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别碰我呀!》 作者:一宸   文案:   迟漾是一只很菜的小兔妖,但也过得平平安安,直到某天大妖怪姜砚成了她的同学……   据说这位同学会吃妖,迟漾每天都担心被吃掉。终于她鼓起勇气,虚张声势地告诉姜砚:“你可能没看出来,我是特别凶的那种妖……”   姜砚懒懒看她:“哦,凶不凶不知道,但闻着很好吃。”   迟漾吓得咵唧一下变成了一只兔子!   兔子迟漾团成小毛球,瑟瑟发抖,觉得自己药丸,要被吃掉了。然而大妖怪姜砚却伸出手美滋滋撸了她一把……   迟漾炸毛:???!!!   ——————————————   妖界有个传说,大妖怪姜砚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佛挡杀佛,神挡杀神,是个令妖闻风丧胆的狠角色。   但某日,众妖亲眼看见姜砚低三下四趴在桌边,拿着一根胡萝卜满面宠溺地逗着桌上的毛茸茸白团子,“不吃青菜?胡萝卜吃不吃?甜的,你尝尝?”   吃瓜群妖的瓜都被吓掉了。   #以为自己会被吃,却突然成了主子#   #妖界大佬撸兔日常#   #大佬是个毛绒控#   表面软糯内心吐槽帝兔子精VS哪儿哪儿都强,但游戏菜抠脚大妖怪   内容标签:甜文 校园 异闻传说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迟漾、姜砚 ┃ 配角:预收《神级锦鲤[穿书]》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以为会被吃的我,却成了主子! 第1章   已经进入九月了,天气还是异常闷热。迟漾将自行车停在阴凉处,掏出一包手帕纸,抽一张擦擦额角的汗,这才走进了药店里。   她经常过来买东西,跟药房的人都很熟了,刚进门,就有人跟她打招呼。   “漾漾来了,今天要些什么?”   药房张阿姨一见这小姑娘就开心,小姑娘长得白白嫩嫩,眸子清亮透彻,双眼圆溜柔和,笑起来弯成一弯月牙,格外讨人喜欢。   她每次见了这小姑娘,就不由得开心。   迟漾从家里骑车过来,一路晒得厉害,白皙的小脸上泛起了一层粉红。她软软地冲着张阿姨笑了笑,“我需要一点柏子仁和志远,”她想了想,继续,“各三百克,谢谢张阿姨。”   “又要做香囊呀?”张阿姨一边扭身从药柜里拿药称药材,一边跟迟漾说话。   很是奇怪,每次见到这个小姑娘,心情都特别好,好像所有烦闷一扫而光,从心灵到身体都是舒服妥帖的感觉,忍不住就想跟她多说两句。   迟漾乖乖巧巧地站在柜台前,脸上始终带着腼腆的笑,“嗯,妈妈说最近太累,晚上睡不好,我给她做一个安神的香囊寄回去。”   “外婆好些了吧?”   “已经从重症监护出来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不过今后离不了人。”   “哟,”张阿姨脸色变了变,“你自己住在那片拆迁区可得注意安全呀。有事记得第一时间给阿姨打电话啊。”   迟漾感受到张阿姨的善意,心里暖融融的,嘴角就不自觉往上翘,原本低低的声音都跟着轻快了几分,“好的,我会注意安全的。”   迟漾原本跟妈妈赵小枝住在A市老城的一个旧小区里,半年前市政进行规划,要重新开发旧城,迟漾家也被划入了拆迁行列。不过拆迁款都还没拿到,乡下的外婆却突然中了风,半身不遂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得人照顾。赵小枝只能匆匆赶回乡下。   而迟漾现在在A市最好的市三中读高二,自然不能跟着回乡下,只能申请宿舍,自己留在A市求学。但因为时间匆忙,上周递的申请还没批下来,这两天她只能独自住在拆迁区的小破房里了。   迟漾从药房出来,骑车往回走,路上刚好经过一个小菜市场。家里只有她一人了,迟漾想着顺便买点东西当晚饭,便拐了进去。   菜市场很小,顶上高高搭着蓝色彩钢棚,底下一排排摊位,四面无墙,都漏风,倒是不至于闷热了。   下午三四点光景,市场里人烟寥寥,摊主一个个都百无聊赖的打着瞌睡,整个氛围都有些死气沉沉。   迟漾刚走进市场了,目光就被角落处的一个卖萝卜的摊位吸引住了。一小堆水灵灵的萝卜堆在地上,跟这沉闷的氛围格格不入,显得十分诱人。   迟漾从小爱吃萝卜,看着水灵灵的萝卜,感觉嘴里也跟着升起了一股清甜解腻的味道。在这种闷热的天气里吃根爽口解腻的萝卜,能让人打心底里轻快起来。   摊主是个五十出头的妇女,长得白胖福气,也带着一股萝卜似的清爽感。她注意到了迟漾,一看见小姑娘,她就觉得刚才心底因闷热带来的那丝躁动似乎瞬间就消失了。   刚才还皱着眉的摊主,此时笑了起来,露出白牙,一双小眼眯成了线,扬手招呼:“小姑娘,来点萝卜吗?”   迟漾脚步顿了顿,她向来胆小内向,不太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菜市场里原本就没有几个客人,摊主这一叫唤,她顿时觉得大家都在看她,心里有点发毛,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她停在摊位前,有些害羞地对着摊主笑了笑,那笑容软糯糯,暖得像团太阳。   摊主愣了一愣,随即越发眉飞色舞起来,面色上透着一股打心底里冒出来的欢喜,说话的音调都高昂了不少,“姑娘,爱吃萝卜吧?喜欢哪个自己挑。”   面对分外热情的摊主,迟漾微微有些紧张,握紧了手,轻轻嗯了一声,这才蹲下去选萝卜。   感受到摊主的目光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迟漾暗暗松口气,觉得轻松不少。   