小偷捡到之前,帮我看住了它。” 林初不甚在意的耸了耸肩,“不客气。” “是准备回家么?如果没有朋友一起,我可以顺路送你。” 有些人看似温和,骨子不知道是人还是鬼,尤其是陆明川这种城府极深的男人。 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对于昨天晚上在陆家他那样怪异的眼神,林初还有些忌惮,“额……不用麻烦了,我打车就好。” 陆明川把钱夹擦干净后,放进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抬眸看着站在台阶上的女孩,唇角的弧度没有任何攻击性,“漂亮的姑娘晚上坐出租车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淮安没有告诉过你吗?” 林初精致的五官展露出礼貌得体的微笑,“我比较厉害,没人敢对我有什么要不得的想法。” 她虽然是笑着的,但却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看见女孩这副模样,陆明川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他就真的低低的笑出了声。 西装革履的他,从哪个角度看都堪比那些聚光灯下的模特。 迈开长腿往台阶上走了一步,“我们是一家人,你没有必要对我如此防范。” 男人突然的靠近让林初蹙起眉头,她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悦,但脸上的笑意已经淡了下去,“我看大哥应该误会了,我对不熟的人都这样。” 不露声色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礼貌的对他说,“急着回家,大哥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再见。” 陆明川似乎是并不在意女孩的冷淡,绅士的侧身把路让开,“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 一直到上了出租车,林初才摆脱了身后那两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跟昨天晚上一样,一样的让她觉得讨厌。 自从高三那年差点被变态侮辱,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林初坐出租车就再也不敢睡着了。 陆淮安现在应该在飞机上,她突然有些下午的时候睡的太死,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这才过了几个小时啊,她就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他不在的每一天,都无比的漫长。 ———— 安城最近最火热的娱乐新闻,应该就是纪氏总裁纪桓和方家千金方怡的订婚了。 日期选在一月一号。 一个星期之前,林初就回林家老宅住了,纪晚夏被她拖了过去,除了洗澡上洗手间,她时时刻刻都待在纪晚夏身边,似乎是害怕对方想不开做什么傻事。 一直到婚礼当天,她都还是那样。 纪晚夏有些无奈,“小初,我没那么脆弱不堪,你不用这么担心我的。” 改变不了的事实,她只能接受。 爷爷这样的决定,其实对谁都好,让她早点认清这辈子只能当他的妹妹,也能让她早点断了不该有的心思。 林初不太自然的咳嗽了两声,借着去拿零食的动作来掩饰自己拙劣的谎言,“谁担心你了,少在那里自作多情。” 无声的眼里要比歇斯底里的痛苦更让人心疼。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的少女心事都清楚的知晓。 就像林初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对陆淮安有了色心的,纪晚夏同样也记不起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那样肮脏的心思。 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陷了进去。 那场大雨来得声势浩大,她却不敢让任何人知晓,只有最亲近的爷爷看出了端倪。 每一次在她转身后,爷爷那痛苦无奈的叹息,都让她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都在今天结束吧。 纪晚夏凑到还在摆傲娇的林初面前,笑着说,“你陪我去选礼服好不好?爷爷早上就给我打电话了,不能装病缺席今晚的宴会。” 林初明白,这不是纪爷爷太残忍,豪门家族的一言一行,都容不得谁随性的胡来。 “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林初扔了手里的东西,拉着纪晚夏往楼上走,“就算不是主角,你今天晚上也一定是全场最美的公主。” 手机的震动声响起。 是陆淮安打来的。 林初把挂在衣架上的那条裙子递给晚夏后,连忙接起,狗腿并且贴心的问候,“老公你下班了吗?累吗?” 安城的早上,他所在的城市应该是夜晚。 电话那端的陆淮安关上车门,冷笑了一声,“妈说你快要期末考试了住在学校,你的导员说你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去上课了,林初,你挺能耐的啊。” 不紧不慢的嗓音,透着危险的意味。 林初吓得一哆嗦,手机差点掉地上。 妈呀!陆淮安不会是忙完美国那边的工作回来了吧! 坐在沙发上有了安全感之后,她才试探着问,“额……我有解释的机会吗?” 正文 314.【伤心童话】他从悬崖边跌落(七) 林初很郁闷啊。 他怎么总是搞突然袭击? 上一次他过生日那天也是,悄无声息的回来,走的时候她也不知道,神出鬼没的。 虽然有惊喜,但更多的是惊吓好不好! 林初清了清嗓,小脸挤出假笑,声音又软又娇,“老公啊,真的,你不在的时候我都可乖了,没有去外面鬼混,这次是有特殊情况,我可以解释的。” “不需要,”陆淮安启动了车子,棱角分明的俊脸冷峻坚毅,眸色异常平静,“是在林家还是在纪家?” 今天是纪桓订婚的日子,她不在学校,就只可能是跟纪晚夏在一起。 其实按照他的性格,不是被一个小姑娘勾着鼻子跑的类型,风尘仆仆的赶回陆家,没有见到人,也没有让陆军查查她在哪儿,就直接来了安大。 结果,发现有人已经一个星期都没有去上课了。 很好。 等了几秒钟,电话那端的人就跟睡着了一样,一个字都没有,陆淮安失去了耐心,“说话,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 林初闭了闭眼,身体完全瘫软在沙发上。 撇着嘴,无辜又委屈,“我在林家,你别这么凶嘛,我是真的……” “嘟……嘟……嘟……” 电话被切断的忙音。 林初还没说完的话噎在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真是非常的憋屈啊。 把手机丢在一旁后,掌心捂在脸颊上,长长的哀叹了一声,“苍天啊~” 纪晚夏全程都像是在看喜剧片似的,温婉的五官漾出点点笑意,寡淡的小脸看起来要精神很多。 站在镜子前,也没往沙发方向看,好笑的问,“怎么了?” 林初有气无力的回答,“陆淮安好像回来了,我被抓到逃课一星期,而且更恶劣的是还跟陆妈妈撒谎了,天要亡我。” 友情的代价,果然还是很高的。 聪明的纪晚夏已经闻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她换下林初给她准备好的礼服,叠好放进纸袋里。 把自己收拾妥帖后,看着林初微微一笑,“礼服还不错,我带着回家了。” “喂喂喂!纪晚夏!”林初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眯眼瞧着已经走到门口的晚夏,“我可都是为了你,陆淮安好像还蛮生气的,我搞不好会被收拾的很惨,你不会这么不讲兄弟义气……吧?” 临近期末,虽然已经没有什么课程了,但她还是个学生,每天去学校报到是她的义务,而且陆正茂还特地嘱咐过她,要好好学习,没事不要逃课。 这还不算太罪无可恕,关键是她跟宋静媛撒谎被陆淮安发现了! 完蛋完蛋。 准备离开战场的纪晚夏回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林初,眨了眨眼,“我是女孩子,跟你本来就不是兄弟。” 林初,“……” 塑料姐妹靠不住啊! ———— 林宗钧在公司,家里除了佣人之外,就只剩下窝在客厅沙发里躁动不安的林初。 如果没义气的纪晚夏在,有人说说话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坐立难安。 结果有些人真的是很够哥们,毫不留情的丢下救苦救难的林妹妹转身就走,这份友情真的是相当的塑料了。 门铃的声音响起,瘫倒在沙发上的林初立刻就弹了起来,像小学生一样坐的笔直,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除了盘在沙发上的两条腿,都堪称小学生坐姿典范了。 佣人开门后,找出拖鞋放在陆淮安脚边,恭敬的道,“姑爷,小姐在客厅等您,您要喝点什么吗?” 陆淮安淡淡的应了一声。 林初悄悄的往门口的方向瞄了一眼,好死不死,跟一双沉静淡漠的眼眸撞上,被抓了个正着。 如果她扭头就跑,那岂不是太怂了。 于是,对视了几秒钟后,小脸挤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还抬起手跟他打招呼,“嗨~” 结果,毫无意外被完全忽视,人家压根连多看她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陆淮安脱下身上的大衣递给候在一旁的佣人,嗓音淡淡,“泡杯茶,要浓一些。” 他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家连都水都没有喝,又绕着安城跑了一大圈。 佣人礼貌的点头应着,“好的,姑爷您坐一会儿,我现在就去。” “嗯。” 陆淮安换了拖鞋,踩在木质地板上,没有制造出太明显的声响,如果他脚上穿着的是那双皮鞋,一定更吓人。 林初虽然低着头,但余光却是跟着男人的脚步移动的。 看着他从门口走过来,一步一步,长腿交错,频率沉稳,其实她错了,这种无声的危险,才更可怕。 骨节分明的手指解开了西装外套的纽扣,优雅矜贵,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人家都还没说话,林初就没出息的吞了口口水。 客厅里特别安静,佣人把泡好的茶放到茶几上后,看着低着头像是犯了错似的林初,偷偷的笑了笑。 她们家小姐什么时候这么温顺了? 如果老爷在,应该会觉得蛮伤心的,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家千金,竟然会这么怂,啊哈哈哈。 …… 佣人都识趣的回避了,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林初慢吞吞的蹭到男人身边,态度极其诚恳,“就是那个什么吧,撒谎是我不对,我承认并且道歉。” 陆淮安没有说话,优雅的喝着茶,连余光都不曾涉及到诚恳承认错误的林初。 林初摸不准他是什么套路,但解释清楚总归不会有错的。 虽然男人很高冷没有搭理她,但她也不是轻易就放弃的那种人,一点一点往他怀里凑,“但那是有原因的,你也知道纪桓哥今天晚上要跟方怡订婚了,我怕晚晚想不开,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舍不得她一个人那么难过。” 所有人都说林初性格好,在圈子的朋友数都数不过来。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表面维持着的情谊其实都不过是假象,上流社会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把真心交出去。 她好的时候不会嫉妒,而是希望她更加闪耀,同性朋友里,应该就只有纪晚夏一个人。 可能是林初这次说的话比较在点上,陆淮安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她那张干净的小脸上,淡漠沉静的问,“以后还说谎么?” 说谎成性,谁惯成的坏毛病! 这个时候林初当然不会跟他对着干,挽住男人精瘦的手臂,从善如流的回答,“不了不了,就算有特殊情况,我也会提前给你打招呼的。” 每个人都会撒谎,林初并不是为了撒谎而撒谎。 “你怎么每次都是神出鬼没的?”虽然是抱怨,但精致的五官却漾着盈盈的微笑,“昨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都不跟我说今天会回家?” 从他生日过后,已经有两个月的时间没有见过面了。 他这种性格的人,也不可能会跟她视频,能接个电话回条短信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相思病真的是好难熬,就像当初她长智齿一样,有事情忙的时候,就会暂时忘记,但只要晚上关了灯躺在床上,那隐隐的痛感就会破土而出。 就连梦里,也容不下其他人的出现。 茶还有些烫,女孩就像没长骨头似的黏在身边,陆淮安担心烫到她,所作的事情,不是推开她,而是把手里的茶杯放回到桌上。 抬起手臂,自然而然的把她勾进怀里,面无表情的陈述,“我说过,你睡着了。” 林初倒在男人的大腿上,小脸被男人的手捏成了一团,她也不觉得烦,反而是因为他的话有些懵,“啊?那你怎么不叫醒我呢?我好去机场接你啊。” 陆淮安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林初不会在工作的时候去打扰他,因为时差的原因,林初每天都会等到晚上十一点多才会给他打一通电话。 可能是这几天她的注意力时时刻刻都没有松懈过,就怕一不留神纪晚夏就出了意外,所以昨天晚上电话接通没几分钟,她就睡着了。 其实,她打电话的时候,陆淮安就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但他没有告诉她。 女孩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脂肪,但因为皮肤很细腻,捏起来手感很好,陆淮安似乎是找到了新玩具,从她的脸蛋捏到了下巴。 淡定自如的道,“你睡的跟猪一样,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我怎么叫醒你?” 两个月的时间,似乎很长。 陆淮安曾经因为工作的关系在国外学习了半年,那个时候,他也没有觉得国外的昼夜交替比安城要慢。 这话不怎么好听,林初也没有跟他计较。 一眨不眨的凝着男人坚毅俊朗的面庞,她是躺在他腿上的,这样的角度,每一棱每一角都更加的有魅力。 眼睛里闪动着期待的光亮,声音娇软动听,“那国外的工作你忙完了吗?还是说你只是回来待几天就又得过去?” 女孩黑色的长发海藻般散开,微卷的发尾卷起了旖旎,温暖的室内她只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睡衣,因为躺着的动作领口微微敞开,美好的风光若隐若现。 绯色的唇瓣微微张合着,是无声的诱惑。 她却尚不自知,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凝着他。 陆淮安喉结滚动了一下,自然的移开视线,这么回答,“暂时告一段落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出国。” 林初眼里的光亮在这一瞬间绽放,眉眼间漾出明艳动人的笑意。 她挺起上半身,细白的手臂勾住男人的脖子,快速的在他唇角亲了一下,“我还以为你要忙到年后才能回来呢,那我一个人在小楼真是凄凄惨惨戚戚。” 温软的唇瓣猝不及防的贴了上来,虽然很快就撤离,就像蜻蜓点水一般,但女孩的那微小的举动依然搅乱了陆淮安黑眸里幽静的深潭。 棱角分明的五官无波无澜,只是不露声色的借开了衬衣领口的一颗扣子,低沉的嗓音也染上了几分沙哑,“陆家的人又不会虐待你,我不在家你不是应该更欢脱?” 林初没有意识到男人冷漠的气场已经在发生了轻微的改变,悠哉闲适的窝在他怀里,眼睛里带着笑意,显然心情很不错。 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慢慢悠悠的说,“爸妈是把我当亲闺女没错,但我嫁的人是你陆淮安好不好?你不在家,我就是一个人,做什么都开心不起来。” 像是有根蒲公英,被微风吹动,最后落在陆淮安手里。 他所在孤城,寸草不生,却因为蒲公英带来的种子,有了些许生机。 深邃的眼眸凝着女孩干净漂亮的小脸,骨子里冷厉的气息被软化,呈现极其少见的柔和。 把人从怀里拉出来。 她之前是光着脚从对面的沙发跳过来的,陆淮安站起身,把那双粉的拖鞋拿到她脚边,“上楼换衣服,回家。” 林初坐着没动,捏着男人的一根手指轻轻的晃了晃,是很小女人的动作。 星眸里满是甜腻腻的笑意,眨着眼撒娇,“你抱起上去呗?” 陆淮安没说话,只是低眸瞧了她一眼。 林初立刻就从沙发上跳了下去,穿好拖鞋往楼上跑,跑了几步又折身回到陆淮安面前,笑盈盈的说,“等我十分钟,你不要一个人走了,不然我就告诉我爸你欺负我。” 陆淮安拨开衬衣的袖口,看了看时间。 淡淡的说了三个字,“五分钟。” 林初这就不高兴了,“诶诶诶!你见过哪个女孩子出门五分钟就能搞定的?十分钟我都是用飞的好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踮起脚尖准备做点什么,陆淮安利用身高优势,以及对她的了解,在她还没开始行动的时候,就已经抬手推在她的额头。 薄唇轻启,“三分钟。” 男人身高手长,林初怎么扑腾都没能靠近他半分,忍住扑上去咬他的冲动,转身就往楼上跑,边跑边碎碎念。 陆淮安看着女孩的身影消失在二楼转角,唇角缓缓勾起。 ———— 林初的实际年龄,还不到二十岁。 年轻有年轻的优势,即使素面朝天,也依然有种别样的美好。 她了解陆淮安的性格,他说三分钟,就一定不会多等一秒钟,她丝毫没有磨蹭的时间,换好衣服,把凌乱的长发梳理顺畅后就下楼了。 “走吧走吧,我在路上给爸爸电话说一声就行。” 温软的小手滑进手心的时候,陆淮安没有排斥的心理,反而自然的握住,“我已经打过了。” 林初很满意。 两人走出大门的时候,林初才发现有雪花纷纷扬扬从天空中飘落,落在鼻尖,凉凉的。 她仰着小脸,怔怔的看着美如画的雪景,低声感叹,“哇……下雪了,好美啊。” 是今年冬天的初雪。 女孩停下了脚步,陆淮安便侧首去看她,那双眼睛明亮又清澈,就像是第一次看见下雪一样,开心的像个孩子。 林宗钧把她保护的太好,所以才会养成这样干净简单的性子。 抬手,带起她白色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她的小脑袋上,以免雪花落到她脖子里。 等了两三分钟,她还是那副昂着小脸傻兮兮的模样,陆淮安便开口提醒,“爸妈在家里等着我们一起吃午饭,你再站着不动,我就不管你了。” 林初这才从梦幻一般的雪景中脱离出来,握紧男人的手,半依偎在他身边,“我是你老婆,你不能不管我。” 她刚刚其实不是在发呆,而是在许愿。 她的愿望已经实现了,所以,这一次,她求的是:拜托拜托,让我最好的朋友晚晚从黑暗里解脱吧,不要再让她难过了。 ———— 沈唯一额头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除非凑到她面前看,那还未完全消退的疤痕很浅,旁人看不出来。 她坐在帮宋静媛插花,听到佣人礼貌惊喜的声音后,抬头就看到牵着手从大门进来的陆淮安和林初。 像是有根针扎在心脏上,隐隐作痛。 宋静媛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见到林初了,陆淮安早上到家后,从她口中得知林初不在,连杯热茶都没有喝就直接出了门,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刚进门的两人身上,就忽略了身边的沈唯一。 她怔怔的坐在沙发上,忘记了站起身。 那双沉静冷漠的黑眸没有太多的情绪,视线越过嘘寒问暖的宋静媛,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指尖突然掀起一阵疼痛,是花径上的刺划破了皮肤。 她才如梦初醒,低下头。 这个家,她始终都是一个外人。 …… 午餐已经做好了,宋静媛上楼去请陆正茂的时候,沈唯一拿着外套走到餐厅。 低声说,“刚刚经纪人打电话告诉我,下午的活动提前了,所以,我就不在家里吃午饭了。” 帮着摆餐具的林初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她当然知道沈唯一不是在跟她说话。 姣好的面容很寡淡,有一种楚楚可怜的怅然。 就连林初一个女生,看着都有点心疼,她下意识的去看对面的陆淮安。 对方没有刻意回避,嗓音低沉淡然,“再忙也不能饿着肚子,吃完饭再去。” “我又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小姐,没那么娇贵,”沈唯一淡淡牵唇笑了笑,“麻烦你跟叔叔和阿姨说一声,我先走了。” 正文 315【伤心童话】世界再大,我走出不你(一) “正是吃饭的时间,唯一,你准备去什么地方?” 陆正茂威严的嗓音从二楼传来,沈唯一停下了脚步。 转过身,礼貌的回答,“叔叔,我下午有活动,现在得赶过去。” 陆正茂看向餐厅的方向,年轻的夫妻并没有过多关心外面的事情,眼镜后面锐利的眸子沉了沉。 “哪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中午不休息的?再急也不在吃饭这半个时辰,吃完让家里的司机送你过去。” 沉稳有力的嗓音,带着一种不容违背的威严。 沈唯一看着已经抬步走进餐厅的陆正茂,轻咬着下唇,看起来是有些为难的模样。 见状,宋静媛走到她面前,温柔的安抚,“老陆刚才接了一通不太愉快的电话,不是在对你发脾气,厨房做了你喜欢的菜,吃一点再走。” 沈唯一也没有办法在找说辞,点了点头,“……好。” ———— 陆家的规矩,餐桌上不讨论任何公事。 两个男人几乎不怎么说话,沈唯一也很沉默,全程也只有宋静媛和林初聊的多一些。 吃完午饭,沈唯一就出门了。 陆正茂上楼之前,看了林初一眼,随后对陆淮安说,“淮安,你到书房来一趟。” 林初被那一眼看得有点怯,往男人怀里缩了缩,等听到楼上关门的声音传来后,压着嗓子悄声问,“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陆正茂虽然平时对她也不属于温和的那一类,但那是因为军人的品性,以及长年累月形成的威严,可是……刚刚那眼神里,分明有些浓浓的不悦。 陆淮安幽深的黑眸微敛,所有的情绪都被藏得滴水不露。 抬手把靠进怀里的女孩摁倒在沙发上,他站起身,淡淡的回答,“你吃太多了。” 林初,“……” 她连白眼都懒得翻,看着男人一步一步往楼上走的背影,总觉得有点奇怪。 宋静媛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林初还窝在沙发里,陆淮安是怎么把她摁在那儿的,她就还是什么样,连一下都没有动。 跟陆正茂结婚二十多年的时间,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丈夫。 刚刚两个孩子自然而然的亲密,落在丈夫眼里,应该是…… “小初啊,他们父子俩是有公事要谈,你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 听到宋静媛温柔的声音,林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沙发上坐起。 笑着说,“我没有乱想啊,就是有点困。” 宋静媛爱怜的摸了摸林初的长发,“晚上纪家大公子的订婚宴,你跟淮安一起去吧,我和你爸就不去凑热闹了,现在还早,你可以回小楼休息一会儿。” 纪晚夏逃不掉,林初肯定是会去的。 乖巧的点头,“嗯,好。” 从后门出去之前,林初往二楼的方向看了一眼,并不明亮的走廊里,寂静无声。 …… 陆淮安是在露天的阳台找到林初的,她只穿了件毛衣,靠在门口,看着纷纷飘扬的雪花发呆。 眉头皱起,冷着嗓音训斥,“都多大的人了,不知道穿这么少会生病?” 被拉进温暖的室内,林初才从那恍惚里醒过神,怔怔的看着愠怒的男人,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 “你爸是不是知道……知道我耍了手段,逼着你抛弃沈唯一娶我?” 她的声音很低,还有些沙哑。 陆淮安眉间的褶皱更深了。 两人就这么那么看着对方,一个眼神清澈,另一个复杂幽暗。 良久,陆淮安淡淡的回到,“不知道。” 林初刚刚一直在想,从她住进这个家那天起,陆正茂对她的态度就很微妙,虽然谈不上喜欢,但给足了她面子没有让难堪。 可是面对沈唯一的时候,无论是说话的方式还是眼神,都有一种潜在的温和。 比如在餐桌上,他给宋静媛夹完菜,也会自然照顾到沈唯一。 林初不是嫉妒,只是有种失落感。 她的情绪不太好,往前挪了两步,深深的靠进男人的怀抱,两条胳膊也抱住他的腰,索取他身上的温暖。 “我总觉得你爸不是很喜欢我,他是不是更想让沈唯一嫁给你,当陆家的儿媳妇?” 陆淮安很少见到这个样子的林初,她从来都是活蹦乱跳的,哪怕是伤心难过,掉几滴眼泪也比现在要好。 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放缓的语气,“你是嫁给我,不是嫁给我爸。” 这是什么话? 林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寡淡的小脸重新焕发生机,在身后窗外皑皑白雪的映衬下,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带着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凝着男人俊朗的五官,声音娇俏的问,“那你喜欢我吗?我都说过好多次‘我爱你’了,你说一句给我听听呗?诶诶诶诶,陆淮安你别走那么快嘛。” 男人腿长,她用跑的才能赶上。 刚挽上男人的手臂,就被推到一边,她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结果就被略微有些烦躁的男人拦腰抱起扔到了卧室的床上。 陆淮安转身就准备走,温软的身体贴上后背,腰也被白藕一般的手臂缠上,下一秒女孩笑盈盈的声音便响在耳畔,“知道了知道了,我不闹你了还不行么。” 林初没有忘记他今天上午刚回到安城,十几个小时的路程,他肯定没有休息好。 “你在飞机上有睡着吗?是不是特别累?要不睡一会儿吧,我保证不说话。” 陆淮安低头看了一眼抱在腰上的手,淡淡的开口,“手松开。” 林初不想他走,手上便抱的更紧,“我真的不闹了,你别生气嘛。” 陆淮安闭了闭眼,似乎是在忍着没有把贴在后背上的女孩的脑袋剥开,薄唇间吐出三个字,“脱衣服。” “……哦。” 林初也把御寒的毛衣脱掉了,悄无声息的蹭到男人怀里,她手脚冰凉,他也没有推开她。 安静的卧室,窗外飘着雪花,属于男人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林初空了两个月的心,好像在慢慢被填满。 毛茸茸的脑袋枕在肩头,明明睡不着,却憋着不敢动,发梢时不时就会扫过皮肤,扰得他根本无法入睡。 陆淮安不仅没有觉得烦,反而黑眸里还有几分笑意。 “过完年,我们搬出去,住江边那套公寓。” 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林初睁开了眼睛。 小楼虽然也是单独的住处,但只要住在这边,进出都要经过主楼,她不是不喜欢跟陆淮安的父母住在一起,只是……她这种性格跟长辈相处,尤其是陆正茂,早晚都会搞出事情,所以处处都很小心。 每次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时候,她都会有些紧张。 而且还有时不时都会在她面前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的沈唯一,又不能正面起冲突,有的时候很憋屈。 其实,并不开心。 比起来,搬出去过二人世界她当然是喜欢的。 但,婚姻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两个家庭。 “那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陆淮安把被褥往上拉了拉,盖住女孩露在空气里的肩头,因为光线的原因,笼罩在朦胧暗色中的黑眸呈现出跟平时的冷漠完全不同的温和,虽然很淡,但那也确实是温和。 “我之前也很少在家住,没什么不好的。” 林初情不自禁往男人怀抱深处挪,早就蠢蠢欲动的手也抱住了男人的腰,唇角漾出浅浅动人的笑意,“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陆淮安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然而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女孩就已经爬到了他身上,并且吻住了他的唇。 被调教过几次的林初,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纸了,她不会太多的技巧,只是跟随着身体的本能去亲近他。 “不要否认,我不会信的。” 她有心,能感觉到。 陆淮安没有让她得意太久,掐着她腰,翻身就把她压进柔软的被褥里,低头将那轻盈盈的笑声尽数堵了回去。 情裕的开关一旦被打开,那头野兽就再也不可能被抓回去。 没有任何缠绵温存的耐心,强势的撬开女孩的牙关,灵巧的舌头探进她的口腔,泄愤似的一阵搅弄,听到她吃痛的嘤咛声后,才减轻了力道。 主动挑起火焰的林初差点被吻到断气,脑袋偏到一侧,卯足了劲儿呼吸着新鲜空气,脸蛋红扑扑的。 一双眼睛湿漉漉的,似嗔非怒的抱怨,“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陆淮安本来没起什么旖旎的心思,但血气方刚的男人禁欲两个月,因为女孩一点点亲亲抱抱就起了反应。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唇舌沿着女孩的下颚弧线摩挲到她敏感的而后,碾着她的娇嫩的肌肤,留下一串温热濡湿的啃吻。 嗓音沙哑低沉,“不能。” 林初,“……” 衣服里多了一只作乱的大手,她连忙按住不让他乱动,颤巍巍的问,“那个……你不会是……要那什么吧?” 她那点力气,怎么可能真的阻止的了陆淮安的想法,他想摸哪里就摸哪里,“什么那什么?” 林初立刻就懂了。 虽然这还是白天,但也不是没有类似的经历。 脸蛋红的几乎要渗出血来,娇柔的声音又低又弱,“可是、可是晚上要去参加订婚宴的啊……” 她还试图做无用的抵抗,但完全没有用,身体已经开始发软了。 陆淮安嗤笑了一声,埋在女孩颈窝的头抬起,就算是在这种亲密的时候,那双黑眸也没有完全被情裕侵蚀,还留有沉静。 粗粝的指腹碾过女孩微肿的唇瓣,颇有兴致的问,“你还想做到晚上?” 林初的脑子嘭的一下炸开。 做什么? 还能是做什么。 左看看,又看看,完全不敢跟他对视,“我没有啊,你不要不要乱说啊!” 她是那个意思吗?当然不是好不好,她想说的意思是:他坐了那么久的飞机很累,晚上还要去参见纪桓的订婚宴,还是先休息休息比较好。 结果,他却想到那个层面,真是相当的污了。 “我不想,你给我下去,诶诶!你别脱我衣服!” 林初手忙脚乱,但最好还是被扒了个干干净净,陆淮安似乎是被她闹的失去了耐心,扣着她的手腕摁在枕头上,低头朝着她咿咿呀呀不停的嘴巴压了下去。 “叩叩……” 敲门的声音。 紧接着,是宋静媛慈爱温柔的说话声,“淮安啊,你在房间里吗?妈妈熬了燕窝,小初刚才吃的不多,你让她吃一点再睡。” 床上的两个人完全是静止的状态。 林初先反应过来,红着脸推他,小声催促,“陆淮安你赶紧把衣服穿好去开门!” 大白天的,果然要不得。 陆淮安的脸都快黑成包公了,闭了闭眼,忍住了骂脏话的冲动,掀开被褥下床。 打开衣柜,随手捞了一件浴袍,快速的穿好,男款的浴袍本就宽松,系好腰带后,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宋静媛看着儿子明显写着烦躁的面庞,以为是自己打扰到他休息了,毕竟他这段时间有多忙,她是清楚的。 抱歉的问,“你们在睡觉吗?” 陆淮安接过母亲递来的瓷碗,开口回答,“还没有,刚洗完澡。” 卧室的门关着,说话的声音小一点,里面是听不到的。 宋静媛便跟儿子嘱咐,“小初心情不好,你可不许犯浑,对女孩子要温柔一点,晚上如果宴会结束的太晚,你就带着小初去江边的公寓住,明天唯一那孩子会在家休息,她们俩碰到面,谁都不会开心。” 她虽然谁都不偏袒,但儿子是亲生。 陆淮安黑眸里的热度已经完全褪去,恢复了惯有的沉静和冷漠,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 林初闷在被褥里,几乎笑到岔气。 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但不代表她在房间里放声大笑外面的人站在门口都听不到一点声响。 所以,她的脸是压在枕头里的,越笑越累。 刚被挑起兴致,还没正式开始,被自己的亲妈打断,那是什么感受? 她可以采访一下陆淮安了。 “笑够了么?” 冷冷的嗓音响起。 林初翻了个身,拉开盖在脑袋上的被褥,把脸露出来,她想费力的憋住笑,但一看到男人冷漠的俊脸,就失败了。 捂着被笑疼的肚子道歉,“对不起啊,我实在是憋不住。” 女孩的小脸被闷得通红,眉眼间满是愉悦的笑意,眼睛湿漉漉的,睫毛被笑哭的眼泪打湿站在一起,看在陆淮安眼里,都成了不要命的挑衅。 “我看你就是欠修理。” 扯开浴袍的腰带,拽过还在笑个不停的女孩压在身下,冷着嗓音警告,“给我憋回去,再笑一声,你今天就不要想着去参加宴会了。” 再好笑的事情,也没有人能一直一直笑个不停的。 林初笑累了,自然就停了下来。 在宋静媛来敲门之前,她就已经被扒到了只剩下贴身的衣物,转眼间就成了一只光溜溜的虾米。 “妈送来的燕窝再放就凉了,我刚才是真的没吃饱,啊啊啊啊!陆淮安你别咬我!你再这样我就去告状了啊!” “我这也是在喂饱你,”陆淮安只觉得自己胸腔里有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似乎只有弄哭她才会舒服一点,“你再踹我一脚试试?” 林初连忙把脚放好,狗腿的讨饶,“我错了我错了,你别这样好不好啊……” 苍天啊! 高冷老公签合约的手在摸哪里啊啊啊! “有胆子笑,就不要怂。” “我、我不笑了还不行吗?你要是实在觉得没有面子,就尽情的骂我,我保证低眉顺眼不还嘴。” “晚了。” ———— 到晚上的时候,整个城市都披上了一层白皑皑的外衣。 雪还没有停,只是雪势变小了。 去参加上流社会的宴会,当然不可能穿着羽绒服。 林初的皮肤属于那种别人稍微掐一下就能显出一道红痕的类型,陆淮安知道晚上是什么场合,所以也没有完全由着身体的本能胡来,一次过后就放过她了,但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也没有少到哪里去。 换礼服的时候,林初花了十几分钟在给自己的身体涂抹遮瑕膏。 最后耐心用尽,丢了遮瑕膏,拿披肩来救场。 车停下酒店门口,陆淮安抬手捏了捏女孩的脸蛋,“行了,这样也不难看,再跨着脸别人会以为你对纪桓的订婚对象有意见。” 司机陆军站在车门外,车里也没有其他人了,林初才没好气的拍开男人的手。 瞪着他,“我林初穿什么不好看?” 陆淮安也没说话,嗤笑了一声,听在林初耳里那就是赤果果的讥讽,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了,她一定要让他睁大眼睛看清楚什么叫美人。 …… 顾邵之也来了,三人在门口碰见,简单的打过招呼后,就各自分开。 林初知道顾邵之看自己不太顺眼,她也不见得有多欣赏他,有钱有势有颜有腿,就是没什么脑子。 他那样的身份那样的条件,要什么样饿女人没有,竟然备胎当到了那种地步,也是让人难以想象。 陆淮安难得贴心的帮林初整理头发,周围的投来一道道嫉妒的目光,林初刚想开口打趣他,却在说话之前被男人突然转变的眸色惊住。 紧接着,一道低沉温润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小初?” 正文 316.【伤心童话】世界再大,我走不出你(二) 林初转过身,寻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明亮的眼眸里不失惊讶,“江、江大哥。” 是江弋琛。 自从那天晚上偶然在陆家别墅外碰见后,林初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从酒店门口进来的江弋琛脱下身上的大衣递给一旁的侍者,拂去肩头的落雪后,抬步走到林初面前,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 “老远看着背影有些像,没想到真的是你。” 她画了淡妆,烟紫色的长裙一直到小腿处,露肩的设计让她精巧的蝴蝶骨展露在视线里,小巧的珍珠耳饰乖巧地挂在耳垂上,随着转身的动作轻轻晃动。 白皙的皮肤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泛着迷人的光泽,裸色的高跟鞋,衬得她的脚踝纤细灵动。 少女的娇俏,多了一些女人味。 美的淋漓尽致。 记忆中穿着粉色的裙子笑语盈盈的荡秋千的小女孩,是真的长大了…… 林初还处于在这种场合见到江弋琛的惊讶当中,没有回过神来。 毕竟他之前都不在国内发展,也没听谁讲过他跟纪家有生意来往,他回国这几个月,安城最有影响力的金融杂志都没有约到他的专访,公众场合几乎见不到他的身影。 横在后腰上的大手猛然加重了力道,疼的林初差点想跳起来踹他。 她的右手也悄无声息的摸索到男人背后,妄图隔着西装外套狠狠的拧一把,让他也知道知道什么叫疼。 虽然林初有小动作,但眼睛却是看着站在面前的江弋琛,笑盈盈的回答,“对呀,是我。” 江弋琛看着女孩明艳的小脸笑了笑,视线移动到她身边的男人身上,揽着女孩的动作很亲密,在这样的场合并不会显得失礼,他们是新婚夫妻,更亲密的举动都是可以理解的。 精瘦的手臂扣着女孩纤细不堪一握的腰肢,似乎在无形中施加着力道,充斥着强势的占有欲。 江弋琛笑了笑。 还是太年轻。 “久仰陆总大名,”他伸出右手,“江弋琛。” 虽然陆淮安在商场里打磨的时间不长,无论是安城还是海外富商,他都接触过很多,这不是第一次见到江弋琛。 但以往大多都是在工作场合,有过的言语交流少之又少。 “贵人多忘事,我跟江总之前见过的,”他伸手同江弋琛握了握,即使人生阅历不及对方丰富,但气场没有丝毫逊色,“陆淮安。” “是么?”江弋琛似乎是有些意外,随后解释道,“可能是这几年太忙,记性变差了。” 陆淮安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勾了勾唇。 矜贵优雅。 林初总觉得空气里有种风云暗涌的刀光剑影,但这两个男人从表面看哪哪都是沉静的模样,丝毫看不出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 一阵凉风从大门灌进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捏在侧腰的大手力道更大了些,疼的她想哭,她想以牙还牙,但他腰上都是硬邦邦的肌肉,她奈何不了他。 “小初。” 被点到名,林初就没办法继续装死了,“嗯?” “你的项链落在我车里了,从小就带着的东西,应该对你很重要,什么时候有时间来找我拿,或者我给你送过去也可以。” 听到这话,林初感激涕零,“原来是掉你车上了啊,我还以为丢了呢,难过了好久。” 其实项链丢的第二天她就发现了,她从陆家去了学校,再从学校回到林家,几乎翻腾了半个安城,项链那么小的东西,她完全不知道要去哪里找,想死的心都有。 没想到,是落在江弋琛车里了。 还好还好,没有丢。 她不好意思麻烦江弋琛给她送,“那等江大哥方便的时候,我去找你拿。” 江弋琛看到了女孩眼睛里绽放出欣喜的光亮,他似乎也被感染,温和的笑了笑,“嗯。” 男人横在腰上的手更加过分,他也不换地方,就折磨那一处娇嫩的肌肤,林初被掐的身子一抖,后背猛然挺的笔直。 陆淮安你是不是有病啊!总掐我干什么! 这时恰好有人过来跟江弋琛寒暄,她找准时机开口,“额……江大哥你先忙,我们去里面跟纪爷爷打招呼。” 搭在女孩肩上的披肩披肩滑落,白皙的肌肤上隐约可见点点青色的印记,江弋琛的目光从那处略过,并无一丝一毫的波澜。 看着女孩盈盈杏眸,含笑点了点头,“好。” …… 纪家是安城的名门望族,前来祝贺的宾客非富即贵。 今晚的主角是纪桓和方怡,俊男美女站在一起,很养眼。 在人前,纪桓都是礼貌谦逊的模样,无论是谁过去寒暄跟他说句‘恭喜’,他都是客气的点头致谢。 就连林初和陆淮安过过去打招呼的时候,他深邃的五官也都维持着淡淡的笑意,言语中听不出一星半点的异常。 不知怎么的,在这富丽堂皇、灯光绚丽明亮的宴会厅里,纪桓无疑是人群中的焦点,他身边站着漂亮可人的未婚妻,周围是筹光交错的热闹,林初却好像从他身上看到了淡漠的孤寂。 是错觉吗? …… 这种场合,是上流社会结交权贵,拓宽人脉的基石。 陆淮安是商场新贵,陆氏大半的权利都握在他手里,过来打招呼递名片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林初其实很讨厌这样的场面,如果是以前跟着林宗钧出来,她一定早就找理由偷偷离开了,但她现在的年纪和身份,不允许她再继续像以前那样胡闹任性。 人长大了,总是要开始慢慢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林宗钧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她迟早都要习惯这些虚假好笑的攀谈。 无意听他们交谈,微微昂着头看着身侧的男人,他的手一直都掌在她的腰上,属于他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到她的皮肤上。 无论是谁上前攀谈,他都是一副沉静淡漠的模样,只是偶尔应承两句。 一直到被带到一个不太起眼的角落,林初才终于有了机会跟他说话,“陆淮安你刚刚哪根经搭错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的手劲儿有多大?我的腰都快被你掐断了。” 尤其是在江弋琛问她什么时候有空的时候他掐的那一下,她差点没叫出来,有外人在场,她只能含着笑把眼泪吞下去。 背过外人之后,陆淮安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一双黑眸幽暗的钉在女孩脸上,“不是爱我爱的死去活?那么重要的东西,你能都能弄丢?” 他衣服上的扣子,他当然认识。 难怪,生日那天他回来就没有看见她脖子上的项链。 原来,是落在别人车上了。 林初被男人不悦的眼神看得有点发怵,刚才的气势一下子就没了,质问方转眼间就变成了被质问的那一方。 手指下意识的往脖子上摸,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有点尴尬。 低着头,声音小的跟蚊子一样,“那我也不知道项链会丢啊,而且我也是真的伤心来着,找了好久,学校的操场和教室都快被我翻了底朝天,别人都以为我在挖金子。” 带了二十年的项链,丢了她怎么可能不难过。 更何况,那又不是普通的项链。 女孩低垂着脑袋瓜,一点一点往怀里蹭,就像是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咪,陆淮安的脾气怎么都发不出来。 直到她完全融进怀抱,胸腔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似乎再也慢慢消散。 黑眸里的墨色溶解,不知不觉间也放缓了嗓音,“时隔两个月才告诉你,东西在他那里,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这段时间还算是听话,没有给我乱折腾,嗯?” 林初圈着男人的腰,扬起小脸看着他。 肩头的披肩滑落,反正有他挡着,也没人能看见那一星半点羞羞的痕迹。 轻盈的声音又娇又软,“我连他的电话号码都没有,能折腾什么?如果那天晚上不是偶然碰到,根本就不会见面,哪里知道他回安城的事。” 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一直对江弋琛有潜在的敌意。 在高中之前,见面可能多一些,但自从江弋琛出国发展,就很少很少会见到,除了两个月前在陆家别墅外,最近的一次见面应该还是她高二的时候。 距离现在都四年了。 人家是事业有成、成熟稳重、正处于三十岁黄金期的江弋琛,能对她这种二十岁的小姑娘有什么想法? 按理来说,吃醋也应该是江慕周不是么,还是说,陆淮安其实早就知道江慕周根本都没有把她当女人看? 宴会的主角在大厅中央,这种边边角角的地方,人不多。 陆淮安抬起手,却不是帮女孩把滑落的披肩拉起来。 粗粝的指腹滑过女孩娇嫩的肌肤,游移在精巧的锁骨周围,那里本应该躺着一颗纽扣吊坠,但现在空无一物。 削薄的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缓缓的问,“联系都没有,你怎么去找他拿回项链?” 男人的手像是带着电流一般,缓而慢的摩挲在皮肤上,有一种奇妙的触感,林初觉得自己头有点晕。 他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耍流氓么? “陆淮安,”林初很认真的叫他的名字,“我到底是不是你老婆?项链别人帮我捡到了,谢当然我得我亲自谢才不会失礼,但东西也要我自己亲手去拿吗?你就不能帮我?” 她是真的有点害怕江弋琛,能避免单独相处,就一定不能自己凑过去。 等东西拿回来,她打电话感谢就可以了,江弋琛不是小气会计较的人。 女孩的身子在往下滑,陆淮安适时的揽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我帮你,你拿什么谢我?” 他终于把拿开,林初松了一口气。 软绵绵的靠在男人的怀里,眉眼间的笑意比水晶灯散发出来的光亮更耀眼,水光潋滟。 声音娇软动听,“夫妻之间不用这么见外吧?” “亲兄弟都得明算账。” “那你跟顾邵之也没有睡在同一张床上啊,我可是你的枕边人,比兄弟亲多了,这种小事情不需要谢的。” 陆淮安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背对着宴会厅里的宾客,他所有的情绪都只有面前的女孩能看到,幽深的黑眸褪去了淡漠和冷厉,倒映着她盈盈笑脸。 一年有三百六十天,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只要是跟他在一起,她多半都是笑着的。 陆淮安沉默了许久,好半晌才问道,“是这样?” 林初点了点头,“嗯,就是这样。” …… 纪家和方家都是安城有头有脸的家族,前来祝贺的宾客很多,来来往往说说笑笑,非常热闹。 林初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纪晚夏的影子,电话也打不通。 担心归担心,她倒是不会觉得纪晚夏做傻事去了,毕竟早上晚夏从林家离开的时候,已经明确的跟她保证过,绝对不会做让纪爷爷伤心的事情。 纪爷爷已经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晚夏一定舍不得他再经历第二次。 陆淮安去跟在场的长辈打招呼的时候,林初一个人坐在沙发的角落百无聊赖,旁边正好是摆放香槟的桌子,她伸个手就能拿到一杯。 “啧啧,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林小姐啊。” 一道娇柔轻蔑的声音响在耳畔。 林初抬头看向对方。 红唇,大波浪,V领的长裙岔口开到了大腿根,性感妖娆。 过分精致的妆容,已经判别不出她原本的长相。 面熟,但没有太大的印象。 林初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准备搭腔的意思。 女人似乎也不介意,站在林初面前,高傲的盘着手臂,眼里的不屑极其明显,自顾自的说道,“陆总不是这么不体贴的人啊,怎么会让林小姐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我记得以前他带唯一出来,可都舍不得让唯一沾一滴酒。” 林初耐心的听完后,来了兴致。 松散挽在脑后的长发有几缕散开,并没有破坏整体的造型,反而将小脸勾勒的更加精致,有种形散而神不散的美。 她有了几分醉意,但还没有到头晕眼花的地步,只是平日里干净清澈的眼眸带了些朦胧雾气,让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模样。 慵懒的靠着沙发,漫不经心的摇晃着酒杯,轻声问道,“请问你是?” 红唇女高傲的俯视着坐在沙发上的林初,“池苏,我们见过的。” 安城是有个池家,算不上是什么名门望族,只是运气还不错的暴发户而已。 林初的视线终于落在红唇女的脸上,弯唇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记性不好,像你这种千篇一律的长相,我实在是没什么印象。” 池苏抱着手臂冷笑了一声,刻意拉长了语调,“可以理解,我这样普通的脸,当然比不得林小姐倾国之貌。” 林初连忙真诚的解释,“不不不,你挺漂亮,跟你一家整容医院出来的那个谁不是都红到一线了吗,你努努力,说不定也可以的。” 池苏脸上的假笑立刻就挂不住了。 冷冷的看着慵懒随性的女孩,“林初,你能自己要点脸吗?从别人那里用下作手段抢走的东西,就应该有自知之明。” 林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被逗笑了。 她换了个姿势,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要脸了,能麻烦你把话说清楚么?” 她越是风轻云淡,看起来就越是气人。 宾客都在客厅中央,角落里基本没有什么人。 毕竟这是纪家的主场,池苏也不敢太造次,尽管已经被林初刺激到了,但也没有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 只是再也做不出虚假的笑,“陆淮安和唯一是圈子里公认的一对,你半路插一脚毁人婚姻,不觉得自己跟小三没有什么区别吗?” 林初点了点头,像是这才明白池苏的意思。 原来,这是在为沈唯一抱不平啊。 她放下酒杯,站起身,提着裙摆走向趾高气扬的池苏。 无论她平时的性格是怎么样,豪门出生的女儿,骨子里还有的气场都不会少,“你的圈子和我的不一样,见识浅薄就不要乱说话,否则一不留神就露出了破绽,那样还挺丢人的。” 林初是笑着的,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旁人无法企及的傲骨。 “‘小三’这两个字,你妈应该比你更清楚每一笔每一划怎么写,陆淮安有亲口承认过沈唯一是她女朋友吗?当事人都没有资格站在我面前说我是第三者,谁给你的胆子敢指着我的鼻子骂?” 池苏被逼的往后退,脸色红一道白一道的,“你!” “有时间就多读读书吧,就算学不会大道理,也能长长眼色,”每走一步,林初脸色的笑意就更加明媚,“比如……我林初现在只需要回家跟我爸撒撒娇,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踩死你。” 池苏被逼的哑口无言,她清楚的知道林初最后说的那两句话是事实。 嘴巴张了张,却什么都说出来,只能死死的瞪着林初,仿佛对方跟她之间有什么天大的仇似的。 林初贴心的帮她把滑落的肩带挑了起来,笑盈盈的说,“乖,以后说话之前动动脑子,不要总被人当枪使,我都心疼你的智商。” 正文 317.【伤心童话】世界再大,我走不出你(三) 余光注意到某个不安分的人正在往后院的方向走,陆淮安眉头微微皱起,礼貌谦逊对面前的长者颔首道,“伯父您忙着,晚辈先失陪。” 他的态度旁人挑不出毛病,但似乎没有什么耐心。 也没等那位侃侃而谈的长者说话,就已经转身离开。 手腕被拽住,下一秒整个人就被带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林初都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 “这里面好闷啊,我想去后院看看雪,就一会儿,你陪我呗?” 香醇的酒精窜进鼻息,陆淮安眉头的褶皱就更深了,冷声训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敢喝一滴酒,晚上就别跟着我回家?” 才多久没看住,就喝成这个鬼样子! 林初软绵绵的靠在男人怀里,眼波流转的笑,“我可以不跟你回家啊,纪爷爷的客人应该不会差,反正我这么漂亮,总有绅士愿意收留我一晚的。” 陆淮安的脸瞬间就黑了。 沉静的黑眸蓄起冰冷的寒意,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女孩的脸蛋,一字一顿的问,“林初,你是不是欠教训?” 两个月不见,有人胆子变大了很多。 很好。 半醉半醒的林初好像感觉到了陆淮安阴沉的气息。 她有点高兴,所以轻轻笑了出来。 软着声音解释,“我又不是故意喝酒的,宴会厅里的暖气温度开的太高,我渴了想喝水,大家都围着主角转,服务生都不搭理我,香槟就放在手边,我就只想喝一点解解渴啊,谁知道后劲儿这么大……” 不是香槟的后劲儿大,是她根本就喝不了酒。 脑袋在男人胸膛前蹭了蹭,还踮起脚尖在他下颚亲了一下,无辜的眨巴着眼睛,“真的好闷啊,我们就去外面待一会会儿,好不好?” 他不在的时候,她都能踩着高跟鞋下台阶,他在的时候,她就连站都站不稳了。 这里不是偏僻的角落,周围的人很多,投在林初身上的目光,有艳羡,有惊艳,也又不屑和嘲讽。 陆淮安身形高大,稍微侧过些角度,就能帮她把那些不善的目光全部挡住。 精瘦有力的手臂拖着女孩纤细的腰肢,避免她撒娇过度真的摔在地板上。 冷峻的面部弧线没有太多波澜,“你不怕被冻死在外面?” 林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看看你,我就说你不懂浪漫吧,外面是冷啊,但你抱着我不就行了吗?” 她现在模样,那一眼根本算不上是瞪。 因为酒精的原因,脸颊粉扑扑的,精致的眉眼漾着浅浅动人的笑意,比起瞪,更像是娇嗔。 陆淮安面无表情的看着靠在胸膛的那颗小脑袋蹭来蹭去,眉骨突突的跳。 “年纪不大,想的倒挺多。” 淡漠的嗓音响在耳畔。 林初还没有反应过来,下巴就被男人修长的手指勾起,带着淡淡烟草气息的唇压了下来,轻啄在她唇角。 周围一阵唏嘘的惊叹。 她还处于愣神的状态,就已经被带着往后院的方向走了。 这不是陆淮安第一次吻她,但却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吻她。 因为这个轻如羽毛的吻,林初的头更晕了,七荤八素的被男人揽在怀里带着往外走,根本没办法看路。 指尖触碰着唇瓣,似乎还残留着他的味道,林初忽然就想起了十八岁生日那天,她一厢情愿的初吻。 她觉得刚刚的吻才是真正意上的初吻,好像……真的是甜的。 男人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林初昂起脑袋,不明所以的问,“怎么了?” 陆淮安没有说话,目光淡淡的落在玻璃门外,棱角分明的俊脸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只是那双幽深的黑眸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深意。 林初顺着男人的视线看了过去。 他们还在室内的走廊里,玻璃门外,是一片幽静的草地,两盏路灯之间隔着的距离并不算远,光线昏暗,但可以勉强看清外面的场景。 雪还在下,雪花轻轻缓缓的从夜空中飘落。 落满厚厚一层积雪的长椅上,放着红酒瓶和高脚杯,杯子是倒在雪里的,暗红色的液体将周围的白雪染成红色。 林初找了一个晚上都没有看到的纪晚夏,就站在长椅旁,她身上穿的那件礼服,是林初给她准备的。 漫天雪地里,整片大地都被裹上一层银白,周围是满满夜色,纪晚夏一身红裙,整个人像是立在火焰里。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跟她站在一起的人,林初也认识,而且并不陌生,是顾邵之。 他们不是在说话,而是在……接吻??? 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苗头的…… 林初的酒意一下子就消散了,喃喃自问,“是我眼花了吗?” 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的时候,那两人依然还吻在一起,画面就像是静止了一般。 一直到被身边的男人带着返回宴会厅,林初都还处于懵逼的状态。 宾客已经开始散了,纪桓跟未婚妻方怡说了些什么后,走到林初面前,问道,“小初,你看见晚晚了吗?” 他是今晚的主角,当然免不了要喝酒,而且喝的还不少。 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酒气,但黝黑的眸子一如往常那般沉静淡漠。 林初抬起手,指向后院的方向,低声回答,“在在在……好像在后院。” 得到具体的位置后,纪桓看着林初旁边的陆淮安,简单的说了两句话,便迈开脚步往林初指的方向走。 …… 车里。 林初还在怀疑自己自己。 她捏着男人的衣摆摇了摇,低声问道,“我刚刚是不是看错了?” 陆淮安仿佛什么都没有见过一般,棱角分明的五官无波无澜,黑眸轻瞌,靠着后座休息,“你可以当自己看错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眼瞎。” 林初,“……” 她不是觉得纪晚夏跟一个男人接吻有问题,而是因为接吻的对象有问题。 顾邵之是单身没错,而且各方面的条件都好的不要不要的,如果跟纪晚夏擦出点火花,也不是没有客厅,毕竟男未娶女未嫁,无论是家世还是颜值,站在一起都很般配很养眼。 但他喜欢沈唯一这么多年,在安城上流社会的圈子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一边捧着心尖爱,一边过阿来招惹纪晚夏,这是几个意思? 林初想不通,长叹了一口气。 算了算了,就算是好姐妹,也没有资格干涉对方感情上的事。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什么时候帮我把项链拿回来?” 丢了项链的这两个多月,她真的很不习惯。 陆淮安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安城,下午也只睡了两个小时都不到,身体有些疲倦。 黑色西装裤包裹着的两条长腿交叠而坐,修长的手指交替敲打着膝盖,频率又缓又慢。 车内的光线很暗,林初又喝了酒,看不清他的模样,只听到他淡淡的说了两个字,“再说。” 林初想,他可能是不理解那条项链到底对她有多重要,所以才是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 她侧首看向身边的男人,车窗外霓虹灯的光线落进车内,她弯唇轻轻笑开,带着神秘意味问着,“你知道……那颗纽扣是谁的吗?” 似乎是被吵的烦了,又或者是别的原因,陆淮安抬手把勾着女孩的肩,把她带进怀里,“我不想知道。” 在女孩忍不住了准备开口直接告诉他答案的时候,他直接捏住了那两片唇瓣,将她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黑眸深不见底,面无表情的看着女孩无辜的小脸,低沉淡漠的警告,“再说一个字,你就下车。” 男人的嗓音里透着隐隐的疲倦,林初感觉到了。 纪桓的订婚宴从八点开始,持续了两个半小时才结束,她就只是坐在沙发上玩玩儿手机都觉得累,更不用说整晚都站着的他。 点了点头,温顺的靠在他怀里,再也制造出一点噪音。 ———— 林初睡着了,是被陆淮安抱下车的。 因为喝了酒,睡的格外沉,就连陆淮安把她扒的干干净净,带进浴室简单的冲了个澡,她都没有醒。 林初乖的不得了,但陆淮安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他怎么捏她都没有任何反应,连最起码的防范意识都没有,现在是这样,那以前跟着江慕周鬼混的时候必然也是这样。 就像是一头昏死过去的猪,别人想想从哪里宰就从哪里宰。 女孩第N次滚进怀抱,陆淮安第N次被吵醒,他失去了耐心,捏着女孩的下巴恶狠狠的警告,“以后再敢喝酒,我就把你按进浴缸里!” 不对,这是在江边,他直接把她扔进江里更省事。 睡梦中的林初可能是梦到了相似的场景,又或者因为下颚传来的疼痛清醒了些,蠕动着身子往男人怀抱深处挤。 “这么凶干什么……” 低低软软的声音委屈极了。 陆淮安气极反笑,他还没怎么她,她就委屈了? 睡意早就被她折腾没了,所以他才会神经错乱到,在凌晨两三点跟一个臭烘烘的醉鬼对话,“林初,你刚才是在说谁凶?” 要是敢认错人,他不用等下次了,现在就可以直接打开门把她扔出去。 林初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而是更深的往他身边依偎,她手脚已经被暖热了,但总觉得冷。 “陆……淮安……我是……我是第三者吗?” 她的声音很轻,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含含糊糊的字句都黏在一起。 陆淮安在去应酬之前,看的出来她的心情还行,虽然对那场订婚宴有偏见,但她也明白生在那样的家庭里,很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 她不是随随便便就会喝酒的人,更何况那里是纪家的场子。 本应是满室的暗色,但因为下雪的原因,有浅淡的光亮落进卧室。 陆淮安的掌心抚上女孩的脸颊,指腹所触,有温热的液体从她眼角滑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女孩的呼吸重新归于平稳,陆淮安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不是。” ———— 自然醒。 头疼。 林初顶着一头乱发在床上坐了十几分钟,混沌的大脑才慢慢清醒。 这里不是陆家,是陆淮安的私人公寓,这间卧室也不是他之前住的那一间。 关于那间卧室,无论是陆淮安还是她,记忆和经历都不太美好。 这是侧卧,她曾经睡过两个晚上,每一个摆件的位置她都记得很清楚。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男士衬衣,也没有难闻的酒味,应该是已经洗过澡了。 林初很满意的笑着感叹,“嗯,陆淮安进步了嘛,没让我直接脏兮兮的睡觉。” 这里没有林初的衣服,昨天晚上那件礼服当然不能在家里穿,她去浴室洗漱过后,就重新从衣柜里找了一件干净的衬衣穿上。 陆淮安的衣服都是深色系的,她没得挑。 林初准备下楼去找手机,刚打开门走了两步,就撞在了一堵肉墙上。 一阵难受的酸涩感从鼻腔里涌出来,漂亮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哎呀,我的鼻子。” 女孩的身子往后仰,陆淮安反应很快的揽住她的腰,扶着她站稳,看着她泪眼汪汪的模样,心情还不错。 揉了揉她的长发,‘贴心’的安慰道,“又不是假的,不会撞歪。” 林初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捏着发酸的鼻尖,瓮声瓮气的问,“你怎么没去上班?” 她虽然不知道确定的时间,但肯定已经超过八点了,就算下冰雹也会准时去公司的人,这么晚了竟然还在家。 稀奇了。 陆淮安上楼是来叫她起床吃午饭的,没想到这死孩子问了这么一句,撤回揽在她腰上的手臂,冷冰冰的反问,“我的工作需要你来安排?” 男人面无表情,林初却瞧出了点端倪,往后退了两步,靠在门框。 白嫩的手指勾了几缕长发在指间绕着,眉眼间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娇羞的问,“你是不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啊?” 她只穿着一件黑色的男士衬衣,堪堪遮住臀部以上的身体部位,两条又细又长的腿全部都暴露在空气里。 袖子挽到手肘,领口微微敞开,恰到好处的展露出漂亮的蝴蝶骨。 黑色的长发海藻般散在肩头,精致的五官笑意浅浅,牙齿轻咬着下唇瓣,干净的眼神一眨不眨的凝着他。 活色生香。 陆淮安喉结滚动了下,似乎是懒得搭理她,转身往楼下走。 见状,林初摇头叹了口气,“想听你说句好听的,怎么就这么难呢。” 迈开脚步跟着下楼。 …… 雪已经停了。 林初在客厅的沙发上找到自己的手机,俯身准备去拿的时候,目光注意到了手机旁边放着的墨色小锦盒。 她的手转了方向,打开了盒子,里面是她的项链,是她带了十年的项链。 唇角慢慢上扬。 你看,陆淮安就是这样,说的和做的永远都不相符。 他才是最会撒谎的骗子。 林初拿着项链去了餐厅,凑到男人面前,笑语盈盈的说,“我自己看不见不太方便,你帮我带上呗。” 陆淮安单手把凑过来的脑袋推远了些,拿起水杯喝了两口清茶,淡淡的道,“先吃饭。” “几秒钟就好了,不会耽误你时间的。” 男人不悦的目光看了过来,林初很识趣的闭上了嘴。 不甘心的走到他对面的位置,脚趾碰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她低下头,才发现是一双棉拖鞋。 女士拖鞋。 项链都拿回来了,多了一双女士拖鞋有什么奇怪的。 ———— 午餐是陆军从餐厅打包好送过来的,都是林初平时喜欢吃的菜。 本来喝了酒之后的林初没有什么胃口,但手边有杯温度刚刚好的蜂蜜茶,不算太甜,喝完半杯之后,胃就舒服了很多。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跟陆淮安吃饭。 比起在陆家的时候,她就轻松了很多,一小碗米饭她都吃完了。 陆淮安总说她是猪的饭量,其实说反话,她的饮食极其不规律,有时候一天会吃四顿,但有时连一顿都不会吃。 所以才会瘦的摸都没处摸。 陆淮安给林初戴项链的时候,她笑盈盈的跟他打着商量,“我晚上得去学校一趟,你要不是不急着去公司,就先送我回去拿点东西呗?” 昨天晚上几点回来的她都不知道。 再问为什么不回家,估计会被骂,所以还是不要好奇那么多。 带好项链后,陆淮安走到对面的沙发,女孩是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的,私密部位若隐若现。 眸色渐深,借着去拿衣服的动作移开视线,“先上楼把衣服换了。” 男人的话音刚落,林初就被他迎面扔来的纸袋砸了个正着,整个人都往后仰。 她这副模样,某个部位就彻底暴露在男人的视线里,虽然不是光着什么都没有穿,但男士黑色衬衣和雪白的肌肤形成了极致鲜明的对比,挑战着男人的视觉感官。 她却还尚不自知的倒在沙发里笑,轻盈灵动的笑声环绕在客厅里,驱走了孤寂和空荡。 被沉重的衣服砸到有什么好笑的? 陆淮安的头有点疼。 她一定是在故意勾引他。 正文 318.【伤心童话】世界再大,我走不出你(四) 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星期的雪,停了,外面的世界一片寂静。 脚踩在积雪里,能清晰的听到咯吱咯吱的响声。 江慕周翘课了没来学校,林初一个人上课极其的无聊,从结婚那天开始,她就跟那些狐朋狗友断了联系,私下里的活动少得可怜。 好学生都会坐着前面的位置,懒散的人不是往后缩,而是……根本就不会来上课,比如江慕周。 期末考试期间,除了学霸许秋白,林初都没有见到过纪晚夏和江慕周的影子。 后者一年不来学校都不奇怪,反正他爹是黑社会老大,他的卷子就算连名字都不写,成绩单上拿满分也是轻轻松松的。 可纪晚夏是出了名的乖宝宝,缺席考试简直太反常了。 联系不到人,林初也没有时间去纪家看看,但心里始终都是吊着的。 后来,林初窝在沙发里削苹果的时候,终于打通了纪晚夏的电话,她几乎都要双手合十感谢天感谢地了。 “纪同学,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我打了那么多通电话,你看见了都不觉得应该回个电话安抚一下担心你的好姐妹吗?” 好家伙,除了陆淮安,纪晚夏成了第二个能让她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拿手机的人。 电话那端的纪晚夏孤身一人站在登记口外,黑色墨镜遮住了半张脸,灰色大衣挂在臂弯里,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米色的毛衣裙。 他低着头,长发倾泻,清淡的五官没有太多的情绪。 抱歉的开口,“小初,对不起啊,我这几天都在家,手机关机,没有注意。” 听到对方的声音,林初其实就已经安心了。 感情上的事,谁都帮不了她。 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嘈杂的声响,落在林初耳里,她的觉得有那么一丢丢反常。 丢了手里削了一般的水果,坐直身体,问道,“你这是在哪儿?纪家是什么时候换了一个大的都能激起回音的房子?我怎么不知道?” 什么在家,一听就不像。 纪晚夏抿了抿唇,低声回答,“我在机场。” 机!场! 林初顿了顿,维持着一只脚踏出门外,另一脚还踩在室内温暖的动作,“这没几天就要过年了,你是准备去旅行?” “不是,我去国外读书,爷爷已经帮我跟学校联系好了,我先去看看那边的环境,如果确定下来,在毕业之前应该不会回来了。” 纪晚夏说完这些话后,林初沉默了很久。 “纪晚夏,你怎么不等到了那边再跟我说呢?” 她没有任何生气的表现,就连声音都很平稳,但如果你站在她面前,就会有生命危险。 从书房里出来的陆淮安,看到横在卧室门口面无表情的林初,眉头轻皱了下。 早上才说过她穿鞋的问题,又光着脚丫子,她是不是故意跟他对着干? 林初靠着门框,忽然觉得好像有一阵冷风吹过来,但走廊里的门窗都是关着的,而且陆淮安在小楼,陆家的佣人也不会过来,外面的风就算再大,也刮不进来。 应该是她的错觉。 她第二次听到电话那边的人跟她说对不起,声音又低又小,除了这三个字之外,就再没有后话。 本来已经窜到天灵盖的怒气,莫名其妙就消散了。 放缓了嗓音,“你不是说安大的校园是最美的地方么?为什么突然要去国外读书?” 还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就是除夕。 如果说她确实是想出国深造,应该是选在开学季,而不是在这种举家团圆的节日离开。 很可疑。 坐在休息区的纪晚夏微微弓着身子,手肘撑着膝盖,掌心覆在脸颊,她的手是凉的,就连掌心也是。 清淡的眼眸像是蒙了一层水雾,从眼角滑落的泪珠,没有人发现。 低低的声音透着疲倦的沙哑,“小初,你别问了好不好?我不想说。” 喝错了酒,做错了事。 那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骨子留着同一个人的血液,她却……却沉醉吻了他。 爷爷不知道,可是他知道。 酒醒后她没有忘记那大胆的荒唐,即使她醒来的第二天,他依然跟以前一样,会来房间叫她起床,也会陪她吃早饭,就像那个雪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还是有些潜在的东西在悄无声息的改变。 每当爷爷去公司,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时候,她在餐厅,他在客厅,隔着雕着花纹的木框墙壁,用一种极其深邃的目光看着她,幽潭里是她看不懂的复杂。 他知道了吧。 他一定会觉得匪夷所思,自己的妹妹,竟然会对他有那种感情! 羞愧,自责,后悔…… 就连在梦里,这些情绪都在折磨着她。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她也没有办法让时间倒回到那个雪夜,如果继续待在纪家跟他朝夕相处,她可能会疯掉的…… 所以,只能逃离。 提醒登记的广播回荡在宽敞的大厅里,纪晚夏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林初说了什么,她完全都没有听清。 那好自己的东西,站起身,朝着安检的方向走去。 她没有往后看,因为,频频回头的人,是走不了远路的。 唇角带起淡淡的笑意,“小初,我要登机了,你现在就算是坐火箭出门也来不及赶到机场送我,别生气,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什么时候都是,所以,等我安定下来会第一个跟你联系,别说许秋白了,爷爷都排在你后面。” 林初换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 手机还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裤子只穿了一半,她现在的样子很滑稽。 她已经听到了机场工作人员的声音,所以纪晚夏说的没错,除非她有瞬间移动的逆天神技,否则等她到了机场,人家都不知道已经飞到哪里了。 无奈的叹了口气,蹬掉刚拉到腿弯的裤子,空出手来拿住手机。 “那你要照顾好自己,等回国的时候,有人陪你一起更好,但一个人也没有关系,毕竟我们家晚晚那么漂亮,一般的男人都配不上你,一定会有最好的在等你。” 已经做好的决定,就不是突然兴起,她没有权利干涉。 纪晚夏笑了笑,“咦~好肉麻,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好了小初,我真的没时间跟你煽情了。” “保重。” 电话已经挂断。 林初还坐在沙发上,窗外是一片寂静的夜色,她似乎是被纪晚夏潜藏的悲伤所感染了,整个人都蔫蔫的。 直到衣帽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她才醒过神。 缓慢的抬起头,视线有些恍惚,看着男人阴沉的俊脸,好一会儿才有反应,“我、我怎么了吗?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房间的隔音效果都很好,她又没有拿着扩音喇叭喊,不可能会打扰到他。 别想冤枉她! 陆淮安面无表情的看着一脸懵懂无辜的女孩,淡漠的问,“我让你收拾行李,你在家里待了一整天,动了么?” 早上去公司之前是什么样,晚上回来还是什么样。 林初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这段时间因为考试和半失踪的纪晚夏,她没有睡好,今天陆氏夫妇不在家,她可以毫无顾虑的睡懒觉,他走之后,她在床上赖到了下午。 吃吃饭看看手机,时间就过去了,要收拾行李的事情完全被抛在脑后。 现在虽然时间不是很晚,可以收拾,但她心情不太好,不想动。 林初收回视线,站起身,往衣帽间外走,“又不是明天搬,急什么?” 这是什么态度? 在女孩从身边经过的时候,陆淮安扣住她的手腕,棱角分明的五官半面隐在阴影里,显得格外的深邃。 淡淡的道,“纪晚夏想不开寻短见了,所以你……” “陆淮安你闭嘴吧!”林初冷着脸打断男人的话。 毒舌也应该有一个度。 她是被迫停下脚步的,抬头看着男人俊朗的五官,很认真的说,“晚晚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不许那么说她。” 陆淮安以为自己会生气,但并没有。 比起她一副完全没自己的性格,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低姿态,现在这样横眉冷对的模样好像更顺眼。 她是那样高傲的性子,挺直了傲骨才是最美丽的姿态。 “你这是为了一个外人在跟我发脾气?” 男人的嗓音平波无澜,就连那双黑眸表层也没有太多的情绪。 林初摸不准他是什么状况,但他刚才说的话确实触及到了她的点,现在也没有心情去探究他话里的深层含义。 “是,我就是在生气,陆淮安,你别总是莫名其妙找我的麻烦,我脾气没那么好。” 说罢,甩开男人的手,迈开步子往外走。 刚走了没几步,她就听到身后有一声极其不屑的低笑传来。 嘿!她这个暴脾气! 转身,冷冷的瞪着他,磨着牙问,“你笑什么?” 是觉得她那么认真说的话都是在开玩笑?还是完全没有把她的脾气放在眼里? 陆淮安慵懒的靠着门框,淡漠的黑眸此时竟染上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目光落在女孩脚背的位置。 他从公司回来还没有换衣服,即使外面寒风瑟瑟,在温暖的室内,一件衬衫就已经足够。 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精瘦的小臂,黑色西装裤包裹着的两条长腿交错站立,左脚尖轻点着木质地板。 他身上那股淡漠冷厉的气息褪去了些,取而代之的,是矜贵闲适的随性。 薄唇轻启,淡淡的反问,“你已经走了五步,没有觉得哪里有问题?” 拖鞋好好的放在沙发边,怎么她穿在脚上就成了那个鬼样子? 显然,还处在气愤中的林初没有听明白男人所说的话。 好看的眉蹙起,顺着男人的目光低下头。 嗯,拖鞋穿反了。 …… 林初晚上没有吃饭,有点饿,再加上刚刚才跟陆淮安‘吵完架’,她决定去主楼冷静冷静。 她年纪还小,家里的佣人如果张口闭口就是‘太太’,其实会有点别扭。 陆家的佣人很多,但跟林初最亲近的就是负责做饭的李嫂,相处久了,直接叫名字更舒服,“小初啊,你这是怎么了?” 气鼓鼓的。 一份蔬菜沙拉被她搅得卡卡作响,每吃完一口,就往后门的方向瞄一眼,发现没人过来,就撇着嘴小声嘟囔着什么。 一看就是小孩子之间闹脾气。 林初单手托着腮,白嫩的手指捏着银插,在盘子里戳来戳去,仿佛那就是陆淮安的脸。 长叹了一口气,她这条被压制了十年的咸鱼,看来还是拧不过陆淮安的大腿。 她丢了手里的叉子,趴在凉凉的桌面上,有气无力的回答,“陆淮安惹我生气,我摔门出来都这么久了,他都没有来哄我。” 也没有让他天天把她捧在手心里么么哒,偶尔不要太强势就行,有那么难吗? 李婶听后,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两个人都太年轻,现代社会,他们这个年纪就结婚的人很少很少。 把蜂蜜茶放到女孩手边,慈爱的说,“已经哄了。” 天地良心,林初是真的没有听明白,“啊?” “你吃的沙拉,就是少爷吩咐我做的,大概是在一个小时之前,还有这杯蜂蜜茶也是。” 林初明显不相信,陆家所有的佣人都要看陆淮安的脸色做事,向着谁维护谁不用多说。 她趴着没有动,情绪也很淡,“李婶你是骗我的吧。” 李婶摸着女孩的长发笑了笑,“你在陆家吃饭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每次都跟着大家的口味,所以我不清楚你的喜好,如果少爷不说,我根本不知道你不喜欢甘蓝。” 因为陆正茂威严和淡漠,林初每次在餐桌上其实都很不自在。 以前林初偶尔也会来陆家以蹭饭的名义接近陆淮安,所以宋静媛知道一些她的饮食喜好,但那都是小时候,人长大,喜欢和讨厌的东西是会发生改变的。 最长久的,是她喜欢陆淮安这件小事。 随着时光的流逝,不仅没有变淡,反而融进了骨髓里。 李婶回厨房收拾碗筷,林初在餐桌趴了一会儿,心里的闷气就已经散了,继续吃着被她戳的不成样子的沙拉。 嗯,有点甜。 跟蜂蜜茶一样甜。 …… 沈唯一回家的时候,林初吃饱喝好准备回小楼去求个和。 本来不打算说话的,但林初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看到对方手腕上的乌青,就忍不住问了句,“你这是怎么伤的?” 看着还挺严重的,不像是被人用力掐出来的,好像是被某种重物砸到了。 沈唯一活动结束后她卸了妆,因为满身的疲倦而显得容色淡淡,注意到林初落在她手腕上的目光,不漏痕迹的把毛衣的袖口往下拉了拉。 淡淡的回答,“只是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 热脸贴冷屁股不是林初会做的事情,看了一眼沈唯一拿着水杯轻微颤抖的右手,眉眼间没有太多的情绪。 但……她走出两步后,就停下了脚步,极其烦躁的挠了挠长发。 哦,这该死的圣母心啊…… 回到餐厅旁,从沈唯一手里拿过水杯,也没有去看沈唯一蹙着眉不解的面庞,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似的,轻咳了两声。 极其生硬的说了,“我吃撑了闲着没事。” 最初的诧异过后,沈唯一就恢复了惯有的清冷,淡淡的道,“谢谢。” 气氛还挺尴尬的。 毕竟沈唯一手腕受了伤,林初也没有把杯子全部倒满,水面只到玻璃杯二分之一的位置。 把杯子递到她手边,“李婶刚换的水,有点烫,你用左手拿吧。” …… 书房的门开着。 已经十一点了,楼下还没任何动静。 陆淮安浓眉微皱,关了电脑,起身走出书房。 穿过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到达主楼后门,握上门把手,把门打开。 “啊!烫烫烫!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烫着了吗?你等一下啊,我去问问李婶有没有烫伤药!” 林初把水杯递到沈唯一手边的时候,不知道是她对方没有拿稳,还是她提前松手了,杯子滑落在地碎成片,半杯开水洒的到处都是。 “你站着不要动啊,万一扎着脚就不好了。” 手背上火辣辣的疼,她也顾不上自己,还不放心的祝福因为疼痛眉头蹙起的沈唯一。 “站住。” 林初只迈开一步,身后就响起了男人淡漠愠怒的嗓音,她的身子就像是僵住了一般,连头都不敢回。 完蛋了! 她就算是有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 沈唯一是混娱乐圈的,如果被这杯水在哪里烫出疤痕,很多很多代言广告就跟她无缘了。 陆淮安眉头紧皱,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周身都浸着一种阴戾的气场。 地板上凌乱散着碎玻璃片,她准备就那么踩过去,脚不想要了? 迈开长腿,大步走过去,避开反射着灯光的玻璃渣,把一条腿还提在空气里整个人摇摇晃晃的林初抱起来扔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转身走到沈唯一面前,往她手背上看了一眼,“还有没有其它地方烫着了?” 怔神的沈唯一如梦初醒,低下头,低声回答,“还好,我没事,一会擦点药就行了。” 就只溅到了一点点,不严重。 她是面对着后门站着的,林初把水杯递给她的时候,恰好那扇门被推开,她本能的看过去,撞进一双幽深难测的黑眸。 走神的那几秒钟,水杯就从手里脱落。 林初反应很快,推了她一下,她除了手背溅到了几滴,其它地方都没有受到牵连,但身子被推的往后踉跄,后腰撞在了桌角。 很疼。 那一幕看在谁眼里,她都是受害者不是吗? 就连听到声响后从房间里出来的佣人们,看林初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异样,他从后门进来,所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林初伸手推她的场景。 “刚才……” “你先上楼休息,药膏佣人会送到你的房间。” 沈唯一的话只说了两个字,就被打断。 她微微低着头,目光所及,是男人黑色衬衣上的纽扣。 他这是在维护林初吗? 渐渐涌出一阵酸涩感,不是撞到桌角的部位,而是心脏。 寡淡的面庞牵出丝丝苦涩的笑,点了点头,低声应着,“嗯。” …… 沈唯一回房间了,林初听着男人吩咐佣人把餐厅打扫干净,不要留下玻璃残渣。 佣人找到药膏送上楼,客厅里才又恢复了安静。 身子被腾空抱起,林初乖巧温顺的抬起手圈子男人的脖子,就像是受了伤可怜兮兮的小猫一样,没有话说。 回到小楼,她被放到卧室的沙发上坐着。 手背一片红,她的皮肤白皙细腻,显得很刺目。 陆淮安给她擦过烫伤药之后,用消过毒的镊子帮她挑出扎进脚趾的玻璃渣。 他半蹲在地毯上,从林初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他黝黑的短发,这不是他第一次给她处理伤口,但却是最沉默的一次。 没有冷着脸讽刺她,也没有故意手上用劲儿弄疼她。 动作很轻,可她还是有点疼。 长发凌乱的散在肩头,她低垂着脑袋,精致的小脸藏在发丝里,声音又低又小,“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她手腕一圈青紫,杯子都拿不稳,我帮她倒水,可能是没拿稳,所以才……” 被扔到沙发上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陆淮安撞见她‘欺负’沈唯一的焦灼感。 没有听到沈唯一跟陆淮安之间的对话,当然也不会去窥探沈唯一只说出‘刚才’这两个字的后话,是帮她解释,还是什么其它的内容。 男人没有太多的反应,所以林初不知道他到底相信她说的话。 玻璃碎片扎的不深,但被镊子夹着从**里拿出来的时候,林初还是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嘶!疼~” 她终于知道喊疼了,陆淮安眉宇间的褶皱才松缓了些,淡淡的开口,“不疼不长记性。” 虽然嗓音和平时一样冷淡,但手上的动作却越发的轻缓。 林初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以为他是在生气,在他起身的时候,拉住他的手,再一次解释,“我真的没有想害她。” 正文 319.【伤心童话】世界再大,我走不出你(五) 因为要给林初清理伤口,所以卧室里的灯都开着,光线很明亮。 陆淮安拿着急救药箱,手腕被女孩握住,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她干净的小脸。 这样的角度,他能清晰的看到女孩眼里急切的光亮,她不是害怕被误会,而是害怕被他误会。 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空着的右手探过去捏了捏女孩的鼻尖,嗓音低沉,“我知道。” 即使当时她背对着他,他没有看清意外的整个过程,也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听到这三个字后,林初提着的心瞬间就落地了。 寡淡的小脸缓缓漾出如释重负的笑,挪动身体跪在沙发上,倾身抱住男人的腰,往他怀里凑。 清软的声音多了几分娇俏的少女感,“我还以为你刚刚不说话是在生我的气呢,你真的相信我吗?是不是骗我的?” 尤其是在主楼的时候,他把她扔到沙发上之后,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去关心沈唯一,她是真的有点伤心。 三四个佣人都在场,她就算是想解释,骨子里的骄傲也不允许她那么做。 他们已经是夫妻了,虽然是她单方面的勉强,但也是既定的事实,如果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以后那些漫长的岁月要怎么度过? 还好,他没有误会。 毛茸茸的脑袋在小腹前蹭来蹭去,几秒钟后,陆淮安的脸色就变得不是那么好看,抬手握住女孩纤细的胳膊,把人从怀里拉出来,“就你这种智商值得我骗?” 她不是那样的人。 男人说出口的话已经是建立在人身攻击的层面上了,但林初好像不怎么生气,精致的眉眼之间满满都是被最爱的人信任的喜悦。 眨了眨,笑着说,“我蠢一点,那样才能显得你更聪明啊。” 陆淮安需要别人的衬托来找存在感么? 当然不需要。 眼看着他就要走出卧室了,林初才想起来问正经事,“沈唯一没事吧?我要去给她道歉吗?” 陆淮安开门的动作顿了顿,但也只在那里停了几秒钟。 深邃的眼眸微敛,眸底的情绪藏的滴水不露。 关门之前,淡淡的扔下这样一句话,“你先关心自己会不会瘸更要紧。” 总是光着脚楼上楼下跑,这次应该能长点记性。 ———— 经过那次意外之后,林初就再也没有放任自己的圣母心肆无忌惮的作祟。 哪怕她半夜饿了去主楼找吃的,遇到深夜回来的沈唯一,她也没有再多嘴多事。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白天沈唯一多半都不在家,她回来的时候,陆氏夫妇已经休息了。 林初总觉得从那晚过后,沈唯一看她的眼神跟以前不一样了,可却又说不上哪里有问题。 无论是讨厌还是恨,都情有可原。 但人生就是这样,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绝对公平的,不,准确来说,应该是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件事是绝对公平的。 她用手段抢了原本应该属于沈唯一的幸福,以后会不会有报应,她不知道,但有很多个晚上,她都会做一个无疾而终的噩梦。 满眼的鲜红和绝望,她被困在虚拟的牢笼里,什么都看不见,也永远都走不出去。 谁都没有预测未来的能力,所以,她不会知道未来的某一天会发生什么。 …… 林初第二次被顾邵之堵住了。 车就横在校门口,相当的霸气。 顾邵之虽然平时行事极其低调,但骨子里跟他的好兄弟没什么两样,含着金汤匙出生,一路顺风顺水,手里握着半个娱乐圈的资源,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没什么是做不到的。 初春的温度,还有些冷,黑色的手工大衣衬得他的身体越发的挺拔,熨烫的没有一丝多余褶皱的西装裤包裹着两条长腿,就那么随性的依靠在车头,与生俱来的气质就让他自成一派。 矜贵,优雅。 周围经过的女同学都假装有事,自然的在门口停留,余光不自觉的往那个方向瞟,脸颊羞红,连眼睛里都冒着粉色小心心。 林初也不急着走了,用手肘撞了撞身边的江慕周,“周周你先走吧,我跟顾公子有话要说。” 这么兴师动众的来堵她,应该不是单纯的喝杯茶那么简单。 江慕周嘴角叼着根烟,没有点火,就过过干瘾。 眯着眼上下打量十米远外的顾邵之,纳闷的问,“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我怎么不知道?” 还有话要说…… 什么话还得避着他?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林初甩开江慕走勾在脖子上的手臂,第N次提醒,“都跟你说了不要随随便便往我肩上靠,我们家陆淮安会吃闷醋了你去哄吗?” 被甩开的江慕周不屑的差点摔倒,站稳后,不屑的冷笑了一声。 迈开长腿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江慕周离开后,林初才朝着顾邵之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怎么?又是来劝我离开陆淮安的?” 陆淮安是弯的还是直的,她比谁都清楚。 就算是好兄弟,但又不是跟他过,他至于操这么宽的心么? 顾邵之当然听出了林初话里嘲讽的意味,但是他今天有求于人…… 也没有在意,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对林初说,“这里说话不方便,换个安静的地方。” 周围都是一群犯花痴的小姑娘,而且校门口人来人往满是嘈杂的声音,确实不太合适。 林初没什么意见,上了车。 顾邵之没有开太远,在一家咖啡店附近停下,靠窗的角落很安静,适合聊点什么。 服务生把咖啡端上桌之后,林初才开口,“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但我不一定会听。” 坐在她对面的顾邵之棱角分明的五官呈现出一种温和的姿态,长腿交叠而坐,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车钥匙,漫不经心的把玩着。 “跟你打听个人。” 听到这话,林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故意做出惊讶的模样,“安城还有你找不到的人?那你也不用问我了,像我这种咸鱼肯定是不知道的。” 安城的顾公子竟然来找她打听一个人的下落,也是稀奇了。 顾邵之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副讨人厌的模样,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嗓音淡淡,“我不跟绕圈子,只要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如果哪天你有需要,我又恰好能帮你,无论是什么,你都可以跟我开口。” 林初很认真的想了想。 嗯,很划算,可行。 优雅的喝了口咖啡后,身体往后,靠着椅背,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啧啧,我挺好奇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勾着顾公子放出这么诱人的鱼饵。” 顾邵之轻叩着桌面,嗓音平稳无澜的说了三个字,“纪晚夏。” 这几个月里,他一直重复着做着同一个梦。 穿着一身红裙的姑娘,从皑皑白雪中向他走来,裙摆轻盈的飘荡,灯光昏暗,可他还是能看到了她脚踝上带着的那颗珍珠,随着她走动一晃一晃的。 有一种灵动的美。 她走的很慢,那一步一步,似乎是走在他的心脏上。 走往长长的石子路,她终于站在他面前,昏暗的光线下,温婉柔美的脸颊泪珠连连那双藏满星辰的眼眸,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水雾。 声音带着哽咽,几不可闻,“你……你为什么不娶我?” 子虚乌有的梦,却让他整晚整晚都睡不好。 找了好几个月,都没有见到人影。 可能是见鬼了。 林初听到从顾邵之嘴里说出‘纪晚夏’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睛里渐渐蓄起兴味。 果然,那天晚上的事情有猫腻。 百无聊赖的拨弄着长发,漫不经心的回答,“哦,你说纪晚夏啊,她在过年之前就已经出国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 出国…… 顾邵之转动车钥匙的动作停了下来。 抬眸,淡漠的看着对面的林初。 那眼神传递出来的信息是怀疑,林初无所谓的笑了笑,“不相信吗?安城就这么大点儿地方,纪家别墅的位置你稍微打听一下就出来了,我们家晚晚又没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如果她还在安城,你能找不到她?”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顾邵之心里涌出一阵失望的情绪,几秒钟之后,他自嘲般的嗤笑了一声。 你特么的可能是鬼迷心窍了。 摆了摆手,淡淡的说了句,“行了,你走吧。” 林初,“……” 看见了吧,她林初对他顾邵之没有任何价值了,他就变成了这个态度。 果然,她看他不顺眼是有道理的。 ———— 宋静媛生了场病,原本陆淮安说,等过完年就搬出去,但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合适。 陆正茂很担心,从早到晚都待在二楼的房间里,沈唯一也放弃了绝佳的机会,只留下最简单的活动,大部分是时间都在照顾宋静媛。 公司每一天都要运转,陆淮安的工作一天比一天忙,晚上回家身上都带着浓重的烟草味。 很多时候,他一个人在书房因为某些棘手的工作熬到深夜,林初也不睡觉,安静的陪在他身边。 好长一段时间,家里的医生都没有断过,进进出出,整栋别墅的气氛都很低沉。 林初很担心。 某一天晚上陆淮安回家没有去书房,洗过澡躺上床之后,把坐在阳台上发呆的林初抱进卧室,强势的吻从阳台开始,一直缠绵到床上。 林初被吻的七荤八素,身上的睡衣是什么时候被扒掉的,她都不知道。 男人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是有些暴戾的粗鲁,像是有些东西困在身体里无处可逃,折磨着他的理智和情感,仿佛只有听着女孩柔柔的哭声才能得到慰藉。 在最亲密的情事上,十个林初都不是陆淮安的对手。 她被那一波接着一波无法控制的情潮逼的溃不成军,觉得自己可能要死掉的时候,就又被他拽着某根神经把她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到最后,林初的嗓子都哑了,低低的哭出声,好言好语的求陆淮安,他才堪堪放过她。 事后,陆淮安抱着她去浴室冲洗,如果泡个澡她会舒服一些,但小时候留下的阴影太重,她一直都害怕泡在水里的感觉,所以只能简单的冲个淋浴。 女孩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窝在被褥里,就像是只慵懒又漂亮的小猫。 白皙的皮肤上蔓延着暧昧的痕迹,看着惨兮兮的,堵在陆淮安胸腔里的东西似乎散去了些。 明明已经疲倦到了极致,林初却也知道他今晚很反常,这段时间他都不太对劲,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更不用说陪她。 是因为陆夫人的病吗? 来的猝不及防,所有人的心都是吊着的。 男人的手臂勾住她的肩,她顺势滚进他的怀抱,他身上还带着浴室里的水气,冰凉凉的。 “妈到底怎么了?家里的人好像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是糊涂的。” 没有人告诉她,医生也在跟她打马虎眼。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小小的壁灯,光线并不明亮。 陆淮安靠在床头,黑眸微敛,棱角分明的五官一边落在昏黄的光线下,一半隐在暗影里,低沉的嗓音无波无澜,“妈的身体一直都不好,是老毛病了。” 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林初也听明白了,他不想告诉她。 他每天都那么累,她不能再给他添麻烦,“那要不要去国外看看?如果你公司里的事情太多脱不开身,我可以陪妈去看医生。” 陆淮安太过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只要他有心,旁人就窥探不到一丝一毫。 抬手关了灯,拉起被褥盖在女孩肩头,嗓音低沉,“不用,江医生对妈的病情最了解,你把嘴闭上,如果十分钟之后还没有睡着,那今晚就不用睡了。” ———— 宋静媛这一病,就病了好几个月,夏天都快过完了,两人才从陆家别墅搬到了江边公寓。 虽然陆正茂没有明着说什么,但对于夫妻两人出去单独住这件事情,他是不怎么高兴的。 林初看得出来。 反正陆父和老爷子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她,就算不搬出去,情况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 宋静媛送两人出门,温柔的嘱咐儿子,“开慢点,周末不忙的时候,带小初一起回家吃顿饭。” 陆淮安点头应着,“嗯,妈您注意身体,有时间我们就回来看您。” 无论他现在是什么身份,他骨子的性格是怎么样的,在宋静媛面前,他都会收起所有的淡漠和阴冷。 母亲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车子开出小区,林初才笑盈盈的转过头看他,似乎是很苦恼的问,“怎么办啊?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过二人世界了,你回家就只能看到我。” 事情总不会按照她想的那样发展。 坐在她旁边的陆淮安是这样回答她的,“佣人已经在公寓外等着了。” 佣人?? 要什么佣人? 林初脸上故意做出来的表情挂不住了。 气鼓鼓的瞪着他,“我也会做饭的啊,洗衣服这种简单的事情我应该也可以,收拾屋子可能是有点累,但也不用每天都打扫吧,周末请钟点工来帮个忙就行了啊,为什么要请佣人?就我和你不好吗?” 陆淮安开车,没工夫搭理女孩的小情绪。 如果按照他的性格,冷笑一声就能解决她所有的麻烦,但他却说了这样一句话,“你嫁到陆家,不是来受苦的。” 林宗钧只有她一个女儿,她是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洗衣服做饭这种事情,林宗钧不可能让她自己动手。 林初从来都听过陆淮安跟她说过这么好听的话。 有股甜丝丝的味道漾到了味蕾,唇角忍不住上扬,她的长相本就属于明艳张扬的那一种,笑起来的时候,能让万物都失色。 “既然知道应该心疼老婆,那你怎么还总是欺负我?” 陆淮安侧首看了她一眼,目光意味不明,“说说看,我怎么欺负你了。” 短短几个字,就传递出了危险的气息。 林初倒是很想举一个例子,比如:每次在床上他都是把她往死里欺负,唯一的例外应该就是他过生日那天,他瞒着所有人从国外回来,作风还算的上温柔,但并没有维持太久就原形毕露。 早上醒来,她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家暴了。 冬天还好,穿上衣服就能遮住那些暧昧的痕迹,但夏天她就没有那么好过,他却一点收敛的意思都没有。 从嫁给他那天开始,她买的最多的东西就是遮瑕膏。 口口声声说对她没有任何感觉的男人,哪一次不是跟个发了疯的野兽似的,她完全招架不住。 她是想说,但没胆子说。 因为她知道,只要她说了,他虽然当场不会有一丁点反应,但一定会找个机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欺负’。 比如,某一天她偶然遇到江弋琛,她存了对方的电话号码,回家就被发现了,当时他没有任何表示,但第二天她整个人就跟废了似的在床上瘫了一整天。 再比如,又有一天,她再一次偶遇江弋琛,项链的事情她一直都没有亲自道过谢,所以顺便请对方吃了顿饭。 结果,同上一次。 类似的经历她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不想再尝试。 所以她明智的改了口,“我就是随便说说的,你不要当真嘛。” 陆淮安腾出一只手把女孩毛茸茸的脑袋推到一边,面无表情的警告,“我在开车,你别凑过来影响我。” 林初兴致缺缺的撇了撇嘴,“……哦。” 不影响就不影响,她自己玩儿总行了吧。 刚打开手机里下载的游戏,就有一通电话进来,是江弋琛。 林初怔了片刻后,下意识的去看旁边的男人,这样的角度,他冷峻坚毅的面部弧线棱角淡漠分明。 道路拥挤很不通畅,他似乎隐隐有些不耐烦,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给她。 她发了多久的呆,手机‘嗡嗡嗡’的震动声就响了多久,陆淮安皱着眉侧目瞧了她一眼,“不接就挂掉,要接就干脆点。” 他没有窥探女孩隐私的意图,所以余光不曾往她亮着的手机屏幕上看。 林初这才反应过来,脸蛋有些红。 那张脸她都看了这么多年了,竟然还会犯花痴,真是没出息啊。 没有再多想,接起电话,“喂?” “小初你在忙吗?” 江弋琛低沉有磁性的嗓音通过无线电波响在耳畔。 林初没怎么思考,顺着对方的话回答,“没有啊,我闲着的。” 她还处于自己刚刚无脑花痴的羞涩中,脸颊的粉红还没有消退,窝在车门和车座形成角落,无意识的梳理着海藻般的长发。 似乎找点什么做,她才能转移注意力。 这一幕落在陆淮安眼里,就变了样。 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表情,只是幽深的黑眸暗了一度。 这是谁打来的电话?几秒钟的时间,她就害羞的脸都红了。 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通过最拥挤的一段道路,拐过弯后,他的车速就变快了。 车窗外的街景急速后退,但林初并没有察觉。 “那正好,我明天就要离开安城了,下一次回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想着临走之前请你吃顿饭,你方便吗?” 听到这话,林初跑远的神经立刻回到大脑。 虽然江弋琛在安城的这段时间,两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五根手指都数不满,但认识的时间太久太久,每一次江弋琛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都是在帮她。 不露痕迹,但扮演的是童话里黑骑士的角色。 她最好的朋友纪晚夏也还在国外,现在又有一个故人要离开安城,心里有些不舍。 “可是我现在还在车上,晚上可以吗?” 电话那端的江弋琛勾了勾唇,似真似假的跟她开玩笑,“时间和地点都随你挑,只要是在我登机之前,你就算是想去月亮上面吃饭,也都可以。” 如果是其它女人,听到这样的话不免会多想。 但林初打心眼里就觉得,像江弋琛那样成熟的男人,不会对她这种小丫头有兴趣,他偶尔的玩笑是兄长对妹妹的温和宠溺,没有任何其它层面的意思。 所以她完全没有当回事。 “那我一会儿再联系你。” “嗯,好。” 通话结束后,林初等了大概十几分钟的时间,才歪着脑袋去看驾驶位的男人,内心活动极其纠结。 江大哥明天就要走了,专门打电话说要请她吃饭,她也没有办法拒绝不是? 可是要怎么跟他说啊啊啊啊啊! 如果撒谎的话,一定会被当场戳穿,要不得。 那……是要直接跟他说,她晚上要跟江弋琛一起吃饭吗? 正文 320.【伤心童话】化身孤岛的鲸(一) 脑子里有无数种想法在打架,纠结来纠结去,林初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 万一等到公寓后,他有事去公司了呢…… 现在还在路上,如果哪句话没说好惹他生气了,他把她丢下车了可怎么整。 嗯,先不说。 林初也不玩儿游戏了,把手机放好后,安静的坐在副驾驶,没有制造任何噪音打扰陆淮安。 江边公寓本来就是陆淮安的两一个家,在结婚之前,他大部分的时间都住在公寓里,而不是回陆家,所以他不需要来回搬行李。 陆军提前开车把林初的东西送到江边公寓,请的佣人也按时上岗,帮着一起整理好后,陆淮安的车才到。 十月初的天气,气温很舒服。 吃过午饭之后,林初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晒太阳,表面上她是在看书,但其实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余光总是往二楼楼梯转角的方向看,始终不见有任何动静。 单手托腮,整个人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纳闷的喃喃自语,“奇怪,这都几点了,他今天不用去公司了吗?” 按照常理,在家里待着完全不是陆淮安的作风。 本来就没心思看书,林初就索性懒得看了。 这栋很久都没有人住过了,佣人忙着打扫,林初亲手去泡了杯茶,送到书房。 左看看右看看,磨蹭了好久才试探着开口,“你今天不忙么?” 陆淮安眉目不动,继续看着桌面上的文件,淡漠的嗓音充斥着讽刺的意味,“你是准备把人带到家里来,所以想方设法准备找借口把我支走给你腾地方?” 林初,“……” 看吧看吧,她说什么来着! 虽然他表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但其实早就看得透透的了,还好之前在车上的时候没有撒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一定会被修理的非常惨。 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把手里的茶杯放到男人手边,“我没有那个意思啊,你不要冤枉我。” 陆淮安终于抬眸瞧了女孩一眼。 书房的光线极好,太阳还没有落山,不需要开灯,房间里的光线就足够明亮。 橙黄色的光晕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周围,似乎这样温暖的阳光将他身上的冷厉驱散了几分,他整个人多了温和的气息。 棱角分明的五官无波无澜,淡淡的问,“所以你是什么意思?” 接完那通来路不明的电话之后,她就不太对劲,平时话多到他想要报警的程度,这大半天加起来却连十句话都没有。 就连吃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林初站在书桌前,整个人都浸在阳光下,有些睁不开眼。 她绕过桌角走到里侧,撞上男人幽深冷漠的目光后,竟然很没出息的避开了,往天花板上看。 低声解释,“额……那个,就是江弋琛他明天要离开安城了,说一起吃个饭,我想着晚上也没事,所以就答应了,这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来跟你说一声准备出门。” 还是老老实实说吧,避免潜在的麻烦。 陆淮安黑眸冷漠的看着女孩干净的小脸,冷笑了一声。 原来是江弋琛。 棱角分明的五官隐在阳光没有涉足的暗影里,黑眸深处愈发的晦漠,修长的手指交替敲打着桌面,制造出让人畏惧的声响。 薄唇轻启,“既然你都已经答应了,所以这只是来通知我一声,是么?” 缓缓慢慢的语调,充斥着阴森的底蕴。 林初不是完全没有脾气随他捏圆捏扁的那种人,结婚一年的时间,陆淮安那样强势的性格,基本上都是她单方面认怂,所以两人没有吵过架。 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她的实际年龄才20岁,所有的棱棱角角是不是都已经被陆淮安磨光了? 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 这一瞬间她竟然开始怀疑,她放低姿态不顾一切求来的婚姻,好像不是自己想要的。 精致的眉眼淡淡的,“我是个成年人,有交朋友的权利。” 陆淮安察觉到了女孩身上气息的改变,眯着眼凝视着她,黑眸表层依然风平浪静,“继续。” “刚结婚的那几天,你爸就让我跟之前的那些朋友断了联系,虽然没有说什么太难听的话,但我没那么蠢,他话里的意思我能听。” 林初没有回避男人幽深难测的目光,她就站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柔和的声音里带着失落的恍惚。 “晚晚出国了,秋白也在疏远我,除了江慕周,你还见过我有其他的朋友吗?” 准确来说,许秋白不是疏远她,而是避开了所有会遇到她的场合。 至于为什么,林初心知肚明,最没有资格埋怨许秋白的人,就是她。 “这半年你每天忙到几点才回家,你心里有数,我周末不用去学校的时候,想出去逛逛街都找不到人,陆淮安,我才只有二十岁而已,不想活成六十岁的样子。” 时间不对场合也不合适,但情绪说来就来了。 不,也不是突然而起。 很多时候,安静了太久的人在一个极其普通的时机的爆发,其实很早之前就已经有情绪在慢慢积累了。 林初只想说这些,她等了多久,陆淮安就沉默了多久。 他依然维持着之前那副模样,矜贵优雅的坐在黑色软椅上,没有换衣服,所以还是衬衣配西装裤的装扮,周身都是弥漫着暗黑的气场。 只是淡漠的看着她,没有给予一个字的回应。 深眸里都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气氛有些僵硬,林初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弯唇笑了笑,嗓音轻盈,“我要出去了,不确定几点回来,但应该不会在外面过夜。” 说完,她便转身准备往外走。 然而,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男人扣住,他稍稍用力,她整个人就倒在他怀里。 手腕传来的疼痛让林初不自觉地轻呼出声,“你干什么呀?” 失重感让她的脑袋嗡嗡嗡的响,漂亮的脸蛋皱成了一团。 陆淮安幽暗的黑眸平静的如同是陈潭古井,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棱角分明的五官淡漠如初,只是捏着女孩下颚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着白色。 冷漠的目光钉在她脸上,一字一字的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林初怔怔看着男人深沉而桀骜的俊脸,缓过那一阵不适后,才开口说话,“你是在问我,是不是后悔嫁给你了吗?” 她说完这句话后,男人钳制在下颚的力道就加大了一分,她几乎都差点以为自己的骨头会被是捏碎。 他没有回答,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越来越浓烈。 林初能感觉到他的怒气。 眼眶渐渐泛红,说不清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委屈,“你明知道我那么爱你,答案你也早就知道,却还问我这样的问题,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很矛盾么?” 解释结婚以后,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开心,但她也从来都没想过‘后悔’这两个字。 后来,陆淮安什么都没有说。 林初带上门出去后,书房就恢复了寂静,太阳落山,房间里的光线就在慢慢变暗,最后只剩下陆淮安指间夹着的那根香烟燃着的小小火光。 他就站在落地窗前,欣长挺拔的身体几乎和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微微低着头,看着窗外寂静的黑夜,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 晚上的气温有些低,林初多穿了件外套才出门。 时隔很久才跟江弋琛见面,如果迟到会显得很没有礼貌,很不尊重人。 这算是跟陆淮安吵架了,比起剑拔弩张的形式,冷战才是最折磨人的利剑。 好在下午陆军把她的车也开过来了,否则还步行很久才能打到车。 林初到达跟江弋琛越好的餐厅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江弋琛坐在靠窗的位置,看到林初后,唇角带起温和的笑意,“来了。” 他站起身,走到对面的位置,绅士的帮林初把椅子拉开。 林初点头,很抱歉的问,“我本来是按时出门的,但路上有点堵,你已经等很久了吗?” 她又撒谎了,其实不是堵车的原因。 心情不好,再加上她本来就是路痴,开错了方向,绕着跑了一大圈才找到餐厅的位置。 但如果按实话说,她会丢死人的。 江弋琛看着女孩略微有些紧张的模样,不由得失笑,他一直都不明白,是不是什么时候给她留下过什么不好的印象,所以她才会怕他。 “左右闲着没事,就提前过来了,这边的夜景很美,也不算是浪费时间。” 这么高情商的回答,听在任何人耳里都会觉很舒服。 林初俏皮的眨了眨眼,“我中午没吃饱,江大哥你准备好被我大宰一顿了吗?” 气氛变得轻松了。 江弋琛倒好一杯茶放到女孩面前,温和的笑了笑,“我带着银行卡,你想吃多少都行,我付得起账。” 话是这么说,但林初最后其实也没吃几口,托着腮看着窗外发呆。 江弋琛说的没错,这附近的夜景确实很美,明明暗暗的霓虹灯或远或近,呈现出的光斑是梦幻般的美。 餐厅斜对面是某一家公司的办公大楼,挂着一面巨大的电子屏,循环播放着各种各样的广告。 沈唯一是真的红了,那些广告里,有三分之一都是她代言的。 每隔几分钟,林初就能看到她出现在电子屏上,优雅大方,十足的女神模样。 还有乔安,之前一直混迹在三线的小演员,也终于开始往一线明星的队伍中挤。 两个人的气质很相似,都属于温婉宁静的那一挂,年纪也相仿,经常都有人把她们拿出来对比,一个是有着天籁嗓音的歌手,一个是初次登上大银幕演技就让观众惊叹演员,都是初露头角的新生代流量潜力股。 不知道广告是第几次循环,林初转过头,看着对面的男人,低声问出口,“江大哥,你为什么要跟乔安扯到一起?她是江慕周喜欢的人,而且是很喜欢的那种。” 别看江慕周平时吊儿郎当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勤,但他从来都没有真的跟哪个姑娘有过什么。 一个人太寂寞,但勉强将就又很不舒心。 她的问题和突兀,也很失礼,但江弋琛并没有任何介意恼怒的表现。 他看着林初,就像是看着一个邻家妹妹,目光很柔和,勾唇笑了笑,“小初,你还没有长大。” 那天,他在纪桓订婚宴看到她的那天,她穿着某个品牌的手工高定礼服,脚下的高跟鞋将她的气质衬托,美得淋漓尽致。 她不是主角,但在场男人们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陆淮安冷厉的眼神扫过去,那些男人才会有所收敛。 江弋琛以为小女孩已经长大了,但现在看来,她还是个孩子。 她被林宗钧保护的太好,没有足够的人生阅历,很多事情她不会懂。 林初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知道江弋琛不会确切的告诉她答案,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到能说种话题的程度。 问出口,是因为她想起了江慕周喝酒喝到胃出血的模样。 有些心酸。 “我都已经踏入二十一岁的年纪了,还不够大吗?” “我说的是心理年龄。” “那怎么才能长大?” 每一个字都极其简单,但却是很深奥的问题,江弋琛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一个最好的答案。 约莫过了三两分钟之后,林初听到他这样说,“可能要经历一些事情,人才能成熟一些。” 有人长大的过程很漫长,可能到四十岁了,都还是个孩子,但有些人却是在一夜之间长大的。 江弋琛凝着对面的女孩,距离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了,她眼睛里的光亮,比那时暗淡了很多。 “小初,你现在的状态,不是你所期待的么?” 江弋琛比林初大了十岁,她所有的掩饰,在他面前都形同虚设。 林初在想陆淮安,姣好的面容显得有些寡淡,“我不知道,只是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开心。” 婚姻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单方面的付出和勉强,得不到回应,她已经慢慢开始觉得累了。 女孩的声音低低的,如果在外面,风轻轻一吃就能散开,江弋琛烟瘾上来了,他想抽根烟。 但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的时候,忽然想起这是公共场合,也没有放回去,捏在指腹间缓缓转动着。 黑眸深处多了层复杂难辨的情绪,“两个人在一起如果还没有一个人舒服,那还不如分开。” 听到这这句话的林初,搅动汤汁的动作顿住。 抬头看向江弋琛的眼神带着惊讶,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好一会儿才笑着解释,“江大哥你误会了,不是婚姻让我不开心,除了我爸,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就是陆淮安,如果跟他分开了,我一定会难过死的。” 她好不掩饰自己的感情,似乎没有把江弋琛当外人。 深潭恢复了沉静,嗓音温和低沉,“看你闷闷不乐,开个玩笑而已,不要当真。” 林初也像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似的,点了点头,不再继续这些话题。 ———— 林初跟江弋琛的晚餐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结束的时候,大概九点半,她自己开了车,所以江弋琛没有送她。 她已经走到车旁准备开车回家,站在路灯下的江弋琛开口叫她的名字,“小初。” 虽然他的嗓音低低沉沉的,但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不算太远,周围也没有太多嘈杂的声音,林初听到了。 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所在的方向,“嗯?” 被路灯昏暗的光线笼罩着的江弋琛,眉目间透着温和的气息,唇边的弧度不带任何杂念,“你还没有跟我说再见。” 林初怔了怔,才对他挥了挥手,笑着说,“再见。” ———— 手机一直都是安静的状态。 跟江弋琛告别之后,林初没有往江边别墅开,而是回到了林家。 整栋别墅都很安静,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空荡荡的。 林初在客厅站了好久,有佣人从房间出来喝水才看到她回来了,惊讶又欣喜,这是和在陆家完全不同的。 她笑了笑,轻声问道,“我爸呢?已经睡了吗?” “还没有,在书房呢。” “你们去休息吧,我吃过饭了。” 林初走上楼,轻手轻脚的推开书房的门。 房间里的的光线并不明亮,只开着一盏台灯,坐在书桌前的林宗钧眉头紧皱,似乎是因为某项很难解决的工作。 林初心里一阵酸涩,她很久没有回家了,爸爸好像又老了一些。 她走过去抱住林宗钧的时候,林宗钧吓了一大跳,握在手里的签字笔掉落在地毯上。 看到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才拍着胸口顺了顺气,沉稳的面庞带着笑,“这么晚,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因为我想你了啊,”林初站在椅子后面,弯腰搂着父亲的脖子,佯装成生气的模样,“爸,你不是答应过我不熬夜的吗?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忘记了?” 没有人比林宗钧更了解自己的女儿,她又在转移话题打马虎眼。 “喝了茶睡不着,所以来看看设计部递交上来的方案。” 推着软椅底部的轮子,转了个方向,抬手把她拉到面前,因为刚刚还在为工作忧愁的关系,眼尾的皱纹很深。 林宗钧看着女儿的目光,温和又慈爱,“怎么回事,是谁让我们林家的宝贝受委屈了?” 在最爱自己的父亲面前,林初卸下了所有的伪装,脸上轻盈的笑意慢慢变淡,到最后完全消失。 低着头,小声回答,“我跟陆淮安吵架了。” 冷战的理由,很可笑。 林宗钧心里沉了沉,但温和的面庞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的情绪,问道,“是你的原因,还是他的原因?” 这不是女儿第一次晚上一个人回家。 她嫁人之后,每一次回家,情绪都不太好,以前笑起来比芍药花还要漂亮的姑娘,开心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是不是……错了? 林初也在想,到底是她的问题,还是陆淮安的问题。 可是没有答案。 他从来都没有主动挑起过战火,更多的时候都是她在唧唧喳喳,被吵的不耐烦了才会把她教训一顿,但都是不痛不痒的话,没有攻击到要害。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 明明今天是两人搬出来单独住的第一天,她本来心情很好的,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林初靠进父亲的怀抱,寻求温暖和依靠,“爸,在陆家这一年的时间,我总觉得自己是被隔离在外的,虽然陆淮安的父母没有对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但我在那个家就是一个外人的角色。” 有些东西憋在心里太久了,说出来才会舒服一些。 “尤其是宋妈妈生病的那段时间,我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完全没有融进那个家,我小心眼,我吃醋。” 有一天,陆淮安和陆正茂都在宋静媛的房间里,没过多久工作完回家沈唯一也上楼,他们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林初敲门进去的时候,他们的交谈就自然而然的结束了。 被隔离在外的感觉,是在那一天开始累积的。 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必要介意沈唯一的存在,但她的失落,确实都是因为沈唯一。 “小初,你嫁的人是陆淮安,现在陆氏的话语权有一大半都在他手里,就连在商场征战多年的老将都要对他礼让三分,陆家内部错综复杂,但也都是看眼色说话的,别人怎么看你,都建立在淮安对你的态度之上。” 林宗钧拍了拍女儿的肩,语重心长。 “小初啊,你应该要长大了,一味的放低姿态,别人就不会把你当回事,结果也不会往你期待的方向走。” ———— 第二天早上,林初起床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下手机。 没有看见陆淮安的电话和短信,屏幕上却躺着一条微博推送的热点新闻。 她不是八卦的人,正常情况下一般都不会看,但这一次她没有删除。 因为新闻的标题是:【新生代歌手沈某某深夜被送进医院,疑自杀。】 正文 321.【伤心童话】化身孤岛的鲸(二) 娱乐圈里姓沈的明星不少,但能称得上新生代歌手这个标签的,就只有一个人。 沈唯一。 林初混沌的大脑在这一瞬间清醒,点进微博主页后,热搜榜上第一位的就是这条新闻。 没有任何照片或者直接的证明,只有某个专门挖掘娱乐圈劲爆新闻的大V和自称是医院工作人员的聊天对话截图,说是看见沈某某昏迷着被一个他得罪不起的商界大佬抱着送进医院急救室。 无论是顾氏娱乐公司还是沈唯一本人,都还没有做出正面回应。 沈唯一的粉丝数量已经很多了,自家Idol被卷进自杀的新闻,当然不会淡定,那条微博是今天早上六点钟刚刚发布的,留言和转发量已经到了十几万次,新闻的热点被推到热搜第一。 林初看了几条之后,就把手机扔到一旁,快速的去浴室梳洗。 那个爆料者口中的【得罪不起的商界大佬】,她好像知道指的是谁。 林宗钧去公司了,早上临走之前,有吩咐管家几句话。 所以管家看见林初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出门的时候,连忙迎了上去,“小姐,老爷特地吩咐厨房做了您喜欢的早餐,您吃一点再去学校吧。” 林初的步子没那么急,但也不像平时刚起床那种慢悠悠的模样。 越过管家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学校之前我还有点事,没时间吃了,亲爱的赵叔,你不要跟爸爸打小报告哦。” 女孩俏皮的音调,让管家失笑,这才是他熟悉的林家千金。 点了点头,应道,“好的,我一定把嘴巴管好,不会乱话说。” 林初很满意。 管家送她出门的时候,问了这样一句话,“小姐,您什么时候下课?我去学校接您回家。” 闻言,林初停下了脚步。 管家话里的意思,不隐晦,是谁吩咐他这么说的,也不言而喻。 林初听明白了,爸爸是不想让她简单的就回了陆家,正好,她本来也没有打算回去。 她笑了笑,“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回来,赵叔你记得让厨房晚上做红烧排骨,还有鲫鱼汤,我会按时回家陪爸爸吃晚饭。” 她的话也很好懂,管家松了口气,应道,“好,我记住了。” ———— 因为不知道是哪家医院,林初就事先给宋静媛打了电话,对方应该是还在病房里,说话的声音很低,可能是怕吵醒了病人。 得知具体的地址后,林初就加快了车速,结果半路上又迷路了。 江慕周被林初的电话吵醒,找到她的时候还是一脸的烦躁,短发略微有些凌乱,衬衣的扣子都是歪的。 一看就是深度睡眠被强行叫醒,洗个脸刷个牙就出门的模样。 他看林初的表情,就仿佛是在看一个白痴,“你脑子里是不是有坑?导航说的这么清楚,你都能开错?” 不知道类似的事情是第几百次了,他有种想要扒开林初的脑袋进去看看里面构造的冲动。 林初对自己也有点无语,“我是跟着导航开的啊,但这条路我没来过,左拐又拐就进了死胡同。” 那就是没有方向感,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江慕周眯着眼上下打量已经半个月没见面的林初,似乎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眼神扫过一圈之后,得出了结论。 嗯,还是一样的德行。 “平胸就算了,还蠢的与众不同,我都有点同情陆淮安了。” 在林初变脸之前,江慕周就把她塞进了副驾驶。 他这辆骚包的跑车很拉风,在遍地都是豪车的安城都极其的吸人眼球,林初每一次坐在他车上,都觉得自己离上天不远了。 江慕周喝完半瓶纯净水后,烦躁的起床气减弱了几分。 启动车子,问道,“要去哪儿?” 处于弱势的林初乖乖的报出了医院的地址之后,才疑惑的问,“你为什么要把我塞进来?我的车就扔在那个垃圾堆旁边吗?” 他在前面开,她跟着就可以了啊。 江慕周把路上顺便买的早餐扔给林初,很嫌弃的说,“万一你眼瞎跟丢了,我又得再找你一次,麻烦。” 林初,“……” 她的刀呢? 不砍死小痞子,她林初颜面何存! …… 到达医院门口,林初刚下车,就注意到江慕周已经开始准备打转方向盘了。 连忙狗腿的凑了过去,“诶诶诶周周你别走,等我一会儿呗,善良又帅气的你一定会让我搭个顺风车去学校的,对吧?” 她的车还在某个角落里,这种人流量大的地方,出租车很难打。 江慕周注意到了徘徊在医院附近的狗仔,所以原本打算直接走人的他,又把车停了下来。 抬手把凑进车窗的那颗脑袋推了出去,“最多二十分钟,从现在开始计时,晚一分钟我都不会等。” “好的好的,”林初连忙应着。 她会来医院,因为她还是陆家的人。 沈唯一在外的身份是陆家的养女,也就是陆淮安的妹妹,无论她跟陆淮安现在是什么状态,来适当的关心一下是最起码的礼貌。 反正沈唯一也不会愿意见到她,算上买水果等电梯的时间,二十分钟肯定是够的。 医院的护士不可能对外透露沈唯一的病房号,林初还是给宋静媛打的电话,问清楚了在哪一层哪一间病房,她才提着果篮上去。 “我……我不是想自杀,就是觉得有点累,喝了点酒,在浴室里睡着了。” 林初还没有敲门,沈唯一孱弱的声音就从虚掩着房门传出来。 显然,里面的人在谈话,她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进去。 为了避免偷听的嫌疑,林初往走廊边上走,这个季节的安城很漂亮,如果不是站在十七层高楼的话,她应该能看到道路两旁已经开始慢慢变黄的梧桐树叶。 病房里的人,都不曾注意到刚刚门口有人来过。 宋静媛看着病床上脸上苍白的沈唯一,心疼的无以复加。 陆正茂没有深究沈唯一的话是真是假,锐利的鹰眸此时多了几分长者的温和。 “娱乐圈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情也不少,如果实在太辛苦,你就退出娱乐圈,陆家养得起你。” 陆家欠她的,还不清,只能慢慢弥补。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想要有自己的事业,也舍不得她进娱乐圈。 沈唯一还在输液,躺在病床上,姣好的面庞此时褪去了聚光灯下的光环,是虚弱的苍白。 “也不是那么辛苦,邵之对我很照顾,只是昨天跟公司里的艺人发生了点不愉快的矛盾,所以我心情不太好。” 她抱歉的说道,“叔叔,阿姨,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以后我不会再这样。” 沈唯一的声音又低又哑,小脸也没有血色,看在宋静媛里怎么都不是滋味,眼里满是疼惜。 宋静媛喂沈唯一喝完水后,忽然想起来,“对了淮安,刚刚我去洗手间的时候,接到小初的电话了,她说在楼下,都过去十分钟了还没有上来,你去看看她是不是迷路了。” 听到她的话,站在窗边的陆淮安黑眸沉了沉。 点头应着,“嗯。” 沉静的面庞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然后迈开长腿走出了病房。 沈唯一看着男人离开,眼睛里的仅剩的光亮也慢慢淡去。 从她醒来,他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只是站在玻璃窗前,无论陆氏夫妇问什么,他都没有给予回应。 他确实是在她身边,但虚无有缥缈,好像从来都不曾走近。 …… 林初也不知道他们的谈话结束了没有,所以没有往病房的方向走,江慕周就是嘴欠,但更多时候还是很让人安心的。 既然答应她了,没看见她下去,肯定是不会把车开走。 早上正是医生们查房的时间,走廊里的脚步声没有断过,都有回音绕在她耳边,陆淮安在她身后站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一直到江慕周发微信问她是不是准备在医院吃午饭的时候,她转身准备去病房外看看的时候,才发现他。 林初猝不及防跌入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仿佛周围的一起都消失了。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她昨天傍晚离开之前的那件衬衣,胸前和臂弯的位置遍布凌乱的褶皱,下颚冒出了淡淡的青茬,瞳孔里的红血丝也很明显。 比起平日里西装革履的妥帖,此时的陆淮安淡漠之中多了分沧桑感。 手机的震动声把林初从恍惚中拉回到现实,应该是江慕恢回复的微信,她也没有去看。 迈步走到陆淮安面前,唇角带起浅淡的笑意,“你们聊完了吗?我路过,顺便来看看,她没事吧?” 陆淮安无波无澜的目光钉在女孩带着笑意的脸颊,黑眸深处是一望无际的暗色。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淡淡的开口,“你昨天晚上没有回家。” 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林初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底气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调跟她说话,也没有觉得生气或者其他的情绪,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于是,她就真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不是也没有回家吗?” 就连宋静媛生病的那段时间,林初也都没有见过这个男人守在病床前彻夜未眠的时候。 她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就像没有注意到男人越来越冷的气场,眉眼间的笑意依然很漂亮。 也不指望他会接,所以就把手里提着的果篮放在旁边的长椅上。 “我刚刚听到沈唯一说话的声音了,好像没有太大的问题,我就不进去打扰你们一家人温情的时刻了,水果放在椅子上,要不要随你。” 说完,她就迈开步子,从男人身边走过,准备去乘电梯下楼。 两人身姿交错时分,林初听到他沉沉淡漠的嗓音,“站住。” 林初低笑了一声,脚下的步子没有停。 为什么要站住? 他凭什么用这种命令的口吻跟她说话?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清脆灵动,陆淮安情绪的捕捉到了夹在轻盈交替的脚步声中,女孩那低低的笑声。 似嘲也似讽。 陆淮安转过身,半张脸隐在阴影里,黑眸绞着一股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暗色,冷冷的看着女孩慢慢走远的背影。 棱角分明的五官淡漠似水,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冷漠的两个字挤了出来,“林-初。” 医生们都进了沈唯一的病房,里面的人他们得罪不起,需要捧着供着,事无巨细,每一个点都要说的极其清楚才行,所以待了很长时间。 一时间走廊里空荡荡的,林初好像都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从男人口中说出来之后所带起的回音。 她没有再往前走,也不是被威胁到了,只是忽然有点好奇他到底要说什么。 “你有事就直说,我除了上课还有其他的事情,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闲,很忙的。” 出门的时候赶时间,即使素面朝天,依然自带一层仙女光环,尤其是她刚好站在阳光下,脸上还带着笑意,从哪个角度看,都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陆淮安站在走廊的尽头,就像是一棵百年寒松,清凌凌的立在寒天雪地里。 冰冷、疏离、冷漠。 “吃顿饭不需要花一个晚上的时间,你不觉得应该跟我解释一下?” 每一个字,都浸着冰冷的寒意。 林初听完之后,觉得自己挺可笑的。 原来,陆淮安以为她昨天晚上没有回家,是跟江弋琛在一起啊…… 她人在哪里,他如果真的想知道,只需要打个电话然后等半个小时就行了。 她的手机也没有关机,他问都没有问一声,是因为沈唯一的情况太危机,他没有时间在乎无理取闹的她去了什么地方,还是压根就不关心呢? 林初是笑着的,但那笑意不达眼底。 平静的回答,“就只是吃顿饭聊聊天而已,又没有亲亲抱抱滚上床,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挺吓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你戴绿帽子了。”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半分钟后,林初听到男人的脚步声慢慢逼近。 她抬步准备离开,却被已经走到身边的男人扣住手腕,整个人都被甩到墙壁,后背的骨头碰撞在瓷砖上,发出闷响。 下一秒,男人挺拔的身体就欺了过来,将她死死的钉在墙上。 陆淮安骨节分明的手指掐着女孩的下颚,似乎根本不在乎她因为疼痛而轻呼出声。 眼神里透着幽暗冰凌的阴鸷,唇畔凛冽着寒芒,“你再说一遍!” 一阵一阵的疼痛袭来,林初的眼眶开始泛红,“你陆淮安本事这么大,怎么不去调调餐厅外面的监控?那样你就能确切的知道我是不是去跟别的男人开房了。” 林初知道他是在生气,但那都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陆淮安心里的怒火越燃越烈,幽暗的眸似乎都能渗出水来。 她这是什么态度? 眼里的阴鸷愈加地暗,掐着女孩下颚的手露出青筋,“你消失了一整晚,我不能问?” 林初冷笑了一声。 她用力的在男人脚背狠狠的踩了一脚,他吃痛的皱起眉头,手上的力道松懈了几分,她趁机推开他往旁边站。 “你跟别的女人单独在病房里待了一晚上,我有这么质问你么?陆淮安,我是爱你,但你别把我想的那么卑贱。” 林初说完这句话后,就迈开步子走进电梯,再也没有看过陆淮安一眼。 ———— 林初坐上副驾驶的时候,眼眶周围红红的,睫毛被打湿沾在一起,虽然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让江慕周一脸懵逼。 出了喝醉撒酒疯,他没见过林初哭。 拿出一张纸巾递过去,试探着问道,“这是什么情况?谁他么欺负你了?” 他只负责把林初送到医院,但没有问过她为什么要来医院,在乔安攀上有钱有势的男人踏进娱乐圈开始,他就已经卸载了微博,大大小小的新闻他都不关心,也不会刻意去看。 所以,沈唯一的事情,他是不知道的。 林初没有哭,她只是觉得以前那么天真的自己很可笑,石头是暖不热的。 目光落在车窗外,她看见了一手捧红沈唯一的顾邵之,藏在医院附近的狗仔被他的助理揪了出来,带到他面前低眉顺眼的回话。 半年前,顾邵之在安大门口堵住林初的时候,她还以为他备胎当腻了,遇到入了他的眼的纪晚夏,准备开始新生活。 现在看来,也不是这样。 林初不再看,收回视线,淡淡的开口,“没人欺负我,周周你开车吧,我不想去学校了,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江慕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林初身上,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斜后方的顾邵之。 林初从结婚那天起,就没有再跟他一起厮混过了,每次约着出来玩儿,她都有各种借口不到场,之前的朋友基本都断了。 所以她很有问题。 “有哥们儿组了局,一起喝喝酒打打牌,你确定要跟着我?” “有什么不确定的?”林初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了,很自觉的系好安全带,“我不会下车的,你今天别想甩开我。” 江慕周看得出来她心情不好,也就没有再多问。 反正那种场合多一个漂亮的姑娘,也不会有人觉得她多余。 江慕周早上出门之前连口水都没有喝,林初拉着他一起去吃了早午饭,她像是饿了三天三夜似的,饭量堪比一头猪,最后还是江慕周实在看不下去了,才把她拎出了餐厅。 组局的人都认识安城最漂亮的姑娘,林初跟着江慕周走进包间后,没有人把她排除在外,有套近乎的,也有拿着酒杯去搭讪的。 林初虽然兴致不高,但来者不拒,江慕周一会儿没有看住她,她就喝醉了。 漂亮的姑娘喝醉了,最高兴的当然是那些虎视眈眈的男人们。 光线暧昧的酒吧包间,气氛本来就很微妙,在他们有所行动之前,江慕周一脚插了进去,把爬在桌面上发呆的林初护在身后。 “这是我江慕周带来的朋友,你们都把那些心思收起来,别让我看见谁对她动手动脚,我翻脸的时候不太好看。” 在场的公子哥们都不是什么上进的好青年,整天游手好闲,家里非富即贵,一般人惹不起,但江慕周的亲爹是安城黑道上的老大,如果得罪了他,没什么好果子吃。 有人出来打圆场,“哪能啊,江少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第一次见林美人,所以哥儿几个都有点飘,但江少你可别误会,没有人硬灌美人的酒,她是自己喝醉的。” 给足了江慕周面子。 他也没有再继续摆脾气,“去去去,到那边玩儿去。” 等那几个色心不死的公子哥们在包间的另一边开始打牌的时候,江慕周才把趴着的林初拉了起来,“林妹妹,你这是玩儿的哪一出?” 如果不是她自己想喝酒,没有人能让她醉。 林初歪倒在沙发上,醉眼迷离,但是眼睛里没有笑意。 含糊不清的说,“我……想……唱歌。” 她早就想去拿话筒了,但又不想动,江慕周这通电话接的有点久,如果再不回来,她就不耐烦了。 听到林初的话,江慕周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祖宗啊,求求你放我的耳朵好不好?” 因为……多才多艺的林妹妹,五音不全。 林初不高兴了,扑过去掐着江慕周的脖子,因为生气的原因,说话竟然顺畅了许多,“不行!你最好的朋友今天很难过!贴心的你不能不让我唱!” 瘦的像根面条似的林妹妹,喝醉后手劲特别大,被她扑倒在沙发上的江慕周差点被掐的翻白眼。 “唱歌有什么意思,我打电话借一辆牛逼拉轰的摩托车,带你绕着安城跑一圈兜风,怎么样?” 这时,酒吧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空气里里的温度徒然降低了好几度,伴随着男人淡漠的嗓音,“陆太太今天晚上会很忙,恐怕没时间去兜风。” 所有人都像石化了一般,一直到陆淮安走到沙发旁,反应慢半拍的林初才昂起脑袋,醉眼朦胧的看向他。 正文 322.【伤心童话】化身孤岛的鲸(三) 包厢里的人,目光都集中在那三人身上,原本嘈杂喧闹的环境,突然静下来了。 空气里飘散着浓重的酒精和烟草的味道,但都仿佛是凝固了一般。 林初其实没有醉的太厉害,她还记得晚上要回林家陪爸爸吃晚饭,可能是酒喝的太急了,所以醉意来的快。 包间里的光线并不明亮,模模糊糊,她看不清楚男人的五官,但她却知道他是谁。 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几步远外,清冷矜贵,拨开混乱的酒精,她似乎都能闻到一种清凌凌的薄荷气息。 除了陆淮安还能有谁。 她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并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不是说去兜风吗?你还躺着干什么?” 从陆淮安踏进这间包厢的时候,节奏感很强的音乐就已经被某个有眼力见的人关掉了。 林初的声音本来就很好听,染上了些许醉意之后,比起平日里的轻盈,多了几分柔缓的妩媚。 江慕周这次是真的翻白眼了。 这死丫头是故意的还是真的醉到连人都看不清了? 陆淮安都已经找到酒吧来了,她还是这个鬼样子……所以说,她今天的反常又是因为陆淮安。 嗯,比以前进步了,没有人一来她就没出息的消了气往上扑。 江慕周本来是想直接往林初脸上拍的,但想了想觉得不太合适,就换到了她还掐在脖子上的手,“祖宗你再不松手,我就要去阎王地府报道了。” 因为酒精的作用,林初大脑里的神经递质传输的极其缓慢。 江慕周拍着她的手夸张的催促完之后,等了好长时间,趴在身上的一团肉才把自己挪开了。 不仅反应迟缓,耳朵也不好使,“你说你不去了?” 江慕周,“……” 林初也没有太过纠缠于兜风这件事,让江慕周从她手里解脱之后,一边在沙发摸索着自己的包,一边模模糊糊的碎碎念。 “好吧,不去就不去,我也要回家陪我爸吃晚饭,诶?我的车呢?江慕周你把我的车弄到哪里去了?” 还靠在沙发上的江慕周突然感觉到周围有一阵肃杀的冷意蔓延过来,于是,他决定装死。 林初还能站起来自己走路,没有搭理她,她似乎不太高兴了,拿着包准备离开。 踉跄着走了几步,就被男人精瘦有力的手臂勾到怀里。 陆淮安周身都散发着让人战栗的寒意,把毫无反抗的能力的林初打横抱起之后,隐着厉色的淡漠眼神扫过事不关己的江慕周。 他没有说话,但警告的意味已经很浓重了。 江慕周无所谓畏惧的耸了耸肩。 陆淮安抱着林初离开后,留下一屋子懵逼的吃瓜群众。 陆军对着他们礼貌的颔首,“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太太不舒服,所陆总先带她回家,各位今天的消费都记在陆总的账上就好,玩的愉快。” 说完,他便转身跟了上去。 包厢的门被带上,那股冰冷的寒意消失,很会活跃气氛的人开始重新把场子热起来。 江慕周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坐上了牌桌。 气氛又恢复了热闹,角落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聊八卦。 “我听说陆淮安之所以会娶林初,是因为当时陆氏陆氏危机重重,林初她爸及时的投入了一大笔钱才勉强挽回损失,林宗钧不仅雪中送炭,还把女儿也送进陆家了。” “还别说!搞不好真的是这么回事!圈子里谁不知道沈唯一在陆家是没有血缘亲情的养女,说白了其实就是童养媳,大家都以为她跟陆淮安是一对,结果却娶了林初。” “真是可怜了貌美如花的林妹妹,满腔深情款款却建立在商业利益之上,沈唯一自杀不管是真是假,陆淮安都不可能干看着,也难怪林初大白天的来买醉。” “也不一定,林初看着也不像是为了感情就折腾自己的人。” “这话怎么说?” “我有个兄弟是林氏企业高层管理人员的儿子,他说林氏的生产链好像出了问题,就这几天的事,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搞不好林妹妹是因为这个烦心。” …… 陆淮安抱着浑身酒气的女孩走出酒吧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他胸腔里积攒的怒火越燃越烈,棱角分明的五官冷的几乎都能滴出水来,她却丝毫不在意,极其不安分,不停的用手推着他。 剑眉深深的皱起。 余光瞟了一眼女孩露在空气里的两条白皙修长的腿,随着他的步伐上下摇晃,晃的人眼睛疼。 “你几岁?什么季节穿什么厚度的衣服还需要我告诉你?” 男人淡漠的嗓音传递出极其不悦的情绪。 林初噗嗤一声笑出来。 可能知道自己就算用尽全力挣扎,也不会有一丁点儿作用,所以也懒得白费功夫了,推他的手改为环在他肩头,闲适的靠在他怀里。 脸颊泛着绯色,精致的五官也是带着漂亮的笑意。 飘飘然的声音却有几分冷淡,“年轻的小姑娘都这么穿,我又不是七老八十岁了,捂那么严实干什么?” 她早上出门的时候,上身多套了件外套,但下身就只穿了条牛仔短裙。 天气还没有冷到不能露腿的程度,所以她这么穿没有问题。 陆淮安幽暗的黑眸浸着无边的冷意,说出口的话也不怎么好听,“你就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活不到八十岁。” 告诉她多少次不要再喝酒了? 不仅当耳旁风,还演变到跟一群纨绔子弟厮混在一起! 林初依旧在笑,仿佛毫不在意,“你不是很忙么?还有是时间来抓我?” 漫不经心的语调,讥讽的意味很明显。 陆淮安无波无澜的面庞,在这一刻划破寂静的海面,卷起了翻涌的海浪,似乎是狂风暴雨来临的前兆。 跟在陆淮安后面的陆军连忙小跑着上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等陆淮安把林初扔进去之后,把车钥匙递到对方面前。 恭敬的说,“陆总,您昨天晚上熬了一夜,开车注意安全。” 除了脚步声,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 车门被‘嘭’的一声摔上,林初的耳膜都差点被震碎了。 她其实只在酒吧包间里待了不到一个小时,现在大概是傍晚六点钟左右,如果快一点,还能赶回去陪爸爸吃晚饭。 打开了车窗,凉风灌进来,酒醒了不少。 “我要回林家,你要么送我回去,要么把我扔下车。” 她就算喝了酒,也没有忘记从昨天的江边公寓,持续到今天早上在医院的争吵。 本来以为喝醉了能忘记,但好像不是这样。 大脑越混沌,那一幕幕就越清晰,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食着她的心脏,没有疼到让她难以忍受的地步,但也完全没有办法忽视。 陆淮安打转方向盘掉头,冷漠的黑眸没有丝毫波澜,淡淡的问,“我要是不呢?” 她的意思是,不打算跟他回家。 林初也没有任何过激反应,闲适的靠着车门,手肘撑在车窗上,长发被风带着凌乱的飞舞,发梢打在皮肤上,又痒又疼。 视线模糊的看着城市里光怪陆离的霓虹灯,眉眼间荡着恍惚的笑意。 “我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我不想待的地方,你勉强不了我,除非你用绳子把我绑起来,或者打断我的腿,否则别想让我乖乖听话。” 陆淮安黑眸里绞着漫步无边际的厉色,冷漠的五官浸着冰冷的寒意。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泛着白色,手背上的青筋一根一根的凸起着,仿佛要从皮肤下层爆破。 车速在加快,道路两旁的建筑物飞速后退,林初头有点晕,好看的眉轻轻蹙起,但因为开车窗,所以也没有太过难受。 她没有让陆淮安停车,也没有让他降速,因为她刚才的话很直白,很好懂,不需要再啰嗦。 而且就算她不厌其烦的重复,陆淮安如果不想听,也没有任何用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男人淡漠的嗓音响在耳畔,“觉得厌恶想结束了?” 夹杂着风声,和城市里的喧嚣,那让人瑟瑟发抖的寒意减轻了几分。 结束什么? 还能是什么。 林初闭着眼睛,笑了笑,“没有啊,你想结束了吗?” 即使生气心冷,她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婚。 车速慢慢降了下来,陆淮安黑眸里的暗色也渐渐隐退,几分钟前还翻滚着浪潮的深潭归于平静。 表面不见一丝一毫的波澜,但底层却浸着冰凌的冷意。 面无表情,淡漠的陈述。 “就算你想结束也不可能,早就警告过你,陆家的户口本不是那么好进的,既然你的名字已经写在了我的配偶栏上,我不放你自由,你这辈子都不要想踏出那扇城门,哪怕是化成灰,也不可能。” 从他跌进悬崖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悬崖勒马回头的机会了。 恍惚之后,林初弯唇轻笑,“挺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 最后,陆淮安把车开到了林家别墅外。 可能是在酒吧林初碎碎念的时候,他听清楚了她说要回家陪林宗钧吃晚饭的话,又或者是什么其他旁人捉摸不透的原因。 总之,他没有强势的把林初绑回江边公寓。 吹了一路的风,林初的酒意已经散了一大半,除了头有点疼之外,其他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连走路都不怎么晃了。 “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去忙吧。” 走了几步,她又停了下来,转身看着站在车旁的男人,笑眼弯弯的补充了八个字,“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这是林家,他站着没有动,林初也不好就这么直接进去,她虽然脾气不好,但从小的教养不允许她样,会显得很没有礼貌。 林初又等了一会儿,两人之间隔着三四米远的距离。 院子里的路灯散发出来的光线很柔和,她这么看着陆淮安,竟然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到了她从来都不曾见过的情绪。 那种情绪是什么,她看不懂。 沉默着很尴尬,说话的依然是林初,“你不回去么?” 虽然时间还早,但他什么时候都很忙的不是么?平时就算她没事去公司给他送个午饭什么的,他不是在会议室里,就是在去开会的路上。 陆淮安沉静的黑眸如同一汪幽静的冰泉,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车停的位置不会挡路,他也就没有再挪,林初说的话他听到了,但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迈开长腿,走到林初面前,自然而然的牵住她软弱无骨的手。 夜晚的温度很低,连手心都是凉的。 温热感透过皮肤传到神经,林初目光怔怔的看着身边的男人,几乎都忘记了呼吸,连心跳都漏掉几拍。 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们不是在吵架吗? 陆淮安仿佛牵着一个木头人,走到台阶前,她连抬腿的自觉性都没有,高跟鞋的尖头直接撞在了台阶上。 似乎是觉得疼了,林初才从恍惚里回过神来,机械的抬腿,随着男人的脚步,走上一级一级的台阶。 这是在哄她吗? 管家告诉林宗钧,林初今天晚上会回家陪他吃晚餐,所以他没有加班,早早的就回家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茶看新闻。 看见夫妻两人牵着手走进来,眼里不乏有错愕的成分,但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陆淮安带着机器人走到沙发旁,冷峻的面部线条线条透着几分温和,嗓音低润谦和,“爸,抱歉最近公司事情很多,没能带小初回来看您。” 彬彬有礼,没有半点架子,挑不出什么毛病。 林宗钧淡笑着点了点头,嗓音温厚有力,“坐吧,年轻人以事业为重,没什么不对。” 他吩咐佣人给陆淮安泡茶,给林初的,是一杯解酒的蜂蜜水。 从林初走到沙发旁的时候,他就已经闻到了淡淡的酒味,“你今天不是去学校上课了,怎么身上会有酒精的味道?” 听到林宗钧的话,林初跑远的神经猛然回到大脑,脊背挺的笔直,不敢直视林宗钧的视线。 “额……那个……” 无意识的搅在一起的手指出卖了她的紧张。 “下午有个应酬,小初跟我一起去了,可能是在饭桌上染到的。” 陆淮安适时的开口,替她解了窘迫。 林宗钧的目光落在林初旁边的陆淮安身上,意味深长。 陆家的家族很庞大,年轻一辈的子孙儿女有好几个,比起来,陆淮安确实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让危机重重的陆氏从困境中崛地而起,重新站在行业巨头的位置,以他这个年纪,在商场能有那样大刀阔斧的作风,整个安城也再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懂分寸,识进退。 野心不小,城府颇深。 像白纸一样的小初,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林宗钧没有深究,目光移动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女儿身上,“小初啊,厨房还要加几个菜,你先上楼洗个澡换件衣服。” 林初的左手还被身边的陆淮安握在手心里,冰凉被温热取代,男人粗粝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她虎口的位置,似乎是无意间的动作。 她听懂了父亲话里的意思。 支开她,是有话单独跟陆淮安谈。 温顺的点头应着,“哦,好。” 把手从男人掌心里抽出,慢慢往楼上走,楼梯上到一半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向会客沙发的位置。 似乎有了感应,陆淮安也在那个时候侧目看向她。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汇聚,率先移开的是林初。 …… 林初没有洗头发,只是简单的把身上的酒味冲洗掉,但依然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因为她总是在发呆。 注意力不集中的后果,就是忘记带睡衣进浴室,她没有提前打招呼,所以家里的佣人也没有事先帮她准备。 好在有多余干净的毛巾,她扯了一条随便搭在身上就准备走出浴室。 反正这是林家,这里是她的房间,不会有人不敲门就直接闯进来。 事实证明,林初是错的,她拉开浴室的门的时候,连一步都来不及迈,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陆淮安。 满室都是柔嫩的少女粉色,一黑色的陆淮安很显眼,她想不注意都难。 听到开门的声音,陆淮安抬眸看先浴室的方向。 白嫩的脚趾,修长纤细的美腿,半遮半掩的私密部位,只露出一半的腰肢,胸前若隐若现的美好风光,精致的锁骨,绯色的脸蛋,湿漉漉的眼眸…… 虽然最亲密的事情早就做过了,但她现在的这副模样,比没穿衣服都要过分。 浴巾根本不是围在身上的,而是被她弄成了一团随意的挡在身前,该挡住的都没有完全遮住,半隐半现。 陆淮安沉静的黑眸起了一层微乎其微的波澜,喉结滚动了一下。 借着去拿桌面上放着的玻璃杯的动作移开视线。 后知后觉的林初连忙回到浴室把门关上,整理好浴巾后,才重新走出去,脸蛋红的都像是被染了颜料。 不太自然的瞪了男人一眼,“你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水蒸气氤氲过的目光软绵绵的,根本不像是瞪。 陆淮安淡定的反问,“只是开个门而已,能有什么声音?” 迈步走到女孩面前,把蜂蜜水递到她手边,“不烫,可以直接喝。” 林初也没有跟他闹脾气,毕竟这还是在林家,如果闹出什么动静不太好。 伸手接过玻璃杯,温度正好,甜度也很合适。 她喝了小半杯之后,余光瞟到男人拿在手里的东西,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停止,就喝进嘴巴里的水都没有往胃里吞。 瞳孔睁大,有一抹诡异的红色从耳根开始迅速的往周边窜,速度极快。 苍天啊!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玻璃杯几乎是被她扔在桌面上的,也顾不上什么吵架冷战生气,扑过去就开始抢,“你怎么能随便翻别人的东西呢?还给我!” 陆淮安眼明手快的反应,拿着日记本的手举高,空着的手臂绕到女孩的后腰,顺势把她往怀里带。 眯着眼淡定自如的瞧着她,缓缓的问,“你说谁是别人?” “除了我之外,都是别人!”林初脸红耳赤的回答。 她被男人精瘦有力的手臂按在怀里,虽然四肢是自由的,但挑不起来,完全接近不了被他举高的日记本。 如果她现在脚下穿着高跟鞋,那所不定还能搏一搏,但她是光着脚的,身高只到陆淮安下颚的位置。 林初即使知道自己斗不过他,但也没有完全放弃,踮着脚尖去够男人举高的胳膊。 “陆淮安你怎么是这样的人?那是我的隐私你知不知道?我爸都不会乱翻,你竟然还打开看了!” 完了完了!以后她的脸要往哪里搁? “我是你丈夫,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女孩沐浴后的身子带着一股花香,丝丝绕绕在陆淮安的鼻息间,她卯足了劲儿去争抢他手里的日记本,丝毫没有注意围在身上的浴巾已经在慢慢散开了。 黑眸深处窜起幽暗的火焰。 低沉的嗓音染上了几分沙哑,“里面都是关于我的内容,所以我不是不相关的‘别人’,顺便还能帮你看看有没有记错的地方。” 就说她脑袋里有坑,他所看到的内容,没有一件事情记对了。 “别给自己找借口,”林初没力气了,终于放弃了毫无用处的挣扎。 她当时在酒吧喝的酒不少,短时间内不会完全清醒,力气耗尽,软绵绵的靠在男人怀里。 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昂起脑袋,痛心疾首的看着他,“陆淮安你太没品了,偷看日记这么猥琐的事情也做的出来,我对你很失望。” 她昨天晚上犯病拿出来看完就应该藏起来。 吵架过后,她的少女心事被陆淮安一字一字的读完,那真是……灾难。 陆淮安也不在意女孩故意做出来的嫌弃和鄙视,唇角的弧度传递出危险的气息。 “你自己放在桌子上,还是最显眼的位置,我只是随手拿起来翻了翻,没想到……收获不小。难怪平时乖的跟只猫似的,就说你不是这个德行,原来,都在日记里骂我了。” 正文 323.【伤心童话】化身孤岛的鲸(四) 【原来,都在日记里骂我了。】 陆淮安的这段话不短,但林初只捕捉到了最后这一句。 本来,她还抱有这样的希冀:陆淮安闲着没事,走到书桌旁边顺手拿起了她的日记本,只是翻了翻而已,其实并没有看里面的内容。 呵呵…… 她还是太天真。 所有人都觉得林初性子简单,热烈的像是一团火焰,写日记这种少女娴静的事情,不是她会做的事。 但没有人知道,有多少个被心上人忽视的日日夜夜,她都是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发呆。 林家别墅很大,但很空荡。 除了林爸爸之外,她没有其他亲人。 虽然有纪晚夏、江慕周、许秋白这些朋友,但总有些难过说不出口。 虽然神情不太自然,眼球左转右转,就是不敢跟对谁,但嘴巴并没有怂。 “谁说L君是你?世界上不止你陆淮安一个人姓陆,百家姓里L开头的姓氏有将近四十来个,像吕、罗、厉、刘……等等等等,就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我认识的人多了。” 女孩柔顺的长发松散的挽在脑后,被浸湿的发丝粘在脸颊鬓角,衬得干净的脸蛋越发的精致。 修长卷翘的睫毛因为说谎的原因上下煽动,仿佛挠在心尖。 陆淮安喉结滚动了一下,松了钳制在女孩纤细腰肢的大手。 日记本是常规大小,但很厚,立起来就像一本书。 他只大概翻了翻,最早的记录日期还在六七年前。 她不是每天都写,没有什么规律,有时间隔两三个月,有时连续好几天都会写上满满一页纸。 【我今天穿的那么漂亮,你竟然连余光都不往我身上扫一眼,一定是瞎了。】 【打篮球的样子好帅好帅!可那些花痴真是没礼貌,怎么能盯着别人老公的腹肌看呢?】 【为什么把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扔进泳池?为什么你总是阴晴不定?】 【你是雨后清晨,你是星光余晖。】 …… 白色的纸张,清秀的钢笔字,每一笔每一划都透着隽秀,跟她的性格很不相符。 她安静的时候,是另一种模样。 陆淮安把放回原位,幽深的黑眸里有一种毫不怀疑的笃定。 缓缓的道,“不会是别人,只可能是我。” 半分钟之前,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还是轻松的,但忽然就静了下来。 林初围在身上的浴巾因为她争抢日记本的剧烈动作而变得松散,堪堪挂在胸前的起伏。 她看着背过身往衣柜的方向走去的男人,目光恍惚混沌。 淡淡的问,“你是不是觉得,如果没有你,我林初就活不下去了?” 在她勉强的这段婚姻里,主导权一直都在他手上。 她就像是他捏在手里的一个木偶,所有的情绪都建立在他怎么摆弄那些驱动她动作的线绳。 开心也好,难过也好,都是因为他。 林初开始怀疑这样的自己了。 陆淮安听到林初的话,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自然。 在衣柜里找了件睡衣,转身,走到站在床边的女孩面前,黑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我不是空气,也不是水源,离开我……你当然不会死。” 没有人离开谁,就活不下去了。 “但前提是,你得有能力离开我。” 明明说出口的话霸道强势到一种能让人抓狂的地步,俊朗分明的五官却是带着笑意的。 他很少笑,偶尔的破例也都不是因为心情愉悦,嘲讽的意味居多。 但他现在的模样看在林初眼里,就像她只是他闲暇时候逗弄的一只小鸟,他只要关好笼子,她就飞不出去。 真是让人很不舒服。 林初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从男人手里扯过她的睡衣,也不看他,淡淡的说,“我要换衣服,你出去。” 明明不是来求和的,跟着来林家做什么? 是知道她在爸爸面前不会跟他呛? 【年纪不大,却老谋深算】,说的就是陆淮安这种人。 陆淮安似乎也没有怎么生气,唇角的弧度反而越来越明显,不紧不慢的开口,“你换衣服还需要我给你腾地方,不能看?” 在男人的大手即将触碰到鼻尖的时候,林初往后退了几步,慵懒的坐在沙发上。 顺手拿起了桌面上的玻璃杯,蜂蜜水还没有凉,闲适的小口喝着。 “我们还在吵架,别以为我喝醉了神志不清就会原谅你,不道歉就想占我便宜吗?” 因为刚从浴室里出来的原因,女孩的脸颊还带着迷人的绯色,杏眸湿漉漉的,全身上下只围着一条浴巾,怎么看怎么可口。 陆淮安忽然觉得,这样傲娇的林初,好像更顺眼。 他本来没有这个想法的,但既然她不愿意,那就另当别论。 迈开长腿,一步一步逼近到沙发,似笑非笑的看着窝在角落里的林初。 薄唇轻启,不急不缓的陈述。 “你爸吃完晚饭后还有工作要处理,现在是七点五十五,你家的佣人最多还有五分钟就会来敲门,只是换件衣服而已,很快就可以完成,你还有三分钟的时间的可以浪费。”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蜂蜜水林初喝不下去了,要她在这个时候脱光光在他面前换衣服,那感觉真的是一言难尽。 明明这是她的房间,最后怂怂的躲进浴室的人却是她。 换好衣服后,林初看都没有看陆淮安一眼,拉开房门就往外走。 二楼的走廊里很安静,她能清晰的听到男人跟在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步一步,沉沉有力。 经过书房的时候,左手被男人温厚大手握住,温热感传来,她不自觉的停下呼吸。 然后猛地醒悟,甩开。 神色冷淡,“麻烦你跟我保持距离,吃完饭就请自觉的离开,我要在家多陪陪我爸,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别以为她没有一点脾气。 陆淮安也没有在意,棱角分明的五官沉静如往常,“先吃饭。” …… 林宗钧看见两人牵着手从二楼下来的时候,眼镜后的眼眸呈现出些许温和的笑意。 即使公司情况不明朗,他最牵挂的也无非是女儿的幸福。 和陆家不一样,在林家,吃饭的时候会聊天。 林宗钧夹了一块排骨放进陆淮安的碗里,随后又给林初夹了一块,问道,“小初啊,你们学校大三的学生是不是已经开始实习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进公司?” 他只有林初一个女儿,林氏总有一天要交到林初手里。 本来林宗钧想让女儿再自由一段时间,但身体一天比一天糟糕,可女儿还是小孩子的心性,如果再不让她进入社会,万一哪天他出了什么意外…… 林初刚准备踩坐在旁边的男人的一脚,被点到名,僵在空气里的脚就缩了回去。 小动作没有完成,她有些不甘心,但也知道林宗钧说的是正事,没有嘻嘻哈哈的打马虎眼。 认真的回答,“差不多就是这两个礼拜吧,只要填好实习信息交给学校就可以了。” 她没有兄弟姐妹,爸爸的爱她一个人独享,那么林氏的责任,理所当然也只有她一个人担着。 陆淮安放下筷子,开口说道,“爸,让小初跟着我吧。” 林宗钧看向他,显然是有些意外,“去陆氏么?” 反正都是一家人,也不是不可以,“小初什么都不会,需要从头开始教。” 林初学校里的成绩名列前茅,但书本上的知识都只是理论,她没有任何经验,就跟白纸一样。 似乎是察觉到女孩的视线,陆淮安没有侧目去看她,只是去握她放在腿面上的手。 嗓音低沉,“她很聪明,不需要我一遍一遍的重复,而且她去陆氏实习,我们每天在一起的时间能多一些。” 听到这话,林初的心跳似乎静止了那么几秒钟。 他在说什么? 不是总觉得她粘人无理取闹么? 林宗钧点了点头,眼里有欣慰和赞同,“也好,你每天工作都很忙,如果小初在林氏,你们就算住在一起,恐怕连说话的时间也没有。” 看向一旁呆愣的女儿,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温和的叮嘱,“跟着淮安好好学,不许偷懒,隔一段时间爸爸要检查的。” 眼看着两个男人已经决定了她的去向,林初忍不住发问,“那我去干什么呀?” 如果要去陆氏,那陆淮安就是她得罪不起的上司。 在家她就处于弱势的一方,在公司依然被压榨,那她翻身的日子更加的遥遥无期了。 陆淮安终于回应了女孩的目光,沉淡的黑眸平静的像是一汪幽静的湖水,反问,“你想干什么?” 林初有点懵,这是要她自己随便选的意思吗? “我不想去陆氏。” 他们还在吵架,这次是原则问题,她不会就这么简单的过去。 陆淮安似乎没有听到林初这句话,自顾自的给她做了决定,“那就秘书吧,刚好有空缺。” 再一次被忽视,林初的脸垮下来了。 林宗钧适时的开口缓解气氛,“从最简单的职位开始,才能多积累一些经验,年轻人切勿好高骛远,秘书的工作虽然看着简单,但其实很考验人,淮安当初也是从底层开始的,你跟着他能学到很多东西,等爸爸年纪大了,也能轻松一些。” 既然唯一的女儿嫁到了陆家,未来的某一天两家公司会合并也不是不可能。 林初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亲爹会这么说,明明在陆淮安来林家之前,爸爸都是跟她站在同一条战线的。 她在房间里洗澡的那半个小时里,爸爸和陆淮安到底说了些什么? 没有任何可以拒绝的语言,她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低声应着,“……好吧。” 林宗钧吩咐佣人泡杯茶送到书房,经过两人身边的时候,拍了拍陆淮安的肩,“时间不早了,我还有工作,先上楼。” 陆淮安松了握在女孩手背上的手,跟着站起身,态度谦和,微微颔了颔首,“好。” 等佣人把泡好的茶送到楼上,然后回到餐厅,询问两人要不要喝点什么的时候,林初才反应过来。 爸爸的意思是,让陆淮安在林家过夜。 对佣人说,“陆总的工作很繁忙,没有时间喝茶,你们把餐厅收拾干净就可以休息了。” 她也没有去看陆淮安,捡起桌面上的手机,往楼上走。 佣人有些尴尬。 这很明显夫妻俩还没有和好,她们是林家的佣人,当然会向着自家的小姐,但姑爷的身份又不是她们能怠慢的。 这可怎么好。 正在佣人尴尬的不知所措的的时候,听到了让她们如释重负的话。 “你们忙自己的事情,有需要我会自己动手。” “……好的。” 陆淮安已经听到了二楼传来关门的声音,冷峻坚毅的五官没有丝毫生气恼怒的意思,迈开长腿往楼上走。 果然,那间卧室的房门被反锁了。 他不觉得意外,准备去找佣人要备用钥匙的时候,管家就把钥匙送到了门口,同时还有新的男士睡衣。 这当然不是管家私自的决定。 这个家里,没有人比林宗钧更了解自己女儿的性子。 陆淮安接过钥匙,顺畅的打开了房门。 正在刷牙的林初听到了门锁打开的声响,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浴室的门没有关,她能清楚的看到镜子里反射出来的画面。 视线集中在男人勾在手指间的钥匙。 满嘴的泡沫,连话都说不清楚,“你你你从哪里来的钥匙?” 她都锁门了,意思还不明显吗? 陆淮安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声。 把睡衣和钥匙都放在床尾,开始解衬衫的纽扣,动作淡定优雅。 一步一步的往浴室里走,关上门之后,把愣在镜子前的女孩的身子转了一百八十度,面对着他。 黑眸沉静,棱角分明的五官镌刻着似笑非笑的冷漠,“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就直接把我锁在门外,这是谁教你的臭毛病?” 林初被困在洗手台和男人精瘦伟岸的身体之间,空气似乎变得轻薄了,她的呼吸有点困难。 那双黑眸幽深难测,仅仅只对视几秒钟,她的视线就往旁边飘。 “我从你身上学的啊,怎么?你都能这么对我,我原版原样的还给你,你就觉得男人的自尊心受损了?” 口腔里满满都是泡沫,说话的时候口吃不清没有任何气势也就算了,清凉的薄荷好像滑进了喉咙,呛得她鼻子有点酸。 女孩所有的反应都在陆淮安的视线里,包括她微微泛红的眼眶。 周身强势霸道的气息隐退了几分,松了钳制在她腰肢的手,让她刷牙漱口。 林初似乎一点都不想跟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干脆利落的梳洗好,转身就准备往外走。 还未碰到门把手,就被男人圈着腰带了回去。 陆淮安看着女孩寡淡的小脸,眉头皱了皱,“不仅脾气变大了,还学会颠倒是非倒打一耙。” 这话听在林初耳里,真是非常的能激起一个人的斗志。 抬脚就想踹他,却在有动作之前就被他压轻而易举的化解并且压制。 林初被男人抵在墙壁,耗尽了力气都挣脱不开,索性就懒得跟他拧了。 放松身体,淡淡的反问,“今天早上在医院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我,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 陆淮安沉静的黑眸起了层波澜,仿佛幽静的湖被丢进了一颗石子,圈圈涟漪蔓延开来。 寻到女孩无名指上的婚戒,指腹缓而慢的摩挲着,是温和的力道。 低沉着嗓音,“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对不起】这三个字是真的把林初给吓到了,很普通的三个字,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陆淮安给她道歉。 睁大了杏眸,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的开口,“你、你道歉干什么?我还没想原谅你。” 怎么他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早上的陆淮安很反常,他向来都不会在公众场合有一星半点的情绪波动,却在医院那种地方用力量的优势欺负一个女孩子。 林初从医院离开后,他在走廊里站了很长时间。 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但脑海里都是她离开时眼角泛红的模样,每一帧每一幕都极其清晰,所以没有结果。 “我忙得连喝茶的时间都没有,还在搬家的第一天腾出时间在家里陪你,你倒好,扔下我去跟别的男人吃饭,我还不能有点情绪?” 这不是解释。 林初心里的期待一点点陨落。 她抬起头,姣好的五官漾出轻盈的笑意,隐着几分讥讽的意味,“我挺庆幸没有放了别人的鸽子,如果傻兮兮的坐在家,那样被扔下的人就会是我。” 抛开其它因素,毕竟人命关天,他一定会去找沈唯一的。 被抛弃的感觉,她不是第一次品尝,虽然没有难过到想去死的地步,但会一次比一次的疼。 陆淮安凝着女孩明艳张扬的笑颜,深邃的眼眸绞着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两个人就这么僵持这,谁都没有动。 浴室里的空间不算大,寂静的连一滴水滴在地板上制造出的声响都能听清。 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周身是冷冽的气场。 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的冷漠都尽数褪去,开口,“唯一对陆家有恩,她有情况,我不能坐视不管。” 有恩…… 林初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眉眼间的笑意凝固住,怔怔的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 最难还清的,就是恩情吧。 只要沈唯一对陆淮安还有感情,类似的事情就会没完没了,昨天不是第一次,所以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那真是对不起啊,嚣张跋扈的林初强行拆开了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沈唯一现在可是一线的当红明星,事业正是上升期,竟然能为了你自杀,我都有点自责过意不去了。” 陆淮安眉头的褶皱越来越深,低沉的嗓音浸着沙哑,“不是自杀,也不是因为我。” 林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软绵绵的靠在男人胸膛。 “早上在病房外,我不小心听到了两句话,她在浴室里昏迷,你都能及时赶到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是她提前通知你的,还是她身边的人给你打电话的?洗澡的时候总不能穿着衣服吧?” 她在恰当的时候停下来。 有些事情,如果摊开了说,就会很尴尬。 比如:早上她在陆淮安脖子上看到口红印,即使很淡,也掩盖不了那是女人在他皮肤上留下的。 眉眼间的笑意慢慢淡去,清淡的声音缥缈虚无,“到底是不是因为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她没有问,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 空气寂静的可怕。 林初没有抬头,所以不知道他现在的神情是什么模样,他沉默,是因为那些所谓的理由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吧。 用力推开他,拉开浴室的门往外走,“你回去吧,我困了想睡觉。” 昨天她也是一个人在这里睡的,今天照样也可以。 …… 陆淮安没有走。 林初躺在床上,很清醒。 隔着一扇磨砂玻璃门,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隐约响在耳畔,扰的她有些烦躁。 好不容易水声停了,却又有男人说话的声音。 “小初,帮我把睡衣拿进来。” 就不就不就不。 林初躺着装睡,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大约过去半分钟后,她听到浴室门打开的声音,因为闭着眼什么都看不到的缘故,所以听觉就比平时敏锐好几倍。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以及空气里蔓延过来的湿气。 陆淮安不会是……裸着出来的吧? 似乎是为了验证心里的猜想,她悄悄睁开了一只眼睛,本来只是想偷看一下,结果被抓了个正着。 嗯,还好,不是裸奔。 对视片刻后,林初故作冷漠的命令,“你睡沙发。” 陆淮安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管家送来的睡衣被某人扔在沙发边角,乱糟糟的一团。 他也没打算穿。 在女孩冷漠的目光下,面不改色的扯掉浴巾,掀开被褥躺上床。 浴巾下面,无疑是什么都没有穿的,林初的脸蛋噌的一下热了起来,“你你你你陆淮安我警告你啊,不要试图耍流氓!” 正文 324.【伤心童话】化身孤岛的鲸(五) 女孩仿佛受了惊的小鹿,捂着眼睛不停的往后缩,脸蛋红的几乎能渗出血来,连带着耳根周边的皮肤也染上了绯色。 “这是我的房间我的床,你下去!” 陆淮安恍若未闻。 抬手关了灯之后,淡定自如的把人拉到怀里,“沙发那么小,我睡在上面会很憋屈,你舍不得。” 陆淮安什么都没有穿啊!! 林初虽然在很久以前就对陆淮安的腹肌有想法,但也就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类型。 她现在就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动都不敢动,唯恐碰到某个无法言说的部位。 即使已经关了灯,双手还依然捂在眼睛上,“少自作多情,我不会。” 女孩乖乖的窝在怀里,没有不安分的乱动乱挣扎,陆淮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老人家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不能分床睡,你不知道么?” 林初想翻白眼。 牛逼哄哄的陆总什么时候听过别人的话? “那也是建立在两个人都有要和好的想法之上,我没有这个意思,所以这套理不管用。” 与其隔三差五就要闹这么一出,那还不如就维持着这样的状态。 省事。 “我是你顶头上司,踏入职场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察言观色,你没看出来上司不想睡沙发?” “还没有入职,不算。” 陆淮安的眉头皱了起来,手臂收紧,把企图往后缩的女孩往怀里按,“那我是不是你丈夫?” 两人之间只隔着林初身上穿着的那件薄薄的睡裙,真丝材质,形同虚设。 本来就贴的极近,陆淮安的动作无疑是雪上加霜,林初几乎是被迫撞进他的怀抱,她几乎都能感觉到某处的存在感。 僵着身子再也不敢乱动。 男人温热的呼吸浮动在颈窝,有些痒,明明是极其暧昧一触即发的场面,林初耳根的热意却在慢慢减退。 有些话不自觉的说,“是有什么用,你心里的人又不是我。” 话说出口一秒钟之后,林初就后悔了。 刚刚还很坚定的让他睡沙发,现在这算什么? 跟个怨妇似的…… 黑暗里,陆淮安的唇角缓缓上扬,嗓音低沉有磁性,“你不是一直都确定,我是喜欢你的么?” 林初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确定。 所以她才会一意孤行,才会开始这场豪赌。 男人沉沉有力的心跳声响在耳边,咚……咚……咚…… 她有些恍惚,“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陆淮安生性淡漠,从来都不会说那些甜言蜜语,或者承诺,“是不是错觉,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随着男人的意味不明的话音落进林初耳畔,原本躺在旁边的人忽然翻了个身,房间里并不是完全黑暗的状态,有隐约的月光。 林初似乎是知道他想做什么,所以在他的吻落下来之前就偏过脑袋。 温热的吻印在脸颊,她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声音很淡,“我又不是紫霞仙子,没有去你心里看看的本事。” 《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飞蛾扑火,最干净的爱情给了拔出紫青宝剑的至尊尊,但至尊宝爱的是白晶晶。 紫霞仙子不相信,至尊宝就戏言说要把心拖出来给她看,于是,她就进了至尊宝的心。 得到答案后,留下了一滴眼泪。 那是电影,但对某些人来说,却又不仅仅只是电影。 陆淮安的吻从女孩的脸颊开始,一寸一寸的去寻她的唇,没有强势的攻击性,轻柔柔缓,在她皮肤上留下一片濡湿的水渍。 低哑的话语从两人相接的唇瓣间溢出,“你谁都不是,你是林初。” 这几个字仿佛是一串咒语,有奇妙的能力,林初的心被软化了,连同着理智也在慢慢瓦解。 空气的温度在升高,抬起一只手挡住唇瓣,面红耳赤的护着薄薄的睡裙,“这可是我住了很多年的房间,你不要乱来啊!” 陆淮安擒住女孩不安分的手,摁在枕头里,轻咬着她的下巴,“隔音还不错,你可以叫的再大声一点。” 林初,“……” 这是什么话? 深呼吸,忍住去踹他的冲动。 倒不是因为她怂,而是因为她的身子被压的死死的,没有一点自由,更不用说踹他这么高难度的动作,根本不可能。 “我还没有原谅你,你下去,等一下!你先把手拿开!” 陆淮安没有急着去扒那件唯一的阻隔,但所有的摸索是试探都没有丝毫的犹豫,嗓音越发的沙哑,“拿不开了。” 林初,“……” 如果现在有颗鸡蛋放在她脸上,说不定都能烫熟。 试图去想想其他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阻止不了身体本能的反应,“我都说了不想不想不想,你还要脸吗?” 陆淮安似乎特别钟爱女孩的美人骨,唇舌游移在周围,呼吸越来越重。 “错在我,但你也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不跟你算江弋琛的账,你也乖乖的不要乱折腾,互相抵消,不生气了,嗯?” “我看见你脖子上的口红印了,她是不是亲你了?” 女孩口中的‘她’指的是谁,不需要多说。 陆淮安手上的动作停止了片刻,但也仅仅只是几秒钟的时间而已,“如果是,我会在第一时间发现,不会等到我父母都去医院了还不知道,更不会让你这个醋坛子看见。” 是这么个道理哦…… 林初知道陆淮安不会跟她撒谎,如果遇到不想告诉她的事情,他根本不会开口。 “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江大哥比我大了十来岁,看不上我这种整天只知道哈哈哈的姑娘,我在他眼里就是妹妹的角色,不懂你为什么总是对他有敌意。” 陆淮安似乎是恼怒了,在女孩颈窝处狠狠的咬了一口,听到她低低的吃痛声之后,才稍微舒心了些。 在这种时候提别的男人,是欠教训? “你再继续说,看我会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她是一颗宝石,光芒挡都挡不住。 江弋琛看她的时候,不是看一个妹妹该有的眼神。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林初轻呼出声,手指紧紧的攥着枕头,轻喘着控诉,“我明天要告诉爸爸,我不去给你当秘书了!” “等你起床的时候,他已经去公司了,没有机会。” “我不会跟你回家的,用这种手段逼我妥协,你想都不要想。” 低低缓缓多的笑从陆淮安喉咙里溢出,在特定的情形下,幻化成最敲动心弦的魅力。 “话不要说的太早。” ———— 事实证明,陆淮安是对的。 第二天林初醒来的时候,已经十点钟了。 天气很好,阳光落进房间,营造出一种极其温和的状态。 陆淮安即使前一天彻夜未眠,但他还是被六点的生物钟准时叫醒,破天荒的没有去公司,而是给助理陆军发了短信,把今天上午的工作安排往后推。 醒了也没有再继续睡,安静的看着窝在臂弯里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一直到林初睁开眼睛,他的目光才移开。 林初不是睡够了自然醒的,是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的,手机就在她枕头旁边,所以她比陆淮安先拿到手机。 睡眼朦胧的看了下手机屏幕,无意识的在男人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接通之后就又闭上了眼睛。 “如果没有天大的事,你就做好被我骂的心里准备。” 电话那端的江慕周叼着根烟,痞里痞气的靠在栏杆旁,对着经过的漂亮姑娘吹口哨。 眯着眼问,“今天是许秋白的生日,你不会是忘记了吧?” 天哪! 林初听到这话之后,蹭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许秋白晚上要回家陪父母,所以吃饭的时间约在中午,林初完全睡死过去,把这件事忘的干干净净。 “你们先去,我很快就过来,不会迟到的。” 挂断电话之后,林初把手机丢到一旁,烦躁的挠了挠乱蓬蓬的长发,本来是准备今天早上去给许秋白挑礼物的,现在好了,她能不能准时到餐厅都是一个问题。 掀开被褥准备下床,却被突然伸过来的大手扣住手腕,整个人又重新倒了回去。 阳光有些刺眼,精致的五官皱成了一团,对视了好半晌,她才疑惑的开口,“咦?你怎么还在?” 她刚刚看了时间,已经十点钟了。 工作狂不是应该早就去公司了么? 为什么还裸着上半身靠在床头? 被忽视的陆淮安脸色越来越难看,骨节分明的手指掐着女孩的下下巴,他控制着力道,所以不会弄疼她。 淡漠的反问,“我不能在?” 林初眨了眨眼,淡定自如的回答,“能啊,你随便吧,我有急事,你赶紧给我松开。”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没有忘,属于半强迫的性质。 她还没有说什么,他还摆起脸色了,真是不可理喻。 陆淮安眉头皱起,冷峻的面庞带了几分清冽的冷淡,嗓音沉了沉,“林初,你这是什么态度?” 都说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不能信,现在看来,同样适用于女人。 林初能明显的感觉到周边气场的改变,但她不以为意,依然是那副模样,“我就这个态度,你看不顺眼可以不看,我又不会强迫你。” ‘强迫’这两个字,特别强调了。 如果昨天晚上没有被逼到溃不成军的地步,胡言乱语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也不会睡到十点。 也是见鬼,陆淮安竟然被气笑了。 他靠在床头,上身没有穿衣服,小麦色的肌肤有着肉眼可见的红痕,是被挠出来的。 黑色的短发略微有些凌乱,雕刻般的五官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接近完美,唇角上扬让他几分痞雅的气息。 就连说出口的话,也不是他平时冷漠的风格,“强迫?咿咿呀呀叫的人不是你?” “你闭嘴吧,”林初红着脸瞪他。 恼怒的推开他,然而脚还没有落地,就又被拽了回去。 “这么着急,是准备去哪儿?” 林初知道陆淮安早就看了电话是江慕周打来的,所以也没有瞒着他,“见朋友,吃饭,然后去学校。” 她没有撒谎,所以陆淮安便松了握在她手腕上的力道。 捏了捏女孩的鼻尖,嗓音恢复了沉静,“先下楼去把我的衣服拿上来,我送你过去。” 林初有些懵。 趴在男人的胸膛上没有动,怔怔的看着他。 陆淮安低头,回应着她的目光,“不只是你不想活得像个老年人,我也不希望陆太太的心智太早苍老。” 这一年多的时间,他每一天都很忙,回家一般都到了晚上。 父亲跟她说过什么,他都不知道。 难怪她的性子渐渐变得安静了,一开始他只是以为女孩子都会有这种心境的改变,却没想到,是因为她在陆家过的不开心。 陆太太…… 林初有点飘,忘记了还有人在等她,低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求和的意思,你一直给我脸色看,我也没有心情去工作,到时候如果我丢了陆氏,你就做好被我里里外外修理的准备。” 听到这样的回答,林初更飘了,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她是还是没有醒吗? 这是陆淮安本尊没有错吧? 向来高贵冷傲的人,竟然会说出‘求和’这两个字…… 陆淮安似乎是被看烦了,又或者是其它的原因,抬手盖住女孩只有巴掌大小的脸蛋,尤其是那双藏着星辰的眼睛。 “愣着干什么?” 林初如梦初醒,慢吞吞的爬起来,准备下楼去给陆淮安把衣服拿上来,刚握住门把手,就被叫住了。 “您还有什么吩咐?” 眉头皱起,沉着声音训斥,“你以前在家就是这个鬼样子楼上楼下跑的?胸就算再小也还是胸,也不管别人的想法就强迫露给别人看,你觉得合适么?” 司机是男人,管家也是男人。 她到底有没有脑子? 林初低头看了看,脸蛋噌的一下烧了起来。 身上的睡裙换了一件,但也不是什么保守的款式,白色,吊带,露在空气里的皮肤蔓延着隐约可见的痕迹。 只要是智商不为负的人,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 如果就这样下楼,她的脸都要丢到太平洋了。 要不得要不得。 ———— 路上没有堵,陆淮安的车技不是盖的,把林初送到餐厅外,比约定的时间还早了二十分钟。 下车之前,林初问了句,“你一会儿直接去公司吗?” 早上睡过了头,当然早饭是没有吃的。 手机在震动,陆淮安拿出来看了一眼,没有接,“嗯,要去开会。” 林初就知道他不准备吃了饭再去,一边解着安全带,一边问,“这已经到中午了,你要不跟我们一起吃?” 除了许秋白和江慕周,没有其他外人,反正都是认识的,有小痞子在,气氛应该也不会太尴尬。 “我赶时间,来不及,”陆淮安把手机放回到储物仓,伸手摸了摸女孩的长发,“下课了待着别动,等我去接你。” 公事比较重要,林初也就没有勉强,“不用接吧,再说了,你不是很忙吗?” 结婚这么久,她还没有享受过几次陆总裁去安大接送的待遇。 她想起来了,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因为她晚上有课,每一次他都说是陆妈妈让他去的。 陆淮安看向林初的目光,意味不明,“比起林家,安大离陆氏更近。” 林初,“……” ———— 林初下车之后,先去附近的商场给许秋白买生日礼物。 没时间细挑,最近的柜台摆的是手表,拿了最新款,价格不便宜,为了避免许秋白有心里负担,林初又给江慕周拿了一款。 都是新上市的,只是款式不同。 反正江慕周的生日也没有多长时间了,一起送也不牵强。 等待包装的时候,林初闲着无聊就往周边走了走,被一家男士高定成衣系列的店面吸引了视线,不自觉的走了过去。 “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林初忽然想起来,她还没有真正给陆淮安买过什么,虽然他什么都不缺,但没有一样是她送的。 在结婚之前,她送的东西陆淮安当然不会收,在结婚之后,她也没有这个想法。 指着一条藏蓝色的领带,对站在一旁的店员说,“帮我把这条领带包起来,麻烦快一点,我赶时间。” 奢侈品牌,看都不看就直接付款的人,店员不是第一次见,所以不觉得惊讶和意外。 礼貌的点头,“好的,您稍等。” …… 林初到餐厅的时候,寿星许秋白还没有到,小痞子江慕周借着点菜的名头,跟餐厅最漂亮的服务生搭讪。 看到林初,才稍微收敛了些。 他跟许秋白也是很多年的朋友,口味的喜好都了解,点菜不费事。 林初弯腰去捡掉到地上的手机,他不经意间的看到了她领口下一抹可疑的痕迹,等脸红的服务生走远后,才兴致慢慢的打趣,“啧啧啧,昨天看来战况很激烈啊,不会过一段时间你能母凭子贵了吧?” 昨天晚上陆淮安去酒吧抓人的时候,他就知道林妹妹的夜晚不会太平。 林初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没有搭理某个神经病,拿起桌面上的水喝。 江慕周无聊起来,一个人能演四个人的戏。 比如现在,他做出惊恐的模样,“难道已经有了?我的天,你还这么年轻,就要当妈了?啧啧啧,真是……” “不吃药就出门,很影响市容市貌,小学老师都为你感到羞愧,”林初面无表情的打断江慕周的话,并且踹了他一脚。 看见许秋白从餐厅门口走进来,闲着没事的江慕周也就没有再继续搞事情。 吃饭的时候,林初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 是因为江慕周的话。 算起来,她跟陆淮安结婚都已经一年多了,陆淮安没有做过措施,她也从来都没有吃过避孕药。 她不是有多想要孩子,而且还在上学,就算怀上了,应该也是烦恼居多。 如果江慕周没有开这个玩笑,她应该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陆家的长辈一直也都没有提过,一方面是两个人都还年轻,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她还是个学生,影响不太好。 既然提到了,林初就难免会胡思乱想。 是不是她的身体有问题? 小时候掉进冰窟窿里受了寒,她的生理期一直都不规律,有时候能疼到她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地步,有时候又一身轻松一点感觉都没有,平时也没有太在意,如果……如果她真的没有生育的能力,那陆家…… “在发什么呆?” 许秋白比江慕周心思细腻,早就发现了,但一直等到吃完饭才问出口。 “没什么啊,”林初笑了笑,把包里的礼盒递到许秋白面前,“生日快乐。” 果然,许秋白看见盒子上的LOGO后,拿在手里就觉得沉甸甸的,在他说话之前,林初俏皮的眨了眨眼,“我们家球秋白的手比广告模特的好看多了,戴起来一定比海报还要养眼。” 说话的同时,她把另一个盒子扔到了江慕周手里。 戏精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我也有?” 林初完美的微笑着,“当然,否则怎么衬托出我们家秋白戴着更合适呢?” 江慕周,“……” ———— 傍晚。 陆淮安真的去学校接林初了。 这一次,天还没有完全暗下去,有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了陆淮安亲自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等林初上车之后,连余光都不曾给过吃瓜群众一眼。 回家的路上,顾邵之打电话说一起聚一聚,陆淮安推辞无效。 林初靠着车门,开口说道,“反正也没事,你去吧,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她不是会掩饰情绪的人,从陆淮安看到她开始,她就是这样一幅心事重重的走神模样。 收回视线,打转着方向盘,幽深的黑眸隐着一股不明的暗色。 薄唇轻启,“一起。” 一起就一起吧,林初也没有跟他对着干。 她没有玩手机,也没有唧唧喳喳的说话,一路上都很安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淮安眸底的暗色越来越浓。 两人到金爵酒吧外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一个并不算陌生的男人。 陆明川。 陆家这一辈年轻人当中的大哥。 正文 325.【伤心童话】化身孤岛的鲸(六) “这么巧,”陆明川走到两人面前,最初的惊讶过后,眉宇之间蓄着绅士的微笑,“小初心情不好么?看起来有点蔫。” 他是在陆淮安说话,但眼神却是看着林初的。 这不是林初第一次见陆明川,但却是第一次跟陆淮安一起遇到他。 对方的目光绅士温和,没有丝毫的侵略和攻击性,但她总觉得被这样看着有点怪怪的。 揽在腰肢的大手紧了紧,她的身子被带着往男人身边靠,很自然,不露痕迹。 “心情不好?” 男人低沉有磁性的嗓音响在耳畔,林初才醒过神,弯唇笑了笑,“没有啊,学校的课太无聊的了,我就是有点困。” 这算是回答了陆明川的问题。 “是我想多了,”陆明川笑了笑,目光从林初身上移开,看向她旁边的陆淮安。 “来这里应酬?我回国这么久,都还没有跟四弟聚一聚,知道你工作忙,所以不好意思打扰,什么时候有时间,坐在一起聊聊?你们的婚礼我没有到场,好在私底下跟小初遇到过几次,不然都不认识,如果传出去,搞不好会闹笑话。” 遇到过几次…… 陆淮安捕捉到了这五个字,他从来都没有听林初提过。 酒吧周围的霓虹灯散发出来的光线,浮动在陆淮安棱角分明的五官,增添了几分讳莫如深的气息。 “过来跟朋友聚聚,大哥有事要忙,我跟小初就不打扰了。” 哪怕是在陆老爷子面前,他也是现在这副淡漠的性子,所以态度谈不上是冷淡。 陆明川应该也是习惯了,所以并没有介意,侧开身体,把路让开。 林初被带着走进金爵的时候,又有了跟一年前在陆家老宅的一模一样的感觉,哪怕是已经走远了,她依然能感觉到那落在后背的那两道视线。 忍不住回头。 慢慢夜色中,陆明川还站在之前的位置,连角度都没有变。 在林初看向他的时候,他唇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有一股凉意从脚后跟窜到后颈,她竟然打了个寒颤。 “啊!” 脚下踩空,林初吓的惊呼出声,好在身边的陆淮安眼明手快的托住她的身子,否则她就是摔进酒吧大门的。 陆淮安低眸瞧了一眼拍着胸口大喘气的女孩,皱着眉训斥,“再往后看就把你的眼睛挖掉。” 林初站稳后,不自觉的往他怀里靠,低声说,“不是啊,我总觉得你大哥有点奇怪,你们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林家只有她一个孩子,所以她没有兄弟姐妹为了争夺家族财产而勾心斗角互相算计的经历。 而陆淮安从出生开始,就活在这样的环境下。 很多前的那次绑架,如果不是因为陆明川,他不会命悬一线差点死在某个偏远的废工厂里。 互相算计,已经是家常便饭。 不过是表明维持着平和,给外人看的而已。 陆淮安冷峻的面庞无波无澜,只是黑眸底层渐渐卷起了暗涌,淡淡的问,“哪里奇怪?” 林初再往门外看的时候,陆明川已经不在了。 她都有点怀疑,刚才那种冷涩的战栗,是不是她的错觉…… “说不上来,有一次我也是在金爵门口遇到他的,当时还捡到了他的钱包。” 钱夹里的照片,是沈唯一。 陆淮安幽深的黑眸浸出淡漠,盯着女孩不施粉黛依然散发着明艳光芒的小脸,冷笑了一声,缓缓慢慢的道,“林初,你的私生活挺丰富。” 锁在腰上的大手力道越来越大,林初感觉到了从男人身上蔓延出来的冷意,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怪瘆得慌的,我当时来这里是有正事的,只待了几分钟就回家了。” 那天,是陆淮安的生日。 他从美国赶回来,连一顿饭都没有吃,把林初折腾个半死后,又悄无声息的去了机场。 林初傍晚睡醒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人了。 江慕周打电话说,在金爵看见了欺负纪晚夏的高建,结果扑了个空,林初是在酒吧门口遇到陆明川的。 陆淮安很明显不关心她捡到了什么,黑眸半眯起,透出危险的意味,“你有什么正事,是需要来金爵办的?” “故事有点复杂,等你有空了在讲给你听吧,”林初眨了眨眼,挽着男人的手臂。 催促道,“走啦走啦,顾邵之的脾气好像也不怎么好,都快八点了,再磨蹭他又会找你麻烦。” …… 陆淮安是第一次带林初出来见朋友。 商人的朋友圈都不会小,但也仅仅只是商业合作的关系而已。 准确来说,他只有顾邵之这么一个朋友。 金爵的一楼是酒吧,二楼是高级会所,能出入这里的人,多少都有点背景。 能容纳二十个人的富丽堂皇的包间里,大概有十多个人,男女对半分,贵公子出来玩儿带着女人很正常。 要么坐在大腿上,要么依偎在怀里,递杯茶喂块水果什么的。 只有顾邵之,他是一个人。 可能是考虑到包间里有女人在,所以都没有抽烟,空气里的飘散着淡淡的红酒香,和楼下的环境完全不同。 有眼力见的人,把牌桌的位置让了出来。 “呦,真是稀奇,这结婚都一年多的时间了吧,兄弟们都还没见过,陆总今天难得舍得把老婆带出来,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待几分钟就走了。” “就是,让服务生再开两瓶。” “哥几个都还单着,只有陆总娇妻在怀,都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来来来,我今晚要验证一下是不是真的。” “……” 顾邵之的朋友,都有分寸,没有什么恶意,纯粹是为了活跃气氛。 陆淮安也没有推辞,他既然来了,就不会干看着。 顾邵之右手边的位置被让出来,陆淮安脱了身上的西装外套递给林初,让她去那边吃点水果后,坐在了椅子上。 包厢里重新响起了麻将被推的稀里哗啦的声响。 林初的圈子,和陆淮安不一样,她的朋友都是像江慕周那种社会主义的蛀虫,所以这些男男女女她都不太认识。 唯一觉得眼熟的,就是池苏。 可能那是林初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即使隔了一年的时间,她都还记得池苏的长相。 池苏成功的挤进了娱乐圈,徘徊在十八线嫩模的行列里,陆淮安带着林初进来的时候,她看林初的眼神就像是带着刀子一样。 她就坐在林初旁边的沙发上,那一声不高不低的冷笑,恰到好处落进林初耳里。 本来林初对这种场合兴致不高,但这个时候心情忽然就变得很不错。 有人拿着酒杯凑了过来,“大名鼎鼎的林美人,第一次见面,意思意思?” 林初展露出礼貌的微笑,‘好’字还没有说出口,男人低沉淡漠的嗓音就响起。 “她不喝酒。” 陆淮安刚好胡了第一局,腾出空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林初,无波无澜的眼神传递出来的信息不难解析:你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喝一滴试试看。 那公子哥似乎是觉得很无语,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啧啧出声,“护这么紧,不能喝酒,那换成果汁总行了吧。” 陆淮安没有发表意见,就说明是可行的。 林初中午就没有吃饱,晚上也还没吃东西,如果喝酒的话,估计两杯她就倒下了。 有了先例,那些没有打牌的人就接二连三的过来。 陆淮安现在的身份不像从前那样简单,虽然陆氏的大权还握在老爷子手里,但已经开始慢慢放权了。 林初也知道,这些人都是看着陆淮安的面子,什么好听说什么,都快把她夸成花了。 说白了,其实就是违心的恭维,企图借着她从陆淮安身上拿到点好处。 唯一与众不同的烟火,就是池苏了。 她为了得到点娱乐圈的资源,出卖身体攀上有名的花花公子,才有机会见到顾邵之,但人家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打扮了好几个小时,结果被林初抢了风头,嫉妒也好厌恶也罢,总之她就是看林初不顺眼。 有人说今晚的财神在陆总的方向,接连胡牌,闲着没事的人都围到牌桌周围看热闹。 池苏就有了说话的机会,拿着酒杯走了过去,坐在林初旁边的位置。 “你现在很得意?” 虽然语气不怎么好,但脸上的表情很完美,如果不听她在说什么,是不会想到她是在diss林初的。 林初喝果汁就喝饱了,她不参与男人之间的活动,所以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游戏。 漫不经心的问,“这话怎么说呢?” 池苏跟沈唯一是高中同班同学,后来也一直都是朋友,自从沈唯一红了之后,她们之间的友谊就更亲密了,尤其是她也挤进娱乐圈之后。 “第一次见你这样丝毫没有廉耻心的第三者,明知道陆淮安跟唯一才是真正相爱的一对,还故意在唯一面前各种酸言酸语的讽刺她,逼着她寻短见,还好没有大事,但……我如果是你,晚上睡觉都会做噩梦的。” 林初明白了。 又是在为好姐妹出头。 也是见鬼了,她什么时候在沈唯一面前酸言酸语?沈唯一想不开是她逼的? 退出了手机游戏,颇有兴致的看向池苏,似乎是很疑惑的模样,“我有做过这些事吗?” 池苏冷笑了一声,抱着手臂趾高气扬的回答,“到底有没有做过,你自己心里清楚。” 林初懒得跟池苏解释,毕竟她怎么以为,一点也不重要。 精致的五官漾出浅浅的微笑,拈了颗葡萄随意把玩着,整个人都是慵懒的。 “沈唯一也跟顾邵之在一起过啊,粉他们这对CP的人,不比期待她跟陆淮安的少,你不是也照样很有心计的求顾邵之潜规则你吗?” 林初的话很直白,一刀命中池苏的心脏。 姣好的面容顿时红一道白一道的,狠狠的瞪着林初,“等林氏破产的时候,我看你还怎么笑!” 说罢,她就站起身,似乎一点都想跟林初待在一起。 “你什么意思?”林初脸上的笑意在这一刻陨落,精致的五官没有一丝温度。 抬脚搭在茶几上,挡住了池苏的路。 清淡的目光慢慢抬起,停留在池苏那张妖娆的脸蛋上,“记得一年前就告诉过你,我林初不是你能随随便便指着鼻子骂的人,心情还行不跟你计较刚才那些,所以,把话说清楚再走吧。” 池苏似乎是听到了笑话,林初眉眼间越冷淡,她就越高兴。 “呀,林小姐还不知道么?”掩着嘴轻笑出声,看林初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怜悯,“啧啧啧,看来……” “小初。” 池苏的话没有说完,男人低沉的嗓音透过看牌的男男女女说话聊天的声音里传来。 明明不夹杂任何情绪,但池苏不敢再继续。 周围说话的声音都停了下来,包间里安静了许多,这个时候说话,谁都能听见。 林初收回了视线,搭在茶几上的腿也放平了,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站在陆淮安身后的人很识趣的让开了些,他淡漠的目光在池苏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钟,随后落在女孩略微有些寡淡的小脸上。 刚来的时候,她虽然兴致也不怎么好,但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沉沉的嗓音不自觉间放缓了几分,“你过来。” 林初对牌局没有兴趣,虽然站起身,但并没有乖乖的往陆淮安身边走,而是朝着门口的方向,“有点闷,我出去透个气。” 门被关上。 一群吃瓜群众有点懵。 之前戏言说要胡几圈的公子哥笑着打趣,“我还觉得纳闷呢,陆总今晚的手气可不是盖的,难不成还有情场赌场双双得意的情况,现在看来,那句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一桌四个人,只有陆淮安面前放着的筹码堆了好几摞。 也才一个小时不到,就连顾邵之也都处于下风。 这种手气真不是盖的。 陆淮安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没有搭话。 他似乎不怎么介意林初刚才的小情绪,继续打出一张牌,藏在暗影里的黑眸,一片深邃。 把陆淮安叫过来的人是顾邵之,但他却是整个房间里最沉默的。 动作优雅的把面前的牌摊开,那公子哥已经输到哀嚎,“呦,自摸!顾总开始转运了。” 另一个男人无奈的附和,“可能是陆总的运气被林美人带走了。” 顾邵之抬眸看向旁边的陆淮安,慢条斯理的摇晃着手里的酒杯,暗红色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攀附在杯壁,然后又慢慢滑落。 他身上带着一种痞雅的气质,唇角勾着弧度,“不去哄哄?” 陆淮安没有理会他暗含讽刺意味的话,修长的手指拨开衬衣的袖口,看了看时间。 嗓音淡淡,“再待十分钟,我回家还有事。” 顾邵之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也没有再继续。 手机的震动声响起,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他站起身,拍了拍朋友的肩,“我出去接个电话,帮我打一局,输了算我的。” ———— 林初从包间里出去之后,拐去了洗手间。 但发现洗手间外面挂着‘正在维修’的牌子,便往楼下走。 原本以为洗个脸会觉得舒服一些,然而堵在胸口的那团棉花仿佛洗了水,更加的闷。 便想着出去吹吹风。 林宗钧从来都没有跟她说话公司里的事情,她也还没有踏入社会,即使生活在上流社会,但她还是个学生。 平时接触最多的,也就是学校里的同学。 所以根本不太了解商场上的事情。 池苏如果不是在故弄玄虚,那就说明林氏出了问题,既然一个十八线小明星都能打探到的消息,陆淮安不可能不知道。 难怪,她住在林家的这两天,爸爸晚上会在书房里待那么久。 林初心不在焉的从洗手间出来,在走廊迎面撞上一堵肉墙,刺鼻的酒精和烟草味道让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好看的眉蹙起。 是消失了大半年的高建。 单手插兜,半倚靠在墙壁,毫不掩饰的色心的眼神把林初从头扫描到脚,拇指摩挲着下巴,“啧啧,林美人今天怎么一个人?老相好江慕周呢?” 林初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自从一年前她跟江慕周在金爵扑了个空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高建这个垃圾。 也是见鬼了,最没想到的时机,却偏偏撞上了。 醉醺醺的高建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显然是仗着家里有权有势,无论是林家还是陆家,他都没有放在眼里。 “漂亮的姑娘生气更漂亮,”高建朗声大笑,眼神越发的下流。 站直了身体,迈步走到林初面前,余光往她胸口瞟,“这结了婚就是不一样,比以前看着有味道多了,胸也大了点,像你这样火辣热烈的姑娘性裕都很强,陆淮安那种性冷淡的男人能满足你么?不如……” “啪!” 响亮的巴掌声,在走廊里激起了回音。 林初拍了拍手,像是拂去某些脏东西似的,精致的眉眼没有一点温度。 “一年前没找你算账,你是不是就忘记自己的姓什么?” 高建这种富家子弟,走到哪里都是被捧到天上供着的这种,什么时候被一个女人打过。 恼怒归恼怒,但反而被激起了某种意义上的兴致。 “一年前?”眯着眼仔细回想,“你是说,你的好姐妹纪晚夏么?劳资只摸了两下,不过她没有你这么烈,也没有你这么的……勾人。” 林初的脾气一下子就被激起来了。 在那个垃圾的手摸到脸颊之前,她就毫不留情的抬起手扇了他第二个巴掌。 “高建我警告你……” “把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林初的话刚出口,就被一道淡漠冰冷的嗓音打断。 这个声音林初不陌生。 一身黑色装扮的纪桓从男洗手间走出来,轮廓深邃的五官没有太多情绪,只是一双缄默的鹰眸绞着一股暗色。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频率一致,沉沉有力,传递出危险的气息。 林初看他这副隐着肃杀气息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是听到了高建刚才的话。 当初事情发生的时候,纪晚夏没有告诉他,就说明不想让他知道。 “纪桓哥。” 林初小声叫人,但纪桓的视线根本不在她身上,把她拉到身后,是保护的姿态。 幽深的黑眸表层沉静无澜,仿佛是暴风雨前最后宁静,落在高建身上的目光,淡漠冰冷,“没听清,再重复一遍吧。” 醉醺醺的高建站在他面前,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痞里痞气的笑了笑,“这是纪先生么?我觉得你妹妹挺漂亮的,要不要考虑结个亲?” 纪桓也没有再把时间浪费在高建身上,转身看向林初。 嗓音淡漠如常,“小初,我不想再问第二遍。” 虽然纪桓没有多余的动作,但仅仅十个字就已经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力,林初也不敢在瞒着。 “去年有一天,晚晚说要住在学校宿舍,就是你说司机没有接到人,也联系不到她,还给我打电话的那个晚上,高建欺负晚晚了,但好在有人路过……” 林初的话停下了,是因为她已经听到纪桓活动关节的声音。 纪桓脱掉了西装外套,和手表一起递到林初怀里,扯松领带,然后解开了衬衣袖口的纽扣,半挽到手肘。 每一个动作都优雅从容。 “在外面等着,我出来之前,都不许进来。” 林初还没有明白纪桓的话是什么意思,原本吊儿郎当的靠在墙壁的高建就被拧着胳膊拎进了男洗手间。 门被关上,林初却依然能隐约听到男人痛苦的闷哼声。 她知道纪桓曾经当过兵,身体素质比一般人都要好,她同样也知道纪桓有多疼自己的妹妹,纪晚夏差点被高建这种垃圾侵犯的事,时隔一年多的时间他才的得知,按照他的脾性,一定不会轻易放过高建的。 不会出人命吧…… 高建之所以目中无人,在安城都能横着走,是因为家里权势背景很雄厚。 如果…… 林初焦急的在原地来回踱步,顾邵之都走到她面前了,她才注意到。 “淮安还在楼上,你这是在等谁?” 正文 326.【伤心童话】浮光掠影(一) 顾邵之的语气平稳无波,但落在林初臂弯里挂着的西装外套的眼神有些复杂。 拿着男人的衣服,还眼巴巴的看着男洗手间的方向…… 焦急的林初也顾不上跟他解释,“手机可以借我用一下吗?或者你帮我给陆淮安打个电话,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上去,你别让其他人进洗手间就行。” 说罢,她就把纪桓的西装外套扔到顾邵之手里,用最快的速度往楼上跑。 刚推开包厢的门,迎面就撞上了男人结实的胸膛。 陆淮安反应迅速的勾住女孩的腰,把她往后仰的身子带进怀里,无视周围那些贵公子的言语揶揄。 眉头微皱,“跑这么急,有鬼在后面追你?” 林初站稳后,就把陆淮安拉出了包间,门关上后,她才喘着气开口说话,“完了完了,出大事了。” 走廊里的光线很温和,暗红色的地毯,棕色系的壁纸,没有人经过的时候,有一种静谧的氛围。 陆淮安黑眸半眯,凝着女孩写满了不知所措和焦急的小脸,不急不缓的问,“你就出去了五分钟,能折腾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林初总觉得自己在二楼还能听见高建痛苦的闷哼声,没时间再耽搁,拉着男人的手就往楼下跑。 边跑边解释。 “我不是跟你说过,一年前你第一次去安大接我的时候,就是我迷路的那天晚上,晚晚被高建欺负了吗,刚刚我在洗手间外遇到他了,不小心把那件事说漏了嘴,刚好纪桓哥也在那里,被他听到了。” 陆淮安腿长,即使林初已经是小跑的状态,他的步伐依然稳重。 下楼梯之前,把人拽了回来,“早晚都会知道的,是从你嘴里听到,还是其他人,区别不大。” 林初都快急死了,但她的力气哪里能跟陆淮安抗衡。 他停下脚步,她就只能干站着。 “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感觉要出人命了,你快跟我一起下去看看吧,如果纪桓哥出事了,晚晚会哭死的。” 陆淮安眸色深了些,“动手了?” 林初点头点的脑袋都快掉下去了。 她拽着男人的手被反过来包裹住,温热感从他的掌心传到手背,被牵着下楼梯的时候,恍惚不安的心突然就静了下来。 两人还没有走到,拐过转角就看到了围在走廊里的一群人,因为顾邵之在原因,没人敢大声说话,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议论。 高建痛苦的闷哼声,以及难听咒骂声,在走廊里里激起一阵回音。 “别以为你们纪家有什么了不起的,劳资稍微动点关系就能给你们扣上一堆犯法违纪的名头,纪晚夏那种表面清高内里放荡的小表子劳资弄上床也是迟早的事,一年前没有睡了她,想想也是损失。” “实话告诉你,劳资不止摸过她一次,肤白貌美手感真是好,等她回国了,还会有第四次第五次……” “操!纪桓你他么有本事就直接弄死劳资,否则劳资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即使那扇门关着,里面正在发生什么,不难想象。 高建的声音越来越低,痛苦的呻今传出来,仿佛还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道。 林初刚平复的心,咯噔一响,她拨开人群就准备往男洗手间跑。 陆淮安扣着女孩的腰把她拉了回去,沉静的眸渐渐蓄起暗黑的气场,“纪桓有分寸,不会真的闹出人命。” 隔了这么长时间,林初依然清晰的记得纪桓活动关节时,身上那股肃杀的冷意,几乎能让她战栗。 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搁在其它家族里,会是仇恨或者尴尬的关系,但纪桓对纪晚夏的疼爱没有一丝一毫的衰减。 安城几乎人人都知道,纪家的公主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纪家算是林初半个家,除了许秋白,纪晚夏就只有林初这么一个朋友,少女心事当然只能跟她说。 这对兄妹在彼此心里的位置,谁都没有办法介入,包括纪爷爷,包括纪桓的未婚妻方怡。 纪桓既然知道了高建欺负纪晚夏的事,就不会轻易放过他。 林初看着面前的男人,杏眸湿润,就连声音也带着些哽咽,“可是高家的人个个背景都很厉害,万一……” 陆淮安捏住了女孩的唇瓣,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无形之中绷紧,淡漠的目光扫过围在走廊里看热闹的人。 对顾邵之说,“帮我看着她,我进去看看。” 顾邵之把玩着打火机,从始至终都是一幅矜贵优雅的模样,“十分钟。” 陆淮安推开洗手间的门走进去的那几秒钟里,外面的人什么都看不见,但挥动拳头的声响,以及高建难以忍受的痛苦,都更加的清晰。 空气里有血液的腥味渗出。 林初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后悔和担心让她忽略了身边一起的存在。 顾邵之的视线掠过林初,扫向被拦在左侧的男男女女。 “都散了吧。” 即使他整个人呈现出的气场并没有太过强烈的冷意,但温和的五官依然隐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压迫感。 “站着不动是等我请你们?” 从高建被带进洗手间开始,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所以没有惊动太多的人。 比起看热闹,还是明哲保身更重要。 无论是背景雄厚的官宦子弟,还是撑起安城商界半面天的这三个男人,大家都知道自己得罪不起,识趣的离开。 走廊里除了顾邵之和林初,就只剩下四个金爵的工作人员。 又有一声痛苦的闷哼传出来,金爵的经理肩头抖了抖,小心翼翼走到顾邵之面前,开口说道,“顾总,麻烦您行个方便,如果出事了,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顾邵之真正回到安城接手顾氏,也还不到两年的时间。 他行事极其低调,基本不会让他们这些看人眼色办事的人为难。 淡淡的道,“会有人打电话给你们老板,先把刚才那几个人的嘴封好,守在走廊外面不要让人再进来。” 经理左右思量了下,恭敬的点头应着,“是。” ———— 洗手间里。 高建蜷缩在地板上,捂着命根子痛苦哀嚎,额头上的汗珠和血渍混合在一起,身上的白衬衫也染上鲜血,五官惨白,狼狈又狰狞。 陆淮安淡漠的目光略过高建,挡住纪桓欲再一次落下的拳头。 “差不多了,再继续下去,事情会很不好办。” 照目前的情况看,高建差不多是废了。 高家就只有高建这么一个儿子,想息事宁人应该是不可能的。 纪桓似乎也没有打算给自己留退路,黑色的皮鞋踩在高建胯下。 听着高建痛苦的闷哼声,黑眸里的暗色仿佛能吞没整个城市,但英俊如斯的面庞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神色衬衣上没有沾染到血渍,俯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高建的领口,“如果你还有下床走路的命,报仇记得来找我。” 等到陆淮安第二次开口的时候,纪桓踩在高建身上的脚才放回到地面。 走到洗手台前,清洗着手指上的血渍。 擦干水渍,整理好挽到手肘的衬衣…… 那轻描淡写的模样,仿佛这十分钟里血腥而暴力的人根本就不是他。 ———— 洗手间的门再一次打开,走出来的人是陆淮安。 顾邵之似乎从未关心过发生了什么,刚好抽完一根烟,“楼上还有朋友,我先上去了。” 陆淮安点了点头,“嗯。” 等顾邵之的脚步声淡去后,林初才抬起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是不是……” 陆淮安伸手握住女孩绞在一起的手,冰凉。 纪桓的助理被叫了过来,陆淮安把林初臂弯里挂着的西装外套递给助理,带着她往走廊外走。 “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是你我能阻止的。” 他这么说,林初其实就已经懂了。 身子僵硬的如同一块木头,被动的迈出脚步。 陆淮安没有再上楼,让酒吧的服务生去包间把两人的东西拿下来,一直到车里,林初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没有一点准备。 微微低着头,低声问道,“如果……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平息,纪家可以跟高家抗衡吗?” 陆淮安打转方向盘,拐过十字路口后,车速就加快了些。 “不涉及到法律层面,两个高家都奈何不了纪桓一分一毫,但今晚的事处于劣势的是纪桓,就算医生能救回高建的命,他也跟废人没什么区别,高家必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所以,不好说。” 林初其实也知道这个道理,但话从陆淮安口中说出来,就比她自己的猜测更有可信度。 自责和内疚让她没有办法冷静,纤瘦的身子缩在角落,手指插在发根里,烦躁的挠了挠。 “怎么办?我是不是闯祸了?” 当初她敢跟着江慕周去金爵堵高建,完全是因为江慕周他爹是安城一霸,既涉黑又涉白,一般人奈何不了他,而且江慕周的性格也不是特别中二鲁莽的那种,顶多给高建一点教训,也闹不出大事。 严格意义上将,即使是再好的朋友那也依然还是外人。 纪桓跟他们不一样。 陆淮安侧首,目光落在女孩忧愁的小脸,因为在开车的关系,只有一两秒的时间。 他看到的,是让她烦躁的内疚。 腾出一只手探到副驾驶,寻到她冰凉的手,用力的握了握。 “跟你没有直接的关系,高建既然回国了,以他那种高调不怕事的性格,那件事情就包不严实,即使你不说,纪桓也会从别人嘴里知道。” 林初闷闷的道,“话是这么说啊,可是纪桓哥都要结婚了,现在弄出这样的事,方家悔婚事小,如果从纪氏撤资了……” 她现在很后悔。 在洗手间外遇到高建的时候,应该不作理会直接走人的,那样就什么都不糊发生。 纪家和方家是商业联姻,是上流社会闭口不宣的事,其中牵扯的利益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车窗外交错的霓虹灯散发出来的光线透过玻璃,浮动在陆淮安冷峻坚毅的五官上,越发的讳莫如深。 “这是纪桓要操心的事,你不要胡思乱想,先睡一会儿,到了叫你。” 林初低低的应了一声。 她哪里有心思睡觉,明知道担心没有用,但也没有办法做到完全抽离出来。 ———— 两人晚上都没有吃饭,佣人做的菜都是林初喜欢的,但她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陆淮安抬眸看向对面的女孩,低沉的嗓音透出淡淡的不悦,“不吃完不许睡觉。” 林初托着腮,目光涣散的看着手机屏幕发呆。 “我没有胃口,你再逼我吃饭,我就跟爸爸说你虐待我。” 陆淮安,“……” 如果不是看在她心情不好,早就掰开她的嘴往里塞了。 似乎察觉到了男人危险的眼神,林初慢慢抬起头,涣散失神的目光也渐渐有了焦点。 如果是以前的林初,一定会乖乖的赶紧拿起筷子吃饭。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陆淮安面前就不再是那种怂里怂气的模样了。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她完全没有要听话的意思。 最后妥协的人,竟然是陆淮安。 现在的时间接近晚上九点,他从来不会这么晚吃饭,如果不是因为林初,江边公寓里根本不会有佣人,他也不会把时间花在餐厅里。 …… 洗完澡之后,林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这不是陆淮以前住的那间卧室,没有影响心情的成分,她只是还在想晚上在金爵发生的事情。 结婚的时候没有婚纱照,陆家老宅的小楼都没有,这里更不会有。 除了多了些她的衣服是生活用品之外,没有其他变化,黑白两种颜色,有一种冷冽的寂寞感。 陆淮安没有在书房待太久。 去浴室洗澡之前,走到床边坐着,修长的手指把缩在被褥里唉声叹气的女孩挖了出来,“今天下午在学校遇到麻烦了?” 林初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没有啊。” 这个季节晚上的温度很舒服,不需要开空调,但因为她穿的少,陆淮安的手摩挲到的皮肤都是凉凉的。 打开暖气的同时,扯开被角把女孩露在外面的脚丫子盖住。 “我抽空去接你,你还不高兴,给我摆了一路的脸色不说,在金爵还摔门就走,这是什么脾气?” 听到男人的话,林初跟那只捏在脸颊的手作对的动作停了下来。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壁灯,暖黄色的光线没有任何攻击性,陆淮安微微低着头,这样的角度,轮廓深邃的五官多了几分温和的气息。 林初躺在枕头上,怔怔的看着他。 被高建的事情打断,她本来都已经忘记了一下午的烦闷,堵在胸口的那团棉花其实一直都在,只不过她的注意力被转移,所以占据主要思维的变成了内疚。 他这个时候提起,那些烦乱的线团又重新回到脑袋里。 低声开口,“你……你喜欢孩子吗?” 陆淮安似乎没有预料到林初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向来思维敏捷的他竟然愣了几秒钟,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好久,他才回答,“没有想过。” 她都还是一个长不大的巨婴,所以,他从来都不曾考虑过这个问题。 林初躺着没有动,捏着男人手指的力道不自觉的收紧,她自己没有意识到。 杏眸里还带着些许浴室里的湿气,“那你现在想。” 可能是担心被心思细腻的陆总看出点端倪,所以她轻轻笑开,用一种玩笑的方式重新说,“我认识一个朋友,前两天生了个女儿,她给我发了照片,超级可爱,我想去看看她,但又不想一个人去,所以事先探探你的口风。” 陆淮安落在女孩脸蛋上的目光复杂难辨,看不出他是相信了她的话,还是保持怀疑态度。 “很吵,不太喜欢。” 他讨厌嘈杂的环境,过去的这些年,唯一闹得他脑袋疼的因素,就是林初。 她总有说不完的话,冷言冷语的推开她之后,过几分钟她就又贴了上来。 但……那些时光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 林初也没有表现出失望的情绪,似乎就只是随意的问一问,“那好吧,我就不勉强你陪我去了。” 她的注意力被转移,陆淮安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晚上洗头发,怎么一身臭毛病?”冷峻的五官又恢复到那副冷漠,“坐起来,吹干再睡。” 哼,就不。 “你去洗澡吧,我下个星期就要听你使唤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我要珍惜仅剩的几天自由时光,你别想命令我做这个做那个。” 林初傲娇的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你生气也没有用,我现在不吃你那套了,反正又不能跟我动粗,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陆淮安被气笑了。 盯着那颗后脑勺,太阳穴突突的跳。 也是见鬼了,明明是很让人头疼的模样,怎么看着还挺顺眼…… 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起身去浴室找到了吹风机后,又回到卧室。 已经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的林初,被男人伸过来的手拉着坐了起来,气鼓鼓的瞪着他,“你干什么呀?” “知道你眼睛不小,所以不用瞪这么大。” 陆淮安淡淡的睨了她一眼,随后把吹风机的开关推了到中等档位,安静的卧室里响起了‘呜呜呜’的声响。 林初有些懵。 这是陆淮安第一次给她吹头发吧…… 虽然他的动作并不温柔,有时候还会拉扯到她的头发,有点疼,但林初一点脾气都没有。 主动投进男人的怀抱,是情不自禁。 他还没有洗澡,身上有股淡淡的烟草味道,夹杂着男性的荷尔蒙,是让人很安心的味道。 吹风机的风速调小了些。 她抱着男人精瘦的腰,撇着嘴小声抱怨,“那个池苏好讨厌,她总是莫名其妙讽刺我。” 这已经是撒娇的程度了。 陆淮安拨弄女孩柔软发丝的动作顿了顿,黑眸眯起,“哪个池苏?” “就是今天总往顾邵之身边凑的那个女人啊,我都不认识她是谁,就在我面前各种找存在感。” 头发吹干了,陆淮安关掉吹风机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也没有闲她烦把她拉开,而是任由她抱着,“你的战斗力不是挺强的么,还有人能在你面前耀武扬威?” 林初听到这话,脸上的表情更丧了。 张嘴就在男人胸口的位置狠狠的咬了一下。 “那谁让你不把我当回事呢,人家嘲讽我是有底气的,我拿什么回击?” 轻微的疼痛让陆淮安的眉头皱起,修长的手指捏着女孩的下巴,将她的脸蛋勾起。 “你是名正言顺的陆太太,这就是最好的回击。” 林初思考了一会儿。 嗯,好像这个回答还挺让人开心的。 仰着脑袋往上凑,“那你亲我一下。” 陆淮安勾了勾唇,缓缓的问,“亲出火来你负责?” 林初,“……” 昨天晚上惨痛的记忆还历历在目,如果不是因为早上睡足了,估计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算了,她还是睡觉吧。 ———— 林氏集团。 林初毕竟是唯一的继承人,虽然很少来,但公司里大大小小的员工基本都认识她。 从她进门开始,只要是迎面碰到的,都会跟她打招呼。 秘书恭恭敬敬的说,“小姐,董事长还在开会,要不您先在他办公室里等一会儿?” 办公室里确实是没人。 林初把保温饭盒放在桌面上后,在办公室里随便转了转,已经到饭点的时间了,所以问了一句,“还有多久能结束?” “这个不太清楚,我给您泡杯咖啡,然后去会议室告诉董事长一声。” “辛苦了。” …… 林初没有等太久。 刚从会议室的里出来的林宗钧身上还带着一股子淡淡的冷漠,但看到林初后,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林初带来的午饭,是她亲手做的,她是特地过来陪爸爸吃饭的。 吃饭的时候,她说的都是些有的没的,一直到喝完半杯茶,她才试探着开口问道,“爸,公司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正文 327.【伤心童话】浮光掠影(二) 听到女儿的话,林宗钧喝茶的动作顿住。 眼镜遮挡的眼眸低敛,将那轻微的波动尽数藏起。 笑了笑,嗓音温和的开口,“哪一家公司都会有麻烦,在商场上打拼的人,不可能是从头顺到尾的。” 林初的心咯噔一响。 果然是真的。 连池苏都能打听到的事情,那安城知道的人应该也不少。 林初知道爸爸瞒着她是不想她担心,前几天在林家吃晚饭的时候,陆淮安说让她去陆氏跟着学,爸爸很爽快的就同意了。 明明在陆淮安去林家之前,爸爸是跟她站在统一战线的,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支开她之后都谈了些什么…… 当时她也没有多想,但现在仔细琢磨,应该是两个人事先串通好了的。 林初心里很清楚,她没有资格怪爸爸没有告诉她公司的事情,毕竟她自己这几年都不怎么上心。 “是很棘手的事情吗?” 林宗钧放下茶杯,拍了拍女儿的手背,笑着安抚道,“还好,能解决,等你有职场经验了,以后就能帮爸爸分担一些。” 尽管已经结婚一年多的时间,她依然是张白纸。 “所以,小初啊,爸爸想让你多过几年普通人的生活,所以一直都没有跟你提过,但现在你也长大了,要明白林氏以后只能交到你手上,虽然你嫁到陆家,跟淮安是一家人,但林氏是独立的,你肩上有责任。” 没有兄弟姐妹,疼爱是她一个人的,与此同时,她就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林初怔怔的看着父亲,喃声问道,“我可以吗?” 经商是要靠天分的。 她会报考经济管理学,一方面是因为陆淮安,但更多的,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未来的路是什么。 林初跟林宗钧一样,最高的天分在服装设计方面,但生活有很多无奈,能选择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但同样的,不喜欢的也不能逃避。 她婚礼上穿的那件婚纱,是林宗钧最满意的作品。 而对于林初,她脖子上戴的那根项链,才是她最简单却永远也不会割舍的设计。 林宗钧笑了笑,看着林初的目光慈爱温和,“我的女儿这么聪明,一定可以的,爸爸还没有老,身体也还没有糟糕到不能工作的地步,能等到你长大。” 不知怎么的,林初的心有点酸酸的。 就像是吃了一颗柠檬,之后又喝下一整杯蜂蜜水,甜腻感盖去酸涩之后,味蕾所剩下的那种感觉。 靠近父亲怀里,低声说,“爸,你要一直陪着我,不能老的太快,我一个人会害怕的。” 林宗钧轻拍着女儿的肩头,眼尾的皱纹因为无奈又宠溺的微笑比平时更深了些,“……好。” ———— 星期一,林初正式进入陆氏开始实习。 陆淮安叫了三次,瘫在床上的人依然没有任何要起床的意思。 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窗前,看着窝在被褥里的那一团,眉头皱成‘川’字。 在床沿坐着,伸手把人从被褥里挖出来,敛着脾气叫第四次,“再不起床,就让你去打扫洗手间,从一楼到三十七楼,什么时候干完什么时候再吃饭。” 林初是真的困。 被拉起来也像是没有长骨头似的,靠在男人怀里,软绵绵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陆淮安你好意思吗?” 声音不似平时那样清软,带着初醒的沙哑。 “你这样压榨我,良心不会痛吗?” 明知道她今天要早起,昨天晚上还趁着酒醉耍流氓,腰疼腿疼浑身都疼,没力气起床啊…… 陆淮安看了看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可以浪费。 所以直接把从从床上捞起来,扔进了浴室,“再磨蹭你就自己去公司,迟到的后果会有人告诉你,上班第一天就说顶头上司的坏话,是嫌你不够蠢死的太慢?” 按照常规,他已经在路上了。 林初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长发,慵懒的靠在洗手台上,睡裙的领口歪歪斜斜,大片雪白的肌肤露在空气里,隐约蔓延着事后暧昧的痕迹。 牙膏挤好了,杯里里也有温水,她就是站在不动。 面无表情的看着陆淮安,问道,“从现在开始就公私分明了是么?” 陆淮安扯了条毛巾盖在女孩脸上,眸光略过她半隐半现的雪色柔软,黑眸深处蹿起一抹躁动。 低沉的嗓音微哑,“知道就好。” 林初,“……” 现在好了,在公司受他支配,在家还得被他压榨。 苍天啊,什么时候才能翻身? …… 整个上午,林初被陆军带着从一楼开始,熟悉各个部门的位置以及只要责任人,秘书的工作看似简单,但其实也是最繁杂的。 不需要什么都精通,但必须都要懂。 陆氏的员工都清楚林初的身份,所以对她都很客气,即使议论也是在她离开之后,并不敢当着她的面。 懂眼色的人都知道,未来的女主人不能得罪。 即使现在陆氏还没没有完全交到陆总手里,但也是迟早的事。 陆军把新递交上来的方案送进总裁办公室,在出门之前,被陆淮安叫住。 眉目不动,浏览着电脑屏幕里上的邮件,“她在干什么?” 她的办公桌就在外间,半天都没有听到动静。 陆军当然知道上司口中的‘她’指的是谁,笑着回答,“太太有点累,在茶水间……休息。” ‘休息’这个词,很微妙。 陆淮安滑动鼠标的动作停了下来,几秒钟后就恢复正常,“出去吧。” 陆军点头应着,“是。” …… 林初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还要佩服职场女性。 穿着高跟鞋,上司一声令下就得开跑,坐办公室的还好,没有那么辛苦,但她就不行。 有气无力的趴在台子上,连咖啡都喝不下去。 江慕周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把昏昏欲睡的林初吓醒了,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高建那孙子栽了你知道么,消息封的很紧,我爹的一个朋友给他做的手术,听说在重症病房里待了三天才脱离生命危险,我打听了一下,估计下半辈子就只能在病床上待着了。” 电话那头的江慕周越说越兴奋,还翘起了二郎腿。 “我还没有找他的麻烦呢,老天就看不过去把他收了,果然祸害不能遗千年,迟早都有勇士让他知道‘爸爸’这两个字怎么写。” 林初的睡意一下子就被惊走了。 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身后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开口问,“消息准确吗?” 自从金爵发生那件事后,她就一直都睡不好。 纪桓打电话跟她说过,不要告诉纪晚夏,所以她不能说。 高建的父母在安城官场上的人脉比她想象的还要广,把儿子受伤的消息封锁的和严密。 就像是一颗石子扔进了湖里,轻微的波纹散去后,依然是一片平静。 她去过纪家,但被委婉的挡在门外。 陆淮安跟她说,纪桓照常上班工作,到目前为止,高家和纪家都还没有任何动静。 “差不多就这样了,我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我爹的朋友应该在他面前也不敢乱放炮。” 江慕周从林初平和的语调里听出了些端倪。 如果是平时的她,早就跳起来了。 “你知道是谁干的?” 林初也没有否认,“我在公司,不方便说话,等晚上回家再给你回电话。” “成,你忙吧小秘书。” 结束跟江慕周的通话之后,还不到半分钟,林初的手机就又响了。 是陆淮安打来的。 人不在面前,所以林初依然是那副悠闲的模样,但说话的语气可以说是非常恭敬了,“陆总,您有什么吩咐吗?” “泡杯咖啡送到办公室来。” 听听这毫无感情命令式的吩咐啊…… 职场的规则,就是不能违抗上司的意思,林初咬着牙微笑,“好的,您稍等。” 陆淮安不喜欢甜,哪怕是咖啡,他也不加糖。 林初假装自己不知道,往咖啡里加了奶,然后加了半分糖。 送到总裁办公室的时候,看着西装革履坐在黑色软椅上翻看文件的陆淮安,她很没有出息的走神了。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林初觉得这句话不太准确,陆淮安什么时候都有一种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魔力,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完美的不可挑剔。 有人傻兮兮的站在门口不知道动,陆淮安抬眸看向她,面无表情的道,“愣着干什么?” 男人不悦的嗓音把林初跑远的神经拉了回来,耳根有些发烫,好在有头发的掩饰,不会太丢人。 关上办公室的门,把咖啡放到男人手边。 “陆总还有其它的吩咐吗?” 如果天天就像这样跑腿,她能学到什么呢…… 当陆淮安把厚厚一叠A4纸递到林初面前的时候,她都怀疑他是不是牛逼到有读心术的能力了。 “把这份资料看一遍,看完之后我会问你五个问题,答错一个就去刷马桶。” 林初,“……” 她有句那什么不知当讲不当讲。 脸上刻意作出来的微笑有点僵,就连去拿文件的手也是机械的,“你们公司都是用这样独特的方式作为惩罚的吗?” 陆淮安腾出空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回答,“不,你是例外。” 林初,“……” 真是万年一遇的世界好老公,没得挑! 准备出去的时候,又被叫了回去,突然神经错乱,忘记了这是在公司,烦躁的问了一句,“又干什么?” 意外的是,陆淮安没有把她的‘不敬’当回事,低沉的嗓音平稳无波,“资料下午看,先去给盆栽浇水。” 浇水…… 林初也是无语了,是不是还得给他捶捶背啊…… “可是这么多,我怕自己看不完。” 男人一道眼神扫过来,林初乖乖的闭上了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时间过的很快,她磨蹭一会儿就到午休了。 不合脚的高跟鞋折磨了她一上午,那种滋味真的是一言难尽,做完陆淮安吩咐的零碎事情后,她坐在沙发上偷懒。 陆军送了两份午餐进来。 虽然是五星级餐厅的菜品,但打包回来基本都是半冷不热的,夏天还好,这样的秋冬季节,凉的更快。 用微波炉热第二次过后,味道就没有那么好了。 林初忽然意识到,陆淮安这些年的午餐应该都是这样简单。 他都能吃,她当然也能。 林初故意加了糖的那杯咖啡,最后是她自己喝掉的,当然免不了被警告。 茶几收拾干净后,陆淮安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了陆军,然后对林初说,“去休息室睡一会儿,时间到了我叫你。” 坐在沙发上的时候,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去摸自己的小腿。 林初本来就没有睡好,听到陆淮安大的话,眼睛瞬间就亮了,“可以……吗?” 陆淮安起身的时候,顺手把仰着脑袋的女孩摁倒在沙发上,看见她傻兮兮爬起来,唇角勾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现在是午休,你不是我的下属。” 言外之意:她是陆太太。 林初也没有跟他计较刚才突然袭击的事,笑盈盈的挂在身上,微微踮起脚尖在他下颚亲了一下。 “老公你怎么这么好,爱你呦。” 说完,她就准备去里间的休息室,却被扣着手腕带了回去。 陆淮安对于她这种典型的应付行为很不悦,黑眸半眯,不紧不慢的嗓音浸出危险的意味,“这么爱我,那就不要睡了,去帮我把法语邮件翻译好。” 林初看着男人俊朗分明的五官,仔细的想了想。 唇瓣上扬,展露出完美的微笑,“我还是比较爱床。” ———— 林初已经慢慢学会了怎么当一个合格的秘书。 就像父亲说的,跟着陆淮安,她能学会很多东西,少走弯路。 在公司两人是上下级关系,回到家以后,陆淮安才是她的丈夫。 天气已经凉了下来,夜晚也比夏日里来的要早。 从林初进陆氏开始,就很少就按时下班的经历,陆淮安什么时候结束工作,决定了她什么时候能换下高跟鞋。 难得准时下班,林初坐在副驾驶上,抻了个懒腰之后,整个人就蔫蔫的,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爸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想回林家看看他。” 虽然她每天都有打电话,但亲眼见了才会安心。 陆淮安打转着方向盘,车速比平时快,光线浮动着,映在他五官轮廓上,镌刻着深邃分明的棱角。 黑眸深不见底,没有一丝笑意,“今天不行,周末再陪你回去。”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林初只要一闲下来,心里就堵成了一团乱麻。 她心不在焉,所以没有注意到身边的男人跟平时不太一样的气场,随意问着,“为什么?” 陆淮安冷峻的下颚弧线如刀锋般坚毅,嗓音微沉,“爷爷刚下飞机,让我们过去一趟。” 什么! 一个激灵让林初的神经瞬间清醒,眼睛睁的大大的,显然是完全没有想到。 如果说陆正茂平时给林初的感觉是威严,那么陆老爷子给她的压迫感只会更加的冷厉,是一种刀光凛凛的军人气场。 “那、那要不要回家换个衣服啊,我就这么去见爷爷,不太好吧?” “把安全带系好,”陆淮安腾出一只手,盖在女孩巴掌大的脸蛋上,把笔挺挺坐起来的她摁回到座位上。 “让陆家所有的人等你一个,更不好,只是吃个饭而已,不用紧张。” 林初怎么可能不紧张啊! 慢吞吞的去拉安全带,看着车窗外快速后退的霓虹灯,满脸都是忧愁。 “那好吧,我一会儿如果没长脑子,你一定要提醒我。” 早知道刚才在公司的时候应该多喝一杯咖啡再走,那样精神也能好一些,不会犯困。 红灯,车在斑马线前停下。 陆淮安侧首看着歪倒在座椅上一脸生无可恋的女孩,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至于么?” 老爷子虽然严厉,但也绝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军人出身,骨子最多的就是凌冽的正气。 林初依然是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我怕给你闯祸啊,你们家族那么多人,万一我说错话了,让你丢脸了怎么办。” 别人还好说,最不能得罪的,就是老爷子。 