迟漾也不明白为什么,从她懂事以来,她接触到的人,似乎都对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喜爱和热情。她能敏锐地感受到这些善意,并心存感激,但她生性内向胆小,所以面对陌生人过分的热情总是显得手足无措。   为了改变这种状况,她曾刻意锻炼过自己。终于,经过长时间的魔鬼式锻炼后,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胆小内向,不过心理素质却跟打了激素似的,飞速强大了起来,练就了极好的接受能力和吐槽能力。   大概这就是胆小内向的她所寻找到的一种情绪发泄方式吧。   十来根萝卜堆在地上,全都水灵鲜嫩,白白胖胖,看起来确实挺可口。   迟漾选中了一根最为漂亮的萝卜,笔直的,白嫩嫩的,顶端带着些绿,萝卜缨子似乎都还带着新鲜的水汽。这根萝卜摞在了萝卜山的最顶端,大喇喇躺在那里,像在姿妖娆地招呼着“客官,快来买我呀”。   迟漾伸出手,准备抓起那根萝卜,就在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   萝卜动了动。   迟漾:????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缩缩肩膀,圆眼睁大,盯着大白萝卜看了片刻。萝卜乖乖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迟漾默默松口气,觉得大概是自己眼花了。   然而就在她再一次准备拿起萝卜时,萝卜又动了动,并且还滚了一下,骨碌碌从萝卜山上滚了下来。   迟漾惊了一跳,呆呆望着那根萝卜,差点要要跳起来。   什么情况?   萝卜没放稳,从萝卜堆上滚了下来?   这个解释似乎很合逻辑,迟漾自己安慰了自己一番,稍微安心了,定定神,再次伸手去抓那根已经滚到地面上的萝卜。   可是这根萝卜真的有一点点任性,居然明目张胆地又滚了一下,就在迟漾眼皮子底下,滚离了她的手。   这是怎么肥四?!   地面是平的呀!   萝、萝卜会跑?!   迟漾小心脏砰砰跳,满脸惊恐地抬头看向摊主,差点大喊出来:老板,你看见了吗?你们家的萝卜会跑!   摊主发现了她的异样,笑眯了一双眼,和善地询问:“怎么了,小姑娘?”   迟漾指着那根任性的白萝卜,哆哆嗦嗦,半天挤出一句话:“你们家萝卜……”   “我们家萝卜可甜了,你喜欢这根?”   摊主的神色极其自然地接过话,好像一点都没有发现自己家的萝卜会跑路。她说话的同时,还顺势伸出白胖的手去捡那根任性的萝卜。   眼见着她要去抓萝卜,迟漾觉得心里可慌了,眼都不眨盯着那根萝卜看,好像一眨眼,就要错过萝卜跑路的诡异瞬间。   她甚至脑补了一下摊主发现萝卜会跑后,肥胖的身体蹦起来,尖声高叫的爆炸场面。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白萝卜规规矩矩躺在地上,一点要动的迹象都没有。   摊主顺利抓起萝卜,乐呵呵给装进了袋子里,然后转身去过称。   哎?白萝卜,你怎么不跑了?   累、累了?   迟漾惊讶地睁大一双眼,白皙的脸颊都泛起了一抹激动的粉红,难道刚才是幻觉?   “两块。”   摊主笑眯眯将萝卜递到她面前,迟漾才勉强回过神,不过整个人还是懵懵的,她付了钱,晕头晕脑往外走。   小摊贩看着迟漾拎着萝卜离开,这才顺手捡过两根萝卜摞在萝卜山上,小声责备:“你们也太淘气了。”   她收拾好萝卜,又自言自语加一句:“这么招人喜欢的小妖怪是从哪儿来的?以前没见过呢。”   *   从菜市场出来,原本清朗的天,不知什么时候一点点暗了下来,迟漾看见天边大块大块铅灰的厚云正往这边翻涌。   大概要下雨。   她加快速度往回骑,没一会儿进了拆迁区。此时天已经变得灰蒙蒙的,暗色的天跟拆迁区灰色的残垣断壁几乎融为一体,天地间看起来一片苍茫,分不清界线。   因为拆迁,路上到处都是碎砖头,路面也被重型挖掘机压得坑坑洼洼,道路并不好走。加上狂风四起,拆迁制造的墙灰被刮得遮天蔽日,迟漾紧抿着嘴,顶着风,骑着自行车在烂路上蛇行。   天色灰暗一片,但迟漾遥遥能看见一栋小楼的影子矗立在苍凉的废墟之中。周围的楼都拆得七七八八了,迟漾住的那栋楼,当初因为赔偿金问题,耽误了一段时间才谈成,以至于要到最后才拆。   现在孤零零一栋楼立在废墟之上,混入灰蒙天地间,看起来怪瘆人的。   天色越来越暗,黑云已经压顶了,迟漾骑着车飞快往家赶。   到了楼门处,有个过门槛,骑车不好过去,迟漾下了车,推着往里走。   刚走两步,她在呼啸的风声中隐约听见一个非常微弱的声音。   她猛地回头,身后只有一片灰茫茫的天地,没有半个人影。她又仔细听了听,只有宛如野兽嚎叫的狂风在呼啸。   大概是听错了,迟漾稍稍放心,继续推着车往里走。   然而那道微弱的声音再度响起,比之前听起来焦急了几分,“兔子,兔子,我在这里呀!”   迟漾惊了一跳,骤然停下脚步,四下环顾,然而什么都没发现。   怎、怎么回事?   她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背脊一阵阵发凉,声音都在抖,“叫、叫我?”   细小的声音继续说道:“对呀,兔子,我就是在叫你。”   兔子?   什么兔子?   哪里来的兔子?   迟漾四处张望,然而除了灰蒙蒙的天和背后阴森森的废墟外,她什么都没看见。   心底窜出一股凉意,沿着背脊攀上头顶,头皮一下就炸了。   她惊慌地喊了起来:“谁是兔子?你才是兔子呢!你们全家都是兔子!”   企图用提高音量的虚张声势来为自己壮胆。   然而她话音刚落,那道微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次声音委委屈屈的,听起来快要哭了,“我不是兔子,我是蚂蚁呀!”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鼓掌!! 第2章   “我不是兔子,是蚂蚁呀!”   蚂蚁?   什么蚂蚁?   迟漾惊得背后都冒了一层汗,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有点不对劲,一身皮肤在发紧。她懵得只剩下本能,想都没想,撒腿就跑了回去,连自行车都不要了。   迟漾憋着一口气,健步如飞地跑上了三楼,动作利落地开门关门,顺便一气呵成地把防盗锁、门栓、暗锁全都锁好,这才双腿发软地靠在门板上,长长松了口气。   到底是怎么了?她真的有点方脏!   靠在门板上,大脑放空了十分钟,迟漾回过神,认真听着屋外的动静,除了偶尔风声呼啸以外,并没有奇奇怪怪的声音,这才真正放心。   迟漾胆子很小,但她心理素质较好,对很多事情的接受力都挺强。   她冷静下来后,认真分析了一下,觉得应该是风太大,让她产生了幻听,或者误将风声当成了说话声。   自我安慰一番后,迟漾彻底淡定了。她将从药店买回来的柏子仁和志远拿出来,回到房间,拿出自己夏天晒的薰衣草、小茉莉花,以及上次做香囊剩下的白芍和桂枝,开始做安神助眠香囊。   迟漾坐在书桌前,有条不紊地称药材,按量碾碎混合,然后再细心装袋缝合。   都是些常用的药材,具有抗抑郁效果、可以舒缓情绪的薰衣草,有催眠效果的小茉莉,养心的柏子仁,善于安神的志远……   迟漾将香囊细细缝合好,确认了每一个都不会露出药材来,这才将香囊装进书包里,准备明早上学顺便寄出去。   她从小就喜欢做这种东西,而且很多人都喜欢她做的香囊,说是效果出乎意料得好。   每当别人这样说的时候,迟漾就打从心底里觉得开心,能被认可的确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而且她总能感受到别人对她的喜爱和热情,所以也在尽自己的力量做出一些回馈。   *   预备铃已经响起,喧闹的走廊瞬间安静下来,教室里早起的学生们懒洋洋直起身,翻出课本开始早读。大家还沉浸在早起没睡够的气氛里,读书拖腔拖调,催眠效果格外好。   早读刚开始,几个课代表就收了周末的作业交了过来。   赵甜是语文课代表,为人非常热情活波,总是一副朝气蓬勃的模样,脚底像装了弹簧,走路都带着节奏感,脑后的长马尾跟着一摇一晃。   她停在迟漾桌前,将一摞作业放在桌上,撇撇嘴:“漾漾,全班又只有姜砚没交,催了也没用。”   一听到姜砚这个名字,迟漾就有点头疼,这是三中出了名的刺儿头。   虽然刚升上高二,满打满算,她跟姜砚才当了几天同学,但早在此之前她就听说过姜砚的大名了。   姜砚应该比她们高一届,原本在八中读书,据说犯了事,被开除了,去年跑到三中来读高一。刚读没一个月,就成了三中的传奇,成为升旗仪式上点名批评的常驻嘉宾,哪次升旗仪式要是没点名批评一下姜砚,莘莘学子们都觉得这次的升旗仪式是有缺憾的,不够完美。   而迟漾是个品学兼优的乖乖女,见了姜砚那种刺儿头都是躲着走,谁知道到了高二,她居然跟姜砚分到了一个班。   迟漾因为学习好,看起来又软糯无害,所以深得老师们的喜爱,刚开学就成了学习委员。   迟漾闷着头算了算,刚开学第七天,各科课代表都来抱怨过了——姜砚不交作业,整整一周,他一次作业都没交过。   她抿抿唇,对赵甜说道:“我会找他谈谈的。”   她说完,甜甜地笑了一下。她原本就软软糯糯的很讨人喜欢,这一笑起来,让人所有脾气都跟着一扫而光。   赵甜看着她,张了张嘴,也跟着笑了。   等赵甜离开后,迟漾把一摞作业挪到一边,侧头趴在桌上,偷偷摸摸朝着斜对角方向看去,远远就看见第一组最后一个位置上坐着的姜砚。   此时姜砚整个人大喇喇地靠在椅背上,低头拿着手机,玩儿得旁若无人,态度极其嚣张。一头暗棕色杂草发型,走哪儿都是最打眼的存在。   身为学习委员,迟漾觉得自己有责任跟姜砚谈谈,但她有点怕姜砚。她对姜砚的怕,不仅仅是单纯的害怕不良少年,而是一种莫名的发自内心的恐惧。她一不小心对上他的眼,就要本能地瑟缩一下,像人看见枪,动物看见天敌,有一种发自内心、无法控制的本能性恐惧。   她隔着大半个教室,小心翼翼地看着姜砚。他长得很好看,去年刚来三中没多久,就成为了女生们的讨论焦点。他的好看属于很带劲的那种,充满了力量感,一双眼总带着股对谁都不在乎的痞气。   但不管他再好看,都没办法让迟漾克制住对他的恐惧。她现在仅仅是看着他玩游戏的侧脸,都觉得有点心惊胆战。   就在这时,正低着头专心致志玩手机的少年突然毫无征兆地抬起头,并且一手搭在后脖颈上,转了转脖子,目光不偏不倚地对上了迟漾!   那目光凌厉强势,带着极强的攻击性,像两把刀飞速扎过来。   迟漾吓得一哆嗦,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几乎本能地想要钻进桌底。她用力抠住桌沿,努力克制自己的冲动,尽可能自然地缓缓扭动自己的小脑袋,争取不要做出任何会引起姜砚注意的大动作。   她艰难地将脑袋挪正,把脸埋在了双臂间,然后一动不再动,装死的姿势十分之标准。   姜砚活动了一下脖子,远远看见那个怂了吧唧的小妖怪在那边装死,他无所谓地低头,继续在王者X耀的世界里混战。怕他的妖怪又不是一个两个,这个小兔妖,连号都排不上。   整整一个上午,迟漾都在思考该怎么跟姜砚同学谈一下完成作业的事情。