他手里握着生杀大权,执行总裁的位置由谁来坐,也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陆淮安在商场浸泡了这么多年才有些成绩让老爷子相看,如果因为她,继承权有了意外,那真是完蛋。 “不管有什么,我都给你兜着。” 林初还在哀怨的提醒自己一会儿到了一定不能出差错的时候,男人低低沉沉的嗓音响在耳畔。 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她慌张的心突然就镇定了下来。 歪着脑袋,去看坐在身边的陆淮安。 是啊,有他在,不用害怕。 陆淮安在她身上见过最变换莫测的,就是那双眼睛。 笑的时候,会弯成月牙,光亮都能从眼尾溢出来;安静的时候,仿佛落入了万千星辰,浩瀚如夜空;哭的时候,滴落的不是眼泪,是晶莹的珍珠…… 她现在这么看着他,是完全信任的模样。 眼神里有笑意,也有温暖。 空着的手探过去捏她的脸蛋,“问什么答什么,不要耍小聪明,更不要试图撒谎,做到这些就可以了。” 林初点了点头,精致的五官因为唇边的笑意有了生机,“……好。” ———— 陆老爷子长期定居在国外,这次回来,是准备在安城跟晚辈一起过年的。 林初只在婚礼上见过老爷子一面,在那之前和之后,都没有坐在一起的经验,但却记忆犹新。 满头白发,依然铁骨铮铮,锐利的眸子如同出征的将军一般带着利刃,只要是站在他面前的人,都会不自觉的敛住呼吸。 这次家族聚餐,是在大儿子的家里。 只要是在安城的晚辈,都按时按点到达,客厅里坐满了人,场面很热闹。 林初和陆淮安是最晚到的,给他们开门的人是陆明川。 所有女人的视线集中过来,林初难免有些紧张,但她的手被握在男人的掌心里,有源源不断的温暖传递而来,好像也没有那么慌张。 陆淮安牵着林初走到老爷子面前,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用力的握了握女孩的手,然后再松开。 双手把礼盒递到老爷子面前,态度谦和,“爷爷,这是小初给您挑的礼物。” 是一套紫砂茶壶。 林初都不知道老爷子今天回来,所以这当然不是她准备的。 投其所好,自然不会有错。 除了小孩子,林初是年纪最小的晚辈,她礼貌的叫人,大家也都跟着老爷子后面应着。 她是在林家长大的,该有的教养都不会差,落落大方,也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俏皮少女感。 佣人把礼盒收起来后,老爷子才抬眸看向林初,七十六岁的年纪,鹰眸依然锐利。 “林家的丫头吧,过来坐。” 老爷子左手边,坐着人是沈唯一。 原本坐在右侧的人把让出了两个位置,陆淮安带着林初坐了过去。 “去厨房帮忙,或者去后院逛逛,兄弟几个平时跟忙,难得聚在一起,聊聊天多沟通感情,不用都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头子。” 老爷子发话,大家就不会在这么干坐着。 散开之后,客厅里的空气就没有那么稀薄了。 在家不谈公事,是陆家的规矩。 林初万万没有想到,老爷子的第一个问题就让她如坐针毡。 “你们两个结婚都一年多了,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 陆淮安手里的茶杯热气氤氲而上,漫过名贵的袖口之后,慢慢融在空气里,让他整个人的气息多了几分讳莫如深。 同经历过生死角逐、在商场和战场都有过不菲的成绩的老爷子坐在一起,竟然没有丝毫逊色。 “小初年纪还小,暂时没有考虑。” “我也是不是老古董,不会催你们,事业而虽然很重要,但家庭也不能忽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小初还在上学吧,虽然现在要孩子是早了点,但等毕业之后正式进公司了就会很忙,孩子的事,还是要早点做打算。” 没有犀利的言辞,林初松了一口气。 乖巧的应着,“爷爷话我记住了。” 正文 328.【伤心童话】浮光掠影(三) 老爷子的话题又转向了他身边安静坐着的沈唯一。 “唯一呢,有没有合适的对象?我看顾家的那小子挺不错的,你刚好也在顾氏发展,如果能有进一步的关系,爷爷也是支持的。” 她也是陆家的一份子,没有把她当外人看。 这么多晚辈里,老爷子特意点出来的人,也没有几个,她就是其中之一。 可能是由于这阵子大事小事不断,她的精神看起来不太好,但白衣黑发依然是一副乖巧的淑女模样。 落在对面陆淮安身上的目光收回,温婉的笑了笑,“我跟邵之不太合适,现在只是朋友。” 老爷子捕捉到了沈唯一那潜藏在情绪里的伤感,眸光多了几分冷厉和严肃。 “既然有些事情早就已经是定局,无法改变,不可能的心思就该断了,你也是陆家的孩子,该有的不会少,安城名门子弟单身的很多,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开始操心自己的私事。” 这话无疑是说给沈唯一听的。 姣好的面容在这一刻变得寡白,放在腿面上的手无意识的收紧,指甲深深的陷进嫩肉里,但她似乎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疼痛。 不可能的心思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 陆家所有的人都知道,本来她才应该是陆淮安的妻子,莫名给了她身份,又突然撤离,给过她一句解释吗? 沈唯一牙齿咬着下唇瓣,竟没有办法说出一个字。 宋静媛心疼她,开口帮她解围,“爸,唯一这孩子有点内向,平时除了工作都不太会出去交际,而且她的事业还处在上升期,每天都很忙,忽略感情方面的问题也是正常的。” 餐厅里摆了两桌,饭菜都已经端上桌了。 老爷子放下茶杯后,拄着拐棍站起身,“她没时间操心,你们妯娌之间平时遇到年纪合适的,就帮着留意,有空的时候安排见一见。” 宋静媛点头应着,“知道了,爸。” 老爷子被扶着往餐厅里走,宋静媛拍了拍沈唯一的手背,悄声安稳。 沈唯一脸上的苍白褪去了些,牵唇笑了笑,“爷爷也是为我好。” …… 陆家的规矩是真的很多。 餐桌上基本不说话,就连六七岁的小朋友,也都很乖很有礼貌,除非老爷子抛出一个话题,其他人才会开口。 林初下的时候,觉得自己回家以后能吞下一头牛,但她坐在餐桌上的时候,连一口都吃不下。 当然,不动筷是不可能。 碗里多了一块排骨,随后男人低沉的话音便响在耳畔,“好好吃饭,别发呆。” 是陆淮安。 林初低低的应了一声,僵硬的筷子才开始拨动碗里的饭菜。 气氛正好,坐在同一桌的贵太太是老爷子最欣赏的儿媳妇,看着两人笑着打趣。 “感情这么好啊,我记得以前小初跟在淮安后面跑的时候,淮安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现在看来,早有苗头。” 陆淮安跟林初的婚姻是怎么开始的,陆家的人都心知肚明。 陆氏遭遇危机,林家雪中送炭。 他们的关系,在路家人眼里,是建立在交易的基础上的。 林初窥探不出对方的话哪一种成分更多,所以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答话。 陆淮安本就属于沉默少言的人,他也没有开口,只是往林初碗里夹了点蔬菜。 宋静媛笑着说,“年轻人跟我们这一辈不一样,感情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以前林家还没有搬走的时候,小初就经常去我们家玩儿,算是看着她长大的,淮安的性格不善于表达,小初刚好相反,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性格能互补。” 贵太太给老爷子泡了杯茶。 “也是,这丫头只看得见淮安,一般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看着对面坐着的陆明川,很有针对性的叹了口气。 “哎,我们家明川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到现在还单着,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迟早的事,不要着急。” “……” ———— 饭后,陆家的男人们都被叫上了楼。 留在客厅里的,都是平时很少见面的姐妹妯娌。 水果、点心、美容养颜的名贵补品…… 气氛很好,表面看似是在聊着家常,但内底勾心斗角也不少。 宋静媛坐在一群贵太太之间,就像是一支清幽淡雅的木兰,她几乎不主动挑话题,一般都是问起她的了,才会温柔的给予回应。 沈唯一现在是明星,在普通人眼里,她是遥不可及的女人。 但是,豪门家族里不会这么想。 多少明星费尽了心思妄图嫁给豪门,但最后成功的也没有几个。 气质是与生俱来的,林初和沈唯一坐在一起,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差别。 缺什么,就会表现出什么,真正的公主不会刻意强调自己的身份,哪怕脚上穿着简单的平底鞋,也比水晶鞋要和适宜。 三个女人一台戏,所以,这个客厅里,最少也有三台了。 有些人含沙射影的本事太高,明知道沈唯一和林初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却偏偏往这个话题上挑。 他们林初捧的越高,就意味沈唯一坐在这里有多尴尬。 尤其是在宋静媛去洗手间的时候,有人直接问沈唯一,明星是不是大部分都靠潜规则上位的? 就连林初都觉得她们过分了,但沈唯一连眉都不曾皱一下,仿佛那么些话不是说给她听的。 “有实力的人,不需要潜规则,顾氏跟其他的娱乐公司不太一样,旗下的艺人都是靠实力说话,攀龙附凤红起来的,也坚持不了几年,因为后起的新秀每年都有很多。” 沈唯一去后院透气的时候,问潜规则的女人冷笑了一声。 “以前家庭聚会的时候,那孩子都坐在角落里很少说话,看着文文静静的,还没有看出来,伶牙俐齿的很。” “毕竟也当了十来年的千金小姐,总得有个样子。” “……” …… 二楼书房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各自带着家属离开,客厅里就空了许多。 最后,就只剩下陆淮安还没有下来。 宋静媛的身体不好,熬不了夜,“小初啊,我们先回家,你等淮安下来一起走。” 林初跟着站起身,乖巧温顺的点头应着,“好,爸,妈,你们路上小心,让司机开慢一点。” 陆氏夫妇换好鞋之后,接过林初递过去的外套,陆正茂细心的帮妻子穿戴好。 出门前,陆正茂忽然想起,问道,“唯一呢?” 知道沈唯一在后院的贵太太们都回家了,只有林初看见她从后门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这里不是林家,林初也不太好意思使唤这里的佣人。 “应该在后院,我帮您去叫。” …… 后院的光线很淡,仅仅只能看清楚路而已。 林初从后门出去,在那颗梧桐树下看到了穿着白色衣服的沈唯一,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 并没有因为林初开门的动静转身。 夜色太浓,林初只是觉得那人的身影有些熟悉,不确定。 沈唯一走近之后,林初开口跟她说,“爸妈在外面等你。” 她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可能是因为在外面站的久了,发型被风吹的有些乱。 根本就没有看过林初一眼,淡淡的说了声,“谢谢。” 沈唯一从林初身边走了过去,不知道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撞了林初一下。 毕竟心情不好,所以林初懒得跟她计较。 揉了揉肩膀,转身准备回到客厅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 “小初。” 是陆明川。 林初其实没有跟他打过什么交道,也没有熟悉到仅凭两个字就能判断出声音的主人是谁的程度。 是落在身后的那两道目光。 “淮安跟爷爷的谈话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你这样的性子在客厅里闷了那么久,应该早就憋坏了,不算太冷,你可以吹吹风再回去。” 林初站着没有动。 她身上穿的还是衬衣和铅笔裙的职场装扮,没有大衣的遮挡,其实有点冷。 精致的眉眼漾出浅浅的微笑,“大哥是要试探我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吗?” 闻言,陆明川低低的笑出了声。 迈步走向林初所在的位置,步伐缓慢,凝着她的目光兴致满满,“你这么有意思,认识的太晚,我突然觉得有点可惜。” 见过坦然的,但没有见过像她这样毫不掩饰的。 林初也不躲避,两人站在路灯下,周围被暖光色的光晕包围,她终于看清了陆明川眼底幽深叵测的笑意。 温和的人,不止只有一种。 在江弋琛面前,林初会觉得惧怕,即使对方从来都是温和的绅士作风,但那股子淡漠的疏离感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而陆明川…… 林初看不透他真实的面貌。 有第三个人在场的时候,他的一言一行都透着富家子弟该有的修养,但如果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温和的气场底层却潜藏着一股子阴邪的危险。 林初第一次在陆家老宅见到陆明川的时候,就已经在大脑里搜索过关于他的记忆。 一点都没有。 在那之前,他们是真的没有见过。 所以林初不明白,每一次转身后,这个男人落在她背后复杂的目光是从何而来。 弯唇笑了笑,声音轻轻浅浅,“如果太早认识,大哥会觉得我很烦的。” 梧桐树叶早已落光,凉风刮过的时候,草地上枯黄的叶片被带起,‘哗哗’作响。 陆明川含笑凝着女孩明艳的面庞,缓缓的陈述,“我基本在国外长大,偶尔回安城,都会听朋友们说起,林家有个特别漂亮的姑娘,笑起来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美,所以,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你了。” 只不过,说起林家小姐的时候,后面都会提起一个男人的名字:陆淮安。 公子哥们都说,林家千金就像是一团火焰,比阳光还要耀眼,尤其是在陆淮安面前,她的笑容都能让冰川融化。 “冒昧的问一句,你喜欢淮安什么?” 这个问题,对林初来说,很简单,但如果要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似乎又很难。 精致的眉眼漾出浅浅的笑意,一颦一动都美如画。 她身后是亮着光的温室,面对着的是一片寂寥的夜空,有星星,但不多,也不是很亮的那种。 微微歪着头,似乎是在思考。 约莫半分钟后,她笑着回答,“不知道啊,反正就是很喜欢。” 嗯,是真的很喜欢。 “他那么闪耀,所以我会自卑;会想要变得更好,因为那样才能跟他站在一起;会小心眼,讨厌他身边所有的异性;想要嫁给他,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 林初爱陆淮安,从来都没有掩饰过。 陆明川低眸笑了笑,缓缓摩挲着手指间夹着的香烟,“第一次同意我妈的观点。” 看到林初不明所以的模样之后,笑着解释,“淮安很有福气。” 余光注意到从后门出来的男人,陆明川便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他和林初之间的距离。 他的动作不露声色,林初是因为听到鞋底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才本能的回头。 男人欣长的身体立在一棵绿植旁,淡淡的光亮落在他身上,棱角分明的五官一半浸在暖黄色的光线下,另一半隐在暗影里。 整个轮廓更加的深邃,气场是一贯的淡漠和疏离。 林初精致的眉眼在这一刻绽放出灼灼其华的光彩。 小跑到男人身边,冰凉的手滑进他的掌心,笑语盈盈的问,“你和爷爷聊完了吗?” 陆淮安的手是热的,能清晰的感觉到女孩的手凉的跟块冰似的,眉头皱起,“不是让你在客厅里等?” 天气这么冷,连外套都不穿就出来吹风,看样子是又欠收拾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隐隐透着不悦,林初聪明的往他怀里靠,可怜兮兮的撒娇,“有点闷,我出来透透气啊,你知道自己在书房里待了多久吗?所有人都回家了,就只有我还在等你,是不是……” “闭嘴。” 林初临场发挥的长篇大论被陆淮安淡漠的两个字打断。 本来还不甘心,但触碰到对方不悦的眼眸后,她就乖乖的闭嘴了。 陆淮安精瘦的手臂揽住女孩的腰肢,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这才抬头看向两步远处陆明川。 一人淡漠沉静,一人温和含着兴味。 眸光在空气中交汇,表面风平浪静,但内底渐渐卷起了风浪。 先开口说话的,是陆淮安,“时间不早了,我们就打扰大哥休息。” 陆明川点了点头,视线移动到林初身上,是一副温和的模样,“路上小心,看天气预报晚上可能会下雨。” 安城,可能要变天了。 …… 陆淮安喝了酒,又没有带秘书,所以是林初开的车。 两人全程的对话是这样的。 “陆淮安,前面有个路口,我应该往哪边开啊?都好熟悉,我记不清了。” “把导航打开,导航怎么说你怎么开。” “导航不靠谱,而且我喜欢用活的。” “……左拐。” 十分钟后。 “陆淮安你睡着了吗?平时你开车的时候我都会贴心的跟你聊天,所以你也不能睡,我一个人会很无聊的。” “吵死了,把嘴闭上。” “你怎么又开始嫌弃我?别人求我吵,我都不会多看他一眼,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看着路,如果我的车被刮掉了漆……” 威胁的意味很浓。 林初不屑的哼了一声,“一辆车而已,刮坏了碰坏了我赔给你还不行吗?” “限量款,你有钱也赔不起。” “……” 没劲啊真是没劲啊! ———— 下了一夜的雨,整个城市都像是被冲洗了一遍。 打开窗户,能闻到清新的青草味道,冬天来的太快,风里都是凉意。 林初今天早上真的不是赖床,生理期造访,可能是因为着了凉,格外的疼。 捂着小腹窝在床上,小脸惨白一片,动一下就觉得仿佛有千斤锤拉扯着她的小腹。 以前也疼,但没有这次来的凶猛。 林初听到浴室门打开的声音,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别说起床了。 “陆总,我能不能请个假啊?” 有气无力的嗓音拉的很长,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陆淮安刚洗完澡,短发还滴着水,他把毛巾搭在肩头,坐到床沿。 看着缩成小小一团的女孩,眉头越皱越深。 修长的手指把那张惨白的小脸从被褥里挖出来,沉声问,“疼的厉害?” 林初往男人身边靠,声音越来越低,“嗯,我动不了了,没办法给你跑腿,陆总你就给我走走后门好不好?” 陆氏有规定,所有的员工请假必须提前一天递申请。 她的生理期是凌晨来的,那个时候谁有精力发邮件请假。 陆淮安低头看着窝在怀里的那一团,面无表情的道,“行了别装了,不让你上班,在家休息。” 拙劣的演技被识破,林初一点都觉得自尊心受损了,毕竟是陆淮安。 是疼,但没有疼到动都动不了的地步。 爬起来在男人下颚亲了一下,俏皮的眨了眨眼,“老公你真好。” 温顺乖巧也就只维持了几秒钟,随后她就重新躺回到床上,女王般挥了挥手,“退下吧,我想再睡一会儿,不要起床,也不吃早饭。” 陆淮安没有把女孩拉起来。 她可怜兮兮的卖惨是装的,但脸上的苍白是真的。 林初是背对着门的方向侧躺着的,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应该是陆淮安在换衣服。 他离开房间,门被关上后,卧室里就只剩下一片寂静。 因为痛经的关系,她一晚上都没有怎么睡。 明明困的不得了,但小腹的坠痛折磨着她根本难以深度睡眠,可能是下雨湿气太重,左手的手腕也在隐隐作痛。 当初受伤的时候,纪家多的家庭医生就跟她说过,如果不仔细小心的修养,小伤也会变成让你痛苦难眠的折磨。 现在想想,老人家的话是真的有道理。 …… 林初浑身都酸软无力,只想瘫着。 即使睡不着,闭着眼睛也比要坐着站着要更舒服。 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哪怕是六七点的时间,看起来也跟傍晚差不多,陆淮安出去的时候把灯关了,室内的光线很昏暗。 阴雨天赖在被窝里,简直是一种享受。 当然,如果生理期没有造访更好,或者陆总能温柔体贴一点,应该会舒服一些吧。 “嗡……嗡……嗡……” 手机的震动声。 林初没有睁眼,手伸到旁边的柜子上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拿到手机。 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后,混沌的大脑才清晰了些,“喂?” 是纪晚夏打来的。 林初瞒不住事,她害怕自己会露出马脚,所以从高建的事发生之后,她就没有主动联系过纪晚夏。 “小初,你已经开始忙了吗?” “没有呢,我大姨妈来了,还瘫在床上。” “我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是最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也说不上来是怎么了,反正就是有点心慌慌的。” 听到纪晚夏的话,林初心里咯噔一响。 不自觉握紧手机的动作,显示出她的紧张。 勉强扯出一抹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这都二十一世纪了,科学社会就不要迷信了吧。” 电话那端的纪晚夏有些恍惚,地板上的碎片,已经是她最近几天打碎的第四个杯子。 她很少给哥哥打电话,明明思念到极致,却不敢再靠近。 爷爷好像很忙,每次通话的时长也就只有十来分钟,很多次她的话都没有说完,爷爷就匆匆挂断了。 “可能是我想多了,但还是不放心,你没事的时候能帮我去纪家看看爷爷吗?” 林初满口答应,“可以啊,我能欢脱的满地跑的时候就去,你一天到晚别老吓唬自己,爷爷的身体还算硬朗,但老人家总会有不舒服的地方,小病小痛也不会有大事的。” 她撒谎了。 闭着眼睛祈祷不要被察觉。 不知道是老天听到了她的祈祷,还是撒谎的技能在陆淮安的锻炼下更进一步,纪晚夏好像真的没有听出来。 “嗯,我知道,也不着急,你等舒服了些再去。” “好。” 正文 329.【伤心童话】浮光掠影(四) 结束跟纪晚夏的通话后,林初在床上坐了很久。 她撒谎了。 纪爷爷昨天就进了医院,人民医院最有资历的医生抢救了三个小时,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即使高建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一点风声透出来,但知情的林初知道高家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江慕周打听出来的消息,高建现在半身不遂,**官损害严重,估计下辈子才能当一个正常的男人。 已经被秘密送到国外治疗,他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也许明天就炸了,也许后天。 纪家不好,一点都不好。 林初不是有意瞒着纪晚夏,只是纪桓叮嘱过,在事情有结果之前,或者是说在事情传开之前,都不要告诉纪晚夏。 瞒不住的时候,她自然也就知道的。 纪爷爷为了保全纪桓,几乎动用了所有的人脉,连日的疲倦终于让他病倒了。 纪桓似乎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林初见过他两次,一次比一次镇定,工作照常,没有任何焦虑烦躁的情绪。 在林初见过的所有人里,纪桓应该是最让人难以捉摸的。 陆淮安身上的气场是冷厉的淡漠,而纪桓,是一种任何人都无法靠近的薄凉,除了纪晚夏,没有人能走进他那座空荡的城。 纪桓出事,就等于纪家出事,纪爷爷现在的状态也很危险。 万一…… 林初陷入了手足无措的困境,脑袋里一团乱麻,一点头绪都找不到。 林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爸爸整天都待在公司里,即使什么都不跟她说,她也能感觉到。 商场上就是弱肉强食的战争,无法避免。 长发凌乱的散落,将她寡淡的小脸挡住了一大半,卧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进来的陆淮安看着床上的女孩,眉头锁起,“不是说动都动不了,还盘着腿打坐?” 听到男人微沉的嗓音,林初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他,有些懵,“你不是去上班了吗?怎么还在家?” 从他换好衣服出去到现在,她在床上瘫了也差不多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按照常规,他应该已经坐在办公室里了。 对于脑子间歇性有坑的人,陆淮安不打算回答她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 把玻璃杯递到林初面前,言简意赅的说了两个字,“喝了。” 陆淮安进来的时候开了灯,卧室里的昏暗被暖黄色的光线驱散。 这杯暗棕色的液体还冒着热气,林初闻到了姜的辣味,她的反应有点迟钝,目光在玻璃杯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移动到男人另一只手端着的瓷碗。 清淡的蔬菜面,好像煮的有点过了。 最后,视线上移,同那双幽深的眸对视。 唇瓣上扬,似笑非笑的问,“佣人请假了不在家,你怎么知道女孩子生理期喝红糖姜茶会舒服一些?这碗面不会是你煮的吧?” 各方面都厉害的陆淮安,不会做饭。 林初很确定。 陆淮安递到女孩面前的水杯她迟迟未接,他似乎是失去了耐心,冷嗤了一声,“我闲到这种地步了?” 玻璃杯被塞进林初手里,温度很合适,她小口喝着。 身体往后靠在床头,颇有兴致的继续问,“那这些是怎么来的?贴心的田螺姑娘吗?” 陆淮安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陆军过来送资料,红糖姜茶和面都是他弄的,怎么,不想吃?” 林初虽然有点失望,但也不打算委屈自己的肚子。 家里没有佣人,他去公司之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那就意味着想喝口水都要托着沉重的身子下楼。 不妥。 撇了撇嘴,将声音拉的很长,“吃,怎么不吃,你去公司吧,不用管我,爷爷在安城,如果我拖你后腿害你被骂,会很自责内疚过意不去的。” 陆氏旗下的子公司就有好几个,名下的产业更是数不清,老爷子难得回来一趟,当然会挨个视察一遍。 “知道就好。” 陆淮安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床上可怜兮兮的女孩。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有抛下会议室里的股东留在家里的想法。 “等一会儿有人来照顾你,手机开机,天气冷,不要往外面跑,晚上我会早点回来,如果被我逮到你不在家……” “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走吧,”这种威胁林初已经听得有些麻木了,“我没有留你,如果被爷爷抓到你上班迟到,别赖在我头上啊。” 她知道现在的陆淮安不能儿女私情。 她知道陆淮安每一次凶巴巴的威胁其实都是在关心她。 她知道生活不止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可以了这么简单。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个早上,江边公寓根本没有人来过,陆淮安在厨房搜索‘女孩子痛经怎么能缓解的时候’,陆军已经在公司准备会议要用的材料了。 陆淮安面无表情的道,“我就算是要推卸责任,也不会找你这种连路都走不了的纸老虎。” 林初,“……” 这已经属于人身攻击了吧! 奈何她现在大姨妈在身成了林妹妹,不然她一定会扑过去让他知道什么叫‘老虎’! 瞪着瞪着,林初忽然觉得陆淮安身上好像少了点什么。 纯手工的西装,同色系的衬衣,还在家所以脚上的拖鞋可以忽略…… 再耽误时间就来不及了,陆淮安收回视线,迈开长腿准备出门,却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被叫住。 “诶诶诶,陆总你忘记系领带了。” 闻言,他低下头,发现衬衣的领口干干净净。 林初在最后关头想起来了陆淮安身上到底缺了什么,说话的同时,就已经把玻璃杯放在了桌子上,掀开被褥下床。 许秋白过生日那天,她在商场里等店员包装手表的时候,看上了一条领带。 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给他。 林初的母亲是在她出生的那天去世的,大出血,医生保住了她,但没能救回她的母亲。 这二十几年来,林宗钧一直都是一个人,从来都没有带女人回过家,也没有跟林初提过二婚的事情。 林家除了佣人,就只有他们父女俩。 所以,林初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打领带。 陆淮安看着她在包里翻来翻去,虽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也没有阻止,只是悄无声息的把暖气的温度往上调了两度。 林初找到领带之后,走回到男人身后。 把正在拿领带的陆淮安拉着转了个身,面对着她。 光线很明亮,她可以完美的发挥熟悉的技能,在男人复杂的目光下,系好领带。 林初是很满意的,“嗯,特别帅,我的眼光真是好。” 女孩柔软的身子依在怀里,陆淮安顺势展臂勾着她纤细的腰肢,黑眸深邃似海,“什么时候买的?” 对于给陆淮安送礼物这件事,林初有心里阴影,所以哪怕是陆淮安今年的生日,她也没有任何表示。 所以,她不打算承认这是买给他的。 眼珠子转来转去,说出口的话也不太顺畅,“本来、本来是买给我爸的……但这个颜色他已经有了,价钱也不便宜,就这么放着太浪费了,你将就将就吧……唔。” 林初瞳孔骤然紧缩,整个人都处于怔神状态,显然是没有想到陆淮安会毫无预兆的会吻她。 身子被压的往后仰,然后一阵天旋地转,她被压在了衣柜上。 凹凸不平的格纹硌的后背的骨头有点疼,她才慢慢回过神,伸手去推他,却被扣着后脑勺压的更近,所有的呼吸都被夺走。 是极致缠绵的深吻,也是男女之间最亲密的姿态。 陆淮安讨厌吃甜的,每一次应酬喝了酒回家,林初给他泡的蜂蜜水,他很少会喝。 她刚刚喝了红糖姜茶,口腔里是甜甜的味道,被男人探进来的舌一寸寸卷走。 林初才想起来要呼吸,原本寡淡的小脸被憋的通红,怎么都无法从男人来势汹汹的攻势里逃脱,只能挤出些“呜呜呜”的声音。 林初还在生理期,陆淮安当然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她什么时候被抱上床的,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她通通都不记得了。 留在耳边的,只剩下男人沙哑的嗓音,“那碗面如果不吃完,今天就不要想着吃饭了。” ———— 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星期的雨停了,天气放晴,冬日里的阳光落在身上,很温暖。 林初抽空去了医院,纪爷爷已经从重症病房转移到了普通监护病房。 虽然人醒了,但精神很不好。 纪爷爷昏迷了多久,纪桓就在医院待了多久,他眼球里的红血丝告诉林初,这段时间他到底有多辛苦。 走廊尽头。 林初抿了抿唇,低声开口,“纪桓哥,前几天晚晚给我打电话了,她好像察觉到了点什么。” 那不是迷信,是血脉相连的心灵感应。 她的好姐妹比她好不到哪里去,林家只有两个人,纪家也只有三个人。 最亲的爷爷和哥哥出事,即使远隔千里,也能感觉到。 她能瞒一个星期,但瞒不了一年。 纪桓在抽烟。 他所站的位置,是一个暗角,青白色的烟雾融在空气里,让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讳莫如深的淡漠。 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眸底多有暗藏着的情绪。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叫林初的名字,“小初。” 林初握着包包肩带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嗯?” 纪桓捻灭了手里的烟蒂,从暗角里走出来,迈步向前,进入从窗户落进来的阳光所覆盖的区域。 棱角分明的五官淡漠如初,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俯视着车水马龙的城市,缄默的黑眸深处藏着旁人看不透的情绪。 “我不放心你,所以要再嘱咐一遍,无论晚晚怎么问,无论过了多久,那天在金爵发生的事,你都不能跟她透露一个字。” 林初点了点头,低声应着,“好。” 她看着纪桓的背影,总觉得有种恍惚的缥缈感,似乎下一秒就会消失。 “纪桓哥,你、你会坐牢吗?” 没有任何消息爆出来,不代表高家没有采取任何措施,纪爷爷现在的状态能不能走出医院都是后话,如果纪桓要坐牢…… 她不敢想。 纪桓的视线落在手腕上那块陈年老旧的手表上,指针每转一圈,这一天就又过去了一分钟。 即使有阳光,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依然是冰冷的。 他没有说话,林初就保持安静。 良久,她听到了回答,“会。” ———— 陆淮安答应陪林初回林家看望林宗钧,所以下班的时间比平时要早一些。 天气很好,但林初这段时间的心情却很沉闷。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来,却没有解决的头绪。 “你知道我爸的公司出问题了吗?” 陆淮安沉静的黑眸起了一层微乎其微的波澜,但很快就消失,“知道。” 这个答案,林初在问出那句话之前就预料到了。 玻璃窗隔绝了城市的车水马龙,她靠着车门,淡淡的看着窗外匀速后退的街景。 喃喃自语,“我好没用,什么都帮不了爸爸,如果能少玩儿一年,早点进公司就好了,我爸也不用一个人扛着。” 就算陆淮安这个老师是千金难求的上上佳,但她也才刚刚踏进职场,懂的也只是皮毛。 如果现在爸爸把公司交给她,用不了一个月估计就完蛋了。 陆淮安腾出一只手探过去揉了揉女孩的脑袋,嗓音低沉稳重,“让你享受自由,当然是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不存在任何一个公司没有麻烦,决策人最大的意义就是想办法解决这些麻烦。” 这个道理林初当然懂,如果不是这么回事,陆太太的位置也不会是她的。 但懂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心如止水又是另一回事。 手机的震动声让林初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林初没有要窥探对方隐私的意思,她会看到屏幕上闪动的那两个字,纯粹是安静的车内忽然有了动静目光本能的看过去。 只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侧首淡淡的看着车窗外的夜色。 震动声消失后,耳边是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开车。” “……” “待着别动,我现在过来。” 也不知道电话那端的沈唯一说了些什么,通话结束的很快。 车在路边停了下来,林初才开口问,“找你有事吗?”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陆淮安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只是凝着女孩平静的脸庞的黑眸比平时更加的深不见底。 他没有说话,林初也没有催促。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汇聚,他深邃复杂,她清澈干净。 过了好一会儿,陆淮安才开口,“唯一在片场出了意外,有人找她的麻烦。” 林初点了点头,精致的五官依然是那副安静的模样,“片场有情况,去的人不应该是顾邵之吗?” 她问的很随意,不带一丝其它的杂质。 说话的同时,已经开始解安全带并且整理衣服了。 在女孩打开车门之前,陆淮安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探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腕,“邵之不在安城,你跟我一起过去看看,可能会耽误一个小时,我开快一些,能赶到晚饭之前到林家。” 这几天他一直都很忙,原本早就应该陪她回林家。 昨天熬了夜把一部分工作提前完成,所以才腾出了时间。 林初拨开男人的手,也没有回头看他,打开车门下车。 “我答应爸爸要给他做晚饭的,如果跟着你过去,等忙完都不知道几点了,所以你还是自己去吧,我打车就行。” 关车门难免会制造出些声响。 林初觉得应该是陆淮安误会了什么,所以才会在她走了不到三米的时候就也下了车。 “林初。” 手腕被扣住,她被迫停下脚步。 在霓虹灯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她含笑凝着男人冷峻的面庞,眉眼间有轻盈盈的光亮。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又没有哭着闹着不让你去,已经很乖了啊,你还想让我怎么做?” 沈小姐诶这段时间也挺倒霉的,大事小事不断。 刚从自杀的风波里出来,就又有人去找她的麻烦。 人红是非多,这句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陆淮安剑眉锁起,隐在暗色里的黑眸渐渐多了几分冷冽的晦漠,扣在女孩手腕的动作无形中收紧。 削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淡漠的四个字从喉咙里挤了出来,“好好说话。” 林初真的不懂她到底哪里没有好好说话,语气和态度都很正常。 是敷衍他了? 还是给他脸色看了? 攥在手腕的力道越来越大,几乎要弄疼她,然而她脸上的笑意却越发的明艳,“无理取闹的时候你觉得我烦,温柔体贴的时候你又来挑我的刺,陆淮安……” 她停顿了几秒钟。 澄澈的目光里多了些恍惚,就连声音也淡了许多,“人的热情迟早有一天是会被磨光的,我就只有那么多,你慢慢消耗吧。” …… 出租车拐过弯后,就彻底消失在陆淮安的视线里。 热闹非凡的街头,嘈杂的声音似乎都被隔离在外,耳边回荡着她的声音,一遍一遍。 【人的热情迟早有一天是会被磨光的,我就只有那么多,你慢慢消耗吧。】 慢慢消耗吧…… 右手还维持着被甩开的姿势,骨节分明的手指机械的收紧,握住的却只有空荡荡的手心。 口袋里的手机再一起响起。 将陆淮安凝滞的神经拉回到现实世界,胸腔里那短暂的空虚消失的太快,如果没有那残留的轻微疼痛,他几乎都会以为那是他的错觉。 “小初,你会走吗?” “热情这个东西被忽略太久就提不起劲儿来了,所以陆淮安,说不定哪天我就不喜欢你了。” ———— 林初又是一个人回家的。 如果提前没有打电话回来,说会跟陆淮安一起回来,林宗钧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吵架了?” 林初把大衣挂到衣架上后,就往厨房里走。 “没有啊,他那么忙,哪有时间跟我吵架,而且我现在也不是那种没事找事型,吵架干什么?” 在路边就待了几分钟而已,经过的路人来来往往,当真吵不起来。 就算陆淮安有那个兴致,她也没有精力奉陪。 林宗钧放下茶杯,背着手跟着走进了厨房。 看着几年前还穿着校服窝在怀里撒娇的人儿,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懂得人生百味了。 “小初,你是我亲生的女儿,开心还是不开心,都瞒不过我。” 人都会撒谎,谎言也分很多种。 听到父亲的话,林初洗菜的动作顿了顿。 回头,学着一模一样的语气说话,“老林,你是我亲爹,有没有心事,也瞒不过我。” 见面的时间虽然少,但父亲陪伴自己最久的人。 一声咳嗽,一声叹息,她都很熟悉。 也不过只有五十岁的年纪,竟然就已经有了白发。 林宗钧笑了笑,无奈又宠溺,“臭丫头,还学会这一套了。” 林初傲娇的扬了扬下巴,手上的水也没有擦,就把父亲往厨房外面推,“出去喝茶,不许抽烟,我会做很多很多好吃的给你。” …… 原本,林初以为陆淮安忙完之后会来林家吃晚饭的。 但等了又等,都没有看到人。 所以她想,可能是沈唯一的事太重要了吧。 她真的做了一大桌的饭菜,根本不是两三个人的量,几乎都是林宗钧喜欢的菜,剩下的那一小部分,是按照陆淮安的口味做的。 晚饭快结束的时候,陆淮安才到。 没有人问起他这两个小时干什么去了,林初把凉的菜热了一下,坐在餐桌上陪他吃。 她很安静,安静的不像她。 就连跟林宗钧告别后上了车,她也没有多余的话跟陆淮安说。 车在路边停了下来,林初侧首的瞬间,就跌入了一双幽深叵测的幽潭。 弯唇笑了笑,开口问道,“怎么了?” 陆淮安只是看着她,冷峻的五官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林初收回视线,叹了一口大大的气,“我爸每天烦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给他添乱啊,你也很忙,吵架很影响心情的,我也不想自寻烦恼。” 正文 330.【伤心童话】浮光掠影(五) 如果林初住在林家,父亲必然会往深处想。 公司的事情越来越乱,林初不希望父亲再操心她的事。 女孩平静的模样,落在陆淮安眼里就是已经到了连跟他吵架都觉得是多余的地步了。 他不喜欢嘈杂,但林初在身边的时候,他更讨厌寂静的环境。 胸腔里有一股莫名的情绪上下窜动,却找不到一个出口,握在方向盘的手收紧,凝着女孩侧脸的黑眸微微敛起,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 嗓音低沉沙哑,“迟到了是我不对,下次不会……” “停!” 林初及时的打住了男人的话,“你不是早就跟我说过,沈唯一对你们陆家有恩,她有情况的时候,你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么?所以那种话说出来挺好笑的,没什么意思。” 一次两次可以理解,但时间长了,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没劲。 陆淮安解了安全带,倾身过去,把扭头看着窗外女孩的脸蛋掰了回来。 力道不重,不会弄疼她,所有的压抑和不明来处的烦躁都汇集在那双深眸底层。 嗓音是少有的温和,“今天是意外,邵之不再公司,闹事的人是付家的高干子弟,陆军去了没有人会把他放在眼里。” 林初被困在车座的角落里,男人俊朗的面庞近在咫尺,彼此的呼吸交缠融合,属于他的味道无孔不入的窜进她的鼻息。 有淡淡的香水味,那不是男人身上会有的。 “嗯,我听明白了,反正你也不打算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恩情需要还一辈子,正好我也不太想知道,就这么过吧,我不会再要求你什么了。” 她认识的很多人都说,所有的婚姻形式里,用感情维护的婚姻最单薄。 没有利益来的简单和稳固。 该散的时候,风轻轻一吹,那座城就会倒塌。 可能,她一开始就错了…… 林初还在发呆的时候,捏在下颚的力道突然消失,那股冷厉的压迫感也撤离,原本停着的车以极快的速度彪离路口。 车窗外的建筑飞快的后退,这样的速度早已超出安全界限,仪表盘的指针还在往右转。 林初握着安全带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因为急速飙车的难受感脸色渐渐发白。 她似乎都能听到交警鸣笛的声音。 浑身都是僵硬的状态,机械的侧首,男人的侧脸弧线宛如冰雕作品一般,每一棱每一角都浸着寒冷的淡漠。 “陆淮安你疯了吗?” 车速还在加快,林初捏着安全带的手指都泛着白色。 清澈的眼眸里写满了慌乱和紧张。 陆淮安周身都散发着冰冷的戾气,几乎和暗色融合一体,冷漠的开口,“不想出事,就把嘴闭上。” 林初僵着身体,动都不敢动。 每次拐弯的时候,她都觉得这辆车会撞上路灯栏杆或者来往的车辆,本能的闭上眼睛,等待几秒钟后,才敢慢慢睁开。 陆淮安打了一通电话,跟在后面追赶的交警就没有再跟上来。 林初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掐着她的脖子。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十岁那年,周围都是冰凉的湖水,她的身体越沉越深。 大脑也开始变得混沌,四肢好像已经不是她的了。 …… 平时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只用了四十分钟。 林初被摔进卧室的大床,海藻般的长发凌乱的散开,好看的眉蹙起,是极其不舒服的状态。 脑子嗡嗡作响,就像是有千万只蜜蜂在里面扑扇,所以她听不到窸窸窣窣的声响。 没有开灯,卧室里的光亮是从遥远的夜空落进来的月光,陆淮安修长挺拔的身体立在床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床上蜷缩在一起的女孩。 把大衣扔在地毯上后,抬手扯松领带。 黑眸里仿佛绞着能摧毁世间万物的戾气,他整个人都融在黑暗里,身体里的有一种无形的燥怒在叫嚣,是从她甩开他上了出租车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林初还没有缓过这阵不适感,男人沉重的身体就压了下来。 本能的抬手推他,但力道软绵绵的,对于愤怒中的男人而言,根本毫无威慑力。 很快,整个人都被他桎梏住,动弹不得。 在男人的唇落下来之前,她用力的侧过脑袋,寡淡的脸蛋清冷又淡然。 “陆淮安你在发什么疯?我不想跟你吵架,你要觉得看着我很烦,我可以去睡客房,不会打扰你。” 奋力撑起一半的身体被一股大力重新摔回被褥,头晕目眩的不适感还未散去,身上的衣服就被男人粗暴的扯掉。 林初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醒过神来后,几乎是尖叫出来的,“陆淮安!” 他想干什么? 陆淮安冷笑了一声,丝毫没有顾忌她的感受,猩红的眸愈加幽暗。 低沉暗哑的嗓音从两人相接的唇瓣溢出,“别急着叫,把力气留着在床上哭给我听。” 男人恶劣的话语落进林初的耳畔,她难以置信的睁大了双眼,无神的看着卧室里的黑暗。 短暂的失神后,她还是手脚并用的挣扎,“我不想,你别碰我!” 可能是女孩的不遗余力的排斥和抵抗刺激到了陆淮安的某根神经,在血管里窜动的火焰在这一刻燃起。 幽暗的黑眸浸着寒冷似的冷光。 冬天的衣服穿得厚,他没有一件一件给她脱的耐心,几乎都是扯开的。 “不想?”低哑的嗓音仿佛来自最暗黑的地狱,“当初不爬上这张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间卧室,是结婚之前陆淮安住的房间。 也就是……林初趁着他酒醉下药成功上位陆太太的现场。 突然袭来的疼痛让林初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脸色寡淡苍白,眼泪争先恐后的涌出,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陆淮安...你混蛋...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断断续续的抽噎,让她说出来的话碎成一片一片,根本不能成句,听在耳畔像是只呜呜哭泣的小猫,楚楚可怜。 陆淮安恍若未闻。 他像是一头发了疯的野兽,一口一口的啃食着自己的猎物。 “游戏是你开始的,结束的权利在我手里,我什么时候厌恶你了,你才有可能摆脱我,在那之前,再难受也给我忍着。” 【就这么过吧,我不会再要求你什么了。】 开始失望想解脱了么? 呵! 就算是死了,她身上也只能刻着他陆淮安的名字。 他太了解林初的身体,每一刀都招呼在她最敏感的地方。 两人结婚的时间说短也不算短,除了他出差的那段时间,夫妻之间亲密的欢爱几乎没有断过,有的时候是在早上,有的时候是在深夜。 但从来都是你情我愿的。 在这间屋子里,林初第一次对陆淮安产生害怕的情绪。 身体的疼痛让她所有的神经都紧紧的绷起,这比第一次还要疼,似乎要撕裂开来。 朦胧中有什么东西泛了上来,哽的喉间发疼,“我道歉……陆淮、安……你别这样……我没有厌恶……啊!疼……” 她在哭,眼泪模糊了双眼。 声音越来越哑,到最后,只剩下粗重的呼吸。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大脑里只有模糊的记忆,最后一次是浴室,她被摁在冰冷的墙壁上,即使花洒洒下的热水让浴室的温度慢慢升高,她依然觉得冷。 隔着氤氲的热气,林初觉得自己爱了这么多年的陆淮安……很陌生。 这不是他吧。 可是,能让她这么疼的人,也就只有陆淮安而已。 丢下她去见别的女人的是他…… 明明答应陪爸爸吃晚饭却迟到的人也是他…… 最后有错的人,为什么变成了她? 陆淮安,你……你让我开始,对‘婚姻’这两个字失望了。 ———— 陆淮安洗澡,换衣服,离开卧室…… 林初都是知道的,天蒙蒙亮,房间里依然昏暗一片。 可能是昨天晚上哭了太久的原因,所以即使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疼的厉害,她也没有一滴眼泪。 明明已经疲倦到极致,闭着眼睛都睡不着的感觉,是真的很糟糕。 佣人第四次来敲门。 前几次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有些担心,所以推开了一条门缝。 恭敬礼貌的道,“太太,先生让我叫您起床吃早饭。” 林初背对着门的方向侧躺着,即使暖气开到了最高的温度,她依然浑身冰冷,在被褥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出去。” 她的声音还是沙哑的状态,音调很低,但有一种无形的淡漠。 这几个月以来,佣人是第一次听到从活泼开朗的陆太太嘴里听到这样冷漠的话语。 但陆先生去公司之前就已经吩咐过了,要让太太吃了早饭再休息。 犹豫的开口,“可是……” “滚。” 佣人只说了两个字,就被这一个简单的音节逼的往后退。 再也不敢多少,小心翼翼的把门带上后,轻手轻脚的下楼。 卧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天亮了,天气好像还不错,光线把房间照亮,但那种让林初窒息的不适感依然存在。 她拉起了被褥,把自己藏着黑暗里。 大概十点的时候,她接到了林宗钧打来的电话。 “小初,你已经在上班了吧?” 温和慈爱的嗓音透过无线电波响在耳畔,让林初干涩的眼眶渐渐湿润。 低声应着,“嗯。” “爸爸前几天给你的那些资料,你看完了吗?” 有眼泪滑到唇角,林初尝到了咸咸的味道,“我这么聪明,当然早就看完了。” 女儿的声音不太对,林宗钧眉宇之间有了担忧的神色,“是不是感冒了?你中午休息的时候过来一趟,爸爸给你泡一杯秘制的茶,喝了嗓子会舒服一些,顺便再给你一份新的,然后再顺便考考你。” 本来想让女儿慢慢适应,但他的身体好像不允许。 要快一点,要多教她一点。 “好啊,我一会儿偷个懒提前溜号,爸你带我去吃好吃的,我好饿。” “人家陆氏的伙食可是出了名的好。” “那我想你了啊。” 林宗钧无奈的笑了笑,言语之间满满都是宠溺,“好,你想吃什么都行,记得把资料原件给我拿过来,如果淮安有空,可以一起吃饭。” 提到这个名字,林初并没有多余的反应。 自然的回应,“嗯,我问问他。” ———— 梳洗过后,林初给自己化了个妆,遮住了黑眼圈和糟糕的脸色。 冬天可以多穿一些,围上围巾,没有人知道她昨天晚上经历了些什么。 她跟陆淮安不一样,从来都不把工作带回家,所以林宗钧让她看的资料,还在陆氏办公桌的抽屉里。 林初自己的车在车库里荒废了很久了,这是入冬以来第一次开。 平时有专业的人负责检修和包养,所以不会有故障问题。 从江边别墅到陆氏,用了半个小时。 陆淮安的秘书不止林初一个,拿着文件夹从会议室出来的秘书看到林初,很惊讶,“咦?陆总说您今天不来公司了。” 总裁办公室里没有人。 林初拿到资料后,淡淡的对同事说,“有东西落在这边,我过来拿。” 女秘书点了点头,也没有多想。 林初准备离开,刚迈出一步,就有年轻的男人拿着纸袋跑了过来,挡住了她的路。 男人半躬着身体,气喘吁吁的说,“给沈小姐准备的服装,有一套落在公司了,拍摄只剩下最后一部分,副总打电话让我找个人赶紧给沈小姐送过去,你们谁没有事?” 陆氏新开发的休闲会所的代言人,是沈唯一。 最近在进行宣传片的拍摄。 对于男人口中的‘副总’,是陆明川。 他跟从底层开始的陆淮安不一样,是空降到陆氏的高层,老爷子做主,没有人敢有意见。 新开发的休闲会所的运营,就是他在负责。 那秘书比谁都精明,她是陆淮安的人,当然懂得应该站在哪一边,连忙摆手,“陆总在开会,我走不开,你找别人吧。” 说罢,她就踩着高跟鞋往会议室的方向走。 年轻男人看向林初,试探着问,“林秘书,您能不能帮个忙?” 林初淡淡的回答,“没空。” 那男子追着林初过去,放低姿态苦苦哀求,“林秘书您可不能见死不救,上个星期我还帮您打过卡呢,我手里还压着一个中午就要交的方案,已经两个晚上没有睡觉了,实在是没有办法。” “我找了一圈,都没有人愿意帮忙,求求您,救我一命吧。” 整个陆氏都是陆淮安的人,谁都不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林初被他吵的脑袋疼,不耐烦的伸手,“拿来。” 男人终于送分了一口气,把装着衣服的纸袋递到林初手里,嬉皮笑脸的笑,“叩谢美丽的林秘书,下个星期你的咖啡我全包了,随叫随到。” 如果是平时的林初,应该会配合的端出女王的架势。 而现在,她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什么情绪,拿着纸袋就进了电梯。 这个同事是从农村来的,没有任何背景,不好办的事情都会落在他身上。 比如,老爷子给陆明川派秘书的时候,被推出来的人,就是他。 骄傲张扬的林家千金,其实有一颗圣母心。 年轻男人也看出来林初不太对劲,但他不是能过多打听的身份。 事情解决了,他心里吊着的石头也落了地,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拨通了上司的电话号码。 “陆副总,林秘书来公司了,我在一楼等了大半天才看到她,刚才已经把沈小姐拍摄要用的服装给她,她现在应该在去会所的路上。” 他不明白,为什么非得让林秘书送。 电话那头陆明川立在玻璃窗前,勾了勾唇,“知道了。” ———— 林初从陆氏出来之后,给林宗钧打了个电话。 “爸,我有事要耽误一会儿,可能要晚一点过去,您先吃午饭,不要等我。” 从这里到会所还有一段距离,要想在午饭之前去林氏,除非她开着飞机来回跑。 林宗钧当然不会催她,“不着急,你先忙,记得吃药,感冒是小病,但也不能马虎。” 她那个身体,经不起折腾,尤其是感冒发烧。 当初因为鞭打的伤口感染,她断断续续烧了好几天,真是吓坏了林宗钧。 林初心里有点酸酸的,低声应着,“好。” …… 为了避免开错路,林初全程都很集中注意力。 她不是第一次在熟悉的城市里迷路,但今天不想给江慕周或者其他人打电话。 脑子不清楚的时候,方向感好像变好了。 林初顺利的把车开到了会所。 门口有人在等,看见她下车,连忙迎了过去,“太太您好,陆副总在楼上的房间休息。” 林初把手里的纸袋递了过去,淡淡的开口,“麻烦你把东西交给他或者沈小姐。” 经理有点为难,“这个……恐怕得太太您多走几步,副总吩咐过,等陆氏的员工把服装送过来,就直接让她上楼,好像还有别的什么要带回公司,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如果按照林初以前的性格,多半就已经把衣服扔了过去。 但踏入职场后,脾气已经被打磨的差不多了。 反正都已经来了,多走几步也没有什么。 经理把林初带到陆明川所在的房间后,把门卡给了她,但林初没有要,她跟陆明川没有熟悉到可以直接开门进去的程度。 能到这里消费的客人,都是上流社会的有钱人,虽然还没有正式营业,但已经有受到邀请的客人来体验了。 快到午饭的时间,基本都在餐厅里。 装修奢华的走廊里,很安静。 林初走到门口,轻叩了两声。 陆明川开门看到林初的时候,怔了几秒钟,似乎没有想到来送衣服的人会是林初。 侧身,让林初进门,温和的笑了笑,“小刘也是能耐了,敢让你帮他跑腿。” 给陆明川准备的休息室,当然不会差,最顶级的VIP套房,向阳,冬日温暖的阳光落进房间,自带一种暖融融的光晕。 房间里点了熏香,木质的香气很高级。 林初把手里提着的纸袋放到桌面,淡淡的说,“我也就只是一个秘书而已,平时就是干这个的。” 陆明川泡了一杯茶递给林初,“坐一会儿,刚好到午饭时间了,吃完饭再回去。” 林初跟谁一起吃饭,也不会凑过来跟她看不明晰的陆明川吃。 茶她接了,但转手就放到了一旁,没有要多留的意思,“副总你还有其他的吩咐吗?” 林初下车的时候,把围巾落在了车里。 光洁修长的天鹅颈上,隐隐约约透出了可疑的痕迹。 陆明川的视线自然的略过,“一楼餐厅也是刚开始营业,口味刁钻的林家千金如果能满意,那我就不用担心客人会挑剔了,这也是工作,不算偷懒。” 跑跑腿已经是林初最大的极限了,“抱歉,我今天不太方便。” 陆明川也没有勉强。 指着隔间的办公桌,跟林初说,“那就不耽误你时间了,里面有一份已经签过字的文件,你帮我带给设计部门的主管。” 里间属于私人的领地。 按理来说,他应该把文件拿给林初,但人家不想动手,林初也不能说什么。 毕竟是陆家的大哥。 林初点了点头,往里间走去。 陆明川看起来就是那种极其讲究的人,现在的男人,没有几个有在房间里点熏香的习惯。 但……人不可貌相。 那张办公桌上,堆满的杂物,让林初想起了自己还上高中的时候,家里的桌子。 因为东西多,林初的动作很小心,就怕碰倒了什么重要的。 所以,本来在外间的陆明川走到她身后的时候,她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小初,对不起。” 低沉无奈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把林初吓了一大跳,还没有回头,就被人捂住了口鼻,对方掌心里垫着手帕,没有直接的接触,力气也不大,但有着巧劲。 林初本能的开始挣扎,身后的人似乎早有预料,她整个人都被困在带着木质香气的胸膛前。 她的力气,不足以撼动对方半分,除了在对方手背上留下一道道挠痕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呜呜呜”的声音越来越低,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到最后,她昏迷在男人怀里。 正文 331.【伤心童话】浮光掠影(六) 豪华的VIP套房里。 躺在被褥下的林初,不着寸缕。 昨夜陆淮安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依然很明显,白皙的皮肤上遍布着青青紫紫,没有一处是好的。 触目惊心。 原本要做些什么的陆明川,看着还处于昏迷状态的女孩,心脏的某个角落忽然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半分钟后,他翻了个身。 只是把昏迷的女孩揽进怀里,没有其他的动作。 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出去,“药效大概是一个小时,你估摸着时间把人带过来就行了。” 按下发送键之后,他随手把手机丢在一旁。 手边的柜子上放着一只高脚杯,和一瓶红酒。 骨节分明的手指托着杯柄,随着他轻微的晃动,杯子里暗红色的液体散发出浓醇的酒香,慢慢同房间里香薰的味道融合。 …… 林初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一片迷雾,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周围被青灰色的雾气包围。 什么都触碰不到,什么也看不清。 无论走到哪里,都像是还在原地。 醒来的时候,大脑昏昏沉沉,疼的厉害。 眼皮很重,她试了好几次才睁开眼睛,光线很柔和,只是空气里的味道…… 身体没有一点多余的力气,目光渐渐清晰后,眼前的视野并不陌生。 她还在陆明川的房间里? 刚刚…… 林初忽然想起来了,她在杂乱的桌子上翻找文件的时候,有人在后面捂住了她的口鼻。 除了那一句低沉无奈的:“小初,对不起。” 还有那淡淡的木质檀香的味道。 是陆明川! 林初只是想起昏迷之前的那短暂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形。 直到,躺在她身侧同样赤果着上半身的陆明川翻身压了下来。 浓厚的酒精味道窜进鼻息,林初看着上方男人近在咫尺的面庞,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双手本能的抵在他赤果的胸膛,冷着声音质问,“陆明川你在干什么!” 陆明川川潜藏在温和外表下的阴邪划破掩饰,终于全部暴露在女孩眼前,轻而易举的扣着她的手腕摁在头顶,缓缓靠近她。 唇角的弧度邪魅阴柔,低沉的嗓音开口,“小初,这个家不适合你,其实我也不想,但人都是自私的,所以我也顾及不了太多,只能委屈你了。” 他所说的话,林初听不明白。 短暂的恍惚之后,大脑皮层里出现的是恐慌和害怕。 在男人带着酒精和烟草味道的唇压下来的时候,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挣扎,几乎是尖叫出声的。 “陆明川!你冷静一下好不好!我是你弟弟的妻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陆淮安…… 陆淮安你在哪儿…… 陆明川轻而易举的将女孩虚弱无力的抵抗尽数压制,低声笑着,“我要的不是你,所以不要太害怕,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她身上残留着的欢爱痕迹,救了她。 温香软玉在怀,精致的五官是安城数一数一的程度,吸进身体里的迷药还没有完全消退,她的力气仅限于扭动四肢。 饶是陆明川的心思不在这里,某个部位唯一依然起了反应。 当滚烫的坚硬抵在腿根的时候,强烈的恐惧席卷了林初,在脑海里压了很久很久的记忆忽然闯了出来。 那个下着大雪的夜晚,她被变态司机拔掉衣服压在车里侵犯的记忆,变得很清晰。 那天,把她从危险里救出来的人,是陆淮安。 而现在,让她从无力抵抗的侵犯里解脱的,是有人在VIP客房外用门卡开门所发出的声响。 ‘滴——滴——’ 林初的身体僵硬的不能动弹,覆在她身上的陆明川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唇角带起的弧度,邪肆叵测。 他用低哑的嗓音在面色惨白的女孩耳边安抚,“小初,别害怕,很快就过去了。” 林初终于知道,陆明川所说的‘做做样子’指的是什么。 “淮安啊,会所有些地方还是不够人性化,比如后院的泳池,休息的区域太小,人多的时候完全没有私有的空间,你们兄弟两人在商量商量。” 沈唯一打开门后,就退到了一旁,来会所视察的老爷子住着拐棍往房间里走,陆淮安跟在他身后,应着他的话,“嗯。” 踏进玄关,所有人的目光便集中在地毯上凌乱散着的衣物上。 到处的都是,男人的、女人的,包括最贴身的小件。 空气里是旖糜的气息,只要是男人,都会知道这个房间发生了什么。 陆淮安的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视线落在那件黑色的底裤。 老爷子的脸色沉了下来,拄着的拐棍用力在墙板上敲了几下,提醒屋子里的人。 浑厚的嗓音透着明显的愠怒,“明川,工作的时候你这像什么样子!给我赶紧收拾好!” 说罢,便转身走出房间,却被原本站在他身后的陆淮安推到一旁。 是沈唯一及时上前扶住了摇晃的老爷子,温声细语的开口,“爷爷小心。” 老爷子还没有来得及指责陆淮安鲁莽的举动,房间里侧就传来了打斗声,精锐的眼眸瞬间就严肃了起来。 沉声吩咐还站在房间外会所的经理和几个核心设计人员,“在外面等着。” 老爷子摔上门的同时,赤果着上半身的陆明川也被冷厉阴漠的陆淮安摔到了地板上。 陆淮安冷厉的鹰眸绞着蚀骨的暗色,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一丝温度,犹如一头被猎枪击中某个部位的豹子,潜藏在身体里的血腥在这一刻全部涌了出来。 似乎下一秒,他就会把打进他身体的那颗子弹用更大的力道推进陆明川的心脏。 眼看着男人的拳头即将再一次落到陆明川的身上,沈唯一连忙跑了过去,挡在他面前,轻声问,“淮安,你这是在做什么?” 陆淮安似乎并没有在乎沈唯一的阻拦,黑眸里翻滚能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海啸,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意能侵蚀人的骨血。 活动关节后,毫不留情的把沈唯一推到一旁。 他没有控制力道,沈唯一纤瘦的身子被推到在地板上,膝盖撞击到桌角,疼痛让她忍不住轻呼出声,“啊!” 桌面上放着的东西散落一地。 被陆淮安掀翻在地的陆明川没有任何要还手的意思,只发出了低低的闷哼声,砸在他身上的拳脚一下比一下重。 很快,空气里旖旎的气息便多了几分血液的腥味。 盛怒之中的老爷子扬起手中的拐棍,还没有落下,就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 是因为,倒在地板上的沈唯一惊讶的声音,“林初?怎么会是你?” 老爷子锐利的视线顺着沈唯一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紧紧攥着被褥缩在角落里的林初仿佛跟外界隔离了,她在哭,但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目光恍惚没有焦点,怔怔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争先恐后从眼眶滚落的眼泪滴在被褥上,浸湿了一圈。 她在发抖,牙齿磕在一起的声音仿佛能震碎自己的耳膜。 被褥并没有将身体僵硬的女孩完全挡住,暴露在空气的肩头和脖颈暧昧的吻痕清晰可见,发丝凌乱不堪。 辗转战场和商场几十年的陆老爷子的大脑竟然有了几秒钟的空白,但到底是硬朗的老将,震惊和诧异也仅仅只维持了短暂的几秒钟。 扬到半空中的拐棍放到地板上,愤怒的眼眸恢复了沉静。 “唯一你先出去,让门外的人都走远一点,下午的拍摄先暂停,你到隔壁的房间等着,在我过去之前,都不许离开。” 厚重的嗓音,浸着让人不敢违背的威严。 沈唯一忍着膝盖传来的疼痛,站起身,温顺的应着,“我知道了爷爷。” 在关上门之前,她看着仿佛要把自己的兄长活生生打死的男人,不禁有些心悸。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陆淮安。 老爷子手里握着陆氏的生杀大权,所有的晚辈在他面前都是循规蹈矩丝毫不敢逾越界限,就连最受器重的陆淮安,也依然是步步维艰。 他那样隐忍淡漠的人,竟然能当着爷爷的面,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和戾气。 是谁说这辈子都不会多看林初一眼? 是谁说对林初只有厌恶的情绪? 是谁说……永远都不会爱上林初? ———— “淮安,你先停下来,给明川几分钟解释的时间,放心,我不会偏袒任何一个人。” 从陆淮安踏进这个房间开始,就没有说过一个字。 哪怕那几乎能毁灭他的怒气在胸腔里熊熊燃烧,棱角分明的五官也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冷漠的面部弧线仿佛能浸出冰凉的水。 最后一拳挥到陆明川脸上,凌厉的目光便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转身,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缩在角落浑身都在发抖的女孩身上,连带着被褥一起,把她抱进里间。 即使房间里开着暖气,她的手却凉的像冰块一样。 林初听着陆淮安给陆军打电话给她买衣物送过来,像个木头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淮安身上暗黑的戾气仿佛在短短的几分钟内褪去,鹰眸恢复了惯有的沉静,只是内底的冰凌依然在往周围蔓延。 大手抚着女孩的头发,低沉着嗓音安抚,“没事了,等陆军把衣服送过来,我就带你回家。” 林初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那扇门打开后,陆明川身体里藏着的野兽就释放了出来,她所有的挣扎都被压制,陆淮安压在身上的陆明川摔到地板上之前,对方的唇就落在她的脖颈。 不着寸率,皮肤上蔓延着青青紫紫的暧昧痕迹。 这样的场面,什么样的解释都很苍白。 在陆淮安起身的时候,她抬手攥紧了他衬衣的下摆,慢慢抬起头,苍白的唇瓣动了动,声音嘶哑,仿佛是划破喉咙带着血丝挤出来的,“……我没……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跟陆明川上床吗? 林初忽然就说不下去了,这样的话,不会有人信吧。 陆淮安低头凝着那双含着晶莹的泪珠,但依然明亮的眼眸,心脏忽然涌出一阵阵蚀骨的疼痛。 低沉的嗓音浸着暗哑,“我知道。” 他俯下身,想去去亲吻女孩的唇角给予安抚,但她却仿佛遇到了洪水猛兽一般避开了。 幽暗的黑眸沉了沉。 陆淮安没有继续,只是把披在女孩身上的西装外套拢了拢。 迈开脚步的同时,潜藏在身体里的冷漠开始往外渗透。 …… 陆明川从来都不穿换下的衣服,这个套房也只是他暂时休息的地方而已,没有备用的衣服。 但老爷子在场,他必然不能赤果着上半身。 去浴室简单的整理,穿上架子上放着的浴袍,再洗去嘴角的血渍。 口腔里血腥的味道已经蔓延到了喉咙里,漱口之后吐出来的水都是鲜红色。 啧啧啧,看来四弟还真是挺生气的。 来开浴室的门,走到空着的椅子上坐着,抱歉的开口说道,“爷爷,淮安,对不起,今天的事是我喝多了,跟小初没有关系。” 他话里的意思,就是已经发生了什么。 房间里旖糜的气息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烟草味道。 抽烟的人,是威严的陆老爷子。 陆淮安坐在沙发上,黑色西装裤包裹着的长腿交叠着,擦的锃亮的皮鞋反射着光亮,衬衣的袖口因为几分钟前剧烈的动作,袖口的扣子掉了在某个角落。 冷峻的五官面无表情,整个人都仿佛浸着黑暗里。 即使有阳光落进房间,也依然无法驱散那阵阵蚀骨的暗涌。 黑眸微敛,所有的情绪都被隐藏,淡漠的嗓音没有一丝温度,“要说就说清楚,我没有耐心等。” 陆明川毫不怀疑,如果老爷子不在场,他这个四弟应该早就拿着枪抵在他的脑门上了。 不过,最重要的人就是老爷子,当然一定要在。 如果老爷子不是今天来会所视察,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陆淮安会来,其实是个意外。 “那我就不瞒着了,先给淮安说声抱歉,我……我喜欢小初很多年了,回国的时候,你们已经结婚了,不想让你们夫妻两人有困扰,所以一直都跟小初保持着距离。” 说到这里,陆明川停顿了片刻。 抬眸看向里间,即使他的位置看不到里面的人,目光里也有一片暖融融的柔情。 “感情的事,越压抑就越疯长,酒能排忧也能侵蚀人的理智,我……情难自禁。” 老爷子手里的烟燃到头,他又点了一根。 青白色的烟雾缭绕,浓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 陆淮安削薄的唇间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不紧不慢的问道,“你一年前才回国,过去的三十年也都在国外,是什么时候对小初有了这种感情?” 从表面看,陆明川是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但,实际上是把林初推到了风口浪尖。 陆家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兄弟之间为了女人反目成仇。 即使林初什么错都没有,即使在某种程度上她也是受害方,但最后的矛头都会落在她身上。 老爷子依然沉默着没有发话。 陆明川似乎陷入了回忆,眸色温和眷恋,就连说出口的话,也带着一种冬日暖阳般的柔和,“很多年前,我见过她。” 如果不是他的演技太好,那么他说的多年前和林初的相遇就是真实发生过的。 真假难辨。 房间里的空气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陆淮安敲打着扶手的动作戛然而止,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眸看向对面的陆明川。 眼尾漾出冷冽的讥讽,“一见钟情?” “算是,”陆明川点了点头,俊朗的五官呈现出一种懊悔的情绪,“淮安,事情已经发生了,小初是你的妻子,你怎么生气都是应该的,但错在我,希望你不要迁怒小初。” 嗯,很深情。 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老爷子中气十足的嗓音打断了他剩下的说辞,“够了。” 将烟蒂捻灭在烟灰缸里,苍老的眼眸依然带着军人的锐利,目光扫过兄弟二人,看向里间缩在沙发角落的林初。 复杂难辨。 沉默了许久的老爷子终于发了话,“淮安你先带那丫头回家,该有的交代爷爷会给你们,明川你跟我去隔壁房间。” 陆明川点头,跟在他身后。 在离开之前,再一次跟陆淮安道了歉。 ———— 房间里寂静的状态被打破,是陆军买好衣服送了过来。 盖在身上的被褥被男人的大手拉开,被困在阴暗里的林初一下子惊醒,用力按着被角,不露痕迹的往里侧躲避。 “我自己穿。” 因为她这样的动作,陆淮安暗沉的鹰眸里黑色更多了一分。 身体里翻滚的怒气已经在这半个小时里平息了,嗓音很平静,“他说的话我没有相信。” 陆家的爷孙三人在外面谈话的时候,即使两个房间只隔着半面墙壁,连门都没有,林初也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缩在角落的身体因为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动作,已经变得麻木,就连紧紧攥着被角的手指,也都是僵硬的。 姣好的五官清淡到极致,起初的苍白已经褪去。 她没有看站在面前的男人,低着头,目光空洞恍惚。 “陆淮安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 低哑声音里的冷淡和疏离,不难分辨。 陆淮安被推到一旁的手在空气里僵了片刻。 即使他亲眼看见陆明川将她压在身下侵犯,也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她,即使陆明川的故事说的那么动听,在他眼里也只是精心编织的谎言而已。 僵在半空中的手缓慢收紧,再缓慢的放松,俯身,展臂抱住她。 “小初,我知道你们什么都没有,所以不要怕我,穿好衣服,我带你回家。” 在林初的记忆里,陆淮安从来都没有现在的模样。 是个男人都应该生气的。 他这样平静,口口声声说着相信她,其实说白了,根本就是不在乎。 林初被迫待在男人怀里,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推他,“所以你就觉得,我会忘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吗?” 清淡缥缈的声音,似嘲也似讽。 陆淮安手上的动作顿住,拉下披在女孩身上的西装外套后,白皙皮肤上蔓延着的青紫痕迹就暴露在他眼底。 潜藏在心脏的那阵疼痛开始作乱,渐渐往外周渗透,幽暗的黑眸深不见底,削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林初没有抵抗推拒的意思,陆淮安把衣服都给她穿好,即使动作生疏,也能从中看出了些温柔疼惜的成分。 陆淮安去浴室拿了干净的毛巾,浸泡了热水,然后回到里间。 将她脸上的泪渍擦去之后,连带着遮盖眼底疲倦的华化妆品也跟着被毛巾带走。 末了,他坐在沙发上,将女孩揽进怀里,“昨天晚上是我不对,我弄疼你了,你可以千倍百倍的换回来,怎么高兴都随你。” 听到男人的话,林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总说笑了,于公我是你的下属,于私我是用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才成功上位陆太太的第三者……” “林初,”陆淮安打断她的话,嗓音沉了几分,“我说过了,你不是什么第三者。” 她只问过一次,还是在梦里。 当时,他回答了。 林初靠在男人怀里,能清晰的感觉到他渐渐被激起的怒气。 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你和沈唯一有婚约,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即使这三个字不怎么好听,但我确实是做了,所以都是我活该,怨不得你。” 她为什么会昏迷,为什么会赤身躺在陆明川的身上,为什么陆老爷子会刚好来到这间房,为什么时机能算的那么巧妙…… 不觉得可笑吗? 被算计在阴谋里,却到最后才明白。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陆明川却说的挺像回事,好像真的已经睡过了似的。 陆明川钱夹里的照片,是沈唯一。 她来这里送的衣服,是给沈唯一拍摄穿的。 刚刚第一个发现她缩在角落,并且不露声色的拉扯着被褥,让她肩头的痕迹暴露在老爷子视线里的人,也是沈唯一。 林初小人惯了,所以难免会比别人多想一些。 “陆淮安,我们离婚吧。” 正文 332.【伤心童话】若有岁月可回首(一) 陆淮安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停止,包括心脏上那一阵阵的抽疼。 向来思维敏捷的他,竟然花了好几分钟才确定,林初刚刚说的话,是:【陆淮安,我们离婚吧。】 纠缠了他二十年,不顾一切挤进他生命的林初,现在跟跟他说,离婚。 林初等了很久,男人都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她似乎是没有耐心再等下去,推开他横在腰上的手,往旁边的位置。 那不达眼底的笑意已经褪去,小脸清淡至极。 “我虽然没有给你带来什么特别大的利益,但当初如果没有我,你现在的位置也坐不稳,好歹我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就算没有爱情,应该也有几分掺杂着利益的旧情分在,所以,聚的时候不太愉快,散的时候时候,最好和谐一点,不然以后见面了都挺尴尬的。” 在今天之前,林初从来都没有想过离婚。 果然,人不能太贪心。 石头砸到脑袋上的时候,真是猝不及防。 不过也好,清醒的还不算太晚。 陆淮安暗黑已旧的深眸开始有危险的冰凌往外扩散,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 粗粝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女孩虎口处娇嫩的肌肤,低沉的嗓音浸着淡漠的冷厉,“给你机会,就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林初好像是这才明白过来,“哦,你刚才那么久都没有说话,是在给我后悔的时间吗?那很抱歉,我林初从来都不会走回头路。”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走过的路,是回不去的。 陆淮安冷笑了一声。 他似乎没有生气,握着女孩冰凉的手的力道并不大,只是周身的气场在慢慢发生改变。 不紧不慢的嗓音透着阴森的底蕴,“看来我说过的话,你从来都不当回事。” 既然闯进了城门,他就不可能再放她出去。 林初没有多余的精力回想他曾经说过什么,抽出被他握着的手,淡淡的道,“你不同意吗?没关系,反正我还年轻,耗的起。” 她也没想着能顺利。 毕竟是高傲不可一世的陆淮安,结婚的时候是被逼着的,离婚也还是她提,难免有些伤自尊。 陆淮安终于抬起眸看向身边的女孩,所有因为她受了委屈而暂时出现的柔和已经全部消失,有的,是望不到底的黑暗。 “林初,你爸的公司可不止是生产链出问题了这么简单,你在这个时候选择跟陆氏断了关系,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无波无澜的嗓音平静的仿佛是一汪冰冷的泉水,没有任何起伏。 “还有,林董事长的身体也不怎么好,操心公司的事不说,还得为女儿破败的婚姻担忧,能不能撑到危机解除的那一天,很难说。” 陆淮安的话,让林初整个人都僵住。 局势在两段话之后完全逆转,她成了被动的那一方。 她脑子里来来回回循环的,都是被陆明川困在身下侵犯时的场景,关于她的父亲,关于父亲的公司,通通都被遗忘。 爸爸是她的铠甲,同时也是软肋。 陆淮安一下子就捏住了她的命门,让她动弹不得。 他说的对,情况已经跟当初不一样了,如果离婚的消息传出去,林氏的股票一定会大跌,董事会也不会安稳。 本就岌岌可危的情况,经不起一星半点的折腾。 林初的心一点点沉入湖底,即使房间里的暖气开的很足,她的手依然是凉的。 过了很长时间,她都没有说话。 陆淮安伸手将低着头面色寡淡的女孩带进怀里,粗粝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她的脸蛋,沉静的黑眸幽深难测。 明明是温柔的动作,却无端透出强势的霸道和占有的气息。 削薄的唇甚至还带了些笑意,低沉着嗓音不紧不慢的问,“还闹么?” 林初忽然就明白了。 陆淮安是不屑于拿别人的弱点威胁对方的那种人,他所有的打击和压制都是用实际行动来体现。 如果真的要做什么,他是不会提前打招呼的,更不用说这样‘善意’的提醒。 之所以会说那些话,是因为……因为他觉得她是在跟他闹脾气。 林初想了想,自己这么多年好像活的挺失败的。 撒了太多的谎,即使是真心话,也不会被重视。 她的身子被男人揽到怀里,是很亲密的距离,但两个人之间好像已经在无形间隔了银河那么远。 林初的视线有些模糊,精致的五官像是蒙了一层水雾一般,喃喃的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离不开你?” 所以才会把她提离婚的事情当成玩笑。 陆淮安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女孩的下巴,微微用力,抬起她干净的小脸。 冷峻的面庞呈现出一种少见的温和姿态,唇角的弧度却透着一种危险的意味。 “果然,你从来都没有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这个问题我也已经回答过了,小初,除非我厌倦不想继续了,那样你才能解脱,否则,就算你再想离开,也没有任何用。” 在那双幽暗的黑眸里,林初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就像她躺在外面的那张床上昏睡的时候做的那个梦一样,周围都是灰蒙蒙的,男人瞳孔里的她,仿佛置身于一片幽暗的沼泽。 越挣扎,陷的就会越深。 温热的吻落在脸颊,她淡漠的闭上眼睛。 声音低如呢喃,“嗯,你比较厉害,我斗不过你。” 为什么……她所向往的婚姻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记忆里的陆淮安很毒蛇,对她也不怎么好,永远都站在离她最远的地方,可是那个时候,她真的能感觉到他是喜欢她的。 然而,她现在就在他怀里,有从前她期盼的温暖和拥抱,但她感觉到的,只有失望。 陆淮安站起身,把还坐在沙发上的女孩拦腰抱起,往房间外走,“小初,不要总是惹我生气。” 这是警告吗? 不是的,这是提醒。 林初是真没有力气了,乖乖的靠在男人怀里。 地毯上凌乱散着的衣物已经被收起来了,但从床边经过的时候,那些暧昧的褶皱还很明显。 如果不是因为陆明川在她耳边说的那些话,她都有点怀疑,在那张床上是不是真的发生了些什么。 衣不蔽体被捉奸,真是挺带感的。 轻笑了一声,“你每一天都让我生气,我也没有说什么,陆淮安,做人不能这么霸道。” 富丽堂皇的走廊,铺着高级的羊毛地毯,皮鞋踩在上面,没有制造出一点声响。 守在房间外的陆军就跟在陆淮安身后,快到电梯附近,他加快了步伐,去按下按钮,然后恭敬的退到一旁。 显示屏上的数字在慢慢上升。 陆淮安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电梯口,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一双黑眸暗沉的厉害。 “生气可以闹,你有这个权利。” 林初依然在笑,就连声音也变得轻飘飘的,“你不是觉得我无理取闹很烦么?” 陆淮安面不改色,“偶尔一两次不影响,就当是给生活调味。” 她是被林宗钧捧在手心里宠大的没有错,但不是那种嚣张跋扈的性子,偶尔闹闹脾气,也只是小女人的情态。 不是无理取闹。 她有的时候很聪明,但有的时候又笨的像只猪。 陆淮安不是什么话都放在嘴上的性格,但林初是那种藏不住话的性子,他不说,她就会问。 他禁不住闹,有些话出口的时候,就变了味道。 电梯门关上,陆军没有跟进来。 封闭的空间里,就只有两个人。 林初抬起头,淡淡的看着男人俊脸,这样的角度,他的面部弧线更加的冷冽。 低声开口,“陆淮安,你就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还是没有忍住。 赤身躺在一个男人身下,那个男人还在亲吻她的脖颈,她的丈夫亲眼所见,却不提只言片语。 陆淮安低眸瞧着女孩清淡的眼眸,心底忽然生出一种无边的空虚。 她是那样爱笑的人,但现在那双眼睛却没一丝光亮。 薄唇轻启,嗓音微哑,“有,但不是现在,你不舒服需要休息,回家好好睡一觉,醒了再说。” 时机不会这么巧合。 事情也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林初一直忘不了,在老爷子开口发话之前,看向她的眼神。 一个是亲孙子,一个是外姓人。 豪门家族里最忌讳的就是丑闻,更不用说陆家那样家规无数的家庭,从那天家族宴会的老爷子明着警告沈唯一不要存有不可能的心思就能知道,他不是能容忍儿女子孙的婚姻和情感有道德纠葛的人。 “爷爷会相信吗?” “信不信都会给我一个交代,小初,我不会让你去医院做检查。” 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让医生检查林初身体是否有陆明川的**就可以了,这种屈辱的事情,陆淮安不会允许。 林初牵唇,扯出一抹无奈的苦笑,“我知道,爷爷信不信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老爷子更看重的,恐怕是兄弟两人爱上一个女孩这件事。 “陆明川把故事讲的那么动听,我都差点相信了。” 电梯门打开,大厅来往的人不多,三两个而已。 陆淮安面不改色的抱着怀里的女孩往外走,步伐沉稳,周身的气场冷厉淡漠。 坚毅的下颚绷成了一条有棱有角的线条,眸底有暗色在聚集。 陆军快步上前,拉开后座的车门,等两人上车后,他回到驾驶位,打开了暖气。 不需要询问往哪里开。 只会是江边公寓。 陆淮安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万年不变的深色系,袖扣脱落,不像平时那样妥帖。 把靠在车门的女孩揽进怀里,低沉的嗓音没有起伏,“你很累了,睡一会儿。” 林初也不挣扎,既然他把离婚当玩笑,那就是玩笑吧。 淡淡的说,“我可能吸了迷药,有点不舒服,车能开慢一点吗?” 闻言,陆淮安冷峻的五官骤然变冷。 迷药…… 林初的话陆军听到了,悄无声息的减慢车速。 陆淮安握着女孩冰凉的手送到唇边亲吻,似是在安抚,“我不会轻易放过他。” 很奇怪,对于陆明川,林初没有类似于怨恨的情绪。 没有真的伤害她,就已经是仁慈了。 心里存有善念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 说到底也不过了只是为了另一个人而已,飞蛾赴火的事情她也做过,明知道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被困在爱而不得的牢笼里的人,看不到危险。 “沈唯一对你们陆家,到底有什么恩情?” 一直以来,林初有两件好奇的事情,一件是陆淮安为什么在爱她的同时还存有恨的情感,另一件,就是让陆淮安我没有办法跟沈唯一划清界限的原因。 林初等了好久,都没有听到男人的回答。 车内很安静,她都能清晰的听到落在耳边的呼吸声。 这样的结果,她也不意外,所以无所谓的笑了笑,“我就是问问,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陆淮安深眸里的波动出现的猝不及防,消失的也很快,已经寻不到任何端倪。 揽在女孩肩头的力道紧了紧,嗓音又低又沉,“以后再告诉你。” 这样的话,在林初眼里就是敷衍和应付,她也不期待了。 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 陆淮安抱着林初走进卧室,刚把她放到床上,她就醒了。 “能把手机拿给我吗?本来答应爸爸下去要去找他的,我这个样子应该是没有办法去了,想打个电话让他安心。” 她还没有照过镜子。 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但也能想象到,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陆淮安把从衣柜里拿出来的睡衣放在床尾,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他的手机递给林初,“你的东西在楼下,先用我的。” 在走进浴室调试水温之前,俯身揉了揉女孩的发丝。 “既然醒了就先不要睡,医生还有半个小时过来。” 她吸了迷药,所以才会没有力气。 林初点头应了一声。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门没有关,她能清晰的听到。 林初没有发太久的呆,从床上坐起来,把男人的手机拿到面前,随口问了一句,“密码是什么?” 锁着的手机她能干什么? 浴室里的陆淮安顿了顿。 擦干手上的水渍之后,走到床边,拿过女孩手里的手机,用指纹解锁之后再递给她。 林初有些无语,他有这个功夫,密码都能报好几遍,“六位数而已,不能告诉我吗?” 陆淮安脚下的步子没有停顿,淡淡的回答,“不能。” 不能就不能吧,林初也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习惯。 她给林宗钧打电话的过程中,还是跟以前一样,有撒娇有抱怨,仿佛不曾发生过任何事。 疼她的父亲当然不会怪她言而无信放鸽子,一直以为她早上声音不对经是因为感冒着凉了的原因,说的最多的,还是让她不要怕苦要乖乖吃药。 林初的演技没有好的毫无破绽的程度,如果她站在父亲面前,开口就会被识破。 因为没有面对面,通话的时间也不长,所以她才成功的蒙混过关。 手机屏幕的亮光暗下去,浴室里的男人还没有出来。 林初靠在床头,拿着手机无意识的乱输着密码。 陆淮安这种人,是不可能用自己的生日当密码的,最有可能的,是宋静媛的生日,但不对。 这栋公寓门锁的电子密码林初也试过了,依然不对。 她顿了顿,输入了熟悉的六位数字。 解锁成功。 恰好这个时候陆淮安从浴室里出来,她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就这么对上了。 先开口的人,是陆淮安,“让你换衣服,坐着不动是想让我给你脱?” 林初把手机还给他,从被褥里爬起来,开始换衣服,“不能告诉我密码,是因为你的手机有什么让我看的秘密吗?” 她的语调很随意,不像是少女吃醋的娇嗔。 一个小时前还在跟陆淮安提离婚的人,能吃什么醋。 陆淮安没有要回避的意思,靠在浴室门口,当林初脱下衣服,皮肤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就暴露在他眼底。 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心口处依然疼了一下。 昨天晚上…… 困在身体里的那头野兽被她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唤醒,侵占了他的理智。 【就着么过吧,我不会在要求你什么了。】 就像是一具魔咒,来来回回循环,仿佛只有听着她在身下哭,才能把那头暴怒的野兽压下去。 是他欺负她了。 陆淮安把手机丢在一旁,看着女孩因为身体无力而变得缓慢的反应,忍不住迈步往前走,帮她换了衣服。 “差不多,手机里大部分都是有商业来往的客户。” 林初没什么力气,所以也没有反抗。 换好睡衣,她自己下床往浴室里走,像是无意间的回头说了句,“那你可能要重新设置,刚刚我自己打开了。” 她输入的那六位数字,是她的生日。 本是无意之举,却没有想到,真的解开了密码。 听到女孩的话,陆淮安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但也只维持了几秒钟而已,随后自然的跟着走进了浴室,自然的转移话题。 “已经放好了水,泡个澡会舒服一些。” 林初怕水怕到什么地步呢? 洗澡的时候一直都是淋浴,从来都不会泡澡,陆淮安是知道的。 她想都没有想,直接拒绝,“我不要,陆淮安你出去吧。” 凌晨,不知道是几点,就在隔壁房间的浴室里,她被摁在墙壁上,那样带着惩罚意味的侵占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被扔到那张床上,就像是丢垃圾似的。 隔阂一旦形成了,就很难再消除。 陆淮安既然放好了洗澡水,就不会轻易被赶出去。 他挽起衬衣的袖子,迈开长腿走到花洒下,直接把站在那里等他出去的女孩打横抱起。 即使她身上还穿着真丝睡裙,他也没有在意。 被放进浴缸里的那一瞬间,林初下意识的抱紧男人的脖子,闭上了眼睛,几乎是尖叫出来的,“陆淮安你干什么!” 她是真的害怕。 所以抱着男人脖子的力道越来越大,不停的在挣扎。 哽咽的声音似是愠怒似是祈求,“刚刚不是故意解你的密码的,我记性不好,很快就会忘记了,陆淮安我害怕,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陆淮安维持着弯腰的动作,棱角分明的五官似乎多了几分柔和的气息,放缓了嗓音,“有我在这里,别怕。” 林初的身子悬在半空中,只要他一松手,她就会掉进水里。 有些记忆是抹不掉的,比如十岁那年被困在冰冷的湖水里,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的那种窒息感。 “我真的不想,算我求你还不行吗?” 女孩低低的声音可怜极了,陆淮安的目光落在她锁骨处的那颗吊坠,问道,“这颗纽扣怎么来的,你忘记了?” 纽扣…… 林初挣扎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惶恐不安的心也渐渐归于平静。 如果不是因为这颗纽扣,她也不会明知他是火还往上扑。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这颗纽扣开始的。 陆淮安把林初放进浴缸的时候,她的身体一直发抖,缩成一团不知所措。 即使知道这么浅的水不会有危险,但恐惧已经根深蒂固,根本没有办法忘记。 但当陆淮安脱了身上的衣服进入浴缸,把她揽进怀里的时候,她颤抖的身子慢慢就有了知觉。 窝在男人怀里,任由他把她身上湿透的睡裙脱掉。 本应该是旖旎暧昧的场景,却无端生出一种难以语言描述的温馨。 泡在温暖的热水里,林初僵硬酸涩的身体舒服了些,满室氤氲的热气,她的视线变得模糊。 低声问,“你给我一巴掌,再喂颗糖,是想让我打消离婚的念头吗?” 陆淮安轻扶着女孩的肩,手上的动作不带一丝旖旎,深邃的黑眸里有了从未有过的情绪。 是疼惜,也是懊悔。 很淡,几乎看不透彻。 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了这样两个字,“疼么?” 过了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靠在怀里的女孩像是睡着了,皮肤上的那些青紫痕迹因为热水的舒缓消退了许多。 “小初,别走。” 低沉的嗓音如同石磨转动,似乎还未传到女孩耳边,就已经消散。 正文 333.【伤心童话】若有岁月可回首(二) 医生给林初检查身体,好在吸入的迷药的成分对身体的伤害没有劣质的药品那样大,所以没有太大的问题。 陆淮安吩咐佣人做了饭,看着林初吃了半碗之后,才让她睡觉。 这期间,陆军把陆明川的秘书带到了公寓。 小刘恭敬的站在书桌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叫过来,小心翼翼的问,“陆总,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书房里烟草的味道很呛,但他连咳嗽都不敢。 陆淮安靠着软椅,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烟,青白色的烟雾环绕周围,让他整个人都讳莫如深。 “听说,我太太去公司的时候,你让她帮你跑腿了。” 平波无澜的嗓音,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小刘的额头开始有冷汗渗出,连忙解释,“是这样的陆总,给沈小姐准备的服装落在公司了,我当时走不开,又找不到同事帮忙,恰好遇到林秘书……哦不,是陆太太,所以才请她帮忙的。” 这是他第一次从陆氏总裁口中听到,对于林秘书的身份,称之为:我太太。 陆淮安缓缓抬眸,幽潭里是深不见底的暗色。 面无表情的看着站在桌前的男人,嗓音淡漠如往常,“监控显示,你在一楼大厅转了一上午,闲到这种地步,没有时间往会所跑一趟?” 小刘交握在身前的手不自然的来回搓,这样的小动作暴露了他的紧张。 他不敢抬头去看上司的神情,即使脖子已经弯成了九十度,他视线里只有自己的鞋,也依然能感觉到这间书房里晦暗的气场。 这样的情况,他没有胆子撒谎。 “是副总吩咐我的,他说前几天得罪了陆太太,但陆太太一直都不接他的电话,要找机会道歉,所以才借着这个名头。” 他说完后,书房里恢复了安静。 陆淮安缓慢敲打着桌面所发出的声响,仿佛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小刘吞了口口水,连忙表明自己的立场,“陆总,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关于副总是怎么得罪陆太太的,我不知情,也不敢多问。” 一直到被带出这栋公寓,他颤抖的右手都还没有恢复正常。 如果是在公司,陆总从身边经过的时候,都会有一阵冷意从脚后跟往上窜。 刚刚在书房的那十几分钟的时间,他仿佛是去地狱里走了一遭。 即使陆总没有任何冷言厉语,最里面穿着的那件衬衣就汗湿了一大半,这是寒冬腊月,额头上的冷汗依然在往外冒。 脚下的步子很僵硬,焦躁的问身身边的陆军,“陆助理,我会不会被开除?” 陆军淡淡的笑了笑,“陆总的决定,我不知道,你先回公司吧。” ———— 林初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手机不在手边,她不知道现在几点,没有月亮,卧室里一片暗色。 身边的位置是空的。 有点渴,她下楼去喝水。 佣人还记得早上她去叫林初吃饭的时候,对方不寻常的冷漠,所以格外的小心,给她倒好水后,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敢问。 客厅里很空荡,整个公寓都很安静。 林初在客厅的沙发上找到了自己的包,她的手机在里面。 屏幕上躺着好几条未接来电的消息,基本都是在中午那段时间打来的,除了陆淮安,剩下的那一通来自江慕周。 林初顺手拨了回去,“你在哪儿?” 她刚睡醒,声音还是哑的。 电话那头的江慕周似乎是海边,她都能听到海浪的声响。 “没事瞎晃。” 两人的情绪都不佳,以前电话接通就会开始互损,现在一个比一个沉默。 林初已经好多天都没有见过江慕周了,她忙,他也忙,虽然都不知道彼此在忙些什么。 “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心情不好,想找个垃圾桶吐吐。” 林初,“……” 万能的小痞子也有烦恼。 所以,没有人的生活是一帆风顺的。 “那你吐完了么?我想喝酒,你能把瞎晃的时间腾出几个小时来么?我也想吐吐。” 江慕周已经在海边坐了一整天了。 从第一缕阳光落向大地,到夜幕沉沉。 他身边横横竖竖躺了无数的啤酒易拉罐,还有数不清的烟蒂,平日里英俊潇洒的江少爷颓废的跟个流浪汉似的。 听到林初的话,他掐灭了手里的烟,缓缓站起身,“在家吗?我来接你还是你自己过来?” 林初把杯子放到桌面上,转身往楼上走。 “把地址给我,我自己过来。” 她身上穿的还是睡衣,换好衣服就准备出门,她只拿了车钥匙和手机。 佣人见林初直接走到玄关换鞋,小心翼翼的问道,“太太,先生说您身体不舒服要多休息,晚上外面很冷,您要出门吗?” 林初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佣人走了过去,皱着眉似乎是有些为难,“可是先生说……” “嘭!” 干净利落的关门声将她剩下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她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从今天早上开始,太太的性格好像就忽然变了个样。 以前活泼又开朗,从来不会对她冷言冷语,但今天整个人都透着冷淡,好像多说一个字都觉得烦。 尤其是当她提到陆先生的时候,那阵潜在的疏离就会悄无声息的加强。 佣人不敢乱加猜测,连忙拨通了陆淮安的电话,“陆先生,太太出门了,我拦不住。” ———— 林初找到江慕周的时候,他就坐在海边最热闹小吃街的摊位前,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有钱人家的贵公子身上都有一种高贵的气质,即使他只是坐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就已经跟周围那些玩闹的学生或者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男男女女划开了界限。 林初站了多久,他就一个人喝了多久的酒。 微微低着头,侧脸的弧度淡漠疏离,再也找不到以前的鲜衣怒马。 桌面上的酒都空了,林初让老板再拿一打,然后在江慕周对面坐下,“我还没来,你就已经喝醉了,是不是不想听我啰嗦?” 江慕周勾唇笑了笑,空着的手按着太阳穴,嗓音低哑混沌,“心烦的很,不喝点酒脑子里就能出现一堆乱七八糟的,绞的脑仁疼。” 人在孤独的时候,无论周围有多热闹,都感觉不到任何暖意。 林初给自己倒了杯酒,胃里还是空的,冰凉的酒精入喉,反而越来越清醒。 “你在烦什么?” 江弋琛离开安城的那天,乔安也跟着在镜头前消失了。 她的粉丝数量不少,但她没有给任何交代,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江弋琛一整天都处于醒醒醉醉的状态,他就算喝死过去,从脸上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唇角的笑意带着恍惚的嘲讽,“江老大的好日子估计要到头了,其实是迟早的事,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江老大是他的亲生父亲,但他的语气却像是在说一个毫不相关的陌生人似的,没有任何起伏。 林初夹菜的动作停住,看着江慕周的眼神写满了难以置信。 不止一个人说过,江家那种混黑道的家族,政府部门不会让其逍遥太久,只要抓到了证据,就能一锅端起。 唇瓣动了动,一时之间却连一个安慰的字眼都说不出,因为没有用。 “周周……” 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从江边公寓开车过来,一直到他开口说话,林初都以为他的烦恼是因为消失的乔安。 江慕周无所谓的笑了两声,“等你知道的那天,就是安城的传奇人物被抓捕后登报的时候了。” 他似乎不想多提,喝了半杯啤酒后,就自然的转了话题,“你这个鬼样子,是被陆淮安欺负了?” 林初所有的秘密江慕周都知道。 她平静的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讲了一遍,跟江慕周一样,她说完就说完了。 托着腮,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盘子里的菜。 喃喃问道,“我爸公司的情况一天比一天糟糕,晚晚出国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纪桓哥的案子可能年后就有判定了,你们江家也不太平,周周,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那些嬉戏打闹无忧无虑的时光,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 人一旦开始回忆过去,就说明现在所经历的生活不是很早以前的她所期待的。 江慕周抽着烟,青涩的五官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成熟,烟雾缭绕,他混沌的视线越发的模糊。 两个人为什么能当这么久的朋友? 脾性相投,知道进退。 关于林初刚刚告诉他的事情,他听完就烂在肚子里了。 眯着眼问,“纪桓什么案子?” “我没有告诉你吗?一定是这段时间忙忘了,就是半死不活的高建啊,虽然没有闹出人命,但他活生生把一个人揍到下半身瘫痪,事情不会太容易了结。” 她答应过纪桓,不管过多久,都不能告诉纪晚夏。 江慕周也没有意外惊讶的表现,嗤笑了一声,“瞧瞧你活的多失败,人家同父异母的兄妹都能做到这个地步,陆淮安就只是把那个垃圾揍几拳就完事了?” 闻言,林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的酒量属于雷声大雨点小的类型,没喝几杯就倒下了,可能是胃里空着的原因,比以前倒得要早。 软绵绵的趴在桌面,手指摩挲着玻璃杯的边缘,目光恍惚迷离。 “谁说不是呢,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啊,乔安那朵小白莲跟江弋琛那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关系,你不是也只能看着么?” 嗯,一人一刀,扯平了。 “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江慕周把林初手边放着的酒瓶拿了过来,一杯接着一杯。 两人越沉默,周围的热闹就越空旷。 林初看着头顶那一片寂静的夜空,问了一个无厘头的问题,“都快要过年了,怎么还没有下雪呢?” 江慕周的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无语又不屑的笑了两声。 放在桌底下的脚往林初腿边踢了踢,好意提醒道,“先别管下不下雪了,你换个方向趴。” 喝醉的林初,反应格外的迟缓。 江慕周踢她,她也是等了好一会儿才有反应,不轻不重的踹回去之后,撑起脑袋,往他指的方向看去。 来来往往的人似乎都被隔绝在视线之外,她只能看到那个人。 明明暗暗的灯光浮动在他脸上,棱角分明的五官越发显得深沉,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那双沉静的黑眸依然深邃的像是没有尽头的暗狱。 周身都是冷厉的气场,一步一步,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你说,陆淮安为什么不愿意跟我离婚呢?” 林初撑着脑袋,目光淡淡的落在那个方向,她是在看陆淮安,但又不是。 江慕周早已收回视线,重新点了根烟,“陆淮安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爱陆淮安胜过爱自己的林初,竟然想要离婚了。 看,什么都会变。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 车里很安静。 林初喝了很多酒,胃有点疼。 陆淮安忍了又忍,最后还是伸手把缩在角落的女孩扯进怀里,吩咐开车的司机,“去医院。” 男人的动作并不温柔,即使从把她扔上车就没有多说一个字,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依然没有丝毫的衰减。 林初知道他在生气。 她也没有挣扎,随他抱着,轻笑着问口,“我又没有病,去医院干什么?” 女孩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额头的温度烫的厉害,往日娇软轻盈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陆淮安眉宇间的褶皱越来越深,“你在发烧。” “发烧多好,说不定能把脑子烧坏,运气好的话,还能忘记那些恶心的记忆。” 只要一想到陆明川压在她身上的画面,就觉得反胃。 用‘恶心’这两个字形容,其实不太准确,但她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陆淮安深眸底层的暗色慢慢汇集,但没有表露出一分一毫,表层平静的如同山谷里最寂静的幽潭。 即使开着暖气,女孩的手依然很凉,指间带着的那枚婚戒也是。 低沉的嗓音微微有些沙哑,似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保证,你以后不会再看到他了。” 没有人知道,他看见自己的大哥将赤果的女孩压在身下侵犯的那一刻,几乎想要那个有着血脉亲情的男人死,嗜血的杀意却抵不过她眼里的泪水,身体里的那头野兽似乎能将他的心脏撕碎。 同样的,她也不会知道。 只要他稍微表现出超过常规的情绪,爷爷就不会允许她的存在。 “怎么,陆明川被赶出安城了么?”林初似乎有些意外,但随后就释然了,轻轻笑着,“我还以为,爷爷会拿我下刀呢。” 霓虹灯的光亮落进车里,镌刻着陆淮安棱角分明的五官,隐在黑暗里的深眸凝着女孩泛红的脸颊,眼底尽是晦漠的复杂。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 “有我在一天,别人就动不了你。” 温热的吻落唇角,伴随着男人又低又沉的嗓音。 林初借着调整姿势,不露痕迹的避开他的吻,眉眼间那些轻飘飘的笑意慢慢淡去。 “话不要说的这么好听,说不定我就当真了。” 所以,是跟沈唯一没有关系么? 林初在心里自嘲的笑,她的圣母心果然是假的,竟然会怀疑陆淮安捧在心尖上的人。 嗯,真是不应该。 “就只是感冒了而已,回去睡一觉就可以了,我不想去医院。” 她似乎没有察觉到男人因为她下意识的排斥而僵住的身体,闭上了眼睛,再也不想多说一个字的样子。 陆淮安幽暗黑眸的温度越来越低。 过了许久,淡漠的吩咐司机,“掉头,回家。” …… 林初对自己的身体还算了解。 她没有病到不去医院就会死的地步,感冒带起的发烧不严重。 因为喝了酒,所有的意识都不太清明,反应比平时慢,就连大脑神经也很迟缓。 十岁过后,她第二次在浴缸里洗澡。 因为睡着了,她感觉不到太多的恐惧,反应很慢,就连大脑的神经也很混沌,所有的轻微的抵抗和颤抖都是身体的本能。 这应该是陆淮安最有耐心的一次了。 从把昏睡的林初从车里抱出来,再到给她洗澡换衣服,最后喂她喝醒酒茶,动作都是破天荒以来的温柔。 林初在床上睡觉的时候,他在书房里待了一夜。 没有开灯,整个人都和黑暗融为一体。 ———— 空降到陆氏的副总没待几天就离职了,董事长放了权,现在陆氏的决策人只有陆淮安。 林初继续给陆淮安当秘书,病好之后,就回到了她该在的位置。 纪氏总裁入狱的消息,是在除夕夜的前一天。 媒体报道的大多都只是这样一个结果,没有更深入的内容,关于纪桓为什么会入狱,除了那些不切实际的猜测,没有人有确切的定论。 纪爷爷还在医院病房里,昏迷。 公司失去了主心骨,未来是什么样子,不难想象。 纪晚夏在隔天回国,也就是大年三十当天,林初去机场接她。 “林初,这就是你说的,‘纪家很好’?” 林初理亏,面对纪晚夏冷淡的质问,她说不出解释的话。 从欺骗对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会这有这样的一天,但她答应过纪桓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纪晚夏。 在金爵发生的事情,知道的人没有几个。 顾邵之和陆淮安都不是多嘴的人,哪怕是在他们面前闹出了人命,不相关的人和事都入不了他们的眼。 江慕周虽然很多时候都贱兮兮的,但他答应林初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所以,如果纪晚夏知道了,那就一定是从她嘴里说出去的。 “晚晚,对不起,纪爷爷还病着,你是先回家还是去医院?” 纪晚夏的性子软,很多时候都是让着林初的,姐妹之间总会有些摩擦,但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生气。 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林初让她很陌生。 “非得我再问一遍,你才能告诉我吗?” 撒了第一个谎,就得有第二个谎去圆第一个,没有结束。 林初是自己开车去机场的,握着方向盘不自觉的紧了紧,“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纪桓哥不见人,该打听的都打听了,也就是新闻上说的那样。” 坐在副驾驶的纪晚夏面色寡淡,长途飞行的疲倦也敌不过心底的担心。 难怪这段时间做什么都不顺,心思慌乱。 难怪每次往家里打电话,接通的人都不是爷爷。 难怪……昨天她会收到哥哥写给她那样的信件。 原来,一切都早有预兆,只是她没有往深处想。 “小初对不起,我只是心里有些乱,没有怪你的意思,你送我去监狱吧,我自己去问。” 林初良心不安,但不能表现出来,“爷爷病了我瞒着你是我不对,你骂我都是应该的。” 纪晚夏没有再说话。 离开的时间不久,但城市变化很大。 车开到监狱外的时候,林初刚想下车,就听到旁边的我纪晚夏跟她说,“你回去吧,李叔会来接我。” “我陪你。” 纪晚夏摇了摇头,扯出牵强的笑意,“不用,我可以一个人。” 因为,从今天开始,她就只能一个人。 隔着车窗,林初看着纪晚夏的背影,像是有一根傲骨支撑着她往里走。 ———— 下雪了。 除夕夜晚上,老爷子被陆宗钧接到家里吃年夜饭,陆淮安和林初也被早早的叫回家。 林初心里记挂着纪晚夏,做什么都是心不在焉的,就连在餐桌上,她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陆淮安眉头皱了皱,压低嗓音提醒,“不要走神,爷爷在问你话。” 放在腿面上的手被用力的握了握,林初这才反应过来。 老爷子也没有介意,又问了一遍。 “哦,我……”林初抿了抿唇,还没有说几个字,佣人端着一碗鸡汤上桌,那股油腻感让林初忽然开始反胃,也顾不上其他,捂着嘴就往洗手间里跑。 陆淮安几乎是下一秒就有了反应,大步跟了进去。 干呕的声音传出来,餐桌上其他人都还没有多余的反应,就连平时疼爱林初的宋静媛也还处于愣神的状态。 坐在她左手边的沈唯一轻声开口,“林初,不会是……怀孕了吧?” 正文 334.【伤心童话】若有岁月可回首(三) 怀孕…… 沈唯一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餐桌上的人都像是被她点醒了一般。 问道荤腥的味道反胃恶心,就不就是怀孕的表现么? 宋静媛高兴极了,她的身体不好,现在也就只有陆淮安那么一个儿子,当然希望能早一点抱上孙儿。 “爸,您先吃,我去看看小初。” 老爷子眸色微沉,捏着筷子的手不自觉的用力。 如果是真的怀上了,那孩子的父亲是谁…… 坐在他右手边的陆正茂虽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情绪波动,但眸子里是有欣喜和期待的。 老爷子眸色凝重,眸底翻涌着暗欲,但他平日里就是严肃的气场,所以旁人看不出异样。 布满皱纹的面庞淡漠冷静,吩咐佣人,“把这碗鸡汤端回厨房,再倒杯温水。” 佣人恭敬的点头,“是。” 干呕的声音隐约响在耳畔,沈唯一微微低着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 洗手间里。 林初单手无力的撑在盥洗台上,另一只手的掌心捂着胸口的位置,脸色不太好。 她没有吐出什么,只是反胃的感觉让他很难受。 陆淮安就站在她身后,温热的大掌轻扶着她的背,眉宇间的褶皱很浅,嗓音低沉,“好点了么?” 林初接过男人递来的水杯,漱完口后,点了点头,“嗯。” 洗手间的门被轻叩了两声,随后宋静媛温柔的声音传进来,“小初啊,你没事吧?” 如果儿媳妇真的怀孕了,那真是这个新年最好的礼物。 “妈,我没事,”林初低低的应了一声,推了推站在身后的男人,“都还在等,我们出去吧。” 陆淮安虽然没有主动问起,但也知道从她去机场接完纪晚夏之后,整个人就不太对劲,总是在走神,跟她说话要先叫几声,她才能把注意力拉回来。 精瘦的手臂环着女孩纤细的腰肢,将她虚弱的身子带进怀抱,深眸底层浸着一股淡淡的情绪,不明来处。 “昨天医生开的药是不是忘记吃了?” 林初有慢性肠炎,最近的饮食都很不规律,昨天又喝了酒,那隐隐的疼痛折磨了她一晚上。 脸上的苍白还未完全恢复,她也没有太多的力气,顺势靠在男人怀里,低声回答,“吃过了,闻到油腻的味道还是有点恶心。”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 过去的二十多年她怎么造作身体都很坚强,但最近大病小病就没有断过,彻底坐实了‘林妹妹’的称号。 洗手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陆淮安可以毫无顾忌,低头亲吻着女孩的唇角,压低嗓音,“不会待太久,吃完饭就回家。” 其实搬出去也没有太久,但这栋别墅里的气息林初已经觉得很陌生了。 “我想看看我爸,你要是有工作要忙,我可以自己回去。” 隐隐约约能听到鞭炮的声响,满世界都是团员和热闹,但林家应该是很安静清冷的状态。 女孩最近说话都不怎么好听,陆淮安会自动忽略他不喜欢听的内容,比如刚刚最后那一句。 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没有那么忙,一起回去。” 林初想起了去年的除夕,她闹脾气说要回家的时候,他还会冷言冷语的威胁。 明艳的眉眼已经很久不曾有过动人的光彩了,她笑一笑也是简单的敷衍,“嗯,这样也好,爸爸会很开心的。” …… 两人回到饭桌上,宋静媛把佣人准备好的温水递给林初,她压不住的喜悦让林初有些不明所以。 坐在她身旁的陆淮安已经看懂了母亲眼里的期待,不露痕迹的开口解释,“爷爷,爸妈,抱歉,小初这几天肠胃不太舒服。” 听到这话,宋静媛难免有些失望,叹了口气,“只是肠胃不舒服啊,我还以为……” 林初是真的没有搞明白,宋静媛的话只说了一半,她完全是懵的。 懵懂的问了句,“以为什么?” 放在腿面上的手被身边的男人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她还没有因此有下一步反应,就听到老爷子浑厚有力的嗓音,“吃饭。” 林初抬眸看向主坐的老爷子,恰好撞上那一双饱经世故但依然锐利的鹰眸,她被对方眼底复杂的暗涌吓住,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但……老爷子下一秒就移开了视线,那样冷厉的眸色似乎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没有人再继续提。 桌面上油腥味稍微重一点的菜,已经被佣人端回厨房,林初喝了半杯温水。 虽然没有胃口,但这显然不是能提前离开的场合,她勉强吃了小半碗。 饭后,老爷子没有要多待的意思,毕竟他不止陆宗钧这一个儿子,按照他的脾性,每家都会转一转。 送老爷子出门后,陆淮安和林初也没有再进屋,林家只有林初这么一个女儿,理应过去看看,所以陆氏夫妇没有说什么。 车刚开出小区,陆淮安就接到了老爷子的电话。 林初不知道的他们的谈话内容具体是什么,只是注意到男人的眉宇间的褶皱渐渐拧起,周身的气场也在悄无声息的发生改变。 等通话结束后,她才低低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车从陆家老宅开出来也就三两分钟的时间而已,有什么话是不能当面说的? 陆淮安把车停在了路边,解了安全带,冷峻的面庞无波无澜,“没什么事,爷爷让我过去一趟,外面冷,你就在车里待着。” 林初也不多问,点了点头,“……哦,你把衣服穿上吧。” 虽然今年过年晚,二月中旬的天气温度依然很低。 陆淮安开门的动作停住,回头凝着女孩干净的脸蛋。 车停的位置正好是在一盏路灯下,昏黄的光线落进玻璃窗,她精致的五官都仿佛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从那天之后,她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在关心我。” 林初笑了笑,“是啊,毕竟我们还是夫妻,你如果病了我有义务要照顾你,可是我担心自己没有那份精力,所以你还是不要生病的好。” 陆淮安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她这副吊儿郎当的懒散样,伸手探过去捏住她的鼻子,不紧不慢的道,“我就算是病了,那也是你这个病秧子传染的。” 林初想呵呵哒。 她这场感冒来的猝不及防,战线很长久,鼻子堵着呼吸的时候本来就很困难,现在被捏着,她只能张开嘴让新鲜空气进入肺部。 跨着脸没好气的瞪他,“我以前可是刀枪不入的,在雪地里打滚都没有事。” 言外之意就是,陆淮安口中‘病怏怏’的她是因为嫁给他之后被虐待造成的。 陆淮安也不生气,只觉得她五官皱成一团的模样活色生香。 身体的本能压过理智,松开捏在女孩鼻尖的手的同时,他关上车门倾身过去准确的吻住她绯色的唇瓣。 少了强势的压迫和占有欲,更多的是温存。 百米前的路口等待他的老爷子,在这一刻被遗忘。 从那件事发生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虽然两个人每天晚上依然睡在同一张床上,但从来都没有超过拥抱的亲密。 陆淮安似乎是知道林初怕他,那天晚上他做了些什么他自己很清楚,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女孩被他那样欺负,心里必然会有阴影。 所以这段时间,他都不没有碰过她,即使血气方刚的身体忍着发疼,也没有。 林初整个人都是僵的,她被压在车门和座椅之间形成的角落里,属于他的味道侵入口腔,每一寸肉壁都被印上他的记号。 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 起初,她只是被动的接受男人的亲吻,攥着男人衣摆是无意识的举动。 也许是天空开始飘雪,在朦胧的路灯下有一种梦幻的美,又或者是因为男人的吻太过温柔,她僵硬的身体慢慢软化。 陆淮安也没有太过分的动作,女孩冰凉的唇被暖热,他的唇舌就撤离。 是近乎变态的理智将他从短暂的迷失中拉回现实,黑眸里仿佛燃着火焰,粗粝的指腹碾过她的唇瓣,力道轻而缓。 嗓音沙哑低沉,“等我一会儿。” 