但她真的有点怂,尤其是不小心对上姜砚的目光时,简直怂得恨不得满地打转。   她思索了整整一个上午,最后愁苦地做出一个决定:也许我可以帮姜砚同学写作业叭。   想出了这个计划后,迟漾抿着唇,满脸坚定地握了握小拳头,感觉多了点找姜砚同学谈话的底气呢。   不过迟漾的计划暂时被搁浅了,因为姜砚同学在教室开开心心地玩儿了三节课的王者X耀后,大摇大摆地逃课了,接下来就没再出现。   迟漾暗暗庆幸,晚一天跟他谈话,感觉好像赚到了。虽然有点罪恶感,但身为学习委员的迟漾,第一次真情实感的希望自己班的同学能多逃几次课。   *   高二第一学期刚开学,还不需要上晚自习,下午最后一节课下后,大家都陆陆续续离校了。迟漾因为回家没有饭吃,所以在学校食堂吃了饭,才自己慢悠悠往校外走。   学生都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迟漾走到公交站,公交站上几乎没什么学生在等车了。   时间刚过六点,天空已经呈现出了墨蓝,路灯渐次亮起,暖黄的灯光照亮了站台上小小一方天地。   迟漾看了一眼时间,下班公交车还有几分钟才到,她准备先听会儿英语。她刚从书包里掏出耳机,就听见远处传来了细微的呼救声。   她动作顿了一下,看了看站台上另外两个等车的人,两人都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就在迟漾以为自己听错了时,微弱的呼救声又传来过来。   她认真听了片刻,确认真的有微弱的求救声从站台广告牌后面传来。   迟漾很怂,但却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好姑娘,即使她不能救人,至少可以偷偷通知警察叔叔吧。   这样想着,迟漾就快速收了手里的耳机,双手紧紧拽住书包带,轻手轻脚地绕过了广告牌。   广告牌后有一条小巷子,有些幽深,看起来黑黢黢的。   她不敢再上前,在巷口张望了一下,里面很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再过去一点点,应该不会被发现的。   就过去一点点!   迟漾紧想着,紧张地咽咽口水,又上前一步,扒着巷口的墙壁,探着小脑袋往里看。   恰好此时,不知是谁家亮起了后门路灯,幽深的小巷瞬间被照亮,迟漾就这样撞见了男人看了会沉默,女人看了会流泪的一幕——   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揪住另一个少年的衣领,并将他摁在了墙上……   不是奇奇怪怪的画面,是暴力画面。   “你他妈还敢喊救命?找死啊?!”   少年很暴躁,边吼着边举拳砸向了墙上的少年。   是照着脑袋去的,要命的一拳。   迟漾惊得整个人都呆了,抠在墙壁上的手指僵硬用力,还不断发着抖。   重拳直直打在少年头上,发出一声闷响,迟漾觉得几乎能想象满脸是血的景象了,她腿一软,差点摔倒。   脚踉跄了两下,扶着墙勉强站稳。   迟漾发誓,除了那点点细微的脚步声,她真的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然而巷子里的那个少年听力好得让人难以置信,居然听见了这点响动!   少年就像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猎食者,只要一点点动静,就会瞬间扑向猎物,他动作极其迅速地扭过头,刀般凌厉的目光就扎了过来。   是姜砚!   迟漾被吓得僵在当场,后脖颈又麻又凉,动都动不了了,连呼吸好像都瞬间停了一下。   接着,她就见证了奇迹的一刻——   刚才被姜砚爆了头的少年,原本已经一滩泥似的瘫软在墙角处了,此时他爬了起来,还很有心情地拍了拍身上的土,半点不像差点被打死的人。   少年也发现了迟漾,他站起来,朝着迟漾的方向走了两步。   迟漾惊恐地睁大了眼,那人真的一额头的血啊!而且鼻青脸肿,一张脸被揍成了猪头,感觉五官都移位了!   不过五官移位的同志身残志坚,一边捂着额头,一边还非常绅士的记得要安抚小姑娘。他冲着迟漾,用微微颤抖的手比了个OK,“别慌,问题不大,别报警。”   不、不、不、不是,你老人家脑袋上的血像不要钱似的往外飙呢!确定问题不大?   迟漾抖得像筛糠,步子都挪不动,看着少年,傻乎乎张着嘴。   姜砚显然没有这位心大的少年有风度,他不耐烦地皱起眉,伸手揪住少年的衣领,一使劲,将他拽回自己身后,然后目光就毫无障碍地落在了迟漾身上。   对上姜砚略冷的目光,迟漾真的方了:此情此景,我、我、我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她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紧张到舌头都打结,“好、好、好巧啊,姜、姜同学。”   姜砚愣一秒,笑了起来,弯弯的眼看着她:“你是不是在逗我?”   作者有话要说:  我方小天使不要怕,快躲到我身后,我可以保证,以姜砚为首的一众大妖怪一点都不暴力,他们只是……嗯,有点蛇精病。你们接下来会知道的。 第3章   迟漾紧张的舌头都打结了,“好、好、好巧啊,姜、姜同学。”   姜砚愣一秒,笑了起来,弯弯的眼看着她:“你是不是在逗我?”   迟漾看着一点点靠近的姜砚,快哭了,感觉背后汗毛都倒立了起来,姜同学是不是要杀人灭口了?   走得很近了!   只有两步就能到自己面前了!   迟漾紧张得几乎喘不上气了,她努力地深呼吸,然后“嗝”打了个响亮的嗝儿,小肩膀随着抖动了一下。   姜砚又愣了一下,随即看着她那张几乎要哭出来的小脸,笑得更开心,“你是要看热闹,还是回家?”   “回家!”   出于恐惧的驱使,迟漾这一声喊得可响亮。   出于尊重小同学的身高考虑,姜砚还很体贴地弯了点腰,然后指了指前面的公交牌,说道:“要回家的话,就乖乖去那儿等公交。”   迟漾见他弯下腰,似乎离自己更近了,几乎出于本能往后飞窜了两米,“我、我回家了。”   她太紧张啦,双手死死握住两边书包肩带,乖巧得像个小学生,白糯糯软乎乎的,一看就很好欺负。   姜砚扬扬眉,挺恶劣地笑着:“明天见,小同学。”   迟漾吓得一僵,内心咆哮:泥奏凯!我真的不想再见你!   从姜砚行凶现场逃离,迟漾连公交车都不等了,直接打车跑掉。   立在巷子口的姜砚看着迟漾动作利落地蹿上出租车,自言自语道:“哪个大妖怪养的小兔子?挺有意思。”   *   已经回到了家,迟漾一颗小心脏都还在疯狂TM乱跳,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可怕了。   迟漾在沙发上咸鱼了好半天,才算勉强缓过来,脑子也开始能正常思考了。   不管怎么说,姜砚真的打人了,而且那人看起来貌似伤得不轻。一想到那个画面,迟漾觉得心里有点忐忑,不管他真的好吗?   迟漾内心挣扎了半天,最后小嘴一抿,下定了决心,要从罪恶的深渊里挽救姜砚同学。   她拿出手机,从班级群里翻出了姜砚的微信,她要当一个好市民,劝姜砚同学去自首!   迟漾抱着挽救失足少年的心,激动地热血澎湃,但一点开姜砚的微信,看见他的头像,立刻就像被扎破的气球似的,瞬间泄了气。刚还斗志昂扬的一个人,现在像滩水似的瘫在沙发上。   姜砚真的好凶呀!   姜砚的眼神真的好可怕呀!   看见他就害怕得话都说不清楚呀!   迟漾纠结地一个头两个大,手指悬在“申请好友”的按钮上,始终按不下去。   她纠结了大半晚,最终还是怂了吧唧地选择了忽视良心,放弃挽救失足少年。   迟漾原本就有些胆小敏感,现在心里藏着事,连晚上睡觉都有些不踏实。   梦里她都化身热心市民迟女士,苦口婆心劝姜砚去自首,语重心长地告诉他,犯罪的汪洋无边无际,但回头还是有岸的,人民群众的温暖怀抱还是会接纳他的。   一晚上都没睡熟,脑子里开始微微胀痛,迟漾被疼醒,刚恢复意识,就觉得天旋地转的。   她使劲闭闭眼,缓解一下晕眩的症状,然后才缓缓睁开眼。   已经是后半夜了,屋子里一片漆黑。   今晚格外黑,似乎比平常都更黑一些,乌沉沉的天,没有月亮也没有半颗星星,一丝光线都没有。在闹市区,或许还有彻夜亮着的路灯,但这片拆迁区,很多地方都已经断电断水,连一点亮光都没有。   好半天,迟漾终于稍微适应了黑暗,能看清物品的大致轮廓了。她准备拿床头的水杯喝口水,刚坐起身,却听到一道微弱,却欣喜若狂的声音——   “兔子,兔子,你终于醒啦!我叫了你好半天!”   什、什么情况?   迟漾惊得都不敢动了,空荡荡的房间,突然有人说叫了她好久!   她僵着脖子环顾一圈,并没有人啊!   她彻底方了!   那道微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兔子,我是蚂蚁呀,我在这里!”   蚂蚁?蚂蚁???   迟漾微微静下心,准备寻找那只所谓的蚂蚁,但还没等她找到,目光就被窗外突然闪过的光芒吸引了。   屋外一片漆黑,拆迁留下的废墟在黑暗中显出影影绰绰的黑色轮廓,像群魔乱舞。半空中,两个物体发出微弱的光芒,正缠斗在一起。   迟漾脑子里一片空白,呼吸一滞,半天不知道作何反应了。   好半天,才抬起手,使劲搓了搓眼,但是隔着泪光,还是可以看见远处两个不明物体打得可欢快!   两个不明物体从东边打到南边,很快就要靠近她所在的这栋楼了,不知道会不会发现她?   就在迟漾心惊胆战时,她看见那坨黑乎乎冒着黑气的家伙张开大嘴,咵唧一下,把对方吞了!   吞了!   了!   迟漾目瞪口呆,整个人石化了,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就像别推到的多米诺骨牌一样,正在全线崩塌,无法挽救。   有妖怪!   妖怪打架啦!   妖怪吃妖怪啦!   内心在咆哮,但整个人因为紧张而僵硬,动都动不了,喉咙紧缩,连一个音都发不出来。她死死抓着被子,克制着内心的恐慌。   就在迟漾石化时,半空中那坨黑乎乎的家伙突然一闪,落在一片废墟中,化成了人形——一个顶着满脑袋褐色头发的少年。   还是熟悉的身影,还是原来的发色——姜砚!   大概刚刚打架打得有点不羁,现在一脑袋头发更加凌乱了,杂草似的,分外醒目。   迟漾的世界观崩得更彻底了,她差点要尖叫出声,幸好本能反应够快,及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如果姜砚知道自己是妖怪的事被发现了,会不会吃人灭口?   迟漾这么一想,吓得眼泪都要出来。   她不过是走了一会儿神,再看过去,废墟上的姜砚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迟漾捂着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慢慢缓过神,她开始觉得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世界有点不真实,现在急需跟蚂蚁抱团取暖,太吓人了。   “蚂蚁,蚂蚁,你刚才看见了吗?”   蚂蚁的声音也在颤抖:“看、看见了,一个大妖怪。”   “还吃了另一个妖怪!”   迟漾边说着,边仔细寻找,终于在自己的窗台上见到了一只小蚂蚁。