林初不自然的低下头,清淡的脸颊因为绵长的亲吻呼吸不畅微微泛着绯色,本就明艳张扬的精致五官恢复了些往日的生机。 “嗯,你快去吧。” 时间还早,如果路上不耽误,应该还能赶在十点之前到林家。 那样,她就能多陪爸爸一会儿了。 …… 路口。 司机恭敬的站在车旁,在黑色的宾客车里,陆淮安冷峻的五官没有一点温度,整个人都隐在暗色里, 嗓音无波无澜,“小初只是身体不舒服,没有怀孕。” 口说无凭,老爷子不会相信,威严的道,“怀没怀要医生检查了才知道,要么坐一辆车走,要么你跟着我的车开。” 是不容违抗的语气。 车内空气的温度越来越低,足足有一分钟的寂静。 陆淮安黑眸里的暗色如翻江倒海一般汹涌,“爷爷。” 林初有没有怀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老爷子锐利的眉头皱起,似是对他明显的维护而感到不满,“我要的只是一个结果,不是要做什么,那丫头是林家的女儿,同时也是你的妻子,有些东西含糊不得。” 那件事除了当时在场的五个人之外,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但,他是清楚的。 谁都没有让步的意思,僵了十分钟后,陆淮安推开了车门。 …… 他下车和回来,气场完全不同,林初把手机放回包里,问了句,“怎么这么久?” 在启动车子之前,陆淮安点了根烟,刚抽一口就想起这是寒冬腊月,开着窗户她会冷,就又将手里的香烟捻灭。 “小初,我们去一趟医院。” 林初有些懵,“不是说好回林家的吗?去医院干什么?” 陆淮安坚毅的下颚绷成了一条直线,握着方向盘的手,关节都隐隐泛着白色,“爷爷以为你怀孕了。” “我没有啊。” “我知道你没有,但他不知道。” 林初扶着额,无语的笑出声,“所以,爷爷是为了弄清楚我到底‘怀’了谁的孩子,要我去医院检查吗?” 陆明川被派遣到最偏远的分公司,两年内不允许回安城,所有的经济来源也都被切断,同时也失去了跟陆淮安竞争的资格。 本来,林初以为这已经是最后的结局了。 万万没有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她似乎不在意,点头答应,“也行啊,就去纪爷爷住的那家医院吧,我顺便可以去看看我们家正在受苦受难的晚晚。” 抽个血而已,用不了多长时间。 陆淮安听着女孩带着鼻音的话语,胸腔里却涌出一阵淡淡的无可奈何的挫败感。 “我答应你,就只检查这一次,以后就不会有类似的麻烦了。” 林初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她越是轻描淡写温顺配合,陆淮安眸底的暗色就越浓重。 ———— 有没有怀孕,抽个血就知道了。 但林初却被医生带着做了一系列的检查,似乎是顾忌着陆董事长的身份,所以每一个细节都格外小心。 林初机械般的做完了检查,出门就撞进男人怀抱。 她没有抬头,声音里带了些疲倦,“你陪爷爷等结果吧,我去住院部看晚晚。” 生理期刚刚结束没几天的人,怎么可能会怀孕? 女孩的手有些凉,陆淮安粗粝的大掌能完全包裹住,亲吻着她的额头,“我送你过去。” 春节期间就只有急诊部有值班的医生,给林初检查的医生都是被一个电话从饭桌上叫过来的。 值班的护士闲着的时候都在休息室,走廊里安静又空荡。 两人相拥的影子被明亮的光线投在地板上,乍一看是很亲密的。 林初摇了摇头,“就几步路而已啊,而且晚晚不怎么喜欢你,她的处境和心情都很糟糕,这大过年的,就不要给她添堵了吧。” 最亲的两个人,一个在监狱里,一个昏迷在病床上。 能好到哪里去? 陆淮安握在她手上的力道并没有松开,虽然有了那么几分少见的温和,但依然充斥着强势的霸道。 “我不上楼。” 林初没有任何排斥的表现,只是昂起脑袋,问了句,“非得送?” 男人没有松开的意思,更没有让步的意思。 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那好吧。” …… 林初不是第一次来看纪爷爷,所以不需要询问护士他病房的位置。 陆淮安把她送到住院部一楼,看着她走进电梯才转身。 住院部的人也不多,除夕是中国最重要的节日,本应该是举家团圆的时刻,都是没有办法了才会待在医院。 林初站在纪爷爷的病房外,隔着门上那块小小的玻璃,能看到里面的场景。 她最好的朋友趴在病床边,肩头轻微的抖动。 即使走廊里空荡安静没有任何声音,她仿佛也能听到李纪晚夏压抑隐忍的哭声。 无能为力,应该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 VIP休息室里。 陆老爷子坐在沙发上,陆淮安背对着门的方向站在窗户前。 两人都在抽烟,房间里的空气有一种无形的凝重和压迫感。 医生拿到检查结果仔细比对之后,恭敬的开口,“董事长,陆先生,陆太太没有怀孕。” 老爷子松了一口气,“确定?” 医生点头,“确定,只是有一点点小问题。” 老爷子的眸光瞬间就犀利了起来,就来连嗓音也加重了几分,“什么问题?” 医生抬眸看向立在窗前的陆淮安。 清了清嗓后,开口陈述,“陆太太以前应该是受了寒,身体的底子不太好,而且平时也没有忌口,想怀孕是有些困难的,需要好好调理,尤其是在生理期,尽量不要碰凉的。” 房间里的温度徒然降低,医生的头垂的更低。 “我只是从检查结果上判断的,不是说一定不能生育的意思,是说陆太太比一般女孩怀孕的几率要小一些,同样的,生产的时候受的罪也会多,不过,董事长、陆先生,太太还很年轻,多注意平时的生活习惯,再配合科学的调养,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医生说完这些话,过了大概两三分钟的样子,老爷子眉头的褶皱归于平缓。 陆氏算是已经交给他最欣赏也最像他的最小的孙儿,如果陆氏的女主人不能生育,外界会怎么猜测…… “辛苦了。” 医生礼貌的鞠躬颔首,“应该的,那我先出去了。” “嗯。” 休息室恢复了安静。 陆淮安抽完手里的烟,将烟蒂捻灭在烟灰缸里。 转身,迈步往休息室外走。 冷峻坚毅的面庞沉静如初,就连那双幽暗的黑眸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打开门,对等在门外的司机淡淡的道,“送爷爷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淮安。” 浑厚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带浓浓的不悦。 陆淮安停下了脚步。 “医生也说了,只是可能性小一些,不代表这辈子都不能生育的意思,而且小初还小,我也不想她这么早怀孕,爷爷,我既然娶了小初,就不会放开她。” 老爷子脸色沉了下来,“你这是要步你父亲的后尘?” 陆宗钧半辈子都没有拿到继承权利,外人不知道原因,但陆淮安再清楚不过。 铁汉柔情。 他的母亲宋静媛是陆宗钧最大的弱点。 “人跟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有独立的思想和七情六欲。” ———— 陆淮安在住院部一楼的走廊里等到了十点整,都没有看到林初乘坐电梯下来,打的电话没有接。 眸色变深。 不再继续在干等着,上了楼。 林初没有不打招呼就自己一个人离开,她只是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发呆。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在空荡的走廊里激起了回音,她依然低着头,好像是对周遭的一切都不关心。 直到,那双黑色的皮鞋停在她面前。 “怎么不接电话?” 低沉的嗓音响在头顶。 林初慢慢抬起头,过了好一会儿恍惚的目光才恢复清明,看着男人俊朗的脸庞,怔怔的问,“你给我打电话了吗?我没有听到啊。” 视线触碰到他皱起的眉头,才想起来去摸外套的口袋。 瘪瘪的,什么都没有。 “哦,手机不在身上,应该是落车里了。” 最近应该是没有睡好的原因,记性都变差了。 陆淮安扣着女孩的腰肢将她从冰凉的长椅上拉了起来,淡淡的往病房里看了一眼,“我问过医生了,纪董事长的身体情况还算稳定,不会有失控的意外发生。” 林初点了点头,没有太多的情绪,“嗯,我知道了,能回家了吗?” 她对检查结果不关心,所以连一个字都没有问。 陆淮安也不会主动提起,带着她往电梯的方向走去,“明天我不去公司,可以在林宅住一晚。” 听到这话,林初寡淡的杏眸瞬间亮了起来,“真的啊?” 女孩白嫩的手指捏着大衣的下摆,在黑色布料的衬托下,她手上的皮肤像是雪一样白。 是很小女人的动作。 陆淮安嗤笑了一声,“骗你有好处?” 林初想了想,这个男人确实根本不屑于骗她。 ———— 没有提前打招呼,两人到林家别墅的时候,林宗钧已经上楼休息了。 和林初想象的一样,整栋别墅都极其冷清。 开车过来的路上,她看到了多少热闹,走进家门的那一刻心里的酸涩就有多难受。 客厅的茶几上还放着钢丝棉烟花,那是她小时候爱玩儿的。 雪势不大,屋内很温暖,只站了一会儿,肩头的落雪就化了。 林初脱下身上的外套,连带着陆淮安的大衣一起递给佣人,然后转身对他说,“你先喝茶暖暖胃,我上楼去看我爸。” 陆淮安点了点头,“嗯。” 林初知道父亲在书房,所以简单的敲了两声,就推开了房门。 坐在软椅里的林宗钧正在往嘴里喂着药片,看到林初进来,混沌的眼眸里有了欣慰的愉悦。 将手心里的药片全部吞下,喝了两口茶。 不露声色的把药品藏进抽屉。 林初随口问了句,“爸,你刚刚吃的什么药?” 正文 335.【伤心童话】若有岁月可回首(四) 林宗钧喝着茶,暖色调的风光下,略显苍老的面庞很温和,“没什么,还是老毛病,头有点疼,前几天让医生开了几盒药。” 他自然的转移话题。 “你在陆家过年,怎么回来了?” 父亲年纪大了各种保健类的药品确实没断过,林初也没有多问。 书桌上堆满了文件,想来也知道如果今晚她不回家,父亲肯定是要在书房待很久的了。 “陆家有很多人,不缺我一个,而且我舍不得你一个人在家惨兮兮的。” 在林宗钧面前,她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就你这丫头会说话,”眼神慈爱宠溺,“淮安呢?” 每次林初回家,父亲总会问这么一句。 担心她是跟陆淮安吵架了,担心她受委屈,担心外人说闲话…… 林初心里有些酸涩,迈步走了进去,给父亲按摩。 “在楼下呢,爸,他会下象棋,外面在下雪,好多人都在放烟花,特别美,我让管家把壁炉生起来了,我们好好过个年,暂时先把工作放一边呗?” 林宗钧的年夜饭,跟平时差不多。 总归是只有他一个人吃,所以也热闹丰盛不了。 女儿会在今天晚上回来,他其实很高兴,缓过刚服用药物过后轻微的不适感之后,就站了起来。 “那晚上你们俩就睡这里。” 林初挽着父亲的手臂,两人一起往楼下走。 “嗯,明天早上我包饺子给你吃。” …… 林初上楼只待了几分钟,给陆淮安泡的茶刚端上桌。 佣人忙着把壁炉烧起来,来来往往,别墅里热闹了许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 林初下楼的时候把棋盘也拿到了客厅,摆好之后,对两人说,“五局三胜,谁赢了就可以享受我全方位一条龙服务哦。” 比如捶捶背捏捏肩什么的。 “我不能白出力气,输的那个等十二点的时候要陪我去放烟花,如果雪下得够多,还得在院子里堆一个雪人。” 她这段时间都很沉默清淡,忽然的娇俏感让陆淮安有些失神。 不自觉的把她拉到身边坐着,似乎是有些兴致,“你会干什么?” 林初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别看不起我,我会的可多了,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都随你开口。” 陆淮安是晚辈,跟岳父下棋,他怎么可能会赢。 所以,林初摆明了是在找理由给自己的父亲温暖和爱,给陆淮安冰冷和无奈。 家里的佣人不像是会睡觉的样子,陆淮安想着等一会儿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堆雪人,脑仁就有点疼。 林宗钧的想法跟他们不一样。 朗声笑了笑,提醒对面的女婿,“淮安啊,提前说好,不要放水,我都能看出来,输棋不要紧,输面子很丢人。” 陆淮安,“……” 林妹妹给她爹竖了个大拇指。 挣脱男人横在后腰的手臂,起身坐到自己亲爹身边,脑袋靠在结实的肩膀。 她冲对面的陆淮安眨了眨眼,“看见了吗?我爸就是这么正直,不来虚的。” 陆淮安,“……” 既然都说的这么直白了,他就不能带着要输给林宗钧的念头下棋。 壁炉里燃烧着木头,火星炸在空气里发出轻微‘噼里啪啦’的声响。 窗外的初雪雪势很大,雪花纷纷扬扬飘落。 窝在沙发上削水果的林初有些恍惚。 她看着自己的父亲和丈夫坐在一起下棋喝茶,虽然话不多,但有种无形的温馨。 陆淮安还是老样子,不苟言笑,眉宇棱角坚毅冷峻,但跟林宗钧说话的时候,态度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 这么多年,林家的新年都只有他们父女两人。 现在,多了一个他。 林初手里的那颗苹果削了好几分钟,最后一圈红色的果皮脱落的时候,最开始削的地方都有些被氧化后微微泛黄。 十一点五十分,第三局结束。 林宗钧连输三局,却开心的大笑。 “技不如人,我输了,”他看了看时间,对女儿说,“小初你把外套穿上,爸爸陪你去外面堆雪人。” 她还小的时候,每次只要一下雪,就会满院子跑,兴奋的不能自已。 林初从恍惚中回神,目光里的焦点渐渐汇集,同陆淮安那双深邃的眼眸对上,潭底竟然透出了温和的气息。 眸底的情绪有些复杂,像是……柔情?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陆淮安。 明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再期待什么,但这一刻心底那颗开花的树开始摇晃着枝叶,是难以抗拒的心悸,让她的心跳都漏掉几拍。 像是被烫到了似的,她不太自然的低下头,躲开男人那摸不透彻的目光。 “我都把苹果削好了,吃完再去。” 林宗钧看着那颗微微泛黄的苹果,不免觉得好笑,“有两个人,你就只削一个?” “一人一半啊,”林初想给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一边说着,一边把苹果切成小块,在分在两个盘子里,分别放到两人的面前。 “快吃光,我去趟洗手间,要赶在十二点之前去放烟花。” 说罢,她就从沙发上跳了下来,步伐轻快的往楼上跑。 陆淮安看着那抹娇俏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后,目光才慢慢回到面前的那碟苹果上。 温暖的客厅里,林宗钧把苹果吃完之后,喝着热茶。 嗓音浑厚温和的问道,“淮安啊,小初这几天怎么了?我看着她不怎么开心。” 对于丈夫的亲近,女儿不露痕迹的躲避被他捕捉到了。 看着不像是闹别扭,但两人之间又不是之前的相处模式。 陆淮安微微低垂着眼眸,潭底的情绪被藏的极深,滴水不漏。 纯手工的黑色衬衣让他身上的气场多了几分晦漠的幽暗,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泄露任何可以深究的端倪。 搭配的领带,是林初送他的那条。 修长的手指握着茶杯,氤氲的热气漫过衬衣上的纽扣,他的视线就落在差水里旋转的那片茶叶上。 无波无澜的回答,“她在生我的气。” 听到这话,林宗钧笑了笑,“这丫头年纪还小,平时我是娇纵了些,难免惯的脾气有点大,我不能陪她一辈子,希望你以后能多包容她。” 他总会先走,到时候就只剩下女儿一个人。 如果有人比自己更疼爱她,到时候也能放心了。 陆淮安懂林宗钧的意思。 “是应该的。” ———— 大雪纷飞,整个世界都有鞭炮的声响。 林初手里拿着钢丝棉烟花,火光映着她清亮的眸子比白雪还要明亮。 输了棋的林宗钧在院子里给她堆雪人,肩头落满了雪。 呼出口的热气成了白色的水雾。 “淮安你知道么,以前安城其实很少下雪,我们家小初第一次见到下雪的时候,已经四岁了,她兴奋的不得了,拿着小铲子满地跑,还仰着脑袋让雪花落进嘴巴里。” 就这么想着,眼前似乎就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穿着粉色的棉袄的小人儿笑嘻嘻的在雪地里转圈圈,轻盈的笑声比风铃还要动听。 “她说,天空在下冰淇淋,是孙悟空送她的新年礼物,雪哪有什么味道,她却非说是甜甜的草莓味。” 笑过之后,林宗钧叹了口气。 “哎,这好像才过去没有几天,一眨眼,她就长这么大了。” 成长最残酷的事情,就是慢慢失去。 他的女儿,已经不爱笑了。 雪人已经弯成了一半,圆鼓鼓的肚子,撑起的底座看起来很稳。 林初眼眶湿润,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眼尾滑落。 站在她身边的陆淮安,目光从始至终都在她脸上。 她手里的烟花已经燃到了最后,火光慢慢消失,院子里只剩下昏黄的路灯照明。 陆淮安没有说话,只是捻灭了烟蒂,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女孩肩头。 迈步,走进了漫天雪地里。 林初站在屋檐下,眼前是这样一幕: 体力不支的林宗钧在一旁休息,似乎是触景生情,又或者林家第一次有三个人一起过年太过开心,他好像有说不完的故事,所有的,都是关于她最爱的女儿。 而野心勃勃抱负很大在商场运筹帷幄的陆淮安,在完成雪人的另一半。 眉目无波无澜,动作流畅自然,似乎是在很久以前就做过很多次。 没有丝毫违和。 佣人拿来了林初小时候围巾和帽子,还从厨房找了根胡萝卜,枯树枝是在外面的路边的捡回来的。 成形的雪人在看着林初,也在微笑。 站在雪地里的陆淮安在看着林初,肩头落了积雪,黑色的短发间也落了很多,深邃的瞳孔里,倒映着林初的影子。 后来的林初想,她如果有一次时间静止的超能力,她应该会用在这个雪夜。 她最爱的两个人都在。 她的心还没有荒芜苍老。 一切都维持着美好的模样。 但超能力只存在于童话里,她现在所经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留不住。 时光荏苒,再回首的时候,也许早已物是人非。 …… “老了老了,身体不中用,我先回房间休息,你们年轻人可以多玩一会儿。” 林宗钧嗓音沙哑混沌,摆了摆手后,迈开步子往屋内走。 他是笑着的,每一步都走的很慢。 围在院子里的佣人也跟着进屋,把空间留给年轻的夫妻俩。 鞭炮声还在耳边,有的远,有的近,林初站着没有动,视线移动到胖乎乎的雪人身上。 做出一副嫌弃的模样,“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丑的雪人,陆淮安,你技术不行哦。” 高冷禁欲的大总裁堆雪人,这场面也是难以想象。 应该用相机拍下来的,但她手边什么都没有,连手机都没带。 真是失策了。 陆淮安迈开长腿,周围的落雪都被滚成了雪球,只有刚刚积累的薄薄的一层,他留下的脚印不是很清晰。 不出意外,女孩的两只手都是冰凉的。 他将她身上的大衣拢好,让她整个人都被包裹进去。 低头,两人的额头相碰,低缓的嗓音缓缓而出,“先勉强看看,我明年应该会有进步。” 温热的吻逼近,林初怔怔的看着男人俊朗的五官。 冰凉的唇被他吻住,男人灵巧的舌细细的描绘着她的唇线,温柔,没有任何压迫感和强势,似乎是在顾忌这段时间她对过于亲密的害怕。 等她适应了,才慢慢撬开牙关,勾着她的舌缠绕。 呼吸被夺走,她的身子软绵绵的。 如果没有托在后腰的那只大手,她应该已经滑到地面上了。 林初靠在男人怀里,气息微喘,脸颊微微泛着绯色,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你是在对我好?” 是补偿还是什么其他的? 听到女孩低低的声音,陆淮安眉头皱起,低沉的嗓音浸着危险,“我以前对你不好?” 林初点了点头,“嗯,不怎么好,你总让我难过。” 她没有乱说话,仔细回想过了。 不知道是记忆退化了,还是说陆淮安真的没有明显的对她好过,她没有找到关于他对她好的记忆。 闻言,陆淮安眉宇间的褶皱更深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女孩的下巴,让她的视线没有办法再躲避,不紧不慢的说,“棋局是我赢了,也不要你一条龙服务,从现在开始,你说的每一个字能稍微好听一些就行了。” 被迫抬起头的林初,猝不及防的装进男人幽深的眸里。 她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能清晰的感觉到属于他的温度。 即使亲自堆了雪人,还在雪地里站了十几分钟,他的手也还是暖的,扣在下颚的力道不重,缓缓摩挲着,似乎是告诉她不听话就会直接捏碎她的下颚骨。 当然,这只是她夸张的猜测。 精致的五官皱成了一团,“生气不开心的人是我,所以应该是你哄我才对。” 大年三十被带到医院做检查,再好的脾气应该也忍不了。 更何况,她的脾气一点都不好。 陆淮安身上强势的气息慢慢褪去,一双黑眸深不见底,低头在女孩鼻尖咬了一口,听到她吃痛的轻呼声,才舒心了些。 揽着她往客厅里走,“外面冷,进屋再哄。” …… 粉色的少女卧室里。 床上的两人亲密的纠缠在一起,温度越来越高,女孩隐隐约约的轻吟声似乎点燃了陆淮安的思维和理智,他知道自己应该控制,但做不到。 被压在身下的林初温软的唇瓣被男人吻住,每一寸皮肤都泛着迷人的绯色,她所有的反应都是身体的本能。 她不太能记得是怎么开始的。 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之后,他就坐在书桌前翻看她的日记本,就像上次那样,她没有多想就扑过去抢。 他也没有太过分,她去抢,他就给了,然后拿着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也许气氛太好,又或者是窗外的雪景太美,他吻过来的时候,她没有躲。 之后发生的事情,林初都没有什么记忆。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她浑身酸软无力的,睡在她身边的男人难得笑着取笑她下不了床的时候,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才回到她的脑子里。 红着脸捂住男人的眼睛,毫无气势的警告他,“你不许再看了!” 陆淮安其实早就醒了,他一年三百里十五天都很忙,难得有时间休息,这是无数不多能看着她从熟睡到清醒这个过程的清晨。 轻而易举的拿开挡在眼前的手,握在掌心里,似笑非笑的开口,“再不起床,你下楼的时候可能要挡着脸才行。” 梦中初醒,海藻般的长发凌乱的散开,脸蛋泛着绯色,露在空气里的皮肤隐约蔓延着让人浮想联翩的痕迹。 嗯,很勾人。 林初现在就想捂着脸。 气鼓鼓的瞪着丝毫不觉得哪里有问题还坦荡荡的男人,“你无耻!你耍流氓!” 趁着她被那个雪人迷惑的神志不清的时候欺负她,真是阴险狡诈! “我流氓?”陆淮安嗤笑了一声,大手扣着女孩的肩把企图从怀里逃脱的人重新带了回来,“昨天晚上咿咿呀呀叫的人不是你?” 林初,“……” 耳根蹭了一下热了起来,红的几乎能渗出血来。 眼球不自然的左右转着,就是不敢看他,“不想跟你这种人多说,我今天要陪爸爸,你走吧。” 陆淮安大手捏着女孩的下颚把她的脑袋转了回来,沉着嗓音问,“你让我走去什么地方?” 林初对于男人不悦的情绪丝毫不在意,轻飘飘的说,“随便你啊,世界这么大,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昨天晚上是脑抽了么? 林初没有看他,所以不知道被怼完的大总裁是什么表情。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的样子,耳边传来这样一句话,“世界这么大,但也只有一个你。” 她的呼吸都在这一刻静止。 像是有把小锤子,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她的心脏上。 陆淮安说,世界再大,也就只有一个林初。 ———— 天气暖和了起来。 林初没有再继续留在陆氏给陆淮安当秘书,她回到了自己该在的位置,即使以她现在的能力根本帮不了太多的忙,但她不忍心林宗钧一个人扛着重担。 她能分担一些,爸爸就能轻松一些。 林初之前跟着陆淮安学习,是陆氏夫妇知道的事情。 她突然辞职了,而且还总往林家跑,宋静媛就以为小两口之间有什么矛盾,趁着周末沈唯一有活动不在家,让陆正茂把他们两个人都叫了回来。 宋静媛拉过林初,对陆淮安说,“老陆在书房,你去找他,不要打扰我跟儿媳妇聊天。” 陆淮安,“……” 被拉着往二楼走的林初有些懵,回头不知所措的看着还挡在客厅的陆淮安。 用口型询问,“我怎么了吗?” 不知道是距离太远了他看不懂,还是故意不搭理她,总之,在林初被拉着走到二楼之前,他都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宋静媛带着林初去了她和陆宗钧的卧室,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林初心里有些发怵。 抿了抿唇,试探着的问出口,“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跟我说?” 宋静媛点了点头,“小初啊,前几天的新闻我看到了。” 她所说的新闻,是这样的:当红明星沈唯一深夜买醉,被私生饭骚扰,陆氏总裁及时出现英雄救美,两人同回酒店,在一起待了四个小时。 林初顿了片刻之后,笑了笑,“我没有多想。” 宋静媛可以说是看着林初长大的,这不是没有多想的表现。 她看着林初,目光温柔疼惜,随后叹了口气,从柜子里找出一张老旧的照片,递给林初。 “这是唯一的母亲,她对我有恩,如果没有她,我在十几年前就已经离开人世了。” 有恩…… 林初这才了解,原来陆淮安之前跟她说,沈唯一对陆家有恩,其实是指沈唯一的母亲对陆夫人有恩。 她手里拿着的照片上,是一个很朴素的女人,但五官很出挑,跟清高的沈唯一眉眼间有些相似。 林初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怔怔的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宋静媛既然把照片给林初看了,就意味着要告诉她些什么,“小初,你现在是我们陆家的家人,这些事我也就不瞒你了。” 林初没有太多的反应,是在等着宋静媛后面的话。 “我身体一直都不好,是因为,这颗心脏原来不是我自己的。” 宋静媛一手握着林初的手,另一只手覆在心脏的位置,温婉的五官因为怀念故人而有了忧愁。 “唯一的母亲以前是陆家的佣人,她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家族落魄,丈夫去世,她就带着女儿出来打工,跟我就像是朋友一样。” 停顿了片刻。 “当时我病房躺在病床上什么都不知道,后来老陆才告诉我,唯一的妈妈跟我配型成功,并自愿把心脏捐献给我,她只有一个条件,陆家要让她的女儿从此衣食无忧,不再看人眼色受人排挤。” 林初的大脑一片空白,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样的恩情,确实怎么还都还不清。 宋静媛轻拍着林初的手背,轻叹着道,“所以小初,淮安跟唯一之前的婚约,是我定下的,后来……但现在陆家的儿媳妇是你……” “嘭!” 推开虚掩着房门打断宋静媛说话的人,是沈唯一,脸色惨白。 正文 336.【伤心童话】若有岁月可回首(五) 活动要用的录音带落在家里,沈唯一到了公司门口的时候才发现,所以折回家取。 客厅里很安静,连一个佣人都看不见,她以为陆氏夫妇出门了不在家。 走上二楼的时候,发现主卧室的门是虚掩的状态,她本想去帮着把房门关好,却没有想到,里面是有人的。 而且,她还听到了些让她难以置信的话语。 沈唯一就站在门口,姣好的面容煞白一片,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宋阿姨,您能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吗?我没有听清。” 她的话音很平稳,但垂在身侧的手攥得紧紧的,指甲深深的陷入嫩肉里,关节隐隐泛着白色。 宋静媛温柔的面容出现了少见的慌乱,不露声色将林初拿在手里的照片往沙发的角落塞。 “唯一啊,你怎么回来了?” 沈唯一唇边撤出来的笑意渐渐陨落,紧握成拳的手指越收越紧。 这是温婉娴静堪称名媛典范的宋静媛第一次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清婉的脸颊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我如果没有回来,岂不是会余生都被蒙在鼓里?” 让她感恩戴德的陆家,原来藏着这样的秘密。 从林初认识沈唯一开始,对方就是典型的乖乖女,尤其是宋静媛面前,从来都不会大声说话,乖巧温顺。 刚刚,沈唯一是在用嘲讽的语气在跟宋静媛说话。 宋静媛连忙起身,眼睛里的慌乱越来越明显,颤抖的去握沈唯一的手,却被甩开。 “不是你想的那样,唯一,你听我说……” 她让沈唯一听她解释,但却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 沈唯一冷冷的看着面前给她衣食无忧的‘恩人’,目光渐渐下移,落在对方心脏的位置。 心疼的好像在滴血。 “所以说,您用来延续生命的心脏,真的是从我母亲身体里挖出来的?” 宋静媛的眼眶已经湿润,温婉的面庞凄婉自责。 “瞒了你这么多年是阿姨不对,但那也是因为你的母亲不希望你知道这件事,如果没有她,我应该早就离开人世了,我感激,更内疚自责。唯一啊,我和老陆都没有把你当外人看过,陆家也不会亏待你,会尽最大的能力补偿你。” 沈唯一冷笑了一声,重复着这两个字,“补偿……” 十几年都不懂的事情,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平凡普通的佣人的女儿能被‘善良’的贵太太收为义女,过着‘千金小姐’般的生活,并且能跟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公子订下婚约,这些想都不敢想的事,都是用一颗心脏换来的啊。” 这么多年,陆氏夫妇对她的好,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 每个人的心脏就只有一颗,陆家拿走了她母亲的心脏,从那天开始,她成了孤儿。 所有的感激都跨过仇恨的界限,酿成无法原谅的恨意。 宋静媛颤抖着去握她的手,声音哽咽的说,“你在陆家长大,我们对你的脾性很了解,你从小就乖巧,我失去……” 话还没有说完,就戛然而止。 她曾经有一个女儿的,取名陆意橙,但她在某一天彻底失去。 活泼开朗的天使离开人世,一转眼就过去了这么多年,很少有人还记得。 下雪天,意橙和淮安在雪地里玩耍的场景似乎就在眼前。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贝,被上天无情的夺走。 宋静媛喜欢林初,一方面是因为两个姑娘以前是很好的朋友,另一方面,是因为她能在林初身上看到女儿的影子。 而她对沈唯一好,也不仅仅是因为在她身体里跳动的那颗心脏。 “唯一啊,阿姨愧对你……” 宋静媛的欲言又止,落在沈唯一眼里就成了心虚的表现,她的的视线机械的移动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林初身上。 清冷的眉眼溢出冷笑。 “明知道我对淮安的感情,却假装不知道,给我期盼的希冀,然后又无情的打碎,宋阿姨,你知道吗?淮安结婚的那一天,你们一家人在礼堂享受幸福的时候,我有多可怜……让我变成众所周知的笑话,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补偿?” 这是她第一次把自己的委屈和感情摊开在明面上说。 因为怀着感恩享受陆家带给她的一切,所以每一处都很小心。 所有人都觉得她懂事,给什么就接受什么,所以,解除婚约的那天,也只是公式化的通知她而已。 宋静媛现在一整颗心都挂在沈唯一身上,完全忽视了安静坐在沙发上的林初。 流着泪解释,“唯一你也知道的,当时陆氏几乎面临这破产的危机,如果不是林氏及时出手相助,现在是什么样都不敢想,我们也没有其它的办法,所以才……” 她本来是想要跟疏导儿媳妇的,但没有想到沈唯一会在这个时候回家。 原本关着的房门松了闸,藏了十几年的秘密完全被剥开沈唯一面前。 这样的事情,放在谁身上都难以接受。 怎么办…… 宋静媛的声音哽咽,音调很低,但林初就在房间里,距离她只有几步远。 这些话一字不落的进入林初的耳蜗。 林初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安静的待着,微微低着头,柔顺的长发散开,将她的小脸挡住了三分之一。 如果宋静媛和沈唯一没有把出去的路挡住,她应该早就避开这样的场景了。 就像是个外人。 沈唯一确实知道陆氏能有今天少不了林氏的功劳,但当时资金的问题是可以借住其他途径的,比如求助顾氏,或者其他家族。 林初的父亲不过是最先也是最主动的那一位,改变了她的命运。 “您的心脏……淮安知道吗?” 宋静媛不能再瞒着她,“知道,但时间不长,就是去年我大病的那几个月,以为自己不久人世,所以就全部都告诉了淮安。” 沈唯一纤细的身子往后踉跄了两步。 苍白的唇瓣牵出荒凉的弧度。 难怪、难怪从那之后对她就有求必应,哪怕是在深夜,只要她打电话,他都会过去。 一切都会有原因的。 沈唯一冷淡的看着宋静媛,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记得,我母亲没有病的太严重,是因为您在急救室命在旦夕,她才会结束自己的生命把心脏给您的吗?” 原来,她享受的富裕生活,是踩着母亲的尸骨。 宋静媛掩着面颊,眼泪流出,说不出一个字来。 即使没有得到回答,沈唯一也明白了。 她的目光从荒凉转为怨恨,死死的盯着宋静媛,指甲将掌心的嫩肉抠破,渗出鲜血,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 “唯一啊……” 沈唯一推开宋静媛的手,冷冷的陈述,“我不想再继续听你们为自己的自私辩解了,从今天开始我会搬出去,这些年我花了陆家多少钱,会全部还给你们,希望我把钱存够的那一天,你们也能把我母亲还给我。” 说罢,她转身就走。 宋静媛虚弱的身子被推倒在地板上,林初连忙跑过去扶起她,“小心。” 宋静媛顾不上林初,头晕目眩的不适感还没有散去,她就已经追着沈唯一过去,“唯一你听我说……” 她在楼梯口拉住了满脸泪痕的沈唯一,后者冷漠的打断她的话,“都很清楚了,不用再浪费口舌,我感激你这些年对我的养育,但没有办法接受。” 林初是因为担心的宋静媛的身体,所以才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她没有参与两个人之间任何言语,只是安静的站着。 宋静媛握着沈唯一的手,视线被眼泪模糊,声音微微颤抖,“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怎么怨恨和责怪都是应该的……” 沈唯一闭着眼睛,毫不留情的推开她,几乎是吼出来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啊!” 惊呼声响起。 林初本能的抬起头。 被推开的宋静媛踉跄着踩了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客厅的安静彻底被打破。 意外来的太突然。 当滚下楼的宋静媛躺在地板上没有任何反应,鲜红的血液渐渐从脑后流出的时候,站在二楼的沈唯一和林初都还来不及有其他动作。 血…… 沈唯一心里的怨恨和杂乱被巨大的恐慌所掩盖,她看着躺着一动不动的宋静媛,苍白的唇瓣开始颤抖。 先反应过来的林初睁大了眼睛,迈开僵硬的双腿,“妈!” 她要下楼,却被沈唯一攥住了手臂,焦急的冷斥,“沈唯一你是疯了吗?” 还没有来得及甩开扣在手臂的那只手,她的身子就被往后推。 下一秒,原本好好站着的沈唯一看着林初,冷笑着尖叫了一声,“啊!” 然后,她松开了林初的手臂,闭上眼睛往后倒去。 在这短暂的一秒钟里,沈唯一想,她确实是疯了。 林初抬到半空中的手,是本能的反应,她是想要拉沈唯一。 听到动静的佣人从不同的位置跑到客厅,看见躺在地板上的宋静媛和身为后,顿时变得手忙脚乱。 有叫打电话救护车的,有跪在旁边焦急的叫喊两人的,嘈杂不堪…… 书房里的陆淮安先隐约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声,然后是一阵杂乱的声响,剑眉皱起。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沉静的面庞微变,扔下手里的文件,起身大步跨出,陆宗钧随后也跟着走出。 书房的门打开,像是被冰冻住的林初才慢慢有了点反应。 她的手还僵在空气里。 唇瓣动了动,下意识的想要解释,“我……” 陆淮安冰冷的视线只在林初僵在空气的那只手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钟,长腿交错,先拨开挡在楼梯口的林初,然后推开正往上跑的佣人。 浑身都散发着蚀骨的戾气,“都让开,打电话给人民医院让医生准备好救护车在门口等着。” 沉静的嗓音里,隐着不易察觉颤抖。 他抱起昏迷的宋静媛,有眼力见的管家也跟着抱起了沈唯一,大步往外走。 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一分钟。 引擎声淡去,留在客厅里的佣人脸上都是焦急的忧虑。 陆正茂撑着墙壁稳住自己的身体,锐利的目光钉着僵在角落的林初,她是被陆淮安推到那里的。 “林初,你对陆家有任何不满,都冲着我来!如果静媛有任何意外,你就用命来抵!” 他紧跟着陆淮安从书房里出来,首先看到的,是单手抬起难以置信般站在楼梯口的林初,其次才是昏迷在一楼的妻子。 鲜血流了一地。 “林初!你怎么会有这样狠的心?静媛把你当亲生女儿对待,这几天担心你受委屈连觉都睡不好,可你都做了什么!” 陆正茂暴怒的嗓音几乎能震碎林初的耳膜,她发白的唇瓣颤动,低声解释,“爸,我没有……” “啪!” 响亮的巴掌声。 林初的脸偏向一侧,白嫩的肌肤很快就显出红色的巴掌印。 耳边是陆宗钧毫无温度的警告。 “哪怕是无心的,也不能原谅,算是我陆正茂瞎了眼,引狼入室!你最好祈祷静媛和唯一都能平安无事,否则,就先给我算算林家有几口人,够不够以命抵命。” …… 别墅里恢复了安静。 林初还维持着被狠狠的打完一耳光的姿势,她眼前只剩下陆淮安推开她之前那冰冷的眼神,仿佛能生生穿透她的心脏。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有了反应。 偏过九十度的脑袋慢慢转了回来,身体僵硬,连一步都迈不开。 佣人们都还站在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林初身上。 有怀疑,有难以置信,有失望,有怨恨…… 所有人都觉得是林初造成的饿,让林初都开始怀疑,刚刚……是不是真的是她把陆夫人和沈唯一推下楼的? 他们怎么看不重要,林初在乎的,就只有一个人。 迈开僵硬的双腿,在那些刀子一般的视线里走出陆家别墅。 过来的时候是陆淮安开的车,而现在他应该已经在飞速开往医院的路上了。 林初快步跑出小区,夜晚高档别墅区外很少有出租车经过,她在马路上走了十几分钟才拦到一辆。 “人民医院,师傅麻烦你开快一点。”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漂亮的女孩脸色苍白,关心的问道,“姑娘你哪里不舒服?” 林初淡淡的回答,“没有,是有急事,人命关天。” 她的声音沙哑不堪,身子弓成九十度,掌心被夹在脸颊和腿面之间。 怎么看都是难受极了的样子,司机也不再多问,踩足了油门往医院开。 ———— 纪晚夏疲惫的回到医院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站在路灯下的林初。 走过去,问道,“这么晚了,你来医院干什么?” 林初很熟悉她的声音,没有太大的反应,依然低着头,声音很低,“陆淮安的妈妈从楼梯上摔下去,流了很多血,被送进急救室了。” 她从陆家离开的时候,那些血液还没有凝固。 血红一片,空气里弥散着腥气。 “不会吧,很严重吗?” 林初机械的摇头,“我不知道。” 纪晚夏拉起林初冰凉的手,“你站在这里当然不会知道,我陪你去急诊室看看。” 换了个位置,她看到了林初左脸残留的红痕,秀气的眉蹙起,“你脸怎么肿了?” 林初站着没有动,她抬起头,目光恍惚的看着纪晚夏。 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这样说,“晚晚,我以前是不是撒过很多很多的谎?” 所以,陆宗钧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就直接定了罪。 纪晚夏怔住,似乎是对于莫名其妙的问题感到突兀。 老实说,她怨过林初说谎骗她纪家很好,爷爷也很好。 纪晚夏握着林初的手,一字一字的告诉她,“但我还是很相信你,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林初有了些许慰藉。 纪晚夏只是她的朋友,都能相信她,而陆淮安是她的丈夫,应该也会的。 刚才,应该只是太担心陆夫人,所以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现在的医术很发达,医生一定能把陆夫人治好。 林初寡淡的小脸扯出笑意,“你陪爷爷吧,我自己过去就行。” “不要我陪着?” “嗯,就几步路而已,我不会迷路的。” …… 急诊室外的走廊。 陆淮安站在窗前,散发出来的气场冷厉淡漠,身边的垃圾桶里躺了无数根烟蒂。 陆正茂坐着距离急救室最近的长椅上,神色严峻,但颤抖的手指透漏出了他的担心。 除了陆淮安的助理陆军,还有陆家的管家,剩下的都是医院的高层领导。 加起来有六个人,但……极其安静。 林初在距离急救室最远的地方坐着,她低着头,精致的五官寡淡苍白,手脚越来越凉。 沈唯一在一个小时之前被送回病房,她的伤的不重,只是皮外伤,昏迷是因为吓到了。 而头部着地严重碰撞的宋静媛,到现在还在手术室里。 走廊里安静的可怕,林初几乎都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 凌晨四点。 急救室门口的灯熄灭。 坐了太久身体麻木僵硬的陆正茂起身就差点摔了一跤,他在管家的搀扶下大步走过去。 军人的沉静被撕裂,他眼里只剩下红血丝和焦急,“怎么样了?我太太没有事吧?” 他问话的同时,紧紧攥着医生的手臂。 医生摘下口罩,遗憾的摇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这是什么意思,谁都明白。 “病人伤的太重,再加上本来身体就不好,十几年前的那场手术几乎已经耗了她半条命,很抱歉,我真的经历了。” 陆正茂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用命守护的妻子,下午还在给他泡茶削水果的妻子…… 颤抖着走进抢救室,悲戚的唤她的名字,“静媛……” 铁骨铮铮的中年男人落泪,竟让见惯了生死的医生都为之心痛。 不忍再看,别看眼。 陆淮安从始至终都站在那个位置,他背对着所有人,即使看不清神情,那周身散发出来蚀骨的冷意都逼的旁人无法靠近。 医院的院长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叹着气安慰,“陆先生,您节哀。” …… 手术室的门打开的那一刻,林初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还是那副模样,距离太远,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一直到看见有医生往这个方向走,林初才拦住对方问道,“是什么情况?” 疲倦的医生摇了摇头,“准备后事吧。” 后事…… 仿佛有一道雷电击中林初,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神经都凝固住。 她拉着医生往手术室的方向走,喃喃自语,“不会的,怎么可能呢?一定是诊断错误,医生,麻烦你再进去看看。” 那医生疲倦到极致,礼貌的推开林初攥在手臂的手,温声劝慰,“陆太太,逝者已逝,节哀顺变。” 杂乱的脚步声淡去,走廊又恢复了安静。 手术室的门关着,林初看着陆淮安进去,然后又出来,陆正茂一直都在里面。 在陆淮安淡漠的从身边经过的时候,她拽住他西装外套的下摆。 苍白的唇瓣动了动,“我没有。” 那天,她不着寸缕被‘捉奸在床’的那天,他只跟陆淮安的说了这三个字。 那个时候,他说他知道。 他相信她。 而现在,她肿起的脸颊,显眼的巴掌印,泛红湿润的眼眶,这些陆淮安仿佛都看不到,幽暗的黑眸冰冷蚀骨。 淡漠的反问,“没有什么?” 林初想说她没有推任何人,她想说宋静媛的死不是她造成的,她想说她也很难过,跟他一样…… 但,在这种浸着冰凌的眼神下,她说出不一个字。 林初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攥着黑色布料的手指用尽了最大的力气,“你也觉得,是我?” 陆淮安冷峻的黑眸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平静的嗓音却让人不寒而栗,“那你告诉我,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不是你。” 林初清盈的目光渐渐模糊。 在自己家里,不可能会安装监控。 当时客厅里没有佣人,所以没有人目睹了整个过程。 陆家老宅每一间房的隔音效果都很好,宋静媛本来就是温柔如水的人,即使焦急也依然是温柔的,而沈唯一也不是会卯足了劲大喊大叫的类型。 当然,除了她自己往楼梯下摔前一秒的那一声惊呼。 所以,没有证据。 正文 337.【伤心童话】若有岁月可回首(六) 早上六点。 林宗钧起床晨练的时候,在院子里看到了坐在树底下的林初。 惊讶的问道,“小初,你怎么在这里坐着?” 听到熟悉的声音,林初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眼泪猝不及防的滚落,声音哽咽,“爸……” 这个称呼出口,她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林宗钧快步走了过去,他看着女儿泛红的眼眶,很心疼。 “天气虽然暖和了,但早晚的气温还是很低的,你回家了为什么不进屋?” 他以为林初一大早回来,却不知道她这一晚上根本没有睡觉。 在医院,陆淮安头也不回的离开的时候,她就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陆淮安的妈妈去世了,他们都觉得是我,可是爸,我真的没有。” 林初抱着父亲,忍了一晚上的眼泪争先恐后的涌出,低低的哽咽声满是委屈。 她语无伦次的解释,“我就站在那里,是想去拉她们的,不是推,陆妈妈对我很好,我怎么会把她推下楼梯呢?”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林宗钧的眸色变得沉重。 虽然女儿说的不清楚,但他大致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宋静媛因为意外抢救无效死亡,但陆家的人认为是她造成的。 林宗钧温厚的手掌轻拍着女儿的后背,“别哭,爸爸相信你,我们先进屋,你吃点东西,然后爸爸带你去陆家跟他们解释。” 他的女儿是什么脾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林初昂起脑袋,脸颊挂着晶莹的露珠,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可是、可是为什么陆淮安不相信我?” 她的眼神清澈带着希冀,似乎这是折磨了她整晚的那把刀。 林宗钧的视线落在女儿钟着的脸颊,巴掌印依然清晰可见,黑眸顿时严肃了起来,“这是谁打的?” 捧在手心疼的女儿,即使犯了再大的错,他也舍不得打她一巴掌。 最重的一次惩罚,是在她带着一身伤回家的那天。 皮鞭抽在她身上,疼在他心上。 就像林宗钧回答了不了林初的问题一样,她也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声音哽咽低喃,“爸……我是不是错了?” 如果她没有逼着陆淮安娶她,沈唯一也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件事,陆夫人也不会这么早去世。 这一切,都是由她而起。 林宗钧知道女儿指的是什么,温和的脸庞呈现出一种复杂的模样,“成年人的事情没有对错之分,你觉得是对的,那就不会是错。” …… 林家别墅里。 林初坐在餐桌上,她面前放着一碗粥,几乎都要凉透了,但没有动一口。 她只是机械的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林宗钧换好衣服从二楼走下来,看了看陷进某个角落出不来的女儿,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 吩咐佣人,“重新给小姐盛一碗,”随后他用温和的嗓音怼女儿说,“小初,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然后爸爸跟你一起去陆家。” 事情已经发生了,无力回天。 人命为大,但他不能让女儿蒙受冤屈。 林初只是机械的点头。 四月份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但她的手脚却是冰凉的。 就像是电影画面重播一般,她眼前连续不断的晃过各种各样的片段。 宋静媛摔下楼,鲜红的血液流了一地的模样…… 陆正茂用憎恶嫉恨的语气警告她的模样,以及他狠厉的巴掌扇在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然后,那些画面停在陆淮安淡漠的眼神。 他那样看着她的时候,整个世界的美好似乎都消失了。 她的心上疼出了一个洞穴,被洒了酒精,血肉模糊。 ...... 有人焦急的按着门铃,是林宗钧的助理。 佣人开门后,助理连鞋都来不及换就跑进了餐厅。 焦急的开口,“董事长,您的电话打不通,所以我才找过来,是这样的,陆氏早上六点的时候突然撤资了!现在公司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董事会的成员都在会议室里等您过去主持大局。” 陆氏撤资…… 林初捏在手里的瓷勺倏然落地,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 林氏的危机到现在都没有被媒体曝光,全靠陆氏注入的资金撑着,本来情况就很糟糕,现在突然撤资,无疑是雪上加霜。 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 林宗钧的黑眸也极其严峻,下颚崩成了一条直线,嗓音沉静的吩咐,“先让通知副总过去稳住大家,我要先处理一件私事。” “好的董事长,那我先回公司。” 助理离开后,林初才从恍惚中抽离出来。 起身,拖鞋踩着碎在地板上的瓷片往外走,“爸,您先去公司,我自己去找陆淮安。” 陆家的态度已经很显而已懂了,林宗钧当然不会让女儿自己去面对,“小初你等等,爸爸陪你。” 他放下茶杯起身的时候,林初已经关上门走出了林家别墅。 …… 林初开着父亲的车到了陆家老宅,全程车速快的惊人,熟悉被交警拦住。 但等她输入密码打开门后,却被陆家的佣人揽在门口,“林小姐,请问您找哪位?” 林小姐…… 礼貌却疏离的称呼。 林初精致的五官没有一丝温度,就连看着对方的目光也清淡到了极致,“我跟陆淮安还没有离婚,你用什么身份拦我?” 佣人讽刺的言辞还没有来得及出口,就被一道低沉有力的嗓音截住。 “让她进来,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说辞。” 客厅里有人。 陆氏三代都在,空气里弥散着浓重的烟草味道,冰冷严峻的气场,让人不敢靠近。 佣人把路让开后,林初迈步走进了客厅。 刚才说话的人是陆正茂,坐在主位的陆老爷子,两人的眼神如出一辙,冷冷的看着林初。 所有的佣人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站在客厅里的人,只有林初一个。 垂在身侧手用力的握了握,哑着声音开口,“爷爷,爸……” “这样的称呼我们受不起,林小姐还是改口吧。” 她刚叫了两位,就被陆正茂淡漠的嗓音打断。 林初姣好的面容渐渐发白,这里没有人要听她解释,无论把宋静媛推下楼的人是不是她,她都已经被定了罪。 老爷子犀利的眼神毫无感情的钉着僵在原地的女孩,“有什么要说的就趁早,等警察上门抓人的时候,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警察…… 这是什么意思,不需要多解释。 陆淮安出现在二楼楼梯口的时候,林初紧绷的神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她看着一身冷漠的男人一步一步走下楼梯,只觉得脚下的凉意越来越重,那样冰冷暗黑的眼神,让她动弹不得。 陆淮安走到客厅,连余光都不曾给过林初一眼,却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她来找我的,我们先回家一趟,下午再过来。” 他这样的动作,就已经表明了态度。 老爷子严厉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凌厉的嗓音浸着浓烈的不悦,“陆淮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陆淮安拉着林初往门外走,嗓音无波无澜,“不知道,所以要休息几个小时清醒清醒。” 两人离开后,陆正茂极其失望和愤怒,额头上的青筋凸起,手里的香烟被捏成粉末。 母亲尸骨未寒,他竟然还能护着杀人凶手! “爸,林初不能在继续留在陆家。” 老爷子英气的剑眉紧皱,沉静的嗓音没有任何起伏。 “林氏旗下有一个婴儿乳品产业,早在两个月前就有风声透出来,产品质量不合格,已经导致多数婴儿身体不适住院救治,我们就从这里开始吧。” …… 在走出陆家别墅的那一刻,陆淮安就松开了握着林初的那只手。 车就停在大门外,男人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似乎她根本不存在。 这大概是林初活到现在为止,最没有眼力见的一次了,她跟着上了副驾驶。 陆淮安没有开车,车里寂静的让人颤抖。 冷冽的棱角弧线淡漠到极致,嗓音平稳没有一丝起伏,但透着蚀骨的寒意,“下去吧,如果你继续在我眼皮低下晃,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林初坐着没有动。 她来这里的原因,是岌岌可危的林氏公司,那里凝聚了父亲大半辈子的心血,不能倒。 至于为什么会撤资,她再清楚不过。 淡淡的开口,“我有事情要跟你说,几分钟就够。” 陆淮安放下玻璃车窗,点了一根烟,青白色的烟雾弥散在空气里,将他眼底的疲倦掩盖。 淡漠的拒绝,“林氏的坑是个无底洞,不用继续谈了。” 林初知道,如果陆淮安不相信害死陆夫人根本不是她,那就没有可能让他把从林氏撤走的资金重新填进去。 “如果我说,把你妈妈推下楼的人是沈唯一,她摔下楼也是自己的原因,你是不是会觉得……我这是在为了公司利益而撒的谎?” 需要解释的信任,都不是纯粹的信任。 林初说着这些话后,很久很久都没有听到男人的回答,她的心被寒冰一寸寸侵蚀。 陆淮安丢了手里的烟,倾身压了过去,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女孩的下颚,力道大的没有丝毫控制。 幽暗冷漠的黑眸溢出冰凌凌的寒意,棱角分明的五官更加的阴沉,“林初,陆家两条人命都断送在你手里,你有什么好委屈的,嗯?” 缓慢的嗓音浸着森冷的底蕴,仿佛是来自地狱的质问。 此时此刻的林初之后怔怔的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面庞,被那毫无温度的视线刺痛了心脏。 她连下颚传来的疼痛都感觉不到,所以,根本没有捕捉到‘两’这个字眼。 如果换一个时机,或者陆淮安能早几年跟她说,接下来的一切应该都不会发生。 她不会飞蛾扑火挤进他的生命,她也不会在年轻轻轻就苍老的如同八十岁的老者。 “去年,你可以一句话都不问就相信我跟陆明川什么都没有发生,为什么,这一次我的解释你却觉得可笑又苍白?” 林初的声音沙哑不堪,是因为呼吸困难。 陆淮安捏在女孩下颚的手越收越紧,“从二楼滚下去会是什么后果,任何一个成年人都知道,她是在娱乐圈里混的人,会拿自己的身体做赌注?你告诉我是因为什么。” 浓烈的烟草味道浮在鼻息前,林初被压在角落,后背的骨子搁在车门,疼痛难忍,但这种冷厉的压迫感却不及男人眸底渐渐溢出的讽刺半分伤人。 眼眶泛红,却没有一滴眼泪。 唇边牵出荒凉的笑,轻声问,“沈唯一在你心里是善良温婉的白月光,所以,比起来我就是那种蛇蝎心肠,能毫无理由的对自己的婆婆下手的人么?” 陆淮安对女孩自嘲的冷笑视而不见,嗓音淡漠冰冷,“无意还是有意,都改变不了。” ———— 宋静媛葬的这一天,天空阴沉沉的,但不像是要下雨的模样。 林初去了墓园,但毫无意外被挡在了大门外。 一身黑色衣服,精致的五官清淡没有一丝温度,也没有为难任何工作人员,只是安静的站着。 她是被林宗钧一个人带大的,过去的那些年,她从来都没有体会到‘母爱’是什么感觉,一直到她加进陆家。 如果说,陆家的男人都让她害怕或者有距离感,那唯一的温暖就是宋静媛了。 她第一次叫‘妈妈’这个称呼,第一次有人在她生理期难受的时候温柔的陪在一旁…… 只有母亲的身份才能做事,很多很多。 所以,她来送陆夫人。 葬礼还没有结束,司机就拿着手机跑到林初面前,“小姐,大事不好!” 司机的神色极为严峻,林初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最糟糕的事情从昨天就已经开始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您看看新闻就知道了。” 手机递到面前,林初接过,恍惚的目光慢慢在屏幕上聚焦。 【林氏集团无视良心道德,在幼儿饮品中添加违反规定的药品,借此牟取暴利,事件曝光还企图买通知情人掩盖真相。】 是半个小时之前的新闻,已经成为热搜第一。 曝光的人是国内第一记者。 林初精致的小脸在短短几秒钟里变得煞白,把手机扔给司机后,就快步往停车的位置走。 她在林氏工作的时间已经有半个月了,从来都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 公司接连亏损,是因为生产链的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她天天都跟着父亲身边,如果新闻是真的,不可能瞒这么久。 …… 林初赶回公司的时候,大门已经被举着话筒和摄像机的记者堵的水泄不通,吵闹不堪,十几个安保几乎都挡不住躁动的人群。 她只能从后门进去。 新闻被爆出来十分钟后,林氏就乱了套,所有的员工都有些手足无措,公关部门的人员立即召开会议,讨论把热度压下去的方案。 林宗钧不在办公室,他忙的连一分钟多余的时间都没有。 秘书对林初说,“小姐,董事长让您暂时不要出去,就在办公室等着,他开完会就过来。” 林初已经不是只了解课本知识的人了,她给陆淮安当秘书的时候,他是真的在用心教她。 她肩上有责任,不能一直都待在父亲的羽翼之下。 “会议我不能参加吗?” “会议室里都是董事会的元老,而且已经开始半个小时了,小姐半路插进去有点不合适。” 确实。 林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具体的情况她现在不了解,除了等父亲开完会出来,什么都做不了。 这么多年,林氏的口碑在业界是数一数二的,先不说乳制品不合格导致婴幼儿患病死亡的时间之前已经有过案列,从事这个行业的公司都会引以为戒。 父亲的人品和职业操守,她从来都不曾怀疑过。 知法犯法,怎么会呢? 手机一遍一遍的在震动,有江慕周,有纪晚夏,有许秋白,也有其他人打来的。 林初都没有接。 她只给那三个人发了短信,内容只有三个字,都是一样的:我没事。 …… 林初在办公室里等了两个小时,林宗钧才结束会议。 她立即站起来,焦躁的心还未平复,但却不知道要问什么,“爸……” 林宗钧低眸掩去眼底的疲倦,安抚般拍了拍女儿的肩,“别担心,先给我泡杯茶,有点渴。” 他的声音很沙哑,那是过量烟草侵蚀后的结果。 严重缺少睡眠,体力不支,只有烟草能让他保持清醒。 林初抿了抿唇,她看着父亲一夜之间苍老的面容,心像是刀扎一般疼。 最终什么也没有问,安静的去泡茶。 林宗钧的身体似乎很不适,但为了不让女儿看出来,他忍着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借着弯腰捡东西的动作,将办公桌抽屉里放着药片喂进嘴里,然后自然的喝茶吞咽。 等到那钻心的疼痛缓解了几分后,他微微颤抖的手也归于镇静。 “小初,新闻你看到了吧。” 林初点头,“嗯。” “事实没有那么严峻,只是被媒体过分夸大了,公司之前生产过一批不合格商品,因为质检人员的失误导致这批商品流通到市场,在柜售卖的已经追回来了,少数购买这些商品的消费者我们也找到了,确实有不舒服的病症,但到目前都还是可控的,没有人死亡。” 是真的。 林初提着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捏了一下,她看着自己的父亲,目光无比坚定。 “爸,我相信你,你不会做那样的事。” 林宗钧无奈的笑了笑,嗓音沙哑,“无论我知不知情,无论是不是我授意的,公司会出这样的事,都是我的责任。” 他是林氏的董事长,媒体和舆轮的子弹都会对准他。 ———— 安城变天了。 纪氏四分五裂,岌岌可危,没有主心骨之后就像是一块脱了骨头的肉,谁都能扑上去咬一口。 曾经是江湖传说的江氏一族在一夜之间倾灭,往日风光不在,跑的跑,躲的躲。 江老大贩毒走私的罪证被人举报,江家被查封,江老大被捕入狱。 林氏的新闻没有被压下去,持续好几天都在热搜第一的位置,被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发表言论的网民都一边倒,站在道德的角度来批判这种‘黑心’的商人。 有关部门已经开始立案调查,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就会被查封。 所有合作的公司都接连撤资,各大股东追债讨债的行为几乎能把人逼疯。 树倒猢狲散。 曾经仰仗林氏而活的人,转过身来指责林宗钧昧着良心赚钱。 有的冷眼旁观,有的落井下石。 所有的谩骂和唾弃,都压在不到五十岁就有了白发的林宗钧身上。 而林家千金林初的丈夫陆淮安,从未露过面,陆氏集团也置身事外,没有任何要出手相救的意思。 有人感叹豪门婚姻的可笑和悲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却各自飞。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场变故的始作俑者,就是陆家的人。 林初已经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了,中午的时候,她被林宗钧严肃的赶回家睡觉,林宗钧把她送到地下车库,眼神里的留恋和哀切并没有刻意隐藏。 只是她太过疲倦,根本就没有注意。 后来林初无数次问过自己,为什么不回头多看看父亲? 为什么没有时时刻刻都待在父亲身边? 如果她再机敏一些,让她痛不欲生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 但,没有如果。 ———— 即使身体已经疲倦到极致,但林初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才进入睡眠。 手机震动的时候,是凌晨两点。 对方第二次打来,深度睡眠的林初才被惊醒,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林宗钧的号码。 她接通后,听到的是‘呜呜呜’的风声。 大脑混沌,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爸,你在什么地方?” 电话那端的林宗钧站在公司顶楼,几乎和漫漫夜色融为一体,“小初,你可以一个人的,对么?” 林初不懂父亲为什么会这样问。 撑起身体,摸索着按下了壁灯的开关,她在林家,光线照亮了满室的粉色。 “我有你,不是一个人。” 正文 338.【伤心童话】若有岁月可回首(七) 凌晨两点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闪耀着,繁华的街市在林宗钧眼里幻化成了渺小的虚无。 一夜苍老,融在黑夜里的面庞布满了皱纹。 眼眸混沌,嗓音沙哑。 “小初,爸爸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生活,下雨天记得带伞,不然淋湿了会感冒;你对草莓过敏,不要故意偷吃让爸爸担心;天冷的时候一定多穿衣服,不要生病……” 如果身边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他的女儿会很坚强。 但……还是不放心。 “你小时候,爸爸让你学了很多课程,虽然你不愿意,但很聪明,所以都学的很好。” 她的性子很活泼,又贪玩儿,所以林宗钧请的老师到家里来教她的时候,她都会撇着嘴撒娇,到最后才会很不甘心的放下玩具。 “其实做一个普通的白领也很好,如果你不喜欢商场的氛围,你弹钢琴很好听,还会跳芭蕾,也喜欢小朋友,以后可以当老师……做什么都好,总之,要过的开心一些。” 林宗钧的话,像是穿透了他们之间隔着的距离,敲打在林初的心脏上。 混沌的大脑渐渐清明,她感觉到了不对劲。 呼吸放慢,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的收紧,试探着问,“爸,你在哪里?” 不会的,一定不是她想的那样。 父亲是那样坚韧的人,下午还在笑着安慰她,糟糕的事情都会解决。 怎么会想要…… 嗯,一定是她想多了,一定是。 林宗钧站在天台的栏杆外,强劲的风刮过,热泪还未流出就已经被风干。 他看着寂寥的不夜城,目光慢慢变得恍惚,像是在回忆这一生。 嗓音沙哑,“小初啊,爸爸对不起你,如果还有来世,我们还能做父女,爸爸会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替你看对人,让你一生都过的安稳幸福。” 林初的心彻底慌了。 眼泪争先恐后的滚出,她掀开被褥就下床,却因为身子虚弱整个人都摔在地板上。 膝盖擦破皮,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半摔半跑的出门。 哽咽的声音带着颤抖,“爸,你别丢下我,我不要一个人。” 电话那端的林宗钧往前走了一步。 眼前的一切都是昏暗渺小的,他在还没有回家的路人眼里,应该也只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黑点。 没有知道他站在天台上,也没有人可以拉他一把。 “你还年轻,如果有机会遇到能陪你看日出日落的人,不要害怕,试着去接受新生活,一个人......确实很难熬。” 林初连鞋都没有穿,地面的石子划破皮肤,渗出滴滴鲜血 她跑的很快,身上还是睡觉的时候穿的睡衣,深夜的风很凉,吹着她的长发凌乱的飘飞。 她哭的几乎说不出话,蹲下身掩面不停的咳嗽。 像是没有听到父亲的话,语无伦次的说。 “爸,我会很努力,以后再也不偷懒了,好好听你的话,那些不实报道一定会被洗干净,我们欠的钱也可以慢慢还清,爸……爸……你千万不要做傻事……你别走……” 到最后,几乎是在哀求。 “小初,我的宝贝,”林宗钧闭上了眼睛,“再见。” 世事无常,骄傲的死去,总比披着一身脏水活着要好。 林初已经接近崩溃,“不要不要!爸,我忘记告诉你了,我其实已经……” 嘟……嘟……嘟…… 通话被切断,耳边只剩下一阵忙音,再然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林初整个人就像是被冰冻住,脸色苍白一片,还没有说完的话戛然而止,所有的动作都停滞。 周围一片寂静,静的可怕。 几秒钟后,她试探着叫了一声,“爸?” 回答她的,是让人绝望的安静。 被之前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从别墅里跑出来的管家看着蹲在地上的林初,不解的问,“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林初的大脑一片空白。 即使通话早已被切断,她依然把手机放在耳边,仿佛,只要她不说‘再见’,爸爸就舍不得走。 闭了闭眼,艰难的站起身后,对管家说,“把车钥匙拿给我。” 眼泪还在流,声音沙哑不堪。 管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林氏被逼到绝境的新闻他是了解的,以为是公司突然出了状况,所以小姐才会深夜惊醒。 “您先回房间换衣服,我到车库取车,送您过去……” “快点去!” 林初打断管家的话。 她没有能力思考,双脚仿佛被焊住了一般,无法挪动一步。 管家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姐,也猜到是情况不对,不敢再问,连忙回屋拿了车钥匙。 ———— 凌晨的时间,马路上的车很少。 林初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颤抖,死死的盯着前方的路面,希望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牙齿磕在一起的声音,几乎能将她的耳膜震碎。 苍白的唇瓣艰难的扯起一抹笑,“爸,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你那么爱我,怎么可能会把我一个人丢下。” “我一点也不羡慕别人,有你就够了,那些有爸也有妈的孩子,也不一定比我幸福。” “周周认识很多人,虽然现在联系不到他,但可能过几天他就来找我了,到时候能帮很大的忙,资金的问题应该是能解决的。” “爸,我知道你很累了,再坚持一段时间好不好?” “我还想着明天早上做你最喜欢的早餐带到公司呢,害怕睡过头,定了好几个闹钟。”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工作?不是说好过了十二点就先休息几个小时的吗?不守约还被我抓到,哼,那明天我也跟你学。” “爸,我知道错了,你再骂我一顿吧,应该早点听你的,也就不会有这些事了,我开始后悔……” “……” 林初带着蓝牙耳机,重复着播着一个无人接听的号码。 她不停在说话,没有任何逻辑可言,似乎是没办法忍受一秒钟的安静。 再快一点。 再快一点。 ---- 林氏大楼外的街道,急速的刹车声极其刺耳。 车灯打出来的光,照亮了暗黑的路面。 地面上安静的睡着一个人,那人被笼罩在光圈里,每一根短发之间都有光线穿过,他周围的鲜血流了一地。 西装革履,有很多白头发,应该是一个事业型的中年男人。 他手腕上带着一块老旧的手表,玻璃碎成片,指针也停止了转动。 就那么静静的躺着。 林初面如死灰,一动不动的看着那熟悉却又陌生的男人,她也像是静止了一般,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格外缓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推开车门。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烧得通红的针板上。 三十米的距离,她用了二十分钟。 从二十八层高楼摔下来的人,早已血肉模糊。 ‘扑通!’ 林初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慢慢伸出去的手颤抖不已,她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办法让那剧烈的抖动停下来。 到最后,她是半覆在父亲的身上。 那是拥抱。 她最爱的两个人,在同一天离开。 林爸爸从她的生命消失,陆淮安在她心底湮灭。 “爸,为什么不等等我呢?是不是我太慢了……” “留下我一个人,要怎么办?” “我后悔了,飞蛾扑火的下场不会好,对不起,我的固执毁坏了您一声的名誉。” “爸,我也不想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了,你带我走好不好?” “爸,您要当外公了……” “……” 车灯熄灭,睡在鲜血里的父女两人,彻底被黑暗包围。 …… 天微微亮。 第一批路人经过的时候,发现了躺在地上的人。 满地的鲜血已经凝固,分不清是谁的。 “天哪!有人跳楼了,快报警!” “这好像是林家千金,还有呼吸,帮忙叫个救护车!” “既然是林小姐,那她抱着的那个摔的血肉模糊的,难道是她的父亲林宗钧?” “搞不好还真是,林宗钧昧着良心赚钱,害得那么多孩子躺在病床上,我听说法院已经在立案调查了,下半辈子肯定只能在监狱里度过,他应该是承受不了这样大变故,才选择跳楼的。” “豪门婚姻真是可悲,公司水深火热,能只手遮天的女婿却袖手旁观,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虽然不干涉才是正义的行为,但……还是让人咂舌。” “哎,谁说不是呢,也是可怜这林小姐,年纪轻轻还没有毕业就遇上这样的事,毕竟她跟陆氏总裁是夫妻,大难来临却被撇的干干净净。” “那丫头脸上手上都是血,身上穿着的好像还是睡衣,大概是不知情,不管怎样,林宗钧已经死了,还是希望她能平安吧。” “……” ———— 天亮了。 一圈一圈的看客围在周围,指指点点,议论声此起彼伏。 昏迷的林初依然死死的抱着已经僵硬冰冷的林宗钧,接到报警赶到现场的警察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她拉开,交给医生。 停在角落的一辆车里坐着的,是陆正茂。 他看着不远处被围的水泄不通的死亡现场,沉静的黑眸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收回视线,淡漠的吩咐司机,“跟上救护车。” 司机恭敬的应着,“是。” …… 医院。 “陆太太……” 察觉到头顶那道犀利的目光,医生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改口,“林小姐身上的血不是她的,她这段时间应该是没日没夜工作了,再加上伤心过度,所以才会昏迷,没有大碍。” 陆正茂淡淡的点头,“嗯。” “还有……”医生抿了抿唇,硬着头皮往下说,“林小姐怀了身孕,她现在的情况不太好,有流产的迹象。” 怀孕…… 陆正茂的眸色瞬间沉了下来。 “这件事情我不希望还有第三个人知道,尤其是陆淮安,如果某一天传到了他的耳朵……” 这是威胁。 医生擦着额头的冷汗,毕恭毕敬的保证,“您放心,我一定烂在肚子里。” 陆正茂冷漠的眼神看向病床的方向,眯着眼稍作思索过。 还在昏迷,神不知鬼不觉的打掉孩子,不会有人知道。 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他的威胁现在有效,很难保证永远有效。 如果被淮安知道,到时候会有些麻烦…… 他有了决定,吩咐道,“安排一辆车,把她送到陆家别墅。” 医生点头,“好的,我现在就去安排。” ———— 嗡……嗡……嗡…… 手机的震动声一遍一遍的响,把困在梦魇里的林初拉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像是电影里的慢动作一般,混沌模糊的视线慢慢清晰。 很陌生,但又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震动的手机被握在她手里,角落缝隙还有凝固的血渍。 来电号码没有备注,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距离那晚已经是三天后了。 “陆太太,您好,您父亲的尸体警局已经代为保管三天了,您看您什么时候过来一趟?” 打电话的人,这样跟她说。 所以,都不是梦。 最爱她的林爸爸也没有带她走。 …… 衣柜里有女人的衣物,林初拿了一件黑色裙子,她瘦了很多,裙子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 走出卧室才发现,这里是陆家别墅。 毫无意外,林初被佣人拦住了,陆正茂不在家,佣人不可能放林初离开。 林初好像明白,她昏迷的时候被带回陆家的原因。 当那个男人解决完守在门口的保镖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笑着问,“陆淮安,你满意了吗?” 林初忽然想起婚礼的那天,她挽着父亲的手,穿着洁白的婚纱,一步一步走向他的场景。 那段并不长的路,她一直在心里重复着同一句话:淮安哥哥,从现在开始,我就把自己的未来交给你了,不问返程。 人生没有回头路可走。 所以,时光也不能倒流。 陆淮安凝着女孩苍白的小脸,沙哑的嗓音底层隐着不易让人察觉到的颤抖,“小初……” 在触碰到女孩荒芜的双眸的那一刻,他抬到空中的手僵住。 林初站在两级台阶上,即使她的光着脚,也能平时男人的视线。 她依然是笑着的,声音却破碎成片。 “不是觉得我撒谎的样子很恶心么?还叫我做什么?我爸没有其他的儿女,只有我一个人,我要去接他回家,陆总如果没有话说,那能不能给我行个方便?爸爸已经在警局待了三天了,再等不到我,会失望的。” 虽然父亲没有带她走她很生气,但……气过了,就不再生气了。 警局是什么地方,又冷,又没有人情味,她不能让父亲继续待在那里。 陆淮安不是没有话说,而是所有的语言都哽在喉头,就像是有人攥着他的脖子,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心脏疼的厉害,仿佛是针扎一般。 他僵在半空中的那只手,机械的收回,走到玄关拿了一双拖鞋,然后半蹲在楼梯口。 “先穿鞋,我陪你一起去。” 林初脸上的笑越发的明显,但眉眼间的苍白没有因为这笑意有一丝的衰减,“这里有没有媒体记者,你做戏给谁看呢?” 父亲的尸骨经举报保管了三天,都没有人去认领。 而消失了这么久的他,却来关心她有没有穿鞋? 可笑至极。 “陆总要忙的事情很多,维护形象这么简单的事情打个电话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做这些,而且,”她停顿了片刻,“我嫌你身上的香水味恶心。” 林初越过半蹲在地面的陆淮安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站起身,扣住她的手腕。 “你不喜欢,我就回小楼换一件,两分钟,很快。” 林初甩开男人的手,然后干净利落的扇了他一巴掌。 “啪!” 清脆,在客厅里激起了回音。 那不达眼底的笑彻底淡去,明艳张扬的五官清淡的没有一丝温度,“要么也毫不留情的弄死我,要么就让开。” 也…… 陆淮安偏到一侧的脸只僵了几秒钟,随后没有半分波澜的转回到正面。 嗓音低哑,“外面在下雨,你这样出去会生病。” 林初连余光都没有给他一眼。 她的手腕被扣在男人手里,连半步都走不了。 “我病了这么多年,终于清醒了,怎么可能因为几滴雨又继续病呢?陆淮安,在你死之前,我不会让自己挂掉的。” 恨。 至死方休。 ———— 林宗钧的葬礼,只有三个人参加。 他的女儿林初,公司破产身负巨债的纪晚夏,还有她们的朋友许秋白。 撑着伞站在五十米远处的陆淮安不算数,所以,只有三个人。 昔日名望极高、无数人攀附的林宗钧,离开人世的时候,寂静又凄凉。 林初一身黑色衣服,胸前绢着一朵白色的花,她站在墓碑前,目光没有一刻从那张照片上离开。 她撑了伞,因为不想让父亲担心,也因为她现在……不是一个人。 许秋白和纪晚夏站在林初身边,安静的陪伴。 他见过真正难过的人,眼里有望不到边的海洋,却没有一滴眼泪。 就像林初现在这样。 她看着林宗钧的骨灰被埋在冰冷的泥土里,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过激的情绪波动,甚至连眼眶都没有泛红。 有些人,能在一夜苍老。 从此,那颗心寸草不生。 …… 林初转过身,瘦到只剩下骨头的后背被雨水打湿,她能感觉到风吹过的凉意。 为了防止感冒,为了让父亲安心,她不能继续再站在这里。 “秋白你送晚晚去医院吧,我还有事,就不跟你一起了。” 许秋白不知道她口中的事指的是什么,但看过新闻的他,大致了解了些,他害怕的是她想不开,“我妈已经做好了饭,过去吃一点。” 旁边的纪晚夏去握林初的手,一片冰凉。 这是五月份的天气,即使在下雨,气温也没有低到这个程度。 她抿了抿唇,附和道,“是啊小初,你早上就没有吃多少,什么事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爷爷的病情稳住了,我下午有时间,你要去哪里我都陪你。” 林初笑了笑,给予朋友安抚,“别担心,我不会做傻事的,只是有些事情需要解决,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人完全可以。” 虽然是第一次谈判,但她有百分之九十的胜算。 所以,没有关系。 纪晚夏的视线掠过远处的男人,然后回到林初身上。 即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某些层面上依然是外人,就像心里寸草不生的林初和狼心狗肺的陆淮安之间,她们没有立场介入和干涉。 纪晚夏张开手臂去抱了抱林初,对她说,“小初,我和秋白都还在,你不是一个人。” 许秋白紧握的手依然在收紧,但却能展露出温暖的笑意,“无论什么时候,都随叫随到。” 林初拍了拍纪晚夏的淋湿的肩头,催促着,“知道了,真是啰嗦,你们快走吧,待会儿雨下大就不好打车了。” …… 纪晚夏和许秋白离开墓园之后,林初才慢慢迈开脚步。 她知道陆淮安不会让她从他面前走过,就像昨天在陆家别墅那样,就像在警局那样…… 所以,也就不再做无用功。 “家被封了,而且我身无分文,既然陆总已经慷慨解囊帮我安葬父亲了,能不能再借我一张床睡一会儿呢?” 她明明虚弱的风再大一点就能摔倒的程度,却坚强又固执的推开了陆淮安的手。 陆淮安没有再碰她。 只是将她手里那把摇摇欲坠的伞扔进垃圾桶,他所撑的那把黑伞很大,足以容下两个人,但大半都撑在她头顶。 “家还在,回去吃完饭再睡。” 林初只是冷笑了一声,并没有接话。 ———— 江边别墅。 林初在卧室抽屉里找到了安眠药,曾经有一段时间她晚上总是失眠,但也没有吃几颗,药瓶几乎还是满的。 茶杯不算大,她随便倒了几颗进去,搅拌溶解之后,放到桌边。 然后,躺在床上。 那杯茶是陆淮安让佣人送进来的,所以他从浴室里出来后,没有任何怀疑就喝了。 躺在床上的人似乎是已经睡着了。 背对着他,很安静。 陆淮安眼底的红血丝证明了他多久没有休息,轻手轻脚的掀开被褥,将睡在边角位置的女孩揽进怀抱。 “小初,对不起。” 正文 339.【伤心童话】若有岁月可回首(八) 林初没有睡着,所以,男人低沉的嗓音落进耳畔的时候,她是听到了的。 但……她没有任何反应。 离开江边公寓太久,鼻息间满是属于他的味道。 她依然侧躺着,即使对于他怀抱里熟悉的温度觉得很反感,她也一动不动,就像是陷入了深度睡眠。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能让爸爸回来吗? 林初现在才知道,这世界上最可笑的三个字,就是‘对不起’。 难怪,当初她算计陆淮安的时候,她问他需不需要跟他说一声对不起,他当时是这样反问的:我需要你去死,你也去么? 时隔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她依然记得很情绪。 包括他唇角的冷笑,以及眉宇间的讥讽。 而现在,林初有点想把这句话原原本本的还给他,再顺带一巴掌。 【陆淮安,除非你死了,我才会考虑考虑说声‘没关系’,否则,这辈子都不可能。】 …… 落地窗外的天空昏昏沉沉,雨还没有停,夜色来的要比往日早。 林初睁开眼睛,瞳孔里的红血丝更深了些。 身后男人的呼吸很平稳,锆制在腰间的手臂的力道也变重了。 林初试探着叫他的名字,“陆淮安?” 卧室里很安静,即使她的声音不大,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似乎是再也忍受不了跟他躺在一张床上的感觉,林初推开横在腰上的手臂,掀开被褥,下床。 连余光都不曾看他一眼,就走出了卧室。 林初在衣帽间换了衣服,趁着佣人不在客厅的时候,离开了江边公寓。 她确实身无分文,没有故意卖惨。 过了太久衣食无忧的生活,第一次站在路口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打车的钱,还是她在车上给许秋白发短信借的。 目的地:陆家别墅。 因为下着雨,路上堵了很久,到别墅区外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昨天林初被陆淮安带走的时候,陆宗钧和老爷子都不在,守在门口的那些保镖应该第一时间就通知了他们,但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林初不禁想,姜还是老的辣,知道她会主动送上门,所以按兵不动,避免了跟陆淮安的直接冲突。 从昨天到两个小时之前,陆淮安连一秒钟都没有让她离开过自己的视线,如果不是那杯溶解了安眠药的茶,她应该很难脱身。 林初站在院子里,隔着淅淅沥沥的烟雨看着这栋别墅,目光清淡至极。 时隔三十个小时,她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没有办法啊。 她不能让父亲死不瞑目。 可能是五分钟,又或者是十分钟,小腿有点发麻,她才走上台阶按下了门铃。 佣人打开门。 林初在她说话之前就率先开口,“我是来找陆董事长的,他知道我为什么过来。” 她在陆家睡了三天,怀孕的事,不可能瞒得住。 没有神不知鬼不觉的动手,不就是等着她送上门么…… 佣人对于林初的到来,似乎没有太多的惊讶,侧开身让她进屋后,冷淡的说,“董事长在楼上,你在这里等一下吧。” 在林初还是可以在安城横着走的时候,也没有几个人敢在她面前用这样的态度说话。 虎落平阳被犬欺,可能就是这样吧。 人世薄凉。 佣人上楼,林初便等在客厅。 即使已经过去很多天了,但她总觉得自己还能闻到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其实她自己知道那只是错觉,但没有什么能打破错觉。 请示过后,佣人把林初带到了书房门外。 “叩叩。” “进来。” 这是陆宗钧的声音,林初忘不了。 推开门,年长的陆老爷子坐在黑色办公椅上,而陆正茂背对着她站在窗前。 没有一个人的视线是看向林初的,仿佛她只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刺鼻的烟草味道冲出来,林初有些不舒服,孕期反应还不是特别严重,只是对某些味道比较敏感。 比如,浓烈的烟味,以及女人的香水味。 林初面不改色走进书房,开口打破寂静,“想必两位早就猜到我会过来,所以我也就不浪费彼此的时间,直接开门见山了。” 消瘦的身子,仿佛藏着一种无形的力量。 即使是站在两个经历过人生百态的男人面前,她似乎也不输一丝一毫的气场。 林初把包里的文件拿出来,放到桌面上。 干净利落的摆出自己的条件,“给我四亿,我现在就签字。” 是一股份转让书。 宋静媛生前的时候,手里有陆氏百分之十的股份,是她和陆正茂共有的,但都在她名下。 她很公平,平均分成了两份一份给了沈唯一,另一份给了林初。 “四亿……”陆正茂咀嚼着这两个字,淡漠的嗓音里浸着讽刺,“用来还债么?” 林宗钧跳楼身亡后,公司连一天都没有撑到。 业内人士大概估计,林氏欠下的债大概有四亿。 陆氏集团的股份不是谁都能有的,哪怕只是千分之一,一年的收益也很客观,更不用说是百分之五。 林初可以卖给别人,但……应该没有几个人能不讨价还价的用高出市值两倍的价钱买。 最省时间的买主,只有这间书房里的两位。 反正最后都要回到他们手上的,能给彼此省去不必要的麻烦,林初不觉得自己委屈。 “是啊,我一个大学都没有毕业的女孩子,哪有能力还得起那么惊人的巨额欠债,就算是去卖身,恐怕也得等到下辈子才能还清。” 林初像是没有听出陆正茂话音里的嘲讽,不甚在意的耸肩,眉眼间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陆正茂冷哼了一声,“算你有自知之明。” 林初站在办公桌前,看着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的陆老爷子,吞云吐雾,显得越发的深不可测。 她淡定自若的微笑,“董事长不说话,我就当这桩买卖谈妥了。” 老爷子终于抬眸看向林初,缓缓的开口,“拿陆家的东西变换钱财还债,很聪明,以后的生活应该不会太糟糕。” “董事长怎么能这么说呢?”林初轻笑,毫不畏惧的直视老爷子淡漠的目光,“当初是我爸的钱救活了陆氏,你们现在所拥有的成就,说白了都是踩着林家重新爬上来的,原来……” 她停顿了片刻。 做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狼心狗肺和忘恩负义,是会遗传的啊。” 用的到林家的时候,说话待人都客气的不得了,一旦翻脸,往日恩情就全部抛之脑后。 那些一直都挂在热搜榜榜上的新闻、接连毁约撤资的合作人、还有不堪入目的攻击和谩骂……等等,哪一样不是陆家人的杰作? 陆林两家认识了几十年,他们能毫不留情的把人逼到绝境,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林初!” 陆正茂转过身,射向林初的视线冰冷,拔高的嗓音充斥着不悦。 林初不在乎。 能做主的人,是陆老爷子。 “既然没有意见,那就先放一边,我收到钱了自然就会签字,不过希望董事长现在就打个电话,毕竟下属办事也需要一点时间,最好能在陆淮安过来之前,那样我们都很省事。” 以陆淮安的机警,那些安眠药作用不了太久。 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姑娘,一个是八旬老人,视线对视之间,竟然有种势均力敌的感觉。 两分钟后,老爷子给了陆正茂一个眼神,后者看了林初一样,拿起手机打电话。 等陆正茂结束通话后,林初又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把股份转让书推到一旁,摊开放在老爷子面前。 “半个小时虽然不是特别长,但我们彼此厌恶记恨,就这么坐着还挺尴尬的。” 是离婚协议书。 老爷子的目光落在文件上,老谋深算的黑眸眯起。 将手里燃了一半的香烟捻灭在烟灰缸,随意翻看了几页,“刚才说你聪明,看来是我看错了,这是狮子开口的好机会,净身出户可不是什么明智的想法。” 最后一页,已经签好了女方的名字。 她的字跟性格不太相符,很清秀,一笔一划都很赏心悦目。 林初叹了一口气,“林氏是你们用肮脏的手段毁掉的,用你们的钱还债我还能说服自己,但如果要我用你们的钱生活,那真的很恶心,接受不了。” 她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爸爸说,她会很多东西,要好好生活。 陆老爷子心里很清楚,陆氏女主人的位置,不可能是林初,离婚是早晚的事。 只是没有想到,林初会这么干脆利落。 “不要钱,是有条件?” 林初笑了笑,“当然,我又不是那种无脑的傻白甜,虽然我要甩掉的陆淮安的想法也跟你们想把我赶出陆家的户口本的心情一样急切,但怎么想吃亏的人都是我,总得要点什么平衡一下。” 老爷子合上了离婚协议书,视线上移,看着女孩苍白却漾着轻笑的脸庞。 说实话,如果没有儿媳妇的事,他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 眼神很干净,不带一点杂质和心机。 “吃亏的人是你?”浑厚的嗓音带了几分不明的情绪,“静媛是我陆家的人,你就算是失手,那也是过失杀人,陆家没有把你送进监狱,是你赚了。” 林初听完之后,有点想笑。 于是,她就真的笑出了声。 如果照老爷子的说法,确实是她不知好歹。 她点着头,是颇为赞同的模样,“嗯,你们心胸宽广,比较大度,但我不行,心比针眼小,能恨一辈子。” 林初毫不掩饰自己对陆家的恨意,彼此心知肚明,她根本不屑于隐藏。 陆老爷子布满皱纹的面庞严肃淡漠,他看着林初的目光,渐渐多了些什么。 拿起茶杯喝茶,“提条件吧。” 林初也不耽误时间,“我知道董事长的能力,所以离婚证能多快到我手里就多快。” 照陆淮安过去的这一天做戏的高超演技,应该不会轻易同意,普通人离婚需要双方都到民政局半手续,但她们不需要,谁让人家陆氏现在权势滔天呢? “还有,我爸已经过世了,那些捏造的新闻和舆轮也该平息了不是么?”林初眉眼间的笑意褪去,没有一丝温度,“否则,董事长最器重的继承人,死了之后是要下地狱的。” 逼死父亲的,不是巨额欠债,而是那些攻击和谩骂,以及半生清明被诋毁。 那些键盘手永远都不会知道,自以为是的言论自由,无形之中伤害过多少人。 “第三,纪家跟你们无冤无仇,造孽太多会遭天谴的,董事长你有那么优秀的儿孙,当然要多活几年,所以,放过纪晚夏给自己稍微积点德吧。” 纪晚夏现在的情况,不会比她好到哪里去。 “离婚的事情就算你不配合,也只是费点功夫而已……” 老爷子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林初已经听明白了。 “我还没有说完啊,”林初微微低下头,敛去了眼底的悲伤,声音清淡无比,“肚子里的孩子,我会打掉,这样可以了么?” 书房里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 一直到,林初收到了四亿钱款的到账通知短信。 她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了,仿佛要窒息。 “那就这么谈妥了,我现在就去医院,如果董事长不放心,可以让人跟着我一起去。” 书房的门被摔上,留在里面的陆氏父子的视线在空中汇聚。 陆正茂眉头紧皱,“爸,如果留着这个孩子,淮安迟早有一天会知道,静媛尸骨未寒他都能护着林初,更不用说以后。” 留着陆家的血,到底是不忍心。 但为了陆氏的未来,不能太过忧愁寡断。 ———— 林初从陆家出来后,雨已经停了。 地面湿漉漉的,空气很凉。 她没有走太远,从后面开来的一辆车停在身边,司机是陆老爷子的助理,她见过。 是什么意思,不需要多说。 林初其实不意外,毕竟孩子是最大的意外,攻于心计的陆老爷子不会掉以轻心。 她坐着陆家的车到了医院。 有人替她安排,她只需要安静等待就可以了。 护士走到林初面前,对她说,“林小姐,已经准备好了,跟我进来吧。” 林初放在腿面上的手慢慢收紧。 【宝贝,对不起……】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底那浓郁的化不开的情绪就已经全部消失了,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走进手术室。 灯光很刺眼,麻药推进身体之后,林初的意识开始抽离。 陆淮安,我曾经说过,我从来不走回头路,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余生,都不想再见到你。 如果我不幸死在了手术台上 希望你久累成疾药石无医,因为思念我。 希望你肝肠寸断死于非命,因为辜负我。 ———— 林初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是陌生的环境。 不是医院的手术室。 “小初你醒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低沉温润的嗓音响在耳畔。 林初恍惚的目光渐渐有了焦点,她怔怔的看着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男人,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江、江大哥?” 从江弋琛离开安城到现在,已经有了大半年的时间。 就像他上一次回来一样,出现的场合让林初怎么都想象不到。 外面的天空蒙蒙亮,江弋琛身上穿着的是舒适的家居服,黑色的短发略微有些凌乱,像是刚睡醒的模样。 他倒了杯水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林初的目光里有久别重逢的笑意。 “嗯,是我。” 林初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环顾四周,陌生的让她根本判断不出这里是是什么地方。 低声喃喃问道,“我不是应该在医院吗?为什么……” 江弋琛拿了个枕头垫在女孩背后,让她靠着舒服一些,然后才把杯子递给她。 “我刚好在医院,这里是我家,你的衣服是佣人换的,”低沉的嗓音里浸了几分责怪,“女孩的身体是多么娇贵,小初,你怎么那么傻?孩子是无辜的,他在你的身体里,流的是你的血。” 林初躺在手术台上,麻药起作用的时候,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无形的疼痛,绞得她的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疼,竟生生疼的昏迷了过去。 所以,林初不知道江弋琛在她踏进医院的那一刻,就已经看到她了。 温热感透过玻璃杯传到手心,林初寡淡的小脸低垂着,目光清淡。 低声说,“我知道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她要陆家的人把泼到父亲身上的脏水洗干净,就得拿出点什么来交换,落魄千金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地方。 母子连心,谁都不会愿意把天使的生命结束在手术台上。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江弋琛既然有手段能把林初悄无声息的从医院带回来,就不可能对守在手术室外的那名男子的意图完全不了解。 温和的眼眸呈现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宛如冬日里的温泉,“抱歉,我应该早点回来的。” 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就会慢慢明白,当你遇到麻烦的时候,别人帮忙是好意,袖手旁观是本分。 林初虽然跟江弋琛认识了很久很久,但也只是最普通的朋友而已,‘抱歉’这两个字,所包含的意义她不懂,或者说,是不想懂。 她抬起头,淡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毫无预兆的问出口,“有人说,江家的事,是你做的。” 【母亲含恨而终,潜藏蛰伏的儿子终于找到机会,干净利落的把亲生父亲送进了监狱。】 江家出事的时候,很多人都是这么猜测的。 从那天过后,林初再也没有见过江慕周,他仿佛是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没有丝毫音讯。 江弋琛摸了摸女孩的长发,没有任何生气或者被触及底线的表现,唇角反而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讳莫如深。 嗓音温和的问,“你觉得是我吗?” 江家的仇人数都数不清,老实说,这样的怀疑毫无根据,但……如果有人能拿到江家犯事涉黑涉法的证据,江家早就已经跨了,而不是等到现在。 林初的声音毫无起伏,“江慕周是无辜的,你抢了他喜欢的乔安,然后又毁了他的家。” 她的朋友,除了许秋白别无他样,剩下的两个都已经千疮百孔。 过去的年月得到的太多,失去的那天,来得就像能吞没世界的狂风骤雨。 江弋琛笑了笑,并不否认,“还早,你再睡一会儿,等佣人做好了早餐,我再来叫你。” 他给林初盖好了被子,然后关了灯。 走出门之前,他似乎是想起什么,又补充了几句。 “小初,你肚子的生命还在,但陆家的人以为已经没有了,所以你不要想着做傻事,陆淮安在找你,这里很安全,你可以安心住着。” 门被关上。 林初耳边一直重复回荡着江弋琛的话。 他说,孩子还在…… 他说,陆淮安在找她…… 手机不在身边,她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天,陆淮安在她手里又栽了一次,就算是安眠药的药性再厉害,他也应该早就醒了。 找她干什么呢? 难道,觉得她还能心无旁骛的待在他身边? 还是说,觉得对她的‘报复’还不够,想要把她困在那栋公寓里慢慢折磨? ———— 林初在江弋琛家里待了一个星期。 她的身体慢慢好了些,阴沉沉的天气也放了晴,肆虐的暴风雨归于平静,这座城市又恢复了原有的模样。 “小初,你想离开这里吗?” 林初的视线落在阳台外的那棵梧桐树上,恍惚清淡。 她听到江弋琛的话,寡淡的眼睛有了些许光亮,回头看向靠在栏杆的男人,声音很低,“可以吗?” 江弋琛笑了笑,“嗯,可以。” 林初有些茫然,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可是……我能去哪里呢?” 世界很大,可是没有她的家。 没有林爸爸的城市,也就没有了让她留恋的不舍,她到了哪里都是在流浪,但也好过继续留着这座空城里。 人要做一场噩梦,才能从梦中醒来。 她醒了,世界也倒塌了。 江弋琛迈步走进,看着女孩的目光,仿佛沉着星辰和大海,“跟我走,我会护你一世无忧。” 【小初,我一直在等你长大。】 正文 340.【伤心童话】若有岁月可回首(九) 陆家老宅。 所有的佣人都在院子里,一扇门将里外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客厅里,陆淮安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羊绒地毯上,投在地面上的影子很淡。 周身都散发着浓烈的戾气,黑眸里绞着蚀骨的暗色,仿佛能将世间万物吞噬。 他看着陆正茂,淡漠的嗓音如寒冬腊月般冰冷,“林初呢?” 陆正茂喝着茶,威严的面庞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淡淡的开口,“你们已经离婚了,她去哪里跟陆家没有任何关系。” 果然,他的决定没有错。 如果他没有提前做准备,林初迟早会毁了他的儿子,毁了这个已经不再完整的家。 陆淮安薄唇微抿,俊脸绷得极为阴晦,“跟她结婚的人是我,其他人没有资格干涉我们的婚姻。” 她用同样的手段算计了他两次。 一次是不计后果挤进他的生命,而这一次,是心寂荒凉的逃离他。 陆正茂眉目不动,淡漠的道,“我是你父亲,有这个权利,当初让你娶她只是权衡利尔的商业手段而已,你不是一直都抗拒这段婚姻,现在解脱了有什么不好?适合做陆太太的女人多的是,就算那些你看不上,还有唯一等你,如果你们彼此都有这个意思,我也不会反对。” 他说的平稳无波,仿佛林初只是陆氏用来的接触困境的踏板而已。 陆家对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她走了也好。 否则,一直都是扎在身上的一根刺。 这个家里没有静媛,就像是最寒冷的冰窖。 每天早上醒来没有人一起去外面散步,晚上卧室里安静的连呼吸都能听见,三餐餐桌上也就只有他一个人…… 什么都可以原谅,唯独伤害妻子的人,这一生都无法饶恕。 陆淮安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骨关节隐隐泛着白色,手背的青筋凸起,彰显着他此时此刻的隐忍。 棱角分明的五官透着冰冷,黑眸阴鸷,“我见不到人,是不会同意的。” “你同不同意已经不重要了,这是离婚证,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民政局确认,没有人逼她,是她自己找上门的,用四个亿换取人生自由,你们已经结束了,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结束…… 陆淮安看着桌面上放着的离婚证,冰冷的视线几乎能将它撕碎。 冷笑了一声,“没有逼她?” 陆正茂似乎是被他眼尾的讥讽激怒了,沉静的黑眸眯起,“淮安,你怎么能用这样的口吻跟自己的父亲说话!” 陆淮安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父亲的怒气,他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越发的森冷,一字一顿的问,“你们把林初藏到什么地方了?” 已经六天了,整个城市都被翻透彻,都没有找到她。 “我看你还需要冷静,先想想你的母亲再做决定。” 陆正茂把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面上,似乎不想再继续纠结于这个问题,起身往楼上走。 书房门被摔上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在空荡的客厅里激起了回音。 陆淮安还站在原地,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种无形的黑暗里。 母亲冰冷的躺在手术台上的场景…… 林初脸色苍白,站在林宗钧墓碑前眼底的一片死寂的模样…… 在脑海里交织,逼的他从悬崖底部往上爬,心脏仿佛被人生生剜了去,一滴一滴的淌着鲜血。 ———— 江边公寓。 陆军打开门,一股浓重的烟草味道就逼了过来。 被陆军强行从医院带来的纪晚夏秀气的眉蹙起,温婉的五官清淡的没有一丝温度。 陆军只会做自己本分的事。 侧过身,把路让开,抬起左手,毕恭毕敬的说,“纪小姐,请。” 如果纪晚夏完全不配合,可能就是被绑过来的。 她现在的情况,陆淮安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捏死她,反正已经这么糟糕了,也不会再惨到哪里去。 只是,她想替林初看看这个男人,到底能无情到什么地步。 纪晚夏走到沙发前端庄得体的坐下,漫不经心地开口,“陆总找我有事吗?” 陆淮安阴沉的声音让整个房间都带着寒意,一字一顿的问,“林初在什么地方?” 这是第十天。 机场票务系统里查不到她的信息,就连高铁动车都没有,说明她还在安城。 这座城市就只有这么大,怎么可能会找不到她? 纪晚夏像是听到了笑话似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杏眸里的讽刺毫不掩饰,“你问我?” 陆淮安抬眸,幽暗的黑眸隐在青白色的烟雾之后,仿佛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最后的平静。 淡漠的陈述,“我没有耐心再问第二遍,你最好认清楚自己现在的情况。” 对于他的威胁,纪晚夏毫不在意,轻笑,“陆淮安,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你的了?” 林家和纪家从上流社会退出,新崛起的陆氏和顾氏在安城几乎平分秋色。 陆淮安确实有这个资本。 但她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无所谓。 陆淮安反问,“攀上了顾邵之,就觉得我动不了你?” 纪晚夏身体僵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过来,温凉的嗓音透着嘲笑,“是啊,毕竟我这么漂亮,顾先生又恰好就是一个肤浅的男人,他目前处于空窗期,我只能任其宰割毫无还手的能力,所以得有点眼力见,不能太不识趣。” 能当朋友的人,骨子里都有一样的劣根性。 陆淮安跟顾邵之,是一丘之貉。 只不过,前者的冷寂淡漠占据了主导,而后者……披着温和绅士的外衣,骨子里的狠厉和手段不差分毫。 “我到底能不能动你,是要做点什么才能表现出来么?”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男人越来越阴沉的嗓音,让纪晚夏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她眼底轻微的波动被陆淮安准确捕捉到,轻叩着膝盖的手指传递出来的信息极其危险,“所以,你可以告诉我答案了。” 没有直接动手,是因为纪晚夏是林初最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小初去了哪里,”纪晚夏对上他的视线,“陆淮安,你那么了解她,就应该知道她不会告诉我,你也不用用相似的手段威胁许秋白了,我都不清楚,他不可能会了解。” 林初不会让她们为难。 陆淮安的手段纪晚夏已经领教过了,如果他真的要做什么,她阻止不了。 “不要忘了,你们已经离婚了。” 曾经只要看到陆淮安的背影,就能开心一整天的林初,已经死在了那个夜晚。 陆淮安的耐心耗尽,他将烟蒂扔进烟灰缸后,站起身。 “知道离婚了,就说明你见过她,”缓缓走向对面的纪晚夏,“再给你一次机会,等我开始的时候,你就没有机会喊停了。” 能威胁到纪晚夏的,只有监狱的纪桓和躺在病床上的纪爷爷。 纪晚夏看着眸色森冷的陆淮安,放在腿面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惧怕的表现。 “你尽管逼,那样小初也能早点问孟婆多要两碗汤,把这一切都忘记,也是解脱。” 听到纪晚夏的话,陆淮安整个身体都僵住了,视线落在地板上,久久没有多余的动作。 纪晚夏勾起嘲讽,“陆淮安,你这是做给谁看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深情呢。” 不过是做做戏而已。 “如果沈小姐看到了,恐怕要难过很久。” 在出门之前,她丢下这样一句话。 ———— 每天都有新的事情发生,看客们的注意力很快就会被转移,因为不实的报道和网络攻击消逝的生命,渐渐被遗忘。 偶尔在茶余饭后被提起,也只是剩下一阵唏嘘。 沈唯一应该是这段时间里,能在商业变故中依然热度极高的明星之一了。 所有关于林氏的报道,是被某男演员出轨的新闻压下去的。 有爆料称该男星出轨的对象就是红的发紫的沈唯一,就在一群吃瓜群众坐等实锤的时候,当事人在社交媒体公布跟陆氏总裁交往这种爆炸性的回应。 引起的热度几乎让该社交媒体瘫痪,到现在还挂在热搜榜上。 为了打破陆淮安婚内出轨的谣言,陆正茂公布了陆淮安跟林初其实早就已经离婚的消息。 林初跟陆淮安结婚的时候,没有几个人知情,但离婚的时候,几乎全国都知道了。 全靠混到娱乐圈一线的沈唯一。 到底是当红明星,又跟安城声名大噪的两大黄金男神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且她的粉丝又极其护短,很快那些不好的言论就被压下。 祝福有情人终成眷属,感叹商业联姻不可靠。 陆淮安再也没有回陆家老宅,沈唯一几乎见不到他人,只能去江边公寓找他。 门上的密码换了,她进不去,里面也没有人,打他的电话始终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就只能在外面等。 就这么等着,一直到凌晨一点半才等到满身酒气的陆淮安回来。 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沈唯一穿的很清凉,在晚上站在露天的场地,细胳膊细腿被蚊虫叮咬出了很多又红又肿的包。 看其来,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沈唯一也顾不上酸麻的双腿,上前扶住男人的身体,温声细语的问,“淮安,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还好吗?” 陆淮安不露痕迹的推开她,淡漠的黑眸里疏离又冰冷。 “有事?” 因为男人的动作,沈唯一的手僵在了空气里,有些尴尬,“我……我是来跟你道歉的,能进去再说吗?” 陆淮安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他喝了酒,但没有醉倒头脑不清的地步,向来安分守己的沈唯一为什么会在深夜过来,其实不难猜。 陆淮安迈开长腿,越过站在他面前的沈唯一,走上台阶去开门。 沈唯一跟在男人身后,借着昏暗的灯光,她看到了门上的密码。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是……林初的生日。 沈唯一僵了片刻,但转念一想,林初在这里住了那么长的时间,把门锁的密码换成她自己的生日这种事很符合她的作风。 他很忙,不会纠结于改密码的事。 也许,他根本不知道这是林初的生日。 进屋之后,沈唯一把包放在沙发上,准备往餐厅的方向走,“你歇一会儿,我去给你泡杯茶。” “不用了。” 男人淡漠的嗓音阻止她的脚步。 “关于前两天的新闻,是谣传,我跟那个男演员之间什么都没有,只是请他帮我的新歌拍摄MV,被媒体拍到的那些照片我们也只是在讨论工作的事,但……这样的解释别人不会信……” 沈唯一从出道开始,身上的话题就没有断过,这次之所以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是因为爆料的人放出了九宫格‘真相’图。 当红明星跟有妇之夫深夜共进晚餐,然后同回酒店,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各自分散离开。 真是相当的劲爆,相当的扑朔迷离。 “没有跟你商量,是我不对,我没有想过用你来挡流言,是陆伯父的意思,如果你介意,我可以重新发声明,但……能不能……能不能晚几天?” 沈唯一指的,是她私自公布跟陆淮安正在交往的事情。 如果没有这个契机,陆淮安跟林初离婚的消息也不会放出来。 陆淮安坐在沙发上,西装革履,深色系的衣服无形中透着一种冷漠的疏离。 这栋公寓恢复了两年前的模样,安静、空荡、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 男人黑眸微敛,并没有看沈唯一,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太阳穴,仿佛不对于她所说的事情不怎么关心。 淡淡的说了两个字,“随你。” 沈唯一松了一口气,他沉默的这几分钟,她几乎都觉得他会让她立即澄清真相。 刚公布还不到一个星期,这么快就自己打脸,着实很难堪,到时候更解释不清。 她站起身,看着淮安轻声说,“谢谢,那……那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男人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寂静的空气,她继续留在这里有些尴尬。 也就没有再打扰他,拿好自己的东西,迈开步子往外走。 “等等。” 淡淡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沈唯一的脚步顿住,转身,猝不及防的撞上一双幽暗的眸子。 男人瞳孔里绞着的无边暗色让她的心一悸。 沈唯一以为他反悔了,所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绞在一起的手指显示出她的焦虑。 如果他让她澄清,她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陆淮安还是刚进门时的模样,饶是很慵懒随意的坐姿,也透出了遥不可及了距离感。 棱角分明的五官冷寂淡漠,沉静的黑眸疏离缄默,他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沈唯一身上,但那样冷寂的目光却让她有些发怵。 削薄的唇轻启,毫无起伏的问,“那天,真的是林初推的?” 沈唯一的身子一僵。 在这炎热的夏日,仿佛有一股寒冷的气息从脚后跟往上爬,一直到后颈,让她不自觉的战栗。 她不自觉的低下头,逃离那强烈压迫感的视线。 将紧张恰到好处的处理成了艰难回忆的模样,“那天我回家拿东西,看到在林初和伯母在楼梯口争执,我其实没有听清她们在说什么,只是看着林初的脸色好像不太对。” 她顿了顿,落下面颊的目光更加的冷厉,她握着包包肩带的手下意识的收紧。 “伯母的脾气那么好,不会轻易跟一个人生气发脾气,所以我就过去说了林初两句,可能是她那个时候正在气头上,应该也没有想那么多,其实也是失手造成的,她虽然娇纵惯了,但心肠不坏,只是伯母她……对不起淮安,我也有责任。” 这些措辞,不是沈唯一第一次说。 从她醒来的那一刻,就接连有人来问过她。 第一个是陆正茂,第二个是陆老爷子,陆淮安是第三个。 她都是这么说的。 事情确实差不多就是这样,只不过……将对象颠倒了而已。 陆淮安的沉默,让沈唯一的心越来越紧张,但她向来都是那种清冷作风的人设,也不会有太多的情绪表现出来。 男人的目光深邃又锐利,仿佛能剥开她的头颅看清一切。 “绑架你的人,不为钱也不为色,那为的是什么呢?” 陆淮安没有在继续,转移了话题。 这让沈唯一紧张的神经得到了解脱,否则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那样的目光下坚持多久。 就在林宗钧出事当天,沈唯一被绑架,被带到了偏远的农村。 所以陆淮安在三天后才露面,风尘仆仆,眼底的红血丝很浓重,身上的衣服还是三天前林初去陆氏见他的时候穿的那一套。 林宗钧跳楼身亡,第二天清晨才被路过的行人发现,林初昏迷在鲜血里的场景,陆淮安是在警察拍摄的现场照片看到的。 仅仅只是几张静态的照片,他仿佛就已经看到了那浓郁得化不开的悲伤和绝望。 现实要比照片来的更加惨烈。 后来他才意识到,当他在赶着去解救沈唯一的路上心脏那一瞬间的抽疼,就已经意味着他失去了林初。 也许,穷尽余生都再也找不回来。 …… 沈唯一抿了抿唇,低声解释,“邵之已经查清楚了,那个人有心理问题,警察在他住的家里找到了……找到了很多我的照片,基本都是他偷拍到的。” 话说到这里,其实就已经很清楚了。 痴迷于女神的变态,病态的占有驱使了这次绑架。 从她平安回来到现在,基本就没有见过陆淮安,所以她的事情都是顾邵之在处理。 陆淮安只是看着她,跟刚才一样,没有怀疑她的说辞,也没有任何关心的话语。 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浸着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复杂难辨。 最终,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很晚了,路上小心。” 沈唯一点了点头,低声应着,“嗯,你也早点休息。” 她走出公寓,那扇门关上的时候,手心都是冷汗,僵硬的身体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 ———— 陆淮安的生活似乎是已经回到了正规,最初那些近乎于疯狂的寻找淡去,仿佛那个从他生命离开的人其实也不怎么重要。 他照常工作和应酬,只是,再也没有回过家。 关于他和沈唯一的‘恋爱’关系,谁都没有在公共场合澄清,即使两人几乎没有同过框,但大家都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是一对。 过去终究只是过去。 落魄千金纪晚夏攀上了顾邵之,这样的花边新闻在安城没有几个人不知道,吃过群众都以为顾先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毕竟纪小姐那张脸真真是挺招人的。 这是林初在安城消失的第六十六天。 陆淮安被顾邵之的电话叫到了酒吧。 包厢里人不多,基本都是顾邵之的朋友,陆淮安是最后到的,比大明星沈唯一还要晚。 顾邵之揽着纪晚夏纤细的腰肢,随意的靠在沙发上,浑身都透着一种痞雅的气息。 “这是顾太太,虽然你们都认识她,但身份不一样还是得重新介绍,以后都长点眼。” 这话是什么意思,挺明显的。 包间里的公子哥们开始打趣,坐在顾邵之身边的纪晚夏的态度始终不温不火,似乎不怎么喜欢这样的场合。 陆淮安的视线掠过纪晚夏温婉干净的脸蛋,随后看了顾邵之一眼,淡淡的说了句,“速度挺快。” 顾邵之漫不经心的摇晃着红酒杯,唇角挂着淡笑,“喜欢就得早点娶回家。” 纪晚夏微微低着头,看似温顺,但眼角却有讥讽。 喜欢? 呵…… 陆淮安是最后一个到场的,但却是第一个离开的,所有人都觉得沈唯一应该跟他一起走,但陆淮安起身的时候,只是跟顾邵之打了声招呼,再也没有其它。 整个晚上,跟纪晚夏一样沉默的,就只有沈唯一。 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望或者尴尬的情绪,依然是一副清冷高贵的女神模样。 陆淮安喝了酒,开车的司机是他的心腹陆军。 车里很安静,但江边公寓是更加浓重的死寂。 以前,她还在的时候,只要他加班晚回来,公寓里都是亮着灯的,那是等待。 她听到开门的声音,会从沙发上跳起来,精灵般扑进怀里,故作生气的质问他去哪里鬼混了…… 偶尔,她很累的时候,会等着等着就睡着了,抱她上楼她就像是八爪鱼似的,嘴里还哼哼唧唧的说着梦话…… 很多很多。 而现在,只剩下冰冷和空寂。 那些画面在最空寂的酒后剥开血肉释放出来,幻化沉尖锐的利爪撕扯着他的心脏。 【淮安哥哥,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你什么时候娶我?】 【陆淮安,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正文 341.【伤心童话】海是倒过来的天(一) 南方城市,夏日总是格外闷热。 林初为了能准时下班,连午休的时间都在赶报表。 同时都说她工作起来连命都不要,难怪江总那么‘器重’她。 酸气的话林初这些年也没有少听,她早就过了听到这种欠抽的话就一巴掌扇过去的年纪,所以很看得开,懒得计较。 其实,她只是答应了儿子今天一定不会迟到而已,毕竟这一个礼拜她都没有准时到过。 下班后,林初一分钟都没有耽误,拦了辆出租车就往幼儿园赶。 在半路上她接到了江弋琛的电话。 “小初,我这里的事情还没有结束,走不开,你接祁铭的时候,能顺便帮我把接一下姜姜吗?我忙完了就过来。” 两个孩子是同一家幼儿园,所以算不上麻烦。 林初满口答应,“可以啊,反正顺路,我回家做饭,等你一起吃。” 电话那端的江弋琛唇角带起一抹弧度,“好。” …… 林初到幼儿园的时候,半边天空还是红彤彤的。 背着书包被老师牵着站在门口的两个孩子,看到她眼睛瞬间就亮了,挣脱老师的手往那边跑,一个叫着‘妈妈’,一个叫着‘林阿姨’。 林初差点被扑倒。 她是蹲在地上的,脖子和手臂都被抱住,无奈又好笑。 故意拉长了声音,“哎呦,一个我都抱不动,两个就只能趴下了。” 祁铭当然舍不得妈妈难受,所以很快就放开了,但要小半岁的姜姜还是挂在林初怀里,奶声奶气的问,“林阿姨,我的爸爸呢?” 林初捏了捏小姑娘的鼻子,“还在忙哦,你今天去阿姨家里吃饭,可以吗?” 姜姜竖起了小拳头,一脸兴奋,“噢耶!太好了。” 林初,“……”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她亲生的呢。 超市就在附近,所以她们走着去,林初左边牵着一个,右边牵着一个,走在路上可以说是很拉风了。 毕竟两个粉雕玉琢似的小宝宝太招人喜欢。 “妈妈,我今天得了第一名。” “哎,妈妈不如你,我以前上学的时候经常都是倒数第一名。” “咦……阿姨你好笨哦。” 林初嘴角抽了抽,“……” 祁铭拍了拍妈妈的手背,小大人般安慰这说,“没关系,我很聪明,妈妈可以笨一点。” 林初,“……” 这话怎么听着不太对味道呢? 一大两小又说有笑的往前走,虽然林初的年纪是两个孩子加起来的三倍多,但其实她才是被怼的那一个。 毫无面子可言。 谁都没有发现,不远处的黑色迈巴。赫里,有一个人已经看了她们很久很久了。 …… 超市里。 林初在挑选蔬菜,祁铭看着摇头晃脑跟着音乐节奏蹦跶的小女孩,眼睛里透出狡黠。 他拿了一大块生姜,凑到林初面前,一边往小女孩的方向瞄,一边超级认真的说,“这是姜姜,我们晚上要把她吃掉吗?” 林初还记得这一路上的万箭穿心之‘仇’,所以极其配合。 将儿子递过来的生姜放进筐子里,点头,“是啊,谁让她一点都不可爱。” 小姑娘也是有脾气的。 两手往后一辈,用了最大的力气冲着一唱一和的母子两人,“哼!” 林初差点笑倒在架子上,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完了完了,姜姜生气了,快去哄哄。” 超市很大,一不留神还真有可能出大事。 祁铭帮妈妈报了‘仇’,心情很不错,却依然配合的做出一脸勉强的样子,“好吧。” 姜姜要气死了。 姜姜发脾气了。 林初看着两个孩子在一起玩闹,肚子都差点笑抽筋,江弋琛的电话打来的时候,她笑哭的眼泪还挂在脸颊。 “在哪儿?我过来接你们。” “这么快?”林初有些惊讶,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 只顾着玩闹,竟然已经在超市里待了一个多小时了。 江弋琛打着方向盘,说话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醇好听,“嗯,提前结束了。” “我们还在幼儿园附近的超市,马上就买好了,要不你先直接去我家,这里打车很方便的,来回跑浪费时间,姜姜早就说饿了。” 江弋琛刚从谈判桌上下来,他所在的位置距离幼儿园有四十分钟的路程,如果等他过去接,然后再回家做饭,确实有点晚。 不放心她带着两个孩子打车,但也没有明着说,“好,家里等你。” 【家里等你。】 这四个字让林初有些不知所措,仿佛他们是一家人。 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通话结束以后,林初的动作就加快了,她已经不再是五年前那个什么都不用自己动手、偶尔做做饭只是生活小情趣的千金小姐了。 ‘丧偶’的单身妈妈,会的东西必须很多。 以前她从来都不记路,即使是在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也会经常迷路,但现在她能一个人往返陌生的地方。 以前她打个针都觉得疼,但现在,哪怕手指那么粗的针扎在心脏上,她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生气的姜姜被一盒冰淇淋哄好了,祁铭因为最近肠胃不舒服,不能吃这些,但总被姜姜撩。 她故意挖了一大勺,在祁铭面前晃,“好甜呀,你要尝一口吗?” 林初把舔着嘴角的儿子拉到一旁,对姜姜说,“弟弟对草莓过敏,不可以吃哦。” 姜姜晃着脑袋,把冰淇淋喂进自己的嘴巴里,圆圆的大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线,“那我一个人吃。” 祁铭,“……” 这种互怼日常,林初已经习惯了。 结完账之后,林初怀里抱着四人份的食材,祁铭不计前嫌牵着姜姜的手往外走。 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林初时不时就会往后看,祁铭也顺着妈妈的视线看去,但都是路人,没有熟悉的人。 他疑惑的问,“妈妈,你在看什么?” 林初总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在超市里就已经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了,但每次回头,看到的都是陌生,大家都在走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往她身上看。 见鬼的错觉。 自然的收回视线,腾出一只手把儿子的小脑袋掰正,然后顺势往旁边挪了一步,把姜姜好奇的眼神挡住。 “没什么,你牵好姜姜。” 正是下班高峰期,这里是幼儿园附近,来接孩子放学的父母一阵接着一阵,打车都不好打。 林初在路口等了好久,加上在超市里磨蹭的时间,她站的脚都有些麻了,毕竟她是直接从公司过来的,脚上穿着的还是高跟鞋。 正发愁的时候,一辆熟悉的车停在了面前。 “爸爸!” 姜姜先扑了过去,直接被江弋琛抱起来扔进后座,随后被扔进去的就是祁铭。 林初有点懵。 明明已经说好他先去家里的,怎么还是过来了…… 她看着干净利落的解决完两个小朋友往这边走的江弋琛,干巴巴扯出一抹笑,“下一个,不会是我吧?” 江弋琛这个年纪的男人,已经很少会开玩笑了。 但……他看着还处于呆滞状态的林初,却起了心思想逗逗她,故意走的很慢,故意靠的很近。 林初的呼吸都静止了,本能的往后仰,本来就脚酸,因为这样的动作身体失去重心,整个人都有往后倒的趋势。 江弋琛自然的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扶着她站稳后,将她怀里抱着的纸袋拿过,放进后备箱,随后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眼尾含笑凝着她,“是你的菜。” 林初,“……” 耳根不自觉的发烫,鼓着腮帮子上车之前,还泄愤似的踩了江弋琛一脚。 江弋琛低头笑了笑,眼底满满都是宠溺。 ———— 车里。 陆军看向后视镜,坐在后座的男人仿佛是一头藏在暗夜里的野兽,所有尖锐的利爪都藏起,旁人看不透他的危险。 如果没有实现调查清楚,他几乎都要以为那两个孩子都是林小姐的。 她剪了短发,从远处看,跟那个小姑娘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跟江先生之间的关系,很亲密。 他们四个人站在一起,不了解情况的人,应该都会觉得是幸福的一家。 时过境迁,终究有些东西早就已经改变了。 试探着问,“陆总,还跟吗?” 车停在角落里,光线很暗,后座的陆淮安棱角分明的五官隐在暗色里,只有交替敲打着膝盖的手指暴露在落进车内的光线下,频率缓而慢,传递出一种危险晦漠的气息。 从他看到林初的那一刻开始,视线就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剪断长发,是剪断所有的跟他有关的过去么? “跟着。” 淡漠的嗓音传来,陆军毕恭毕敬的颔首,“是。” 其实,这样的答案陆军不意外。 陆总花了这么大的功夫才找到林小姐,怎么可能只是远远看几眼。 不是离开了某个人就活不下去,生命里少了一个人,山还是山,水还是水,但……已经不再是完整的自己。 ———— 吃晚饭,两个孩子在客厅里看动画片,林初陪着江弋琛喝茶。 “明天周末,我也休息,姜姜前几天一直闹着要去游乐场,你要是没有其他的事,带着祁铭我们一起?” 听到江弋琛的话,林初才猛然意识到,她好像从来都没有带儿子去过游乐场。 那里是孩子的天堂。 “那中午再去好不好?我想睡懒觉,江总你上个周就没有给我放假,勤劳的下属真是好累好困的。” 江弋琛看着林初眨眼俏皮的模样,不禁失笑。 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动作很自然,仿佛做过千百遍,“等你睡好,我过来接你们。” 林初点头。 撑着扶手站起来,还没有走出半步,就被男人扣住了手腕,她不解的回头,“我去洗碗。” 江弋琛把她摁回到沙发上,温和的笑了笑,“勤劳的下属做饭辛苦了,洗碗这种人人都会的事情,我可以做。” 重新坐到沙发上的林初看着男人的背影,有些失神。 她很清楚等待是什么滋味,也知道从期待到失望其实也不需要太多的时间。 不能让喜欢自己的人,等太久。 可是,荒芜的戈壁滩终年干旱,没有一滴雨水,怎么才能开出一朵花来呢? 爸爸说:小初,你要好好生活,遇到合适的,不要害怕,试着去接受。 她过的很平安,也没有害怕,只是……不知道如何让一颗死了的心重新活过来。 因为一个人,恨了一座城。 因为一个人,对婚姻这两个字排斥到骨子里。 ———— 江弋琛和小公主姜姜没有待太久,大概九点的时候开车回去。 在离开之前,姜姜用童真的声音问林初,“林阿姨,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住在一起啊?” 住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就连祁铭都懂,林初当然也明白。 江弋琛平时对姜姜娇惯的很,所以她童言无忌什么都敢说。 在江弋琛把她拎出去之前,林初开口了,“等你爸爸知道,追女生应该送送花什么的时候,我再考虑吧。” 如果说,三岁就是一个代沟,那她跟江弋琛之间应该有三个代沟。 年龄不是问题,成熟男人也很有魅力。 总归是要踏出这一步的,不能一辈子都这么过,不然……百年之后去见爸爸,他会难过。 听到林初的话,江弋琛的动作停住,回头看向站在暖色调灯光下的林初。 她精致的眉眼因为带了俏皮感,多了几分生机,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她明明有点怕他,却依然仰着脑袋,俏生生的叫他,“江大哥。” 这么看着,他竟然有了片刻的失神。 随后,深眸里浸出点点笑意,“晚安。” 林初摆了摆手,“明天见。” …… 关上门后,一直都没有说话的祁铭,低声叫林初,“妈妈。” 他问过的,为什么没有爸爸。 儿子问,跟其他人问,当然不能用同样的答案回答。 林初这么跟祁铭说的,“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而至于那些好奇她为什么一个人带孩子的男男女女,她的回答很简单,只有两个字:死了。 林初走到儿子面前,将他抱进怀里,笑着问,“你喜欢江叔叔吗?” 单亲孩子,懂事都很早,祁铭从来都没有见过林初真正开心的样子,他年纪还小,但也知道如果有人可以照顾林初,她应该可以轻松一些。 “妈妈喜欢,我就喜欢。” 林初其实不想儿子这么早就进入大人的世界,所以也只是提了提。 祁铭才四岁,她抱着就已经有些吃力了,关掉电视机后,她却依然习惯性的把儿子抱了起来,“走,去洗澡睡觉。” ———— 林初所住的房子,是在江弋琛名下。 虽然不是特别豪华,但已经是远超出她现在的经济范围了,因为距离市区近,所以难免有些吵。 林初习惯开着窗户,住了这么多年,其实已经习惯了。 她是真的累。 所以把祁铭哄睡着之后,她回到房间基本是到头就睡的状态。 家里多了两个人,她完全不知道。 直到,温热的液体被喂进口腔,那股清冽的气息闯进鼻息,她才从梦中惊醒。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是她依然准确的认出了压在身上的男人,“陆淮安!” 即使隔了五年的光影,这个男人带给她的噩梦,依然清晰的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他为什么要找过来? 他为什么能悄无声息的潜进她的房间? 所以,那一路上都被人看着的感觉根本不是错觉。 “是我。” 男人低沉的嗓音里,似乎带着隐隐的笑意,似乎是因为她没有叫错名字。 手臂探到床头,按下了壁灯的开关,柔和的光线照亮这间卧室。 刚刚还处于深度睡眠状态的女人,已经完全清醒了。 陆淮安深沉的目光凝着她的小脸,大手缓缓的抚上她的眉眼,低沉的嗓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小初,别来无恙。” 林初本能的开始挣扎,掀开薄被还未下床,就已经能被男人重新带回到床上。 她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捶打男人的肩头和胸膛,沙哑的声音几乎是尖叫出来的,“你滚!” 刺目的鲜红像是利剑一般闯进脑海,她不顾一切的挣扎和逃离,仿佛陆淮安是带来这把利剑的洪水猛兽。 连看他一眼,都觉得是折磨。 陆淮安没有刻意困着女人的手脚,只是将她的身子禁锢在怀里,随她拳头的脚落在身上。 “别这么大声,会吵醒孩子。” 男人清淡的一句话,就让林初安静了下来。 眼底闪过恐慌,但随后也就自嘲般冷笑了一声。 他都能清楚的知道她住在哪一个房间,怎么会不了解祁铭的存在。 她整个人都被困在男人怀里,虽然四肢是自由的,但她根本没有办法挣脱开。 指甲毫不留情的抓着男人的手背,留下一道道红痕,眼神冷漠的仿佛只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再不滚我就报警了。” 对于林初无声的报复,陆淮安毫不在意。 岁月对于男人来说,沉淀下来的是成熟和城府,比起五年前的陆淮安,现在的他更加的擅长隐忍。 “小初,”大手翻过来包裹住女人的手,指腹缓缓摩挲着她的虎口,黑眸深邃的如同望不到底的海洋,“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林初冷笑,用力抽出被握住的那只手,即使脸上冷淡到极致,但起伏的胸口暴露出她此时的厌恶以及愤怒。 回家? 她的家早就毁了。 没有人知道,五年前她是怎么让自己活下来的,即使那座城市里葬这她唯一的亲人,她也没有勇气再踏进一步。 “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陆淮安神色不变,嗓音无波无澜,“由不得你。” 看吧,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五年前是什么样,现在依然是什么样。 融进骨子里的霸道和强势,他根本不屑于隐藏。 林初精致的五官满是讥讽的意味,“你绑一个试试,我就不信你能在不惊动江弋琛的情况下,还可以开一架直升飞机过来。” 她的意思很好懂。 想让她乖乖跟他回安城,那是不可能的,除非绑着她直接扛回去。 飞机上总有不怕事的,她这么大的人被绑着,他一定不会顺利,除非弄架直升飞机过来。 两件事陆淮安都做的出来,如果没有江弋琛的存在,毫无疑问明天林初就已经踩着安城的土地了。 五年前,江弋琛能在陆淮安的地盘悄无声息的把林初带走,就说明现在依然有这个能力。 提到江弋琛,陆淮安的深眸暗黑了一度,控着女人的手也在不知觉间收紧。 “不用那么麻烦,”不紧不慢的嗓音里透着危险的意味,“刚刚喂你喝的水里面加了点东西,别紧张,对身体没有副作用,在给你吃之前,我试过。” 闻言,林初挣扎的动作完全僵住。 她之所以会从深度睡眠中醒来,就是因为口腔里被渡入了液体。 陆淮安不会撒谎,他既然说的出来,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对上女人冰冷的目光,陆淮安华缓缓的勾了勾唇,幽暗的嗓音不紧不慢的陈述,“带一个昏迷的人回安城,很容易。”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林初会乖乖配合。 她是那样刚烈的性子,当然不会任由他拿捏。 林初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使不上力气了,她眼里的笑像是讥讽,又像是感叹的感叹。 “还真是什么手段都用的出来啊,敢把我带回去,就要做好时时刻刻都把命悬在刀尖上的准备。” 这种威胁,显然陆淮安根本不会在乎。 他既然来了,就不会再轻易放开。 怀里的人不再挣扎,他扣在她腰上的力道顺理成章的就松了些,夏日的睡衣当然是最薄的款式,他能清楚的摸到她后背的骨头。 她瘦的厉害。 隔壁房间里,睡着他的亲生骨肉。 五年前,医生曾经说,她身体不好,即便是怀上孩子了,生产的时候也比一般人要多几分痛楚。 她怕疼,从小就怕。 “安城道路两旁的梧桐树这个季节的枝叶是最繁盛的,天气好的时候会很漂亮,我带你回去看看。” 所有的借口,都没有这个可笑。 正文 342.【伤心童话】海是倒过来的天(二) 就像陆淮安所说的,她想带林初和祁铭回安城,其实很容易。 林初昏迷着,被连夜抱上飞机,然后一直处于昏睡状态,盖着毯子,即使有空姐或者工作人员觉得不对劲过来询问,一句'不舒服'就可以解决。 小孩子睡熟了就不容易醒,祁铭不属于那种会哭闹的孩子。 等到林初醒再次过来的时候,她人已经在安城了。 车还在开,窗外的街道是记忆中熟悉的。 林初死死的瞪着坐在身边的男人,“陆淮安!你卑鄙!” 她试图拉开车门直接跳车,但陆淮安是什么人,对于她的性格几乎了如指掌,怎么可能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陆淮安把人拉了回来,用着巧劲儿困着她的身子。 黑眸沉静如往常,淡定自如的反问,“你第一天知道?” 林初没有多余的精力跟他争执这些,“我儿子呢?” 开车的司机是陌生的,加长版的车型里面空间很大,但除了司机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如果掉一根头发,你就拿命来赔。” 林初没有想到他会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直接弄晕她。 儿子现在人在哪里是什么情况,她通通都不知情。 陆淮安脑海里闪过男孩的眉眼,那是连接着她和他的生命。 也是这个孩子,给了他理由把她找回来。 单手扣着女人的腰,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她的下颚,黑眸里的幽光传递出危险的意味。 “带着我陆家的人跑路,还来质问我?” 林初毫不留情的咬住男人的手背,直到他吃痛放松力道,瞅准时机摆脱他的钳制。 挪到角落坐着,厌恶的情绪明显至极。 看着窗外,冷笑着反问,“谁说他是你的?” 现在是已经是第二天了,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但从车窗外太阳的高度来看,怎么也是到中午了。 昨天,她还答应带祁铭跟江弋琛一起去游乐场。 这个时候,他应该在去公寓的路上吧…… 陆淮安依然是那副幽深莫测的模样,流逝的时光让他俊朗的轮廓更加的深邃分明。 “不是我的,那是江弋琛的?” 五年前,她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的干干净净,靠的是江弋琛。 五年后,他能顺藤摸瓜找到那里,也是因为江弋琛。 “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有一两个孩子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吗?” 林初冷冷的目光讥讽的意味极其浓重。 “失败的婚姻只是过去而已,我也不会蠢到把自己这条命都吊死在你这一棵歪脖子树上。” “去医院做亲子鉴定也不费事,你如果想摆在台面上,也可以。” 陆淮安说完这句话后,车内的空气徒然降低。 死寂一般。 林初精致的眉眼没有一丝温度,放在腿面上的手慢慢收紧。 她闭了闭眼,尽量用最平缓的嗓音问,“陆淮安,你到底想干什么?” 出现的猝不及防,用一种强势的手段打破她安定的生活。 是毁灭还是其它的,林初都不在乎。 只是,一看到他,那些本以为早已被时光掩埋的噩梦,就像是翻滚的海浪一般涌进脑海。 血淋淋。 疼。 陆淮安眼眸低垂,所有的情绪都被藏的干干净净,滴水不漏。 “带你回家。” 还是跟之前一样的答案。 “别恶心我行吗?”林初无语般嘲笑,“什么家不家的,可笑又讽刺。” 不相关的人,也许用不了半年,一两个月就会把五年前那场变故遗忘。 但是,身处变故之中的林初,可能这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午夜梦回,依然被困在那噩梦里。 ---- 车直接开到了民政局外。 这个地方林初来过一次,当时差点被拧断了一条胳膊。 车门打开的那一刻,林初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转身往后走。 却被陆淮安扣着手腕拉了回去,没有跟她客气,一手将她摁在车身上,另一只手去扯脖子上的领带。 在林初惊愕的眼神下,陆淮安用他解下的领带将她的双手绑在了一起。 死结。 然后,她整个人被男人打横抱起,迈着沉稳的步伐往门口走去。 林初反应过来之后,手脚并用的挣扎,禁不住拔高了嗓音,“陆淮安你脑子是不是有坑?我不想进去!” 陆淮安脚步未停,来往的人视线集中在两人身上。 他恍若无睹,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低沉的嗓音无波无澜,“打定主意离婚的时候,你怎么不问问我想不想?” 林初气的眼尾发红,她现在的模样就像刚刚才跟别人打完架一样。 发丝凌乱不堪,呼吸急促粗重,衣服领口歪歪斜斜,只穿着一只鞋,另一只脚是光着的。 跟精致妥帖的陆淮安相比,她简直糟糕到无法用语言形容。 她往门外走,两三步之后就会被男人扣着手腕拽回去。 然后她甩开他继续,结果并没有任何不同,除了被绑着的两只手越勒越紧之外,她身上的力气也在渐渐被耗尽。 同样的事情来来回回重复了十几次。 林初气极反笑。 她也没有再继续跟陆淮安拧,随意的在身后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没有穿鞋的那只脚翘起,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晃着。 喘着粗气,眼尾的讥讽毫不掩饰,“陆淮安,你是用什么样的底气质问我?不离婚,难道要跟我过一辈子吗?” 她强求而来的这段婚姻是困着她连一步都走不动的枷锁。 用枷锁换取自由,没有什么理由。 陆淮安的呼吸平稳依旧,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那里,仿佛自成一界。 黑眸沉静,整理衬衣袖口的动作优雅自若,似乎十分钟前的人根本不是他。 不紧不慢的陈述,“我不同意,你就别想着能摆脱我。” 工作人员是被吓住了。 她们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是被绑着带到民政局来的。 即使是来离婚,也不会激烈到这种程度。 并不宽敞的办公室里仿佛有一场隐形的战争,空气里刀光剑影,白晃晃的利刃比夏日阳光还要更刺眼。 工作人员呆愣的看着两人拉拉扯扯,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个人连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虽然知道是无用功,但依然在重复着挣扎。 而另一个,似乎是失去了耐心,直接将人捞进怀里。 “登记。” 淡漠的两个字响起,随后两本离婚证被丢到桌面上。 工作人员如梦初醒,“哦哦,好的。” 连忙在抽屉里找到需要填写信息的表格递过去,“麻烦两位先填好。” 林初被抱坐在男人腿上,整个人都被困住,动弹不得,表格她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陆淮安我再说一次,你敢逼我签字,就想好每时每刻都要防着一个恨不得你死的女人在身边。” 她还地狱里,花了五年的青春都没有爬出来。 如果重新回到暗黑的婚姻里,她只会越陷越深。 被困在牢笼中的小鸟,给它充足的食物和水,避免一切伤害,也是会死的。 那些工作人员仿佛石化了一般,但陆淮安依然神色如常。 他把签字笔塞进林初的手里,然后包裹住她的手,强硬的控着力道填写着表格上的内容。 “既然这么恨我,就应该抓住,”他看了林初一眼,黑眸深处的情绪没有泄露分毫,“没有比同床共枕朝夕相处更好下手的机会。” 林初被绑着的双手已经勒出了红色的痕迹,看起来像是磨破了皮。 即使是毫无抵抗能力的状态,她也没有顺从。 手腕用力,让他无法书写,笔尖停在了‘林’字的最后一笔。 “我要是不呢?” 男人的力气远比她以为的要大,她坚持不到十秒钟,就被完全压制。 签名栏上,她的名字完完整整的书写完毕。 男人低沉毫无起伏的嗓音响在耳畔,“等你拿到主动权的时候,就有能力说‘不’了。” 有权有势,才可以逼着一个人做不愿意的事。 比如,半个安城的商人都企图攀附的陆淮安,和……落魄千金谁都能踩一脚的林初。 她能说‘不’,但这个‘不’没有任何威慑力。 林初放弃了挣扎,她是真的没有力气了,否则宁愿磕死在桌角也不会温顺的待在陆淮安怀里。 眉眼间的笑意轻飘飘的,不达眼底。 刻意拉长了语调,“行,既然陆总厉害到这种地步,就等着你最亲的人被我活生生气死吧。” 旁边的工作人员听到了,惊讶的捂住了嘴巴。 而陆淮安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冷峻的五官沉静淡漠。 写在白纸上的字,仿佛有了生命。 ———— 江边公寓。 祁铭坐在沙发上,眼睛里满满都是戒备和防范。 从陆军把他带到这里开始到现在,他都没有大哭大闹过,有着和年龄极其不相符的冷漠。 佣人做好的饭菜,他碰都不碰。 牛奶热了一杯又一杯,他也没有喝过一口。 在沙发上坐的笔直,悄无声息的打量着周围莫陌生的环境。 门打开的那一刻,他本能的看了过去,在看到林初的时候,因为紧张和害怕而绞在一起的手指终于放松。 就算再懂事坚强,他也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而已。 “妈妈。” 他跑到门口,紧紧的抱着林初的脖子,声音带着哽咽。 林初把儿子抱了起来,轻柔的安抚,“别害怕,有妈妈在。” 祁铭有了安全感,但脸依旧埋在林初的颈窝。 忍了很久的眼泪流出来,肩膀一抽一抽的,小声问着,“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妈妈你刚才去哪儿了?江叔叔呢?昨天说好一起去游乐场,叔叔找不到我们,一定会很担心的。” 前两个问题,林初不知道应该怎么才好。 可能是过去的那些年撒的谎太多,自从有了儿子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编制过谎言。 与其撒谎,还不如不说。 “没关系,我们等一会儿就给叔叔打电话。” 祁铭哽咽的点头,“好。” 有妈妈在,他就不害怕。 候在一旁的佣人走到陆淮安面前,毕恭毕敬的问,“陆先生,饭已经做好了,是现在吃吗?” 陆淮安的目光落在沙发上的母子两人身上,淡淡的道,“等半个小时。” 佣人点头颔首,回到厨房。 陆军也完成了他的任务,继续留在这里只会是多余的存在。 “陆总,如果没有其他的吩咐,我先回公司。” “嗯。” 门被关上,客厅里只剩下三个人。 祁铭坐在沙发上,林初在给他擦眼泪,陆淮安还站在刚进门的那个位置,看着两人的目光静默中,隐着任何人都无法察觉的情绪。 林初把陆淮安当空气,但祁铭不知道他是谁,又刚好面对着他所在的方向。 眼神对视之间,彼此的瞳孔里清晰的倒映着对方的影子。 祁铭亲声问,“妈妈,这个叔叔是谁?” 林初身体一僵,捏着纸巾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他是……他是……” “我是你亲生父亲,叫……” “陆淮安!”林初回头,怒目而视。 她的声音不算太高,在安静的客厅里,却有些突兀。 陆淮安仿佛没有注意到林初刀子一般的眼神,迈开长腿,走到小男孩身边。 他看着男孩稚嫩的五官,一贯淡漠疏离的嗓音,竟多了几分温和,“没错,我叫陆淮安,所以你应该姓陆,叫陆祁铭。” 祁铭忽然往后退了一步,他去握林初的手,干净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林初。 “妈妈,你不是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吗?” 似乎只有林初说的,他才会相信。 “他……”林初第一次在儿子面前手足无措,“他……” 五年前,陆淮安在她心里就已经死了。 彼此心里都有恨,解不开的结越缠越紧,她以为,和他再也不会有任何纠葛。 形同陌路,就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的意思。 “以后就住这里,先上楼换衣服,然后再吃饭。” 陆淮安开口替林初解了围。 祁铭从来都没有见过所谓的‘父亲’,连照片都不曾看过,所以陆淮安之于他,仅仅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这不是我和妈妈的家,她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稚嫩的声音,清晰又明澈。 陆淮安抬起的手停住,随后自然的收回。 黑眸微敛,淡淡的道,“待久了就会喜欢。” 这栋公寓里,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变。 做饭和打扫的佣人还是五年前的,家具也是,包括任何一个小摆件的位置,都跟以前一模一样。 衣帽间的衣物四季更换,就好像林初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唯一多出来的,是一间玩具房。 “妈妈,我们真的要住在这里吗?” “嗯,但是住不了太久,”林初给儿子擦洗小手,她的情绪从来都不会对着儿子,“外公在这座城市,改天妈妈带你去祭拜。” 祁铭乖巧的点头,从他开始记事的时候,妈妈就跟他讲过很多很多关于外公的事情。 “可是我不喜欢那个人。” 他把陆淮安称之为‘那个人’。 不是叔叔,但也不是爸爸,就只能是最疏离的代号。 “没关系,妈妈也不喜欢,”林初亲了亲儿子的额头,轻柔的安抚,“就当是换一个地方睡觉,新的幼儿园也可以交到好朋友。” 这里对于祁铭来说,一切都是陌生的。 重新接受新环境,需要时间,尤其是楼下的那个人,他莫名有种害怕和排斥。 “妈妈,他以前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林初已经想不起,关于过去那些青涩岁月的记忆了。 “也没有,”她低眸沉默了一会儿,“祁铭,你还小,大人的事情你不懂,他是你的爸爸,所以不会伤害你,你不用觉得害怕。” 虎毒不食子,就算陆淮安再狼子野心,也不会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做什么。 当年陆正茂和陆老爷子之所以会瞒着陆淮安,不就是抓住了这个点。 这是林初第一次对祁铭亲口承认,陆淮安是他的亲生父亲。 祁铭虽然年纪小,但比同龄人更加懂人事,虽然三个人在同一个空间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他也能感觉到并不是那么和谐,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淡。 “那妈妈呢?” 林初笑了笑,“妈妈很厉害的,像超人一样,谁都没有办法再伤害我。” 死了心的人,是感觉不到疼的。 所以无所谓。 ———— 江弋琛是在当天晚上准确的找到江边公寓。 没有直接闯进去,而是只在公寓外等着。 他这个年纪的人,早就不是遇到事情完全不用脑子就一身热血往上冲的类型,跟当初他把林初悄无声息的带走不一样,这一次,陆淮安给他留了信息。 既然陆淮安毫不掩饰,就是做足了准备。 佣人出门倒垃圾,注意到了江弋沉,便去书房告诉陆淮安,“陆先生,外面停了辆车,是外地的车牌。” 陆淮安眉目不动,似乎并不在意。 没有做任何表示,只是淡淡的问,“太太睡了?” 佣人点头回答,“应该是的,房间里的灯已经熄了,也没有什么动静。” 陆淮安合上文件,看了看时间。 十一点半。 比他想象的要快。 “把露台的桌椅擦干净,再泡杯茶。” 佣人懂了他的意思,恭敬的点头,“是。” …… 佣人把茶端到露台,并且打开了照明后,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陆淮安才从公寓里出来。 那杯茶,江弋琛已经喝了四分之一。 “陆总好本事,半夜入室绑架这样的勾当都能做出来。” 这五年的时间里,两人在工作场合打过不止一次交道。 江弋琛的私生活极其隐蔽,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报道过相关的,唯一跟他有过绯闻牵扯的女人,就只有当时不温不火现在毫无音讯的乔安。 自从江弋琛离开安城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包括当初江家出事,他都没有露面。 五年前的陆淮安,在江弋琛离开之后,就已经把他遗忘了,根本没有想过带走林初的人,会是他。 夏日的夜晚,寂静温凉。 陆淮安坐在江弋琛对面的藤椅上,双腿交叠,优雅矜贵。 他点了根烟,不紧不慢的开口,“江先生用词不准确,我只是去带自己的太太回家而已,称不上是‘入室绑架’。” 太太…… 江弋琛喝茶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向对面的男人。 眉宇之间潜藏着的危险同黑夜相融,淡漠的嗓音透着讥讽,“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们已经离婚了。” 陆淮安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扣着桌面。 “知道江先生动作快,所以我跟小初到安城后就复婚了,现在太晚,如果你是担心小初的安全问题,那可以直接回去了,如果是想带她走,先找找自己有没有这个身份和资格。” 沉默。 良久。 梧桐树叶间,隐隐传出夏蝉的鸣叫。 江弋琛低笑了一声,“陆淮安,你是有多自卑,才会用婚姻来绑住一个人。” 青白色的烟雾缭绕,陆淮安冷峻坚毅的五官越发的晦漠如深。 黑眸沉静如往常,表层无波无澜,但深处仿佛凝有冰凌。 淡漠的嗓音渐渐蔓延出危险的意味,“五年前的事情我没有追究,就已经给足了你面子,这杯茶是最后的礼貌,下一次,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江弋琛依旧是温文儒雅的绅士作风,低低的笑,“陆总好大的口气。” 单凭五年前他亲手把自己的亲生父亲送进监狱这件事来看,就知道他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比起陆淮安的淡漠和隐忍,江弋琛的城府更加可怕。 陆淮安也笑,只是他唇角的弧度淡的几乎看不透,“我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江先生可以试一试。” ———— 感觉到身后的床在往下陷,林初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从来不是机警的人,以前睡觉的时候哪怕有人在她房间里敲锣打鼓都不一定能吵醒她。 让她这么机敏的,除了阔别五年的环境,更多的是男人身上的气息。 几乎没有过多思考,她撑起身体就准备下床,却被准确的扣住手腕拽了回去。 男人沉重的身体压了下来,带着浓厚的酒精味道。 林初偏过头,声音不带一丝温度,“陆淮安,你敢碰我一下试试。” 正文 343.【伤心童话】海是倒过来的天(三) 卧室里没有开灯,皎白的月光透过落地窗,光线很淡。 虽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并不是能看清人的五官的程度。 陆淮安并没有过分的动作,他只是简单的将林初抱进怀里。 薄唇压在她耳边,嗓音沙哑模糊,“在苏城的时候,你是怎么准确的认出是我的,嗯?”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她都能认出他。 男人醉酒后的身体,沉重不堪,林初被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睡意完全消散,朦胧的声音淡的没有任何情绪。 “你身上狼心狗肺的味道藏都藏不?住,我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有见过第二个。” 过去那些年,她瞎的不是眼睛,是心。 所以只看得到他的好。 所有的卑劣和手段,因为没有用在她身上,所以那场虚无的梦,一直到父亲去世那天才苏醒。 明明是很让人难堪的回答,陆淮安却勾唇笑了笑。 安静的卧室,他低哑的笑声有一种性感的磁性。 混着香醇的美酒,落进林初的耳畔。 “很生气?” “我更觉得恶心,”林初再一次试图推开他,“你起来,跟你待在一起超过十分钟,我就会反胃呕吐的。” 陆淮安低笑了一声。 他没有再压制着林初,沉重的身体翻身而下,按下了灯的开关。 暖黄色的光线,驱散了卧室里的黑暗。 林初得了自由,几乎是下一秒就掀开薄被,然而很快就被男人勾着纤细的腰肢重新带回床上。 “别乱动,衣柜里的领带多的数不清。” 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林初也不是被吓大的,“住在同一栋别墅,就已经让我觉得好像去死更舒服一些,你算是给我喝毒药,也别期待我能忍受跟你睡在一张床上。” 那还不如去死。 陆淮安黝黑的眸锁着女人冷淡的小脸,粗粝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她娇嫩的肌肤,是轻而缓的力道。 “这么难以忍受?” 低低沉沉的嗓音,辨别不出特殊的情绪。 “难道不明显吗?”林初无语般嗤笑,“还是说,你已经瞎到连厌恶还是欢喜都分不清了?” 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她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她不屑于隐藏。 即使少了长发自带的妩媚感,明艳的五官依然像火焰一般,在暖色调的灯光下,仿佛被镀上了一层轻柔的光晕。 虽然眉眼间的笑意讽刺的意味极其浓重,但也掩盖不住她的漂亮。 如果说,时光给陆淮安留下的是更加晦漠的城府,那么,留给林初的,就是一颗无所畏惧的心。 人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时候,就不会有任何顾忌。 “不止是难以忍受,比被闷在深海里还要让我抗拒,现在懂了吗?” 林初最害怕的,是水。 陆淮安笑了笑,不紧不慢的陈述,“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等你有能力离开的时候,才可以解脱。” 这五年的时间里,他活得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从白天到黑夜,再从暗色到天明。 比起空荡的冷寂,哪怕是她的讥讽和嘲笑,也都能唤起他的生命。 厌恶和排斥,不算什么。 只要她在眼前,就够了。 林初被气笑了,扶着额点头,“嗯,服气,你说的都对,我什么都没有,只能任你宰割。” 林家就只剩下她和祁铭,没有任何依靠。 否则,她也不会重新回到这个牢笼里。 陆淮安仿佛没有听出林初话音里的敷衍和冷嘲热讽,因为酒精的原因,那双平日里浸着漫漫暗色的黑眸,此时竟然呈现出一种温和的模样。 就连沙哑的嗓音,也多了几分不太明显的柔和,“知道就好。” 林初收起了那不达眼底的笑,移开视线,目光落在窗外的那片夜色里。 淡淡的道,“你睡这里我就换一间,你不睡就出去。” 她之所以没有跟祁铭睡在一起,就是因为她知道陆淮安会时不时犯病,不想吓到儿子,也不想把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施加在儿子身上。 没能给祁铭一个完整的家,至少要让他的童年跟其他孩子一样,干净纯真。 陆淮安握住女人的手,目光落在那一圈明显的红痕上,仿佛有轻微的疼痛感哽在喉头,混着鲜血。 但说出口的,也就只有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给你擦药。” 他带进来的药膏,就放在床头柜上。 清凉的薄荷气味蔓延至鼻息,紧接着手腕上的皮肤神经就传来清凉的触感。 林初面无表情的把手抽出来,这是最单纯的排斥,清淡的嗓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陆淮安,别做这些让我反感的事情。” 手是他绑的,伤是他给的。 事后又来给她擦药,不觉得可笑么? 陆淮安抬眸,目光里复杂的情绪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晦漠的深邃。 他重新捉住女人的手,不疾不徐的陈述,“想早点睡觉,就安分一点,小初,你知道我的脾气,哪怕是拧断你这条胳膊,药也还是要擦的。” 林初不甚在意的轻笑了一声,“那你拧吧,哪怕是断了,我也不会配合的。” 性格相似的人在一起,总要有一方收起脾气,才能相处的简单一些。 过去,低到尘埃里的人,是林初,磨平所有的棱角去靠近对方的人,也是林初。 而现在,都是一样的尖锐。 陆淮安凝着女人轻缈冷淡的小脸,剑眉微微皱起。 他也不再说话。 丢了手里拿着的药膏软管,然后把靠在床头的女人捞到怀里,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用巧劲将她的身子困在方寸之间。 林初的背紧贴在男人的胸膛,浓烈的酒精气息冲进鼻腔,混着清冽的薄荷,搅乱了她的神经。 “陆淮安,你放开我!” 压抑的声音充斥着恼怒,显然是已经烦躁到了极致。 陆淮安冷峻的五官无波无澜,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松懈,淡淡的道,“如果不想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就不要继续动,我时间很多,可以陪你耗着。” 林初当然知道陆淮安不是在开玩笑,他能说出来,就一定能做出来。 她几乎整个人都被困在男人怀里,靠的极近,隔着夏日薄薄的睡衣,她能情绪的感觉到属于他的体温。 空气里是剑拔弩张的气焰,但从第三视角来看,更多的成分是暧昧。 林初挣扎的动作停住,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了,目光清淡没有温度。 察觉到女人态度的改变,陆淮安便松了扣在她腰肢的力道。 重新拿起桌面上的药膏,挤了些在指腹上,涂抹在她手腕那一圈勒痕。 伤痕有多重,就表明当时她到底有多厌恶和排斥。 沉默,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林初还未恢复平缓的呼吸声。 林初没有不安分的挣扎,擦药这样简单的事情,半分钟就够了,但陆淮安却用了五分钟。 从左手到右手,力道轻而缓。 似乎是已经忍到了极限,林初推开男人的手,从他怀里逃离,声音冷淡,“药已经擦好了,你可以出去把门带上了。” 说话的同时,她就掀开薄被,侧躺在床上,用背对着他。 很明显,是再也不想跟他说话的模样。 陆淮安进来的目的,就只是给她擦药而已,她第一天回来,是死都不会接受跟睡在一起。 这一点,陆淮安很清楚。 他坐在床边,深邃的目光落在女人纤瘦的身子上,带着一种旁人无法深究的复杂情绪。 除了他自己,谁都不会明白。 良久。 陆淮安把空调的风速调小了些,关灯之后,走出了卧室。 林初闭着眼睛,看不到,安静的空间里轻微的声响就会被放大。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落在身后的那两道目光,以及他的脚步声…… 直到卧室的房门被关上,她所在的空间才算是真正恢复了清静。 黑暗里,林初慢慢睁开了眼睛。 满室的黑暗。 空气里似乎还存有他身上的气息,盈盈绕绕在鼻端,扰的她无法入睡。 那双清亮的眼眸里,只有冷淡。 ———— 五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很多很多事情。 原本,林初以为五年前已经是最糟糕的状态了,没有想到,更加惨烈的还在后面。 比如,落魄千金纪晚夏嫁给了安城首屈一指的娱乐圈新贵顾邵之,结婚两年,被宠到能横着走的程度。 但是,在顾氏遭遇危机的关头,两人却离婚了。 一场大火把纪家老宅烧的干干净净,纪晚夏也在安城消失了。 比如,纪晚夏同父异母的哥哥纪桓,其实跟纪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的至亲父母是青城赫赫有名的慕家,因为某些原因,他被寄养在纪家。 出狱后,纪桓就回到了青城,他原本的名字,叫慕瑾桓。 他也结婚了。 再比如,她的另一个朋友许秋白,三年前因为车祸成了植物人,不能说话不能动,在一间病房里睡了三年。 再再比如,强势了一辈子的陆老爷子病逝,就在林初被陆淮安带回安城一个月之前。 等等,很多,大的小的,例举不完。 …… 陆淮安给祁铭挑好的幼儿园,在市区,距离江边公寓只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小孩子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强,一个星期,他就已经适应了。 陆军负责接送祁铭上下学。 出门之前,祁铭看了看还坐在餐桌上的陆淮安,并没有任何特殊的感情。 他冲林初晃动小手,“妈妈再见。” 林初温柔的应着,她俯身在儿子额头上亲了亲,笑着说,“你要交到新朋友哦,男孩子就应该活泼一些。” 这里没有姜姜,她担心儿子在幼儿园连一个能在一起玩游戏的伙伴都找不到。 即使她不想承认,也无法否认祁铭的性格有百分之八十都跟陆淮安相似,很多时候,他都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祁铭乖巧的点头,眼睛明亮清澈,“好。” 陆军送祁铭去幼儿园之后,客厅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林初挂在唇边的笑意也在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完全淡去,她走到餐厅,淡淡的道,“把手机给我。” 陆淮安似乎不急着去公司,喝茶的动作优雅,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深邃的面部轮廓无波无澜,只是抬眸瞧了她一眼,“给江弋琛打电话?” 林初淡淡的回答,“你管不着我要打给谁。” 男人微微眯了眸,淡定自如的陈述,“你的名字在我的配偶栏上,就意味着我有权利干涉你的私事。” 林初冷笑了一声,“你要脸吗?” 强行把她带到民政局,强行复婚,强行困着她。 哪一件事是她自愿的? 陆淮安也不生气,就连手指都散发着矜贵的气息,低沉的嗓音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我只把你的人接回安城,除了必要的证件之外,其他的东西都还在原来的地方。” 接? 林初只觉得槽点太多,根本无法下口。 跟他多说一句话都是反感,能多简洁就多简洁,“给我拿过来。” 一个星期的时间,这栋公寓外都没有任何动静。 她没有跟江弋琛打招呼就从苏城消失了,江弋琛那么机警的人,一定知道是陆淮安。 林初不是依赖江弋琛,只是这五年的里,她能安稳渡过,都是因为江弋琛的庇护。 就连祁铭,也是因为江弋琛才没有被扼杀在手术台上。 除了儿子,林初就只有他。 陆淮安放下茶杯,顺势握住女人柔软的手,把她往身前拉近。 “那些就不要了,买新的,等一会儿就会有人把你需要的都送到家里来。” 林初甩开男人的手,连余光都没有给他,“随你。” 淡淡的说了两个字后,她就往楼梯的方向走。 ‘咚咚咚!’ 有人敲门,制造出的声响在客厅里激起了回音。 林初脚下的步子停住,本能的看向门口。 站在餐桌旁的陆淮安眉头皱起,黑眸里那仅存的一丝温和在顷刻间消失,只剩下清凌凌的淡漠。 佣人小心翼翼的打开门后,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推到一旁。 半开的门被一股大力踹开,撞到后面的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能用这样的态度走进江边公寓的,就只有一个人——陆正茂。 冷声吩咐跟着一起过来的司机,“在外面等着。” 司机恭敬的点头,“是。” 家里的佣人也很自觉的走出去,并把门带上。 安静的客厅里,站着三个人:楼梯只上了一半的林初,淡定冷漠的陆淮安,就连头发丝都透着怒气的陆正茂。 在陆正茂进门的那一刻,空气里的温度就已经变了样。 他怎么都想不到,在老爷子去世一个月后,沉默了五年的陆淮安会把林初找到,并且带回了安城。 看着林初的目光,带着刀子一般,似乎是时隔数年相见的仇人,“陆淮安,你给我解释解释!” 隐忍着怒气的嗓音,掷地有声。 “就是您知道的那样,”陆淮安淡淡的开口,没有要过多解释的意思。 林初一个活生生的人,既然回到了安城,而且还住在这个家,就不可能永远瞒着陆正茂,他迟早都会知道。 陆淮安迈开长腿,从餐厅走向客厅,对林初说,“你先上楼。” 上楼? 为什么要上楼? 林初对陆淮安的话听若未闻,她本来是打算上楼的,但现在改了主意。 转身,慢悠悠的下着台阶。 “呀,这不是陆叔叔嘛,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看着身体也挺好,啧啧啧,老天是瞎了吗?” 她的语调很轻盈,跟说出口的话是两个极端。 陆正茂本就是带着怒气来的,被林初轻飘飘的模样激到急火攻心,“你!” 他扬起手臂就准备给林初一巴掌,却在半道被陆淮安截住。 气得身体打哆嗦,失望之极的怒吼道,“陆淮安,你有本事啊!你还是陆家的人吗?鬼迷心窍到这种地步!护着一个杀人凶手!我看你百年之后有什么脸去见你的母亲和爷爷!” 杀人凶手…… 悠然站在这对父子面前的林初轻笑出声。 眉眼间的讽刺落在陆正茂眼里,就成了毫不掩饰的挑衅,于是,他眼睛里的怒火更加旺盛。 陆淮安截住父亲高高扬起的手臂的手,青筋凸起,骨关节隐隐泛着白色。 冷峻的五官淡漠如初,黑眸里翻滚着一股暗色,但表面凤平浪,淡淡的道,“那是我的事,就不劳烦您操心了。” “逆子!”陆正茂甩开陆淮安的钳制,眼尾气的发红,指着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心里想的事情就不可能!” …… 陆正茂摔门离开之后,空气里的火焰仿佛还有残留。 坐在沙发上的林初眉眼清淡至极,她刚刚都差点觉得陆正茂会被她活活气死,然后她就彻底坐实了‘杀人凶手’的罪名。 “陆淮安,我不懂你要的是什么。” 类似的争执和矛盾从今天开始就不会少,如果只是单纯的把她困在身边折磨或者报复,刚刚为什么护着她? 对方是他的亲生父亲,也是他最亲的人。 陆正茂的拐棍落在他背上的时候,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陆淮安眼眸低垂,所有的情绪都被藏在最深的角落,淡淡道,“我自己心里清楚就可以了。” ———— 正文 344.【伤心童话】海是倒过来的天(四) 陆淮安很多天都没有回江边公寓。 除了林初和祁铭,就只剩下照顾她们的佣人,司机和所谓的保镖都不住在公寓里。 林初虽然没有绝对的自由,但也只是不能离开安城而已,只要在这个城市范围内,她去哪里都可以。 过去的林初风风火火了很多年,但最后留在身边的朋友,也没有几个。 而现在......没有一个过的安稳。 所以,即使这个季节的安城美的不像话,她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她现在这个身份,连带祁铭去见父亲的资格都没有。 “妈妈,我想回家了。” 祁铭指的,是他和林初在苏城的家。 只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祁铭的话就少了很多。 他不喜欢这个陌生的地方。 林初捏了捏儿子的鼻尖,眉眼间有温柔的笑意,“你想去看妈妈以前生活的地方吗?” 如果她有能力回到苏城,就不会被陆淮安困在这座城市里。 祁铭眼睛里闪动着微弱的光亮,“外公的家?” 他的睡前故事,除了童话,更多的是关于外公的事。 每当妈妈说起她小时候的那些事,明明都是极其快乐和有趣的,但……他总能在妈妈眼睛里看到怀念和悲伤。 林初先从藤椅站起身,然后抱起了儿子,慢慢往楼下走,“嗯,外公生前就住在那里,不怎么远,外面不是很热,现在出发的话,到的时候太阳应该还没有落山。” “那晚上可以看到星星吗?” 林初点了点头,“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树,你可以爬上去看。” 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夜空里的星辰就像是近在眼前的萤火虫,很漂亮。 祁铭其实很少让林初抱他,他虽然只有四岁,但身高比大他一岁的姜姜都要高半个头。 这些天他很黏林初,是因为害怕。 祁铭紧紧抱着妈妈的脖子,问了一个很童真的问题,“我会不会从树上掉下去?” 他总觉得,只要他不停的问,妈妈就会多说话。 那样,是不是就会开心一些…… 林初失笑,宠溺的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别担心,妈妈会保护你的。” …… 守在门外的保镖不露痕迹的挡在林初面前,恭敬的询问,“太太,您要出门吗?” 这一个月的时间,除了接送小公子上下学,太太基本不会踏出公寓一步。 从来都没有让他们为难过,但身上的疏离和冷漠极其明显。 很久以前的林家千金,笑起来能让万物都失色。 现在的陆太太也笑,但那笑里全是讥诮和讽刺。 林初也不看他们,牵着祁铭的手,淡淡的反问,“瞎了还是聋了?看不出来还是没有听见?” 问话的那名保镖被噎的略微有些尴尬,面露难色,“陆总说他今天晚上会回来。” “他回来就回来,我又没有把房子搬走,”林初不笑的时候,明艳精致的五官更多的是冷淡,言语间尽是满不在乎的轻描淡写,“难道还要我三跪九叩迎接他?” 从前,有传言说林家千金很不好惹。 看不顺眼的人,那她说出口的话就像是带了刀子一样,气不死人也能把人活活扎死。 嗯,大概就是现在这样吧。 他终于‘有幸’领略到了。 “那、那您稍等,我去车库把车开出来。” 林初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动作快点,别跟个乌龟一样磨磨蹭蹭。” “好的。” ———— 火红的夕阳挂在天边,整个城市都披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晕。 时隔五年,林初再一次回到林家老宅。 她有些恍惚。 当时林家出事后,这栋别墅就被法院查封了,林初用宋静媛给她的陆氏集团的股份所卖的钱,只够偿还巨额欠债。 现在,这栋房子在陆淮安名下。 草坪很整齐,路面也很干净,就连院子里的木椅上都没有一点灰尘,显然是有专人打扫。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林初总觉得,那扇门打开后,父亲会笑着从屋子里走出来,半白的头发在柔暖的光线下,并不显得那么苍老。 含笑对她说,“小初,你回家了,过来给爸爸捶捶背。” 手被晃了晃,林初飘忽的神经回到现实。 她低下头,看见祁铭明亮的眼睛里有焦急的慌乱,笑了笑,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怎么了?” 祁铭刚刚叫了林初三次,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陷进了回忆里,她那副恍惚的模样吓到了祁铭。 但他没有说这些,只是握着林初的手依然很紧。 “妈妈,我可以去看一下那个秋千吗?” 梧桐树干上,绑着一个手工制作的秋千,常年累月,木板的颜色有些发黄,但绳子是新的,应该刚更换没有多久。 “嗯,你先玩儿,妈妈进屋帮你把灯打开。” 祁铭乖巧的点头。 他松开林初的手,小跑到梧桐树下,绕着树干转圈圈,似乎是觉得很新奇。 就算再懂事,他也还是个孩子。 有保镖在院子外守着,林初放心让儿子一个人。 她站在门外,很久很久,才慢慢输入密码。 打开灯,客厅里所有的一切都进入林初的视线,安静、空荡、没有一丝人情味儿。 沙发上没有人坐着喝茶看报纸,阳台上没有人拿着母亲的照片怀念过去,书房里也没有人不知疲倦的工作…… 衣帽间的鞋柜里,很不起眼的角落放着一双高跟鞋。 那是林初人生中第一双高跟鞋,也是十八岁生日那天,林宗钧送给她的成年礼物。 她花了一下午打扮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少女心事,连眉梢都带着喜悦,却在餐厅里孤零零的坐到了晚上十点。 没有在约定的时间等到她的盖世英雄。 陆淮安去晚了,把喝的烂醉的她从小吃街拎了出来,在路上,她弄丢了父亲送给她的高跟鞋。 即使后来的某一天被悄无声的送回到林家,她却再也没有穿过。 回忆山海汹涌般扑面而来,撕扯着林初的心脏,仿佛要将她推进地狱。 荒芜死寂的心脏忽然开始疼痛,起初很弱,但慢慢的那痛侵蚀至五脏六腑,就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食着她的血肉。 那无形的疼痛逼的林初近乎崩溃。 她蹲在地板上,单手捂着自己的心脏,泣不成声。 隐忍哽咽的声音从喉咙里溢出,绕着无尽的思念和悔恨,“爸……爸……” 她只是不停的重复着这一个音节,眼泪掉落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明明轻的不能再轻,却仿佛能震碎她的耳膜。 “小初,把所有的期待和感情都放在一个人身上,以后是要吃亏的。” “我的宝贝女儿,你明天就要嫁人了,爸爸希望他比我更爱你,比我更能包容你的小性子,希望你们可以白头到老,余生安稳。” “小初啊,爸爸不在的时候,你也要好好生活。” “如果有来生,我们还能做父女,爸爸一定会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小初……” “小初……” ———— 陆淮安接到保镖的电话之后,就从还在进行中的会议抽身离开,那些股东不悦的话语,似乎都不曾入他的耳。 她去了林家别墅。 那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她和林宗钧的回忆。 陆军大步跟上,言简意赅的说明情况,“沈小姐一个小时前就过来了,在办公室等您。” 沈小姐没有说有重要的事,但确实已经等了很久了。 陆淮安脚步不停,冷峻的五官无波无澜,淡淡的开口,“有事你处理,没事就送她回去。” 这是什么意思,不需要解释。 陆军恭敬的点头,“是。” 下楼后,他快速把车从停车场开了出来,然后把钥匙恭敬的递给陆淮安,“陆总,给您车钥匙。” 他准备回到公司去解决沈唯一的事情的时候,被陆淮安叫住了。 “等等。” “陆总还有什么吩咐?” 夕阳还挂在天边,陆淮安伟岸的身体投在地面上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去安大附近找一家蛋糕店,店名叫什么我记得了,是一对老夫妻开的,百年老店,位置很不起眼,可以跟安大的学生打听打听。” 他背对着光线站立,深邃的五官隐在暗色里,旁人窥探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只是嗓音更加低沉。 陆军不解的问,“您是要?” 陆淮安指腹缓缓碾磨着车钥匙,黑眸微敛,“买一份蛋糕,送到江边公寓。” 蛋糕…… 陆总从来都不吃甜食。 身为高级助理的陆军,从来都不会过多询问上司的私事,他能在陆淮安手下待这么多年,除了过人的工作能力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懂进退。 但,陆军恭敬的应了一声之后,还是忍不住提醒,“陆总,要不要再带一份冰淇淋?天气热,小朋友都喜欢吃。” 祁铭被接到江边公寓后,没有跟陆淮安说一句话。 甚至就连看陆淮安的眼神,都是陌生和防备的,即使他知道对方是他的亲生父亲。 陆淮安脚步停住,回头看向下属,淡淡的问,“都喜欢?” “我见过的孩子,没有不喜欢的。” 陆淮安从知道自己有个四岁大的儿子到现在,还不够三个月。 在一起的相处的时间,更是寥寥无几。 他不清楚祁铭的任何喜好,哪怕是最简单的饮食。 陆淮安的童年,充斥着尔虞我诈的暗黑,没有享受过普通孩子该有的童真和快乐,唯一的光亮,就是不知疲倦的跟在他身后的林初。 可是,林初被他弄丢了。 捏着车钥匙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黑眸深处暗了一度,低沉的嗓音和往常没有任何异样,“那就每个口味都买一份。” 陆军毕恭毕敬的点头,“好的。” ———— 陆淮安赶到林家别墅外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开着灯,昏黄的光线照亮了院子,独自玩耍的祁铭第一时间发现走进来的陆淮安,原本兴致勃勃的眼睛很快就淡了下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梧桐树下看着‘陌生人’。 一大一小,隔着五六部远的距离对视。 陆淮安怔了片刻,很短暂,他掐灭手里燃着的香烟过后,迈开长腿,走近。 “想爬上去?” 起初,祁铭没有做任何反应。 过了一会儿,他昂起脑袋看了看远超过他身高的树杈的位置,下手缠握在一起,点头的动作,像是纠结过后才做的决定。 陆淮安俯身抱起小男孩的时候,胸腔里涌出一股连他自己都捉摸不透的情绪。 这是他的亲生骨肉,已经四岁了,他才第一次抱。 陆淮安把祁铭抱到树杈上坐着,把守在门口的保镖叫了进来,随后对祁铭说道,“这里已经够高了,再往上爬不安全。” 祁铭像是没有听到似的,自顾自的摇晃着两条腿,昂着脑袋往夜空中看。 因为妈妈跟她说,这样看星星会更漂亮。 陆淮安似乎也不介意,吩咐两名保镖仔细的看护这坐在树杈上的祁铭过后,迈步走进了别墅大门。 所有的灯都开着,像是之前进来的人没一处都看了一遍。 陆淮安踏上最后一级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女人的哭声,很低,但别墅里足够安静。 沉静的黑眸微变,大步跨进哭声传来的房间。 他推开虚掩的房门后,进入视线的是这样的场景: 坐在地板上的女人纤瘦的身子蜷缩成了一团,肩头抖动,隐忍的哭声哽咽低喃是因为她咬着自己的手背,仿佛正在承受着某种剧烈疼痛的折磨。 一秒钟之后,陆淮安听到自己的心脏裂开的声音。 低低鲜血渗出,五脏六腑都只剩下疼。 凝着女人的目光,深邃里绞着复杂又暗默的情绪。 沙哑的嗓音哽在喉头,“小初……” 身体落进带着烟草气息的怀抱,林初没有太多的反应,她只是死死的揪着男人的衬衣。 “陆淮安……我恨你……我不要你爱我,也不逼着你娶我了,你把我的家还给我……好不好?” 哽咽的声音很模糊。 那双眼睛里满是泪水,似乎是五年前的那个夜晚开始积攒,仿佛藏着一条流不尽的河。 陆淮安的目光落在女人手背上已经见血的牙印,然后移动到她被眼泪浸湿的小脸。 心脏狠狠的抽疼,棱角分明的五官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黑眸深处的暗色被表层的沉静尽数封存。 粗粝的指腹拨开粘在女人脸颊的发丝,将她的小脸捧起。 “家我还不起,我把命给你。” 低沉沙哑的嗓音消失在两人相接的唇瓣间。 他的吻并不温柔,夹杂着吞噬的火焰,灵巧的舌强势的侵入林初的口腔,就连禁锢着她腰肢的手臂,也是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仿佛是要将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 这是从林初回到安城的一个月里,最亲密的吻。 林初越挣扎,男人的吻势就越猛烈,血腥的味道在味蕾化开。 有她的,也有他的。 林初消瘦的身子被摁在男人怀里,被迫接受亲密的让她恨不得咬掉他的舌头的吻,双手攥着男人的衬衣,紧握成拳,骨节都泛着白色。 竟生生拽掉了一颗纽扣,掉落在地的时候,发出的声响很清脆。 纽扣掉到地板上的声音能有多大? 但却惊醒了半魔化的陆淮安,那不故一切的吞噬在这一刻停滞,轻瞌的黑眸缓缓睁开。 然后,他听到从这突然而来的吻里逃脱的林初这样跟他说,“既然还不了,那你就去死吧,你活着我不会原谅你。” 陆淮安竟低低的笑出声,唇角有被咬破的血渍。 他收紧手臂,将女人的身子完全困在怀里,然后,同她额头相触。 低哑的嗓音没有任何起伏,“我恨你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 林初清淡恍惚的目光落在地板上的那颗纽扣,曾经,有一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纽扣,她在脖子上带了十几年。 丢掉的那一天,就是她心死的那一天。 她也笑,“我早就想死了,你不知道么?” 活着很辛苦,如果她当时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应该也会跟着从父亲从高楼跳下去。 陆淮安没有回答林初充满讥讽的问题,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她的下颚,不允许她的视线躲避。 一字一顿的问,“那天,到底是不是你?” “什么是不是我?” “让这一切开始的人。” 林初看着眼前的男人,唇边的笑意就更加明显,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是我啊,怎么不是我?我撒谎成性,就连心都是黑的,所以活该家破人亡。” 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砸在手背上,渗入被她自己咬伤的伤口里。 “活着很内疚,死了更内疚,反正就是怎么都不对。” 是她,都是因为她。 如果当初没有一意孤行,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 父亲也不会死。 这道伤疤一直都在,即使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愈合,但掩藏在伤疤下层的皮肤早已溃烂。 “可是陆淮安,你既然自动找上门,就得把我爸的命还给我,否则这一生我都不会让你安宁。”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爱到死去自我? 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恨不得他死? 陆淮安低低的笑,“好,那就不得安宁。” 折磨很疼,但好过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 正文 345.【伤心童话】海是倒过来的天(五) 陆淮安和林初在别墅里待了多久,祁铭就一个人在院子里玩儿了多长时间。 他没有一直坐在树杈上,保镖把他抱到地面后,他总会往别墅大门里面看,亮堂堂的,没有一点声音传出来。 夏日夜晚,清凉的风吹过,虫鸟的叫声灵动清脆。 借着明亮的灯光,祁铭踮起脚尖在陈旧的邮箱里看到了些什么。 虚掩的大门打开,林初和陆淮安面色如常的走出,祁铭干净的眼神里面透着微弱的光亮,“妈妈,邮箱里好像有东西。” 仿佛不曾有过那撕心裂肺的哭泣,林初精致的眉眼漾着浅淡的笑意,往儿子身边走过去,“有什么?” “我看到了,是一封信。” 祁铭抓着邮箱踮起脚尖的模样,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 “信?”林初很配合,眼里也透出光亮。 她走到祁铭身边,弯着腰往邮箱里面看,惊讶的感叹,“真的是诶。” “妈妈,是你的朋友寄给你的吗?还是外公的朋友寄给他的?我们要不要拿出来看一看?” 原本祁铭还有些兴奋,但注意到邮箱上面的锁后,就耷拉着脑袋,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是锁着的。” 这个年代,还手写书信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林初看着邮箱里的信封,里面装着的东西似乎还很厚,就已经知道那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封信了。 这栋别墅里的人早在五年前就已经不在了,还能有什么东西寄过来。 林初其实不怎么感兴趣,但又舍不得破坏儿子难得的兴致,她俏皮的眨了眨眼,提议道,“我们玩剪刀石头布,我输了就把藏钥匙的地方告诉你。” 祁铭眼睛里的光亮重新绽放,“好。” 保镖早已识趣的避开,院子里只剩下三个人,陆淮安虚靠在梧桐树旁,静静的看着不远处那对母子亲密的玩耍互动。 缄默的黑眸深不见底,仿佛浸着大海和夜空,浩瀚无边。 他想抽根烟,但手摸到烟盒的时候,却又抛开了这个念头。 风是顺着她们的方向吹的。 关于林初和祁铭之间的游戏,输的人当然是林初,她把邮箱藏钥匙的大致范围告诉祁铭后,就在一旁的长椅上坐这,兴致满满的看着儿子围在邮箱边像是找宝物一样寻找一枚钥匙。 林初看着祁铭,身后的陆淮安看着她。 心脏隐隐的抽疼。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笑的时候,眼睛却在流泪…… “找到了!” 祁铭兴奋的声音打破沉默。 从来到安城开始,林初就没有见过祁铭这样开心的时刻,她似乎也被感染。 “都好久了,说不定那把锁已经生锈了,你试试看能不能打开。” 祁铭点头。 他的视线同陆淮安的目光对上,一秒、两秒……自然的移开。 小心翼翼的打开邮箱上的那把锁,就像林初说的,太久没有人动过,锁缝间都生了锈,有咯吱咯吱的声响。 “妈妈你看,好厚的一封信。” 是寄给林宗钧的。 不止是信封很厚,就连信封上落的灰尘也很厚。 林初接过信封,让儿子站远一些后,吹落那层记录着时光的灰尘,没有想太久,把封口撕开。 看到里面的内容的时候,林初的手有片刻的僵硬。 是一份病情诊断书,时间是五年前,病人姓名是林宗钧。 诊断结果:肺癌晚期。 林初的大脑一片空白,拨开那一层层迷雾过后,某些被她忽略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 难怪……那段时间,有时她回家的时候,会撞到父亲就着温水吃药的场景。 那个时候,父亲只是说,是老毛病,头疼,不是什么大事。 她也就那么相信了。 肺癌晚期…… 林初盯着诊断结果失神的模样,让祁铭有些不知所措,他还不认识那么多的字。 祁铭看向陆淮安,干净的眼睛里,有求助的成分。 陆淮安察觉到男孩的视线,抬手的动作,是想要摸摸他的头,却被躲开。 抬起的手在空中停了几秒,自然的收回,随后迈开长腿,走到林初身边,“时间不早了,回家吃晚饭。” 说话的同时,他拿走了林初捏在手里的病情诊断结果,随后自然的握住她的手,拉着她站起身。 陆淮安从来都是这样一幅无波无澜的模样,哪怕是天崩地裂般的躁动,他依然近乎变态的冷静。 就像是一颗立在寒冬腊月里的青松,树干上布满了白色霜,就连枝叶也挂满了冰棱。 林初静默的看着他,眉眼间没有太多情绪。 淡淡的开口,“你早就知道?” 陆淮安握着她的手,力道并不重,但却是一种强势的姿态。 棱角分明的五官风平浪静,只是一双黑眸比往日更暗了些,“不知道。” 林初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要追根到底的意思。 无论他的回答是真是假,其实都没有关系。 因病去世和跳楼身亡,结果是一样的,但是不同的概念。 人总是要死的,那现在还活着干什么了?所以,如果要归为一类,那简直是太可笑。 陆淮安牵着林初,林初牵着祁铭。 从远处看,这是一幅温情脉脉的画面,但之间隔了多远的距离,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纵使翻山过海,也没有办法再靠近。 祁铭摇晃着林初的手,轻声问道,“妈妈,信里面写了什么?” 林初低头看着儿子笑了笑,眉眼清浅,“嗯……不是什么特别的。” 不会有任何改变。 ———— 林初第一次来看许秋白。 江慕周是后来的,她最先认识的人,除了纪晚夏,就是许秋白。 那些青涩懵懂的少女时代,林初总有无穷无尽的精力,她和纪晚夏闯的祸,背锅的都是许秋白。 安城很多人都觉得难理解,家境普通的许秋白,为什么能跟样貌和家世样样瞩目的两个俏生生的姑娘做朋友。 难听的传言不是没有过,但三个人谁都没有当回事。 林初和纪晚夏都没有母亲,而许妈妈又是两人幼儿园的老师,很多时候她们都会窝在许家蹭吃蹭喝。 那个时候的许秋白,青涩又阳光,偶尔的沉默都会被很好的掩饰。 喜欢一个眼里没有自己的人,太难熬,但如果不做朋友,连靠近她都没有合适的身份。 他比谁都清楚,一旦戳破了那层纸,就只能以尴尬和悲剧结尾。 看着她飞蛾补火,看着她遍体鳞伤,看着她一夜苍老…… 而现在,傻小子就只能睡在冰冷的病房里,不能睁开眼睛,也不能说话。 林初没有带祁铭,她是一个人来的。 许父没有把她当外人,倒好茶以后,就坐在病床边给许秋白按摩手脚,絮絮叨叨的问林初一些这几年的情况。 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摆着两张照片。 一张是已故的许母,另一张是年轻的女孩子,林初的视线落在那张照片的时候,怔了好一会儿。 照片上的女孩,有着明艳又张扬的五官,明明是很年轻的年纪,眉眼间却似乎藏着看破红尘的沧桑感。 像是在酒吧里拍的,照片里的人拿着一把吉他,明明暗暗的灯光下,美的不可方物。 “许叔叔,这是……?” 许父抬头,顺着林初的视线看了过去,眼底的悲伤被笑意掩盖。 “只是夏浅,秋白的未婚妻,很惊讶吧,我第一次见到这丫头的时候,就差点把她认错成你,虽然这么看着和你有那么几分神似,但相处久了就不会有这种错觉,而且浅浅跟你的性格不太一样。” 夏浅和噩梦醒来前的林初,确实是两个极端。 从小生活在简陋的环境里,二十岁的年纪就已经过完了一生,漂泊在薄凉的城市里,活着就只是活着而已。 说实话,林初惊讶归惊讶,但更多的是惊喜。 她总担心许秋白这个傻小子吊死在一棵树上,还好还好,比她要好。 “嗯,是有点像,我都有点怀疑这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妹,”林初拿起相框,笑着开玩笑,“她在安城吗?许叔叔,我能不能认识一下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妹?” 听到林初的话,许父所有的动作都停住。 眼底的悲伤和怀念浓的化不开,沉默了很久之后,艰难的开口,“浅浅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林初面色一僵,拿着相框的手也无意识的收紧,她看着照片里鲜活的夏浅,再看向脸色苍白深度昏迷的许秋白,一时间喉咙仿佛被扼住了一般,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头。 上一秒她还为傻小子终于开窍而感到高兴,这一秒就被残酷的现实推到冰冷的谷底。 什么还好,一点都不好。 林初把照片放回原来的位置,抿了抿唇,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这五年里,江弋琛为她隔绝了所有和安城有关的消息。 她不知道夏浅出现在大众视线里带起的轰动,也不知道夏浅拒绝半个安城的千金小姐都企图攀附的陆淮安跟许秋白在一起了。 当然,她更不会知道,有一段时间陆淮安就像走火入魔了一般追求夏浅,是因为什么。 许父拍了拍林初的肩,像是安慰她,也像是在跟自己说话,“没关系,没关系……” 林初现在生活的地方,没有一样东西是她自己的,但银行网络账户她记得。 “许叔叔,我这几年也没有太多的积蓄,但总归能帮到您一些,您把账号给我吧,我跟秋白是那么多年的朋友,您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所以,您知道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对不对?” 许家的经济情况,林初很清楚。 这里是安城最好的医院,除了医生团队和医用器材都是目前最先进的之外,花费也很高。 许秋白已经睡了三年,不是三个月。 “小初你放心,目前叔叔还能负担的起,秋白的主治医生是顾先生从国外请回来的,费用方面不经过我手,我只付医院的日常开销。” 顾先生…… 顾邵之? 其实也不难理解,顾邵之跟许秋白不沾亲不带故,更不是什么朋友,他这么做,无非是因为纪晚夏的关系。 其实挺可笑的。 时过境迁,做这些给谁看? 林初不再坚持,反正顾邵之最不缺的就是钱,他想用这种方式弥补,她也不能阻止不是? 人都是这样,得到的时候不知道珍惜。 千帆过尽,无法原谅还是无法原谅。 ———— 林初从住院部出来,经过门诊楼,遇到了一位‘旧人’——红到发紫的沈大明星。 沈唯一在跟助理说话,看到林初的时候,手里的杯子骤然落地。 破碎的玻璃渣满地都是,水渍顺着地板缝隙四处流淌,一地狼藉。 沈唯一似乎是没有想到还会在安城看到林初,姣好的面容僵住,平日里高冷清雅的眼睛里出现了难以置信的情绪。 “林、林初?” 她的声音很低,只是诧异般的喃喃。 林初因为许秋白低糜的情绪在看到沈唯一的这一刻,就干干净净的藏起,她要出去,就必须经过沈唯一所在的位置。 她避开玻璃碎渣和水渍,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很清脆。 走到大明星面前的时候,林初停下了脚步,漫不经心的问,“啧啧啧,真是贵人多忘事,也没有几年啊,就不认识了?” 沈唯一是在娱乐圈里混的人,她早就学会隐藏所有真实的情绪,那短暂的诧异和惊讶很快就消失,恢复了清高的女神模样。 “背着光,没有看清而已,”沈唯一淡淡的开口,随后吩咐身后还处于愣神的助理,“把这里打扫干净,然后去拿药。” 助理如梦初醒,连忙应着,“哦哦好,唯一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林初闲适的看着年纪轻轻的助理忙活。 来医院总不能是来玩儿的。 仔细想想,沈小姐其实挺倒霉的,小病小痛基本没有断过,隔几天就要进一趟医院。 她如果是个男人,也会很心疼的。 林初轻笑着问,“这是造孽太多,病倒了吗?” 因为要来医院,沈唯一的穿着很低调,即使这样,也依然是美的。 过了初始的惊讶过后,她清淡的五官留再也没有多余的情绪,淡淡的回答,“感冒发烧,不是大病所以死不了,让你失望了。” 沈唯一以为,林初恨不得她死。 林初像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一般,唇边的弧度越来越深,精致明艳的五官比阳光还要耀眼。 “死?” 林初的心很小,那颗心活着时候只能装下一个人,衰败了当然也只能埋葬一个人。 沈唯一至于她,只是一个无所谓的旁观者的而已。 跟那些甲乙丙丁一模一样,没有什么特殊的。 “沈小姐活好好的,总想着死干什么?” 沈唯一优雅的微笑,“到底是我心眼小,总往坏的层面想,我还以为,你挺恨我的。” 毕竟,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那件事情开始的。 “我为什么恨你?”林初眼底的笑意越发的浓厚,声音却清淡到极致,“纸是包不住火的,陆淮安总有一天会知道,自己贴心守护的天使竟然是杀人凶手,啧啧啧,想想那场面就很带感。” 她看着沈唯一变了脸色,忽然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即使活着的时候,陆淮安没能治好瞎了的眼睛,死了去见宋阿姨,他也会知晓真相,祝你们在地狱相遇。” 陆淮安那样人,怎么会容忍欺骗。 如果说,在他那一刻坚硬如冰的心里,有一片柔软的地方,就只会是他的母亲宋静媛。 林初还记得,宋静媛生病的那段时间,他是真的焦躁。 每天深夜都在书房里待到很晚,带着一身酒精和烟草的味道上床,似乎只有抵死缠绵的性爱嗳才能让他暂时忘记。 沈唯一看着比五年前成熟很多的林初,唇角扬起淡淡的弧度,“林初,你长大了,让我刮目相看。” “别!”林初连忙阻止,“千万别,我觉得恶心。” 沈唯一忽然想起了已经过世三年的夏浅。 如果说,那个时候的夏浅跟林初之间,只是长着一张相似的脸,神韵和性格完全不在一条线上,那么现在,林初和夏浅更相相像,是因为……她眼底的沧桑。 轻笑着说,“自己的父亲被丈夫逼到跳楼,像你这样的性子,不应该还会回来啊,怎么,在外面活不下去了吗?” 言外之意,无非是林初过惯了富裕的生活,又没有什么本事,实在忍不住了惨兮兮的生活,所以忍气吞声回到安城。 林初也不觉得生气,眉头微蹙,似乎是很烦恼的模样。 “还不是因为你人老珠黄魅力衰减,勾不住陆淮安让他想起了我,哪怕是觉得我是害死宋阿姨的人,也没有把我送进监狱,反而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说奇不奇怪?” 沈唯一轻敛的眼眸里,有自嘲的笑意。 从陆淮安毫不遮掩的追跟林初长相相似的夏浅,让她难堪的时候,她就已经看透了。 所以,陆淮安会把林初找回来,其实也不奇怪。 “你们不在,安城其实挺无趣的。” ‘你们’是指林初和纪晚夏。 林初耸了耸肩,轻笑着回复,“竹篮打水一场空,确实无趣。” 无论是陆淮安还是顾邵之,都没有抓住。 可不是‘空’么。 ———— 陆军过来的时候,沈唯一的助理也取好药回来了,只是远远的站着不敢靠近。 “太太,陆总打电话过来,问您晚上想吃什么?” 太太…… 这两个字进入沈唯一耳畔的那一瞬间,她的指甲几乎全部陷进掌心的嫩肉里。 眼底荡出自嘲的讥讽,仿佛没有看见林初的存在,从她身边走过。 沈唯一,你确实挺可悲的。 在不远处‘望风’的助理连忙跟上,经过林初的时候,没有忍住多看了两眼,恰好撞上陆军警告的冷眸。 身体莫名起了一阵战栗,再也不敢乱看,连忙跟上沈唯一的步伐。 林初没有回答,陆军就问了第二遍,语气没有任何差别,恭敬礼貌。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刺耳的声音淡去,走廊里的气氛又恢复了正常的状态。 林初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三次,她都没有接,所以司机陆军会从外面进来,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情。 淡淡的开口,“难道我不吃,他也跟着一起饿死?” 陆军的心里素质比一般的助理要强太多,能在林初身边待着超过三天并且没有任何怨言和退堂鼓的人,就只有他。 面不改色的道,“陆总现在应该已经在路上了,他说如果您想在外面吃,他就直接过来接您。” 林初没什么心情。 不是因为遇到了沈唯一,而是因为她的朋友许秋白。 现在什么都做不了的挫败感,就像是当初她只眼睁睁的看着一盆一盆的脏往父亲身上泼的无能为力。 精致的五官清淡的没有一丝温度,“回去吧。” 在那个牢笼里,好歹还有祁铭和佣人的存在,如果要单独跟他在外面吃饭,她担心自己会被噎死。 相对无言,很尴尬。 陆军恭敬的点头,跟在林初身后,“好的。” …… 车开到一半的时候,林初的手机再一次震动,虽然没有备注,但不是陌生的号码。 她看了看目不斜视开车的陆军,随后自然的接起。 “江大哥?” 熟悉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响在耳边,江弋琛的眸色不自觉的放柔,“是我。” 这是从林初被陆淮安带到安城之后,第一次接到江弋琛的电话,她不是没有通话自由,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当天晚上,她说的那句话其实已经算是很明显的,结果第二天她就消失不见了。 回想那几年,陆淮安之于林初,就像是一场潜在的病变,虽然要不了命,但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被困在失去父亲的悲伤里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孕吐反应太严重吃什么吐什么身子一天比一天笨重的时候,躺在手术台上疼痛难忍的时候…… 等等,很多。 陪在身边的人,都是江弋琛。 车内很安静,林初能清晰的听到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有姜姜的,也有江弋琛的。 等到江弋琛无奈又宠溺的把姜姜哄好之后,林初的耳边就恢复了安静,她似乎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她抿了抿唇,低声开口,“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 林初被陆淮安强行带回江边公寓的那天晚上,江弋琛就已经赶了过来,只不过她不知道而已。 这么久,不是没有想过打通电话给他。 只是……说什么都很苍白。 谁能想到,时隔五年,她又重新掉入了那深不见底的沼泽里。 什么时候能爬出去? 不知道。 “还好,我知道你是安全的,就没有太担心,”江弋琛笑了笑,嗓音低沉温和,“姜姜闹着要见你和祁铭,我就带她来安城了,你现在方便吗?” 正文 346.【伤心童话】伤痛不止百日长(一) 江弋琛没有问任何林初回答不了的问题。 就像是多年的朋友一般,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问对方有没有时间。 他说,是姜姜想见她。 窗外的夜色还不是很浓,明明暗暗的霓虹灯已经亮起来了,这座城市夜晚的魅力渐渐苏醒。 林初看着车窗外,低声问,“你们在哪儿?” “在餐厅里,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一起吃晚饭,没空也没有关系,改天也是一样的。” 江弋琛就是这样,他这个年纪的男人,心境和经历都很成熟,从来都不会勉强林初做什么。 越是完美体贴,就越让人觉得有负担。 江弋琛之于林初,是什么样的存在,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我没什么事,江大哥你把地址发给我吧,我会快点过来的。” “不着急,还早,你路上小心。” “嗯。” 结束通话后,林初闭着眼睛安静的靠在车门,像是在休息,但其实并不是。 她在想事情。 “在路边停下,把车钥匙给我。” 淡淡的声音从后座传来。 江弋琛跟林初通话期间,林初所说的内容陆军都听到了。 虽然没有确切看到来电显示,但也知道她口中的‘江大哥’只会是一个人。 车依然行驶在马路上。 陆军毕恭毕敬的开口,“太太,陆总在家等您。” 他的语气很谦卑,但态度却有些强硬。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很清晰明了。 林初不免觉得好笑,她连见一个朋友的自由都没有吗? “他在家就在家,这么多年一个人吃饭睡觉不也活过来了么?而且,他都没有说话,你着什么急?” 陆军被堵的有些语塞。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外人而已,没有资格插手这对夫妻之间的事情。 “……好的。” 他把车在路旁停下,然后把车钥匙递到林初手边,看着车辆重新启动汇入车流后,犹豫着还是给上司打了通电话。 “陆总,太太把车开走了,不让我跟着。” 陆淮安刚到家,车还没有停稳,眼底的疲倦隐在温淡的夜色里,一双眸子淡漠如初。 淡淡的问,“往什么地方开了?” 她的车技很好,但不怎么认路。 “这个……我不太清楚,应该是去见江先生了,陆总,需要我查一下她们见面的地点吗?” 江弋琛…… 他到底还是回来了。 陆淮安冷峻的眉宇间蓄起薄薄的冷笑,嗓音无波无澜,“半个小时。” “好的。” …… 门锁密码输入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在客厅里安静的坐着的祁铭抬起头,“妈妈?” 眼底的光亮因为看到回来的人是陆淮安而淡了很多。 祁铭到底也还是孩子,即使心智比同龄人成熟,他也只有这个年纪。 所有的情绪都暴露在陆淮安眸底,他的失落,包括那无形的排斥和轻微的害怕。 对视几秒钟后,祁铭就低下头,规规矩矩的坐在沙发上。 林初不在的时候,他很少说话,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陆淮安移开视线,吩咐佣人,“把饭菜端上桌。” 随后,他走到客厅,脚步停在距离男孩一步远处,嗓音平静温淡,“洗手了么?” 祁铭没有看他,只是低声说,“我要等妈妈一起吃。” 陆淮安没有思考太多,就俯身抱起坐在沙发上的祁铭,这是他和林初的儿子,但他却只是第二次抱。 “不吃饭就会长不高,还会生病。” 厨房里有佣人在忙,所以陆淮安抱着祁铭上楼,随着他一步一步的踏着楼梯,怀里的男孩挣扎的力气慢慢变小。 到最后一级阶梯的时候,祁铭已经很温顺了。 “我不听话,你会打我吗?” 童真软糯的声音,让陆淮安胸腔里绞着的那股隐忍的怒气暂时消退,半个小时,还只过去了不到五分钟而已。 “不会。” “你为什么让妈妈哭?” 陆淮安的脚步停下,黑眸底层幽深难测,“什么时候?” 祁铭这一次毫不畏惧的对上陆淮安的视线,他清亮的眸子干净纯澈,有理有据的说,“去外公家的那天,妈妈的眼睛又红又肿,虽然她在笑,但比哭还要难过。” 那天,屋子里就只有妈妈和他。 祁铭看着陆淮安,问了第二遍,“妈妈从来都没有哭过,你为什么让妈妈哭?” 伴随着男孩清脆的童音,那个夜晚她崩溃的模样再一次出现在陆淮安的脑海里,绞得他的心脏一阵一阵的抽疼。 纵使五脏六腑都甚者细细密密的疼,但陆淮安棱角分明的五官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只是淡淡的回答了一句,“没有为什么。” 陆淮安给祁铭洗了手,然后看着他吃饭。 整个公寓里都很安静,直到,手机的震动声响起。 陆淮安没有立刻接起,而是吩咐佣人带祁铭上楼洗漱睡觉,他面前有一杯茶,热气氤氲而上,让他显得更加的讳莫如深。 祁铭站在桌旁,没有跟着佣人上楼,而是直直的看着陆淮安。 陆淮安没有接,震动的手机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他摸了摸了男孩的头,尽量用最温和的嗓音说话,“我去接妈妈回家,你明天早上睡醒就可以看到她了。” 祁铭没有说话,他看了陆淮安一会儿,转身往楼上走。 一旁的佣人开口,“陆先生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少爷的。” 陆淮安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等祁铭爬上二楼,消失在他的视线后,他才拿着手机出门。 陆军的办事效率很高,半个小时,一分钟都没有超过。 这个时候,林初刚刚到江弋琛所在的餐厅的位置。 姜姜看到她,就飞快的扑了过去,在苏城几乎每一天都会见面,这应该是分别最长的一次。 “林阿姨,我好想你呀,祁铭弟弟呢?” 林初抱着姜姜往餐桌的方向走,笑着回答,“我出门的时候祁铭还在幼儿园,所以没有带着他一起。” 姜姜已经五岁了,五官在慢慢长开,眉眼之间的神韵跟一个消失在大众视线里很久女人有几分相似。 如果很爱很爱那个女人的某个男人看到姜姜,说不定可以认出来。 因为没有见到祁铭,所以姜姜有点蔫,只能靠游戏和玩具拯救她耷拉的脑袋。 江弋琛下午刚到安城,身上却不带一丝风尘的倦意,依然是西装革履处处妥帖的成功人士的模样。 他虽然坐在角落的位置,但被吸引的异性投来的目光并不少。 如果不是因为他带着一个孩子,应该早就已经有人过来搭讪了。 江弋琛绅士的为林初拉开座椅,叫来服务生点餐,他很熟悉林初的喜好,爱吃的和讨厌的,他都很清楚。 “这才两个月不见,看着就瘦了些。” 是很自然的关心,并不会让林初有什么负担的情绪。 林初笑了笑,“换季,胃口不怎么好。” 她不是容易长胖的体质,甚至说是怎么吃都不会胖,所以即使没有工作和生活的压力,每一天活的像是一头猪,她的体重却一直在降。 林初开车过来的路上,一直在想见到江弋琛的时候要说些什么。 就连每一句话的标点符号都准备好了,但等真正坐在他面前的时候,那些措辞似乎都想不起来了。 轻抿着唇瓣,“江大哥,我……” “不用说对不起,而且你刚才在电话里已经说过一次了,”江弋琛似乎是知道林初要说什么,在她的话完全出口之前,就率先开口。 “你和他总归是要有一个了结,一年也好,五年也罢,最后都会有一个结果。” 林初和陆淮安的结果…… 还能有什么结果呢? 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身份或者家族,是人命。 永远都无法逾越的阻隔。 她在山的这头,他在海的那端,即使站在彼此面前,中间也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 林初喝了点酒,目光渐渐变得游离,掌心托着脸颊,目光毫无目的的落在窗外的那一片夜色中。 斑斓的霓虹灯、来往的车流和路人……等等等等,让这座城市喧嚣如昼。 “还没有江慕周的消息吗?” 走的走,散的散,物是人非。 江弋琛的视线落在沉迷于玩具无法自拔的姜姜脸上,平静,温和,深邃…… 过来许久,他温声开口,“会有的。” 世界并不是很大。 就像陆淮安最终还是找到了林初。 ———— 陆淮安到的时候,晚餐已经结束了。 因为姜姜不小心打翻了酒杯,弄脏了江弋琛的衣服,他去了洗手间,所以餐桌上就只有林初和姜姜两个人。 姜姜目瞪口呆的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抱起了她未来的‘妈妈’,不禁有些生气。 鼓着包子脸脆生生的问,“叔叔,你是谁?” 陆淮安只是淡淡的看了小姑娘一眼,黑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看着她,不要让她乱跑。” 他对旁边的服务生说完这句话后,就抱着林初走出了餐厅。 林初只是空腹喝了点红酒,脑袋昏昏沉沉的,并没有醉的很厉害,她跟江弋琛一起吃饭,对方当然不可能看着她喝醉。 “你放我下去,姜姜还那么小,她一个人很不安全,万一别不坏好心的人抱走了怎么办?” 可能是因为轻微的晕感,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就连推在男人肩膀的拳头也没有什么力道。 陆淮安脚步不停,黑眸深处蓄着的暗色没有泄露分毫,依然是那副淡定从容的模样。 “这种等级的餐厅,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江弋琛的胃很挑剔,五星级以下的餐厅他基本不会进。 林初当然知道陆淮安说的话有道理,但她还是不放心,“那也不行,陆淮安,你别再往前走了。” 从她的音调就可以判断出,已经有点生气了。 陆淮安竟然真的停下了脚步,餐厅门口人来人往,即使有认识他的人,也都识趣的避开。 因为他周身散发出来冰凌凌的寒意实在太过浓烈,让人望而却步。 黑眸里的暗色渐渐凝固,越来越冷。 生气? 她跟别的男人一起吃饭,他还没有任何情绪,她倒先生起气来了? “能抛下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反而这个关心一个外人,”低低缓缓的嗓音浸着森冷的气息,“小初,你就准备用这种方式折腾我?” 林初轻笑了一声,“你说谁是外人?” 祁铭在江边公寓,她如果折回去,就不可能再出来。 “这五年里,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祁铭从出生就和姜姜在一起玩儿,大人之间的事情扯上孩子干什么?” 陆淮安扣在女人肩头的手悄无声息的收紧,他依然抱着她,依然站在刚停下的位置。 削薄的唇带起一抹弧度,寒意森森,“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才是介入你们的外人?” “不明显么?”林初浅浅的笑。 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索性也不挣扎了,软绵绵的靠在男人怀里。 幽幽慢慢的继续,“如果不是你这个强盗,我们可能就已经是一家人了。” 低低缓缓的笑从陆淮安喉咙里溢出,黑眸里的寒冰悄悄融化,冰冷的水几乎要从眼膜渗出来。 他凝着女人因为酒精的缘故皮肤微微泛红的脸颊,唇角的弧度漾出丝丝讥讽,“不是说,这辈子都只会喜欢我一个?” 语调很慢,浸着危险的意味。 来往路人的好奇的视线投在两人身上,但谁都没有在意。 从林初的角度,能看到不远处璀璨辉映的霓虹灯,视线有些模糊,所以都连成了一片,成了范围很大的光晕。 眉眼间的笑意明艳张扬,但不达眼底。 声音荒凉空寂,“我爱你的时候,可以为你去死,不爱了就是不爱了,你现在就算是要我的命,也还是不爱了。” 爱的时候像团火焰,热烈又明亮。 恨的时候也坦坦荡荡,毫不掩饰。 陆淮安冷峻的眉宇僵了片刻,但也仅仅就只是短暂的几秒钟而已,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抱着林初往车的方向走,唇角的弧度依然在,“可是我现在就只看你顺眼,怎么办才好呢?” 出了餐厅,耳边嘈杂的声音一阵一阵的。 饶是这种情况,他低沉缓慢的嗓音依旧传到了林初耳畔。 一直到被扔进副驾驶,那些杂乱的声音才被隔绝。 林初靠在车门,视线恍惚难辨,眉眼间的笑很淡,“你是看不惯有人对我好,还是觉得我不值得被人爱,一辈子孤寂才是正常的?” 什么只看她顺眼…… 不过都是男人那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罢了,结婚是被她算计,离婚还是被她算计,放在谁身上都会激起***心,更何况是陆淮安。 陆淮安放下了车窗后,点了根烟。 眼神和姿态都是慵懒的,只是唇角的弧度意味不明,“故意激怒我?” 林初似乎是困了,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没有再动,齐肩的短发落在鼻尖脸颊,将她泛着红色的脸蛋遮住了一大半。 声音轻轻浅浅,“我没见过鱼和熊掌都能兼得的人,你想的两全,恐怕很难哦。” 他是陆家的人,肩上扛着甩不掉的责任。 陆正茂虽然在她住在江边公寓一个星期后就得到了消息,但应该是不知道他们恢复了可笑的婚姻关系,否则照陆正茂的性格,早就有所行动了。 他既想让陆家和睦,又想她忘记过去,这怎么可能呢? 光线浮动着,映在了陆淮安的面庞,镌刻着他轮廓深邃的棱角。 他拿烟的手搭在车窗边,青白色的烟雾被风吹散,留在车厢里的味道很淡,几乎闻不到。 在启动车子之前,他淡漠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等我解脱的时候,你就自由了。” ———— 车速快的惊人,从餐厅到江边公寓只用了四十分钟。 林初刚推开车门,就被绕过车头出现在这一侧的男人拦腰抱起。 精致的眉眼皱成一团,显然是很烦躁的状态,“陆淮安我头晕,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这就嫌近了?”陆淮安冷笑了一声。 他输入密码后,没有丝毫的耐心,直接用脚踹开防盗门,语调恶劣到极致,“先别急着叫,把力气留着负距离的时候再动。” 佣人听到声响,连忙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半醉的林初是被抱回来的,也没有太惊讶。 恭敬的问,“陆先生,需要准备……” “不需要,安静的待在房间里没事就不要出来。” 佣人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陆淮安冷冷的打断,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越过身边上了楼。 啧啧,这是怎么了…… 佣人也不敢多问,先生怎么吩咐,就怎么做,回到房间关好了门,这一夜都没有再出来。 ———— 林初被扔到床上,因为床榻的弹力,她的身子上下弹动。 卧室房门落锁的声音消失过后,就是男人的脚步声,他没有换鞋,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就像是某种危险的信号。 房间里只剩下从浴室里传来的淅淅沥沥的水声,再没有多余的声响,仿佛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 林初就维持着被扔到床上的模样,头发凌乱的散着,像是有千万只蜜蜂在脑袋里嗡嗡作响,脑仁都是疼的。 等到缓过那一阵难受感,她才慢慢撑起身。 刚刚触碰到门把手,还没有来得及有其他动作,就被从浴室里出来的男人扣着纤细的腰肢一把捞起。 林初被扔到床上的时候,就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个时候更是烦躁,“陆淮安你烦不烦?” 精致的眉眼蹙起,就连挣扎的力道也没有丝毫收敛。 腿没有闲着,紧握的拳头悉数砸在男人肩头,“我不想看见你,别逼着我做一些恶心的事情!” 恶心? 陆淮安眼尾漾出冷冽的弧度。 男女之间本来就有很大的体力悬殊,女人砸在他身上的那点力道,他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 ‘噗通!’ 林初被扔进了浴缸。 从十岁那年意外落水之后,她的心理阴影就一直存在,即使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被陆淮安哄着在浴缸里洗过一两次,但他都是破天荒以来的温柔。 给她依靠,告诉她有他在不会有事。 不像现在,林初几乎是被毫无预兆的扔进了浴缸,渐起的水流淌了满地都是。 强烈的恐慌感让林初尖叫出声,她浑身都湿透,像是一条被困住鱼鳍无法游动的鱼一般在水里挣扎。 狼狈不堪。 等到终于爬起来,却又被再一次推进去。 而这个时候的陆淮安,已经扯掉了领带和衬衣。 俊朗的五官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冷峻淡漠的如同来自地狱里的黑暗使者。 血气方刚的身体禁欲了太久,一旦打开闸门,就收不回去了。 陆淮安将从头到脚都被浸湿的女人拉了起来,抵在被热气熏热的墙壁上,薄唇贴在她耳边,低笑着问,“觉得跟我做很恶心么?” 林初已经虚脱,她整个人都被钉在墙上,毫无挣扎的余地。 陆淮安说的没错,她就是故意激怒他的。 从下午去见许秋白开始,再到偶然遇到光鲜亮丽的沈唯一,最后跟江弋琛坐在餐厅里吃饭。 她的情绪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化的,愈演愈烈。 不想陪他耗着了,两个月就已经让她很难受,三年五载那得多煎熬…… 撕碎他的伪装,让所有的矛盾和伤害都暴露出来,就能早点结束。 “你是瞎了么?”林初轻轻的笑,她现在衣衫半褪,浑身上下没有是干的,这样笑着竟有些烟视媚行的味道,“看见你都觉得反胃,更何况是做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情。” 陆淮安也笑,犬齿碾磨着女人的耳垂,似乎对于她所说的话毫不在意。 低沉的嗓音沙哑不堪,“怎么不反抗了,嗯?” 说话的同时,他就已经把女人的手强行摁在了皮带的锁扣处,她是真的不打算挣扎,又或者是在隐忍。 上衣被剥落。 浴室里的热气让林初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那面镜子气了一层水气,只能隐约透出暧昧交缠的影像。 她闭上了眼睛,唇角的笑意荒凉无比。 男人的手肆意妄为的作乱,让她的声音变了调,“你倒是给我一把刀啊,看我会不会扎进你的心脏。” 正文 347.【伤心童话】伤痛不止百日长(二) 林初以为自己能忍受的,毕竟比这更疼的她都经历过,还有什么是她不能忍的。 但……她真的是高估了自己。 她忍不了。 男人突如其来的进攻,逼的她拔高了声音,“陆淮安!” 她不行。 被摁在墙上的女人开始挣扎,她紧扣在肩头的手指都泛着白色,整个人都僵硬的像是一块石头。 大口的呼吸着,仿佛是溺水过后那种窒息的难受感在折磨着她。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会被叫停。 陆淮安精瘦有力的手臂托着女人的身子,把她放进温暖的热水里,饶是动作温柔到极致,但说出口的话却没有丝毫的温度,“放松,否则疼的人是你。” 林初被迫回到这栋公寓后,其实没有跟陆淮安住在同一间屋子里。 他很少回来。 五年前,除了两次单方面的侵占留下来的记忆不怎么好之外,大多数都是林初能解释的范围。 而现在,她只觉得屈辱。 “对不起,我喝了点酒所以脑子不清楚,如果说了让你不高兴的话,我道歉。” 林初的身子一直在颤抖。 她是那样骄傲的性子,哪怕是被去最爱的人误解,也都没有低头,身上的那根傲骨却在这种情况下被折断。 十分钟前还在挑衅他的人,竟然开口说了‘对不起’。 陆淮安放缓了力道,俊朗的面庞因为在跟翻江倒海的情欲抗衡而显得有些狰狞,额头的青筋凸起,大颗的汗珠顺着两鬓滴落。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女人的下颚,强势的勾起她的脸蛋,温热的吻碾上她被咬破的唇。 低哑的嗓音溢出,“跟江弋琛划清界限,我就不碰你。” 他所有失控的情绪,都来源于一个人。 “你要我跟他划清什么界限?”林初似乎是已经被逼进了死胡同,神智开始飘离,掐在男人手臂上的手因为无法忍受的疼痛越收越紧。 她不是一个人疼。 她这样紧绷的状态,他也不会舒爽到哪里去。 “江大哥的存在,让你觉得男人的自尊心受到挑战了?”林初说完这句话后,男人捏在下颚的力道徒然加大。 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的下颚骨会被生生捏碎。 林初睁开眼睛,恍惚的视线拨开水雾,她看到男人蓄着幽幽寒光的冷眸,仿佛是恨不得将她溺死在水里。 她毫无反抗的能力,艰难的呼吸着。 唇边扯出浅淡的笑意,“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早就死了,所以……我跟他的界限……划不清。” 陆淮安看着女人因为热水的熏蒸慢慢泛起绯色的脸颊,幽邃的眸仁渐渐凝聚暗涌。 随后,削薄的唇角划开笑意,是冷冽的弧度,染得黑眸深不见底。 “刚好,我也忍不了。” 低哑的嗓音消失的同时,被禁锢的猛兽被释放出来,不顾一切的冲破牢笼,肆意的啃食撕咬捕获的猎物。 大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身子摁在自己怀里,低头将她的惊呼声尽数堵住。 ———— 天蒙蒙亮。 微弱的光线透过薄纱窗帘落进卧室,所有的一切都披着一层模糊的暗影。 林初从满目鲜红血液的噩梦里惊醒。 她整个人都被禁锢在男人的手臂和胸膛筑造的牢笼里,耳边是男人沉重的呼吸。 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不像是她自己的,稍微动一下,那疼痛就会牵动每一根神经。 林初已经记不清这一夜是怎么过来的,恍惚,混沌,脑袋空白一片,唯有私处的疼痛提醒她,这没有间断的折磨。 她机械般缓缓抬起头,借着微弱的光亮,能看到他眼睑淡淡的倦意,棱角分明的五官竟然还透着几分温和。 其实一个小时前才停下来,陆淮安正处于深度睡眠。 时隔五年,林初再一次在这个男人的床上醒来。 从前,她觉得最简单的幸福,就是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自己最爱的人。 现在,她恨不得他死。 这么想着,林初也就这么做了。 等身体不适感缓过一阵后,她从床上下来,顺手在桌上拿了一把水果刀,扎进男人身体的时候,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陆淮安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而惊醒,眸底的混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深不见底的萧瑟冷意。 他握住女人手腕,将她拉进怀里。 随后让他重新握着刀柄,无波无澜的嗓音沙哑不堪,“想让我死,要再深一点。” 即使没有开灯,现在的亮度也能清晰的看到从伤口处渗出来的鲜血。 林初抬眼对上男人含着淡淡笑意的目光,轻轻的笑了一声,自由的左手抬起,抚过他深邃分明的五官。 眼底尽是讥讽的意味,沙哑的声音轻缓低喃,“杀人是要偿命的,我有这么蠢么?” 她答应过父亲,要好好活着。 ———— 佣人觉得今天有些不太对劲。 只要陆先生在家,就会准时在六点半的时候下楼,无论吃不吃早饭,都是这个时间。 而今天,都已经快七点了都没有见到人。 昨天晚上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林初抱着刚睡醒的祁铭下楼,面容血色不足,眼底的疲倦也很明显,但她却是笑着的。 祁铭坐在餐厅里吃早饭,林初在客厅寻找自己的手机,她是要给江弋琛打通电话。 昨天她一声招呼都没有打就离开,只剩下姜姜一个人。 佣人上前,试探着询问,“太太,陆先生醒了吗?需要不需要我上楼叫他下来吃早餐?” 林初拿着手机,轻描淡写的开口,“你叫辆救护车吧,晚了他可能会因为流血过多而死。” 救护车…… 死? 佣人怔了片刻后,惊恐了瞪大了眼睛,脸色突变,随后连忙往二楼跑。 林初像是没事人似的,把手机放进外套口袋里,走到儿子身边给他擦嘴巴,笑着问,“吃饱了吗?妈妈送你去学校。” 祁铭点头,从椅子上滑到地面站着,“妈妈你好累的样子,我可以跟司机叔叔一起去。” 林初揉了揉儿子的脸颊,俏皮的眨眼,“妈妈只是没睡好,出去晒晒太阳就会舒服很多了。” 祁铭乖巧的点头,林初准备抱出门的时候,他自己背着书包然后牵着林初的手,告诉她自己已经很大,不用抱。 林初其实没有什么力气,所以也没有很坚持,温凉的手包裹着儿子的小手,轻柔的笑。 司机早就等在门外。 在车上,祁铭跟林初说了好多话,新学校、新老师、新同学……他不是善于表达的孩子,但她知道林初喜欢他讲一些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车停在校门口,来往的都是送孩子上学的家长。 林初把棒球帽给祁铭带后,牵着他往学校里面走。 “好了,进去吧。” 祁铭跟林初挥手,“妈妈再见。” 林初笑着亲亲他的额头,“再见。” 看着儿子走进教室以后,林初才转身,漫无目的往外走。 她给江弋琛打了电话,对方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带着姜姜来见她一面,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 林初和陆淮安之间的纠葛,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介入。 …… 陆淮安被送进了医院,这件事当然瞒不住陆正茂。 林初刚回到江边公寓,陆正茂就怒气冲冲的上门。 他身后跟着的,是警察。 看着林初的目光充斥着愤恨,就连浑厚的嗓音也混着喷火的怒气,“林初,不把陆家折腾到四分五裂,你就不甘心是不是?” 林初本来是什么样,这些人进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慵懒的靠在沙发上翻看杂志,就连余光都不曾略过恨不得直接掐死他的陆正茂。 轻飘飘的笑着,“您说笑了,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她故意拉长了音调,听在耳里着实很让人气的慌。 陆正茂居高临下的盯着窝在沙发上悠闲的林初,布满皱纹的脸庞绷的很紧,显然是在隐忍着愤怒。 他只要一看到林初,就会想起自己的细心呵护的妻子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再也无法睁开眼睛的场景。 心脏疼的让他难以呼吸。 “五年前你说永远都不会回来,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您以为我很想呆在这里吗?”林初慵懒的抻了个懒腰,连站起身的意思的都没有,“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您的儿子太有本事了,我一没钱二没势,只能任他宰割。” 她吃了避孕药,身体有些不舒服,再加上一整晚都没有睡觉,眼底的倦色很明显。 安城第一美人的名号不是白来的,饶是这个模样,每一帧每一画也都是极其赏心悦目的。 陆正茂气的身体发抖。 唯一的儿子栽倒在害死亲生母亲的这个女人身上,病入膏肓,他无可奈何。 他恼怒的摆了摆手,原本站在他身后的警察们得到指示,走上前,轻咳了两声。 “林小姐,您涉嫌故意伤人,请跟我们走一趟。” ‘涉嫌’两个字用的很委婉。 林初知道自己给陆淮安的伤有多重,所以也没想着可以安宁。 杀人偿命,伤人坐牢。 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 林初被关进看守所的时候,陆淮安还在手术室里。 他在傍晚苏醒,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林初呢?” 陆正茂将茶杯摔在桌上,拐杖砸在地面发出的声响格外刺耳,冷峻的面庞充斥着怒气,“我看你是彻底鬼迷心窍了,从鬼门关回来竟然还想着那个女人!”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 如果是真的想报复一个人,会用最简单的手段给予对方最沉重的打击,让对方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而不像现在这样。 带着冷峻的面具,却优柔寡断。 陆淮安身上穿的是病号服,眉宇之间因为并不轻的伤势有浅淡的苍白,仿佛陆正茂所说的都无关紧要。 淡淡的道,“时间不早了,您回去休息吧。” 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掀开被褥就下床。 陆正茂冷漠的看着他,拳头越握越紧,青筋凸起,显示着他的心底积攒的怒气有多旺盛。 沉着嗓音威胁,“你要是敢走出这间病房,就别怪我做事狠辣。” 陆淮安脚下的步子停住。 冷峻坚毅的五官紧绷,胸口处的伤口因为他的动作而裂开,鲜红的血液渗出,将纱布一点一点染红。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周身都三大这冷厉的气息,似乎能将周围的人吞噬,握在门把的手关节都泛着白色。 良久,他淡漠的开口,“她毫发无伤,我们就还是父子。” 这是什么意思,不需要过多解释。 陆正茂气的眼尾发红,是怒其不孝,又或者是恨其疯魔。 拔高嗓音训斥,“好啊!陆淮安你长本事了!为了一个女人跟自己的亲生父亲决裂!我培养你这么多年,回报给我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妻子尸骨未寒的时候,他都能护着那个女人,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静媛啊,是我没有教好这个不孝子。 陆淮安活到现在,只有过一次后悔。 如果五年前他没有离开安城三天,就不会有现在这一切无法逾越的鸿沟。 百年之后他会去给母亲和妹妹赔罪,她要去的地狱他代替她承受。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他从记事开始就已经开始懂得人生百态,发生的事情都无法挽回,没有重来的机会。 瞳孔隐隐泛着骇人的寒气,嗓音却平静得仿佛陈潭古井,没有任何起伏,“所以别动她。” …… 门是被陆正茂摔上的,巨大的声响在住院部走廊里激起一阵回音。 陆淮安的伤口裂开,大量失血导致他再次失去意识。 医生慌乱的救治,病房里杂乱不堪。 陆正茂走出电梯的时候,等在一楼的人就连忙上前,放低声音恭敬的说,“董事长,住在江边公寓的,不止是林小姐,还有一个四岁大的男孩。” 老爷子去世后,陆氏的主导权就完全落在陆淮安手里,陆正茂是他的亲生父亲,之前也在陆氏工作的很多年,毫无意外董事长的位置就只能陆正茂来坐。 “四岁……”陆正茂黑眸底层严肃慎重,“确定么?” 下属点头应着,“确定。” 四岁…… 五年前林初怀孕的事,陆正茂是清楚的,当时作为交换她主动提出打掉孩子。 毕竟留着陆家的血,即使于心不忍,但那个时候他所有的理智都被失去妻子的痛苦侵占,没有留任何余地。 跟着林初去医院的人是老爷子的助理,带回来的消息可信度是百分之百。 那么,出问题的环节就只可能是医生。 陆正茂当时逼着林初主动去流掉孩子的时候,冷血又无情,但现在听到那个孩子还在的消息,竟然有一丝庆幸。 陆家的血脉不能断在那个不孝子手里。 陆正茂迈开大步往医院外走,沉着气问,“在江边公寓?” 下属连忙跟上,“是的,陆军刚把小公子送到家。” “过去看看。” …… 祁铭还是跟之前一样,只要林初不在,他几乎就不会开口说话。 安静的坐在沙发上。 陆正茂到江边公寓的时候,祁铭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吃饭,旁边站着的佣人连忙去泡了杯茶。 陆正茂看着跟陆淮安小时候如出一辙的男孩,胸腔里涌出一股异样的波动。 这是他的亲孙儿。 等所有的佣人和下属都避开餐厅之后,他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尽量用温和的嗓音开口问话,“你叫什么名字?” 祁铭只是在陆正茂刚进来的时候看了他一眼,随后继续认真的吃饭。 一直到他吃完最后一口米饭,他才擦了擦嘴开口说话,“那您是谁?” 虽然年纪小,但教养很好。 陆家的规矩,饭桌上少言,问话的时候不卑不亢,这些小男孩都有。 陆正茂难得的流露出温和的笑意,从早到晚所积攒的怒气暂时被压下,他的视线始终落在男孩的身上,没有一刻离开过。 “我是你的爷爷。” “我只有外公,没有爷爷。” 男孩脆生生的声音,在安静的餐厅里很清楚。 陆正茂脸上的笑有片刻的僵硬,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那轻微的情绪波动,随后温和的解释,“你姓陆,我也姓陆。” 祁铭摇头,“我姓林。” 陆正茂也不是会跟一个四岁大的孩子争论的人,他只是来确定陆家的血脉还存活着。 即使从来都不曾见过,也不曾承担过身为爷爷的责任,甚至还曾经差点‘杀死’过他……但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就只是这么看着,心底的澎湃就难以平息。 祁铭冷淡的看着年过半百就已头发花白的陆正茂,眼里是和他这个年纪极其不相符的冷漠,“你们把妈妈藏到哪里了?” ———— 林初第一次进看守所。 她没有任何排斥或者抵抗的表现,很配合,让她换衣服就换衣服,让她剪头发就剪头发,温顺的不像她。 牢房里不是只住着她一个‘犯人’,她是最后进来的,当然会被排斥在外。 冷眼和打量她都不在乎,她只是有些担心祁铭。 虽然知道陆家的人不会伤害儿子,但儿子只跟自己亲近,没有朋友,也没有最熟悉的人在身边。 林初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抱着膝盖,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低声喃喃,“对不起啊宝贝,妈妈忍不了。” 聚在一起犯人们没有让林初安静太久,其中的大姐大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命令她,“喂!新来的,去给我们把床铺好。” 监狱里的规矩,后进来的就是这种待遇。 被关在看守所里的人,一般都不会是那种大案件,有权有势的人根本不会进这种地方,用钱就可以解决。 所以,无非是一些混迹社会的不良人士。 林初抬起头,看向跟她说话的女人,淡淡的开口,“知道我为什么会进来吗?” 那女人不屑的笑了一声,“还能是因为什么,大家都犯过事。” 林初也笑,明艳的五官有了些许生机,她轻飘飘的说,“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可是杀了人的。” 女人听到林初的话后,嘴角不屑的笑僵住,上下打量林初,脸上写满了怀疑。 “吓唬谁呢?如果真的杀人了,你怎么可能只是关个几个月这么简单?” 林初把散在脸颊的碎发拨开,别到耳后,让她的脸完全暴露在灯光下。 缓缓慢慢的陈述,“有钱能使鬼推磨,有点见识的人,应该对我这张脸没有完全陌生到认不出一丁点的程度吧。” 即使是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发型,但气质和长相是盖不住的。 以前,各大时尚杂志或者街拍网站都有林初的照片,她的模样跟温婉的纪晚夏不同,五官属于那种张扬明媚的类型,只要是见过的,就很难忘记。 真的有人认出了林初,掩着嘴凑到说话的大姐大耳边提醒她。 女人了然,嘲讽的睨了林初一眼,“啧啧啧,原来是林宗钧的女儿啊,消失了这么多年都有点认不出了,你们家早就破产了,还在这里吹什么虚?不觉得丢人吗?” 林初也不生气,依然是笑着的。 “既然认出来了,就知道我不是你们能得罪的人,安安静静互不干涉的过完这两个月,对谁都好。” 那女人不服气,想过去教训林初的时候,被同伴拉到一旁劝诫。 低低的讨论声,然后就是那女人虚张声势的嘲讽,林初的耳朵终于清静了。 四四方方的天地,只在一个角落里有很小的窗户,其实无法称之为窗户,只是一个洞口,足够放几缕阳光进来,给人活着的希望。 林初安静的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几乎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比起躺在陆淮安身下被迫接受那样亲密的欢爱,她竟然觉得这里更舒服。 陆淮安,你死了吗? 应该没有吧。 我的心还在跳动,轻微薄弱,但依然是我还活着的证明。 陆淮安,你很疼吗? 像你这样冷血的人,应该尝一尝这种痛,到时候去了地狱,就能承受得了剜心之痛。 陆淮安,你想两全? 我不会让你两全的。 记忆这种东西无法磨灭,造成的伤害已成深深的烙印,我们是回不去的。 隔着人命,永远都不可能回去。 正文 348.【伤心童话】伤痛不止百日长(三)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陆淮安醉酒之后,困在身体里的野兽就会冲破牢笼,忘记一切,去撕咬,去啃食。 哪怕第二天叫醒他的是刀刃刺进胸膛的疼痛,他也不在乎。 从夏天到第二年夏天。 林初回到安城的这一年的时间里,在看守所待的时间比外面要长。 这是她第三次从看守所出来,却见到了阔别六年之久的纪晚夏。 从表面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荒凉与死寂,但林初知道,纪晚夏跟她一样,一颗心早已千疮百孔。 这座熟悉却陌生的城市,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撑着了。 被烧成灰烬的纪家别墅重新恢复原样,林初在那里待了大半天,感觉饿了两个月的胃被两顿就喂饱了。 傍晚时分,光线很柔和。 活泼的豌豆跟着电视机里播放的动画片的儿歌咿咿呀呀的唱,让林初觉得这才是小孩子该有的模样。 两人窝在沙发上,纪晚夏像是看智障似的看林初,“你是不是傻?看守所里很好玩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 林初有模有样的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牺牲自我的样子,深深的叹了口气,“那为了不让你一个人孤独寂寞冷,我以后就忍忍吧。” 确实不能再这样了。 祁铭的性格会越来越冷,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离开的时候,林初抱了抱粉嘟嘟的小姑娘,微笑着告别,“豌豆再见,林阿姨下次带祁铭哥哥来找你玩儿。” 多跟这么活泼的豌豆在一起,应该能开心一些。 豌豆眼睛里闪动着光亮,笑盈盈的说,“好呀好呀,姑姑给我买了新玩具,但是我不知道怎么玩,可以让哥哥教我吗?” 林初看着豌豆,忽然有些想念许久不见的姜姜了。 她揉了揉小姑娘软绵绵的头发,笑着回答,“当然可以,哥哥特别聪明。” ———— 陆淮安已经在纪家别墅小区外等了很久了。 路灯散发出来的光亮,让他可以通过车窗看到从别墅区里走出来的林初。 她的心情似乎是还不错,路过的住户牵着宠物狗散步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还会多看几眼。 两个月的时间,和那五年比起来,并不算长。 林初上车后,轻笑着开口,“你的好兄弟怎么跟你是一个德行,难道在一起待久了,就连性格也会变得差不多?” 死缠烂打这招不是对谁都有用的。 陆淮安当然知道她是在说什么。 顾邵之的车在半个小时之前开进去,那个时候他已经在这里了。 车内的光亮很微弱,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女人的面部轮廓,几乎都隐在黑暗里。 身后将靠着车门休息的女人揽进怀抱,他的手仿佛能直接触碰到她的骨头。 她瘦了。 藏在夜色里的黑眸暗了又暗,却没有泄露丝毫的情绪。 只是低沉的嗓音带了几丝沙哑的成分,“你跟你晚夏认识了这么多年,依然不一样。” 林初任由男人抱着,不推拒也不迎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后就闭上了眼睛,“也对,人跟人之间多少都会有些差别。” 离开的那几年,安城发生了很多事情。 她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沈大明星造了那么多的孽。 这样都还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灯光和掌声,啧啧啧,那是得有多么强大的承受能力啊。 也难怪能把真相隐瞒的那么严密。 林初就靠在男人怀里,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萦绕在鼻息间,闻不到酒精的味道。 轻笑着问道,“你今天怎么没有喝酒?” 前两次,他都是带着一身酒气出现在看守所外的。 陆淮安低头轻吻着女人的额头唇角,粗粝的指腹摩挲在她消瘦的肩骨,是温柔眷恋的力道。 “因为你回来了。” 他空了两个月的心,慢慢归于完整。 林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似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呢。 ———— 祁铭老早就坐在院子里等待。 听到汽车引擎的声音,他灰暗的眼睛窜起微弱的光亮,在林初下车的时候就跑了过去,紧紧的抱着她。 低低的声音诉说着无尽的想念,“妈妈。” 祁铭长高了很多,林初已经完全抱不动他了。 就像是没有分别过一样,自然又温柔的捏着儿子的鼻尖,笑着问,“吃饭了吗?” 祁铭摇了摇头。 “不按时吃饭会生病的,”林初无奈的叹了口气,牵着儿子往屋里走。 陆淮安走在她们身后。 佣人已经做好了晚饭,林初只是上楼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即使她在纪家已经吃过饭了,但还是坐在餐桌上陪祁铭吃。 陆淮安就像被隔离在外,谁都没有搭理他。 他也不觉得这样的气氛有什么不好。 佣人做的饭菜都是林初喜欢的,每一样他都会往林初碗里夹,在祁铭面前,林初从来都不会给陆淮安甩脸色。 他夹什么她就吃什么。 整顿饭下来,林初的筷子几乎没有往盘子里伸的机会。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纪阿姨吗?你得叫她一声干妈,干妈家里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妹妹。” 对于这个干妈,祁铭并不陌生。 即使他没有见过,也听林初说过太多太多次。 林初的无忧无虑的童年和肆意张扬的少女时代,很多记忆都是跟纪晚夏有关的。 “妹妹?” “是啊,超级可爱,和姜姜一样,改天我带你去找妹妹玩儿好不好?” 祁铭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眼看着林初,半晌,他摇了摇头。 林初有些意外。 手肘撑在桌面,掌心托着脸颊,另一只手探过去摸着儿子的脑袋,轻声细语的问,“为什么?” 祁铭垂着头,低声回答,“我想跟妈妈在一起。” 他知道,不会过多久,妈妈就会离开两个月,他不知道妈妈去了哪里。 祁铭的话,让林初怔住,眉眼间的笑意也在这一刻变淡。 她没有办法给儿子一个普通平凡的童年。 小小的年纪就已经变得很敏感,抵触一切除了她之外的人和事,她过的很糟糕,连带着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宝贝也变成了这样一幅冷漠的性子。 跟陆淮安如出一辙。 坐在对面的陆淮安深邃的眼眸起了层淡淡的波纹,缓而慢的敲打着桌面的手指竟生生僵在空气里。 餐厅里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最后打破沉默的人是林初。 她把祁铭抱下座椅,然后牵着他上楼,精致的五官自然的漾出笑意,就像不曾有过这一段时间的沉默。 “走吧,我们上楼洗澡睡觉,妈妈今天给你讲两个故事。” ———— 陆淮安胸口处有三道疤痕,深浅不一。 他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身上只松松垮垮的披着一件睡袍,腰间的带子随意的绑着,最新鲜的那道疤痕暴露在空气里。 林初背对着他的方向侧躺着,随手将还在不停震动的手机扔到背后。 精致的眉眼皱成一团,显然是很烦躁的状态,就连清淡的声音也是极其不耐烦的, “你的手机已经响了第三次了,再不接的话,我可能就会被震动声吵到神经衰弱,然后的你手机的碎片就会躺在楼下的院子里。” 光亮的手机屏幕上,闪动着一串电话号码。 陆淮安没有备注姓名的习惯,其一是因为过目不忘的超强记忆力,其二是因为他根本不会做这些。 那十一位数字,林初只是淡淡的瞧了一眼。 不相关的人和事她从来都不会上心,即使对这个号码没有任何熟悉感,但她隐约也能猜到是谁。 现在的时间准确来说是凌晨一点十七分,陆淮安的习惯在一年前就变了,不会把工作带回家,所以,这个时候打来的电话不可能是公事。 在陆淮安的圈子里,除了合作伙伴,单纯的朋友关系,就只有顾邵之。 顾邵之刚刚把纪晚夏骗回家不久,这么晚了哪有功夫给陆淮安打电话。 深夜、凌晨、连续不断的来电…… 排除一下就知道是谁了。 感觉到身后的男人拿起手机查看,林初把被褥往上拉了些,盖住自己的脑袋,“出去接,别影响我睡觉。” 她是真的不在乎,所以即使猜到了是谁打来的,也没有任何情绪改变。 陆淮安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屏幕,然后直接按下了关机键,并扔到了床边的撒谎发上,深邃的眼眸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似乎这些未接通的电话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震动声消失,卧室里恢复了安静。 他身上酒精和烟草的味道都被洗去,只剩下清冽的薄荷,混着他所特有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脱下身上的睡袍,掀开薄被躺上床,关了灯之后,自然的把已经挪到床边的女人拉进怀里。 薄唇贴在她耳边,低低沉沉的嗓音混着模糊,“在家里待着是不是很闷?” 林初的睡意被打散,清醒了很多。 没有烦人的手机震动声,她蹙起的眉眼也慢慢归于常态。 她第一次从看守所出来的那天开始,他只要回来就会跟她睡在同一张床上,她不是没有冷言冷语的警告过,可是单方面的争吵根本维持不了太久。 她拉开卧室的门,下一秒就会被扔回到床上。 挣扎只是无用功。 所以慢慢的她也学会了习惯,只要他不做什么,她也能在他怀里安然的睡着。 “怎么,你想通了,所以准备放我自由?” 陆淮安就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手臂越收越紧,仿佛是要将她陷进身体里。 “来公司给我当秘书,就像以前一样,但不会那么辛苦。” 林初温顺的躺在男人怀里,即使他的扣在腰上的力道弄的她有些疼,她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跟以前一样? 看来他是醉的不轻。 轻笑,“秘书接触到的工作很多都是公司的高级机密,你就不怕我做点什么手脚,毁了你们陆家的产业?” 清幽的香气萦绕在鼻端,陆淮安寻着身体的本能去亲吻她光洁的颈项,“这是你想要的?” 林初也不躲,随他怎么揉捏摆弄。 再温柔的亲吻,也软化不了她的心。 她只是说笑而已,没想到他竟然当了真,还一本正经的询问她。 “别把我跟你们混为一谈,背地里算计人的勾当做不出来,陆氏的辉煌和成功都跟我无关,我不嫉妒也不羡慕,只是觉得反感又恶心。” 低低的笑从陆淮安喉咙里溢出。 这样的话林初不是第一次说,他的反应却一次比一次奇怪,从来都不会生气,这一次竟然还有愉悦这种情绪的端倪。 陆淮安没有太过分的动作,唇齿辗转在女人最敏感的耳后,炙热滚烫的呼吸搔弄着她的皮肤。 “明天跟我去公司,不用做什么,让我能看到你就可以。” 林初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最单纯的忽略和无视。 她的身子被按着翻转了一个方向,面朝着男人侧躺着,呼吸间全是他的味道。 他上身什么都没有穿,林初的手刚好触碰到他胸口的伤疤,因为入目皆是黑暗,看不清,所以感官就会比平时更加敏锐。 轻微凸起的疤痕,她都能清晰的感觉到。 三道,不多不少。 “刚才的电话,你怎么不接?” 陆淮安反问她,“你希望我接?” 这话还挺有意思的。 林初笑了笑,拨开男人的手,调整了一个适合睡眠的姿势。 “这么晚还打电话给你,肯定是有麻烦了,毕竟陆家受了她母亲那么大的恩情,你竟然能对她不闻不问,真是非常的狼心狗肺。” 她故意拉长了语调,还啧啧出声,似乎是在感叹陆淮安的薄情寡义。 让陆淮安气场改变的不是她的态度,而是她所说的话。 隐在黑暗里的眼眸蓦地睁开,散发着幽暗的寒光,搭在她腰上的手臂也在这一刻收紧,在细嫩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她的下颚,力道很重,就连沙哑的嗓音也带着浓重的冷意,“你怎么知道的?” 即使是满目黑暗,林初也能清晰的感觉到落在面颊上的那两道视线,锐利的仿佛能剥开她的头颅。 精致的五官漾出明艳艳的笑,姿态慵懒随意。 轻声反问,“是啊,我怎么知道的呢?” ———— 正文 349.【伤心童话】伤痛不止百日长(四) 陆淮安说让林初来公司,不是说着玩玩而已的,早上他起床的时候,就把林初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林初有起床气,尤其是没睡好被强行叫醒。 精致的五官写满了烦躁,“你怎么这么烦?” 陆淮安已经洗完了澡换好衣服,他坐在床边,西装革履的模样竟给人一种温和的错觉。 伸手将第二次滚进被褥里的女人重新拉起来,“我今天不急着去公司,和你一起送祁铭上学。” 听到他的话,林初混沌的睡意渐渐退去。 每个孩子在幼儿园时期,最幸福的时刻应该就是被最亲的父母接送。 现在社会,离婚比结婚还要常见。 林初自己就是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她比谁都有发言权。 她软绵无力的身子被揽着靠在男人胸膛,昂起脑袋的时候,这样的角度让男人的五官弧线更加的棱角分明。 “有什么前提要求吗?”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说要送祁铭去学校。 陆淮安温热的大掌自然而然的抚上女人的脸颊,粗粝的指腹缓而慢的摩挲着。 他心情不错,所以眉宇之间带着浅淡的笑意,挑眉问道,“可以提要求?” 林初轻笑了一声。 借着抻懒腰的动作顺势推开男人,从边侧下床,“强盗就应该有强盗的样子,只出不进不是你的风格。” 陆淮安想了想,似乎是很赞同林初的说法。 含笑点头,“也对。” “你慢慢想吧,在出门之前告诉我就行了。” 即使祁铭对陆淮安并不亲近,也从未觉他一声'爸爸',但林初想,如果一起送祁铭去上学,祁铭应该也是开心的。 林初活动活动关节之后,就准备往浴室走,却被男人扣着手腕拽了回去。 每逢阴雨天气,曾经受过伤的左手手腕就会隐隐作痛。 那疼痛的程度很低,但挺折磨人的。 她有些不耐烦了,“我要去洗漱,你总拉着我干什么?” 林初没有除了讨厌之外的任何表现,所以陆淮安不曾察觉到她其它的情绪。 陆淮安站起身,顺手打开衣柜,拿出一条领带。 同时扣着女人纤细腰肢,把她带进怀里。 “帮我把领带系好再去。” 说话的同时,他就已经把领带放进林初的手里。 这条领带,是林初送给他各种奇奇怪怪的礼物中,最正常的。 很简单款式,也是该品牌当年最经典的系列。 尘封了五年,依然崭新如故。 林初像是不认识这条领带似的,仿佛起初那短暂几秒钟的怔神根本不曾发生过。 把领带勾在手里晃了晃,不甚在意的问,“就这么简单的要求?” 陆淮安的目光落在女人干净的小脸,没有错过她的任何一种情绪变化。 幽深的黑眸仿佛浸着一汪清凌凌的泉水,讳莫如深,看不透。 唇角的弧度很淡,缓缓的反问,“不愿意?” 林初嗤笑。 未经修饰的五官因为漾出浅浅的笑意而显得灵动,碎发虽然有些凌乱,但依旧有种慵懒随性的美。 “能有什么不愿意的,这种简单的事情,我又不是不会。” 在林初眼里,给陆淮安系领带就跟刷牙洗脸这种没有什么区别,并不特殊。 人的意志被磨灭之后,什么都进不了她的心。 领带系好后,林初就去浴室梳洗。 跟陆淮安不一样,她的生活习惯没有什么规律,有时候晚上洗澡洗头发,有时候又是早上起床的时候洗。 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 陆淮安还站在床边,低眸凝着整齐妥帖的领带。 清晨的阳光落进卧室,光影散乱,他半张脸隐在背荫的暗影里。 即使没有人,他眸底的情绪依然藏的很干净。 久久都没有多余的动作。 ———— 陆淮安亲自开车,林初坐在副驾驶。 祁铭第一次被两个人送着上学,他在后座,书包放在旁边,眼睛一直都盯着开车的陆淮安看。 林初能注意到,陆淮安当然会察觉。 他不习惯,甚至可以说是觉得很奇怪,如果是只有林初送他,他会说很多话。 但今天他从上车开始就很安静。 林初拿水的时候,在储物箱里看到了很'诡异'的东西——棒棒糖。 倒不是说棒棒糖有什么,林初之所以觉得诡异是因为这是陆淮安的车。 她拿了一个出来,好笑的询问,“你车里为什么会有这个?” 陆淮安神色如常的回答,“买的。” 林初,“......” 不是买的难不成还能是偷的? 她是这个意思吗? 算了,反正她也不是很想知道。 各种口味都有,除了草莓,林初和祁铭都对草莓过敏。 林初给祁铭挑了一个,递到后座。 祁铭拿着棒棒糖,没有吃,问她,“妈妈,我会牙疼吗?” “可以吃一颗,吃完多喝点水,”林初笑了笑,伸手探过去捏儿子的鼻尖,随后她自己也吃了一个,“如果要疼,那妈妈陪你一起疼。” 就像没有小孩子不喜欢冰淇淋一样,棒棒糖的魅力也非常大。 陆淮安的车里之所以会有这些跟他整个人都极其不相符的东西,是因为陆军。 他能精确的掌握商业对手的手段和作风,却对小朋友的喜好一无所知。 除了玩具,他什么都不了解。 最受追捧的玩具公司每个季度推出的新品都会被送到江边公寓,几乎堆满了玩具房,但祁铭从来都不会碰。 陆淮安从来都没有讨好过一个人,甚至可以说,他的人生里根本就没有这两个字。 却在一个五岁的孩子身上体会到了挫败的滋味。 看到祁铭眼睛里因为尝到甜甜的棒棒糖而起的微小的光亮的时候,陆淮安勾了勾唇。 …… 安城遍地都是豪车,所以陆淮安把车停下幼儿园门口的时候,并没有引起那些脑残偶像剧里才会出现的躁动场景。 一直到两人把祁铭送进校园。 小胖子身后跟着好几个'跟班',仰着脑袋狐疑的看着陆淮安,问祁铭,“这是你的爸爸吗?” 这些都是祁铭的同班同学。 在这之前,即使林初没有被陆正茂送进看守所,她会送祁铭上学,但比起来更多的时候,扮演这个角色的人是陆军。 豪门家族的父母都很忙,不亲自接送子女是正常的,但稍微负点责任的父母,都不会缺席年末的家长会。 从祁铭转学到安城后,他的同学们就没有见过他的父亲。 私底下不止一次嘲笑过他。 面对小胖子的质疑,祁铭只是乖巧的任由林初牵着,没有说话。 小胖子一脸看破一切的表情,抱着手臂,用一种鄙视的眼神看着祁铭。 “哼!一看就不是,难怪不参加下个星期的运动会,没有爸爸妈妈一起,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 林初的心脏有些疼。 她从来都不是站着被人欺负的类型,即时对方只是一个屁大点的熊孩子。 还没来得及'教训'小胖子,原本被她牵着的祁铭忽然被一旁的陆淮安抱了起来。 陆淮安单手抱着祁铭,另一只手握住了林初温凉的手,迈开长腿往教室的方向走。 留下诧异的小胖子以及他的跟班们。 身型欣长伟岸的男人抱着孩子,还牵着漂亮的女人,这样看着,好像真的就是既幸福又完美的一家人。 “运动会是在哪一天?” 因为是单手抱,祁铭总觉得自己会掉下去,有些不太自然的搂住陆淮安的脖子。 好一会儿才低声回答,“星期五。” 如果他不在意,是不会把日期记得这么清楚的。 林初处于被动机械的状态被牵着往前走,她没有看路,目光凝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只是淡淡的,没有任何可以追究的情绪。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陆淮安把祁铭放下,让他站好。 低沉着嗓音开口,“以后再有同学欺负你,就原样还回去,不管什么后果都有我给你兜着。” 祁铭昂着脑袋,一眨不眨的看着陆淮安。 “我如果跟他们打架了,你会批评我吗?” 如果不考虑他缄默的性格和平静说话的语气,只把这句话单独拉出来听,很自然的就成了挑衅。 但是很显然,从祁铭嘴里说出来的话,根本不会有这种情感。 陆淮安把祁铭的帽子戴好,然后给他整理衣服的领口。 “男生打架很正常,理亏的人不是你,嘲笑别人的人也不是你,而且医药费我们也付得起,所以,我不会批评你。” 老实说,这不是正确的教育孩子的方式。 林初从来都不会要求祁铭乖巧听话,只要不伤害别人,他怎么样都可以。 所以陆淮安说的话,林初也不觉得太匪夷所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天使。 恶魔的滋生,就是因为纵容和退让。 “妈妈?” 走神的林初被祁铭的声音叫醒,她笑了笑,开口道,“不能让别人欺负你,爸爸说的没错。” 这是林初第一次在儿子面前大大方方的承认陆淮安和他的父子关系。 不是因为她被虚无的假象蛊惑,忘记了那些伤害和过往,只是单纯的为了她的儿子。 血缘关系无法否认。 林初清楚的了解,从陆淮安知道祁铭的存在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她不可能再有机会带着祁铭离开。 无论哪一家法院,无论哪一个律师,都不会有因为她这个落魄千金去得罪陆家的人。 她是不会留在陆淮安身边的,也许明天,也许明年,总有一天他就会厌倦了。 恩怨不能牵扯到孩子,总不能……总不能让祁铭一直这样排斥自己的亲生父亲。 祁铭再一次看向陆淮安,眼睛里的疏离淡了些,但依然没有叫他。 “他们没有欺负我,我只是不想跟他们说话。” 旁边有人经过,陆淮安握着林初的手微微用力,把她往身边带了带。 这是最自然不过的本能反应。 他对祁铭说,“那就不用理,那小子虽然底盘稳但不经揍,在周五的运动会上秒杀他就可以了。” 林初,“……” 他这是什么意思? …… 那些不懂事的孩子不认识陆淮安,但老师认识。 礼貌的打招呼,“陆先生、陆太太。” 陆淮安简单的进入主题,“运动会还可以报名么?” “呃……,已经过了截止日期。” “最近有些忙,祁铭就以为我和小初没有时间,所以没有提起过,刚才听其他同学说我才知道,能再加个名额么?” 老师审时度势,很快作出决定。 “可以的,只是学校里的活动,没有那么多硬性规定。” 陆淮安点了头,“辛苦了。” ———— 祁铭不在的时候,林初从头到尾都没有怎么说话。 陆淮安本就是寡言少语的人,所以车里很安静。 以前,只要林初在身边,他就连一刻的安宁都不会有她总有说不完的话,叽叽喳喳吵得他脑仁疼。 而现在,即时她一整天都跟他在一起,也只有空洞的安静。 有些东西,拥有的时候,觉得普通寻常,根本不会在意。 等到再也失去之后,就开始怀念。 越是简单的记忆,经过岁月酿造而成的酒就越烈。 能从血肉里渗出,侵蚀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 …… 林初回到安城一年的时间,其实没有多少人知道她回来了。 所以,陆淮安握着她的手腕把她从车上拉进陆氏办公大楼的时候,亲眼目睹的员工们个个都嗔目结舌。 惊讶归惊讶,但没有一个人敢明着议论,视线跟着两人移动,在心里暗自躁动。 陆淮安视若无睹。 女人挣扎推拒的动作虽然不明显,但暗地里掐着他手背的力气一点都不弱。 原本扣在她手腕处的手改由环着她的腰,是更强势宣告主权的姿态。 林初一直都忍着脾气,等电梯门完全关上的那一刻才发作。 “到底要我说几次你才能听明白?别说秘书,你就是把总裁的位置让给我,我也看不上。” 这栋办公大楼,从地面到天花板每一处都贴着陆氏的名字。 就连空气都透着良心狗肺的酸臭味。 陆淮安面不改色的把烦躁炸毛的女人禁锢在怀里,嗓音没有任何波动起伏,“只是挂着名头而已,就跟在家里一样,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困了可以在休息室睡一会儿。” 林初闭了闭眼,呼吸都重了些,显然是在压抑着脾气。 “你这样有意思吗?”她的眉眼间尽是冷淡,“万一你爸被活活被气死,这条人命是不是又要算在我身上?” 以陆正茂憎恶她的程度,如果知道她来了公司,接触的还都是一些高级机密,那不还不气得吐血。 刚刚是从正门进来的,看见的员工不下二十个,用不了几分钟就会穿到陆正茂的耳边。 厌恶她但是又不能干掉她的样子,虽然很解气,但看多了也会烦。 陆淮安的眸色沉了沉,冷峻的眉宇依然维持着最初始的淡漠,“你待着就好,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 之前林初跟在陆淮安身边学习工作经验的时候,职位是他的秘书。 过去了这么多年,林初曾经待过的办公室一直都空着。 她用过的笔、纸、书本......都还在。 推开门,似乎还能看到眉头紧皱的男人骂她脑袋笨的场景。 “我真的不想待在这里,很闷,什么都不干坐着就跟个智障一样。” 陆淮安似乎是很闲,他已经跟林初耗了半个小时了。 “那去我的休息室睡一会儿,下午带你出去。” 说话的同时,就俯身把冷淡的坐在沙发上的林初打横抱起,直接回到了他办公室。 里间的休息室,除了他自己,就只有林初曾经霸占过。 他把林初放在床上,在她有反应之前就已经自然流畅的脱掉了她的外套和鞋子。 “饿了或者渴了叫我。” 与其干坐着,还不如睡觉,林初也懒得跟他继续掰扯。 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淡淡的说,“把门关上。” 陆淮安知道林初早上没有睡好,所以也没有留在休息室影响她睡觉,只是看了她一会儿就去外面工作。 只要知道她在就好了。 ———— 陆军知道林初在休息室睡觉,所以敲门的声音很小。 得到准许后,推门走进办公室。 “陆总,沈小姐在外面,说有事找您。” 陆淮安还在处理文件,眉目不动,淡淡的开口,“我现在没空。” 话音落下的同时,门就被人直接从外面推开。 “我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几分钟就够了。” 沈唯一的态度虽然算不上礼貌,但也是她惯有的模样,清冷淡雅。 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很好。 她似乎是早就猜到陆淮安不会见她,所以才会未经允许久就进来。 办公室里的气场悄无声息变了样。 陆军目不斜视的退出办公室,并且关上门。 沈唯一的视线落下男人身上,姣好的面容也看出不太多的情绪。 “陆叔叔的生日快到了,会在家里接待一些以前在部队里的老朋友,他希望你能回去。” 这些年,陆淮安都没有回去住过,偶尔的踏进也只是公式化的问候。 从陆正茂把林初一次次扔进看守所开始,父子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冰冻三尺。 所以来跟陆淮安说这件事的人会是沈唯一。 正文 350.【伤心童话】伤痛不止百日长(五) 陆淮安对于沈唯一的到来,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甚至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继续翻阅着文件,淡淡的道,“还早,到时候再说。” 沈唯一就站在距离办公桌两米远的地方,它的穿着素来都很清雅,即时在只有黑白两色的办公室里,也并不显得突兀。 至于陆淮安冷淡的态度,她表面上没有任何伤心难过的情绪,举止和谈吐也都自然利落。 但……藏在荷叶边袖口里交握的双手紧紧的扣在一起。 抿了抿唇,淡然开口,“陆叔叔让我提前这么久来跟你说,就是想让你把时间空出来。” 她只是来传个话而已。 五年前她就已经知道关于陆家为什么对她这个佣人的女儿那么与众不同,但从未表露过。 她不说,陆淮安就不会知道她其实已经明白,过去的那些年,他对她所谓的'好',其实是因为她母亲的那颗心脏。 可笑,又可悲。 休息室的门没有完全关上,是虚掩着的,因为陆淮安知道林初睡觉不安稳,时不时就会掉下床,尤其是在陌生的环境。 这样他能在第一时间察觉。 在陆军和沈唯一进来之前,所以下属汇报工作都是在会议室里,这间办公室没有其他杂音。 虽然沈唯一的声音不大,但陆淮安依然下了逐客令。 “我知道了,没有其他事情的话,你先出去吧,我还要工作。” 沈唯一并没有让他如意,苍白的苦笑着,“你现在,都不屑于看我一眼的吗?” 她不敢想象,如果他知道了那些事会怎么样…… 人不是在一瞬间变坏的。 手上沾满了鲜血,每到夜晚降临,她的世界就只剩一片浓郁刺鼻的鲜红。 只有站在聚光灯下,被鲜花和掌声环绕,她才能忘记那些折磨她的噩梦。 她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林初。 大家都在地狱里,总好过她一个人孤寂。 陆淮安终于抬眸看向不远处的沈唯一,黑眸平静如幽泉,淡淡的开口,“这是工作时间,我很忙。” 整个陆氏都是他的,他怎么忙都说的过去。 沈唯一不懂商场上的事情,她也不想懂。 “那天晚上为什么没有接我的电话?你曾经不是说过,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只要我有需要,你就会来帮我,怎么,不算数了吗?” 她的声音很低,即时听在耳里一如既往的清冷,但却藏着失落和自嘲。 陆淮安冷峻的黑眸无波无澜,说出口的话不带一丝情感,“陆军都可以办,你以后直接找他。” 沈唯一整个人都僵住。 交握的手越收越紧,指甲都陷进嫩肉里,留下深深的印记。 牙齿咬着苍白的下唇,一眨不眨的看着坐在总裁椅上的男人,眼睛里似乎有湿润的眼泪,一副凄婉的模样。 她以为办公室里没有第三个人,所以才会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但凡有一个外人在,她都不会让自己的傲骨弯折。 微哑着声音喃喃自语,“你的意思是,要彻底跟我划清界限……” 陆淮安棱角分明的五官淡漠如初,丝毫没有被沈唯一少有的示弱所触动。 “即使我过去了,办事的人也是陆军,让你直接找他,更节省时间。” 沈唯一凝着男人沉静的面庞,艰难的扯出嘲弄的讥笑。 “为了林初吗?”仿佛有人拿着剪刀和镊子在解刨她的心脏,疼痛难忍,“原来,你这么爱她啊,隔着人命都可以释怀。” 为什么不能是别人? 哪怕最后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她沈唯一,是其她的女人,只要不是林初,她也没有这么不甘。 她做的那些事情,都是笑话。 “啊!” 办公室里安静淡冷的气氛被这一声低低的惊呼打破。 沈唯一还没有从伤痛中抽离出来,原本坐在黑色软椅上的陆淮安就已经快速的站起身。 一阵极速的风刮过脸颊,随后紧接着的就是男人淡漠的话音,“你出去吧。” 沈唯一的身子被拨到一旁,她踉跄了两步才站稳。 “砰!” 门被摔上的声音。 原来休息室里有人。 沈唯一缓缓转过身,看着休息室紧闭的那扇房门,仿佛能想象到里面的场景。 在陆淮安的休息室里,并且只是一声吃痛的惊呼声就能让他眸色突变的女人,除了林初还会有其她人吗? 他是有多爱林初啊…… 工作的时候都能带到身边时时刻刻看着。 ———— 林初做了噩梦,突然惊醒是因为滚下了床。 陆淮安关上门后,大步跨到床边,将狼狈的躺在地毯上的女人抱了起来。 眉头紧皱,即使心疼也不说半个好听的字,“我是不是应该用绳子把你绑在床上才行?” 林初的梦里一片黑暗,她的视线里,只有两个人是清晰的。 沈唯一和陆淮安。 梦里的陆淮安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看着她,毫不留情的把她推下万丈悬崖,然后转身朝浅浅微笑着的沈唯一走去。 林初还没有完全清醒,被熟悉的气息包围,她分不清抱着她的男人是幻影还是真实存在的。 排斥的心理及其浓烈,“你别碰我!” “乱动什么?”陆淮安不悦的皱眉,把不安分的女人摁在被褥里,沉着嗓音询问,“摔到哪里了?” 林初脑海里都是她跌进万丈深渊的那一刻陆淮安冷漠无情的眼神,所以根本感觉不到男人的潜藏在不悦里的关心。 手脚并用的挣扎,“不用你假好心,我就算是摔死了也跟你没有关系,你离我远一点!”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是因为刚从梦中醒来。 陆淮安确定她没有听到沈唯一在办公室里说的话,这样反常的情绪也不跟沈唯一相关。 她如果听到了,就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因为她的性格根本不屑于在一个她看不上的人面前耍手段。 而且,现在的林初,最反感的就是他的触碰。 单手控制着女人乱动的身子,然后另一只手将她的双手剪扣在枕头上。 “我怎么你了?” 林初僵着一股子劲儿跟陆淮安拧,却动弹不得,只能狠狠的瞪他。 好一会儿才咬着牙回答我,“你推我!” 陆淮安被气笑了,眉宇间的褶皱变得平缓,更多的柔和。 他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个原因。 低低的嗓音里潜藏着无奈和宠溺,“我在外面工作,什么时候推你了?你自己睡觉不老实,摔疼了怪在我身上?” 林初凝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她在那双黝黑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四周是极简的商业环境装修风格,以灰色调为主,除了文件就是书本,再有就是几件价值不菲的艺术品。 这里是陆淮安的公司,不是悬崖, 恍惚混沌的神经慢慢回到现实,对于刚才的无理取闹还是有些尴尬。 总不能告诉陆淮安,是她做梦梦到他推她。 不太自然的往左看,躲避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我头疼,你起开。” 陆淮安察觉到了女人的躲闪,但他也没有继续纠结于这个问题。 松了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顺势把她从被褥里拉着坐了起来,大掌轻而缓的揉着她的脑袋。 他刚好摸到了林处被撞到的地方鼓起的包,林初疼得眉眼蹙起,倒吸了一口凉气,“嘶……疼死了,你别动我!” “本来就够笨的,再多摔几次,我就得带你去看看精神科医生了。” 林初也没有生气,笑了笑,轻描淡写的开口,“我要是足够聪明,林家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她如果不笨,也许就能早一点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给她微弱的光亮,让以为他是爱她的,然后又亲手把她推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 她现在就像是被困在能吞噬万千生命的沼泽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他什么时候厌倦了,她才能解脱。 林初的话让陆淮安所有的动作都僵住,空间并不算小的休息室里陷入了死寂。 缄默的黑眸里宠溺的成分退去,只剩下幽暗的冰凌。 淡漠的视线凝着女人带着浅淡笑意的脸蛋,仿佛有千言万语梗在喉头,让他喘不过气。 半晌。 陆淮安站起身,把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拿给林初,“中午想吃什么?吃完饭之后带你去顾氏的录影棚,纪晚夏也在。” 除了祁铭之外,她只有跟纪晚夏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真正的笑。 林初挠了挠乱糟糟的短发,随口答着,“随便吧,只要是没有毒的我都可以吃。” 即使天气已经凉起来了,但她穿的依然很少,轻薄的针织衫配本身裙,两条白皙修长的腿都暴露在空气里。 她什么都没有,只剩下漂亮。 陆淮安看着林初背对着他整理衣服和头发,目光掠过那两条美腿,眉头轻微皱起,但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她不会听。 ———— 陆淮安之所以会带林初去顾氏的录影棚,是因为顾绍之在那里。 他们有公事要谈,坐在距离舞台最远的地方。 纪晚夏哪里会有来看节目的心情,她能乖乖的待着,不过因为跟顾绍之的等价交换而已。 是一档大型选秀节目,火爆了一整个夏天。 清一色的小鲜肉,能走到现在的,颜值和实力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彩排而已,林初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用胳膊肘撞了撞兴致不佳的闺蜜,“我觉得那个穿黑色衬衣的很帅诶。” 纪晚夏抬头看了一眼,“都破音了好吗?” 林初好笑的睨着她,“人家才十八岁,别那么苛刻嘛,我十八岁的时候还只会'哈哈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 “说得就跟你已经七老八十岁了一样。” “我只想活到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等到祁铭结婚生子家庭美满就可以,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地球大大小小的国都和美景我也早就看完了,没有任何追求的活着还不如早点去问孟婆要碗汤,投胎的时候说不定还能挑一挑,远离心瞎眼也瞎的男人。” 林初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她生祁铭的时候,差点死在手术台上,留下的病根日积月累,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开始暴露。 对她来说,死亡不可怕。 “如果你能让安歌早点给我做儿媳妇,我就能早点解脱了,好姐妹就是应该为对方排忧解难,你说呢?” 纪晚夏看着笑意浅浅的林初,一时间有些怅然。 对生活没有期待,对死亡没有恐惧。 这是怎样荒凉的心...... “我会让沈唯一得到该有的惩罚。” 突兀的话题。 林初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耳边是高高低低的音乐声,但她清楚的听到了纪晚夏所说的话。 “你在做什么?” 纪晚夏淡淡的看着刚刚才到彩排现场的沈大明星,被工作人员簇拥着,被哪些渴望成名的年轻人夸赞着,被灯光包围着…… 始作俑者不应该这么光鲜亮丽的活着,否则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道理可讲了。 “你顾好自己就行,不用操心我,再等几天,再等几天......” …… 林初又睡着了,还睡的很沉。 谈完公事走过来的顾邵之把她的脑袋从晚夏肩上挪开的动作并不温柔,她都没有醒。 被揽着腰肢强势的带着起身往外走的晚夏好看的眉蹙起,“你干什么?” 顾邵之的姿态不容拒绝,但面庞和嗓音都很温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去吃饭。” 几个露腹肌的男人而已,也值得她看得那么认真? 纪晚夏不是很配合,一直掰着男人扣在腰间的大手,走两步就会回头往林初的方向看。 “你没看见小初睡着了吗?那把椅子根本就没有什么遮挡,万一她摔地上了……” “淮安接完电话就会过去,”顾绍之打断女人的话。 停下脚步,低眸瞧着她不太高兴的小脸。 “这是我的地方,哪个工作人员没长眼睛?而且,她那么大的人还能往地上滚,那就说明不疼,多摔几次就长记性了。” 纪晚夏,“……” 难怪小初从一开始就看他不顺眼,看来不是没有道理。 ———— 星期五的运动会,陆淮安没有来。 林初都不知道他是一整晚都没有回江边公寓,还是他起的太早。 她醒来的时候,旁边就是空的。 去叫祁铭起床之前,林初问拥人,“陆淮安呢?” 佣人毕恭毕敬的回答,“我不太清楚,昨天晚上好像没有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早上也没有见到先生下楼。” 林初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没有太大的反应。 餐桌上只有林初和祁铭两个人。 祁铭往二楼转角看了四次都没有看见陆淮安的身影过后,就再也没有抬头,认真的吃饭。 “妈妈,你可以给老师打一个电话吗?老师说不参加运动会的同学今天可以不用去学校,我不想去了。” 林初的动作僵了僵。 放下牛奶杯,站起身走到餐桌的另一侧,拿纸巾给儿子擦手。 运动会要求父母带着孩子一起参加,她没有办法扮演两个人的角色。 陆淮安,你既然做不到,为什么要轻易许诺呢? 如果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 她比谁都清楚,这些天儿子隐隐的期待,每天放学之后他都会在后院练习。 人一旦有了盼头,落空的时候就会更加难过。 “嗯,可以,今天的天气很好,我们去找安歌妹妹玩儿?” 祁铭摇了摇头。 林初有些诧异,“不想吗?为什么?” 上次去游乐场,两个小朋友都玩的很开心,她看得出来儿子是很喜欢豌豆的。 祁铭低着头,小声回答,“妈妈你忘记了,妹妹已经回家了,而且,她有自己的哥哥。” 安歌被接回青城的事情,林初知道,但是忘记了。 “那我们去玩具城,可以玩一整天。” 林初的话音刚落,放在桌面上手机的震动声就响起。 是江弋琛。 他来安城了。 自从一年前短暂的晚餐后,林初就没有再见过他,“这次会待的久一点吗?” 江弋琛低沉的嗓音传来,“嗯,应该会,朋友给我消息说在安城见到慕周了。” 江慕周....... 林初一个人待着的时候,经常会想起这个存在于她肆意又张扬的青春时代的朋友。 有江慕周的消息,她很开心。 祁铭很安静的坐在旁边,不打扰妈妈,低着头,这一幕落下林初眼里就有些可怜。 她抿了抿唇,有了决定。 “江大哥,你今天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帮个忙。” 江弋琛刚到安城,没有重要的安排。 “我一整天都很闲,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随你开口。” ———— 陆淮安赶到幼儿园的时候,运动会已经快要结束了。 祁铭站在红旗下领取奖牌,眼睛里透着少见的喜悦和光亮。 他旁边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陆淮安见过,笑盈盈的模样有些眼熟。 他身后是一对男女,夕阳的余晖打在那两人身上,宛如画报上最般配的情侣。 这样一副绝美的画面看在跟着过来的陆军眼里,都有些扎心。 收回视线,斗胆看向上司。 冷峻的五官淡漠如初,没有任何异常的情绪,只是黑眸里翻滚着的暗涌越来越浓烈。 仿佛是安夜来临前最后的平静。 “陆总……” 正文 351.【伤心童话】伤痛不止百日长(六) 时隔一年的时间,姜姜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玩伴祁铭,超级高兴。 比赛的时候,喊的最大声的人就是她,就连祁铭领奖的时候,她还兴奋的亲了亲奖牌。 毫不吝啬的竖起大拇指夸奖,“祁铭你很棒哦!” 祁铭不太自然的别开脸,没有说话,但耳根有些发红。 这应该是林初这么久以来运动量最大的一天,额头起了层细细的汗,精致的五官明艳动人,在夕阳下,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江大哥,谢谢你能来陪祁铭参加运动会,如果没有你,我还真找不到帮忙的人。” 江弋琛平时都是妥帖的西装革履的形象,因为要配合今天的场合,特意更换了一身休闲装。 比起禁欲的西装衬衣,现在的模样少了些距离感,而且看起来更年轻了。 和比他整整小十岁的林初站在一起,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都很般配。 江弋琛凝着林初漂亮的五官,温和的笑了笑,“不用急着谢,等姜姜的学校有这些类似活动的时候,我也是要请你帮忙的。” 林初毫不推辞,眨巴着眼睛应着,“可以可以,我很擅长这些。” 她从小玩儿到大,比起坐在办公室跟数字报表打交道,在外界奔跑玩闹才更自在。 本来就不是真的喜欢金融,她高考的时候之所以会报考这个专业,纯属追随陆淮安的脚步。 陆淮安…… 这三个字出现在林初脑海里的时候,她眉眼间的笑意有片刻的凝滞,但她很快的摇了摇头,将那人的影像打散。 江弋琛注意到林初的轻微的恍惚,绅士的侧身为她挡住刺眼的光线,“哪里不舒服么?” 林初扯出一抹笑,“没有,就是体力消耗太多有点饿,我们去吃饭吧。” 她这么说,江弋琛也没有往深处问,顺着她的话往下接,“那一会儿多吃点。” 蹦蹦跳跳的姜姜牵着祁铭走在前面,虽然祁铭有些别扭,但不难看出来他见到好朋友的喜悦。 可是......总有那么一丝丝的落寞藏在眼底。 林初总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但环顾四周后什么都没有发现,都是陌生的家长老师和学生,没有她认识的人。 应该是错觉吧…… 去了一家西餐厅。 跑动了大半天的两个小朋友吃饭都不需要大人哄的,一个是狂野派,一个是斯文派。 因为祁铭不能吃草莓,狂野派姜姜都舍弃了最爱的草莓味蛋糕和冰淇淋,配合祁铭的口味。 当然可以点两份,但越是不能吃的就会越想吃,如果姜姜在祁铭面前吃,他就会羡慕。 林初说饿了,但吃的很少,她靠在椅背,看着两个孩子玩闹。 因为带着祁铭,她没有喝酒,浸着星辰的眼睛很干净清明。 她看着姜姜,就会自然而然的想到江慕周。 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安大附近的小吃街,他喝得烂醉如泥,含糊不清的念叨着乔安的名字。 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最爱她的林爸爸还在世,江家也没有被查封。 从那之后,变故接踵而来,江慕周就像是在安城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 林初询问坐在对面的江弋琛,“江慕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竟然都不主动找我,那么多年的兄弟情看来都是假的。” 她故意把声音拉的很长,做出一副十足的失望和调侃的模样。 江弋琛认识林初很多年,对她很了解,而且她是真的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稍微有些阅历的人,就能听出她言语中伤感。 “还不确定,只是有人说见到过,我这次过来就是因为这件事,等找到他了,第一时间告诉你。” 林初不懂江弋琛和江慕周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恩怨纠葛,又或者说,她不懂的人其实是江弋琛。 江慕周的性格很干净,林初只能用这个简单的词语形容。 看着极其不着调,混迹各个酒吧和赌场,什么地方都玩儿得开,但他跟那些只知道玩女人的富二代浪荡子完全不同。 他是在喝酒逛场子,那是因为心里很空,热闹都是浮在表层。 从乔安跟他分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真正的开心过。 其实江慕周心里很清楚,江家这样的存在,迟早有一天都会被一网打尽,他所拥有的不过只是一场空。 所以,相关部门开始介入调查的时候,他会那样冷静,就连跟林初在小吃街喝酒的时候,也像是讲述一件跟他毫不相关的事。 年少时喜欢的人,总是不会陪你到最后。 就像乔安之于江慕周。 就像陆淮安之于林初。 不知道姜姜将了一个什么样的笑话,没有逗笑祁铭,自己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歪倒在桌面上。 林初看着她,眉眼间的笑意很浅很淡,“江大哥,你会告诉江慕周吗?” 人都很复杂,比如乔安。 林初讨厌她的时候是真讨厌,无论在什么场合遇到,都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谁能想到,有一天林初会为过去的自己而感到羞愧,因为看不透,因为错怪,因为误会。 江弋琛当然懂林初指的是什么。 深邃沉静的眼眸看着玻璃窗外的万家灯火,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我答应过小乔,不会让他知道。” ———— 晚餐结束后,江弋琛开车把林初和祁铭送到小区外。 他虽然没有下车,但也是等看不到林初和祁铭的背影过后才离开。 姜姜有些困了,迷糊着眼睛,糯糯的问,“爸爸,我们为什么不能接林阿姨回家?” 江弋琛所有的耐心和温和都平分给了两个人,一个是姜姜,另一个是林初。 姜姜并不是乖巧听话的类型,很多时候都特别难搞,但江弋琛从来都没有对她发过脾气。 只要是姜姜问的,他都会回答。 “现在还不是时候,要等阿姨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才可以。” 姜姜什么都不懂,但是她知道爸爸很喜欢很喜欢林阿姨。 “可是爸爸,林阿姨那么漂亮,如果你不努力,就会被别的叔叔抢走的。” 她还记得一年前在餐厅里吃饭的时候,林初被陆淮安抱走的场景。 听到姜姜的话,江弋琛不禁失笑。 林宗钧的死,虽然不是陆淮安直接造成的,但跟陆家脱不了关系。 只要陆淮安还姓陆,身体里还流着家族的血液,这样的仇恨就不会磨灭。 林宗钧只有林初一个女儿,他所有的爱都给了她,唯一的亲人死在陆家人见不了光的手段下,再深的爱也会消失殆尽。 江弋琛只需要在原地等着就好。 打转着方向盘,淡定自如的说了两个字,“不会。” ...... 现在大概是九点钟,万家灯火都亮着,还能隐约听到住宅居民说话的声音。 林初牵着祁铭的手,漫步往公寓的方向走。 她能感觉到儿子低落的情绪,从早到晚,即使有朋友的陪伴,也不怎么有兴致。 “见到姜姜不开心吗?” 祁铭低头看着地面,稚嫩的五官跟平时一样,沉默又冷淡。 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没有,我很开心。” 林初停下脚步,蹲在祁铭面前,把他拥进怀抱里。 她看着漫漫夜色,用最自然的演技给陆淮安找理由。 “他不是故意的,成年人的世界不止是只有家庭和生活,工作也很重要,昨天晚上他都没有回家,肯定是遇到了很棘手的问题。” 她这么跟儿子说,同时也是在告诉自己。 祁铭终于表露出最真实的情绪,他抱着林初的脖颈,闷闷的声音很低很低,“他不能去,为什么要答应?” 还是那句话,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 “因为很多事情都来的很突然啊,没有人能预测到明天后天会发生什么,就像我和你都不知道江叔叔今天会来。” 林初跟祁铭说话的时候,就连呼吸都很温柔,眉眼之间还有浅浅的笑意,在路灯的光线下,明艳的五官也多了几分温婉的气息。 因为林初的安慰,祁铭的小情绪变淡了很多,但依然耷拉着脑袋。 “可是我还是有点生气,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陪着参加的,江叔叔不是我的爸爸。” 即使不参加运动会,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的落空让他低落。 林初亲了亲儿子的额头,站起身,牵着他往院子里走。 “妈妈也生气,所以明天我们都不要跟他说话了,就当是惩罚,但是惩罚过了我们就把生气忘掉,好不好?” 祁铭点头,闷闷的应着,“......嗯。” ...... 玄关处放着一双黑色的皮鞋。 陆淮安的生活习惯严谨到让人睁大眼睛感叹的程度,比如:下冰雹都会准时在六点钟起床,衣柜里从来都不会有一件衣服乱放,加了半颗糖的咖啡他都不会喝......等等等等。 而对于玄关处的鞋架,必须整洁干净,只放当天穿的鞋子。 男士拖鞋不在鞋架上,只有一双黑色皮鞋。 林初把包递给佣人,顺口问了一句,“陆淮安回来了?” 佣人点头,恭敬的回答,“是的,陆先生下午就回来了,没有吃晚饭,一直都在卧室里。” 先生回家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有胃病的人,不按时吃饭会很难受。 林初只是单纯的问问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和意思。 至于佣人很明显的提醒,她就像是听不懂一样,直接牵着儿子上楼。 林初没有先去卧室,而是了去祁铭的房间,给他洗澡,换睡衣,吹头发,讲故事。 祁铭是真的累了,林初手里的故事书只讲到一半,他就已经睡着了。 林初给儿子盖好被褥,附身亲亲他的额头,轻声说,“晚安。” 灭灯,关门,然后回到卧室。 她推开房门的那一刻,浓烈的酒精和烟草的味道就扑鼻而来。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壁灯,光线很暗。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宛如一头暗夜里的野兽,虽然所有的利爪和齿牙都被藏起,但危险至极。 领带随意的扔在床尾,衬衣领口的扣子松散的开着,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慵懒的错觉。 听到开门的声音,只是缓缓抬起眼眸,一双幽潭深不可测。 这是等待的姿态。 林初已经在旁边的房间洗漱过了,换好睡衣,只是头发还没有吹干。 她知道陆淮安在卧室里,所以也没有被吓到的表现。 似乎有一丝丝寒意蔓延过来,顺着脚踝网上爬,以一种潜在的速度迁移到她的四肢百骸。 竟不知觉间打了个寒战。 对视几秒钟过后,林初就移开了视线,她没有打算说话。 关好门,准备直接去睡觉。 在女人淡然自若的经过陆淮安面前的时候,他抬臂准确的扣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拽,她整个人就倒在怀里。 林初的鼻子砸在男人硬邦邦的胸膛,酸涩难受,眉眼拧起,不耐烦的推他,“陆淮安你发什么神经?” 陆淮安单手控着女人的腰身,隔着薄薄的真丝睡裙,似乎都能感觉到她滑腻的肌肤。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她的下颚,力道悄无声息的加大。 唇角勾起的弧度淡凉无比,缓缓的开口,“这么晚才回来,是遇到熟人了?” 男人说话间带出来的呼吸浮在眼鼻,浓郁香醇的红酒味道尽数落入林初的呼吸,烫的她不禁往后仰。 即使他没有任何不悦的情绪表露,林初也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在生气。 很生气。 呵! 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她安然的靠在男人怀里,虽然是被动的抬起头跟他对视,但也没有挣扎,眼尾的讥诮毫不掩饰。 灵动的声音清浅动人,“我是不是也应该问问,你这一天都干什么去了?” 放在桌面上的红酒瓶已经见了底,只有高脚杯里还剩下一些,浓郁的酒香蔓延而出,混在空气里。 陆淮安醉的不轻。 沉静的黑眸表层都蒙着一层混沌的醉意,深邃的瞳孔倒映着林初的影子。 粗粝的指腹碾过女人绯色的唇瓣,顺着下颚弧线往下移动,最后停留在她修长美丽的天鹅颈,他只要稍微用点力气,她就不能呼吸。 低哑的嗓音浸着模糊的醉意,“想知道?” 林初漫不经心的笑,“你看我是很想知道你丰富多彩的私生活的样子吗?” 她这副模样,怎么看都不会是在乎他的表现。 这几个小时里,陆淮安的大脑里一直重复循环着同一个画面: 夕阳的余晖下,林初和江弋琛并肩而立,周围被绝美的光晕环绕,每一个发丝都被勾勒的清晰可见,偶尔对视的眼神里都带着暖融融的笑意。 林初有多久没有看着他这样笑过…… 【陆淮安,我是真的不爱你了,哪怕你要我的命,我也还是不爱你。】 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刀刃生生剜开陆淮安的心脏,那疼痛的程度他可以忍受,但无法忽视。 体内的酒精开始发酵,空荡荡的胸腔没有任何可以依附,似乎只有林初才能填满。 他要林初! 什么都无法阻挡! 陆淮安抱着怀里的女人站起身,三两步就走到了床边,将她扔到大床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的解着衬衣的扣子,幽暗的黑眸蓄起点点笑意,“你不想知道,是因为不关心么?” 从前,只要他没有回家,电话和短信就没有断过,直到他接通为止。 【陆淮安,你怎么还没有回来?电路跳闸了,家里黑糊糊的,我一个人有点害怕……诶诶诶你不要冤枉我啊!我才没有撒谎呢!】 【陆淮安,你说你对得起上天赐给你这么好的命吗?娶到我这样又漂亮又可爱的老婆,竟然还在外面花天酒地!你赶紧回家,不然我就离家出走再也不理你了!】 【老公,你不在我睡不着啊……】 有好几次,他应酬的场合都是外来客户,把手机调了静音,没有看到她发来的短信,最后被连环夺命call震得关了机,回家的时候她就气得扑过来唧唧喳喳的抱怨。 而现在,他就算一整夜都没有回来,她可能都不知道。 他不在家的时候,她更自在。 记忆越深,被翻开的那一刻,疼痛感就越浓烈。 林初还没有缓过被高高抛在床上脑袋嗡嗡作响的难受感,男人沉重的身体就压了下来,“陆淮安你……唔……你滚开……唔……” 男人疯了似的啃咬她,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狠,仿佛要将她生吞入腹一般。 舌根隐隐作痛,呼吸也被堵住,她卯足了力气挣扎着。 “你他妈……别碰我……啊!” 头摆到左边,男人的唇就追到左边,她扭到右侧,下一秒就会被掰回去,脸被憋的通红,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办法。 陆淮安脑子里那根叫理智的弦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已经绷断,所有的神经都在疯狂的叫嚣着,要把她所沾染的江弋琛的气息全部抹掉。 他紧紧的钳制着女人的双手摁在枕头里,暴虐的吻着她的唇瓣。 没有任何缠绵的动作,强势的撬开她的牙关,勾缠着她的气息。 黑眸里充斥着酒精的迷醉,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是他的。 沙哑的嗓音轻而低的溢出,“小初,你爱我的心呢,嗯?把你爱我的心找回来,找回来……” 正文 352.【伤心童话】这一场海啸未央(一) 林初忍受不了跟自己恨到骨子里的男人做这种亲密的情事,但又舍不得让祁铭孤零零一个人待在这栋公寓里。 撑起一半的身体被一股大力重新摔回被褥,头晕目眩的不适感还未散去,身上薄薄的睡裙就被男人粗暴的扯掉。 明明陆淮安的嗓音低哑温和,但跟他的动作完全不相符。 毫不顾忌林初的感受,猩红的眸愈加幽暗。 突然袭来的疼痛让林初的双眸倏然睁的很大,细白的牙齿紧紧的咬着唇瓣,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整个人都僵住。 醒过神来后,小脸一片苍白,她恍惚的看着落地窗外一望无边的黑暗,放弃了挣扎。 缓缓漾出讥讽的笑,轻声问他,“陆淮安,你在想什么呢?” 把爱他的心找回来? 要去哪里找? 陆淮安就像是堕入了恶魔的领地,所有的侵占都毫不控制,林初讥诮的音调仿佛点燃了他体内隐忍的怒气,嘭的一下炸开,燎原之火肆意的燃烧。 削薄的唇贴在她耳边,沙哑的嗓音卷着热气,“我不会放你走,总不能几十年都这么过,忘记过去的那些,我们重新开始,小初,我们重新开始……” 身体的疼痛,远比不过心脏的空荡。 林初有些想笑,然后她就真的笑出声,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可是她笑着笑着,滚烫的眼泪就滑落眼眶,视线和理智都开始变的混沌。 “可能是因为我爸去世的那天你不在场,没有看到那血淋淋的场景,所以才能说出让我忘记这样的话。” 即使过去了两千个日日夜夜,她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那个冰冷的夜晚,以及鲜红刺目的鲜血。 “陆淮安,你知道吗?爸爸是从林氏大楼顶层跳下去的,身体摔的血肉模糊,血流了一地,我几乎都认不出来他了。” 碎成片的手表,指针停下的那一秒钟,就是堕入噩梦的时刻。 “我只能看着爸爸的身体一点点变冷,一步步走出我的生命,穷尽一生都没有办法重来,你告诉我,要怎么重新开始?” 如果可以时光倒流,林初也会选择远离这个男人,而不是飞蛾扑火般靠近他。 陆淮安所有的动作都停滞,轻瞌着的黑眸缓缓睁开,凝着身下的女人。 她眼睛里带着雾蒙蒙的水气,是在看他,但却又不是在看他。 即使就在眼前,呼吸纠缠,气息交换,做着最亲密的情事,他也抓不住她。 陆淮安仿佛把自己隔离出了世界,带着一种巨大的孤寂,沉沉的嗓音沙哑冷漠,“陆家两条人命都压在你手里,我可以忘记,你为什么不能?” 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怎样的精神折磨。 那是他最亲的两个人,母亲和妹妹,无心也好,失手也罢,总归都是因为林初。 恨过。 但……她不在的时候,自己就像是没有任何感情思维的行尸走肉。 这么活着,跟死亡没有什么差别。 这话陆淮安不是第一次说,但林初确实第一次听进耳朵里。 握住他的手,从恍惚的失神中逃离出来,怔怔的问,“什么两条人命?” 宋阿姨的死算在她头上,那是因为他瞎了心。 为什么是两条人命? 陆淮安仿佛是魔怔了一般,黑眸里的猩红更加浓烈,低低的笑从他喉咙里溢出,“你看,是可以忘记的,就像你十岁的时候那样,这一次,也都忘记,不好么?” 只要忘了,就可以重新开始。 他所背负的,百年之后再去那个纯白的世界赔罪偿还。 心不在了,可是身体还是原来的样子,无法抗拒人的本能,陆淮安太了解林初的敏感点,每一刀都下在致命的地方。 林初被逼的溃不成军。 她被拉起来的时候,胃里就开始翻滚,脸色越来越苍白,大颗的冷汗顺着下颚滴落。 “陆淮安你别这样……我真的不舒服……” 陆淮安轻而易举地捉住了女人推在胸膛的手,送到唇边轻咬着,力道毫不控制,留下两排清晰的牙印。 他凝着女人掩着嘴巴干呕的模样,唇角的弧度浸着自嘲。 缓缓的问,“你跟别的男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能笑的那么开心,跟我在一起,就觉得恶心?” 他的攻势带着我强烈的索取欲望,纠缠着、掠夺着、侵犯着...... 林初的视线开始变得混沌,她被动的承受着,虚弱的笑,说出口的话音低不成句,“难道……你以为……以为我很享受?” 这样的挑衅,换来的一定是更加残虐的攻占。 仿佛刚刚放低姿态求饶的人根本不是她似的,他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越大,她的傲骨就越坚硬。 “只要是个男人……我都会有这种反应……不过、不过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而已……让你产生错觉了吗?” 这样的话,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容忍。 果然,下一秒林初就难以抑制的弓起了身子,手指越收越紧,几乎都能看到血迹。 陆淮安低沉的嗓音轻轻响起,带着糜欲的沙哑,“故意激怒我?” 饶是醉酒的状态,他近乎变态的理智也还有几分尚存,怒气只维持了不到半分钟,慢慢就平息了下来。 但力道并没有减轻。 薄唇摸索到女人的耳畔,灵巧的舌卷起一阵旖旎,沙哑的嗓音浸着幽暗的笑意,“我不是什么善茬,小初,你知道的,所以不要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我放开你。” 从他掉进万丈深渊的那一刻,就注定再也没有办法回头。 恩怨纠葛,至死方休。 “忘掉过去,忘记江弋琛,我们重新开始。” 良久,陆淮安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终于察觉到了异常,捏着女人的下巴让她抬起头,小脸惨白一片,唇瓣上还有被自己咬出来的牙印。 杏眸闭着,赫然已经昏了过去! 陆淮安混沌的酒意在这一刻清醒,眸色的骤然改变,闪过的慌乱清晰可辨。 快速的退出来,扯过一旁的薄被盖住女人的身子,轻拍着她的脸颊,低沉的嗓音微微沉着,“小初你醒醒!” 林初的意识很模糊,当然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陆淮安不敢耽误时间,用最快的速度给熟悉的医生打电话,让对方提着命赶到江边公寓。 他给林初穿衣服的时候,小心的检查过私密的部位,没有再继续流血,他才松了一口气。 她那样骄傲的人,会放下傲骨求饶,必然是真的不舒服。 然而那个时候的陆淮安脑海里被嫉妒和占有的情绪填满,他根本就不曾察觉到林初的异常,只想着要把她所沾染的江弋琛的气息全部都赶走。 陆淮安坐在床边,温热的大掌握着女人冰凉的手,眼底的情绪深深的藏起。 只要喝了酒,就控制不住要她的欲望。 ———— 医生来的很快,当然是女性,检查的过程陆淮安全程都在房间里。 眉头紧皱,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还处于昏迷状态的林初。 只要医生的动作稍微重一点,就会被锐利的眼神惊的背后一凉,额头都冒着冷汗。 检查结束后,医生轻咳了一声,“陆先生……” “来书房,”陆淮安开口打断她的话,缄默的目光略过床上睡颜安稳的林初,随后迈开长腿走出卧室。 医生恭敬的跟了上去,佣人留在房间里照顾林初。 书房里。 陆淮安点了支烟,站在落地窗前,微微低着头,俯视着窗外后院的草坪。 医生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毕恭毕敬的道,“陆先生,陆太太的……私处只是轻微的撕裂,不是特别严重,我会医院开些药膏送过来,擦三四天应该就可以了。” 更难以启齿的还在后面。 “嗯……陆太太已经怀孕了,具体的月份去医院要去医院做更具体的检查,那个……房事不要太剧烈,尤其是怀孕初期,很容易有危险。” 陆淮安听到怀孕这两个字的时候,眸色徒然收紧,抽烟的动作都停滞。 他听到了自己心里的声音。 是喜悦和庆幸。 还好、还好没事。 有了孩子,她心里的仇恨是不是就会慢慢淡化。 他错过了祁铭的降临,这一次,一定不会让她一个人承受那些。 陆淮安没有说话,医生也不敢贸然打破寂静,只能紧张的站在书房中央。 良久,陆淮安才转过身,“还有其他要注意的么?比如饮食和生活习惯这些。”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孕妇的口味可能会比较刁钻,但也是因人而异,要注意补充营养,比较难熬的是孕期反应,比如恶心、呕吐、食欲不振等,还会很嗜睡。” 来的不是妇产科医生,但同为女人多少都会了解一些。 “周围的人尽量不要抽烟,对孕妇和宝宝都不好。” 陆淮安听到医生所说的话,便走到书桌前,将手里的香烟捻灭在烟灰缸里,“辛苦了。” 医生松了一口气,“应该的,那……陆先生,我先告辞。” “嗯。” ———— 林初醒来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祁铭已经被陆军送到了幼儿园。 下身还有隐隐的疼痛感,但已经好很多。 陆淮安一整夜都没有闭眼,瞳孔里的红血丝很明显,但他依然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怀里的人轻微的挪动,“醒了?” 他的手肘撑起身体,动作温柔的轻抚着女人的脸颊,“早餐有你喜欢的粥,是想去餐厅吃,还是在房间里吃?” 不止是动作温柔,就连那低沉的嗓也是温和的。 林初连看都不想看他,抬臂拨开抚在脸颊的大手,淡淡的开口,“陆淮安,反反复复阴晴不定,你不觉得累吗?” 又是哪根神经错乱了? 她没有虚弱到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的地步,然而刚掀开被褥,还没有动,身子就被揽进温热的怀抱。 陆淮安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只是展臂拥着女人纤瘦的身子,两人面对面坐在床上,是很深的拥抱,仿佛能嵌入彼此的身体里。 “昨天晚上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 林初的下颚搁在男人肩头,她连推一下都觉得多余,任由他抱着。 冷笑了一声,“你难道不觉得,这句话很熟悉?” 昨天晚上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话他也不是第一次说。 陆淮安轻抚着女人柔软的发丝的动作顿了顿,但很快就恢复正常,抱着她去浴室洗漱,“你不愿意我不会碰你。” “我现在就不愿意,把你的手拿开,然后在我眼前消失。” “我所说的不碰你,仅仅只代表不强迫你跟我做爱而已,其他的接触都不在这个范围。” 林初被气笑了。 她看着陆淮安给她接水,并且挤好牙膏递到面前,他从来都没有做过这些,所有的行为都很反常。 “我又没有死,有什么好愧疚的?” 讽刺的意味极其浓烈。 陆淮安面不改色,直接把牙刷放进她手里,“刚上过药,先不要洗澡,洗漱完下楼吃饭。” 他出去的时候,没有把浴室的门关上。 林初能在镜子里看到他的背影,同样也能看到自己的,好像也没有太惨,不是因为她的抗虐能力太强,应该是他对死鱼没有什么性趣,她昏过去之后没有再继续。 陆家的两条人命…… 到底是指什么? …… 林初不会虐待自己的身体,饭还是要正常吃。 能坐六个人的餐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早餐,中式西式都有,以清淡为主。 林初嘴角抽了抽,明着讽刺坐在对面的男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陆家已经的生活已经奢侈到这种地步了,两个人而已,用得着做六个人的分量?” 如果是平时,他早就去公司了,竟然在这个时间点还在餐桌上。 也是稀奇。 陆淮安也不在意,他没有动筷,只是用一种温和的目光看着林初,“挑你喜欢的吃,牛奶是进口的,没有会让你不舒服的味道。” 林初不想跟他说话,直接无视他。 她的胃口不好也不是一两天了,每年换季都会有这么一阵,随便吃了一点就准备上楼。 陆淮安眉头轻皱,沉着嗓音开口,“把粥喝了。” 她这么瘦,月份大了会吃苦头。 林初起身往餐厅外走,头也不回,淡淡的道,“你自己慢慢喝吧,我看着你就觉得反胃,吃不下。” 她刚踏上第一级阶梯的时候,有人不停的按着门铃,停下脚步往门口的方向看是本能的反应。 佣人打开门后,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您好,请问您是哪位?”就被推到一旁。 贵妇人眉毛画的很细,精明能干的女强人既视感,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彰显着她此时的心情。 是陆家的大儿媳,也就是陆明川的母亲。 她看到林初只是有片刻的惊讶,但很快就把说话的对象转向还坐在餐桌上的陆淮安,抱着手臂,气势很足。 “淮安啊,我们都是陆家的人,你这么做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她之所以会找到江边公寓,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陆明川前天晚上回到了安城,陆淮安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这就是为什么明明他答应了祁铭会去参加运动会却失约了。 因为他说过,不会让陆明川再出现在林初眼前。 陆淮安周身的气场悄无声息的改变,深眸里的温和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淡然自若的开口,“你儿子做过什么,还需要我一件件的说给你听?” 夏浅、许秋白…… 陆淮安记忆里的沈唯一很善良,无论是小时候还是后来慢慢长大,她都是安静温顺的站在一旁,从来都不跟任何人争抢。 母亲生病,她会日日夜夜守在病床前,什么都做,没有任何怨言。 陆家曾经养过一只猫,有一条腿骨折,是她从废区里抱回来的,小心翼翼的询问父母的意见,得到准许的那一刻,脸上的笑比冬雪融化还要美。 那只猫没有活太久,死的时候她哭了很久。 类似这样的事情,很多很多。 所以陆淮安想象不到,一个曾经那么善良的人,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华丽的光环下,是已经烂透了的灵魂。 关于陆明川帮助沈唯一对夏浅和许秋白所做的那些,顾邵之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查到了些蛛丝马迹,没有足够有力的证据,就等于没有证据。 沈唯一对陆家有恩是事实,但陆淮安有自己的底线。 陆明川的母亲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事,在她心里,陆淮安对自己儿子的打压是因为儿子曾经是他竞争对手。 她冷冷的看着陆淮安,“不管怎么样,你都得给我和你伯父一个交代,虽然闹到法庭上不好看,但我们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陆淮安沉静的黑眸无波无澜,低沉的嗓音没有任何起伏,“我会奉陪到底,等着你的律师函,只是,到时候千万不要后悔。” 明明他只是随意的坐在椅子上,说出口的话也不带一丝一毫的威慑力,但周身散发出来的幽暗气场却让贵妇人战栗。 正文 353.【伤心童话】这一场海啸未央(二) 林初对陆家人的利益纠纷不感兴趣,上楼回了房间。 隔音效果很好,听不到楼下的声音。 如果不是因为陆明川的母亲,她几乎都要忘了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曾经给过她怎样的委屈。 虽然没有真正的伤害她,但是用了那样见不了光的手段,不会是正人君子。 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另一个人而已。 冤有头债有主,那些都是沈唯一遭下的孽,如果死后不下地狱,真是天理难容。 大约二十分钟后,佣人敲门进来,端着一份糯米粥。 “太太,先生去公司了,嘱咐我让您把这碗粥吃了,熬了一个多小时,味道还不错。” 陆淮安没有让林初跟着他去公司,是因为林初有了身孕。 但林初自己不知道,她自然而然的往另一方面想,毕竟昨天晚上她是被陆淮安近乎暴掠的行为弄晕过去,只要是稍微有点人性的,就不会让她带着伤去陪他。 “放着吧,我现在没有胃口。” 佣人看着窝在沙发上闭着眼小憩的林初,根本不像是会吃的模样。 她往前走了两步,小心翼翼的说道。 “先生说您太瘦了,早餐吃的也很少,如果一直这样,就说明是我的厨艺不好,要辞退我,太太,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您知道的,我家里还有病重的父母。” 现在站在林初面前的佣人,还是当初她和陆淮安刚搬到江边公寓的时候请的。 陆淮安给她的工资,是正常水平的三倍,她说不能失去这里的工作,不是在撒谎。 林初睁开眼睛,看着小心翼翼的佣人。 陆淮安又有了新手段啊…… 知道她有颗圣母心,连累无辜的人会良心不安,所以即使不明着威胁,也会换一种方式让她妥协。 “知道了,你放着吧,我会吃的。” 佣人松了一口气,“好的,那我先出去,有事您吩咐。” 林初没有必要为难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人,她说吃,就一定会吃。 今天的天气很好,但林初一直都待在房间里,除了午餐时间下过楼,卧室的门就没有打开过。 午饭的时候,陆淮安给林初打了三通电话,她都没有接,最后换了对象。 佣人就站在餐桌旁,陆淮安问什么她答什么,林初就像什么都听不见一样,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发呆。 从早上醒来后,她脑海里就只想着一件事:关于'陆家的两条人命'。 陆老爷子去世的时候,她还在苏城,怎么扯都扯不到她身上。 到底是谁? 林初把自己所有的记忆都搜刮了一遍,都没有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只有一个可能,被她忘记了。 昨天晚上陆淮安说过这样一句话:你看,是可以忘记的。 林初的记性是不怎么好,但没有到会把一件牵扯到人命的事情忘得一点都想不起来的程度。 被她忘记...... 十岁那年的意外! 林初忽然想到,自己十岁的时候因为贪玩掉进冰窟差点死在那条河里,把她从地狱阎王的死亡名单里拽出来的人,是陆淮安。 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救她的人根本不是那个路过的大叔,而是陆淮安。 她高烧不退,大病初愈后就忘记了之前的很多事,十岁之前的记忆,所剩无几。 所以,一定是被她忘掉了。 下午,林初去见了纪晚夏。 纪晚夏告诉她:“陆淮安有个妹妹,名叫陆意橙,跟你年纪差不多大,你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但是她去世了,就在你被送进医院命悬一线的那天。” 妹妹...... 林初从来都不知道,陆淮安还有一个妹妹。 豪门世家都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孩子早逝这件事虽然提起就会很伤感,但也不属于不可告人的范畴。 陆家那样的门楣,女儿发生意外,安城上流社会的人不会不知道。 可是林初从来都没有听人说过。 是畏惧陆家的势力不敢触碰禁区,还是因为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被遗忘..... ———— 虽然天气不错,但到底是深秋季节,太阳落山很早,风有些凉。 最后一缕阳光落下地平线,这座城市开始散发夜晚的独特魅力。 林初回到江边公寓后,就一直坐在后院泳池边的藤椅上,目光淡淡的落在水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怕水。 别说泳池,就连浴缸放满了水,她都不太敢靠近。 那次意外给她留下的阴影很大,只要看到这样一片能将她淹没的水域,身体就会不自觉的战栗。 现在也是一样。 她搭在藤椅扶手的手指紧紧的扣着,关节都隐隐泛着白色,饶是这样用力的动作,也盖不住微微的颤抖。 佣人过来看了好几次,她都还维持着同样的姿势,连眼神都不曾挪动一下。 走过去,关心的道,“太太,起风了,您回房间休息吧,如果着凉了会对身体不好。 林初紧绷的神经没有一刻松懈,但她能想到的方法,只有一个,不管有没有用,总要试一试的。 从医学角度讲,她这种现象是一种病,学名:选择性失忆症。 大概就是指:一个人受到外部刺激或者脑部受到碰撞后,遗忘了一些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事情或者逃避的人和物。 在心理学讲是一个防御机制,通俗的说,假如人遇到一个强大的刺激,这个刺激让这人无法接受,那么,潜意识他就会选择忘掉这件事情,就会形成“选择性失忆”。 但是,虽然表面上似乎是忘掉这件事情,可它的阴影还是存在的。 就比如林初,十岁那年落水之后,大部分的记忆都成了零散的碎片,依稀模糊。 可是,关于纪晚夏所说的陆淮安的妹妹陆意橙,她没有一星半点的印象。 十岁早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不甚重要的小事忘记了很正常,但......一个活生生存在的人她竟然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 而且,还是她很好的朋友。 不符合常理。 “你会游泳吗?” 听到林初这么问,佣人先是一愣,随即腼腆的挠了挠耳鬓。 “我是在江南水乡长大的,小时候家就住在芦苇荡边,虽然不会电视上运动员那些精巧的花样,但水性还不错。” 林初抬起头看向她,牵唇笑了笑,“听你这么讲,我就放心了,对你来说救个人没有太大的问题吧?” 救人? 佣人有些懵,她不懂林初的话是什么意思,不明所以的点头回答,“应该可以的。” 林初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同佣人面对面站着。 她脸上还有浅淡的笑意,只是眉眼有些寡淡,因为在风口坐的时间有点长,她的手很凉。 “在陆淮安身边工作的人,你是我最熟悉的,所以只能摆脱你帮个忙。” 佣人越听越糊涂。 她本来觉得陆先生今天不对劲,早上送祁铭小公子出门的时候我竟然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笑意。 而现在,她觉得陆太太也很反常,可是她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合常规。 但还是满口应着,“太太您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帮。” 林初笑着拍了拍佣人的肩,用平和的语调安抚她的不安。 “别紧张,不会让你为难,先明确的告诉你,我不是要自杀,只是想要找回丢失的那部分记忆,对我很重要,没有办法了,才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 自杀!极端! 佣人面露惊恐,没有多想就紧紧的握住林初的手。 “太太!您可不能做傻事!我是外人没有发言权,连我都能看出来先生是真的爱您,你不在的那几年,我来打扫卫生的时候,好几次都听到先生喝醉了趴在书桌上叫你的名字,有些事确实没有办法磨灭,但是太太,生命只有一次,您千万不要想不开,还有小少爷,您想想他......” “你看看你,我不是说了吗,我只是想要验证一个猜想而已,”林初好笑的开口打断佣人语无伦次的劝阻。 微笑着看着她,眼神里没有平日里的寡淡,很真诚,“正常人都可以在水里待一定的时间,我只是有点害怕,不是完全不会水,而且你的水性很好,我相信你。” 佣人还是有些为难,“那......万一陆先生知道了,我......” 如果太太有一丁点意外,她就一定会完蛋。 林初再而三的保证,“我会跟他说的,不牵扯你。” 佣人看向干净的泳池,咬了咬牙,英勇就义般点头答应,“好吧!” …… 想要通过还原十年前的场景找回丢失的记忆,林初想都不要想。 公寓外面停着的车辆里,都是陆淮安的人,只要林初出门,就会有人跟着,她都走不到湖边。 泳池很大,虽然不是寒冬腊月的冰封季节,但也足够让林初颤栗害怕。 她光着脚站在边缘的瓷砖上,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着。 触碰到的水很凉,试探过几次之后,她才闭上了眼睛。 “扑通!” 林初咬着牙跳了进去。 佣人紧张的站在岸上,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死死的盯着冒着水泡的位置,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 一秒、两秒、三秒…… ———— 陆淮安今天提前下班了,结束会议顺路接祁铭放学。 客厅里只有原本在厨房里做晚餐听到声音后走出来的一个佣人,很安静。 陆淮安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林初的身影,开口询问,“小初呢?” 佣人恭敬的回答,“太太在后院。” 闻言,陆淮安眉头轻微的皱起。 太阳已经落山了,外面有风,那个女人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是容易感冒发烧的体质? 陆淮安看向站在旁边的祁铭,温和的对他说,“上楼去换衣服,自己把手洗干净,等一会儿下来吃饭。” 他抬起手臂,是想要亲近自己的儿子,但祁铭却偏头躲开。 小孩子的世界比大人简单很多。 祁铭这样的疏离,最大的原因毫无意外是陆淮安答应了会去学校参加运动会,但最后却失约这件事。 林初知道陆淮安去解决陆明川,但祁铭不知道,他也不了解那些过去。 祁铭对陆淮安的态度,又回到了刚开始的状态,基本不跟他说话。 陆淮安看着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二楼转角,深邃的眼眸里浸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在客厅里站太久,收回视线后就迈开长腿,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佣人的神经太过紧张,一直到陆淮安走到跟前了才分神看向他。 她整个人都被吓得一惊,瞪大了眼睛,舌头都捋不直,“陆陆陆......陆先生.....您怎么回来了?” 一分钟。 刚过去一分钟。 陆淮安的目光在宽敞的后了一圈,都没有看到那个女人的身影,再看到佣人这幅惊恐的模样,不由得皱起眉头。 第二遍问出这三个字,“小初呢?” “太太......太太.......”佣人低着头,言辞躲闪,绞在一起的手指被她自己掐的通红,余光不自然的往泳池的方向瞟,“太太在......” 陆淮安眉宇间的褶皱更深了。 对于除了林初和祁铭之外的人,他向来没有什么耐心。 陆淮安捕捉到佣人下意识的反应,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 泳池里的水清澈透亮,他一眼就看到了水里的林初。 脸色骤然突变,沉静的眼眸在这一刻开始翻涌着暗流。 她是......想寻死! 不可能!他不允许! 身体比燥怒的神经更快反应,跃进冰凉的池水,朝着女人的方向游过去。 这短暂的几秒钟里,甚至出现了千百种不同的情绪,绞割着他的心脏。 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害怕。 他害怕。 ———— 林初像是做了一个梦,无比冗长。 反反复复,一直循环着同一个画面。 在梦里,她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好朋友:陆意橙。 那个时候,她们还是邻居。 安城难得下了场大雪,很多河流湖泊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活泼好动的林初拉着腼腆的陆意橙避开大人们偷偷溜到了附近的一个人工湖。 林初兴奋的跳跃,“橙子,我们去滑冰吧,一定很好玩。” 性格安静的陆意橙抿了抿唇,小声的说,“可是我有点害怕,万一冰碎了我们会掉下去的。” 林初满心满眼都是新奇的游戏,拉着好朋友往冰面上踩,“不会的,有我保护你!” 起初陆意橙还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站着不敢动,她这么大正是爱玩儿的年纪,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试探着学着林初的玩儿法在冰面上滑溜。 两个女孩是真的玩得很开心,轻灵的笑声没有间断过。 冰裂开了那一刻,谁都没有想到。 “啊!” 就是几秒钟的时间而已,先掉进去的人是林初,陆意橙死死的拉着林初的手不放,她脚下的冰裂缝的范围正慢慢扩大。 林初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为危险,哭着说,“橙子你快放手!” 陆意橙摇头,“小初你别怕,我会拉你上来的,救命啊,呜呜呜......有没有人可以来救救她!” 她忽然看到从远处快步往这里跑的少年,满是泪水的眼睛里绽放出喜悦,“小初我看到哥了,哥!你快来救救......啊!” 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 冰块碎裂,她们同时跌入深不见底的湖水里。 在冰冷的水里,林初恍惚看到了一个人朝着她而来,有着他很熟悉的五官眉眼。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死在那条湖里,飘离的身体却被一双手抓住,拽着她往上游。 少年温凉的唇贴上她的,然后她的口腔里被渡入了稀薄的空气,濒临死亡的瞬间,是这个少年救了她。 林初终于知道,为什么在十八岁生日那天,她一厢情愿的初吻并不像小说或者偶像剧里描述的那样: 甜腻腻,整个人都仿佛浸泡在糖浆里。 因为,她的初吻是在十岁那年,而不是那个清风吹过的夜晚猝不及防的偷袭。 林初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从那之后的很多年,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陆淮安会用那样冷漠的眼神看她。 是恨,真的是恨。 刚开始她年纪太小,看不懂,后来是因为陆淮安藏得太深,偶尔的流露也只是很少的成份。 陆淮安因为救了她,却耽误了救陆意橙的时机。 她是真的欠了陆家一条人命。 林初,你怎么这么坏呢? 陆淮安背负着沉重的过去,把真相隐瞒,所有的愧疚和疼痛只有他一个人扛着。 一定有无数个深夜被噩梦纠缠,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而你都做了什么…… 每隔几天就出现在他面前,提醒他,最亲的妹妹是怎样死去的。 “林初,你离我远一点,再靠过来,我就掐死你。” 那个时候,她根本没有在意这样的话。 他越疏离,她就越想要靠近他。 “淮安哥哥,我好喜欢好喜欢你的,你别不理我嘛。” 她就这样烦了陆淮安很多很多年,就像是一只苍蝇一样。 后来,她甚至还用了最见不得光的手段逼着陆淮安娶她。 林初想象不到,陆淮安是用怎样的心情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小初,我可以释怀,你为什么不能?” 他把妹妹的死藏在最深的角落,就连误会陆妈妈的是因为她而去世这件事也深深的藏在骨血里,张开双臂拥抱她。 他一定很疼。 淮安哥哥,对不起。 正文 354.【伤心童话】这一场海啸未央(三) 刺目的白,呼吸间也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这里是医院。 林初艰难的撑开眼皮后,环顾四周,在窗前找了梦里出现的那个人。 他已不再是少年。 欣长身体挺拔而立,透过窗户落进病房的阳光被他从中间劈开,投在地面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只是一个背影,就透着无法靠近的寂凉。 林初从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没有移动过视线。 她看了多久,男人就在那个位置站了多久。 他没有抽烟,也没有任何其它的动作,仅仅只是站着而已。 林初也没有动,就连呼吸也都还维持着昏迷时的频率。 低缓、轻柔。 似乎是不想打破这样的宁静。 阳光=不是很好,外面的天空也带着朦胧的暗色,林初都分不清这是什么时间。 从林初的角度,能看到他三分之一的侧脸,隐在暗影里,弧线和棱角凛冽分明。 他看着窗外,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决定用那样极端的方式找回记忆的时候,她想过其它的可能,也许根本就没有用,忘记的事情也想不起来。 可是,遗忘的时光被她找回来了。 梦里的场景清晰明了,她仿佛回到过去重新走了一遭。 那颗纽扣,她从十岁就戴在脖子上的那颗纽扣,是从他的衬衣上拽下来的,曾经被她视若珍宝。 但……她扔掉了。 因为绝望,因为死寂,所以想要抹去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 就连陆淮安把她从死神手里拉回来的证明,也被丢弃。 脖子上空荡荡的。 起初她也不习惯,总是会下意识的去摸,后来就再也没有过了,因为她知道那里已经是空的。 许是察觉到了林初的视线,陆淮安回头看往病床的方向。 四目相对。 似乎是知道她会在这个时间段醒来,所以黑眸深处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轻微的颤动也只是转瞬即逝。 一分钟,两分钟…… 陆淮安迈步走近,俯身,温热的大掌抚着她的额头。 开口打破沉默,“想不想喝水?” 他眼底的疲倦很淡,眼球里的红血丝也不是特别明显,只是下颚新长出来的青茬蹭在皮肤上,扎得她有些疼。 林初摇了摇头,她嗓子不舒服,但可能是因为在泳池里喝了太多,并不觉得渴。 怔怔的凝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哑着声音问道,“你……很久都没有休息了吗?” 陆淮安看了她半晌。 从她回答安城的那一天开始,就再也没有用这样平和的语气跟他说过话,哪一次不是夹杂着讥讽和厌恶…… 今天,有些不一样。 是关心。 陆淮安托着女人的身子,扶着她坐了起来,低沉的嗓音淡淡无澜,“不久,两天而已。” 这是林初昏迷的第二天,除了必要的活动,陆淮安就没有出过这间病房,所有的工作都交给陆军。 看着她被推进急救室,然后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眉头紧皱,是梦到了什么吗? 还是……就连在梦里,她都想从他身边逃离。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肚子里有了小生命,如果知道了,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要? 两天,四十八个小时,不止是林初被困在梦魇里,陆淮安的脑海里同样也重复着一个画面。 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妹妹的呼吸静止,也不是母亲去世,而是他在苏城找到林初的时候。 没有他,她过得很好,生活安宁,眉眼间也有浅浅的笑意。 沉默的时候,病房里安静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林初靠在男人温热的胸膛,属于他所特有的气息剥开消毒水的味道,萦绕在鼻间。 跳进游泳池之前,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死。 可是,当那些画面闯进脑海的时候,她希望自己死在那冰凉的水里。 恍惚中,少年的陆淮安和现在的陆淮安相重合,她所遗忘的记忆,全部都找回来了。 原本以为,潜藏在平静下的那些血淋淋的折磨,是从陆淮安开始的,她现在才知道,是她,都是因为她。 她先欠了陆家一条人命,然后父亲的去世罪魁祸首也是陆家的人。 如果要‘以命抵命’,那也应该是用她的命来抵。 林初身子无力,就连抬起手臂这样的动作完成的都有些困难,她想去触摸男人深邃的五官,却没有什么力气。 最后,她的手环在了男人精瘦的腰上。 低声问出口,“祁铭呢?” 陆淮安把林初从泳池里捞出来,抱着她大步往外走的时候,祁铭正好下楼,目睹了整个过程。 那是他第一次哭。 平时几乎不说话的孩子,那天傍晚,他的哭声在空荡的客厅激起了一阵一阵的回音。 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心疼。 但陆淮安没有让他跟过来,该上学就得上学,该吃饭就得吃饭。 昨天下午林初脱离危险,祁铭才被陆淮安的下属送到医院,他在病房里待了两个小时,一直都在跟林初说话。 反反复复,也不过只有一个内容: “妈妈,我以后会很听话的,你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他害怕。 陆淮安的视线落在环在腰上的手,久久都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就连呼吸都放慢了。 最小码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都有有些大,纤细的胳膊露出了一大截,这是很亲昵的拥抱。 她在抱他…… 向来思维和反应都极其敏捷的陆淮安,竟然有了好久的怔神。 揽在女人肩头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嗓音比之前多了几分沙哑,仿佛是劈开喉咙后才发出的声音,“陆军送他去学校了,你想他,我等一会儿就让陆军去接他过来。” 他这么说,就代表儿子已经知道。 应该是吓到了。 她微微抬起头,男人下颚的胡茬扎在皮肤上有些疼,往后缩的想法刚刚萌生,就被他霸道的动作阻止。 “我有些事情想要问晚晚,你能帮我把她叫过来吗?” 陆淮安眉头皱起,“现在?” 林初点头,“嗯,现在。” 除了纪晚夏,没有人会告诉她,其实……也不是非得在这个时候问,她只是、只是想要见见一个熟悉的朋友。 让她觉得活着其实不难。 …… 林初没有等太久。 纪晚夏来的时候,大衣里面穿着的还是睡衣,显然是被陆淮安从床上拽起来带过来的。 甚至还光着脚。 林初靠在床头,四处看了看,是在寻找拖鞋,“房间里有拖鞋,你先穿上,不要感冒了。” 纪晚夏也没有推辞,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经不起折腾。 找了双干净的拖鞋穿上,随后坐在病床边的椅子,看着林初问道,“你哪根经搭错了,这种季节往泳池里跳?” 林初微微低着头,齐肩的短发散落,将她的脸型勾勒的更加精致。 目光是恍惚的,随意的落在一处,也只是毫无目的的找一个落脚点而已。 好长时间才开口,声音又哑又低,“晚晚,我真的……真的欠了陆淮安一条人命。” 纪晚夏没有听明白,她最近严重缺乏睡眠,大脑很混沌模糊,“什、什么意思?” 林初的双腿慢慢曲起,手臂隔着被褥抱着小腿,脸蛋埋起,整个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他的妹妹,陆意橙的死……是因为我。” 这些记忆太难接受,所以高烧不退的她,选择性忘记。 “我恨了他这么多年,才知道,他应该是更恨我的,当初如果我没有贪玩拉着陆意橙去滑冰,她也不会掉进湖里。” 她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文静腼腆的小女孩在对她微笑,五官很模糊,但她知道那是陆意橙。 “陆淮安可以救他妹妹的,但是他却救了我。” 她所做的梦,不是上帝视角,看不到陆淮安拜托恰好经过的路人送她去医院后的场景。 可是,她好像能想象到。 冰冷的湖水里,少年一次次沉进水里,再浮出水面,最后崩溃的模样。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妹妹离开人世,就像她看着从父亲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凝固,心脏疼的无法呼吸,却什么都做不了。 “晚晚,我欠他,他也欠我,隔着人命,没有办法忘记,也不可能抵消。” 纪晚夏诧异的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林初,唇瓣颤动,竟说不出话来。 “小初,你……” 世界上从来都不存在感同身受。 事情没有发生在她身上,她就理解不了那种痛。 纪晚夏隐隐觉得,林宗钧去世的时候,林初也是这个模样,眼底有汪洋大海,却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她抱住自己最好的朋友,轻声说,“小初,你想想祁铭,他还那么小,你舍不得他一个人的,对不对?” 祁铭是支撑着林初从死亡边缘走到正规的力量,她当然舍不得。 声音沙哑不堪,“我跟陆淮安在一起,对彼此都是折磨,死了是要下地狱的,我没有资格去见爸爸,他也不能去见自己的妹妹,还有宋阿姨,宋阿姨很疼我,一定会怪他。” 纪晚夏一直以为,自己经历过最绝望的爱,是年少时对哥哥的情感。 明知道不可能,却怎么都走不出迷雾森林。 可她看到林初和陆淮安,才觉得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其实也不算什么,至少,隔着的不是人命。 “那怎么办呢?” 林初苦笑,低声喃喃,“是啊,怎么办呢?” ———— 纪晚夏没有待太久,因为林初听到了从病房外传来的声响。 应该是顾邵之来了,毕竟陆淮安是直接把纪晚夏从床上拽起来带到医院的,连衣服都没有换。 医院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不识趣或者没脑子的人搞不好会看到些不该看的。 顾先生那样霸道强势的性格,当然会生气。 病房的门再一次被推开,是纪晚夏离开十分钟后。 坐在床上的林初抬眸看过去,他还是那一副西装革履的矜贵模样,但嘴角有些发青,很淡,如果不细看,就发现不了。 嗯,顾先生果然不是好惹的主。 跟在陆淮安身后的,是三五个医生,来给林初检查身体。 林初还算是配合,不像以前,冷着脸都不让人靠近。 检查结束后,没有当着林初的面告诉陆淮安结果,他们去外面说了。 林初又等了两分钟,陆淮安才进来。 把怔怔的看着他的女人往被褥里塞,“好好躺着,感冒了吃药打针都会很难受。” 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强势的意味。 林初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眨巴着眼睛,“我的身体有什么问题吗?不应该啊,我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只是有一点点而已,为什么要背着我?” “你需要安静的休息,所以才去外面,只是有些着凉,不严重。” 陆淮安依旧没有告诉林初,她肚子里坚强的小生命经历过两次危险还好好的。 是害怕,还是其它的原因,旁人不得而知。 林初自己的身体,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虽然不太相信陆淮安的理由,但也没有多问。 苍白虚弱的脸颊漾出浅浅的微笑,轻声开口对他说,“祁铭一定吓坏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 她把江边公寓称之为:家。 陆淮安深邃的面部轮廓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只是眸色变深了,犹如一汪幽幽深潭。 两人靠的极近,他只需要低头就能吻到她的唇。 “你刚醒,再住两天,确定没有问题了再回去。” 林初眨巴着眼睛,“医院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话音既落,混着淡淡烟草味道的气息便拂在眼鼻上,随即她冰凉的唇就被吻住,轻柔辗转,不带任何攻击性。 陆淮安捧着女人的小脸,慢慢加深这个吻。 彼此的呼吸纠缠在一起,相濡以沫,越是简单的吻,越让人心悸。 男人低哑的嗓音缓缓溢出,“小初,你到底在想什么?” 林初的苍白的小脸因为呼吸不顺有了血色,弯唇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很生动。 她更深的往男人怀里依偎,仿佛要嵌进他的身体,汲取他的温暖。 “没什么啊,就是有点饿,想回去。” 本分钟后,陆淮安把窝在怀里的女人拉了出来,她的目光再无躲避的可能,所有的反应都在他的视线里。 她在笑,但眼睛里却有泪水。 在这之前,她看着他的眼神,除了恨就是漠视,而现在……是抱歉。 陆淮安就像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一般,俯身过去亲吻她的额头,“好,我们回家。” 是很温和的嗓音。 在林初看不到的地方,冷峻的眉宇皱起,深潭底层的暗色也越来越浓烈。 陆淮安没有问林初,明知道自己畏惧深水,为什么还要往泳池里跳。 林初也没有告诉陆淮安,她想起了很多很多被遗忘的事情。 看似平和的相处,两个人却越来越远。 ———— 陆淮安不在的时候,原本守在江边公寓外的保镖,只有四个,现在又多了一半。 林初几乎不出门,所以也不怎么在意。 很多时间,她都在发呆,一杯茶她能喝大半天,凉透了还是满满一杯。 这一整天的娱乐头条都被沈唯一占据,因为她昨天下午上了一个访谈节目,主要是为了宣传自己的演唱会,中途却出了意外。 主持人抛出了各种犀利爆炸的问题,任何一个都能让沈唯一身败名裂,但都被完美的化解。 林初看了整场直播。 她想起纪晚夏前段时间跟她说过,再等几天,就可以让沈唯一尝到被人从云端拉到谷底的滋味。 寄托所有的希望破灭是什么滋味? 还能活着,但也仅仅是活着而已。 林初不认识夏浅,对方活着的时候她也没有见过,但是她也清楚,如果不是因为她,沈唯一的魔爪也不会伸向一个无辜的人。 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偏执的爱太过畸形。 今天是周末,祁铭不用去学校,他叫了林初三遍,林初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祁铭却越来越担心,他总害怕睁开眼睛就看不到妈妈了。 祁铭握住林初的手摇了摇,试图换回她游离的神经,“妈妈,我们去院子里玩一会儿吧。” 动一动,就不会总是发呆了。 林初摸了摸儿子的脸蛋,笑着说,“好啊。” 她站起身,牵着儿子出门,往玩具房走,“爸爸送给你这么多的玩具,你怎么从来都不碰呢?你去挑一个,我们去院子里玩儿。” 祁铭抬头看了看林初,随后点头,走进去拿了一个新款乐高。 他不是不喜欢这些玩具,只是不喜欢买这些玩具的人而已,有畏惧,也有排斥,即使他知道那是他的父亲。 林初曾经也是很会玩儿的人,但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搞不定一个五岁孩子的玩具。 正发愁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 陆淮安刚从公司回来,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道,他再也没有在家里抽过烟,身上的烟味不重,所以他没有换衣服。 林初和祁铭看着他灵巧的手指动作着,三两分钟的时间,就已经把她们弄了半个时辰都搞不明白的玩具组装好。 陆淮安把玩具递给祁铭,“看会了吗?” 祁铭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林初看着祁铭旁边自己琢磨玩具,轻靠在男人肩头,开口对他说,“你爸今天过生日,晚上回去一趟吧。” 正文 355.【伤心童话】这一场海啸未央(四) 听到女人的话,陆淮安沉静的黑眸掀起一层浅浅的波澜,但转瞬即逝。 淡淡的道,“生日年年都过,一次不回去没有什么关系。” 最开始陆正茂让沈唯一告诉过陆淮安,之后也亲自打过电话,多年的老战友难得相聚,让他这个晚辈回去见一见,而且,要带上祁铭。 他都没有明确的给予答复。 林初牵唇笑了笑,“你去年就没有回去,过一年老一年,时光不等人。”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陆淮安低眸瞧着女人精致的小脸,弥漫着暗雾的深眸深不见底,缓缓的陈述,“一般人看不住你,我不放心,所以要亲自看着。” 支开他,是想干什么? 林初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内心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眉眼间的浅浅笑意依然存在。 “那我跟你一起去吧,如果你爸不介意的话,今天是他的生日,我也不会说什么让他难堪的话,毕竟生日变忌日不是很合适。” 这才是真正的林初,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从来都不会隐藏。 可能是林初的坦然让陆淮安暂时忽略了她眼底轻微的忧伤,至少在这一刻,他不再纠结于她这几天的飘忽不定。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女人的下颚,细腻的肌肤比真丝制品的手感还要好,粗粝的指腹轻而缓的摩挲着。 “祁铭也一起。” “不然呢?”林初无语的蹙眉,“虽然你爸看我不顺眼,但他是祁铭的亲爷爷,从哪个层面讲都应该去祝贺。” 陆宗钧对祁铭,是真的好,可以说他所有的耐心和温和都给了自己的孙儿。 成年人的纠葛,不能施加在孩子身上。 祁铭身上有一半都是陆家的血,陆宗钧失去妻子的痛苦因为小小的人儿得到了几分慰藉,他经常去幼儿园,但只是远远看着,不会打扰。 林初几乎每天都会去接祁铭,偶尔会遇到。 对她的厌恶和恨依然浓烈,但是他看着祁铭的时候,混沌的黑眸里却有慈爱的温和。 总归是要在一个家里生活的。 陆淮安眼里有了几分笑意,眸底的疲倦淡去,整个人少有的呈现出一种温和的姿态。 “你这么明事理?” 林初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只长年纪不长脑子,这点道理还是能掰扯清楚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换个衣服就可以过去了吧,你要去买礼物么?” 说话的同时,她就已经从男人怀里退出并且站起身,把坐在草坪上摆弄玩具的祁铭叫了过来。 陆淮安低沉着嗓音回答,“不用买,他也不缺什么。”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林初身上。 从苏城见到她开始,她就一直是齐肩短发,随性又自然,漂亮的人不挑发型,怎么都是美的。 陆淮安忽然有些想念长发飘飘的林初。 很久很久以前,同学也好,朋友也罢,时不时就会有人谈论起安城大名鼎鼎的林家千金,无论是言辞还是眼神,都是带着爱慕的意味,让他很不舒服。 无论是长相还是家世,都是一等一的好。 安大的经济管理学院不是有钱就能进去的,靠的是智商和努力,林初就读的那三年,成绩都是专业第一,还是遥遥领先的那一种。 明明能靠颜值,却偏偏要实力,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那个时候,她就像是一团火焰,比夏日的晚霞还要耀眼,站在人群中都发着光亮,让人移不开视线。 齐腰的长发随风飘动,眉眼间的笑意如朝阳映雪。 那双灵动的杏眸里,只有他。 记忆有多清晰,破裂的时候就有疼。 陆淮安喉头梗住,心脏隐隐作痛,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着他的血肉。 迈开长腿,赶上已经走进客厅的母子。 他握住女人的手,有些凉,低哑的嗓音绕着复杂的情绪,“小初,把头发留长好不好?” 林初停下脚步,昂起脑袋的瞬间,猝不及防的跌入男人深邃的幽潭。 好一会儿才有反应,弯唇轻笑开,“我这样不好看吗?” 陆淮安垂眸凝着女人干净的脸蛋,他看见那双眼睛里倒影着自己的影子,很清晰,心脏的疼痛缓解了几分。 低沉嗓音像是卷着某种蛊惑的魅力,“这样很好,你以前长发的时候也很漂亮,小初,把头发留长,为了我。” 林初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陆淮安看长发的姑娘更顺眼,大概是因为他的母亲宋静媛,所以她一直都是长发。 那么多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林初拨了拨自己的短发,笑着说,“天气变冷,留长发好像也不错,那我就不剪了。” 反正,总是要离开的。 听到林初的话,陆淮安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出笑意,就连那双深邃的眼眸也带上了温和的气息。 ———— 沈唯一还是陆家的养女,这种场合当然不回缺席。 昨天的风波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她虽然话少,但言行举止落落大方,该有的礼貌一样都不少。 比起来,林初的存在就显得很尴尬。 她跟陆淮安离婚的时候,整个安城都知道,即使复婚了,在场的除了陆正茂之外,谁都不清楚。 尤其是大家都做在餐桌上,不得不顾着面子交谈几句,更尴尬。 陆正茂似乎是没有想到林初会过来,而且陆淮安的眼神始终游离在她身上,喝杯茶都要亲自动手,毕竟有客人在,他就算有气也只能憋在心里发不出来。 祁铭吃的很少,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小小的年纪就懂了人情冷暖,他能感觉到那些人看妈妈的眼神很奇怪,就连看他的时候也带着探究。 低着头,轻轻的摇了摇林初的衣角,“……妈妈。” 林初爱怜的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礼貌的喝茶聊天的长辈们说抱歉,随后跟身边的男人说,“有点闷,我们去外面透透气。” 陆淮安没有过多思考,似乎在坐的人对他来说都无足轻重,“我陪你。”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这个方向,林初面色自如,自然而然的把手从男人掌心抽出,然后站起身。 “不用了,你们谈公事我也听不懂,而且这里就只有正门这一个出口,我又跑不了。” 就像她能变成蝴蝶飞走一样,时时刻刻都要看着她。 最后妥协的人,是陆淮安。 吩咐佣人把母子的外套拿过来,先给祁铭披上,直起身体的时候,低沉的嗓音在林初耳边用只有她听得到的音调说,“天气冷,把衣服穿好,最多二十分钟,不回来我就去抓你。” 林初有些无语,“知道知道,真是啰嗦。” 她瞪了陆淮安一眼,但落在对方眼里,娇俏的成分更多。 有多久没有见过她这个模样了呢? 太久太久。 让陆淮安晃了神,以至于林初牵着祁铭走出客厅关上后门之后,他的视线依然落在那个方向。 陆正茂闭着眼睛摇头叹气,一旁的老友笑着开口缓和有些僵硬的气氛。 “老陆,你这么严肃干什么?年轻人恩恩爱爱多正常,我看着你这孙儿跟淮安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等他长大了必然也是人中龙凤,兄弟几个还是你最有福气啊。” 陆正茂是何等好面子的人,当然不会在这种场合发脾气,即使对林初和陆淮安的行为极其不满,但是也忍着没有发作。 他压下情绪,笑道,“孩子还小,你夸的太早了。” 另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人也跟着开口,“不止是样貌相似,就连性格也差不多,淮安小时候好像也不怎么爱说话。” “没错,我也记得。” 这些都是陆正茂的战友,即使多年不见,当初也是看着陆淮安出生的,对于陆家过世的女儿陆意橙,谁都不会主动提起。 难得见面,很少谈及工作方面的事情,大部分都在聊生活。 有人把目光转向安静坐着的沈唯一身上,“这是唯一吧,经常在电视上看到,我女儿是你的粉丝。” 沈唯一从见到祁铭进门的那一刻,整个人就是恍惚的,那样相似的五官,外人都能认出来,她当然也能。 耳畔重复循环着一句话:陆淮安和林初有一个五岁的儿子。 因为孩子的存在,仇恨是不是……就会慢慢淡去? 沈唯一听到有人提起她的名字,发怔的神经才回到现实,礼貌的点头致谢,“谢谢。” 她待在这里,就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外人。 放下茶杯,站起身,落落大方的说,“伯父,我还有工作,就先走了。” 都是一些年过半百的男人,确实没有共同话题,陆正茂也没有挽留,“这么晚了不太安全,淮安你送送唯一。” 沈唯一微微抬眸看向对面的男人,眼里有一丝丝期待。 陆淮安也站起身,修长的手指将西装外套的纽扣扣好,动作优雅矜贵,但说出口的话有些不近人情。 “我回家,不顺路,让家里的司机送。” 这么多人在,无意让沈唯一有点难看,姣好的容颜白了几分。 艰难的扯出笑意,维持着她的骄傲,“伯父您不用担心,助理会过来接我的。” 也不等陆正茂开口,她沈唯一就拿着自己的东西出了门,这是她第一次在陆正茂面前失礼。 即使坐在同一个餐桌,陆淮安也连余光都不曾看过她,就像她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冷淡,是一直都存在的,但从来都没有像今晚这样,在那么多人面前让她下不了台。 沈唯一突然停了下来,细白的牙齿紧紧的咬着唇瓣。 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 时隔六年,林初再一次站在陆家别墅后院的独立小楼外。 她跟陆淮安结婚的时候,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 门上的密码没有换,还是以前的,打开灯,室内的黑暗被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 林初牵着祁铭上楼,去了书房。 推开门,她愣了好一会儿,似乎还能看到男人皱着眉在这里工作的场景。 祁铭乖巧的站在一旁,看着林初在书架上翻找着什么,低声问,“妈妈,你为什么知道开门的密码,以前在这里住过吗?” 林初温柔的笑着回答,“是啊,住了很长时间。” 她要找的,是一张照片。 跟陆淮安刚结婚的时候,他去国外出差两三个月,生日那天避开所有人偷偷回国。 就是那天,他在书房里待了很久,她突然推开门,他眼底浓郁的怀念和痛苦都来不及藏起。 书架上的放满了书,祁铭有些担心,“妈妈你在找什么?我可以帮你吗?” 林初摇头,继续翻找下一本书,“你站远一点,万一书本掉下来砸到你了会很疼。” 祁铭很听话,往后退了几步,打量着这书房的布局,他在书桌上看到了一个相框,放着一张合照。 照片里林初穿着洁白的婚纱,笑眼弯弯的靠在陆淮安肩头,这是在婚礼上捕捉到的镜头。 他们没有拍过婚纱照,摆在家里的照片,都是纪晚夏在他们婚礼当天拍摄的。 陆淮安从来都不会看镜头,即使只有侧脸,棱角分明的五官也能让人犯花痴。 “唰!” 一张老旧的照片从书本夹缝里掉落在地毯上。 找到了。 林初怔了好一会儿,踮起的脚尖才放平,慢慢蹲在身子,去捡照片的时候,她的手指竟有些颤抖。 照片里有两个人:青涩的少年和腼腆的女孩。 是在院子里拍的,雪花飘飘扬扬,就连他们呼吸的热气都很清晰,旁边还有刚堆好的雪人。 陆淮安和他的妹妹陆意橙。 在林初的梦里,陆意橙的五官一直都很模糊,仿佛有一层迷雾,现在,她终于看清了。 十岁。 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就离开了。 林初看着照片里笑的如同山茶花一般的女孩,心脏隐隐抽疼,呼吸都有些困难。 祁铭发现了林初的异样,跑过去焦急的问,“妈妈你怎么了?” 林初把那张照片放进大衣口袋,牵唇笑了笑,“没事,我们出去吧,已经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学,要早点睡觉。” 楼梯下到一半,陆淮安从外面进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两三秒后,林初先抽离出来,牵着儿子继续往下走。 陆淮安就站在门口,等着林初走到他面前,展臂揽住她的身子,“不是说觉得闷,要在院子里透透气?” 林初再也没有逃避过男人的亲昵,自然而然的往他怀里靠,从外面吹进屋内的凉风被男人宽厚的身体挡住,她不觉得冷。 “小楼没有人,我就进来随便看看。” 祁铭走在最前面,陆淮安揽着林初跟在后面,踩着石子路,每一步都走的很慢,“看到什么了?” “跟以前一样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林初打了个哈欠,她这段时间很嗜睡,身体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胃口也变好了,除了生理期推迟了好久,其他都很好。 避孕药多少对这方面有些影响,她也没有多想,理所应当的认为是春困秋乏的常态。 “可以回去了吗?好困啊。” “嗯,回家。” ———— 植物人许秋白醒了。 出院一个星期后,林初才知道,这应该是她回到安城这么久以来,最开心的一件事。 林初去看许秋白的时候,没有见到纪晚夏。 “好久不见啊,我的御用背锅选手。” 许秋白看着林初,脑海里就会出现另一个人的影像,为了打破幻影,他故意跟林初开玩笑,“小初,你好像胖了。” “会说话吗?”林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不是早就教过你了,跟女孩子说话的时候不能这样,你这样会招人嫌弃的。” 虽然她的气势很足,但有点心虚。 她当然算不上胖的类型,连微胖界都挤不进去,只是比之前的骨干消瘦比起来,长了些肉。 应该是最近胃口太好的原因,江边公寓又来了两个厨子,五星级水平。 陆淮安一日三餐都会陪着她,有时候晚上还会吃第四顿,再不长几两肉还真对不起吃下的食物。 许父在厨房里做饭,热腾腾的香气散出来。 明明是林初以前很喜欢的鸡汤,但几分钟后林初就捂着嘴巴跑进了吸收间。 反胃,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却难受的很。 许秋白倒了杯温水递给林初漱口,试探着问,“小初,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林初摆了摆手,“不可能,我有吃药。” 每次陆淮安碰她,她都有吃药,没有一次是例外。 “避孕药的概率,并不是百分之百。” 许秋白的话,让林初怔住,她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 “可是、可是我没有任何感觉啊,怀祁铭的时候连喝水都会吐,闻不得一点腥味,最近吃的好睡的好,不应该……吧?” 林初下意识的把手放在小腹的位置,动作很轻。 生理期推迟多久了? 好像上个月就没有来! 不会吧! 许秋白扶着呆愣的林初往客厅走,“孕期反应因人而异,第一胎和第二胎不一样的情况也有很多,但也不一定,我不太懂,可能是我爸的厨艺今天失常了,我闻着也觉得有点腻,要不下午去医院看看?” 林初牵唇笑了笑,“不用,应该不是。” 正文 356.【伤心童话】这一场海啸未央(五) 陆淮安今天回家比平时晚,虽然推掉了饭局,但是会议结束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 进门的第一句话,照例是询问佣人林初这一天的活动。 “太太早上出门了,说是去看一个朋友,下午才回来,已经吃过晚饭了,但是吃的不多,现在应该是在卧室里,我刚刚送牛奶的时候太太还没有睡。” 林初去许家,陆淮安是知道的。 只要出了这个门,她所有的行踪都会有人定时告诉他,变态也好,疯子也罢,只有时时刻刻都能清楚的知道她人在哪里,他才能安心。 淡淡的道,“嗯,知道了。” 陆淮安身上染了烟草味,他在衣帽间换了衣服之后才往卧室走。 推开房门,就看到坐在沙发上面色冷淡的女人,旁边桌面放着的牛奶没有动过,还是满的。 陆淮安迈步走了过去,也在沙发上坐下,伸手将她揽进怀抱。 馨香的气息萦绕在鼻端,驱散了身体的疲惫,他情不自禁的想要亲近她,她却偏过头,吻就落在了她的脸颊。 陆淮安也没有生气,捏着女人的下颚,把她傲娇的脑袋转了回来,虽然动作很强势,但却也是温柔的。 低笑着问,“我晚回来了一个小时,就不高兴了?” 林初第二次躲开男人的问,面无表情,就连声音也是冷淡的,“陆淮安,你怎么这么卑鄙?” 陆淮安不以为意的挑了挑眉,似乎是颇有兴致的模样,“我怎么卑鄙了?” 她怀孕了,他不可能再把她带到公司,没有办法二十四小时都亲自看着她。 那些保镖…… 即使知道她不喜欢,但他也不会再给江弋琛第二次带走她的机会。 林初也没指望他能立刻就承认,直接把手里攥着的药瓶扔到男人手边,冷冷的问,“那你告诉我,这里面是什么?” 陆淮安本能的接住女人扔过来的东西,待看清楚后,眸色微变。 她知道了。 每次事后林初吃药的时候,从来都不遮不掩,基本都是当着陆淮安的面,他虽然不阻止,但黑眸底层的暗色极其浓烈。 药瓶里原本装的是避孕药,但被人换掉了。 还是原来的瓶子,里面药片的颜色和大小也极其相似,但根本就不是避孕药,而是从国外进口的某个品牌的维生素。 如果许秋白今天没有提醒林初,如果验孕棒显示的不是两条杠,林初根本怀疑不到这方面。 陆淮安面不改色,淡定的回答,“是维生素,对你的身体好。” 林初被气笑了。 扶着额讽刺他,“我真是没有想到,这种事情你也做得出来,陆淮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怀孕了?” 难怪这些天很反常。 陆淮安把药瓶随手放在一边,展臂将气的炸毛的小女人抱了过来,许是顾忌着肚子的小生命,她的挣扎并不是很难招架。 握住她的手送到唇边亲吻,低沉的嗓音是少有的温和,“祁铭一个人很孤单,再生一个女儿陪他,不好么?” 他想着,如果有了孩子,是不是就能化解她心里的那道城墙? 比起男孩,他私心更想要一个女儿,像她一样漂亮精致。 林初挣扎不了,只能被迫待在他怀里,但也没有让他好过,狠狠的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陆总手段玩儿的真是越来越顺手了,我就跟个傻子一样,被你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还差点……” 那天、那天她还往游泳池里跳了,如果出了意外,她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清晰的两排牙印隐隐渗出了血丝,陆淮安仿佛感觉不到疼,眉宇间竟然还有丝丝笑意,如果深究的话,也许就能发现那笑意深处的苦涩。 温热的大掌覆在女人的小腹,轻轻的抚摸。 “总感觉你会走,所以想找个借口绑住你。” 婚姻也好,孩子也罢,都是因为……因为想要留住她。 陆淮安的话让林初怔住,所有的推拒和挣扎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停止,连心跳都漏掉了一拍。 她恍惚的看着窗外朦胧的夜色,耳边是男人沉沉的呼吸声,仿佛就敲打在她的心脏上。 喃喃问出口,“你爱我?” 很久很久以前,林初对陆淮安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三个字,倒过来念:我爱你。 她深情得不到回应,久而久之没有再说过了。 忽然想起,在被漠视的那几年,她甚至有一种很荒唐的想法:如果能嫁给陆淮安,下辈子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儿,她也是愿意的。 良久。 回答她的,是男人缄默的吻,忽而凶猛,仿佛要将她拆吞入腹,却又在某一刻变得温柔,一小口一小口,隐藏着令人心悸的压抑。 直到拿着玩具的祁铭推开房门,林初才醒过来,慌不择乱的推开他。 耳根微微泛红,第一次在儿子面前有些不太自然,从男人怀里站起身,走到门口。 林初弯腰揉了揉儿子的短发,声音还有点发软,“怎么了?” 祁铭其实什么都没有看见,他还太小,感觉不到卧室里旖旎的气氛。 他把玩具拿了起来,低声开口,“这是新的,我装不好。” 说话的同时,他悄悄的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陆淮安。 林初头有点疼,这种限量款拼装玩具她真的搞不定。 在心里暗自吐槽:陆淮安怎么老是买这种十几岁的孩子玩儿的玩具,他是故意的吧? 陆淮安领口的扣子被扯开了几颗,比起刚从公司回来时西装革履的模样,多了几分生活的随性。 温和的开口,“过来。” 祁铭迈出了一小步,但又退了回去,抬头看向林初。 林初笑了笑,“去吧,你可以跟爸爸多说说话,让他教你拼装玩具的方法,下一次你就会了,妈妈洗个澡再出来陪你玩儿。” 祁铭这才点头,“……好。” 林初没有再往沙发的方向看,走了浴室,打开花洒,热水哗啦啦的流着,她却只是站在镜子前发呆。 满室氤氲的热气,镜子里的倒影越来越模糊。 …… 浴室外。 穿着睡衣的祁铭端正的坐在沙发上,一眨不眨盯着帮他组装玩具的那双手看。 陆淮安每一步都很慢,似乎是在给小男孩记住这些的时间,抬眸看向跟自己如出一辙的儿子,低沉着嗓音问道,“想要一个妹妹吗?” 祁铭没有开口说话,像是在思考。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 陆淮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为什么?” 祁铭抬头,清亮的眼睛干净的一尘不染,低声回答,“妈妈生我的时候,很疼很疼,江叔叔说,妈妈哭了好久,我不想让妈妈疼。” 很简单的话,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却让陆淮安的心脏一阵猝不及防的抽疼。 已经组装好一半的玩具掉在地板上,零件散落了一地。 林初怀祁铭的时候,陆淮安一无所知,她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承受着他想象不到的疼痛。 结婚的时候,林初的真实年龄还不到二十岁,其实只有十九岁,就连生下祁铭,她也不过才二十三岁,这样的年纪的女孩子,很多都还只是刚刚大学毕业而已。 而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比起怀祁铭的时候严重的孕期反应,林初这次怀孕一点难受的迹象都没有,所以她才会察觉不到,所以陆淮安才没有这个意识。 陆淮安听到祁铭的话,就像是有一根针扎破了气泡,里面藏着的东西都被暴露出来,血肉模糊。 他在一个五岁大的孩子面前,喉头微哽,“妈妈经常哭吗?” 