一人一蚁相顾无言,内心有着相同的恐惧。   小蚂蚁细小的手拍了拍胸脯,长松口气:“终于走了,吓死蚁了。”   有了妖怪吃妖怪这件事做对比,迟漾觉得自己对蚂蚁会说话这件事的接受度陡然就高了很多,甚至觉得有点合情合理了。   “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大妖怪。”   “什么妖怪。”   小蚂蚁定了心,语重心长:“以我的修为,暂时还看不出来。”   迟漾:哦。   “你是蚂蚁?”迟漾指着窗台上的小黑点,“真的蚂蚁?”   小蚂蚁转了个圈,然后非常熟练地将右手贴在大肚子上,行了个绅士礼,可有礼貌了,“是的,一只如假包换的英俊蚂蚁。”   “所以那天在楼下,真的有蚂蚁在叫我?”   一说起这件事,小蚂蚁就有点心塞,它在单元楼外蹲守了好久,才遇上兔子,谁知道兔子跑得比兔子还快!一瞬间就跑掉了,它话都还没来得及说。   然后,它顶着狂风,爬了半个晚上,好不容易爬到兔子的窗台上,又被一阵风刮跑了,简直都有点怀疑蚁生了。不过它锲而不舍,一次次被吹跑,又一次次爬回来,终于在二十多个小时后,成功登陆兔子窗台!   想到自己为了完成任务,经历的这些曲折,它就愤愤决定,完成任务后,回族里必须要让族长奖赏才行,不然它就要发飙!可凶的那种!   小蚂蚁半天没说话,迟漾又问一次:“楼下那只蚂蚁?”   “是。”   虽然接受了蚂蚁会说话这件事,但迟漾原本就比较内向,现在跟蚂蚁聊天,让她一时有点接受不良,一人一蚁顿时陷入了沉默中。   好半天,迟漾干巴巴扯出一个话题,“那你声音还挺大。”   “对呀,我学的是千里传音!”   她默默想了一下那个微弱的声音,以及自己一六三的身高,恐怕再高点就听不见了。   但听见小蚂蚁那得意洋洋的声音,她还是笑弯了眼,由衷赞叹:“你挺厉害。”   小蚂蚁可得意:“那当然,我是我们这辈中最出色的蚁。”   看着挺起胸脯的小蚂蚁,迟漾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中国神话中很少有蚂蚁精了。   小蚂蚁是带着任务来的,它已经没有了闲聊的心情,得赶紧趁着现在没风好回去,不然被风吹跑了,说出去有损它最出色蚁的排面。   “兔子,我是给你传消息来的。”   迟漾:……   “兔子在哪里?”迟漾犹豫了好一会,终于鼓起勇气问了。   蚂蚁惊奇:“你呀!”   “我不是。”迟漾小小声辩解,她是个人。   蚂蚁斩钉截铁:“你是!”   迟漾要哭,她小心摸摸自己的脸,光滑水嫩的,连一根毛都没有啊,真的不是兔子!   但蚂蚁显然很相信自己的判断,这本来就是小兔妖,是比真理还真的事,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快哭的迟漾,继续一本正经道:“兔子,你听我说,给你送东西的树妖半路上出了点问题,所以东西会晚两天才到,你要注意别被抓走了。”   迟漾还在纠结自己是不是兔子的问题,她摸了摸自己脑袋顶,并没有兔耳朵!   她听了蚂蚁的话,有点懵,软软问:“什么树妖?谁要抓我?”   迟漾觉得这场大风刮的,貌似把她的人生都刮向了一个奇怪的方向。   “具体我也不清楚,等送东西的妖来了,你就知道了。”小蚂蚁看一眼窗外的天,满脸凝重,“我要回去了,出来太久,我女朋友该闹了。你自己多注意!”   迟漾:女、女朋友?!   迟漾瑟瑟发抖地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坐在床上,默默地消化着刚才得到的那些信息,这个世界怎么突然变得如此魔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迟漾:被莫名其妙开除人类籍已经很心累了,还要被糊一脸来自蚂蚁的狗粮……   开始日更哈,谢谢大家支持,给大家唱首歌:来呀~快活呀~ 第4章   迟漾昨晚都没怎么睡,努力消化着蚂蚁、兔子、妖怪这些东西。   好在她的心里承受能力有过一段打激素的经历,接受度还是比较强的,已经基本接受这个世界是有妖怪的这种设定了,并且也接受了姜砚是个大妖怪的设定,这就很完美得解释了为什么自己看见他,就发自内心地感到害怕。   不过她始终无法接受一点,那就是自己是只兔子这个设定。   从她有记忆开始,她就是个人啊!迟漾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掏出手机,就着黑色的屏幕认真打量着,大眼高鼻子小嘴,明明就是个人?怎么可能是兔子?   兔子会用手机吗?显然不会呀!   迟漾正专心致志对着手机思考自己是不是人这件事,早自习铃声就响了起来。   片刻后,班主任赵小博走了进来。这是个刚大学毕业没多久的新人教师,具有极其强烈的身为人民教师的责任感,誓将满腔热血都洒在祖国花朵的身上。   此时,赵小博意气风发地站在讲台上,环视了一圈,看着讲台下的一群小萝卜头,倍感欣慰。不过他的目光一顿,停在了迟漾身后——那里的萝卜坑里缺了个萝卜头。   迟漾察觉班主任的目光,迅速将手机放了下来,却听赵小博说道:“姜砚同学今天没来吗?”   迟漾这才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昨天周一,最后一节班会课,班主任调了座位,刚姜砚刚好排到她后面的位置。   当时姜砚逃课了,所以后面那张座位一直是空的。没见到他人,迟漾倒不觉得害怕,而且她生性胆小内向,实在不敢跟老师提出“姜砚太可怕,我要换座位”这种有些无理的要求。   新学期就连着两天逃课,赵小博不能接受,他感觉自己的教学生涯刚开启,就受到了沉重打击。   “姜砚同学又逃课?”他声音一提,开始在脑海里默默组织语言,想着怎么以姜砚同学为反面教材,教育这些祖国花朵。   但还没等到他组织完语言,门口就响起了一道漫不经心地声音——   “姜砚同学只是迟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道声音吸引,自然而然看了过去,迟漾也忍不住侧头往外看。   姜砚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拎这个破口袋似的书包,吊儿郎当地向赵小博道歉:“不好意思老师,路上堵车了。”   “下次早点到,别再迟到了!”   赵小博板着脸教育了他两句,便挥手让他进了教室。   姜砚拎着书包,踢踢踏踏地走进教室,脚步却顿了一下,然后望向赵小博。   “昨天下午换了位置,你现在的位置在那里。”赵小博说着,顺手指了一下迟漾的方向。   姜砚顺着班主任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了坐在他前排的迟漾。   迟漾本来正暗中观察大妖怪姜砚跟普通人有什么不同,谁知道姜砚突然看过来,她的偷看就被抓了个现形。   对上那双眼,迟漾只觉得后脖颈像被刀扎了似的,整个人刷一下就绷直了,什么晕晕乎乎,什么严重睡眠不足,都不是问题,在会吃人的大妖怪面前,一切困难都可以克服,求生欲使人创造奇迹。   看着小兔子吓得绷直了身体,姜砚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嘴角,随即恢复懒懒散散的模样,跟老师道了谢,就不紧不慢地往那边走去了。   迟漾坐得笔直,小背脊挺得板板正正,尽量不要做出任何会引起大妖怪注意的举动。她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余光却在偷偷注意着越靠越近的姜砚。   姜砚好像故意折磨她似的,走得极其慢,慢悠悠晃过去。   姜砚靠得越来越近了,不到一米、不到半米……   迟漾紧张地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指尖,克制着自己想要跳起来逃跑的本能冲动。   她觉得自己几乎都能闻到大妖怪的味道,就是很凶的那种味道,她有点心慌,一没忍住,打了一个嗝。   虽然声音不大,掩在了同学们晨读的声音中,但她的肩膀正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迟漾:……   姜砚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凳子上的小姑娘,随着打嗝,肩膀还在抖着。   小姑娘看起来白白软软的,虽然极力装镇定,但满脸都写着“我害怕”,眼眶都红了。   姜砚有点郁闷了,他觉得自己可和蔼了呀。大妖怪行列里,就属他姜砚最和蔼呢!   迟漾察觉姜砚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头皮都炸了起来,几乎要哭出来,十分想大喊:姜同学,你走快点呀,我好害怕啊!   在迟漾的意念催动下,可怕的姜同学终于慢吞吞走到了后面,从容地坐了下来。   这下,迟漾的头皮炸得更厉害了,感觉这样更可怕了!   猎食者在身后盯着你,这种感觉emmm……酸爽到难以言喻,好像随时都会被咬断脖子。   迟漾有点忧愁,感觉自己被掐住了命运的后脖颈。她一个无辜弱小的人类,为什么要遭受这种摧残。   整整一上午,迟漾都在那种头皮发紧的状态下度过的。   不过下午这种状态就得到了缓解,因为姜砚大妖怪又双叒叕逃课了。身为学习委员,迟漾觉得,逃课有时候还是挺有益于身心健康的。   因为开学没多久,同学们还没有饱受学习的摧残,精神面貌还是十分积极向上的。午休过后,有半小时阅读时间,大家基本都拿出课本开始认真看书。   阅读时间刚开始没多久,班主任赵小博就踩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教室。   “同学们,今天我们班来了一个转校生,大家鼓掌欢迎。”   苦读的学子们立刻丢了书,好奇地往门外看。   迟漾随着看了过去,门口站着个清瘦少年,刘海微长,随着他走进来的动作,轻扫着额头。   少年穿着干净的校服,规规矩矩拉好拉链,衣领按标准翻着,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了结实有力的小臂。   迟漾看见他第一眼,第一印象就是,哇,好白啊。   少年白得过分,似乎会反光,而一双眼漆黑,形成鲜明对比,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越发清澈干净。   在赵小博的引导下,少年已经走到讲台上做自我介绍了。   少年明眸皓齿,皮肤白皙,笑起来双眼弯成月牙,十分好看,台下所有人都不觉被他吸引了目光。   “大家好,我叫裴瑜,”他说着顿了顿,弯起月牙似的眼,“很高兴能跟大家成为同学。”   介绍完毕,赵小博环视了教室一圈,指着角落里一个位置说:“裴瑜同学,你先去那里坐,下周再调位置。”   裴瑜站着没动,目光一点点巡睃,缓缓停在了迟漾身上,然后意味不明地眯眯眼。   “老师,我想坐那里。”他指着迟漾身后的空位置说道。   迟漾被陌生同学那样注视着,顿时觉得心底有些发毛,悄咪咪挪开了自己的目光。   赵小博一看见那空座位,血压就飙升,姜砚同学简直是他教学生涯跨不过的坎儿。   “那里已经有人了,今天请假。”   