祁铭给他的回答,依然是摇头,“没有,我没有见过妈妈哭,一次都没有。” 小时候的林初是爱哭鬼,打个针都会哭个没完。 “她每天都干些什么?” “上班,接我回家,做饭,给我讲故事,周末也会带我出去玩儿,但是每次下雨的时候,妈妈左手的手腕就会疼,晚上都睡不着觉。” 左手手腕。 陆淮安不会不记得,那是他给林初的伤。 刚开始没有放在心上,不疼,所以也不在意,但时间长了,就成了旧伤,每当阴雨天气,就会发作,那疼痛感很轻,所以不是特别难以忍受,但长久存在,会让人辗转难眠。 陆淮安低眸,然后又抬眸,看向也浴室的方向,随后又把目光投在坐在面前的祁铭身上。 “妈妈肚子里有了宝宝,我猜是个妹妹,你应该也会很喜欢,这一次,我会对她好、很好,不会让她一个人。” 嗓音低沉沙哑,仿佛有什么哽在嗓子里,浅淡的血腥味蔓延到味蕾,他才知道,哽在喉头让他连发出一个音节都极其艰难的东西,是血。 祁铭听懂了陆淮安的话,他其实是高兴的。 虽然妈妈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陪他,但是还是觉得很孤单,他想姜姜,也想安歌妹妹。 但高兴过后,明亮的眼睛又暗了下来,“可是……可是妈妈在这里不开心。” 连一个五岁的孩子都能感觉到,陆淮安心里当然很清楚。 如果说,林初回到安城之后有那么几次是真心的笑,那就一定是他不在的时候。 “因为,我曾经做了让她难过的事情,她不能原谅我,我也不能让她原谅。”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陆淮安顿了顿,随后俯身去捡地板上的玩具,低哑的嗓音带有无奈的苦笑,“是啊,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 天气越来越冷。 纪晚夏去了青城,以后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 林初去送她的时候,在她眼里只能看到荒芜和薄凉,再不见往日的光彩,死寂一般。 “小初,对不起,我很没用,自以为是了这么久,到头来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所谓的‘报应’,所以才会有‘祸害遗千年’这样的说法,沈唯一赢了。” “我想过很多次,要让夏浅和秋白所遭受的一切都让沈唯一尝一遍,甚至还想过直接开车撞死她,恨不得她死,但是又不能这么做。” “安城有爷爷和奶奶,还有我爸,但是我待不下去,小初,我很想陪你,如果每天都要看着沈唯一那么光鲜亮丽的活着,什么都做不了,我会可能……可能会死的。” 她瘦的厉害,鹅蛋脸变成了瓜子脸,林初抱她,都能清晰的触碰到她后背的骨头,就像只包裹着一层皮。 所以,林初没有告诉她自己怀孕的事。 林初一直都觉得,顾邵之和陆淮安是一种人,所以才能当这么多年的朋友,骨子的强势和霸道不输分毫,只不过都被温和的表象所遮盖。 晚晚跟她不一样,是主动出现在顾邵之面前,即使这样,后来也依然是处于劣势。 顾邵之都能放开晚晚,是不是代表,陆淮安也可以? 走了一个人,另一个阔别已久的人却回来了。 江慕周出现在林初的面前的时候,她就像是被点了穴一般,在原地愣了好长时间。 真的是江慕周吗? 应该是吧。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再冷的天都不会多穿,衬衣外面套一件皮夹克,帅的不要不要的。 不是哪个男人都敢留寸头的。 六年的时间,再爱玩儿的男人也会成熟,林初记忆中的江慕周,跟现在相差无几,利落中还有点痞子味,现在的小姑娘都爱这种。 江慕周幽幽慢慢的往街对面走,停在还在发愣的林初面前,毫不留情的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很快就显出红红的印记。 “小没良心的,这才几年不见,连你大哥都不认识了?” 林初的脑门红扑扑的,先不说疼不疼,一看就知道江慕周没怎么留劲儿。 她终于醒过神,咬牙切齿的瞪他,“你才没良心呢!” 然而下一秒,她就上前一把抱住了江慕周,换了语调,“周周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怎么跟死了一样?都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的吗?” 这话还真不怎么好听,江慕周嘴角不可抑制的抽搐了几下。 “别哭别哭,你都多大的人了,”江慕周有些无奈,“这街上人来人往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怎么你了,我刚回来没几天,你可别害我背上负心汉的名头。” 还不等江慕周的手抬起来,紧紧抱着他的林初就被皱着眉的陆淮安拉了出来。 如果不是这样,林初几乎都忘记了陆淮安的存在。 陆淮安低眸瞧着脸上还挂着眼泪的女人,眉宇间的褶皱更深了些,揽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倒也没有说她什么,视线落在似笑非笑的江慕周身上,淡淡的开口,“在马路上叙旧也不太合适,如果不介意的话,一起吃顿晚餐?” 江慕周挑眉低笑。 啧啧,也是稀奇了,不近人情的陆总什么时候也能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江慕周耸了耸肩,不甚在意的道,“陆总不介意就好。” 这里是市区,遍地都是餐厅,江慕周当年好歹也是安城的地头蛇,哪家餐厅对他的口味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觉得奇怪的人,不止是江慕周,还有林初。 江慕周已经往街对面的那家法国餐厅走了,但林初还站着没有动,昂起脑袋看着身边的男人。 “你公司不是还有事吗?我真的不会乱跑,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把陆军留下来。” 他跟江慕周互相看不顺眼也不是一两天了,时隔六年多才见面,餐桌上都是火药味会很尴尬。 陆淮安面无表情,平波无澜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存在,“已经六点了,老板也要吃饭休息。” 她抱别的男人他说什么了吗? 跟防洪水猛兽似的。 林初是真的不愿意,两条腿还僵着,“你跟他又不熟,一起吃什么饭?” “如果认识十几年还不算熟,怎么才算?”陆淮安也没有明确的表现出不悦的情绪,只是黑眸表层略微有些冷淡,“站着不动是想让我抱你?我虽然不介意,但如果等一会儿你被江慕周嘲笑可不要怨我。” 说着,他便作势去抱林初。 林初蹭的一下从男人怀里跳出去,动作幅度不是很大,毕竟她现在身子不轻。 …… 餐厅里。 陆淮安几乎不怎么说话,全程都是江慕周在吹牛逼,以及林初毫不留情的怼他。 一直到手机陆淮安的手机响了,他去洗手间接电话,林初才试探着问了江慕周一句,“你见过姜姜了?” 江慕周虽然没怎么吃,但开的那瓶红酒大半都进了他的肚子,毕竟人家千杯不倒,只是微醺而已。 他看着窗外的夜色,表面依然是那种痞痞的欠抽样,“嗯,小姑娘长得可真漂亮,叫一声‘叔叔’都能把我这颗万年不动的铁石心肠暖化。” 姜姜跟乔安长得很像,从眉毛到眼睛,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江慕周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杯子里暗红色的液体随着他轻微的晃动散发出醉人的香醇。 唇角的弧度很淡。 “也不知道乔安那个女人又去哪儿攀龙附凤了,竟然连江弋琛都满足不了她,说消失就消失,连孩子都不要。” 林初笑了笑,随口应了句,“可能……是死了吧。” 正文 357.【伤心童话】这一场海啸未央(六) 死了…… 江慕周手里缓慢摇晃着的高脚杯倏然落地,破碎声很刺耳,周围用餐的客人都看了过来。 暗红色的液体四处流淌,划出毫无规律的轨迹,干净的地面看起来有些糟糕。 服务生连忙过来打扫,并且更换了一只新酒杯,“慢用。” 只是一个小插曲而已,不足以引起多大的注意。 那些落在身上的视线移开,江慕周所有的动作依然还处于凝滞的状态,僵在空气里的手好半晌都没有多余的动作。 他看着林初,黑眸里的玩世不恭从完全褪去,再到恢复自然。 嗤笑了一声,“到底是我的朋友,说话就是很对我的胃口。”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死呢? 那么爱慕虚荣,还没有走到最耀眼的位置,她舍不得死。 林初从头到尾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慵懒随性的靠着椅背,眉眼间笑意浅浅。 这家餐厅在六楼,视野很好,窗外的夜景铺在眼前,霓虹灯交相辉映,很美。 她就像是开了一个玩笑一般,继续将这个玩笑进行到底,脸上的笑意没有丝毫消退,明艳漂亮。 故意拉长了语调,“毕竟丧偶比被甩更容易接受啊,我很上道的。” 江慕周脑子里奇怪的感觉在不知觉间散开,眼尾漾出痞痞的笑。 “那你这位怎么还没有死透?当初我虽然不在场,但是也不难想象到场面有多惨烈,他捏着你什么把柄?还是说,你们之间的爱情已经到了能抵消生死的程度?” 能逼着林宗钧自杀,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 江慕周跟林初一样,说话从来都不会拐弯抹角。 如果你生活里有这种理智、毫不在乎颜面这个东西,并且能把血淋淋的真相剥开给你看的朋友,请珍惜。 毕竟,在这样物欲横流的社会,不虚与委蛇的人真的不多了。 给你狠狠的一巴掌打醒你,把你从幻境中拉出来,和继续给你灌迷魂汤比起来,更理智。 因为林初一直都很清醒,所以这一巴掌的威力不是那么的大,精致的五官维持着浅淡笑意。 趁霸道的陆淮安不在,林初偷喝了他的红酒。 懒散的道,“你不懂,我一句两句也说不清,谁让你一声不吭就消失这么多年,我就不告诉你。” 冬天本来穿的就多,脱掉羽绒服之后,林初身上还剩一件毛衣裙,很宽松,根本看不出她是胖还是瘦。 月份还不大,再加上她骨架小,细胳膊细腿哪里都很匀称,江慕周这种妥妥的直男根本想不到。 “不好意思,我对你和陆淮安的爱恨纠葛不感兴趣,只不过是看不惯我的江慕周的朋友被欺负,如果是他逼你强迫你,大哥扛着刀解救你出苦海都不在话下。” 说实话,林初很感动,眼眶竟然有些酸涩。 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如果她掉一两滴眼泪,江慕周这厮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嘲笑她。 陆淮安还没有回来,她又光明正大的偷喝杯子里的红酒。 借着喝酒的动作掩饰自己的情绪,“拉到吧,你顾好自己就行,都大龄青年了还是单身狗一条,丢不丢人?” 这话江慕周就不服气了。 他不屑的冷哼了一声,随后起身走到餐桌对面坐在原本陆淮安的位置上,并且拿出了手机。 即使六年不见,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也没有任何改变。 江慕周的一条胳膊大大咧咧的搭在林初坐着的椅子上,打开手机相册,递到林初面前。 “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温柔似水,你这种糙汉子都不是一个级别的,好好学学吧,说不定以后还能遇到一个像我一样根正苗红的极品好男人。” 瞧瞧这欠抽的痞子样! 手机屏幕都杵到林初鼻尖了,什么都看不到不说还成了斗鸡眼,再加上江慕周得意的语调,林初还真的有点好奇。 她把手机从江慕周手里拿了过来,相册里的照片进入视线。 有很多张,都是同一个人。 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五官特别干净,会让人想到青春电影里的女主角,有种邻家女孩的即视感。 笑起来的时候,像山茶花一样。 没有任何攻击性,很温柔,看着就很容易相处,应该没有人会讨厌这样的姑娘。 林初很了解江慕周,以前他的手机里只会保存一个人的照片——乔安。 笑的、生气的、正面、侧脸、背影、炎炎夏日、飘雪寒冬..... 都只属于一个人。 林初还在翻看照片,随口问了一句,“还挺漂亮的,这是谁呀?” “女朋友,”江慕周把手机抢了回来,当个宝似的放回口袋,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 “叫什么?” “沐知暖,怎么样,是不是连名字都很温柔?”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差不多......已经有两年的时间吧,这次带知暖回来见见江老大,然后我们就要结婚了,虽然监狱不是什么好地方,但爹还是爹,我得把老婆带回来给他瞧瞧。” 林初忽然有些难过,但又为江慕周感到高兴。 两种情绪交织着,鼻子酸酸的。 她能看出来,江慕周提起这个温柔的知暖姑娘的时候,眼底浸着宠溺,就连身上的痞子味儿也少了几分,更多的是担当和责任。 他已经忘记乔安了吗? 曾今爱乔安爱到骨子里的江慕周,现在爱上别的姑娘了吗? 伤感,又庆幸。 一个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是等不到的。 乔安,江慕周有了新的感情,看起来应该会结婚,提起你的时候他也没有多大的反应,以后应该也不会再为你喝得烂醉。 乔安,姜姜有江大哥照顾,她很好,很活泼,人见人爱,你......你也可以放心了。 林初笑了笑,“我也想瞧瞧真人是什么样的,只看照片满足不了我的好奇心。” 江慕周很大爷的摆谱,“看情况吧,如果时间合适,可以一起吃个饭。” 他的胳膊只是搭在林初肩后的椅子,但落在接完电话回到餐厅的陆淮安眼里,就像是直接搭在林初的肩膀上。 有说有笑。 陆淮安曾经不止一次见过这两个人更亲密的举动,打闹玩耍,肢体接触完全超过普通朋友的界限。 如果真算下来,在林初上大学之前,一大半的时间都是跟姜慕周厮混在一起。 在学校是同桌,出了校门还是好哥们,哪里好玩儿哪里就有他们。 那个时候的陆淮安,只要一看到这两个人厮混在一起,淡漠的脾性就会变了样,撞上枪口的人都苦不堪言。 他以为是反感,但多年之后才知道,那其实是嫉妒。 “陆军接到祁铭了,说他一直闷闷不乐,看起来不怎么开心,如果吃好了,我们就回家。” 低沉的嗓音响在头顶。 林初昂起脑袋,进入视线的是男人俊朗分明的面庞。 陆淮安眸底的暗色已经消失不见,风平浪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林初的软肋只有祁铭,一捏一个准。 担心的说道,“不会吧......那我们早点回去,江慕周你记得给我打电话,如果忘记了,你就等着我报复你吧!” 林初站起身的同时,陆淮安就走到她身后,帮她拉开椅子,顺势揽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都带进怀里。 是亲密的动作,同时也是宣告主权的姿态。 陆淮安居高临下的看向江慕周,眼底的暗色在这一刻浓烈危险。 淡淡的陈述,“今天不方便,改天有空再聚,而且小初的身体有点特殊,天气很冷,再晚一点回去她会睡不好。” 江慕周还是那一副懒散的模样,似笑非笑的问,“林妹妹从小就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我还不知道,她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个特殊法?” 林初,“……” 她翻白眼的同时,手还伸到男人的西装外套里面,在他后腰的位置狠狠的掐了一下。 是在警告陆淮安不要乱说话。 对于江慕周明目张胆的挑衅,陆淮安根本没有放在眼里,棱角分明的五官淡定如往常,黑眸里的冷漠只是常态。 不紧不慢的开口,“当然是你不能知道的。” 江慕周挑眉轻笑,他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并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 收回视线,看着窗外明亮热闹的夜色,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品着价值不菲的红酒。 摆手赶人,“既然你们有事就先走吧,这么好的酒如果不多喝两杯,就连我这么牛逼的人都觉得不合适。” 他太久没有回来,竟然觉得这座享誉盛名的不夜城灯光闪耀的夜晚,有几分和落寞。 '乔安'这两个字,有多久没有出现在耳边了? 他好像记不清,三年?四年?还是五六年? 太久太久,久到他几乎都要忘记这个人了。 突然被林初提起的那一瞬间,心脏猛的一阵抽疼,来的快,但散的也快。 曾经各大电子屏都挂着她的海报,后来的某一天,她慢慢从大众视线里消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别人不知道乔安去哪儿了,但江慕周知道。 乔安挽着江弋琛的手臂离开安城的那天,江慕周开着车飞速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平生最毫无忌惮的车速,就是那一次。 他没有赶到机场拦下乔安,是因为半路出了车祸,人没事,就是限量版的跑车毁了。 结果是:乔安走了,从此,杳无音讯。 桌面上的酒瓶见了底,号称千杯不醉的江慕周也有了几分醉意。 他脑海里出现了另个人的脸,一大一小,笑起来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姜姜,不仅名字可爱,人也可爱的很,粉嘟嘟的,还有两个梨涡挂在脸蛋上,精致又漂亮。 叫他叔叔的时候,一口小奶音让他的心软了又软。 江慕周仰头喝了半杯酒,他说要品品上好的红酒,但事实上却在暴殄天物。 唇角掀起讥讽的弧度,喃喃自语。 “既然说找到了真命天子,还那么贪心干什么?” “女儿多可爱,你这么狠心抛下她,良心过得去么?” “我吊儿郎当不靠谱,难道江弋琛都满足不了你的虚荣心吗?他有钱有势成熟稳重,不就是你喜欢的类型?” “跟一些秃了顶的大肚老男人扯到一起都不觉得恶心?” “乔安,你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不然……不然我就会把你先奸后杀,你就是死了也摆脱不了我,因为我会在每一层地狱等你。” “所以,乔安,不要让我看见你,永远都不要。” ———— 林初大部分时间都很无聊,因为她没有事做。 祁铭知道她肚子里有了小宝宝,所以主动跟她说,不用接送自己上下学,有司机叔叔就可以了。 晚上睡觉前,祁铭还会给'弟弟'或者妹妹''讲故事,他开始期待天使的降临,跟陆淮安一样。 陆淮安知道林初不是能安静待着的性格,她这段时间却安分的不像话,不吵也不闹,就连他的亲近也不再排斥。 所有的一切看似平和,但却让他感到不安。 过了危险期之后,陆淮安就没有再让林初憋在家里,秘书的位置都给她保留着,即使不做什么,也能让她打发打发时间。 可能是因为林初怀祁铭的时候受了太多的磨难,她这一胎被上帝极其眷顾,孕吐和食欲不振的情况很少很少,除了嗜睡没有其他毛病。 陆淮安几乎寸步不离。 除了必要的应酬,他每天都按时回家,就连最繁忙的年末,他都能抽出一整天的时间陪林初去医院产检。 现在的医生都不会告诉父母孩子的性别,但如果陆淮安要知道的事情,也没有几个人敢说'不'。 大概上帝知晓了淮安的心思,林初肚子里怀的真的是女儿。 不是一个,是两个。 双胞胎。 这个晚上,林初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心情很不错,甚至可以用'愉悦'这两个字来形容。 洗过澡之后,她被男人抱在怀里不停的吻着,或深或浅的吻痕遍布她光洁修长的脖颈,锁骨周边更多。 她都有些烦了,“陆淮安,你是不是忘记我还是孕妇?” 陆淮安喝了酒,平日里高冷的淡漠被微醺的醉意取代,及时已经洗漱过两次,呼出来的气息依旧带有浓香的酒味。 他抱着怀里的温香软玉,脑海里却不曾有一星半点的旖旎,两只手很规矩。 只是埋首在女人的颈窝,缠绵温存的亲吻着她耳后的肌肤,沙哑的嗓音浸着喜悦,“小初,给我们的女儿取个名字吧。” 他似乎能想象到,等女儿出生之后,能说话能走路时的萌态。 宠她们,爱她们,把最好的都给她们。 医生告诉陆淮安的时候,林初其实不在场,她不知情。 因为他总把女儿挂在嘴边,似乎从知道林初怀孕开始,就已经认定了她肚子里的是女孩,所以他这么说林初也不觉得奇怪。 “你那么期待她的出生,名字你取吧。” 陆淮安从背后拥着昏昏欲睡的小女人,她身上有种独特的香气,勾着他体内的酒精一点点发酵。 男人呼吸的热度悄无声息的上升,烫的林初一阵燥热。 刚想推开他覆在肚腹缓缓摸索的手,还没有动作,就听到身后的男人低笑着道,“嗯,我早就想好了,只是问问你。” 林初,“……” 她是不是还得配合一下翻个白眼什么的? 陆淮安拥着女人的手臂收紧,温厚的手掌轻轻描模着她隆起的小腹,低哑眷恋的嗓音缓缓而出,“竹西,竹南。” 林初怔了怔,似乎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是......让我选一个?” 陆淮安低低的笑,带出来的呼吸挠在林初的皮肤上,很痒。 “两个宝贝,当然是要取两个名字。” 两、两个? 林初的脑子有些懵,她就算困意再浓,这一刻也散的差不多了。 难怪她的肚子比同月份的孕妇要大一些,她很瘦,所以对比起来就很明显。 她不自觉的去摸自己的肚子,男人的掌心自然的包裹住她的手,轻柔慢缓的摸索着。 “嗯,很好听。” 陆淮安有几分醉意,怀里的女人又是难得的温顺乖巧,所以他不曾察觉到她忽然而起的失落。 他不能做什么,但又觉得只是这么抱着她根本不够,轻轻的吻,从脖颈到耳后,再到唇角。 “等女儿出生后,我们换一个地方住。” 林初不解,“为什么?” 这栋公寓算不上新,但也不算老旧,陆淮安大学时期就已经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基本没有什么变化。 “我在南郊买了一块地,周围的环境很好,够清静,但也不算太偏远,你不是一直都很喜欢欧式田园风格的庄园?我从国外找了一个设计师,他很擅长这一类,已经在建了,等天气暖和一些,我带你去看看。” 所以,他口中的新家是送给她的礼物,不是因为孩子。 林初的心有些疼。 原本荒草不生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我如果偷偷把孩子打掉,你是不是会掐死我?” 陆淮安轻磕着的黑眸猛然掀开,席卷着能吞噬海浪的暗欲。 “你没有这个机会!” 男人狠戾的犬齿叼着耳垂重重的碾磨,留下很深的牙印,林初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陆淮强安压下突然窜起的怒气,轻吻着他在女人身上留下的牙印,带着深深的眷恋。 低哑的嗓音沙哑不堪,“小初,这种危险的念头你趁早打消,我不会允许,小初,女儿很可爱,你会喜欢的,别怕,这一次,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你疼,我陪着你一起疼。” 男人的吻缠绵至极,林初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想什么呢?我的孩子当然很可爱,跟你开个玩笑而已,当真就没有意思了啊。” 陆淮安怔了片刻,随后吻上女人的唇,恶狠狠的吐出三个字,“磨人精。” ———— 正文 358.【伤心童话】哆啦A梦的时光机(一) 安城娱乐新闻的头条版面,大篇幅的报道沈唯一出道十年的演唱会,她的采访、直播、宣传片……等等等等。 从公共汽车到巨大的广告屏,到处都是她,真真是赚足了眼球。 还有两天就是除夕,已经可以听到鞭炮声了,调皮的孩子时不时就会制造一些烟花爆竹炸开的声响。 许久不见的顾邵之来了江边公寓,他当然不是来找林初的,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唯一的共同话题只有纪晚夏和陆淮安,没有什么好说的。 林初坐在沙发上陪儿子看动画片,看到顾邵之进来,也只是简单的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告诉儿子,“叫顾叔叔。” 祁铭见过顾邵之,他人生第一次游乐场,当时就是跟顾邵之和纪晚夏一起去的。 他乖巧的叫人,“叔叔好。” 顾邵之点头应了一声,嗓音淡淡的问林初,“淮安呢?” 如果算起来,也不是太久没有见面,但林初却觉得这个男人身上的冷漠和暗流跟陆淮安不差分毫。 仿佛有一道隐形的墙壁,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隔在两米之外。 本就是最冷的冬夜,天气预报说明天或者后天有可能会下雪,所以现在室外的温度很低。 顾邵之就只是站在那里,渗人的寒意就悄无声息的往四周蔓延,好像从外面带进来的冷气还没有散尽。 即使客厅里开着暖气,穿一件薄薄的春装就很舒服,但林初却感觉到了阵阵凉飕飕的气流往自己身上窜。 就连向来对任何人都不感兴趣的祁铭都多看了几眼。 林初不想继续处于这种无形的压迫感中,所以也没有刻意跟顾邵之作对,“他在书房,你上去吧。” 顾邵之把脱下来的大衣递给佣人后,就迈开长腿往楼上走去。 沉沉的脚步声从客厅中央开始,到二楼书房门外结束,林初都能清晰的听到关门的声响,随后所有的动静都被隔绝。 快到晚饭时间,佣人已经把所有的菜品准备好,但还没有下锅。 走到林初身边,询问她的意见,“太太,需要再加几个菜吗?” 林初就算没有那么了解顾邵之,也知道对方不会留在这里吃饭,忙不忙另当别论,就他现在这个自带冷气的特性,在哪里待着都不自在。 她摆了摆手,随口说道,“不用,泡两杯茶送上去就可以了。” 佣人恭敬的点头,“好的。” 客厅只有母子两人,电视机里的动画片一集播放完了,林初忽然听到祁铭这样问她,“妈妈,顾叔叔是不是和干妈分开了?” 不是分开了,是回到应该存在的位置。 她笑了笑,“你知道什么叫分开了?” 祁铭一眨不眨的看着林初,一双眼睛比冬雪还要干净,“就是……就是他们不住在一起了,也不打电话,谁都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在哪里、跟谁在一起。” 林初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孩子的视角很简单,但也是最一目了然的。 林初没有说‘不是’,也没有说‘是’,她现在自己的行动不怎么方便,所以没有办法抱抱她的儿子。 怀孕的时候,每个女人身上都会有一种温柔的气息,林初看着祁铭,眉眼间是柔和的笑意,看不到一丝一毫多年前的肆意和张扬。 就连声音都变得很柔,“如果,如果我跟爸爸分开了,你会哭吗?” 因为她是笑着的,所以眼底浅淡的情绪被很好的藏起,五岁的孩子发现不了。 祁铭似乎很早之前就已经有这方面的概念了,他的反应并不剧烈,甚至可以说很平静。 “我会难过,但是不会哭。” 林初不知道儿子心里的想法,他是不是以为,即使她跟陆淮安分开,他也是跟着她走? 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脸蛋,眉眼间依然维持着柔和的笑意,声音轻缓,“男孩子要独立,而且会有妹妹陪你……” 竹西,竹南。 ———— 二楼书房。 佣人放下茶杯后,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并且带上房门。 顾邵之点了根烟,他只抽了一口,就收到了坐在黑色办公椅的陆淮安冷冷的眼神,“你是八百年没有过烟瘾?还是眼瞎看不到这里住着孕妇?” 向来贵不可攀我行我素的顾先生,不仅真的掐灭了香烟,而且竟然还开口道了歉。 “抱歉,没有注意。” 还好他只抽了一口,书房里的烟味并不是很浓,散一会儿就没有了。 顾邵之的坐姿矜贵优雅,长腿交叠,目光落在烟灰缸里那支香烟上,暖黄色的光线打在他棱角分明的五官,侧脸显得更加的立体。 淡淡道,“明天是娱乐圈最受瞩目的一场颁奖晚会,‘最佳’歌手的奖项内定沈唯一,我不打算让她走上舞台。” 顾邵之的语气,听起来就像只是来通知陆淮安,并不是来跟他商量的。 暗红色的木质书桌上,茶杯里的热气氤氲而出,如果林初不在,陆淮安身上的气息任何时候都是冷漠疏离的,即使对方是他最好的兄弟。 黑眸沉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从她开始跳下万丈悬崖的那一刻,就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我也没有理由继续护着她。” 间接或直接,都是好几条人命。 夏浅肚子里的孩子,还只有两个月大,很快就要结婚的人,却躺在了冰冷的墓地里。 大概除了顾邵之,没有人知道夏浅已经打算退出娱乐圈了。 舞台和许秋白,她选择的是爱情,却被推进了地狱。 “沈唯一还是你们陆家的养女,到时候面子里子都过不去,你爸什么都不知道,当真闹起来,也不是能轻易糊弄的。” 陆淮安当然清楚即将面临的是什么,没有证据的时候,任何说辞都很苍白,不会有人相信。 冷峻的面庞面无表情,嗓音低沉淡漠,“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 招呼已经打过了,顾邵之没有时间在这里坐着闲聊,起身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多年的兄弟。 “林初那样骄傲刚烈的性子,你觉得她会因为孩子而忘记过去,心无旁骛的跟你在一起?” 林宗钧被逼跳楼身亡,是安城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即使不通过陆淮安之手,但也是因为陆家人从中作梗。 死的人不是路人甲乙丙丁,是林初的父亲,她唯一的亲人。 刚被陆淮安绑回来的林初,能一次一次的用刀刺进他的心脏,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爱憎分明,从来都不屑于掩饰。 被陆淮安刻意忽略的那些场景,在这一刻全部冲出牢笼,杂乱的冲撞着他的沉静的思维和理智。 有多少次她站在夜空下走神恍惚? 有多少个深夜她被噩梦惊醒后再也没有办法入睡? 他用了手段让她怀孕,她明明极其反感厌恶,却没有跟他吵跟他闹,一天比一天温顺,虽然偶尔也会说几句不是很好听的话,但都跟开玩笑差不多,不是那么伤人。 明明是恨他的,但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的眼里却也有化不开的柔情。 顾邵之早已离开书房,陆淮安冰冻一般的身体才慢慢有了其他的动作,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太阳穴,缓解着头痛。 茶杯里的茶接近常温,他只喝了一口。 黑眸里的暗色一点点蔓延开来,让书房里的温度渐渐降低。 低哑着嗓音喃喃自语,“小初,我要怎么留住你?” ———— 安城出了一条大新闻,热度几乎能压倒春晚。 新闻的主角是红透半边天的沈唯一,以及安城贵公子顾邵之。 一个被卷进‘私生活混乱’的丑闻,一个被扎了一刀还在医院的抢救室里生死未卜。 有一星半点的风声透出来,大概是医院的医生不小心说漏了嘴,但很快就被某顾势力所压制,网络再也找不到关于顾邵之的只言半语。 内容大概是这样的:沈大明星所有的代言和广告在一夜之间下车,就连备受瞩目的颁奖晚会都没有到场,是因为东家顾氏公司做了手脚,再加上丑闻曝光,她悲愤交加,用刀伤了顾邵之。 还有有传言说,当年歌唱界的黑马夏浅的死跟沈唯一有关,但是因为没有任何证据,所以猜测也仅仅只是猜测而已。 就在昔日大红大紫的沈唯一被推到舆轮的封口浪尖的时候,林初跟祁铭一起在江边公寓等待初雪的到来。 她不关心,也不觉得畅快,很平和。 外面闹的沸沸扬扬,但她所在的富人别墅区却很清静,上流社会的家庭不会去参与娱乐圈的闹剧。 过年就该有过年的样子,平日里不怎么爱动的祁铭也拿了烟花在院子玩儿,火光把周围照的通亮。 许是被感染,林初也陪着儿子一起玩儿。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新年,也下着大雪,吵架归吵架,但是陆淮安还是陪她回了林家。 那是陆淮安第一次给她堆雪人,就像她从陆家老宅小楼里找到的那张照片上的一样。 人不能总是回忆过去,否则就会被记忆困住,逃脱不开。 林初蓦然有些伤感。 初雪来的很温柔,有风,纷纷扬扬从夜空撒向大地。 大概十点左右,林初接到了纪晚夏的电话,那边很热闹,应该是在慕瑾桓的家里。 什么也没有说,就纯属没事聊聊天,赚到的人是祁铭,没想到小碗豆还记得他,视频的时候一口一个‘林哥哥’,那糯糯的小奶音让一旁的林初心的都化了。 通话结束,林初带儿子上楼睡觉。 祁铭自己洗澡自己换衣服,他知道妈妈这几天睡眠不好,所以也要妈妈给他讲故事。 闭上眼睛之前,他问林初,“妈妈,妹妹还有多久才会出来?” 林初一边给儿子盖被褥,一边笑着回答,“还有四个月哦,到时候你就是哥哥了。” “我会对妹妹好,把所有的玩具都让给她们。” “真乖。” …… 陆淮安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身上还带有消毒水和淡淡的血腥味。 他担心孕妇闻着不舒服,就在侧卧洗漱过才上的床。 林初本来就没有怎么睡着,身子被男人揽进怀里的时候,她就睁开了眼睛。 卧室里没有开灯,一片暗色。 升到夜空中的烟花,所散发出来的光亮,衬得雪景有一种不一样的美。 因为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林初眼睛酸涩难受,没有一会儿就重新闭上了眼,低声问,“顾邵之没事吧?” 刚才晚晚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应该是还不知情的,但也不排除知道的可能。 外表温婉的纪晚夏,很擅长隐忍。 陆淮安不敢太用力,只能从身后靠近温软的小女人,汲取着她所特有的香气。 温热的掌心自然而然的覆上她拢起的肚腹,隔着薄纱睡裙,轻而缓的摩挲着。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仿佛是极度疲倦后的沙哑,“伤口距离心脏只有一公分,如果在后天之前能醒过来,就不会死。” 一公分…… 顾总的命还是挺大的。 林初轻笑了一声,“看来沈唯一是真的恨顾邵之啊,竟然能下这么重的手,得罪顾氏总裁不说,还把人送上了手术台,她是不想活了吗?” 还差一步就能走到最闪耀的位置,却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推到谷底,从此之后也只能活在异样的眼光里,爬都爬不起来,应该是挺难过的。 最大的惩罚,不是死亡。 死太容易了,也太轻了。 “医生是从国外请回来的,邵之不会有意外。” 林初不是关心顾邵之,她只是有点心疼看到新闻的纪晚夏,虽然对方行动和言辞都很绝情,但如果那个人一直在心里,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不会过得安宁。 “可别残了废了,否则,他那么费心费力守住的公司搞不好转眼就会拱手让人,可惜又心酸。” 陆淮安亲自去医院看过顾邵之,伤得确实不轻。 在别的家庭团圆欢聚的时候,顾老爷子和顾母一直都守在病床前,连十分钟都不敢睡。 只要顾邵之熬过危险期,就没有太大的问题。 陆淮安把女人往怀里带了带,遵循着身体的本能去亲吻她,安抚道,“不会的。” 林初忽然想起一件事,艰难的翻了个身,“你们把陆明川怎么了?” 沈唯一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举目无亲的女人而已,她身在娱乐圈,走到哪里都会被躲在暗处的镜头偷拍,无法光明正大的做什么。 她能利用的,除了男人还是男人。 陆淮安似乎是不喜欢怀有身孕的林初操心太多,又或者是不想告诉她,所以直接下了命令,“好好睡觉,明天我哪儿也不去,在家陪你。” 林初推了推男人的肩,落在脖颈的呼吸扰得她根本睡不着,“不要了吧,你不是很忙吗?” 陆淮安碍着女人现在身体特殊不能为所欲为,即使没有过分的动作,但是亲亲抱抱还是不能少,“我想陪,你不要也得要。” 林初,“……” 她有一句那什么不知当讲不当讲。 ———— 沈唯一被精神病人丘正强女干,下体撕裂导致终生不育后的十天,第一次见到陆淮安。 不是特意。 是因为顾邵之脱离危险期,陆淮安来医院例行公事般看他一眼,在走廊遇到了被助理搀扶着准备出院的沈唯一。 再也不见舞台上闪耀的光彩,她几乎是暴瘦,连走路都需要人扶着。 鸭舌帽和围巾将她的脸遮挡的很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起初是平静,然后慢慢带上了笑,是讽刺的笑。 沈唯一啊,你还是太过自信,以为这两个男人永远都不会伤害你,所以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其实也怨不得别人。 爱而不得,灵魂被魔化,她现在所承受的痛苦,都是过去造下的孽。 一个人待在地狱里难免有些寂寞,那就多拉一个人下来的,恨也好厌恶也罢,总归不会太寂寞。 沈唯一推开助理的手,一步步朝着占据了她整个青春的男人走去,最后停在两步远的距离外。 “新年快乐,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介意跟我聊聊吗?” 陆淮安眸色冷淡,女人眼睛里讥讽的笑并没有激起他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淡漠的开口,“我很忙,也没什么好谈的。” 他身上穿着的还是万年不变的黑色,无形中就已经给人一种遥远的疏离。 医院走廊本来就是一个凉气很重的地方,沈唯一觉得冷,但也没有示弱的表现。 她依然在笑,说出口的话轻飘飘的,“我难得有兴致,如果你不听,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说完这些后,她眨了眨眼,又补充了一句,“跟林初有关。” ———— 陆淮安连去找一家适合谈话的咖啡厅的耐心都没有,车里是最安静也是最封闭的地方,有司机陆军守在附近,没有哪个狗仔有胆子偷拍。 “说吧,如果是想耍什么手段,真的没有这个必要。” 车里没有开暖气,温度跟室外差不多。 沈唯一取了帽子和围巾,暴露在外的小脸美丽依旧,只是少了些光彩。 她微微低着头,目光随意找了个落脚点,“在说正事之前,我想确定一件事,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年少不懂,后来才恍然惊觉。 陆淮安周身都散发着冷漠的气息,修长的手指捏着手机屏幕的中央,缓而慢的转动着机身。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钟了,比平时回家要晚两个小时,所以他在等林初的电话。 薄唇轻启,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没有。” 闻言,沈唯一低声笑了笑,似是感叹一般,“我其实能感觉到的,只是一直都不想承认,妈妈的心脏能为我换来这么多,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应该感恩?” 正文 359.【伤心童话】哆啦A梦的时光机(二) 陆淮安淡漠的黑眸终于有了第二种情绪,轻微的起了一层波动,但转瞬即逝,抬眸的瞬间就已经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异样。 面无表情的看着沈唯一,冷冷的问,“是谁告诉你的?” 这件事只有陆家的人知道,而且也仅仅只限于几个最亲近的人。 “林初没有跟你讲过吗?”沈唯一似乎是有些诧异,但随后也就想明白了,“也是,她那么骄傲的千金大小姐,被最应该信任她的人误解,应该是很难过的,任何解释都会变得可笑又苍白。” 只要是认识林初的人,都会有几分了解。 需要解释的信任,都不是纯粹干净的。 陆淮安转动手机的动作停住,棱角分明的五官淡漠似水,无波无澜的嗓音透着冷漠,“要说就把话说清楚。” 沈唯一既然开了口,就是要说给他听的。 没有人知道这十天来,她是怎么过的。 无论是睁开眼睛还是熬不住睡着的时候,她脑子就像走马观花一样,零零碎碎的片段交替出现。 喝下催情药之后的场景慢慢清晰,让她恨不得死去。 她谨慎保留的第一次,被恶心的她连一眼都不想看的男人强占,她竟然还媚声媚语在他身下求欢,即使是因为药物的作用,她也忍受不了。 顾邵之说,只不过是把她施加在无辜者夏浅身上的还给她而已。 原来,是那样生不如死的感觉。 也难怪夏浅会自杀。 “林初会知道,是因为伯母以为她因为我跟你闹脾气,那段时间你们很少回陆家,伯母每天都很担心,所以就她告诉林初了一个秘密,关于为什么从小她就让你对我好,还让你娶我?” 这个秘密藏了很多年。 沈唯一抬起头,直直的对上男人越来越冷的视线,轻轻笑开,“而……我会知道,是因为恰好撞到了。” 如果那天她没有在去公司的途中半路折回去拿东西,可能这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 很多事情不知道是一回事,知道了就会完全变了样。 曾经陆氏夫妇对她的好,都被打上了心虚的标签,是因为欠了她。 “伯母着急的跟我解释,我那个时候脑袋里一团乱麻,什么都听不进去,失手推了她一下是,所以……啊!” 沈唯一的话戛然而止,是因为原本沉静的坐在一旁的陆淮安欺身过来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都按在冰冷的车门。 后脑直接撞到车门,搅乱了马蜂窝,像是要碎开一般。 陆淮安脸部弧线绷的极其冷冽,幽暗的黑眸里隐藏着足以将世间万物吞噬的啸,冰冷的四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所以什么?” 这么多年以来,沈唯一第一次见到周身都充斥和肃杀气息的陆淮安,对象是她。 这个男人总是一副缄默疏离的模样,即使就站在不过一米的距离,旁人都无法真正的靠近他。 他是真的很孝顺,只要是陆母说的,他都会照做。 从她被陆家收养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担起了责任,对她,可以用‘有求必应’这四个字来形容。 当然,除了婚姻。 向来都是说的少,做的多。 这样恨不得掐死她的怒气,还是头一遭。 隔着冬日厚重的衣服,后背硌在车门上倒也不是特别疼,只是男人捏在脖子的大手越收越紧,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沈唯一本能的抬起手,覆在男人的手背,她几乎都能清晰的感受到他凸起的血管。 她没有挣扎,眼眸里的潮湿渐渐蔓延开来,苍白的脸因为窒息感涨的通红,她却依然在笑。 “……所以……伯母就摔下楼梯了啊,其实……我、我是自己摔下去的……林初很无辜,她还想拉我一把……却被你们父子误解,真是……咳咳……真是委屈极了……” 掐在脖子上的力道还在加大,空气很难挤进喉咙。 “我心肠歹毒……我忘恩负义……可是陆淮安……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我为、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吗?我曾经……也是干净的一尘不染……也很善良……”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到最后根本无法发出任何一个完整的音节。 视线也变得模糊,男人眸仁里的暗涌却能拨开迷雾,她看到了那双黑眸里的震惊和愤怒,还有无法压抑的痛苦和后悔。 沈唯一现在明明已经徘徊在死亡界限附近,但唇角却依然带着笑。 陆淮安,我在地狱里等你。 就在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的时候,原本掐在脖子上的力道徒然撤离,新鲜的空气涌进肺里,把她从死亡边缘拉回到现实世界。 沈唯一不停的咳嗽,恍惚之中,她仿佛听到了阴暗如同来自地狱的声音。 “你好本事,竟然能把我们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瞒了这么多年,都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马脚。” 罪恶的源头,已经过去六年的时间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唯一那剧烈的咳嗽声才停下来,她的呼吸很重,“可能……可能是我演技太好了吧。” 陆淮安骨节分明的手指还泛着白色,沉静如水的面容下,绞着蚀骨的阴狠。 半张脸隐在黑暗里,棱角弧线凌冽如刀锋,“选择在这个时机告诉我,是想死?” 沈唯一的长发有些凌乱,所以她又把帽子戴上了,从眼角滑落的泪珠被遮挡。 她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算,只是一个人在地狱里难免有些寂寞,你想跟林初长长久久,我有些嫉妒。” 有了孩子,还复了婚。 林初在这个男人心里,是无法磨灭的存在,即使他误以为陆母的死是因为林初,经年之后都可以释怀,重新把林初找回来。 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知道和不知道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 不知情的时候,他可以催眠自己强取豪夺逼着林初待在自己身边,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清楚的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是他错怪了林初,是陆家人忘恩负义逼死了林宗钧。 林初跟他不一样,是不可能忘记的。 陆淮安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阴戾,肃杀,冷漠,暗流涌动,已经上膛的子弹却没有射出。 “没关系,我也不会让你死。” 沈唯一还处于恍惚的状态,她所依靠的车门忽然被打开,她的身子因为惯例摔倒在了冰凉的地面。 陆军的震惊只维持了几秒钟,随后就恢复了一个合格的下属应该有的沉静,大步走到车旁,没有去扶沈唯一,而是恭敬的站在那里等候吩咐。 “把车钥匙给我,送沈小姐去一个干净的地方,要清静,百米外不能有一个人,我什么时候过来,你什么时候再离开。” 陆军听明白了上司的话,并不多问,快速的做出反应,“是。” …… 车门被摔上,随即用极快的速度开出停车场,消失在视线里。 沈唯一的衣服上沾染了泥土灰尘,看起来有些狼狈,她向来都是打扮精致的出现在大众视野,很少有这样的情况。 她就站在刚刚摔倒的地方,目光落在那辆车消失的方向。 周围的霓虹灯交替亮着,让她脸上的泪痕时明是暗,她从出道开始走的就是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人设,此时此刻有一种鬼魅的荒凉感。 “你说,他会不会杀了我?” 像是在问旁边的陆军,又像是自言自语。 背着这么多人命,活着比死更沉重。 陆淮安,你负了我,所以我不想让你好过。 …… 新年过后是归乡的人返程高峰期,即使是夜晚,公路上的车流也依然川流不息。 一辆车从开上主道路开始,车速就已经超过了限速的最高界限,同乡行驶的车辆都被逼到乖乖让路的情况。 交警不是管不了,而是根本拦不住。 这种级别的豪车,安城也没有几量,根据车牌号,有人认出了车主。 笑道,“啧啧啧,这是谁惹毛了陆总?隔着几百米我都还能感觉到熊熊燃烧的火苗。” “谁他么知道,老子的车都被逼到没有办法开,被护栏蹭掉了漆,早知道就不怂了,反正也是撞。” ———— 林初今天不太舒服,睡的早,是被开门的声音惊醒的。 这栋公寓,外人进不来,能这么堂而皇之连门都不敲就直接进来的,只会有一个人。 因为身子重,林初的睡眠状态不太好,他平时都很注意,今晚这是怎么了? 她还没有来得及抱怨一句,整个人就被男人抱进怀里,那力道大的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他大概是回家就上楼了,所以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凉意。 林初没有闻到酒味,混沌的大脑因为男人陌生的情绪在短暂的时间里就清晰了几分。 她抿了抿唇,不明所以的问,“你、你怎么了?” 没有开灯,房间里还是满室的黑暗。 陆淮安抱着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她还怀着孕,越收越紧,似乎是想将她揉进身体里。 林初害怕伤到孩子,伸手去推男人的胸膛,却被抱的更紧。 她被动的靠在男人肩头,手脚都使不出一点力气,被吵醒再加上男人莫名的情绪让她有些烦躁。 提高了嗓音,又问了一次,“陆淮安,你到底怎么了?” 陆淮安依然没有说话。 黑暗的环境,只有从窗外落进来的淡淡月光。 林初无可奈何在他肩头咬了一口,听到了他吃痛的闷哼声,却没能如愿以偿的从他怀里逃出来。 “陆淮安,你发什么疯?”林初没有办法了,只能难受的轻哼,“我肚子疼,你别抱这么紧。” 最后这句话似乎才让魔化的陆淮安找回了理智,很快就减轻了手臂的力道,一只手安抚似的抚摸着女人的肚子。 沙哑的嗓音如同石磨碾磨着砂石,又低又暗,“小初,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直在重复着‘对不起’这三个字,就像是压抑的悲鸣,让林初心里被激起的烦躁慢慢演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情绪。 就只是弄疼了她而已,用得着重复这么多次? 他到底怎么了? 林初不懂,所以问出了口,“你在为什么道歉?” 陆淮安胸腔里翻滚的暗涌几乎能将他摧毁,似乎只有抱着她才能平息,沙哑着嗓音回答,“很多。” 开车回来的路上,他脑海里一直闪现着六年前的画面。 陆家老宅的客厅里,医院的走廊里,还有墓园大门外…… 她解释过的,但他没有听。 林宗钧死了是事实,是他做的,还是陆家其他人做的,没有什么分别。 他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林宗钧跳楼后血肉模糊的场景,但因为无人认领只能暂时保存在警局后几乎要腐烂的尸体他是亲眼看到的。 那天,林初昏迷过后醒来的那天,下着绵绵阴雨,她就跪在林宗钧的尸体旁边,一个字都不说,也不曾流过一滴眼泪。 眼里的死寂如同万年荒芜的冰凌。 经过六年光阴的沉淀,都幻化成了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的剜着他心脏。 男人的力道减轻了,林初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卧室里很安静,只听得到男人的呼吸声。 从急促到平缓,尽数都落在耳畔。 她的睡意已经完全褪去,“比如呢?你不说清楚,我听不懂,也不知道你的‘对不起’指的是什么。” 陆淮安尝到了血腥的铁锈味,他的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 黑暗的环境,将他眸底的复杂的情绪都掩饰的干干净净,却藏不住低哑嗓音里的颗粒感,仿佛是喉咙艰难摩擦后才挤出的声音。 “我没有相信你,所以对不起;你最亲的父亲含冤去世,所以对不起;毁了你的家,所以对不起……” 她所承受的疼痛,皆因他而起。 从听到第一句开始,林初的身子就已经开始变得僵硬,她明白陆淮安的反常是因为什么了。 关于宋阿姨的死,真相只有两个人知道。 她没有说,那就只会是沈唯一。 唇瓣动了动,试了好几次才能说出话来,“你知道了。” 是肯定句。 “嗯。” 陆淮安想,他大概是瞎了心,所以才会被表象蒙蔽,陆家当女儿疼的沈唯一,才是失手害死母亲的杀人凶手。 那个时候,他都做了些什么? 林初很久都没有说话,直到胃里的不适感让她有想吐的感觉,才抬手推了推男人的胸膛,“我有点不舒服,你先放开我。” 这让向来稳重自持的陆淮安竟然有了几分慌乱。 他连忙放开怀里的人,随后起身把灯打开,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 “哪里不舒服?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林初看着在衣柜里给她拿衣服的男人,忽然有点心疼。 她疼,他只会更疼。 不自觉间放缓了声音,“不用,我就是有点反胃,去洗手间吐一会儿就好了,你帮我倒杯水。” 林初刚刚掀开被褥,脚还没有落地,就被男人握在了手心。 从她的视角,只能看到男人黝黑的短发,他的头垂得低低的,即使开着灯,她也看不到他眼底浓郁的暗色。 陆淮安给林初穿鞋,然后抱着她去浴室。 孕吐只是偶尔,虽然也吐不出来什么,但干呕的难受感就已经很折磨人了。 等林初终于停下了干呕,虚软无力的靠在怀里的时候,陆淮安才接了杯温水给她漱口,随后抱着她回到床上。 卧室里的茶壶已经空了,他下楼倒水,水温兑到合适的温度才喂到女人嘴边,“好些了?” 林初轻闭着眼睛,脸色有些苍白,低声回答,“嗯,很困,想睡觉。” 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陆淮安。 恨他,但没有办法做到一丝情感都没有纯粹的恨,继续爱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父亲? 他们之间是死结。 不止是她的父亲,还有他的妹妹。 陆淮安每看她一眼,心中郁结的伤痛就重一分,她身体不舒服是真的,暂时逃避话题也是真的。 哽在喉头的千言万语再也说不出,就连伸手想要去触碰她的手也在空气里停了下来。 “我把灯关了,去隔壁洗漱,如果还不舒服就叫我。” 林初扶着腰翻了个身,“没事,就在这里洗吧,我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洗澡的声音也不会吵到我,你洗快一点就好了。” 她的声音很平和,听不出是冷淡还是其它的情绪。 陆淮安他原本以为苍白的道歉过后要面对的会是讥讽,但她却没有多大的反应,很平淡,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他会从沈唯一口中得知真相。 他其实不是要去洗漱,而是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酒精也好烟草也罢,熬过这一晚,是疯还是魔他都认了。 但……什么都比不上怀里有她。 陆淮安收回颤抖的手,俯身亲吻女人的脸颊,低低的嗓音道,“好,听你的。” 浴室的门被带上,随后淅淅沥沥的水声便传了出来。 林初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卧室里只剩下淡淡的月光。 她还是心软。 沈唯一就算进了监狱,再或者死了,也不会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林爸爸和宋阿姨还是躺在冰冷的墓地里。 还有陆意橙。 爱的不彻底,恨也不纯粹。 只能分开。 正文 360.【伤心童话】哆啦A梦的时光机(三) 祁铭还在放寒假,不用去学校。 他早上起床的时候,整栋公寓都很安静,佣人早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但是餐桌上没有人。 因为知道妈妈最近总是睡不好,所以他也乖乖的自己吃饭,不闹也不多话。 二楼没有动静,佣人也不敢贸然上去叫。 陆先生是极其自律的人,无论是周末还是工作日,每天都会在一个固定的时间点下楼,很少有今天这种情况。 “他在家吗?” 祁铭开口说话,很突兀的问题,佣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小公子口中的‘他’,指的是陆先生。 不亲近,也从来都没有叫过‘爸爸’。 佣人点头回答,“是的,陆先生昨天晚上就回来了,早上没有出门。” 祁铭抬头看向二楼,只是几秒钟的时间,随后就摆正了身体,端正的坐着,没有再说话。 …… 卧室里。 林初是被肚子突然的轻微疼痛叫醒的,干净的五官皱成了一团,还没有睁开眼睛就轻吟了一声,“诶呦~” 她的声音很低,但陆淮安几乎是下一秒就有了反应,“怎么了?” 因为整晚都是清醒的,他的瞳孔里多了几条红血丝,嗓音也是极其暗哑的状态。 林初是背对着男人侧躺,艰难的翻了个身,恰好对上男人的目光。 她在里面看到了不同于以往沉静如水的情绪。 她还没有完全苏醒,视线朦胧模糊,等到陆淮安担心的问了第二次,她才有反应,“你女儿踢我,大概是饿了吧。” 糯软的声音仿佛带有一种奇妙的魔力,让陆淮安心的软了软,原本的担忧慢慢消退,更多的是无法描述的情感。 凝着女人干净精致的脸蛋,黑眸深处似有波涛翻滚,大手自然的抚摸着她的肚子,力道很轻,“还疼吗?” 他还记得第一次感受到胎动的震撼,饶是过了这么久,依然很清晰。 林初也没有睡好,眼眶又酸又涩,她动了动沉重的身体,却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更深的依偎进男人的怀抱里。 鼻息间满满都是属于他的味道,清冽的薄荷混着檀木香气,让人很舒服。 懒懒的回答,“就一下,但是太猛,估计是两个一起来的,我才会醒,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了。” 接近九点的时间,已经有阳光落进卧室。 光线并不刺眼,经过薄纱窗帘过滤之后,颇有一种春日暖融融的感觉。 陆淮安揽着女人的肩,也不敢太用力,低头轻啄着她的唇瓣,低沉着嗓音问,“那我们起床吃饭?” 胸腔里哽了千言万语,却找不到出口。 林初点了点头,借着男人的力坐起来,忽然想到什么,“感觉已经好晚了,你去看过祁铭吗?” 因为儿子太懂事省心,导致她这个妈有时候都很惭愧。 陆淮安昨夜洗完澡之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间卧室,连眨眼的瞬间也都极其小心,总觉得她会走,所以一刻也不敢松懈。 “家里的佣人也不是来养老的,她们知道怎么做。” 林初坐在床边,看着男人像昨天晚上一样弯着腰给她穿鞋,年纪轻轻竟有了老者的语重心长。 “祁铭的性格不容易跟人亲近,我知道让你主动也很难,但你是他的父亲,总得先迈出一步吧,不然总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爱恨情仇都不应该施加在孩子身上。 陆淮安手里的动作顿住,握着她小巧的脚踝,黑眸因为这些话而起的波澜搅乱了掩饰暗涌的平静。 半晌,他才低沉着嗓音开口,“有你在,就不会糟糕。” ———— 天气很好,室外的温度也没有很低,林初去后院的草坪晒太阳,祁铭在木桌旁组装新玩具。 陆淮安接完顾邵之的电话后,从书房出来,又回到了后院。 远远看见她,只是安静的坐着,微微低着头,目光漫无目的的落在脚下的石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原本齐肩的短发长长了些,松松散散的挽起,露出了修长的脖颈,微微垂着,弯出了美好的弧度。 初春的阳光很柔和,光线落在她身上,周身都仿佛镀上一层极美的光晕,每一个发丝都被勾勒的清晰,从身后看,耳垂接近通明感。 他为什么总是觉得她会走呢? 因为即使就在眼前,也是缥缈的存在。 他现在有权有势能,除了天上的星星还海底的月亮,什么都能轻而易举的拿到,却无法扭转乾坤,更无法让时间倒回到裂痕开始的那一刻。 似乎感觉到了落在背后的视线,林初慢慢转过头。 隔着五米远的距离,逆光,她看不太清,男人欣长挺拔的身体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林初收回视线,招了招手把儿子叫到身边,“祁铭,你不是说困了吗?自己乖乖回房间睡觉,晚上妈妈给你做好吃的。” 祁铭看向不远处的陆淮安,随后又看着林初,他能感觉到什么,但不会问。 点头,“好。” 祁铭带走了自己的玩具,后院只剩下两个人。 虽然阳光不错,但还是有风,陆淮安带了件外套出来,披在女人身上。 “你现在身子不方便,厨房就不要进了,如果想给儿子做菜,以后有的是机会。” 他有多久没有吃过林初做的菜了…… 从失去她的那天开始。 太久,已经忘记了那种味道。 林初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很温顺的靠在男人肩头,“我又还没有到不能动的程度,你不要这么紧张嘛,适当的活动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陆淮安早就吩咐过家里的佣人,别说进厨房做菜,林初就算是想喝口水,都没有让她自己动过手。 他总是担心她哪里磕着碰着。 眉宇之间的褶皱淡了些,妥协道,“就两道,不能再多了。” “可以可以,我儿子的胃口也不大。” 能有两道菜,林初已经很满意了,她就算是想做一桌,也没有那个精力。 两人不说话的时候,连空气都静了下来。 在距离她们坐的地方十几米远的位置,是被隔开的泳池,毕竟是露天的,也只有在天气暖和的时候才能下水。 祁铭很小就学会了游泳,比起来他在泳池里待的时间最久,因为陆淮安平时都很忙,即使偶尔会游几圈,也只是偶尔而已。 林初只下去过一次。 阳光下,水面波光粼粼,有些刺眼。 “我想起来了。” 她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悲伤。 陆淮安没有懂,“什么?” 林初的眼睛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泛起潮意,即使被男人勾着下颚抬起头,也依然有晶莹的泪珠闪耀。 她看着男人成熟中透着冷厉的五官,心底的那股酸涩开始发酵。 最无情的是岁月。 尤其是曾经拥有过美好的时光再也没有办法找回来的时候,恍然若失的空荡几乎能撕开一个人的心脏,血肉模糊的疼痛也比不过胸腔的空洞。 “那天,我跳进泳池后,很多被遗忘的记忆都回到了大脑,我知道‘对不起’没有用,但是我欠了你好多年,现在说很晚,但总要说一声的,陆淮安,对不起。” 林初的话仿佛是一把利刃,生生剜开陆淮安的血肉,最后抵在骨头上碾磨。 他终于知道她想起了什么。 从泳池里把她捞出来的那一刻,滔天的怒意也比不过要失去她的恐慌,她清醒后,他什么都不问,是因为不想听到那些话。 他以为……她是想用死亡来逃离他。 “那是意外,跟你没有直接关系,是我的原因。” 十岁,生命才刚刚开始,却停止在那冰冷的湖水里。 陆淮安瞒着父母,瞒着所有人。 妹妹的死就像是潜藏在身体里毒药,每到深夜就会觉醒,侵蚀他的五脏六腑。 孕期荷尔蒙的分泌让林初身上多了温柔的气息,再也找不到少女时代那些张扬明媚的热情。 一滴眼泪滑落,落进男人肩头,渗进衣服里,消失不见。 “过去那些年,我总是不懂你看我的眼神,不想让你厌恶我,一点儿也不想,甚至还想着你能有一丁点儿喜欢我……一直到那天才想明白,如果……能早一点记起来就好了。” 陆淮安黑眸里被打乱的沉静已经恢复自然,深邃的五官轮廓冷厉淡漠,语气中带有隐隐怒气,“我说了那是我的责任,你不要胡思乱想。” 他的怒气是对自己,不是对她。 这段时间她的反常终于找到了源头,因为觉得亏欠,所以就连对他的恨被其他的情绪所干扰。 就像,当初的他。 林初闭上眼睛,不想再让眼泪肆无忌惮。 “我欠你,你也欠我,我们不要再为难彼此了,是从我开始的,那也让我来说结束吧。” 她做不到释怀。 陆淮安的目光落在女人被泪水浸湿的小脸,粗粝的手却无法为她擦干眼泪,紧握成拳,凸起的青筋狰狞无比,彰显着此时的隐忍。 嗓音晦涩沙哑,“想用孩子来抵消你的仇恨,是不是我的奢望?” “我们之间隔着的是人命,不是仇恨,抵消不了。” 林初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如果继续在一起,百年之后要怎么去见他们呢?我不敢去见爸爸,你也没有资格去见自己的家人。” 父亲临终前都在嘱咐她,要好好活着。 越是不责怪,压在身上的悔恨就越重。 公司毁了是小事,但死的是她唯一的亲人,这一生不可能遗忘。 陆淮安无法否认,他清楚的知道陆家施加在林初身上的痛苦,死亡是一道无法逾越的界限,将他和林初隔开在两端。 他强行抓着她,裂痕只会越来越大。 可是,要怎么放开她? “如果,我不放你走呢?” “不放我走吗?”林初有些恍惚,“那也能活,就像这一年多的时间一样,我也不会每天想方设法去死,但大概也就这么过了。” 只要有空气,有水,有食物……人在哪里都可以活。 她知道爸爸的死不是直接经过陆淮安之手,但他始终都是陆家人,当初陆老爷子以及陆正茂的所作所为,整个林氏高层都很清楚,她也清楚。 有些事情,不能原谅。 两人依然是并肩坐在一起,如果从背后看,是很温馨的画面。 陆淮安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浸着汪洋大海,眼泪对他来说很陌生,大概是因为太久太久没有过,所以即使心痛到无法呼吸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揽在女人后腰的手动作很温柔,眉宇间也很平和,只是嗓音沙哑不堪,“你走了,我要怎么办?” 那五年的时间,他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再难熬,也只是五年而已。 如果放她走了,余生都会这样过…… 如果不放她走,她也会慢慢变成那样。 陆淮安最想念的是什么? 是林初年少时最干净清澈的笑。 她的眼睛是像是藏着星星,只要看见他,星星就会闪耀出光亮,一眨一眨,让人移不开眼。 那光亮会泯灭,是因为他。 “你不会是一个人,有祁铭,还有女儿陪着你,”把孩子留给他,是林初最大的仁慈,“如果遇到还不错的女人,你的条件应该没有人会拒绝,当然,夏浅是个意外,嗯……话说回来,对象不能太凶,否则可能会有往后妈的趋势发展。” “那你呢?” “我之前想过的,江大哥是个很好的人,他比我大十岁,成熟稳重又多金,以后会是一个好丈夫,但是你这强盗把我绑了回来,也不知道人家还有没有再等我,不过也没有关系,我这么漂亮,就算是老的走不动路了,也会有人追的。” “五年的时间,你就只是想了想?” “是啊,勉强自己的事情我也做不来,而且江大哥也不是好糊弄的人,虽然对我好,也不会能容忍被当成备胎。” “你们会结婚?” “如果合适,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你会彻底忘了我?” “……不会,你是陆淮安,我忘不了。” “……” ———— 白天晴天碧日,晚上却下起了雨。 两辆车一前一后开到了边远郊区的仓库外,车门打开后,踏出来一双穿着黑色皮鞋的脚,踩在地面上,很快就被泥渍水渍所污染。 训练有素的黑衣保镖有条不紊的移动,将仓库围了起来,双手背后,目不斜视。 铁门被打开,发出刺耳的声响,随后是男人恭敬的嗓音,“陆总。” 背对着大门方向坐着的沈唯一终于有了反应。 他来了。 只等了一天一夜而已,并不算太久。 陆军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干净的位置后,就毕恭毕敬的退出去,他关门的时候,跟之前如出一辙的刺耳声响字空荡的仓库里激起了回音。 没有外人,沈唯一就转过身。 这个男人最擅长的就是隐忍,哪怕被痛苦折磨,他也不会让旁人看到一分一毫的端倪。 陆淮安,你也终于尝到了我所经历过的痛。 “怎么样,是不是疼死了?” 她在笑。 陆淮安身上的高贵是与生俱来的,即使坐在简陋的仓库里,也依然矜贵的高不可攀。 从雨中走来,连手指都散发着凉意。 嗓音淡漠,但却意味不明,“你还记得有多少人死在你手里么?” 沈唯一靠着椅背,恍惚的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半晌,她轻笑出声。 “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如果不喝点酒,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有的时候是夏浅,未成形的孩子,有的时候又变成了宋伯母,她也不怪我我失手害死她,也不说话,只是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我……你是想要证据吗?” 所有的事情他都已经知道了,再问第二遍,显得很多余。 沈唯一一直都是聪明人。 陆淮安周身的戾气渐渐蔓延开来,沉静的黑眸底层浸着冷漠的冰凌,五官棱角仿佛都带着凉意。 他没有回答沈唯一的问题,而是反问,“你想坐牢?” 沈唯一知道她现在是什么状态。 多年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捧她上去的人亲手把她拉下来,梦被打碎,还被那么恶心的男人强女干,还有视频…… 死了比活着好过。 这一世把命陪给那些无辜的人,然后忘记他们,来世干干净净的做人。 “我做了那么多坏事,如果还不受到法律的制裁,恐怕老天都看不过去。” 陆淮安怎么可能会让她死呢? 铁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陆军连忙上前,接到上司扔过来的录音笔,随后听到冷漠至极的吩咐,“拿给董事长,在他听之前,确保有医生在场。” …… 沈唯一被带到精神病院外的时候,终于开始害怕。 而这种恐惧还仅仅只是刚开始。 等到她被推进一间封闭的房间,看清楚原本房间里住着的精神病患者是丘正的那一刻,才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沈唯一几乎下一秒就转身往外跑,经过男人身边的时候,被扼住手腕,推到在床上。 一次,两次,三次…… “陆淮安,你给我给我痛快吧……” 陆淮安冷漠的勾了勾唇,俯身捏住她的脖子,却不用力,只是用一种阴戾如同来自地狱的嗓音对她说,“你把林初还给我,我就放过你。” 正文 361.【伤心童话】哆啦A梦的时光机(四) 【你把林初还给我,我就放过你。】 林初还好好的活着,身体健康,过得也不错,而且就住在那栋公寓里,跟他同床共枕、朝夕相处。 他为什么还要说:你把林初还给我,我就放过你。 沈唯一想,她大概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即使她狼狈的匍匐在冰冷单调的床面,却也能笑出来,但那笑意却比外面的落雨还要凉。 长发凌乱的散开,挡在那一双荒凉的眼睛前,立在不远处的男人欣长挺拔的身体从清晰到模糊,到最后,她甚至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往日温软动听的嗓音也变得萧瑟,“原来,你这么难过啊,那我也能开心一点了。” 大家都得不到幸福,她也不会再抱怨人世不公。 “你就算是杀了我,也找不回那个把你当做生命来爱的林初,爱如指间沙,没了就是没了。” 所以,这个世界上才会有那么多爱而不得的痴男怨女,有人为爱成魔,有人因为疼痛堕入地狱…… 一道惊雷过后,响起男人冷漠的嗓音,“那你就永远待在这里吧。”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远,随即,那扇铁门被人从外面关上,就像是电影的慢镜头,男人的身影一点点消失,最后被完全隔绝。 然后,她听到这样对话声从外面传来。 其中一个男人是陆军,另一个大概是精神病院的高层领导。 虚与委蛇,一唱一和。 “沈小姐受了很大的刺激,病得不轻,早点治疗也许还有痊愈的机会,以后就辛苦你们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不辛苦。” “嗯?男女住一间房是不是不太合适?” “是这样的,目前病人的数量超过初始预计,进来的多,出去的少,房间不够,所以才会委屈沈小姐,不过您不用担心,丘正平时很安静,基本不会有过激的行为,伤不到沈小姐。” “这样啊,听院长的安排就好,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希望院长配合。” “您说。” “毕竟沈小姐从前的身份特殊,如今落魄成这副模样,如果被有心人大肆传播就不好了,尤其是记者和狗仔,所以……” “……您说的是,沈小姐的情况确实不适合外人探视,您放心,我们院的安保是一级水平,闲杂人等混不进来,医生护士以及管理人员都经过专门的培训,保护患者的隐私和秘密是第一要位。” “嗯,我有过听闻,沈小姐身体不好,希望你们多注意,千万……不能死。” “了解。” “……” 两人的说话声不大也不小,恰好能让屋内的沈唯一听到。 【那你就永远待在这里吧。】 从她对这个世界绝望的那一瞬间开始,以为等待她的会是死亡或者牢狱,她也不打算请律师辩护,最差的也莫过于接受法律的制裁,偿还那些无辜者的人命。 呵…… 沈唯一啊,你还是低估了那个男人的阴狠的手段。 她比谁都清楚,只要进了这里,就没有出去的可能,就像流着哈喇子呆滞的看着她这个入侵的陌生人的丘正一样。 即使说一万遍‘我没有疯’,也不会有人信。 药物,封闭的环境,每天被强行灌输已经疯了的思想,等等……用不了多久,正常人就会真的变成精神病患者。 所谓‘报应’,大概就是如此。 外面的雨势好像变大了,即使隔着厚厚的墙壁,她也能听到雨打地面发出的声音,还有轰隆隆的雷声。 这里没有窗户,唯一跟外界相通的,就只有那扇又厚又重的铁门,隔绝了一切。 【没关系,我也不会让你死。】 她的余生大概只能在这里度过,也许在某一天就真的疯了,不知道活着的意义,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些什么。 在一个黑暗看不到一丝光亮的世界,慢慢老去,然后死亡。 陆淮安,谢谢你对我这么狠,这样,我的执念就不会带到来世。 ———— 陆正茂来到江边公寓的时候,林初正往楼下走,楼梯只走了一半。 毕竟是陆淮安的亲生父亲,佣人也不敢拦着,即使听吩咐毕恭毕敬的退下,也时刻留意着客厅的动静,唯恐发生什么意外。 陆太太跟董事长的关系,她们都是清楚的,每次董事长上门,都不会安宁。 林初只在刚看到陆正茂的时候怔了片刻,随后就恢复自然,七个月的孕肚,让她连走路都有些吃力。 好在公寓的地板和楼梯都铺着软绵绵的地毯,只要注意一些,滑到的可能性就不大。 “陆淮安不在,你有事可以去公司找他。” 陆正茂不是来找陆淮安的。 他拄着拐棍,硬气的眉目苍老了许多,就连平日里刚硬的言辞也变得混沌沙哑,艰难的开口,“小初啊,我都知道了,过去那些年,是我错怪了你……” 那端录音里说话的人,是沈唯一。 陆家把她当亲生女儿培养了这么多年,却没有想到,她才是失手害死妻子的杀人凶手。 因为当年的恩情,过往的那些日子即使在陆家两个孩子之间发生了小摩擦,他也是护着沈唯一的,虽然林家的丫头嘴上不说,心里的失落感他其实也知道。 但是没有办法,虽然都对陆家有恩,可金钱永远都无法凌驾于生命之上,如果没有那颗心脏,妻子恐怕早就离开人世。 雨后初晴,客厅的阳光很好,林初午睡刚醒,她是下来晒太阳的。 对于陆正茂的话,她并没有太多的反应,拿着茶杯小口喝着。 态度也谈不上冷淡,对于一个逼死父亲的始作俑者,就算是圣母玛利亚也做不到心态平和。 “你经历过那么多,应该就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别让我接受你的道歉,那样很可笑。” 陆正茂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严肃的形象,最痛不欲生的一次,应该就是在妻子离世的那一个夜晚。 而现在,他就像是已经迈入老年,头发花白,精明锐利的眼眸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混沌湿润。 嗓音沙哑不堪,“确实无法原谅,我来,是……是……” 道歉没有用,但人命又是永远都不可能弥补的。 他很清楚自己做过什么。 全然相信沈唯一的话,没有给林初任何辩解的机会,并且借着媒体捕风捉影的势头,生生把林宗钧逼到死角,还差点让陆家的血脉死在手术台上。 任何一件事,都没有被原谅的可能。 就像,他错以为妻子是因为林初而死,恨了林初这么多年都无法释怀。 林初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陆正茂的下文,他自己都说不出来见她的目的是什么。 淡淡的道,“茶要凉了,如果不是来喝茶的,那就回去吧,我不太想看到你。” 她七个月的孕肚,即使穿的再宽松,陆正茂也能看出来。 谁都知道,林家的女儿爱恨分明。 “小初啊,陆家对不起你,你怎么怨怎么恨都是应该的,其实……其实有些事情是在淮安不知情的情况下开始的,小初啊,如果还有可能,就留在陆家跟淮安好好生活,哪怕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你不想看到我,我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听完陆正茂的话,林初竟笑出了声,但笑意不达眼底,“恐怕,不能这么算吧。” 看,人就是这样。 明明已经知道错的是自己,却也期待被原谅。 她抬头看向陆正茂,轻笑着说道,“就算把宋阿姨推下楼梯的人是我,可跟我爸有什么关系呢?他也是无辜的,不知情,你们不是照样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 天气慢慢热了起来,院子里的梧桐树枝繁叶茂,阳光透过树叶星星点点的落在地面,很美。 陆淮安去公司的时间越来越短,多半都是在家,除了工作,就会待在院子里亲手给还没有出生的女儿做玩具,比如木马,婴儿床……都是双份。 他不让林初动手,所以她就只能在一旁看着。 感觉到儿子有些奇怪,林初轻声问出口,“不开心吗?” 祁铭摇了摇头,“不是。” 林初看向正在打磨木板的男人,再低头看着身边闷闷不乐的儿子,她好像了解到儿子不开心的原因。 她亲了亲儿子的额头,笑着安抚,“爸爸也很爱你,他给妹妹做完睡觉的床,也会给你做的。” 被说到准确的点,祁铭的耳根有些发红,头垂的越来越低,故作冷淡的说,“我才没有想要。” 陆淮安放下那一堆还只是雏形的木料,起身走到那对母子面前,“想要什么?” 祁铭当然不会说话。 林初也有模有样的摇头叹气,“你只爱女儿不爱儿子,人家都生气了。” 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女儿和儿子都是不一样。 儿子可以满地爬,但是女儿一定要捧在手心里疼,这真的不是偏心。 陆淮安只穿了件衬衣,虽然依旧水万年不变的黑色,但因为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下,身上那股自带的冷厉就淡了些,更多的是温和。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把木枪,递给别扭的祁铭,“这点小事不值得生气,玩具房里面还有其他的,你去看看。” 祁铭的性格跟陆淮安很像,有着和他的年纪极其不相符的缄默。 但他也还是孩子,眼睛里的光亮藏不住。 被送到江边公寓的玩具,都是被包装好的商品,他从来没有见过手工制作的玩具,无论是外观还是性能,虽然都跟那些大公司生产的没有办法比,但却是独一无二的。 林初笑了笑,“去吧,如果不喜欢就告诉爸爸,他会重新给你做。” 祁铭拿着那把木枪,抬头看向陆淮安,向来都不爱跟对方说话的他,竟然难得的提了要求,“我还想要一辆车。” 当然不会是能在马路上开的车。 陆淮安把他从椅子上抱了下来,很有父亲力的点头答应,“可以,今天没有时间,明天再做。” 祁铭很高兴,林初看得出来。 “我怎么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种本领?” 每天在跟数字打交道的大总裁,木头也玩儿的这么溜…… 陆淮安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期盼女儿的出生了,一天二十四小时,他都希望能慢一点过。 就像现在这样,风很慢,阳光很暖。 他靠着椅背,身边的女人靠在他的肩头,他能闻到清新的花香,是洗发水的味道。 从前,他一直以为女人的都长的特别快,大概是因为过去的林初一直都是长发齐腰的模样。 现在才知道,其实很慢。 要等多久呢? “意橙送给你的那把木梳,就是我做的。” 林初九岁生日的时候,好朋友陆意橙送她的生日礼物,是一把很简单的木梳,但又不简单,因为梳柄刻着两句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林初似笑非笑的打趣,“啧啧啧,我当时还那么小,你就有了不健康的心思,陆淮安,真看不出来啊。” 陆淮安的十几岁,大概是普通人的二十岁,他永远都比别人快一步。 经历的多,成熟的就早。 他低眸迎上女人的笑意满满的目光,淡定自如的接话,“后悔没有再早一点。” 林初,“……” 她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后院的门被打开,随后是一阵略微有些急促的脚步声,林初还没有回头,佣人就已经跑了过来,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太太,您的电话。” 屏幕上闪烁着的来电提醒,是三个字:江大哥。 陆淮安比林初先看到,黑眸深处的暗流也只出现了几秒钟,很快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林初能感觉到揽在肩头的手有那么一瞬间力道重了很多,都弄疼了她,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给她轻柔的按摩,就等于是在道歉。 她刚接起电话,还没有开口问好,对方急促的嗓音就响在耳畔。 “小初,姜姜出车祸了,医院的血库没有她能用的血,我短时间内联系不到江慕周,他不接我的电话,你帮我试试看。” 车祸! 江弋琛的话就像是一道惊雷,直接劈在林初的天灵盖上。 她猛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这样突然的动作连陆淮安都没有在第一时间阻止她,下一秒才有反应,扶着她的腰把人往怀里带。 皱着眉低声训斥,“小心一点!” 林初也顾不上其它,她是看着姜姜长大的,当然会担心,“江大哥你别着急,我现在就给他打。” “嗯,尽快。” 林初脸色寡白,在通讯录里翻找江慕周的电话号码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陆淮安眉头拧的更深,“发生什么事了?” “姜姜出车祸了,她是罕见的熊猫血,医院血库里没有,要找江慕周……” “先别急,我让人去找,再罕见也能找到。” 陆淮安把林初安顿在软椅上,随后去一旁打电话。 江慕周在安城。 他跟沐知暖的婚礼是情人节那天办的,不在安城,在沐知暖的家乡,就连林初他都没有通知,还是前两天他回来正式把沐知暖介绍给朋友们,她才知道。 第四次,电话终于接通。 “周周我跟你说,姜姜出车祸了,现在还在手术室里,情况很危险,你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人民医院!” 林初尽量让自己的镇定,但焦急却也掩饰不了。 江慕周被她整懵了,“这种时候应该找医生,我能干什么?” 林初也顾不得其它。 “血啊!你他妈别废话了!赶紧去!如果耽误手术导致姜姜出了意外,你会后悔死的!” 她没有给江慕周拒绝的机会,吼完这一句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她扶着腰站了起来,还未结束的陆淮安本能的往她面前走过去。 “江慕周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血的问题应该能解决,我也想去看看。” 医院的抢救室外有多杂乱,陆淮安很清楚,她的预产期还有半个月,他不能冒这个险。 “我过去一趟,你在家待着,乖,这种时候不要乱跑。” 林初是真的担心,眼泪都快出来了,“带我一起嘛,看不到姜姜平安,我吃不好睡不好,就算在家坐着也不安心。” 最后妥协的人,是毫无意外只会是陆淮安。 林初忘了自己是待产的孕妇,陆淮安不会忘,即使她催了无数遍'开快一点',车速依然维持着平稳的安全范围内。 两人到医院的时候,恰好看到江慕周已经换好衣服跟着医生走进了抢救室。 江弋琛颓败的坐在等候处,他身上的白衬衣身前都被血液染红,不知情的人会错以为受伤的人是他。 “你坐着别乱跑,我去找院长。” 陆淮安把林初安顿在椅子上,跟江弋琛之间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后上了楼。 林初提着的心一直还悬着。 她认识江弋琛这么多年,从来都是温文尔雅从容淡定的商人气场,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模样。 “小初,谢谢你。” “江大哥你别这么说,你帮过我那么多,我还一辈子都还不起,而且我也没干什么,打个电话而已。” 走廊里人来人往,每一个医生和护士的神色都极其凝重。 抢救室门口的红灯一直还亮着,林初的手都揪成了一团乱麻。 “怎么会......发生车祸?” 江弋琛沉稳的黑眸里充斥着红血丝,他已经从最初的焦急慌乱恢复了镇定,只是眉宇之间的褶皱没有一刻消减。 “我过来谈生意,时间不确定,把姜姜一个人留在苏城不太放心,只是刚下飞机,我接电话的时候没有注意,意外就发生了。” 再强大的人,也控制不了意外的走向。 可爱活泼的姜姜现在躺在手术台上,林初能体会到江弋琛那种撕心裂肺的疼。 “姜姜可不是一般人,她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很厉害,这一次也一定可以化险为夷,我陪你等。” 江弋琛抬头的时候,恰好跟从楼上下来的陆淮安四目相对。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初也本能的侧首看了过去。 搭在江弋琛手背的手下意识的移开。 “小初你先回家,手术结束后我再打电话给你。” 林初摇头拒绝。 “不要,我也是看着姜姜长大的,江大哥你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可以的。” 林初固执又坚定,陆淮安和江弋琛都只能妥协。 ———— 三个人都在手术室外等候,一直到傍晚时分,医生才带出来好消息。 姜姜的手术很成功。 饶是毫不相干的陆淮安也松了一口气。 江慕周这个血袋只需要一顿饭就能恢复,姜姜还没有醒,身为父亲的江弋琛必然会守着她。 餐厅里。 林初河和陆淮安吃完饭准备回家,却被一直都没有说话的江慕周叫住。 他身上的吊儿郎当的痞子味已经看不到了,看着林初的眼神是沉重和疑惑。 缓缓的问,“我是熊猫血,是因为我妈是,江弋琛不是,乔安也不是,为什么姜姜会是?” 林初的心咯噔一响。 她不自然的躲闪江慕周那让她害怕的目光,往陆淮安怀里躲。 “拜托,高中的生物书都讲过基因遗传概率,就算父母都不是RH阴性血,子女也是有一定可能的,你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 江慕周想了一会儿,心底不成熟的想法就被打散了。 他摆了摆手,“也是,血抽太多脑子都转不动了,行了行了,你们走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瞎想什么。 姜姜怎么可能是他的女儿? 大概是心虚,林初被陆淮安揽着腰离开餐厅的时候,下台阶没有注意踩空了。 有陆淮安在,当然不会让她摔倒,算是有惊无险。 两人都站稳之后,陆淮安训斥的话还未出口,林初原本搭在他手臂上的手就猛得收紧。 女人脸色不太对劲,陆淮安也收起了淡淡的不悦,沉着嗓音问,“是不是吓着了?” 林初干净的五官皱成了一团,整个人都往下滑,气若游丝的说,“我肚子疼……” 她已经生过祁铭,对这种疼并不陌生。 “可能是要生了,你……” 话只说了一半,就叫眸色突变的陆淮安打横抱起,大步往车的方向走去。 后出来的江慕周远远看着就觉得不太对劲,跟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 陆淮安强撑着镇定,把车钥匙扔给江慕周,“你开车,回医院。” 正文 362.【伤心童话】哆啦A梦的时光机(五) 江慕周虽然平时不怎么靠谱,但关键时候一般都不会掉链子。 餐厅的位置距离医院并不近,别人要花四十分钟分钟才能到,他那种能吊打一片人的车技只需要三十分钟就够了。 红灯对他来说只是个摆设。 有什么是比生孩子更重要的? 林初的额头开始冒汗,眉头也是皱着的,疼痛来的太快,但也不算太难忍受。 “没有那么快,你别这么紧张。” 是的,向来泰山崩顶都能做到面不改色的陆淮安很紧张,下颚绷得紧紧的,如临大敌一般。 他亲吻着女人的唇,嗓音沙哑晦涩,“嗯,不紧张,疼就往我手上咬,不要弄伤自己。” 林初因为要忍着疼,牙齿在唇瓣上咬出了很深的牙印。 她的身体使不出力气,再想说话也被明令禁止,密密的疼痛让她的呼吸都不太顺畅,只能靠在男人怀里。 陆淮安就在她身边,每一次她因为突然加重的疼痛而绷紧身体并且轻呼出声的时候,他都能察觉。 紧张的人是他,却又能一遍一遍的在林初耳边告诉她,“别怕,别怕,有我在……” 他想过千万次女儿即将出生的场景,但真正来临的时候,却比以为的要更加难以预料。 生产的疼痛他无法分担,只能看着她疼,什么都做不了。 …… 林初的阵痛大概持续了四个小时,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意识已经处于涣散的状态了。 陆淮安几乎不做他想就准备跟进去,却被医生拦住,“陆先生,产房不是普通病房,您还是在外面等吧。” 不是封建思想在作祟,而是下意识的胆怯。 你想啊,一尊连院长都得罪不起的神站在一旁看着你给他太太接生,再镇定的人也会紧张。 孕妇不是普通人,万一出了意外,她就算是有十条命也赔不起。 陆淮安握着林初的手,身体俯得很低,削薄的唇就贴在她因为疼痛汗湿的脸颊,用最温柔的嗓告诉她,“别怕,我陪着你,” 抬眸的瞬间,气场瞬间就变了样。 眉目间染了阴沉,冷漠的嗓音充斥着不容拒绝的厉色,“做你该做的,我的存在也不会干扰到你们。” 意思很明显,他坚持要进产房。 医生还在为难的时候,一旁的江慕周开口催促,“行了行了,再耽误孩子就生走廊里了,他又不是坐拥万里江山的皇帝,有什么是不能进的。” 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医生也知道自己这种小虾米改变不了大总裁的想法,也就咬咬牙点头同意,“你们先进去准备,陆先生,您跟我过来换衣服吧。” 江慕周敏锐的发现,陆淮安从他身前经过的时候,右手在发抖。 …… 疼啊! 是真的疼! 林初整个人的意识都集中在小腹,医生告诉她怎么用力,怎么调整呼吸,她都不怎么能听清。 过程太漫长,她觉得再也没有比生孩子还要累的事情了。 陆淮安从始至终都握着林初的手,他的注意力不在即将出世的孩子,而是集中于她大颗大颗的汗珠往下滚的脸上。 手背的皮肤被女人的指甲抠破,他似乎也感觉不到,一遍一遍的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我疼啊。” 在听到女人委屈巴巴的这三个字的时候,陆淮安那颗坚如磐石的心被鞭子抽打了一下。 这一刻,他忽然有点后悔用那么卑鄙的手段让她怀孕。 但这种想法没有维持太久,截住于降临的天使响亮的哭声。 “哇!” 林初肚子里是一对双胞胎,她的疼还没有结束,小女儿出生要晚十分钟,比姐姐要含蓄,一声都没有哭。 刚出生的婴儿被抱去清洗,林初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还没有来得及看一眼就昏了过去。 闭上眼睛之前,她似乎还听到男人失控的威胁,以及医生瑟瑟发抖的安抚。 “如果我太太有意外,你们就不要想着在安城安稳过完下半生了!” “额……陆先生,您不要担心,陆太太没有事,她需要休息,等体力恢复大概就会醒。” 嗯,是的,她只是累了而已。 啧啧啧,陆淮安,你怎么比我还胆小? ———— 林初在产房里的时候,江慕周没有走,他也一直在走廊里。 最先看到那一对双胞胎的人,是他,最先抱的人,也是他。 真的好可爱啊,又在骗他生女儿。 是在同一家医院,江弋琛得知消息后,也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江慕周对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谈不上恨,江家会有这样的下场,是谁都能预料到的事情。 外界有传言,当年把确凿的证据递交给相关部门的人,搞不好是很早就脱离江家自己在外发展的江弋琛,但传言也仅仅只是传言而已,谁都不敢拿到明面上说,无凭无据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就属于造谣了。 别人不了解,江慕周却很清楚。 哪里是传言…… 父母恩怨,说不清。 “姜姜醒了吗?” 江弋琛已经换了身衣服,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到之前的颓败和狼狈,‘讳莫如深’这四个字形容他任何时候都不会违和。 他也站在玻璃窗外看着婴儿房里的两个小天使,眉宇间是温和的。 “还没有,医生说明天能醒,这次多亏你帮忙,如果以后有需要,直接开口。” 很有诚意的许诺,但江慕周根本没有当回事。 有小护士告诉他林初醒了,他就两手插兜转身往病房的位置走,就像是故意想让对方为自己刚才说的话打脸似的,他搞了这么一出。 【有需要,直接开口。】 那我就不客气了。 “姜姜挺可爱的,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比起你这个公务繁忙的父亲,我个人觉得她更喜欢我,反正都姓江,你忙到连保证她的安全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不如让她跟我?” 江弋琛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才迈开长腿跟着过去。 淡淡的回答,“孩子不是商品,你也不小了,这种玩笑不要开。” 江慕周还是那一副大爷模样,无所畏惧的嗤笑了一声,懒得再说话。 …… 高级病房里。 林初出门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再睁开眼,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 耳边是江弋琛礼貌温和的嗓音,“小初不舒服,我下次再来看她,今天多亏你们帮忙,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 然后,就是关门声。 用大拇指想也知道,这个时候陆淮安怎么可能让那兄弟俩进来。 好热啊。 这个天气生孩子,简直是酷刑,空调和冷饮她还是不要期待了,两个字,没门。 陆淮安转身走到病床旁,眼神里的冷漠已经褪去,被温柔取代,就像是一汪暖融融的春水。 自然而然的亲吻女人的脸颊,“想喝水?” 林初想的不是水,而是还没有看过一眼的孩子,“不是,我不渴,你把女儿抱过来我看看呗。” 陆淮安一直守着林初,他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见过万般期盼的女儿们。 他扶着林初坐起来靠着床头,然后整理好陆军买来的粥,亲手喂到她嘴边,“你先吃点东西,我一会儿就跟护士说,让她们抱过来。” 林初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她现在这个样子,估计也没有力气抱,还是吃点东西靠谱。 陆淮安喂一口,她吃一口,病房里格外的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一直到护士把睡着的两个孩子抱到林初所在的病房。 陆淮安的视线几乎就在那两张皱巴巴的小脸之间来回巡视,一言不发,但眉头越皱越深。 林初大概能猜到男人的想法,没见过新生儿的人一般都是这样,觉得无奈又好笑,“祁铭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长几个月就好了。” 她也是曾经嫌弃过儿子丑的人。 被敲中心思,陆淮安的瞳孔不自然的转了转,耳根发烫的经历对他来说很陌生,但现在确实是这个状态。 他抱女儿的时候,动作轻的不能再轻,生怕弄疼了孩子。 黑眸里有笑意,低沉眷恋的嗓音浸着满满的幸福感,“姐姐叫竹西,妹妹叫竹南,好不好?” 当竹西睁开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他胸腔里的震撼和感动无以言说。 林初没有意见,轻柔的拨弄着竹南的小手,眉眼间的笑意能融化冬雪,“好啊,都是很好听的名字,我都喜欢。” 虽然是在医院的病房,但温馨的气氛依然很美好。 睡醒的竹西时不时就会往空气里瞪一脚,属于很活泼的类型,竹南则很安静,姐妹俩的性格不太像。 林初想,如果现在祁铭也在就好了,他看到妹妹,一定会很开心,但儿子应该还不知道,因为现在太晚了。 明天再告诉他。 哄女儿睡觉的事情当然是陆淮安干,竹南很乖,都不用抱,摇篮里晃一晃就睡着了,比较难搞的是竹西。 陆淮安抱着她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十几圈,她都还没有睡,好在不哭也不闹,再抱几个小时,陆淮安也是愿意的。 最后还是林初看不过去了,直接发话让他把孩子放到摇篮里。 林初还不能洗澡,但出了那么多的汗非常难受,现在的天气虽然还不是最热的时候,但气温也不并不舒适。 她难受的哼哼,陆淮安看着很心疼,但为了她的身体考虑,现在还不行,只能用热毛巾给她擦拭身子。 孩子都生了三个,林初也没有什么理由再扭扭捏捏的害羞,但还是有点不自在,扭头看向窗外。 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夜空里的月亮。 世界有多大,天空有多大,没有一颗星星,那轮弯月明亮又寂寞。 “……已经六月份了。” 她不自觉的说出口,似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传递只有陆淮安能听懂的信息。 陆淮安手里的动作就此停滞。 他目光深邃的凝着女人的侧脸,心脏开始疼痛,却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给她擦拭身子。 动作很慢,力道很轻柔。 半晌,他开口给予回应,“嗯,六月了。” ———— 竹西和竹南的满月的那一天,恰好跟顾邵之和纪晚夏的婚礼撞上了。 本来陆淮安也没有打算宴请宾客,最多请几个朋友聚一聚,这样也没有关系。 因为顾氏夫妇的婚礼也不是大肆操办的类型,到场的只有最亲近的家人以及朋友,林初和陆淮安都认识。 早上在家给双胞胎女儿过生日,下午去参加婚礼。 祁铭已经不需要人照顾了,可以带上。 陆正茂还没有见过两个孙女,他知道林初不想看见他,那天之后就真的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大概是知道她们俩人今天要一起出门,所以提前给陆淮安打了招呼,让他们放心出门,孩子他照顾。 林初其实知道,只是装作不知情而已。 她不是听到了父子的通话,而是在车开出小区的时候,看见了陆正茂的车。 大概是从早上就等在那里了。 祁铭坐在后座,他第一次没有向以前那样规规矩矩,而是趴在副驾驶位的靠背,问道,“妈妈,我可以告诉豌豆我有妹妹了吗?” 他是高兴的,谁都能看出来。 林初抬手探到后面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笑着回应,“当然可以啊,你们是好朋友,分享开心的事情没有问题。” 祁铭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豌豆了,眼睛里都泛着喜悦的光亮,比平时的安静缄默更像一个孩子该有的模样。 陆淮安眉头皱了一下,沉着嗓音告诫,“坐好,这样很危险。” 祁铭是怕他的,一直都是,他撇了撇嘴,乖乖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 林初护短的脾气又来了,瞪着正在开车的男人,“你不要总是这么凶,不然以后儿子娶了老婆就再也不回家看你这老头子了。” 陆淮安,“……” …… 顾邵之和纪晚夏的婚礼是在郊外露天的草坪上举行,周围是干净清澈的湖,安保工作做很好,媒体连一点见缝插针的机会都没有。 花童是豌豆和九九,九九到底是懂事一些,该有的环节都做的有模有样,但豌豆就不一样了,她不受控制,看见漂亮的花花她也要去摸一下,全程都在卖萌傻笑。 她穿着粉色的裙子,精致的像芭比娃娃一样,哒哒哒的跑到祁铭面前,拉着祁铭的手摇晃。 竖起了两个肉嘟嘟的手指,笑盈盈的说,“林哥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有两个爸爸和两个妈妈哦。” 祁铭也很骄傲,“我有两个妹妹。” 林初,“……” 这能一样吗? 祁铭姓陆,陆淮安曾经告诉过豌豆,但是她就是不听。 果然,林初已经看到陆淮安眉头皱起不悦的前兆了,她就赶紧把那些幼稚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你如果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就太没有风度了,知道吗?” 陆淮安就不明白了,他只见过豌豆一次,怎么小姑娘跟谁都是笑盈盈的软包子,见着他就插着腰吹鼻子瞪眼? 面无抱歉的陈述,“小孩子也要讲道理。” 林初还没有把豌豆的年龄和陆淮安的年龄做一个天壤地别的比较,就有一道沉稳的嗓音插了进来,“她不需要讲道理。” 这句低调又充斥着霸道总裁氏的宣告来自于女儿奴慕瑾桓。 从安城的纪桓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入狱之后,林初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算一算也都差不多有六七年的时间了。 当初谁能想到,纪桓和纪晚夏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如果没有这样的插曲,应该也不会有现在的安稳。 真正遇到对的人,各自美好。 嗯,真好。 林初想要一个拥抱,但好像不太合适。 “纪桓哥……哦不是,慕桓哥,好久不见,你还是一样的帅哦。” 慕瑾桓的视线跟陆淮安的视线在空中交汇,谁都不是好惹的主,女儿差点被‘欺负’,慕瑾桓对他很难有好脸色。 商场本就是弱肉强食的游戏,没有主心骨的纪氏就是一块肥美的肉,不是他陆淮安,也会是别人,结果都一样。 但毕竟认识多年,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恩怨仇恨,招呼还是要打的,简单的点头礼仪就已经够了。 “叫什么都一样,”慕瑾桓对林初说,随后把老婆介绍给她,“这是你嫂子,南湾。” 温婉的气质美人,连头发丝都在发着光。 南湾虽然是第一次见林初,但对她却不是完全陌生的。 视线不由得多在陆淮安身上停留了两秒,随后才自然的看向林初。 伸出手,眉眼间浅浅的笑意和周围的花卉相得益彰,“你好啊,小初。” “嫂子好,这里有点晒,我们去凉快的地方凑热闹。” 林初属于自来熟类型,只要是合眼缘的人,她都很热情。 握手之后,她顺势挽住南湾的胳膊,准备跟她一起去闹一闹今天的新娘子,却发现自己根本拉不动这位颜值逆天的嫂子。 因为,嫂子被她老公揽着腰,根本就不放人。 “她现在不方便凑热闹。” 慕瑾桓不放心老婆去人多的地方,顾邵之的朋友,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林初有些懵,“为什么?” 天哪!纪哥哥护妻护到这种地步了吗! 一旁的陆淮安看不下去了,直接把人拽到怀里,无奈的在她耳边说着什么作为解释。 林初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嫂子是怀孕了啊,难怪纪哥哥都舍不得离开嫂子一刻。 “恭喜恭喜,今天天气真好,九九很快就能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她是真的高兴,说话都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南湾因为丈夫过度小心而起的尴尬被林初化解,低眉浅笑,跟她说“谢谢”。 林初清晰的感受到,这对夫妻看彼此的目光里,浸着满满的爱意。 好姐妹纪晚夏也算苦尽甘来,跟顾邵之的婚礼甜得让人腻得慌。 纪桓哥在青城的家也很美满,老婆漂亮得不得了,儿子也都能打酱油了,再添个小公主就再好不过了。 江慕周有了新生活,乔安对于他来说,终将会成为过去。 姜姜有江弋琛照顾,以后的人生都会顺风顺水。 还有许秋白,他丢失了那些记忆......虽然对逝去的人不公平,但之于他是最好的结果,人不能被困在原地,他也会好好生活,也会遇到一个能陪他一生的好姑娘。 嗯,真好,真好啊…… ———— 这是安城最美的季节。 道路两旁的梧桐树郁郁葱葱,阳光穿过树叶,星星点点的落在地面。 夏日静谧的美好。 婚礼还没有结束,祁铭有了玩伴,林初和陆淮安开车去了安大。 暑假期间,校园里的学生很少,三三两两。 时隔太多年,很少有人能认出到现在还在安大荣誉榜第一位的这位风云学长,即使有,也不敢上前打招呼。 球场附近有一颗几人粗的百年老树,林初和陆淮安就坐在树荫下,看着青春洋溢的大男孩打篮球。 林初靠在男人肩头,她是在看那些张扬朗月的男生在球场上奔跑,但却又不是。 她眼前,是很多年前的场景。 “以前,总想快点长大,穿漂亮的高跟鞋,喝各种好喝的酒,开着车穿梭于这个城市的每一条巷子……虽然没有成年之前我也都干过,但也没少被爸爸批评。” 陆淮安仿佛也看到了一身红裙的女孩站在阳光下,一颦一笑都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林初并没有完全被回忆困住,她的眼睛明亮而澄澈,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可是等真正长大后,就会又开始怀念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校服年纪,陆淮安,你都不知道那个时候有多少男生喜欢我,情书都能装满一卡车。” 陆淮安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是那样耀眼的人,在人群里都会发着光。 哪怕她还是未成年,他身边觊觎这朵花的公子哥们就已经蠢蠢欲动。 林初有模有样的拍了拍男人的肩,脸不红心不跳的自夸,“也不知道你上辈子积了多少德,能被我这么漂亮的姑娘喜欢这么多年,说起来我都羡慕你的好福气。” 陆淮安勾唇笑了笑,黑眸里仿佛浸着浩瀚宇宙,他看着林初的目光,深邃又温柔。 “嗯,你说的对,是三生有幸,被你喜欢,是我最骄傲的秘密。” 放她走,是最艰难的决定。 三天前,他们离婚了。 “以后我都留长发。” “短发也好,随你喜欢。” “你不能给我的宝贝找一个凶巴巴的后妈,那样我会难过死的。” “如果有合适的,先让你过目。” “不许来偷偷来看我,一次都不行!” “……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 “因为我会过得很好,你看了会嫉妒的,为了不伤害你,最好还是不要来,我这么善良的人真是于心不忍啊。” “我就算去,也不会让你知道,所以你不需要有这些困扰。” “啧啧啧,陆淮安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行吧,随你随你,反正我手无缚鸡之力也拦不住你。” 空气突然沉默。 因为林初的话被男人的吻堵在了喉咙里。 即使是最亲密的相濡以沫,陆淮安胸腔里的空洞和疼痛也没有办法平复。 因为……漫长的岁月里,他醒来再也看不到她。 “小初。” “嗯?” “对不起。” “……我不能说'没关系'。” “小初。” “嗯?” “我爱你。” “……我知道。” 生生不见,岁岁平安。 ———— 正文 363.【伤心童话】哆啦A梦的时光机(六) 我叫林竹西。 从记事开始,我就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她叫陆竹南。 我跟妈妈姓,她跟爸爸姓。 我住的地方有很漂亮的梧桐树,她住的地方四季分明。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我清楚的了解她所有的喜好和生活习惯,因为我总是梦到她。 她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笑起来脸上也有两个酒窝。 我会莫名其妙的发烧生病,找不出原因,每当这个时候,爸爸和哥哥都会很担心,彻夜都会守在房间里照顾我。 “爸爸,我很乖,没有玩雪,为什么会生病?” “因为妹妹病了,爸爸告诉过你的,你们是双胞胎,会有心灵感应,就像你总是说你会梦到她一样。” 我的年纪,可以听懂爸爸的话。 最爱我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我的父亲,只要我开口,他就会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我。 我慢慢长大,他也在慢慢变老。 有很多女人都想给我和哥哥当后妈,但从来没有谁成功过。 我听家里的阿姨说,这一栋欧洲花园式的别墅,是父亲为母亲建的,每一砖每一瓦都有特殊的意义,即使父亲以后会结婚,这不会在这里,让我不要担心。 我一点也不担心。 因为我知道,不会有其她的女人可以代替母亲的位置。 我十岁那年,父亲的公司由'陆氏'更名为'LC'集团。 哥哥告诉我,那是母亲的名字。 我才恍然惊觉。 LC,林初。 父亲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就像是不知疲倦的机器,跟在他身边的陆军叔叔成家之后,父亲就很少再让他加班。 每次夜晚我偷开家里的车悄悄去公司的时候,就能看到诺大的办公室里,父亲站在落地窗前,落寞又孤寂。 他有了白头发,那是思念所致。 我曾经看过一篇文章,作者大概是刚刚踏进社会不知深浅,所以才敢把安城的陆淮安这个名字写进文章里。 那个作者是这样写的:陆先生心里应该藏有一个名字,不为人知,并且经年不忘。 各守一城,灯火阑珊。 看吧,她要么是个外地人,要么就是傻大个儿。 父亲和母亲的故事,过去了这么多年,虽然被大多数人遗忘,但只要'陆淮安'这个名字屹立于商界一天,就会有人记得。 哥哥很聪明,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在公司里独当一面。 连爷爷都说,他比父亲还要厉害。 父亲去世的那一天,安城下着雪,大地是白茫茫的一片,干净的一尘不染。 五十六岁,并不算老。 常年劳累,身体被烟酒侵蚀,损伤严重。 死于心疾。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平日里性子冰冷淡漠的哥哥跪在病床前,黑眸混沌湿润。 父亲嘴角竟然带着笑,我知道,那是回光返照。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哭得这么难过,但是再也没有办法得到父亲的拥抱和安抚。 父亲走得很安详,他终于可以洗干净自己对母亲的愧疚,去来世等待相遇。 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听到他的喃喃自语,“小初,我们重新开始。” ———— 我叫陆竹南。 我和妈妈在苏城生活了很多年,最讨厌梅雨季节,因为潮湿的空气会让妈妈的手腕疼,晚上都睡不好。 天气好的时候,妈妈能在院子里待一下午,她是在看夕阳,但又不是在看夕阳。 “妈妈,你为什么流眼泪?” “因为……因为想念啊。” 每年六月份,我们都会收到各种各样的礼物。 整整一个月,每天早上打开门,门前都有一个礼盒。 六月,是我和妈妈的生日,哦,还有竹西姐姐。 我一直都知道,送礼物的神秘叔叔是谁,妈妈也知道,这是我们的秘密。 朋友们都羡慕我,说我的妈妈身上有着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气质,即使已经不再年轻,美貌也不减分毫。 她去参加我的大学毕业典礼,吸引了在场一大半男生的目光。 家里来了两个人。 准确来说,是我的哥哥陆齐铭,以及我的双胞胎姐姐林竹西。 “妈,竹南,爸……他昨天去世了,过度疲劳所致,再加上多年心疾,抢救无效。” 说话的人,是我熟悉的哥哥。 他每年都来看我和妈妈,在梅雨季节。 他说,父亲去世了。 我以为深爱父亲的母亲会失控的痛哭流涕,但她并没有。 只是打碎了一只玻璃杯,看着地面的狼藉,半晌都没有回过神而已。 她所有的平静,在孤寂的夜晚被打碎。 蜷缩在落地窗前,拿着一枚戒指,低低的呜咽声像是被困野兽经历的各种酷刑后的嘶吼。 我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明明疼到几乎晕厥,也依然可以不让一滴眼泪流出来。 “竹南,我曾经说过一些话。” 我抱着母亲消瘦的身体,低声问,“什么话?可以告诉我吗?” 沉默过后,我听到母亲这样的话语: “陆淮安,希望你久累成疾药石无医,因为思念我;希望你肝肠寸断死于非命,因为辜负我。” 陆淮安,是父亲的名字,也是我最早认识并且会书写的汉字。 我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诧异的因为,我从来都不知道,善良美丽的母亲会说出这样荒凉又恶毒的话。 并且,应验了。 “我想原谅他,可是……又不能原谅他,如果、如果十年前答应跟他回家,他是不是就不会走这么早?” 我不知道父母之间的恩怨纠葛,因为母亲不希望我知道,所以我从来都没有问过。 我知道的是,他们深爱彼此,却无法在一起。 “爸爸那么聪明,一定知道您其实早就已经原谅他了,他悄悄跟我说过,您留长发的样子,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都漂亮的的不得了。” 有些事情不能原谅,但抵不过深情。 我和妈妈被祁铭哥哥接回安城,住在那栋梦幻的欧式庄园里。 我跟竹西姐姐总有说不完的话,她带我熟悉新家的每一个角落,我们在父亲生前用的书房里,找到了一本厚厚的日记本。 粉色,很有年代感。 前后两部分的字迹不是同一个人,我认识前一半,那是母亲的字,竹西姐姐认识后一半,那是父亲的字。 母亲所写的那些,大概都发生在她的少女时代,所有的文字,都只跟一个人相关。 父亲写得那些,也是同样的事件,应该是很多年后,只是视角不同。 这么看起来,竟让人哭笑不得。 【林初爱陆淮安,她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而陆淮安爱林初,却不想让任何人知晓,只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母亲从来都没有提起过父亲,一次也没有。 她心情好的时候会弹琴,也会去找自己多年的好姐妹聊天逛街,比如纪阿姨。 她们不仅仅是朋友,还是亲家。 因为祁铭哥的老婆,是纪阿姨的女儿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安歌。 母亲去世的时候,也是五十六岁,那天,是父亲的生日。 我们谁都没有预料到。 晚上我还给母亲洗过脚,早上上楼去叫她吃早饭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了呼吸。 手里紧紧的捏着一颗扣子。 祁铭大哥做主,让父母合葬。 我跟着母亲长大,竹西姐姐跟着父亲长大,但是我们却有同样的担心。 “外公会怪妈妈吗?” 无法原谅,是因为最亲的人曾经死不瞑目。 放她离开,是因为舍不得她被沉重的包袱折磨。 “不会。” ————— (粒子咆哮:没有完!没有完!没有完!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正文 364.【伤心童话】南瓜马车(一) 执念太深,便期盼来世再见,纵使万劫不复,我也不想喝那一碗孟婆汤。————陆淮安 ———— 欧洲花园式别墅里。 妙龄少女一身红裙从二楼哼着歌蹦蹦跳的下楼,李姨连忙走过去,担心都写在脸上,“初小姐,您慢一点,万一摔倒了可怎么好。” 她叫林初。 不,这其实不是她的名字,是那个男人给她的。 她在孤儿院的那十年,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林鹿溪。 院长告诉她,这三个字是来自于一首诗: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大家都叫她林初,她表面笑嘻嘻,心里却很抗拒,虽然那个男人给了她一个家,对她的宠爱几乎能让所有人嫉妒,但……她总觉得这不属于她。 小初,小初…… 每当这两个字从陆淮安口中念出来的时候,都仿佛绕着千丝万缕的柔情和眷恋。 会给她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真的是他藏在心里的人。 对于佣人的小心翼翼,鹿溪根本没有当回事,她又不是磕一下碰一下就会碎的瓷娃娃。 “我跟朋友约了一起吃饭,晚上可能会晚一点回来,如果他回家问起,你就直接这么说。” 漂亮年轻的小姑娘就像一阵风似的从身边经过,李姨虽然为难,但也不敢拦她。 “可是陆先生早上就交代过了,他今天会早点下班,回家亲手做晚饭给您过生日。” 鹿溪原本高高兴高兴的心情瞬间被破坏了,她是那种什么情绪都藏不住的性格。 垮着脸冷冷的说,“我不是今天过生日。” “可是……” “好了好了别可是了,我都跟朋友们约好时间和地点,他要过生日就自己过吧,反正我不过。” 鹿溪堵起了耳朵,换好鞋之后就直接开门出去,把李姨不放心的叮嘱都关在门里。 嗯,终于清静了。 她永远都猜不透,陆淮安心里到藏着的那颗朱砂痣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能让他念念不忘到这种地步。 十岁那年,院长阿姨牵着她走向一个陌生人,对她说,鹿溪,这是愿意收养你的人,从今天开始,你就不是孤儿了。 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背对着她战站立的陌生人,有着很漂亮的手,直到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走近,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好看的人。 而且还是一个男人。 他看着自己的目光,就像是被雨水打湿的花瓣,柔情万千,宛如故人重逢。 然后,他弯下腰,那漂亮的手拿着纸巾温柔的给她擦拭脸上的雨水,他笑的时候,她都觉得整个简陋的孤儿院都在发光。 “小初,我找到你了。” 他告诉自己,他叫陆淮安。 “我不是小初,你大概是找错人了,我的小名叫‘楚楚’,发音不一样,是三声,不是一声。” 她其实说完就后悔了,万一他发现自己真的认错了,她就得回到孤儿院。 这个世界,大概没有人会喜欢孤儿院这种地方。 大概是她怯生生的模样逗笑了他,他唇角的弧度比之前更大了些,温热的指腹摩挲在眼角,很柔,很暖。 他这样说,“我没有认错,我怎么会认错。” 低沉轻缓的嗓音,宛如雨滴落在青石板,渐起滴滴雨水,就打在她的心尖。 她忽然有些害怕那样的目光,低下头,企图从对方的瞳孔里逃脱,“……可是我没有见过你。” “是我的错,没有早点找到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没有任何一个孤儿可以拒接这样的诱惑,就像贪吃的小孩子无法拒绝美味的糖果一样。 所以,她点头说,“……好。” 从那一天开始,她从人人可怜的孤儿变成了谁都不敢得罪的千金小姐,陆淮安把她护在羽翼下,擦破点皮都会心疼很久,她几乎能在这个城市横着走。 后来,她才知道陆淮安所有的温柔和绅士都是伪装。 骨子里的霸道和强势,是她见过的所有人里面最可怕的。 比如:改掉她的名字以及生日;她衣柜里的衣服有一半都是红色,比夕阳还要热烈;不许她留短发,即使学校有要求,他也会借用权势让她成为例外;让她学做饭,他能靠在厨房门口看一上午…… 等等等等,数不胜数。 温顺乖巧不行,太嚣张跋扈他也不喜欢。 总之,她只是有一个陆淮安喜欢的外壳而已,旁人眼里的钦羡和嫉妒,其实对象不应该是她。 …… 夜幕,酒吧门口。 “楚楚,你能喝酒吗?回家被骂可别怨我。” 说话的人是江牧舟,江家的独子,含着金汤匙出生,最糟糕的人生,大概就是回家继承巨额家族遗产了。 这不是调侃,是真的。 他是鹿溪最好的朋友,也是陆淮安明令禁止过鹿溪不许在一起鬼混的头号对象。 鹿溪大手一挥,半个字都不想跟他废话,直接迈开腿往台阶上迈。 “我觉得还是不要去了吧,陆淮安生气的时候还是蛮可怕的,”江牧舟的女朋友乔谙(an)把鹿溪拉了回来,温柔的人怎么都是温柔的,“你的手机都响好几遍了,要不先接一下?” 鹿溪大概是被陆淮安宠过了头,只要是想做的事,谁劝都没有用,“凭什么我要听他的?生气就生气,最好能气得把我丢出那个家。” 她不是林初。 当一个替代品,还不如回孤儿院。 包里的手机不知疲倦的响着,让鹿溪极其烦躁,她直接掏出来按了关机键。 闪动光亮的手机很快就变暗,震动的铃声也消失。 江牧舟看着已经走进酒吧的叛逆少女,和乔谙对视了一眼,两人无奈的笑了笑,随后跟了进去。 鹿溪活到十八岁,还是第一次进酒吧,她被保护的太过小心翼翼,这种不三不四的地方根本没有机会来。 她刚在吧台坐下,就有醉醺醺的男人过来搭讪,“小美人,想喝点什么?哥哥付钱,这里的酒都随你挑,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漂亮的小姑娘在任何地方都会有这种困扰。 但鹿溪不懂。 因为她身边根本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敢明目张胆色眯眯的把她从头看到脚的男人,一旦有一点苗头,就会被陆淮安的保镖掐死在摇篮里。 她用余光扫了男人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问,“怎么?觉得我没钱吗?” 男人走近了一步,呵呵笑着,“当然不是,能请这么漂亮的小姐喝酒,是我荣幸,今天我过生日,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跟美人喝一杯?” 他不知道的是,鹿溪今天最不想听的就是‘生日’这两个字。 鹿溪轻掩着口鼻,嫌弃和厌恶都毫不掩饰,精致的五官冷淡至极,“离我远一点,难闻死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吹起了口哨,让醉酒的男人觉得很难堪,立刻就换了一副嘴脸,“给脸不要脸是吧?劳资……啊!痛!” 男人伸出的咸猪手还没有碰到鹿溪的衣服,就已经被跟进来的江牧舟踹到在地,手腕被名贵的皮鞋踩在脚底,左右碾压,他疼得五官都扭曲变了形。 直接破口大骂,“哪个孙子多管闲事?知道劳资是谁吗?” “你爷爷江牧舟,如果还想用这只手撸管,下次见着爷爷就躲远一点,从现在开始,爷爷见你一次揍一次,”江牧舟就像丢垃圾似的把醉得连林鹿溪都敢泡的男人踢到了一边,“还不滚,等着被废?” 江牧舟的大名谁不知道? 京城太子爷。 醉酒的男人就算再不服气,也只能夹着尾巴连滚带爬的滚出酒吧。 那边的鹿溪已经拿着酒保给她的酒开始喝了,乔谙往四周看了一圈,觉得大事不妙,赶紧过去劝她,“楚楚,我们还是走吧,周围好多人都盯着你看。” 鹿溪毕竟是第一次喝酒,也不管有多烈,就一口灌下肚。 虽然辣得她喉咙疼,但很新奇。 “看我是因为我漂亮啊,虽然我也很烦恼,但是眼睛长在别人身上,我又管不住。” 非常欠抽了。 乔谙担心的不是这死孩子被看几眼能掉肉,而是……如果陆淮安被知道了,必然大事不妙。 虽然陆淮安肯定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但好在没有看见刚才那醉醺醺的臭男人调戏林鹿溪,不然……后果真的会不堪设想! 陆淮安对林鹿溪的占有欲几乎接近于变态的程度。 大概……和林鹿溪的美貌程度成正比,第一美人的名号可不是徒有虚名。 曾经有个不长眼的富二代以为自己牛逼的没人敢惹,把林鹿溪堵在教室里企图不轨,最后当然没有得逞,第二天他就在这个城市里消失了。 乔谙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寒颤。 她把已经空了的酒杯悄悄放远了点,随后挽住鹿溪的胳膊摇晃。 “楚楚,我好像已经感觉到不正常的冷空气了,你喝一杯尝尝味道就可以了,我们走吧?” 鹿溪用眼神示意一旁看戏的江牧舟:管好你的女朋友! 江牧舟可不是会怕陆淮安的人,他把乔谙拉到身边的位置坐着,漫不经心的开口,“心情不好喝杯酒没什么大不了的,随她喝。” 随后还让酒保拿来一杯果汁,像是逗猫一样喂到乔谙嘴边。 “尝一口?” 乔谙的注意力都在鹿溪身上,哪有心思喝果汁。 她把杯子推到一边,“楚楚她根本不能喝酒,你看她脸都红了,再来几杯搞不好就能不省人事,陆淮安生气真的挺吓人的,我的天……牧舟,他不会……不会打楚楚吧?” 乔谙见过陆淮安跟人动手的场面,啧啧,血肉模糊。 她又打了个寒颤。 “怎么可能?”江牧舟被逗得朗声大笑,他的小谙谙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江牧舟这厮含了口果汁,直接用嘴喂给乔谙,旁若无人,这流氓耍得很顺手了。 那边的鹿溪简直没眼看,嘴角不可抑制的抽搐,随后化悲愤为力量,咬牙切齿的看着瑟瑟发抖的酒保。 一字一顿的说,“再!来!一!杯!” 这贱人是故意的吧? 都说了不要在她面前秀!等被甩的的时候有他哭的。 呸呸呸!老天爷我不是故意的,你您就当没有听见好不好啊?江牧舟跟乔谙可恩爱了,您可不能拆散他们。 等一下,陆淮安你怎么还不来? 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我不接你的电话你就不能一直打吗? 我说让你别管我你就真的不管了? 哼!还说喜欢我,一看就是假的! 乔谙呛得脸颊通红,似娇非嗔的瞪了作乱的江牧舟一眼,“你别闹了啊。” 明明是恼怒,说出口的话却是软绵绵的 江牧舟扣着女孩的腰不让她起身,他被那娇羞的眼神瞪的心神荡漾,唇角眉梢的笑意痞帅痞帅的。 他睨了鹿溪一眼,漫不经心的道,“放心,陆淮安舍不得欺负楚楚,她就是捅破了天,陆淮安也只会关心她手疼不疼。” 只有男人最了解男人。 ———— 林鹿溪造作的下场,只会有一个。 她喝到第四杯,陆淮安就已经踏入了酒吧的大门,整个人阴沉沉的,尤其是看到她眼波潋滟对着酒保傻笑的时候,黑眸里的暗涌几乎能淹没酒吧大厅。 江牧舟瘫了摊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乔谙想开口为鹿溪辩解来着,但被江牧舟捏着腰带出了酒吧。 她只能给鹿溪留下一个'你保重我们先撤'的眼神。 “不用你管我……我还要喝……” 鹿溪像是委屈极了,'啪'的一声把男人的手推到一边,然后脑袋偏到另一侧,用后脑勺对着陆淮安。 一副不想特别看见他的模样。 从陆淮安走进这家酒吧开始,喧闹嘈杂的人群就安静了下来。 陆淮安冷厉淡漠的目光扫过那群看戏的男男女女,警告的意味极其浓烈。 保镖将旁人探究的眼神隔断,陆淮安把鹿溪打横抱起,低沉着嗓音温柔的哄着,“小初乖,这里不好,我们回家再闹。” 哪怕鹿溪闹出天际,他都会宠着她。 鹿溪听着男人的话,眼泪不自觉的滚出眼眶。 小初乖,小初乖…… 又是这样让人难以抗拒的蛊惑,骗她以为自己真的是块宝。 她的心好疼啊。 铆足了力气挣扎,手脚都没有闲着,含糊不清的说,“谁……谁谁闹了?我就……我就喜欢这里,你想回家自己回。” 她那点力气,对于陆淮安来说跟挠痒痒差不多。 虽然捶在胸口的拳头根本不会让他疼,但她全身上下那毫不掩饰的抗拒和排斥惹怒了他。 眉宇间的褶皱越来越深。 “我让你在家乖乖等我回去,你就跑到酒吧来;我不让你喝酒,你就偏要喝到连站都站不稳;我不让你跟江牧舟一起鬼混,你就故意一下午都跟他在一起,还想干什么?嗯?” 慢条斯理的嗓音虽然依旧是温柔的,但也充斥着阴森的底蕴。 鹿溪本来就很伤心,现在眼泪更是争先恐后的往外涌。 因为不想让这个可恶的男人发现,她把小脸埋在男人的肩窝。 表面温顺,暗地里造反。 一直到被眸色暗沉的陆淮安抱到车里的时候,她都还没有放弃,又咬又掐,怎么顺手怎么来。 隔板升起,将开车的司机和后座的空间完全隔开。 陆淮安扯送了衬衣的领口,随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女孩的下颚,勾起。 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进入视线。 明明暗暗的光线映着她脸上的泪珠,红扑扑的脸蛋,泛红的眼眶,迷离的醉眼。 委屈的不得了。 粗粝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女孩滑腻的皮肤,压在心底的怒气怎么都发不出来,反而还耻笑了一声。 “折腾够了?” 鹿溪不高不低的'哼'了一声,眼泪趟得更厉害,她也不知道自己再哭什么,总之就是好难过。 哽咽的碎碎念,“你这么凶……一定是觉得我烦了……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贪图我的美色,还打着喜欢我的幌子……” 她虽然喝醉了,但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不是很养眼。 把脸埋进男人的胸膛,任他怎么哄都不愿意抬头,还故意把鼻涕眼泪全部都蹭在他名贵的手工衬衣上。 手指摸到锁骨处的那颗纽扣,即使看不到,她也能描绘出纽扣的形状。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根项链,丑死了!为什么非得让我戴着?也不知道是送给谁没有送出去,自尊心受损才绑在我脖子上的……不对,一定是你最爱的'林初',陆淮安……你这个混蛋!” 欺骗她这个妙龄少女的感情! 混蛋!混蛋!混蛋! 陆淮安单手护着女孩的身子,不让她乱动,另一只手按着太阳穴,被骂也没有生气,眸底浸着宠溺又无奈的笑。 衬衣已经被折腾得不像样,让他整个人多了几分随性慵懒的气息。 女孩娇软的声音,还有她不停涌出的眼泪,都让他的心软了又软。 捧起女孩可怜委屈的脸蛋,温热的吻从她的眼睛开始,一点一点把她的眼泪卷进口腔。 缓缓慢慢,温柔缠绵。 嗓音低沉如美酒般香醇,“小初,你是在吃自己的醋么?” 胸腔里的喜悦,足够抵消所有的怒气。 正文 365.【伤心童话】南瓜马车(二) 能不能不要再叫我小初? 什么叫吃自己的醋? 被两杯酒放倒的鹿溪就算想咆哮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她连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都是困难的。 她太没用了,这个男人就只是亲亲抱抱,就能把她炸了一天的毛撸顺。 明明难过的要命,可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要靠近他,“……我难受。” 陆淮安看着女孩眼泪汪汪的模样,却觉得无奈又好笑,她终于开始懂得男女之情,开始会因为他有各种小情绪。 “喝酒当然会难受,头疼就不要乱动。” 林初是鹿溪,鹿溪就是林初。 她耳垂上的那颗美人痣,他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小初,是你,一直都是你。 我要怎么告诉你呢? 大概是酒精的原因,再加上天气本就燥热,半睡半醒的鹿溪开始拉扯裙子的领口。 她忘记了哭,嘟嘟囔囔的抱怨,“好热啊……酒一点也不好喝……” 陆淮安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女孩一秒钟,刚好有一道明亮的光扫了过来,女孩发育良好的血色柔软猝不及防跳进视线,跟黑色的内衣形成鲜明的视觉对比,让他的呼吸蓦地变重。 喉结上下滚动,不自然的别开眼,嗓音又低又哑,“不许脱!” 命令的同时,已经按住了女孩柔若无骨的小手,不让她再继续作乱。 鹿溪把‘不许脱’听成了‘不许喝’,脾气一下子就被激起来了,“你这么凶干什么?我手里有酒吗?你自己半夜喝得醉醺醺回家的时候怎么不警告自己不要喝?” 刚刚还口齿不清、只能两三个字往外蹦的人,现在竟然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这么一大段。 陆淮安的头有点疼。 脑海里不合时宜的旖念被打散,口感舌燥的尴尬也慢慢褪去。 抬手,把挺直了腰背却摇摇晃晃的女孩拉进怀里,修长的手指将她自己扯开的扣子重新扣好,薄唇贴在她耳畔,耐心的哄着。 “我说的是‘不许脱’,还没有回家,女孩子在外面不能随随便便就脱衣服,尤其是喝了酒,居心叵测的男人多的是,如果身边的人不是我,你就会被卖到各种乱七八糟的地方,白天做苦力,晚上还不能睡觉。” 她是真的被宠坏了,什么都不怕,都敢放他的鸽子跑到酒吧那种地方。 再不吓一吓,估计明天她就敢干出更出格的事。 “还有,我喝醉是因为必要的应酬,如果你不喜欢,以后我都不会再那样了。” 其实,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因为漫长岁月的等待。 即使是在她最干净的年纪找到她,胸腔里沉积的空洞和疼痛也没有消失,明明期待她忘记一切,但等到她真的没有关于他的任何记忆的时候,却又会有失落感。 她不再喜欢红色的裙子,学做菜比考试还要难,留长发也百般不情愿,上一世被她当成宝贝的那颗纽扣也被嫌弃…… 明艳活泼的性子和间歇性发作的小脾气都是他所熟悉的,但又有很多不属于‘林初’的行为。 尤其是在深夜,那些过去就会冲破牢笼,心脏就像被蚂蚁啃噬一般,细细密密的疼。 酒精不能让他的疼平息,但可以让他入睡。 鹿溪睁开水雾朦胧的眼睛,昂起脑袋怀疑的看着他,“……你……你又在骗我,我不相信。”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说是女儿吧,但哪一对父女相差的年纪还不到十岁? 说是未来的陆太太吧,但这个男人从来都没有表示过任何明确的表示,最亲密的也仅仅是蜻蜓点水般的亲吻。 把她从孤儿院带回家,从此无限宠爱都给了她,让她日渐迷失,却没有真正的踏出那一步。 “我这么漂亮,就算被别的男人惦记,那也是带回家供起来,才不会舍得卖掉我呢……” 陆淮安黑眸半眯,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女孩的下颚,力道徘徊在足够固定她傲娇的小脑袋但又不会弄疼她的界限边缘。 低缓的嗓音带着危险的意味,“听起来,你好像很期待?” 鹿溪的皮肤属于白的能发光的那种,喝了酒之后,都仿佛披上了一层轻纱,只要是暴露在空气里的,都泛着迷人的绯色。 因为哭过,眼眶周围红红的,朦胧的醉眼比布满星辰的夜空还要美。 动人心魄。 她的瞳孔里倒映着陆淮安的印象,很清澈,就像是忽然清醒了一般,“也不算,只是想看看其他男人是什么样的。” 陆淮安大概是被这句话惹怒了,压在胸腔里的怒火被点燃,黝黑的眼眸里泛着幽幽寒光。 就连捏在女孩下颚的手指,力道也在无形间失控。 “……好疼啊,”鹿溪精致的眉眼皱成了一团,她现在没什么力气,连瞪他的眼神都是软绵绵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威慑力。 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明知故问,“你是生气了吗?为什么生气?” 陆淮安似乎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松了钳制在女孩下颚的力道,可以很明显的看到不正常的红。 在闭目睁眸之间,他就已经找回了理智。 也不顾女孩轻微的推拒和反抗,把她紧紧的压在胸口,嗓音沙哑沉重,“小初,相信我,没有人会比我爱你,也没有人会比我对你更好。” 这样的动作,鹿溪很不舒服,男人衬衣的扣子硌在皮肤上,有点疼。 她就试图动了一下,男人横在腰上的手臂的力道就加大了一分,两人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 朦胧的醉意让她连不适的哼哼都说不清楚,话音娇软无力,“我知道啊,但是……嗯……”她改了主意,“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她也曾经是名门之后,父母意外车祸身亡,她才会流落到孤儿院。 对于她的一切,陆淮安都了如指掌,即使是在孤儿院的那两年以及再往前的时间,和她有关的事情,他都很清楚。 还能有什么秘密,是他不知道的? “嗯,你说,我听着。” 然而,陆淮安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她所谓的‘秘密’。 低头一看,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脸颊红扑扑的,柔软的长发凌乱的散开,身上穿着的裙子到处都是褶皱,借着道路两旁的灯光,还可以看到她脸上的已经干涸的泪痕,糟糕又狼狈。 就像是一只闹腾了一天终于知道累、窝在能给她足够安全感的臂弯里睡着的猫。 偶尔嘴巴里会嘟囔些什么,但没有人能听清。 陆淮安看着女孩美好宁静的睡颜,堵在胸口的压抑自然而然的消退。 昏黄的灯光映在他轮廓深邃的侧脸,忽明忽暗,照亮的是他眼底的眼底的深情和眷恋。 ———— 陆淮安怀里抱着一只睡着的猫,没有办法输密码,为了不吵醒她,就只能轻轻的用脚尖踢了几下大门。 李姨打开门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熟睡的鹿溪,很有眼力见的放低声音,“陆先生您回来了,小姐这是怎么了?” 下午初小姐气哄哄的跑出别墅之后,她就已经给陆先生打了电话。 不是不讲义气,而是根本就不用担心初小姐会被陆先生怎么样,比这更过分的事情小姐不知道干过多少,哪一次陆先生舍得骂过她? 就算是偷偷跑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抓回来的。 陆淮安抱着女孩进门,言简意赅的吩咐,“泡杯蜂蜜水送上来,明天的早餐要清淡。” 李姨点头,恭敬的应着,“好的。” 她问到了酒味,蜂蜜水的作用不需要过多解释。 看来,厨房的饭菜又白做了。 …… 陆淮安踢开卧室的房门,把怀里的女孩放到床上,看了看手表的时间后,决定叫醒她。 总不能闭着眼睛洗澡。 叫了三次,她只是甩过来一巴掌打在陆淮安手臂上,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陆淮安捏着了她的鼻子,随后压低嗓音在她耳边威胁,“小初,你再不睁开眼睛,我就把你扔进泳池。” 鹿溪什么都会,就是不会游泳。 她真得是被吓醒的,朦朦胧胧看到熟悉的面庞,才烦躁的伸手推他,并且企图翻身重新进入梦乡,“你干什么?我要睡觉。” 陆淮安轻而易举的把人拽了回来,让她靠着自己的身体坐在床上,随后把杯子送到她嘴边,耐心的哄着,“乖,把蜂蜜水喝了,不然明天早上会不舒服。” 睡了一路,鹿溪清醒了很多。 她确实渴了,就着男人的手喝了几口蜂蜜水,甜丝丝的味道蔓延到口腔的每一个角落,缓解了干燥。 艰难的撑开眼皮,用很低的声音抱怨,“我想洗澡,天气好热好热,我好难受。” 即使卧室里开着空调,她皮肤的温度也依然不太正常,整个人就像是发烧了一样,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 她软绵绵的窝在陆淮安怀里,呼吸就落在他耳旁,说话的时候唇瓣时不时都会触碰到他露在空气里的皮肤,手也不安分的四处乱摸,就像是故意的。 陆淮安是个正常的男人,心爱的女孩就在怀里,稍微做点什么就会让他生出无限的渴望。 呜呜咽咽的嗓音,响在耳畔,就像刚出生的小猫舔食一样。 勾起身体里蠢蠢欲动的欲望。 他看着女孩一张一合的唇瓣,黑眸里的温度在悄无声息的升高,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嗓音低沉沙哑,“喝完再洗。” 陆淮安只是抬手准备把环在腰上的手臂拿开,鹿溪却以为这个男人又要推开她,便越发的往他怀里挤。 “我一个人会淹死在浴缸里的,陆淮安,你这样对待一个美若天仙的花季少女可能会遭天谴,为了你的商业帝国,行事还是要小心为妙,你觉得呢?” 她就不信了! 当世没有柳下惠,一个光溜溜粉嫩嫩的女人在他面前可怜兮兮的撒娇卖萌求吃掉他还能坐怀不乱? 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无论是林初还是什么初,都只是浮云。 陆淮安有些无奈。 女孩泛着迷蒙水色的醉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似乎是在说‘亲我啊你快亲我啊’。 如果给她洗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十八岁的年纪,他舍不得。 “有李姨在,她会及时的把你捞出来,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你不是说很爱我吗?爱我是不是就会娶我?既然都要娶我了,你就不能提前履行一下当老公的义务吗?” 说到激动时的鹿溪突然抬起了胳膊,恰好打在陆淮安的手上,导致剩下的小半杯蜂蜜水全部洒在陆淮安衬衣的胸口处。 蜂蜜的香甜蔓延开来,让陆淮安皱起眉头,但鹿溪的心情却变好了。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反正衣服都湿了也是要洗澡的,我不介意把浴缸分你一半。” 杏眸里水波潋滟,泛着迷人的光亮,带着醉意的声音娇软动听,“我已经成年了,肤白貌美腰细腿长,虽然……虽然胸是小了点,但也还是有点看头的,不信你摸摸。” 她甚至还探出舌尖在他的胸口舔了一下。 轰隆一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陆淮安的大脑里炸开,捏着玻璃杯的手指在无形间收紧。 现在的局面有些尴尬。 陆淮安被小姑娘蹭出了生理反应,某个部位极其嚣张的抬头,饶是他过人的自制力也没有办法跟身体的本能抗衡。 黑眸里小火苗越燃越旺,凝着女孩近在咫尺的小脸,几乎恨不得现在就把她剥干净扔到床上。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闭了闭眼,压下心底蠢蠢欲动的旖念,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她。 嗓音沙哑晦涩,“你还小,我舍不得。” 借着放杯子的动作移开视线,怀里的女孩就像八爪鱼似的缠在身上,他索性直接打横抱起往浴室里走。 鹿溪不会懂陆淮安的视若珍宝的小心翼翼,而是为自己感到悲悯,都主动到这个份儿上了,人家依然不为所动。 不是柳下惠在世,而是单纯的对除了‘林初’之外的女人没有兴趣而已,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念念不忘的‘林初’是生是死,能被这样的男人爱着,真真是让人羡慕。 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哪一点跟他藏在心里的人相像,声音?皮囊?还是什么其它的? 她的世界里只有一个陆淮安,而他呢?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可是我……” “嘘……”陆淮安捏住了女孩的两片唇瓣,把她的孩子气的话堵在喉咙里,勾唇淡笑,“小初,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想要你,如果你现在是二十岁而不是十八岁,大概每天早上都会下不了床,所以不要勾引我。” 陆淮安说话的同时,牵引着女孩原本搭在肩头的手慢慢往下,路过皮带的金属扣,最后停在某一个不可言说的部位。 “感受到了吗?”因为隐忍,他的嗓音仿佛是声带厮磨之后艰难发声的沙哑,“是因为你。” 鹿溪大概是被男人露骨的动作吓着了,水雾蒙蒙的眼睛眨呀眨的,连呼吸都停住。 一直到男人低笑着松开她的手,走出浴室后好一会儿,她都还是懵的。 李姨进来的时候,鹿溪还是那一副失了魂的呆愣模样,“小姐,我帮您脱衣服?” 穿着衣服坐在浴缸里是什么情况? 鹿溪如梦初醒,双手盖在脸颊上,企图掩饰自己,但下一秒她就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直往水里藏,两只手都无处安放,尤其是摸过陆淮安那什么的手。 “不用了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洗,李姨你出去吧。” 浴缸里的水冒着热气,她脸上的皮肤红得极其不正常,几乎能渗出血来。 李姨以为小姐是酒精上头,因为担心出状况,就留在浴室门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隐约听到从里面传出来一声恼羞成怒的咆哮,“陆淮安,你个混蛋!” ———— “啧啧啧,献身失败了?” 江牧舟这贱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鹿溪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一脚踹了过去,“我求求你了,别跟我说话行吗?” 她想,大概是因为乔谙前几天回家看父母,江牧舟兴致勃勃的准备好了礼物,跟到机场却被残忍拒绝,憋了一肚子气没有地方发泄,所以才会故意戳她的痛处寻求心理平衡。 对于林大小姐间歇性的坏脾气,江牧舟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有模有样的拍了拍鹿溪的肩膀,痞笑着道,“小伙子不要气馁,你还是有机会的。” 鹿溪甩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皮笑肉不笑的威胁,“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就把你初一就偷看别的女孩洗澡的事情告诉我们温柔美丽的小乔。” 提到乔谙,江牧舟脸上的表情就有些挂不住。 他这么大度的人懒得跟小学生计较。 “我查遍了这个城市所有的常住人口,都没有找到你所描述的‘林初’,你想啊,如果还有第二个你这样的长相,怎么可能被埋没,各大娱乐公司早就过去挖人了,所以楚楚,你想扑倒陆淮安,其实并不是很难。” 鹿溪经常会做一个梦。 骄阳似火的夏日,贪玩的小女孩穿着比烈日还要鲜艳的红裙子,坐在梧桐树上笑。 等男孩经过的时候,恰好掉进他怀里。 “我是你的邻居哦,淮安哥哥。” 正文 366.【伤心童话】南瓜马车(三) 至于鹿溪没能告诉陆淮安也不敢说出口的秘密,就是这个梦。 从见到陆淮安的那一天开始,虽然不是左右的夜晚都会梦到,但只要梦到,一整晚都会在梦境里出不来。 光怪陆离,零零散散。 梦境里的人很模糊,周围的环境却极其清晰明朗,每一个细节她都能描绘出来。 鹿溪为什么从来都不敢告诉陆淮安? 因为,鹿溪知道是真的有一个‘林初’存在,她明艳的像是一团火焰,轻灵灵的笑声仿佛有一种魔力,本应该嫉妒她的鹿溪都被感染。 鹿溪抬头望天,摇头叹气,“找不到漂亮小姐姐就算了,我也指望你能找到。” 如果‘林初’还在这个城市,陆淮安恐怕早就绑回家了,还有她什么事? “那总能找到那个地方是哪里吧?梧桐树有几根叉我都告诉你了,江牧舟啊,你竟然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办不到,还自称是称霸一方的太子爷呢,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家算了,别给你爹丢人。” 江牧舟现在就想回家。 他费心费力的去给这小妮子办事,结果一点好处都落不着,还被鄙视,奈何他的大爷脾气对林鹿溪不管用。 二郎腿翘起来,刚抽出一根烟还没有点燃,就想起某个欠收拾的女人不许他抽烟,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只是把香烟叼在嘴边过过干瘾。 江牧舟无语的斜睨着鹿溪,不紧不慢的道,“只是一个梦而已,找不到才是正常的,这个城市的边边角角我都让人找过,真的没有,如果某一天你发现了,我就把脑袋拧下来给你玩儿。”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鹿溪如果再怼他,她的脸估计会被摁进已经融化的冰淇淋里。 眯着眼半信半疑的问,“真的?” “骗你是狗。” 江牧舟的能力,用夸张的手法来形容,大概是‘想找一堆白骨都能挖出来’的程度。 他亲爹是真的牛,搁在古代那就好比连皇帝想要灭他都要三四三四再三思的一方霸主,毕竟钱是人家凭真本事挣回来的,坦坦荡荡。 所以鹿溪想,大概陆淮安的心上人真的不在了。 否则他那种占有欲和财力成正比的性格,就算人家不愿意,也能绑回家当压寨夫人。 这么一想,鹿溪心里就舒服多了。 “好吧,暂且相信你,”鹿溪丢了手里的勺子,有气无力的靠着椅背。 “陆淮安那坨大冰块就是油盐不进,一天不能扑倒他我都觉得是在浪费生命,万一被某些居心不良的女人趁虚而入,成功上位陆太太,我岂不是很悲剧?” 十八岁怎么就不行? 再等搞不好就黄了。 她接连叹气之后,江牧舟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一副颇为失望的模样,“你就这点出息?” 鹿溪看着他无辜的眨眼,“那你说我怎么办嘛。” 江牧舟往她胸口处瞟了一眼,真诚建议,“要不,你去隆个胸?” 鹿溪,“……” 像是恼羞成怒一般,她快速的站起身一脚踩着江牧舟干净的皮鞋上,还狠狠的碾了碾,“我隆你大爷!” 她再也不想搭理这个贱人了,转身就走,江牧舟夸张的叫疼声她全当没听见。 虽然刚刚气势很炸,但她却还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前的那两坨小包子,不摸还好,摸完真是伤自尊。 “我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别自卑,有的男人口味就是与众不同,说不定陆淮安就是这种,他爱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胸。” 追上来的江牧舟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导致周围的人时不时就会往这个方向看。 鹿溪现在真的很想念乔谙。 皮笑肉不笑的道,“叫一声‘爸爸’拜托你离我远一点可以吗?” 江牧舟有模有样的摆手拒绝,“哎,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兄弟之间占便宜多不合适。” 鹿溪这下连假笑都懒得装了,直接走人,却被江牧舟拽进了车。 “你有病就回家吃药,我不跟你这种人傻钱多的智障玩儿,赶紧让我下车,多待一秒钟我都担心自己的脑子被污染。” 江牧舟锁死了车门,痞里痞气的冲鹿溪抛了个眼神过去,“放心坐着,大哥带你去个地方,保证让你今天晚上能妥妥的扑倒陆淮安。” 什么地方? 还能是什么正经地方。 当百般不情愿的鹿溪被推进一家情趣睡衣店的时候,她恨不得有一道闪电劈下来。 “走什么走?”江牧舟把耳根通红捂着脸准备跑的鹿溪抓了回来,丢给一旁偷笑的店员,“帮她看看适合哪一种类型。” “好的,”店员礼貌的伸出手,指向里侧的VIP接待室,“林小姐,这边请。” 鹿溪当然不会过去,她虽然嘴上什么都敢说,但其实怂得不要不要的,耳根的红已经蔓延到脖子上,一片绯红。 这里面的睡衣,每一件都性感的不得了,让她这个女人看着人形模特都忍不住咽口水。 “江牧舟你不要闹了啊,陆淮安如果知道我把这些东西带回去,他一定会骂死我的,上次喝酒的账他还没有跟我算呢,我可不想往枪口上撞。” 温柔貌美的小乔说的是实话,陆淮安生气的时候,是真的很可怕。 江牧舟勾唇笑了笑,意味颇深的道,“你要想独占陆淮安,就得提早下手,硬件软件都是一流装备,才能事半功倍。” ———— 开门后,鹿溪在玄关的鞋架上看到了男人的皮鞋。 顿时有了点紧张,悄悄问李姨,“他回来了?” 这才六点不到,按理来说他即使没有应酬也还在公司里,她不会这么倒霉吧,紧赶慢赶还是撞上了。 李姨点头回答,“陆先生今天回来的早,到家没有多久,还问过小姐去哪里了。” 鹿溪回头看向李姨,‘温柔’的微笑,“那你是怎么说的呀?” 除了江牧舟和乔谙,她没有什么朋友。 这厮虽然很欠抽,但人品还是经得起考验的,她一直都不明白,陆淮安为什么看江牧舟不顺眼。 每次只要她跟江牧舟一起玩儿被陆淮安抓住了,他就会不高兴,虽然不至于到大发雷霆的地步,但各种‘体罚’都不在少的。 比如让她坐在琴房一遍一遍的弹钢琴给他听,一直到他气消为止。 李姨是非常的上道,立刻站直了身体,毕恭毕敬,就像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是陆先生本尊。 清了清嗓,回答,“小姐跟同学一起去逛街了,吃过午饭才出门的,是女同学。” 鹿溪满意的点头。 知道陆淮安在家,她上楼的时候就格外小心,生怕制造出什么不可控的动静。 不是别的原因,而是因为她手里提着的购物袋里装着江牧舟塞给她的战袍,还被贴心的送到别墅门口,她想扔都没有地方扔。 这要是被陆淮安看见了,她大概需要一口棺材,哦不,是两口,因为她还会弄死江牧舟。 陆淮安洗完澡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鹿溪正踮着脚尖往自己的房间走,鬼鬼祟祟,很不正常。 “站住。”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鹿溪开门的动作瞬间僵住。 完了完了完了! 机械的转身,再机械的扯出笑意,“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累吗?饿吗?李姨说晚饭还没有做好,要不你先去书房看看邮件什么的,好了我去叫你。” 距离不远,十步不到。 陆淮安准确的捕捉到了女孩转身之后下意识的动作,只是一个购物袋而已,有必要藏起来? 他洗过澡之后,身上穿的是简单的家居服,短发也还是半干的状态,比起西装革履的距离感,更多是生活的随性。 斜倚在卧室门口,像是唤猫一样,“过来。” 如果是平常的林鹿溪,早就拜倒在这逆天的男色之下,不仅会乖乖的过去,还会趁机要个抱抱。 但现在的形式不允许她那么干,必须保持冷静清醒。 她干巴巴的笑着,眼睛却不敢跟陆淮安对视,“今天的天气真是热死人了,我出了一身的汗,也想洗个澡换件衣服。” 说话的同时,她在悄悄往后退。 陆淮安眸色悄无声息的改变。 鹿溪感觉到男人的视线仿佛已经穿越她的身体和购物袋,直接看到了里面的东西,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江牧舟你会害死我的!!! 在她以为陆淮安会直接过来的时候,却听到他这样说,“慢慢洗,不要用凉水。” 陆淮安是什么人? 哪一次她撒谎没有被识破? 虽然幸福来的太诡异,但也容不得她多想,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乖巧的应着,“……哦哦……我知道了。” 门被关上。 陆淮安的视线落在木质地板的某个角落,修长的手指缓缓转动着手机,夕阳的余晖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最远的范围就在他脚边。 跟明亮的光线形成对比,周围要暗很多,他就在最暗的角落。 侧脸弧线如刀工鬼斧雕刻一般,轮廓分明,眼眸低垂,所有的情绪都被藏的干干净净。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晦漠如深的气息。 他的小初,已经开始对他有秘密了么? …… 房间里的林初,在思考她应该把那件接近透明的黑色蕾丝睡衣放在哪里,只要平安度过今天晚上就行,明天等陆淮安去上班后,她就拿出去丢掉。 这么一想,好像也没有那么危急。 她献身失败之后,陆淮安再也没有来过她的房间,就像是她会随时扑上去似的。 今天大概也不会是例外,她一个人住的房间,随便怎么放都没有关系。 拿衣服去洗澡的时候,顺手就把那件让她看一眼就忍不住脸红的‘情趣睡衣’扔进了衣柜,并且使劲儿踹了衣柜门一脚。 眼不见为净。 …… 餐桌上。 “冰淇淋好吃么?” 男人悠悠慢慢的嗓音响起。 鹿溪整个人都僵住,抬头的瞬间恰好撞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眼神。 被她刚喂进嘴巴还没有咽下去的汤呛到,然后就开始猛烈的咳嗽,差点没有把肺咳出来,脸蛋涨得通红。 “呃……那个……我就只尝了一口,是因为太热了,没有忍住。” 看看看!就说陆淮安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吧! 既然知道她偷吃冰淇淋了,那必然也知道今天她是跟江牧舟在一起。 鹿溪瞬间就怒了,气鼓鼓的瞪着对面的男人。 “陆淮安!你又让人跟踪我了是不是?都说了我不喜欢你这样!我又不是犯了什么天大的事需要被时时刻刻监视的犯人,你真是太过分了!” 比起林鹿溪气急败坏和痛心疾首的控诉,陆淮安可以说是优雅淡定至极。 骨节分明的手指交替敲打着桌面,频率又缓又慢,制造出轻微的响动。 视线顺着女孩捏在手里的勺子移动,最后停在她绯色一片却又写满生气的小脸。 薄唇轻启,不紧不慢的道,“我没有让人跟着你,一点也不过分。” 鹿溪当然不会信。 “你骗谁呢?'冰淇淋'这三个字就已经暴露了你霸道蛮横不讲道理的行径,还说没有,难道你有千里眼这种逆天的本领?”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希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 即使鹿溪知道陆淮安的目的不是伤害她,她也接受不了这种近乎变态的强势。 女孩的语气很不悦,甚至还带有讽刺的意味,但陆淮安丝毫没有在意。 他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道,“我只是试探而已,你暴露的太快,证实了我的猜测。” 鹿溪,“……” 刚刚发生了什么? 可以重来一次吗? 陆淮安放下茶杯,起身,绕过餐桌,走到女孩身边。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她的下颚,抬起,随后拿了张纸巾,温柔的帮她擦拭嘴角。 “生理期还敢偷吃冰淇淋,你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还是故意让我操心,嗯?” 明明动作和嗓音都很温和,但鹿溪却听出了危险的意味。 尤其是最后上扬的尾音,低沉沙哑,仿佛是在敲打她的耳膜。 鹿溪还处于自己主动往坑里跳后悔莫及的呆滞状态,她怔怔的看着男人俊朗的面庞越来越近,呼吸都下意识的放慢。 “我……我……我没有这样想啊,你不要冤枉我,而且就吃了一口,没有什么关系……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不是一口,是很多口。 陆淮安凝着女孩精致的小脸,深眸里的晦暗散去了几分。 绯色的唇瓣一张一合,仿佛被罂粟浸泡过,有着致命般的诱惑,长而卷翘的睫毛扑闪扑闪,就像是挠在他的心尖上。 痒痒的。 勾唇,低笑。 “你脸上粘了一粒米,我帮你拿掉而已,闭上眼睛干什么?” 鹿溪,“……” OKOK!是她自恋想多了! 用力推开男人的手,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不想跟你说话,别理我!” 她试图用大声说话来掩饰自己的已经蔓延到锁骨的羞红,却没有想到,吓到了原本趴在桌边的猫祖宗,最后倒霉的还是她。 祖宗'喵'的一声跳起来,撞翻了玻璃杯,里面的西瓜汁全部洒在鹿溪刚换好的衣服上。 意外从开始到结束还不到一秒钟的时间,被推开的陆淮安的反应也没有那么快。 他伸出去的手只截住了差点掉到地面上的玻璃杯,没能挡住泼洒出来的果汁。 不是因为杯子有多重要,而是担心摔碎后的玻璃碎片伤到她。 鹿溪低头,目光所及是一片红,在纯白的衣服上极其明显,就像大姨妈失控血崩了似的。 “好啊好啊,”她咬着牙干笑,笑里藏刀,刀尖的方向瞄准了炸了毛的猫,“连你也看我不顺眼是吧,行行行,等我扒光你的毛,你就能认清自己的地位了!” 事不遂人愿,她刚迈出一步,膝盖就撞到了椅子。 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嘶……疼啊……” 陆淮安眼明手快的把往地上倒的女孩捞进怀里,“怎么毛手毛脚的,伤到哪里了?” 虽然是训斥,但话音里也藏有不太明显的担心和心疼。 鹿溪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膝盖,感觉像是破皮了,啊啊啊你不要碰!” 她怕疼,连感冒发烧需要输液的时候,也会用各种理由逃避。 药箱在楼上,陆淮安就直接把鹿溪抱上楼。 “别哭,我给你处理,保证不会留疤。” 鹿溪抱着男人的脖子,埋首在他的颈窝,羞愧和膝盖疼各占一半。 闷声抱怨,“都怪你。” 被宠爱的人大多都有恃无恐,可以肆无忌惮的无理取闹。 因为,知道对方会宠着她。 陆淮安从善如流的应着,“嗯,怪我,明天就把那只不懂事的猫卖掉。” 听到这话,蔫了吧唧的鹿溪顿时恢复了活力。 “不行,不能卖,虽然肉球有时候是讨厌了一点,但还是很可爱的,你又不缺钱,卖猫很可耻!” 肉球是她在垃圾堆旁边捡回来的流浪猫,洗干净之后很萌很漂亮,谁见了都会想摸一摸的那种。 陆淮安只是逗逗她而已,哪里会真的卖。 鹿溪身上的衣服被果汁弄脏,湿漉漉的,陆淮安就把她抱进房间,放在沙发上。 “先坐着别动,我去给你拿衣服。” 当陆淮安拉开衣柜门的时候,鹿溪突然醒悟。 完了完了,天要亡我! 正文 367.【伤心童话】南瓜马车(四) “等一下!” 伴随着鹿溪失控的尖叫声,某个被揉成一坨的不明物从衣柜里滚了出来,恰好掉在陆淮安的脚边。 黑色纸质购物袋厚度不小,被某人狠狠蹂躏之后大致成了球状,掉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足以吸引到一个人的视线。 两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在地板上的那一坨,随后又对上彼此的眼神。 房间里有了一分钟的寂静。 “坐着别动,我又不会吃了它。” 在鹿溪准备跳起来去毁尸灭迹的前一秒,陆淮安轻描淡写的开口。 开玩笑! 坐着不动等死吗? 这一刻,鹿溪已经忘记了自己刚才还是连一步路都走不了的病娇‘林妹妹’,朝着那‘烫手山芋’冲了过去。 奈何她再快,也快不过就在纸袋旁边的陆淮安。 毫无意外,她扑了个空。 陆淮安单手控着直直的扑过来的女孩,另一只手上拿着的,就是那一团不明物。 鹿溪看了看纸袋,然后又看了看似笑非笑的陆淮安,深呼吸,再深呼吸之后,才低声开口,“那个……陆淮安你听我说,其实吧……这里面真的没有装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要告诉我,你准备打开看一看。” 说话的同时,她不露声色的去抢纸袋,但她脚上是一双平底拖鞋,以陆淮安的身高,她就算跳起来也摸不到纸袋的边边角角。 陆淮安轻而易举的扣着女孩的腰,视线在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上游荡,深邃的黑眸含着不明的笑意。 缓缓的问,“既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看?” 她刚回家撞到他的时候,往身后藏的,就是这个纸袋。 鹿溪注意到了,男人的手臂又往高处举了一点,她第一次感受到男女身高以及力气的差异是这么的扎心。 她露出尴尬又不失羞涩的笑,“是……是女生的贴身内衣啊,我今天不是去逛街了吗?新买的。” 默默的给自己祈福,希望陆淮安的好奇心就此打住。 林鹿溪浑身上下最不像女生的一点,就是她最讨厌逛街购物,尤其是衣服类。 其一是因为她没有什么女性朋友,一个人逛街就算把能把整个商场都买回来,也没有任何乐趣;其二,是因为她的洁癖已经严重到除了自己的家,其它任何地方的更衣室她都觉得脏。 一个从头到脚都透着别扭的说谎精,陆淮安很难相信她的话。 也不戳穿,而是用一种分析的手法陈述事实,“既然是新买的,就应该是你对它新鲜感最强的时候,既然喜欢,却又揉成了一团随便塞在衣柜里,这很矛盾。” 鹿溪准备的说辞通通被打回原形。 她不自然的躲避男人那双仿佛能看破一切的眼眸,不自然的往门的方向瞟。 悬崖边上求生存,看来不靠演技不行了。 “哎呦!腿疼,疼死了,你不是说要去拿药箱给我处理伤口的吗?我忍不住了,真的好疼啊。” 娇软的嗓音虚弱无比,有撒娇的成分在里面。 她大概想要挤出两滴眼泪配合演出,却奈何泪腺一点都不配合,只能干眨眼,没有一滴眼泪。 陆淮安勾唇低笑,好意提醒,“你刚才磕到的是右腿的膝盖,不是左腿。” 鹿溪,“……”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她知道自己的小细胳膊拧不过陆淮安的大腿,再怎么挣扎也在他眼里大概也只是一场不称职的表演,估计就跟楼下的肉球差不多。 算了算了。 鹿溪装不下去了,恼羞成怒般推开男人的手臂,随后破罐子破摔似的瘫倒在沙发上。 等候发落。 在陆淮安打开纸袋的时候,她就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副没脸看的模样。 长发被松散的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和可爱的耳垂,此时此刻皮肤都铺上了一层粉色的光晕,隐约迷人。 陆淮安看着性感的黑色睡衣,忽然想起了上一世结婚的那个夜晚。 如果不是因为这么多年的种种迹象都证明只有他记得那些过往,这一瞬他几乎都要以为,其实她也是记得的。 “给你两分钟的辩解时间。” 平波无澜的嗓音,听不出有任何特别的情绪。 鹿溪双手盖在脸颊上,悄悄错开指缝准备看一下陆淮安的神色是什么样的,好判断生气的等级,但眼睛刚撑开一条缝隙,就看到了那件睡衣,连忙闭上眼睛。 耳根越来越红,好像都能滴出血。 “……这不是我买的。” 细细小小的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 陆淮安欣长挺拔的身体立在床边,灯光投在地面上的影子被折断在墙角,他棱角分明的五官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低沉的嗓音听不出喜怒,“江牧舟送的?” 眼睛看不见,听觉就会比平时敏锐,听到男人的脚步声后,鹿溪下意识的往后缩。 十八岁的学生整天不好好学习,就知道动歪心思,他本来就不喜欢自己跟江牧舟在一起玩儿,她竟然还把这么私密的东西带回家,而且还是江牧舟买的。 无疑是雪上加霜。 “我都说了不要,可是他非得塞给我,我知道你生气了,狠狠的骂我吧,我保证不还嘴……”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活生生就是一只犯了错的小可怜。 陆淮安有些哭笑不得,她这个样子,他还能说些什么? 把那件似曾相识的睡衣放进纸袋里,压在衣柜的最下层,最后拿了件正常的睡衣出来,迈开长腿走到沙发旁。 “女孩子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一旦开始,你会吃不消的,所以不能太早。” 现在的鹿溪听不懂陆淮安的话,等她明白的时候……当然,那都是后话。 “乖,把衣服换了。” 鹿溪下意识的拉住男人的手,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低声问,“你去哪儿?” 她脸上羞涩的红还没有褪去,昂着脑袋一眨不眨的看着陆淮安,捏在手指的力道很重,就像是害怕他出去了就不回来。 这样的依赖让陆淮安心里一动,情不自禁俯身亲吻她的额头。 低笑着回答,“你都要疼死了,我还不得快点去找药箱。” 听着男人含着笑意的话语,鹿溪的脸颊很快就变成充血的红,装作自然的松开他,目光却在四处乱飘,“……哦。” 陆淮安捧起女孩的小脸,在她唇角轻啄了几下,才放开她。 门没有关,鹿溪能清晰的听到男人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越来越远。 老实说,她真的以为陆淮安会很生气的,虽然不是什么太辣眼睛的东西,但在衣柜里偷藏情趣内衣这件事,着实不应该发生在一个刚满十八岁没多久的女孩身上。 但……他竟然没有任何不悦的情绪。 不仅没有她以为的各种‘惩罚’,还给她亲亲抱抱和摸摸头。 即使很淡,鹿溪也依然捕捉到了藏在他眸底的那股情绪,她看不透那是什么,只是感觉有些难过。 ———— 大学跟高中不一样,少男少女被禁锢的灵魂全部释放,谈恋爱能光明正大了,再也不怕被老师叫家长。 鹿溪所在的经济管理学院,每个班的男女比例大概是全校所有院系里最感人的,狼多肉少,极其惨烈。 鹿溪这样的美貌,毫无疑问会成为大家的焦点。 即使不是在这种阴阳比例严重失衡的院系,而是在整个学校,她都是最漂亮的那朵花。 漂亮是漂亮,但根本没有人敢追她,曾经有过不要命的,第二天就主动退学了。 林鹿溪不姓陆,跟陆家也不存在任何亲属关系,每天接送她的司机确实陆氏总裁的高级助理,这样的配制很难不引起异样的目光以及猜测。 “啧啧啧,看见了没?林初背的包可是这个季度的限量款,全球发行量仅仅只有一百个,我真的是羡慕嫉妒恨啊。” 鹿溪身份证上的名字,叫林初。 一旁的‘名媛’抱着手臂不屑的嘲讽,“切!有什么好羡慕的,不过是被包养了而已。” “你小点声,万一被听见可不得了,你爸的公司都不够陆淮安咬一口的,万一林初回家告状了,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哪有那么夸张?陆淮安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跟这个世界为敌,商界的大佬他都得罪了一大半。” “你也知道是一大半啊,那些被‘杀’的大佬见着他照样得礼让三分,我爸都说了,陆淮安这种商业奇才他活了大半辈子都只见到一个,得罪他的人肯定没有好果子吃,得罪林鹿溪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你还是听听劝吧,别总是这样说人家。” “哼!我才不会自降身价跟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情妇为伍。” 江牧舟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太子爷偶尔来一次学校,轰动真不小,但这一次,他是从后门进来的,在一群好事的女生后面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发现。 一直到,他手里喝了一半的咖啡‘不小心’全部洒在一个女生的衣服上。 就是那盘着手臂一副假清高明明嫉妒却故意出言诋毁鹿溪的人。 “啊!好烫!谁呀?长没长眼睛!”她今天穿的是白色的裙子,现在被染成了土色,还是在最尴尬的臀部,气急败坏的转过身,却在看到江牧舟的时候,立刻转了性子。 在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下,脸颊有些发红,“……江少,你怎么站在人家后面都没有声音的……” “嘴巴放干净一点,”江牧舟打断她娇羞的话音,他虽然还是那一副风流倜傥的痞雅气质,但黑眸里的警告足以让人战栗,“刚才的话如果再让我听到第二次,就不是一件衣服这么简单了。” 说罢,就连余光都没有再给呆若木鸡的女生们,迈开长腿往前走。 一只咖啡杯‘嗖’的一声越过头顶落进垃圾桶里,鹿溪本能的回头,看到江牧舟也没有意外的表现。 “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让她等这么久。 “送我们家小乔去教室了,”江牧舟把奶茶递给鹿溪后,勾着她的脖子往教学楼的方向走,“顺手给你买了杯奶茶,多喝点,可以丰胸的。” 鹿溪,“……” 她的刀呢? 在江牧舟勾在鹿溪脖子上的手臂被甩开之前,他自己很自觉的拿了下来,毕竟是有妇之夫,再好的哥们儿也不能太过亲密。 两手插兜,很纳闷的道,“我给你的那件战袍可是那家店的镇店之宝,若隐若现的朦胧美都能让人喷血,陆淮安竟然还能做到宁死不屈,这不科学啊。” 鹿溪两眼一翻。 看在奶茶的面子,先暂时饶他一条狗命。 鹿溪没有搭理江牧舟,他也不见介意,自顾自的说着,“这个不行,那就换一个,陆淮安就算是钢铁直男,哥们儿也要帮你拿下他。” 江牧舟是知恩图报的类型。 如果没有林鹿溪,他再等十年也遇不到小乔。 “别,你可别再给我出任何馊主意,”鹿溪是真的怕了他,“江牧舟我警告你啊,我如果被你害死了,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江牧舟掏了掏耳朵,敷衍的摆手,“行了行了,别跨着脸了,我不管了总可以吧。” 鹿溪懒得理他。 ‘情趣睡衣’事件过去之后,陆淮安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回家陪她吃晚饭了,就算回家,三两句话之后他就进了书房。 虽然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只要她提要求,就一定会帮她实现,但她总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奇怪了。 说不上哪里奇怪,可就是让她感到失落。 江牧舟大步追了上去,用手肘撞了撞鹿溪的胳膊,“今天晚上我爸一个朋友过生日,弄了辆游艇,我带你去吹吹风怎么样?” 男人嘛,有的时候还是得激一激。 陆淮安在这个城市几乎能一手遮天,鹿溪是他的人是上流社会都默认的事情,没有人敢去挑战他。 没有挑战,就不会有危机感。 鹿溪兴致缺缺,对姜牧舟所说的生日宴并不感兴趣,直接拒接,“你跟小乔去吧,我没有心情,不想去。” “心情不好就需要释放,总憋着算怎么回事?就这么说好了,下课别急着走,等我和小乔过来。” 江牧舟没有给鹿溪第二次拒绝的机会,把话撂下之后就进了教室。 …… 最后一节课还有十分钟,鹿溪决定偷溜。 大概是因为江牧舟对她的行事作风太过了解,刚出校门就被堵住了。 “我真的不想去,你们俩去腻歪吧,我回家了。” 企图放鸽子却被对方抓个正着,还没有任何该有的表示。 乔谙挽住鹿溪的胳膊,温言细语的说,“楚楚,估计到场的宾客我一个都不认识,牧舟是要去应酬的,到时候我一个人多尴尬,你就当是陪我,好不好?” 可能性格温柔的女孩,都一种超能力:无论她说什么,别人都只能回答‘好’。 如果拒绝,那就是天大的罪过。 鹿溪能用高跟鞋踹江牧舟让他一边儿玩儿去,但没有办法对温柔似水的乔谙说一句让她失望的话。 看着乔谙真诚的眼神,鹿溪败了。 “好吧,那我去跟司机说一声,你们上车等我,放心,我不会跑的。” 鹿溪去给陆家的司机打招呼,江牧舟先去开车,乔谙就站在校门口等她。 …… 谁都能看出来鹿溪最近心情不太好,一路上江牧舟讲了各种段子,就是为了逗她开心,就连平时话不多的乔谙也讲了几个笑话。 原本蔫蔫的鹿溪暂时忘记了让她失落的陆淮安。 她想,自已上一辈子一定是积了很多德,才能有这样两个朋友。 游艇生日宴真是相当的豪华奢靡,夜空下最闪耀的星星非这里的主人莫属了。 江牧舟要和他那牛逼哄哄的爹去给寿星打招呼,他带来的朋友,当然不可能被怠慢,鹿溪和乔谙被服务生带到了最佳观景区。 “林小姐,江小姐,你们可以在这里用餐,再等一个小时会有烟火盛宴,慢慢享用。” 乔谙礼貌的点头致谢,“谢谢你。” 因为陆淮安的关系,鹿溪的三餐极其规律,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她早就饿了。 虽说每次都夸张的能吞下一头牛,但她的饭量也就只是口头说说而已。 江牧舟当然舍不得他的小女朋友被冷落,从一群互相吹捧的商人之中脱身后就去找乔谙,这个时候两个女孩都已经吃饱了。 乔谙收到江牧舟的眼神后,清了清嗓,自然的开口,“楚楚,我去趟洗手间,你要一起吗?” 鹿溪不想当电灯泡,故意找借口,“我吃太多,动不了。” “那我去了。” “嗯。” 拐过转角,乔谙拉了拉江牧舟衬衣的衣摆,轻声问,“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她总觉得良心不安 江牧舟看见自己的朋友已经成功跟林妹妹搭上话后,就揽着乔谙往外走,“放心,我什么时候干过不靠谱的事?” 基佬对女人没有什么兴趣,他用不着担心。 乔谙注意到不远处拿着酒杯侃侃而谈的中年男人后,立刻就紧张了起来,鹿溪已经被忘记了。 她看着江牧舟,不确定的开口,“你不会是想……” “没错,就是你想的这样,”江牧舟脚步不停,帅气的五官在灯光下格外的蛊惑人心,唇角含笑,“择日不如撞日,让我爸见见未来的儿媳妇。” 正文 368.【伤心童话】南瓜马车(五) 乔谙去洗手间后,鹿溪就慵懒的靠着椅背等烟花。 夜晚的江面别有一番韵味,入秋后的天气很舒服,爱交际的人都在船舱的大厅里,周围也只有三两个人,很清静。 如果能再往前走一点,趴在栏杆会更好,但鹿溪不会游泳,还是有点怕。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想喝点酒,鹿溪知道自己的酒量,万一喝醉了闹笑话估计江牧舟会掐死她,所以她就只拿了一杯红酒。 她没有回家,陆淮安怎么连一个电话都不打? “嗨,美丽的小姐,我有荣幸请你跳支舞吗?” 一只手伸到面前,鹿溪的视线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她对着手机发呆,竟然连一个大活人走近都没有注意到。 金发碧眼的帅哥,原来是外国人,难怪他说的中文听起来有些别扭。 鹿溪礼貌的拒绝,“不好意思,我不会跳舞。” “那真是可惜了,”帅哥颇为惋惜,他看向鹿溪旁边的座位,绅士礼貌的询问,“我叫Dylan,可以坐这里吗?” 懂得尊重,眼神和言辞都不存在一丝一毫带有颜色的心思,不是让人讨厌的类型。 这是别人的游艇,鹿溪就算平时再娇惯,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霸占最佳观景台。 乔谙被江牧舟带走,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所以鹿溪就点了点头,“请便。” Dylan在鹿溪右手边坐下,他很擅长交流,各种有趣的话题都能信手拈来,中英文交替也并不违和。 全程基本都是他侃侃而谈,鹿溪安静的听,偶尔回应几句。 大概是察觉到了鹿溪的疏离和防备,Dylan才笑着解释,“不要害怕,我是江的朋友,不是什么好色之徒,虽然你有让男人们疯狂的资本,但是在我眼里,你跟我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差别。” 鹿溪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的意思是,他是个……Gay。 开放的欧美国家,同性恋再正常不过,长得帅的都喜欢男人,漂亮的姑娘也喜欢小姐姐。 Dylan举起酒杯,笑着问鹿溪,“现在可以放心了吗?美丽的姑娘。” 鹿溪也笑,但有些无奈,拿着酒杯跟他碰了一下,解释道,“我不是把你当成企图不轨的色狼了,只是心情不太好而已。” “不介意的话,可以说给我听听,我可能也帮不了你,但能充当一个垃圾桶的身份。” 鹿溪不是找不到人倾诉,江牧舟是最好的人选,但那贱人听了一定不会安分,不知道能搞出什么动静。 陌生人,很安全。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就是怎么说呢,我喜欢一个人,也知道他对我不是没有感情的,他每一天都说跟我说‘晚安,我爱你’等等这之类的,但我总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替代品,自卑又胆小,从来都不敢真正的问他。” 那些梦境太过真实,而她在梦里的角色,只是一个旁观者。 江牧舟说,一个不存在的人完全没有必要放在心上,鹿溪有一段时间也放下了,但只要晚上做梦梦到那颗梧桐树下发生的场景,所有的小心眼就又回来了。 她记性不算差,小时候如果见过陆淮安,她一定会记得。 所以……梦里的红裙女孩,不是她。 …… 豪华的游艇舱里,一名男子快步走到白发老者身旁,毕恭毕敬的禀报,“董事长,陆先生来给您贺寿,已经到甲板上了。” 周老已经有了七分醉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哪个陆先生?” 下属恭敬的回答,“是陆氏总裁,陆淮安。” 周老纳闷的嘀咕,“我跟陆氏素来没有交情,他怎么会过来?” “大概是因为……因为林初小姐在这里,她是江公子的朋友,一起过来的。” 周围的人一阵唏嘘:宴会是在游艇上举办的,游艇停在江面,陆总追过来,估计也得弄搜小游艇才行吧。 啧啧啧,不得了。 客人都已经到门口了,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更何况还是半个商界都企图攀附的陆淮安。 周老吩咐下属,“请陆总进来。” “是。” 陆淮安只带了一个人来,他只是站在大厅里,还没有说话,冷厉的气场就已经和周围的人隔开两个世界。 面部轮廓深邃深邃,暗藏锋芒的眼眸让人不敢直视,全黑色的衣着更显冷漠与疏离。 助理递上礼物的同时,他低沉着嗓音开口,“陆某来晚了,希望周老见谅。” 并不是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姿态,礼仪和态度都挑不出毛病。 周老让人收下礼物礼物,朗声笑着寒暄,“哪里哪里,淮安啊,你能来参加我的生日宴,是我的荣幸,这么贵重的礼物,让你破费了。” 从外包装就可以看出来,武夷山母树大红袍,千金难求,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应该的,”陆淮安俊朗的五官挂着薄薄的笑,举手投足间处处都透着优雅矜贵,“辛苦周老照顾小初,她年纪小不懂事,空着手来蹭吃蹭喝,我回去教训她。” 三言两语,就说明了来意。 周老给他面子,他也同样尊重这位曾经在商场叱咤风云的老者,是一个晚辈该有的谦卑姿态。 周老笑着拍了拍陆淮安的肩,“淮安你说笑了,一个小丫头能吃多少,我还得感谢她呢,不然,想要尝一尝这千金难求的大红袍,估计还得费一番大工夫。” 随后吩咐下属,“去看看林小姐在哪里,请过来。” 在周老的下属行动之前,陆淮安就已经开口,“不必劳烦,我亲自去找,打断了周老的生日宴,改天在登门道歉。” …… 鹿溪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凉飕飕的,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只有来往的服务生。 她想,大概是在外面吹了太久的风的原因。 还有十分钟,就能看到烟火盛宴了,她其实对这些病没有什么期待的,只是……有点盼头,就不会总是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Dylan发现了鹿溪龙手臂这样轻微的动作,“瞧我,真是粗心大意。” 他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给鹿溪披上。 对鹿溪来说,他依然是一个陌生男人,连忙拒绝,“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冷。” “晚上的风有些凉,感冒发烧可不好,如果江知道了,会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Dylan站在女孩面前,低头瞧着她微笑,“你是江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而且我们刚刚的聊天很愉快,不是吗?” 一个人的真诚是可以从眼睛里看出来的。 鬼使神差,鹿溪竟然没有再拒绝,用以同样的笑容给予回应,“谢谢你。” Dylan面对着门的方向,余光注意到陆淮安的到来,除了给鹿溪披衣服,没有其它动作,更没有提醒鹿溪。 只是,故意借用角度错觉,俯身帮女孩整理碎发的同时,在她耳边低声解释,“头发有些乱。” 鹿溪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是那杯红酒的原因。 跟着陆淮安过来的助理看到这一幕后,心都提起来了,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停在门口的上司。 下颚紧绷,是冷漠的常态,周身的戾气浓烈的化不开。 悄悄的咽了一口口水,斗胆提醒,“陆总,那是美国驻华大使馆的人,动不得。” 局是江牧舟设的,他既然存了心思,就不可能找一个陆淮安随随便便就能收拾的男人,那岂不是太不道德了。 Dylan代表的是一个国家,真不是谁都能动的人。 要不怎么说江牧舟这厮各种场合都能混的666呢,他看着是一副吊儿郎当纨绔子弟的浪荡模样,但其实考虑事情比一般人都要全面,谁都找不到空子钻。 烟花在夜空炸开,打破了寂静。 吸引了周围所有人视线,但陆淮安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一人身上。 明亮的灯光下,女孩微微泛红的脸颊,比带着露水的樱桃还要诱人。 他就像是立在寒冬腊月里的一棵披满白霜的树,清凌凌、冷漠、疏离,然而弥漫着暗雾的眼睛却慢慢泛起微微笑意。 悠悠缓缓的问,“家里养的猫被别人抱走了,怎么办?” 助理像是被上司眼底带着冰凌的笑意吓到了,又或者是被这种无厘头的问题搞懵,向来反应敏捷的他,竟然过了一分钟的时间才回答。 “额……找回来?” 他知道陆总家里养了一只猫,小小的,黄白相间的毛,眼睛很有灵气。 各种各种的烟花在空中炸开,噼里啪啦的响声没有听过,甚至越来越嘈杂。 助理只看到上司的嘴在动,却连一个字都听不清,某一瞬间天灵盖被打开了,忽然惊觉,陆总所说的‘猫’,不会是指林小姐……吧? 下一秒,他的猜想就被验证了。 助理识趣的站在原地,看着陆总一步一步走向他的‘猫’,宛如一个捕猎者,锋利的刀刃应着幽幽寒光。 …… 这场烟花盛宴,足足噼里啪啦炸了半个时辰。 最后的火光消失之后,鹿溪扭头,准备去问Dylan之前他说的是什么,嘈杂的声音太乱,她没有听清。 然而,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的人,是她上一秒还在她脑海里闪现的陆淮安。 Dylan已经不在这里了,鹿溪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更不知道陆淮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艘游艇上。 呆滞的状态维持了足足有三分钟,她才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他在抽烟…… 生气了? 不是单方面冷战她么? 不是连一通电话都不打么? 不是连睡觉都像防欲女一样防着她么? 那还来找她干什么,她还没有生气呢,他倒先开始了,真是不讲道理。 陆淮安的视线在桌面空了的酒杯上多停留了两秒钟,随后,落在女孩肩上披着的男士西装外套。 清淡冷漠,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波动。 他握着女孩的柔软的小手,有些凉,漫不经心的手心里把玩,青白色的烟雾弥漫,轮廓深邃的五官有些模糊。 低低的笑从他喉咙里溢出,缓缓的开口,“转头看到的不是你以为的人,脸上的笑意就僵住了,是不希望我过来,还是舍不得那个男人?” 鹿溪漂亮的眉蹙起,“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舍不得……” 话没有说完,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拿着手机的那只手下意识的拿开还披在身上的西装外套,装作很自然的样子,“一件外套而已,你不要小题大做啊,是因为我有点冷,所以他才把衣服借给我穿的。” 那些曾经向她示好的男生后来都从身边消失了,虽然杂言杂语入不了她的耳,但她也不傻。 那件碍眼的西装外套被脱下,陆淮安眸底的笑意便更浓了一分,他微微用力,把女孩直接从椅子上拉到自己腿上坐着。 自然的低头,将她的惊呼声堵在口腔里。 猝不及防的被哺了一口烟雾,鹿溪呛的直咳嗽,生理眼泪都流了出来,好不容易缓过劲想开口骂他的时候,唇瓣就被男人含住。 不带一丝攻击性,温柔缱绻。 明明上一秒还是极其恶劣的行迹,这一秒却化成了最温柔的骑士。 鹿溪的气消了一大半,整个人都软的跟没长骨头似的。 迷离的眼眸睁开,带着潋滟的波光,微微的喘息着,“你是不是故意的?” 虽说在瞪他,但脸颊的绯色以及泛着盈盈光亮的杏眸就已经让她的眼神变了样,让人想往深处欺负她。 陆淮安不想忍了。 还未等她的呼吸平息下来,就低头压想像她的唇,细细的舔吮轻咬,暧昧的气氛在慢慢发酵,但也盖不住危险的气息。 “替他解释,是担心我弄死他?” 轻描淡写。 “不行!陆淮安你不要乱来啊!”鹿溪挣扎着要坐起来,她把自己弄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在他怀里。 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索性就不再做无用功,紧紧的抱着男人腰,像是害怕他现在就去找Dylan的麻烦。 “Dylan可不是普通人,代表的是一个国家,你要是对他做什么,肯定会有麻烦的,不行不行,你要是出事了,我会难过死的。” 不仅要威胁,还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陆淮安我告诉你啊,你既然把我从孤儿院带出来了,就得对我负责任,这辈子都不能有意外,你想想啊,万一你被踩,到时候我这种无依无靠的漂亮姑娘就会被那些肥头大耳的暴发户绑回家做小老婆的,多可怜。” 陆淮安被女孩的话愉悦到,眸底的寒光悄无声息的褪去。 偶尔逗逗猫,还不错。 修长的手指捏着女孩的下颚,托起她的小脸,指腹轻轻刷过她的唇瓣,似在描绘一幅珍贵的画作。 唇角的弧度很淡,讳莫如深,“他不知死活接近我的女人,不让他吃点苦头,我心有不甘。” 虽然是GAY,但也是男人。 “谁是你的女人?”鹿溪小脸上又羞又急,红潮越来越浓,却故意扭着脖子傲娇,“我不是,别乱说。” 沉默之后,陆淮安忽然笑了,无奈又宠溺,“原来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才接二连三的折腾我?” 没有人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 等待的时光有多漫长,对她的渴望就有多浓烈,但是她还小…… 他放在心尖上宠的女孩,色心比天高,色胆却比芝麻还小,虽然总是会有各种借口往他的房间跑,暗示不行就明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大的能耐。 其实,她连被亲一下都会脸红很久很久。 二十岁结婚,在那之前他都舍不得,还要再等两年。 现在看来,好像可以不用再等了。 鹿溪没有听懂,茫然的问,“……什么?” 陆淮安握住女孩的手,送到唇边轻吻。 随后,温热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她无名指的关节处,是眷恋的力道。 “有没有觉得,这里缺点什么?” 鹿溪十岁在孤儿院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声音能蛊惑人心。 只要稍微用点心思,就能让一个人溺死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 “什么呀?” 陆淮安勾唇低笑,轻柔的吻落在女孩的眼睛周围,“等晚上你就知道了。” 鹿溪明明只喝了一杯红酒,但却好像就已经醉了。 她是怎么被这个男人带着去跟生日宴的主人告辞,怎么离开游艇回到地面的,通通都没有什么印象。 只记得他掌心的温度,很暖。 …… 深夜十一点半,民政局的办公大楼依然亮着灯。 秘书快步走到车旁,把准备好的东西递过去。 “陆总,您交代我的事情已经办好了,需要用到的证件都在里面。” 改个年纪而已,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 陆淮安接过资料袋,打开查看过后,点了点头,“嗯,你可以下班了。” 秘书恭敬的应着,“是。” 离开之前,她偷偷往车里看了一眼。 啧啧啧,陆总的狼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 鹿溪歪着脑袋看向身边的男人。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里头盛了星星点点的月光,波光潋滟,朦胧迷人。 白瓷般的脸上白里透着红,连眼尾也都被晕染出了一抹绯红,杏眸里的光亮,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你要娶我吗?” 正文 369.【伤心童话】南瓜马车(六) 司机拉开车门后,陆淮安便下了车。 转身,目光灼灼的凝着车里的女孩,随后伸出一只手,“我要娶你,你愿意嫁给我么?” 深夜,周围很安静。 男人的话仿佛是夏季的雨水落在青石板上,叮咚叮咚。 鹿溪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手,视线慢慢上移,停留在他俊朗分明的面庞,眉眼间的笑意仿佛染了醉意一般。 “可是我还不够法定年龄,你这样已经属于诱拐懵懂少女了,是犯法的哦,陆总。” 最后‘陆总’两个字的尾音微微上扬,卷起了灵动的娇俏。 陆淮安伸出去的手依然维持着原有的高度,他唇角含笑,柔和的月光下,他冷峻的五官多了几分温和。 刻意压低嗓音诱哄着,“我既然把你带过来了,这些外在因素就不是障碍,小初,你现在只需要下车,跟我进去,然后填几个表签几个字,就是陆太太。” 反正早晚都是他的,提前两年也没有关系。 鹿溪闲适的靠着车座,傲娇的哼了一声,幽幽慢慢的说,“没有求婚,没有花,也没有戒指,我才不要呢。” 被宠坏的姑娘,拿乔这方面很在行。 虽然架子摆的很足,说话的语气也很有feel,可是却被眉眼间藏不住的笑意出卖。 在鹿溪面前,陆淮安的耐心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也不着急,一个一个的击破。 “求婚会补给你,你喜欢的花已经送到家,戒指在我卧室的抽屉里,八年前我就准备好了。” 要找到跟曾经一模一样的款式,很难。 所以陆淮安学了美术,凭着记忆把曾经的婚戒描绘出来,请人独家定制。 那两枚戒指,在他的抽屉里放了八年。 说不意外是假的,鹿溪怎么都没有想到陆淮安会在那么多年前就已经把戒指准备好了。 “那、那你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不答应我就不要嫁给你。” 气氛还不错,趁火打劫的事情可以干。 “你说。” “以后不许再叫我小初,我有自己的名字。” 陆淮安眉头轻微拧起,“为什么?” 他知道女孩原本的名字:林鹿溪,乳名叫楚楚。 但是看着这样一张脸,他很难叫出除了‘林初’以外的其它名字。 鹿溪当然不会告诉他真正的原因,“名字是我爸妈取的,你霸占了人家的女儿,还霸道又蛮横的给改了名字,很不道德的好不好。” 陆淮安思考了片刻。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只要是她,叫什么都好。 “那我叫你楚楚?” “好啊好啊,”鹿溪笑着点头,她搭上男人的在空气里横了很久的手,刚往外蹭了点,像是刚刚才注意到自己光着的右脚似的。 眨巴着眼睛,笑盈盈的撒娇,“老公你抱我进去呗,我的鞋好像掉水里了,你之前一直抱着我,我都没有发现。” 是的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那只高跟鞋在座位底下,她刚刚偷偷脱掉的。 当这个亲昵的称呼从女孩绯色的唇瓣间自然而然溢出的那一瞬间,陆淮安的心跳好像漏掉了一拍。 如果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他现在就想把她身上这件裙子扒掉。 教会她什么叫做真正的接吻,让她知道放出一头饿了千万年的野兽是什么后果。 是理智战胜了旖念。 陆淮安也不戳穿女孩的小把戏,俯身靠近她,温热的指腹缓缓摩挲着她脸颊细腻的肌肤,在她耳边低声道,“再叫一声‘老公’,我就抱你。” 这有什么问题。 鹿溪抱住男人的脖子,轻盈的嗓音比微风吹动风铃还要动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可以了,回家再叫,”陆淮安及时制止女孩没有停歇的声音,否则他有可能走不进民政局。 几乎每天发都会抱她,但今天的感觉却不一样。 因为……走进这里,他们就会成为法定夫妻,共度余生。 …… 被一通电话召回到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早已经准备好,态度格外的好,鹿溪不禁感叹,这大概就是有权有势的人所有的特殊待遇。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她在陆淮安身边生活了十年,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到底有多么的辛苦,比普通人承受的多,所以理所当然可以享受这些。 这才是平衡。 整个过程都像是一场梦,她期盼了这么久,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然后等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她却是恍惚的。 工作人员递过来什么,她都乖巧地一一填好。 直到对方面带微笑地将两本红色的结婚证递到她面前,她才回过神。 “陆先生,陆太太,祝你们新婚快乐,白头到老。” 鹿溪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带着笑侧头去看陆淮安,她眼里带着笑意,问道,“你为什么突然想娶我?” 陆淮安含着笑,抬手接过结婚证,一一打开看了看,然后递给一旁的助理。 他当着工作人员的面,俯身亲吻女孩的眉心。 随后将她拦腰抱起,抬步走出办公室,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蜗,低沉着嗓回答,“不是突然,是想了很久。” 闻言,鹿溪夸张的笑倒在男人肩头,一直到自己被扔进车后座,她才停下来。 有气无力的歪倒在车窗,故意拉长了语调,“诶呦喂,陆淮安你太禽兽了吧,我四个月之前还是未成年呢,你竟然就想着要娶我了,啧啧啧,不得了……” 果然是闷******孩眉眼间的笑意还没有散去,揶揄打趣的意味极其明显,陆淮安也不生气,伸手把人拉到怀里。 低头,咬着她的耳垂轻磨,“别着急,回家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禽兽’。” 鹿溪还没有来得及深究这句话的意思,下一秒就被抱着横跨在了男人腿上坐着。 这种姿势太尴尬了好吗? 迎面而来的是浓厚的男子气息,潮湿温热,鹿溪脸红一片,伸手去推他的肩膀,想要逃离他姿势暧昧的禁锢,但他却将她扣得死紧,让她动弹不得。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 她的耳垂被男人咬在唇齿间厮磨,这种介于痛与不痛之间的力道让她觉得很危险。 屁股被捏了一下,车里还有司机,鹿溪忍着没有叫出来,狠狠的咬了回去,“你想干坏事!” 车内的光线很暗,陆淮安就像是藏在暗色中的野兽,在预谋一场狩猎活动。 温热的亲吻从女孩耳后的皮肤开始,慢慢游移,嗓音性感的宛如亲密恋人之间的耳磨厮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在笑,滚烫的气息尽数落进鹿溪的脖颈。 宛若强大的电流从她身体的四肢百骸里窜过,整个头皮层都在发麻,身体生出一股奇怪又陌生的酥麻感。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 根本不敢看他,只能往他怀抱深处蹭,脸上滚烫得像是可以煮鸡蛋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淮安知道女孩的身子有多矜贵,第一次,不想给她留下糟糕的印象,车里,无论是地点还是气氛都不是最佳选择。 但,他忍不住了, 即使不闯破关卡,也得做点什么,否则这漫长的路程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渡过。 “把隔板升起来,音乐开到最大声。” 冷漠的命令从后方传来,挺直了身体目不斜视的司机连忙照做。 鹿溪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了花。 男人没有给她任何推拒的时间,修长的手指穿进她乌黑的青丝里,扣住她的后脑,将她压向自己。 攻城略池,缠绵不休。 鹿溪被夺去所有的呼吸,头晕目眩,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 这不是陆淮安第一次吻她,这八年的时间里,几乎每一天都有,但也仅仅是蜻蜓点水般,她从来都没有经历过这么激烈的吻,就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似的。 缠绕了让人心悸的索取欲望,纠缠着,掠夺着。 男人带着薄茧的大手仿佛带着魔力一般,那或深或浅的探索,足以将生涩的鹿溪逼到溃不成军的地步。 车箱里的温度越来越高,鹿溪的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 她再也忍不住,低低地求饶,“陆、陆淮安……我不要在这里啊……你把手拿出来……呜呜……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嘲笑你了,真的真的,我保证!” 她已经是成年人了,即使性子再简单,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抵在大腿根的那个东西隔着衣衫也硬得可怕,每当车轮经过减速带的时候,就是她最紧张的时刻。 不是不愿意,而是有些害怕。 更何况车里还有第三个人,即使隔着隔板,也有音乐声的掩饰,她也不要。 陆淮安的大脑里还几分理智尚存,身体对女孩的渴望很强烈,但他也还记得这是车里。 他知道自己应该先停下来,否则一定会吓到她。 但舍不得放开如此美味的蛋糕,食之味髓,亲了又亲,才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了擦手,随后将她散开的衣衫拢起。 他停下了所有的动作,只是压在女孩肩窝处,燃着火焰的黑眸微磕,平息着粗重的呼吸。 低低的笑,“平时胆子不是挺大的,怎么现在知道怕了,嗯?” 司机很有眼力见,车速比平时要快很多,夜晚的道路很畅通,大概再有十分钟就能到家。 再忍忍。 鹿溪还处于那崩溃的余韵里,长发松散凌乱,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像是煮熟了的虾子一样,就连眼尾都泛着红,颇有一种别样的美。 声音软的不像话,“……你欺负人。” 女孩一口咬在肩头,陆淮安闷哼了一声,嗓音沙哑不堪,“乖,别咬。” “……就不!” 鹿溪哼了一声,像是泄愤一般,故意跟他作对,换了一个地方继续咬。 陆淮安当然不是觉得疼,而是……快感。 哑着嗓音轻哄着,“快到了,回家之后你想咬哪里都行,楚楚,你再不松口,我可能就忍不住了,不想当着外人的面,就乖乖听话,嗯?” 鹿溪才不会听呢。 一路上这个男人是怎么欺负她的,她一点都没有忘。 她难受,也不能让他舒服。 “啪!” 虽然有音乐的掩饰,但清脆的巴掌声也依然能音乐听到。 鹿溪整个人都僵住,随即脸蛋瞬间变成充血一般的红,恨恨的道,“陆淮安你太无耻了!” 竟然打她的屁股!这个男人怎么这么没有节操啊啊啊! 怀里的女孩终于安分了,陆淮安也松了一口气,虽然她咬在胸口的力道并不重,但却挑起了还未平息的火焰,差点让他完全丧失理智。 手背的青筋凸起,狰狞可怕,是在极力隐忍。 “别着急,留着力气在床上骂。” 鹿溪,“……” ———— 卧室。 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昏暗的光亮映着大床上旖旎缱绻的一对男女。 鹿溪终于明白,陆淮安口中所说的‘真正的禽兽’不是吓唬她玩儿的。 她是怎么被抱下车,是怎么被这个男人当着李姨的面抱进他的房间,是怎么被压在这张她觊觎很久很久的大床上揉搓捏扁…… 一幕一幕,都回到了大脑。 让她只要想一想就能面红耳赤。 除了第一次,他的作风还能称之为温柔之外,剩下的都如同狂风骤雨一般,攻城略池,摧城拔寨。 他就像是一头渴了良久的兽,而她则是跋涉万里之后遇到唯一的水源,被他喝的一滴都不剩。 鹿溪觉得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仿佛所有的关节都被拆卸然后重新组装,动一下,痛全身。 她趴在枕头里,闷声骂他,“陆淮安你这个混蛋!” 人家是第一次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还做那么久,是想把她弄死在床上吗? 真是太歹毒了! 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鹿溪觉得这个男人大概是在嘲笑她竟然被弄晕过一次,她现在如果有力气的话,一定会把他踹下床。 艰难的抬起胳膊,去推男人悄无声息爬过来的手,结果手刚伸过去就被对方轻而易举的捉住,送到嘴边细细的啄吻着。 陆淮安雕刻般的眉目间荡着进食后的餍足,稍加用力,把闹脾气的女人拥进怀里。 低低的笑,“还有力气骂我,看来洗澡是不用我抱了。” 鹿溪浑身上下每一个关节都是软的,那感觉不是疼,而是一种很难以形容的酸涩感。 就像是吃了一整颗柠檬,酸得她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林鹿溪啊林鹿溪,你终于看清这大尾巴狼的真实面目了吧,连个娘家都没有,生气都不能离家出走给他点颜色瞧瞧,哎,你真是太可怜了。” 女孩刻意拉长了音调,显得可怜巴巴。 还带着情潮过后的余韵,声音又软又娇,听在陆淮安耳里很惹人疼。 被褥下的大手悄无声息的游移,嗓音沙哑性感,“嗯,你说的真是非常的对,小可怜孤苦无依、举目无亲,只能任我宰割。” 从陆淮安把鹿溪带回家的那一天开始,她的世界就只有一个陆淮安。 鹿溪只剩下翻白眼的力气。 还未消退的绯色被撩了起来,从耳根开始,悄悄的往周围蔓延,很快就满脸通红。 她扭头瞪了男人一眼,眼神却像小动物一样湿漉漉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场可言。 恨恨的道,“我要偷偷谋划篡位,把你赶出陆氏集团,到时候你所有的财产就都是我的了,有大把好时光等着我享受,各种款式的美男鲜肉随便我挑,你这个没钱没势的流浪汉就只能干看着。” 万万没有想到啊! 平时一副高冷禁欲油盐不进的在世柳下惠模样,在床上竟然完全变了样,比吃人的猛兽还要可怕。 从车里开始,恶劣的苗头就被释放了出来,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逼得她想叫一声‘爸爸’求放过,但人家根本都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连喘口气都是奢侈。 她错了,真的错了,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觊觎陆淮安美色,不应该天天都想着扑倒他,真是罪孽深重。 陆淮安咬着鹿溪的后颈,唇齿在她泛着绯色的皮肤上留下一串明显的水渍。 沙哑嗓音里的笑意显示出现在的满足和闲适,不紧不慢的陈述,“我还年轻,潜力很大,以后会赚更多的钱,拥有我这个人比拥有一个银行账户更好,身为陆太太的你,要有长远眼光。” 家里养的猫要被人抱走了,怎么办? 这不是陆淮安要考虑的问题。 因为,从把这只猫抱回家开始,他就已经在门上落了锁,上一世的虚无缥缈只剩下一场梦,他现在所拥有的,才是真实的。 她这么香,这么软,这么的真实。 “可是你太残暴了,”鹿溪忍不住咬了男人一口,她掀开薄被,艰难撑起自己的身子,“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有多可怜,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就像被人家暴了一样。” 她指着自己身上惨遭蹂躏的皮肤,或轻或浅的青紫痕迹,控诉着陆淮安这一整晚不知疲倦的索取。 陆淮安的视线随着鹿溪的手移动,她指哪里,他就看向哪里。 每一处都惨兮兮,就连漂亮的蝴蝶骨都没能幸免。 薄薄的真丝睡裙松散的披着,微卷的长发如同海藻一般散在肩头,不仅挡不住那诱人美好风光,而且还多了几分若隐若现的朦胧感。 一夜之间,从干净懵懂的女孩蜕变成为一颦一笑都是诱惑的女人。 他似乎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兽行,点头赞同鹿溪的说法,“看着……是有点惨。” 情欲的闸门一旦打开,就没有办法停下来。 他等了太久太久,从上一世到这一世,漫长的岁月,都已经记不清是多少个日夜。 因为太过渴望,所以理智无法控制身体的本能。 正文 370.【伤心童话】林陆结局:我有一个超能力,超喜欢你。 “那怎么办呢?” 陆淮安问鹿溪。 男人眼底有歉意,大概是也在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毕竟她不是在胡说八道,鲜明的证据不允许反驳。 目的达成,鹿溪张开双手,笑眼弯弯的说,“抱抱就好了。” 陆淮安凝着女孩精致漂亮的小脸,不禁失笑。 原来,她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不想走路,他刚才也只是说说而已的,他自己做过什么,心里很清楚,能让她躺着就不想让她下床。 陆淮安把鹿溪抱进浴室,他在十分钟前就已经把水放好了,现在的温度刚刚好。 “多泡一会儿就会舒服点,第一次难免会有些疼,以后多做做就好了。” 鹿溪,“……” 耳根蹭的一下蹿起一阵热意,就像要烧起来。 好在浴室里氤氲着满室的热气,不至于让她所有的窘迫都暴露在男人的视线下。 热水缓解了身体酸涩的难受感,睡意袭来,但是肚子还是空的,“我好困,可是我好饿。” 陆淮安把所有有要用到的日用品都放在她手边的架子上,随后俯身亲吻女孩慵懒的眉眼,“你先泡着,我下楼给你做早餐,吃完再睡,已经请过假了,你今天不用去学校,明天后天也不用去。” 婚礼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备好,那为什么要给她请三天的假? 八个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男人转身准备出去的时候,鹿溪抬手拉住了他睡衣的下摆,一眨不眨的瞧着他,清亮的杏眸湿漉漉的。 “我……我是真的嫁给你了吗?” 总觉得是一场梦。 陆淮安的目光落在女孩白嫩的手指上,随后慢慢移动到她还泛着绯色的小脸,挑眉低笑,“结婚证还在车里,我拿给你看看?” “两本结婚证能说明什么?桥洞下面办假证的多了去了,我是在问你,陆淮安,你想娶的人……真的是我吗?” 鹿溪还是不确定。 是,他所有的宠爱确实都是真实存在的。 一整晚的缠绵,他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唤着的名字:小初,小初…… 旖旎缱绻。 “我不知道你这个小脑瓜里面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估计也不打算跟我说,”陆淮安很了解鹿溪的性格,她的执拗和固执一点都没有变。 他握着女孩的手,送到唇边轻吻。 “我,陆淮安,拿自己的生命发誓,前世今生,想娶的人都只有你一个。” 鹿溪很早以前就知道,陆淮安这个人不会撒谎,或者说,任何人都不值得他去捏造一个谎言。 只有他不愿意说的事情,没有虚与委蛇的谎话。 她不是觉得陆淮安对自己的爱是假,而是……害怕她只是一个替代品,名字确实只是一个代号,但又不仅仅只是代号而已。 “我是谁?” “林初,林鹿溪,都是你。” …… 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 鹿溪差点在浴室里睡着了,她知道陆淮安在楼下给她做早餐,所以也没有大喊大叫求抱抱。 把自己擦干净,换上舒服的睡衣后,走出浴室。 眼前出现的画面让她停下脚步。 清晨的阳光很柔和,透过落地窗的玻璃,落进房间,暖融融的。 能放东西的地方都摆满了红玫瑰,就连地板上也铺着玫瑰花瓣,甚至还有肉眼可见的露珠。 她喜欢红色,千百种花卉里没有任何一种花能比红玫瑰更配这个颜色,张扬明艳,就像火焰一样,即使她偶尔故意跟陆淮安闹别扭说自己不喜欢红色,但这也是事实。 类似的情况很多很多。 那些陆淮安给她的,都是她自己本来就喜欢的,大概是因为她总觉得陆淮安想要把她变成另一个人,所以才会有叛逆的心思。 长发,钢琴,第一双高跟鞋…… 西装革履的男人一步一步走到面前,鹿溪才从这意外的恍惚中醒过神,慵懒的靠在浴室门口。 他不是做早餐去了吗? 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还换了衣服,好帅啊啊啊! 这张脸即使看了八年,也依然让她有一种自己赚了整个世界的感觉。 笑着问,“你这是……在给我补求婚?” 长发半干,散在肩头,眉眼精致美好,笑眼弯弯的模样漂亮的让人想要推倒她。 “嗯,”陆淮安点头承认。 他拿出口袋里墨绿色的小锦盒,打开,里面的戒指空了八年,终于可以给她戴上了。 鹿溪看到了戒指,心里真的美滋滋。 故意把手背到身后,“虽然我们已经领证了,但是你要说的一句都不能少,各种情话都来一遍,最好能甜死我的那种。” 她不困了,也不饿了。 在她以为,自己能听到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的时候,陆淮安低沉的嗓音响起,“把手伸出来。” 鹿溪:??? 情话呢?告白呢?感人肺腑呢?痛哭流涕呢? 笑意僵在唇角,就差扑过去掐死他了,“谁求婚的时候还这么霸道?”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陆淮安从来都没有做过这些,甜言蜜语不是他的风格。 他讨厌卧室里有其它的味道,但还是把玫瑰花铺满了整个房间。 身上穿着量身定制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打着考究的领带,很正式,含笑凝着鼓着包子脸的鹿溪,“你不喜欢?” 鹿溪很没出息的再一次拜倒在男色下,红着脸回答,“……喜欢。” 即使这个男人大多时候都是温和的,但骨子里的霸道和强势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强烈。 罢了罢了,谁让她就是吃这个调调呢。 皮肤上有一阵清凉的触感,鹿溪怔怔的看着这枚在里侧刻着‘L.L’的戒指,忽然想起昨天他在游艇上问她的话:【你有没有觉得,这里缺点什么?】 啧啧啧,套路太深了。 陆淮安握着鹿溪的手,把戒指缓缓推到她无名指的尾部,“陆太太,你相信前世今生么?” 鹿溪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鬼神传说都是假的,穿越重生也只存在于各种网络小说里,即使总有类似于【某某某村庄,住着带有前世记忆的某某某】这样的新闻,她也觉得那只是偏关注的噱头而已。 “我只相信现在。” 此时此刻,他爱的人是她,这就足够了。 陆淮安笑了笑,勾起女人的下颚,低头去吻她,“嗯,我也是,所以这一辈子你都不能离开我,前世来生我都不要,只要现在。” 他所有的运气,都在八年前用光了。 重新遇到她,然后重新开始。 ———— 鹿溪刚在餐厅里坐下,对面的江牧舟就开始夸张的感叹,“呦呵,林鹿溪,你今天看起来跟平时不太一样啊,面色红润,眉眼带春。” 陆淮安用了旗下广告公司一整个版面公布婚讯,他又不瞎,当然看见了。 鹿溪习惯了江牧舟这副欠抽的痞子样,所以也很配合,“那当然,因为我已经不是你江牧舟能随随便便欺负的人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 她手里带着的戒指,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江牧舟嗤笑着感叹,“难怪陆淮安能忍这么多年,原来骨子还是个保守的老男人。” 不结婚,就不碰她。 “谁说他老了?”这话鹿溪就不喜欢了,护短的脾气立刻就上来,“人家那是‘成熟稳重’好吗?你看看你,哪一点能配得上这四个字,我都替我们家乔乔可惜。” 不不不,她是胡说的。 乔谙是她见过最适合跟江牧舟在一起的姑娘,过去那么不着调的阔少爷,遇到乔谙之后,所有的坏毛病都没有了。 上帝啊,月老啊,你们就当没有听见呗? “开什么玩笑,我的好能让你看见?”江牧舟不屑的嗤笑。 他亲昵的揽着乔谙的肩,旁若无人般亲吻她的唇角,“我可跟陆淮安那种能辣手催花的老男人不一样,舍不得我们家小乔这么早就经历那种‘疼’,等毕业之后再结婚,争取三年抱俩,到时候你开着火箭都追不上。” 江牧舟口中的‘那种疼’是指什么,鹿溪听懂了。 耳根不受控制的发烫,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然后在心里偷偷骂他。 温柔的乔安一直都是这两个巨婴之间的调节剂,如果不是因为太过了解他们,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横在这一对之间的障碍。 这是这两个人让她相信,男女之间是真的有干净的一尘不染的友谊存在。 对于江牧舟口无遮拦的毛病,她也觉得有些尴尬,即使未经人事,也懂。 自然的转移话题,“楚楚,恭喜你,新婚快乐。” 鹿溪瞪了江牧舟一眼,随后笑盈盈的对乔说,“谢谢,那今天我请你吃饭,明年春天你给我当伴娘,说好了,不许反悔。” 婚礼定在四月份。 她已经能想象到,接下来的这几个月,自己应该都是数着日子过的。 虽然她已经嫁给陆淮安了,但领证跟婚礼是不一样的,哪个女人会不期待自己跟最爱的人的婚礼呢? 还没等乔谙答应,旁边的江牧舟就率先开口,“伴郎是谁?” 虽然他很不屑于跟陆淮安站在一起,但如果自己的女人是伴娘,旁边站着另外一个男人,那真是…… 真是相当的操蛋! “反正不是你,”鹿溪故意叹了口气,“陆淮安虽然跟我一样,也没有几个朋友,但是个个都不一般,长相和家世都好的不得了,最关键的是还都单身,哎呀,我们家小乔长得这么漂亮,到时候一定会很烦恼的,毕竟,那么多帅哥,晚上跟谁一起吃饭非常难选。” “林鹿溪我发现你这个人有个坏毛病,”江牧舟眯着眼,一字一顿的道,“过河拆桥,忘恩负义。” 如果没有他,陆淮安能开窍? “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回去出卖色相,让陆淮安同意在婚礼那天碍他的眼,反正小乔一定会给我给我当伴娘的,她跟我不一样,重友轻色,你在她心里比不过我。” 鹿溪冲乔谙眨了眨眼,对方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江牧舟平时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能让他上心的事还真不多,但只要是乔谙有关的,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会往里跳。 虽然知道鹿溪是故意的,但这事关面子问题,他必须求证。 江牧舟凑到乔谙面前,勾起她的一缕长发绕在手指间把玩,深情款款的凝着乔谙。 他本就长了一双桃花眼,存了要蛊惑人心的心思,所以杀伤力加倍。 “小乔,好小乔,你说说说看,我跟林鹿溪谁重要?” 乔谙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用一种委婉的方式。 “我跟楚楚早就说好了,她结婚的时候,我要给她当伴娘。” 她把手抽了出来,然后往旁边坐了点,不去看江牧舟,“这不是谁很重要谁不重要的问题,言而无信会被雷劈的。” 江牧舟,“……” 林鹿溪和江牧舟的第N次战争,林鹿溪胜利。 果茶不错,蛋糕也好好吃,天气也很好,真是完美。 江牧舟认了,他不能跟两个姑娘计较,只能忍痛割爱,“得,‘碧海蓝天’归你了,明天我就让人给你送过去。” ‘碧海蓝天’是一幅画,是鹿溪最喜欢的一位画家生前遗作,她看上很久了。 “成交!” 鹿溪打了个响指,喝完最后一口果茶后,她拿好自己的包起身。 “我现在就回去给陆淮安暖被窝,保证伴郎的位置是你的,而且还有附赠,婚礼那天,我会把捧花往小乔怀里丢,她接不到你就来砍我,我保证毫无怨言。” 说完就去前台结账了。 江牧舟,“……” 乔谙,“……” ———— 【你是人间四月天。】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是燕在梁间呢喃, 你是爱,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 婚礼的前一天晚上,陆淮安陪鹿溪一起去祭拜她的父母。 林家是从外地搬到这个城市的,没有亲属,当年的意外来的太突然,鹿溪只有十岁,在那之前她都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的小公主,没有任何处事能力,父母的是政府部门帮着安葬的。 在最偏远的墓园。 每年清明节,陆淮安都会带鹿溪过来,今年没有,是因为他们的婚礼。 这个城市有一些习俗,比如:在结婚前一天,新郎是要去陪老丈人喝两杯的。 鹿溪抚摸着墓碑上的老照片,低声喃喃,“爸,妈,我很好哦,以后也会很好的,你们不要担心我。” 意外来临的时候,她也抱怨过这个世界的不公平,喝醉开车的肇事者还活着,为什么她的父母死在了车里。 在孤儿院的那几个月,她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 后来,她遇到陆淮安。 无论是十岁以前,还是十岁以后,她都是被爱的那一个。 “我明天就要结婚了哦,婚纱好漂亮,有长长的裙摆,头纱也很别致……” 鹿溪不知道的是,就是因为当年那场车祸上了报纸,后来的陆淮安才能找到她。 失去一扇门,上帝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陆淮安把酒洒在墓碑前,往后退了两步,跟鹿溪并肩站在一起。 他握着鹿溪的手,黑眸深邃,珍重承诺,“爸,妈,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楚楚,包容她,爱她,这一辈子都会对她好。” 鹿溪的目光已经从墓碑上移开,她侧首看着身边的男人,原本低落的心情慢慢消失,眉眼间开始有浅浅的笑意绽放。 “楚楚是你们的宝贝,在陆家我也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她还小,我……我很抱歉,但是我保证,婚前和婚后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她想当多久的孩子,我都会宠着她。” 陆淮安承诺的,都是他确保自己可以做到的。 鹿溪觉得,她真的是一个很幸运的人,明天的婚礼没有父母在,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我们回家吧。” “嗯,回家。” ———— 天色蒙蒙亮,鹿溪还在睡,陆淮安先起床,没有叫醒她。 他去衣帽间换好了衣服,再去厨房热了杯牛奶,回到卧室的时候,平时喜欢赖床的人竟然竟然已经醒了。 坐在床头,惺忪懵懂。 陆淮安开了灯,卧室里的昏暗被明亮的灯光驱散。 他刚走到床边,发呆的女人就主动往他怀里蹭,心脏一片柔软,就连嗓音也很温柔,“怎么了?” 鹿溪只是抱着陆淮安,很久很久,她才低声开口,“……我做了一个梦,好奇怪,好难过。” 陆淮安把手里的牛奶杯放好以后,展臂拥着女人纤细的身子,“说给我听听。” 鹿溪已经忘了今天是她和陆淮安的婚礼,脑海里来来回回循环着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我梦到……我就是林初,我好喜欢你,可是你就是很讨厌我,冷得跟冰块似的,还跟一个叫……叫沈唯一的女人有婚约,真是气死我了。” 陆淮安在这一刻僵住。 他大概从来都没有想过,鹿溪会梦到这些,还清楚的说出了沈唯一的名字。 陆淮安没有说话,鹿溪也只是窝在他怀里,房间里很安静。 足足有五分钟,他才恢复自然,继续帮鹿溪整理凌乱的长发,黑眸里的情绪波动已经完全消失,轮廓分明的五官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异样,只是搂在鹿溪后腰的手臂力道越收越紧,就像是害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似的。 “还有呢?” “我把你抢了过来,”鹿溪昂起脑袋,眼睛里还有初醒后的朦胧,“我们会有一个儿子,还会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你说奇不奇怪?” 这场梦里,她不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主人公。 原来,她一直耿耿于怀的‘林初’,就是她自己。 “没有了?” 鹿溪点头,“嗯,差不多就这些。” “不许撒谎。” “我才没有骗人呢,真的就只有这些,”这一刻,鹿溪忘记了那只是一个虚幻的梦而已,一脸不高兴的质问陆淮安,“那个沈唯一是谁?你竟然瞒着我跟别的女人有婚约!” 听到鹿溪的话,陆淮安松了口气,她梦里出现的场景,无关伤害和仇恨。 “陆太太,你要起床了,平时上课迟到就算了,这可是我们的婚礼,十分钟,刷牙洗脸把自己收拾干净。” 正好,让她知道吃醋是什么滋味。 被抱进浴室的鹿溪站着没有动,气鼓鼓的瞪着他,“陆淮安,你是不是在故意转移话题?” 陆淮安看了看时间,好意提醒,“九分五十秒。” “梦里的事情十有八九都是真的,你是不是骗我了?” “九分四十秒。” 鹿溪赖在男人怀里不动,也不让他出去,故意做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那个什么一是谁?我见过吗?有我漂亮吗?我告诉你啊陆淮安,你已经娶了我,不许搭理她!” 陆淮安很清楚,他如果不回应,她就会一直这么闹。 虽然他很享受,但再这么耽搁下去,真的会迟到。 低头亲吻她的眉眼,无奈又宠溺,“她是你梦里的一个人,我要去哪里搭理她?” 鹿溪也意识到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但她就是不高兴,“那你说一次‘我爱你’。” 陆淮安低笑,忍不住想要吻她的念头,“我爱你。” 相濡以沫,最古老的誓言。 鹿溪从那旖旎缠绵的吻势里逃出来,呼吸有些重,从脸颊到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迷人的绯色,像是喝醉了一样。 就连声音也软了下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没有,这样的你很可爱。” “那再说一次。” “我爱你。” “……再说一次。” “我爱你。” …… (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林陆就到这里结束啦,感谢陪伴,明天更新一章挚爱男神:南泽之媚,然后我们就可以告别啦) 正文 371.全文大结局:深番(南泽之媚) 我爱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南泽 …… (一) 青城,夏。 南湾在操场旁那排郁郁葱葱的大树下找到了沈之媚,“今天是奶奶的生日,你跟我一起去吃饭呗?” 沈之媚抬头,露出一张温婉宁静的脸蛋。 明眸皓齿,眉目如画。 即使炎炎夏季,烈日当头,她身上也带着淡淡的清香,宛如清风拂面。 她往旁边坐,让出些位置给自己最好的朋友,笑了笑,“奶奶生日,我去不太好吧?” 就算关系再好,她也是个外人。 “你都已经叫‘奶奶’了,有什么好不好的?”南湾在沈之媚旁边坐下。 篮球场就在对面,只需要一眼,她就能找到那个人,陆离。 因为……他身上有光。 球场欢呼声一片,是陆离进了球,南湾借着喝水的动作移开视线,眼底的情绪转瞬即逝。 “反正也不会有外人,就我们几个,而且奶奶特意叮嘱我要把你带回去,知道你喜欢糖醋排骨,昨天就已经买好了,说今天一定捆住墨一的双手,让你吃个够。” 沈之媚心里一阵暖意流过,因为今天也是她的生日。 她有家人,有父母,等于没有。 “奶奶是想我给她按摩了吧?” “看破不说破啊,”南湾看到叶君彦正往这个方向跑,不想当电灯泡,便起身离开,“就这么说定了,下课一起走。” 沈之媚没有拒绝的机会。 叶君彦过来的时候,满头大汗,明朗的五官带着笑意,是这个年纪所特有的肆意张扬。 他身后那群队友打趣的声音让沈之媚红了脸,本来要递给他的毛巾,紧紧的捏在手里。 “去去去,一边玩儿去,别过来捣乱。” 叶君彦把那些没有眼力见的兄弟赶走了之后,才小跑到女孩面前,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挡住。 女儿家的娇态,他不想其他人看到。 “我买了票,晚上一起去看电影?” 他刚从球场上下来,呼吸还有些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属于他的呼吸似有若无的浮在面颊,浓烈的男子气息窜进鼻息,让沈之媚的耳根飘起了一抹红晕。 体育课,操场上有很多同学,高高低低的调笑声隔着人群传到耳畔。 把水递给他之后,就往后退了一小步。 “今天不行,我答应湾湾了,要去陪许奶奶吃晚饭。” 听到她的话,叶君彦有些失望。 两人的关系一直处于朦胧的阶段,他想更进一步,本来想着她今天过生日,是个好机会,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 叶君彦趁着周围的同学们被夸张的尖叫声吸引的瞬间,握住女孩清凉柔嫩的手,微微低头凑到她耳边,“那周末补给我,不许再找借口。” 已经过了变声期的大男孩,声音里竟有几分低沉的蛊惑。 沈之媚的手在发烫,思维已经不受控制了,低声应着,“……嗯。” 学生时代的喜欢,比白开水还要简单。 ———— (二) 夏日的暴雨,来的又急又快。 三个女孩从霹雳啪哒的暴雨中跑进别墅楼,每一个人浑身都湿透了,滴答滴答的往地板上滴水。 静姨吓了一大跳,连忙去拿毛巾。 许墨一的体力最好,只是有些大喘气,还不至于像另外两个那样累到说不出来话,“好凉快啊,刚才不应该跑这么快的,我要再出去玩一会儿。” 她兴奋的不得了,觉得意犹未尽,准备打开门再酣畅的淋一次,却被皱着眉从厨房闻声出来的许淑玉拎住了后脖子。 “女孩子淋雨对身体不好,奶奶都说过多少次了!宁愿多等一会儿,也不要淋雨,你们三个倒好,连根头发都没有干的,故意让奶奶心疼是不是?!” 不服管教的许墨一谁的话都不听,但是从来都不敢跟自己的奶奶顶嘴。 接过静姨递来的毛巾,往脑袋上盖,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往楼上跑。 南湾还在大喘气,沈之媚先缓过来,乖巧温顺的微笑,“奶奶别生气,以后不会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许淑玉就算有心教训她们,看着沈之媚和南湾笑盈盈的模样,她也舍不得。 “快去换衣服,感冒了可不好。” 南湾应了一声,拉着沈之媚上楼。 夏天的衣服都很清凉,被雨水打湿后几乎是全部贴在皮肤上,虽然奶奶住的地方没有外人,但三哥今天晚上会过来,万一撞到了,会有点尴尬。 “你们现在还小,小病小痛都不放在心上,等以后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有多么的重要……” 许奶奶可爱的唠叨声还在耳边。 南湾听到沈之媚‘哎呀’一声,便回头问她怎么了。 楼梯只上了一半,大大的毛巾披在沈之媚肩上,盖住了胸口的风光,只露出一张干净的脸蛋。 “我忘记给家里打电话了。” 虽然也不一定有人关心,但还是要打的。 “先换衣服,一会儿再打。” 沈之媚笑了笑,“手机还在包里,你先去换衣服,我下去拿,万一进水就糟糕了。” 南湾也知道沈之媚那个家,如果她爸联系不到她,还不知道能闹出什么事。 “行,那你快点。” “嗯。” 南泽是半个小时之前来的。 厨房有许淑玉和静姨在,他也帮不上忙,就去后院乘凉,微微垂首,若有所思的模样。 夏季的暴雨来的酣畅淋漓,被烤了一天的地面热气被带走,有了些许凉爽。 女孩子嬉闹的声音隐约传出来,南泽的思绪被打断,知道是妹妹过来了,他就转身回到客厅。 “啊!” 有人在楼梯滑倒! 南泽本能的反应,赶在她摔到地板之前,把她抱进怀里。 有惊无险。 沈之媚紧闭着双眸,她以为的疼痛和狼狈并没有到来,两三秒钟后,她突然反应过来。 连忙睁开眼睛,闯进视线的,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刀工鬼斧般的棱角,却并不显得凌厉,暖色调的灯光照着他英俊卓然的面庞,冰冷,但却又是温和的。 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男人,以至于很多很多年后,沈之媚都记得这双深眸,温凉平淡,却仿佛藏着浩瀚宇宙。 沈之媚意识到自己还挂在男人身上,因为害怕摔倒,抓住一个人之后就会本能的抱住他,圈在男人脖颈的双手,现在松也不是继续搂着也不是。 脸颊窜起窘迫的绯色,声音很低,“……谢谢你。” 南泽还维持着将女孩从危险的境地抱进怀里的模样,清隽的黑眸有片刻的怔神。 她像是受了惊的麋鹿,杏眸湿漉漉的,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上下扑扇着,像是两把小刷子,扫在他的心尖,有些痒。 少女所特有的馨香萦绕在鼻息,还带着湿意…… 黑发白衣,比雨水还要干净。 夏天的衣服能有多厚? 南泽也只穿着衬衣西裤,女孩身上的衣服没有一处是干的,如此亲密的拥抱,他的衣服自然也会被浸湿。 尴尬又狼狈。 沈之媚低着头不敢看他,连耳根都变得通红,也不好直接催促,只能在心里祈祷能赶紧把她放下去。 南泽清隽的眼眸没有任何波动,淡淡的开口,“能自己站着?” 沈之媚点头,小声回答,“嗯,可以,我没有伤到,谢谢你。” 她连着道了两次谢,是在委婉的提醒南泽可以放她下去了。 许淑玉吃斋念佛多年,很少跟外界人士打交道,南泽也猜到这只麋鹿是妹妹的朋友。 让她站好后,温声提醒,“上楼去换衣服,这样容易生病。” 沈之媚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一个异性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似乎还有残留,就绕在鼻息前。 她看着陌生男子捡起掉落在地板上的毛巾并且递到她面前,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窘迫的状况,白色的校服T恤浸湿之后,里面的内衣若隐若现,脸蛋都快烧起来了。 连忙接过毛巾,慌乱的遮住自己的身体,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却在转身的时候,注意到了他胸口和胳膊的地方都被打湿,衬衣上还有明显的褶皱。 手足无措的道歉,“对不起,我……” 南泽笑了笑,“不要紧,我经常过来住,这里有换洗的衣服。” 所谓温和,不过只是表象。 沈之媚怔怔的看着他,差一点就掉进了那没有任何落脚点的浩瀚宇宙。 她也忘记了自己是要拿手机,再次道歉之后,就转身踏上楼梯,落在背后的目光让她心底生出一种难以抗拒的心悸,她攥紧了手里的毛巾,脚步越来越来快,几乎是跑上楼的。 南湾和许墨一都在一个房间,沈之媚进去之后,锁上了门。 许墨一注意到了沈之媚脸上不正常的绯色,觉得奇怪,凑了过去,“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不会是发烧了吧?不应该啊,这才几分钟,就算是林妹妹在世,也没有这么快吧?” “啊?很红吗?”沈之媚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脸颊,很烫。 故作镇定的解释,“我、我体力没有你好,从小区外面跑进来差点没累死,哪有这么快缓过劲儿?” 许墨一是多聪明的人,她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在她说话之前,南湾就甩过来一条毛巾盖住她的脑袋,“行了行了,你别再捣乱了,让之媚把湿衣服换了,再穿着搞不好真的会生病。” 沈之媚拿着干净的衣服,‘逃’进洗手间。 ———— (三) 晚餐结束,大概十点。 南湾也没有想到这顿饭会吃这么久,都怪许墨一这巨婴,闹个没完。 她跟沈之媚说,“外面的雨还还没有停,这么晚了打车也不安全,要不你就在这里睡一晚?” 沈之媚笑了笑,“我注意一点,没关系的。” 无论她多么的贪恋这里的温暖,总得回到自己那个没有一丝人情味儿的家。 “那我送你,”南湾怎么可能放心沈之媚一个人,她准备再去拿一把伞,看到南泽从楼上下来,“三哥你去哪儿啊?” 每年奶奶生日,三哥都会在这里过夜的。 南泽拿在手里的手机还亮着,是刚结束通话的模样,他抬眸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两个女孩,缓缓道,“南锣巷,去见个朋友,你早点睡。” 南锣巷,沈之媚的家就住在那里。 刚刚在餐桌上,许淑玉无意间问起过,沈之媚坐在南泽对面,从头到尾都没有抬头,很安静,是心直口快的许墨一告诉许淑玉的。 沈之媚的呼吸停了一拍。 她能清晰的听到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紧张,拿着包的手都在无意识的收紧。 南湾拿捏不准,但还是问出口,“三哥你赶时间吗?不着急的话,能不能先帮我送之媚回家?” 南泽看了下时间,随后点了点头,“嗯。” 许淑玉正好从厨房出来,听到有南泽送沈之媚回家,也就放心了,“还在下雨,开慢一点,一定把这丫头平安送到家。” “奶奶放心。” 沈之媚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低低的道谢,“谢谢……三哥。” 三哥…… 南家年纪比南泽小的这一辈,都是这么叫他的,可是,当这两个字从她嘴里叫出来的时候,他的心像是被猫爪挠了一下。 撑起一把黑伞,温声道,“正好顺利,不用谢,走吧。” 沈之媚的包里有一把雨伞,但是南泽就站在门口,右手边留了很大的位置,也没有走,她不会愚钝到这种地步。 人家好意送她回家,总不能不知好歹。 抿了抿唇,礼貌的跟许淑玉告别之后,走到了他的伞下。 雨势不大,淅淅沥沥。 车就停在别墅外,半分钟的路程,上车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男人半磕着黑眸,像是倦极了,沈之媚尽量往车门的方向坐,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连呼吸都放的很慢很轻。 她知道一些南家的事情。 算起来,南泽也只比她大了八岁而已,别人的大学是肆意潇洒的时光,而他,就已经扛起了一个公司。 应该……很累。 一个小时后,车在南锣巷子外面停下,司机恭敬的开口提醒,“南总,到了。” 沈之媚解了安全带,推开车门后,她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回头看向右手边的南泽。 猝不及防的跌入那双深眸,然而只是一秒钟,她就又低下头。 “谢谢三哥送我回来,我、我先下去了。” 南泽已经记不清她今天晚上到底说了多少次‘谢谢’,摔下楼梯、不小心打翻了果汁,生日礼物,送她回家…… 他没有说话,沈之媚如坐针芒。 下车后,礼貌的说,“我家就在里面,两分钟就到,三哥你还有事要忙,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路上小心。” 说完,她就转身往巷子里走,脚下的步子有些凌乱。 “站住。” 低沉缓慢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没有攻击性,但却让沈之媚的脚像是焊住了似的,一步都迈不开。 南泽看着女孩忽然僵硬的脊背,不禁勾了勾唇。 “用这个照明,看着点路。” 手心里被塞进了一个东西,沈之媚才发现是手机,因为打开了手电筒,脚下坑坑洼洼的路面被照亮。 这当然不能拿。 沈之媚双手把手机递了回去,“也不是很黑,我习惯了。” “这不是工作号,一天两天不用也没有关系,下次遇到再还给我,”南泽两手插兜,没有要接的意思,“回去吧,很晚了。” 明明只是一部手机而已,沈之媚却觉得沉甸甸的。 人家不伸手,她总不能硬塞过去,僵了几分钟后,她只好又收了回来,“……谢谢。” 原本漆黑的巷子被照亮,她没有崴脚,也没有踩进泥坑。 沈之媚知道南泽还站在巷子口,但也不打算回头。 他低沉含笑的嗓音似乎还响在耳边,“说了这么多句‘谢谢’,以后准备拿什么还?” 这个夜晚,扑通扑通的跳的心脏就没有消停过。 咚……咚……咚…… 南泽看着她走进巷子,她拐过转角后,他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听见铁门打开然后又关上的声音,他才回到车里。 “南总,我们去哪儿?” “回南家。” ———— (四) 咖啡厅。 “啪!” 一张银行卡被甩到面前。 沈之媚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也会经历这样的事,以前在偶像剧里看到这种豪门贵妇拿钱打发那些配不上自己儿子的灰姑娘的桥段,她还觉得有些好笑。 现在,她是真的觉得好笑了。 “沈之媚是吧?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家彦儿每天都把你挂在嘴边,我也去学校了解过你,品学兼优,也没有过不良记录,只要是我问过的老师都会夸你。” 她调查过沈之媚。 “阿姨也不跟你绕圈子了,直接明了的告诉你,你跟彦儿是没有未来的,灰姑娘的故事只会存在于童话里,现实不会有。” 贵妇人喝了口咖啡,继续。 “你住在不到五十平米的院子里,彦儿名下所有的住处加起来大概能有操场那么大;你的父亲每天跟啤酒麻将打招呼,彦儿的父亲所接触的是商业数据;你一年的花销,可能还比不上彦儿一天的消费……” 很直白的对比。 “学生时代谈谈恋爱很简单,是因为家庭差距不太明显,等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你就会感激我今天来找过你。” 沉默,良久。 沈之媚姣好的五官略微有些苍白,但把银行卡还回去的动作没有任何迟疑。 “我们没有在一起,您的顾虑是多余的。”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和叶君彦之间隔了千万里的距离,原来,那些自卑被人鲜血淋淋的挖出来,会这么疼。 …… 咖啡厅的角落。 三十岁的男人面露尴尬,毕竟听了一场豪门贵妇棒打鸳鸯的现场版,那姑娘是背对着他们的方向坐着的,他虽然看不清长相,但是声音格外好听。 等她们一前一后离开之后,他才试探着开口,“南总,您看这合作的事?” 南泽的目光落在窗外,像是在看一个人,但又不像。 他合上文件夹,起身整理西装外套,清隽优雅,“贵公司的方案董事会还需要再商讨,明天直接去公司谈。” 男人也后悔自己选错了地方,连忙站起身恭送,“好的好的,我明天一定准时到,南总您慢走。” …… 这是乖乖女沈之媚第一次翘课。 青城的秋天很美,道路两旁的树叶都已经变黄,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的走。 从闹市到街区,从白天到黑夜。 公园里都是老人家带着小朋友在乘凉散步,有一个巨大的电子屏,在播放动画片,迪士尼的《灰姑娘》。 巧了。 沈之媚坐在大树下看了四十分钟,影片还没有结束,她准备回家了。 叶君彦的母亲说的没错,灰姑娘的故事是只是童话,现实不可能有。 沈之媚还没有站起来,因为她抬起头就看到了依靠在路灯旁抽烟的南泽,他好像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旁边的垃圾桶表面躺着好几根烟头。 她怔怔的坐着,忘记了难过。 一直到南泽走到她面前,她才低声问,“三、三哥……你怎么会这里?” 沈之媚当然不会知道,从她离开咖啡厅到现在,所走过的路,其实都不是一个人。 南泽在过来之前就已经掐灭了香烟,他没有说话,只是俯下身,单手握住女孩的脚。 沈之媚被吓到了,本能的用力往后抽,但他握的很紧,怎么都无法挣脱。 不由得恼怒,“你干什么?” 南泽依然没有说话。 他脱下女孩脚上的小白鞋,随后将鞋盒里打开,里面是一双玻璃鞋。 在昏暗的路灯下,闪闪发亮,连周围的小朋友都在惊叹,说跟动画片里的一模一样。 沈之媚当然也看到了,她整个人都怔住,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脚下。 南泽给女孩穿好鞋以后,把她的脚放平,踩在地面,大小刚刚好。 他站起身,用纸巾把手擦干净之后,伸到她面前。 这一刻,沈之媚觉得,她头顶的那片星空都比不过这个男人眼里的蛊惑人心的光亮。 十分钟后,她终于听到他开口说话。 “我给你玻璃鞋,给你现实存在的童话,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完) 正文 372.完结感言 想说的太多,题外话放不下,所以重新开一章。 嗯……感谢大家陪粒子走到了最后 慕桓南湾,邵之晚夏,林初淮安哥哥,夏浅秋白,之媚南泽,盛医生秦蓁蓁,许墨一霍亦寒,乔安江慕周,白若书南怀煜,陆离南风,霍冉靳司南…… 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原来我写了这么多对CP啊哈哈哈哈哈 其实每次更新完,我自己也会看,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觉,或者卡文,也会返回去看,天……我的妈,好多bug啊啊啊啊啊我自己都怀疑当时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这是粒子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本书,无论是逻辑还是文笔,都很稚嫩,所以bug会有那么多,感谢你们的宽容,感谢你们的宠爱 2017.05.14开文,2018.02.28完结,无论是你是什么时候看到这本文的,粒子都要说一声感谢,因为你们,那些熬过的夜都很值得 老实说,我一开始只想把正文写完就完结的,但是后来写着写着就有了之夏,然后又有了林陆,当然夏浅秋白以及最后的男神是我的私心,我知道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很多遗憾,但是我尽力而为啦,理科班的糙汉子就只有这个能力,以后会慢慢进步哒。 微博上经常会收到很多私信,鼓励我,安慰我,告诉我她很喜欢这本书,让我不要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我很感恩,有时候可能不太会表达,但是我真的很开心。 是因为你们,所以才有了之夏和林陆,让我弥补了遗憾。 还有啊,有很多私信我的读者说,自己以前也想着写小说,但是没有文笔,也不会想故事,完全没有办法动笔。 我呢,其实没有什么资格和经验告诉她们,写网络小说本来就是一场冒险,扑死的作者一大把,可是啊,总是要试试的不是吗? 所有的大神都是从零开始的呀,大概没有人是一本就变成大神的吧,除非真的很有天赋,还有运气(当然哈,如果真的有这种,那可能是我比较孤陋寡闻啊哈哈哈哈哈) 总裁文这个东西呢,很不现实,我写完感觉自己要注孤生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但是我有个小秘密要告诉你们啊,还记得我当时说过,正文里面有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色,名字里面嵌了我的“Z”吗? 其实……夏浅秋白里面也有啦,不知道有没有细心的宝发现了,是……“臻”这个字啦哈哈哈, 很多情节都是生活的放大,我写的时候林陆的时候最有代入感,因为性格的原因吧,所有的角色里,林初可能是跟我自己最像的(当然,我没有人家那种美貌啊哈哈哈哈哈,也没有大总裁,这个就比较伤心了),写的时候,不知道泪崩过多少次,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本来的设定是悲剧,后来才加了后面的来世。 因为我自己悲剧了啊哈哈哈哈哈哈,所以最后还是舍不得屋里初初和淮安哥哥那么可怜…… 所有的相遇,期待美好的结局,希望看到这本书的仙女们能平平安安,找到一个人,让你热爱这个世界,也爱他。 山水永相逢,愿来日再相见。 感恩喜欢,感恩陪伴。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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