裴瑜没再说什么,乖乖走向了班主任安排的位置,不过目光停在迟漾身上好半天才缓缓收回来。   赵小博被逃课的姜砚刺激到了,斗志昂扬地往办公室走,要打电话找家长。   迟漾趴在桌上,看着班主任的背影,总有种他在撒丫子奔向血盆大口的错觉。   下午放了学,迟漾照旧在食堂吃了饭,才往家走。她今天问了生活老师,宿舍这两天就该安排下来了,再坚持两天就胜利了。   因为昨天撞上了姜砚同学暴力事件,迟漾怂怂地作了决定,往前走一站,去前面的站台等车。   她还没走出校园,在林荫道上就被人叫住了。   “同学。”   迟漾闻声转过头,见今天新来的转校生裴瑜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正慢悠悠往这边走。   裴瑜同学长得很好看,衬着校园的绿荫和夕阳,简直像幅画。这种少年,在学校应该是备受追捧的。   迟漾有些迟疑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叫我?”   裴瑜缓缓点头,漂亮的眼又弯了起来,同时加快了一点速度。   裴瑜走到了她身前两米处,没有停下,一米处,还不停,只有半米了!!   二十厘米了!   同学,你靠那么近想干什么?!   陌生人的靠近,让迟漾下意识紧张起来,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裴瑜几乎走到迟漾跟前,才停了下来,然后低下头,慢悠悠打量她。   接受着莫名打量的迟漾感觉后背一阵阵紧绷,她颤声道:“裴、裴同学,你有什么事?”   “你是谁?”   “啊?”迟漾吃一惊,猛地抬起头,一双圆眼盯着他,“我叫迟漾啊。”   裴瑜眯起眼,意味不明地盯她。   他的眼又黑又亮,原本该是清澈充满朝气的,但迟漾却莫名觉得他的目光很冷,是那种能让人心底生寒的冷。   气氛瞬间变得僵硬,迟漾太阳穴突突地跳,心底升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紧张地攥紧了双手。   就在迟漾考虑是不是要不管不顾地跑掉时,不远处传来了交谈声,几个结伴而行的男生走了过来。   裴瑜听见动静,慢条斯理地收回目光,“没什么,明天见。”   他说完,就独自离开了。   迟漾呆愣愣站在原地,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和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心底升起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人??吱一声呗~   通知一下:改了更新时间啊,以前是六点零一秒,现在是六点零二秒,差了一秒,大家要记住了。(严肃脸) 第5章   这两天迟漾基本都听不进老师在讲什么,她每天都在承受着来自大妖怪的死亡凝视,整个人都是紧绷的,除了求生以外的所有事都没办法思考了。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迟漾觉得急需跟姜砚建立起友谊的桥梁,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她应该先伸出友谊的橄榄枝。   下课铃响起,趁着课间十分钟,迟漾偷偷摸摸往后看了一眼,姜砚同学挺乖巧地坐在后面玩手机。她稳住乱跳的小心脏,将自己书包里的所有零食掏出来,然后一股脑地堆在了后排姜砚的桌上。   姜同学正沉迷在王者X耀里无法自拔,被前排突如其来的动静惊了一跳,抬起头看她。   迟漾勇敢与他对视,然后努力挤出老母亲般慈祥的笑容,用最温和的语气说道:“姜同学,零食给你吃。饿了的话,可以吃点零食垫垫。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去买。”   姜砚看着笑成一朵花、声音却在抖的小兔子,有点懵,缓缓扬了扬眉,“我不饿。”   迟漾笑得又甜又灿烂,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把零食山往前推了一丢丢,“吃吧,不用客气,空肚子学习,对大脑不好。”   姜砚扫一眼零食,然后看着她,真诚道:“我不学习。”   迟漾:……说得好有道理,完全无法反驳。   “不学习,也要吃东西呀。对了,如果你饿了,我可以请你吃饭,不要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对身体不好。”   姜砚有点纳闷,这小姑娘似乎十分执着于他吃东西的事。联想到小姑娘本体是兔子这件事,他干脆放下手机,人往前倾一些,靠近小姑娘,轻笑道:“我喜欢吃红烧兔排。”   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兔子的迟漾居然默默松了口气,认真道:“食堂应该没有,”当她看见姜砚有些惊讶的神情时,立刻拍拍胸脯,一本正经地保证,“放学了我请你吃!”   姜砚都有点懵了,这只兔子疯了?   上课铃恰好响起,迟漾转了回去,刚坐稳,又有点不放心,迅速扭头,看向大爷似靠坐在椅子上的姜砚,非常忐忑地询问:“姜同学,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姜砚看着前排小姑娘扭过来,下巴靠在他桌子上,小小声问他是不是朋友。   小姑娘眼睛圆圆的,像兔子,脸大概只有他巴掌大,白嫩嫩的,看起来应该味道不错。   迟漾没有等到姜砚的回复,老师就已经进教室了,她只好快速转了回去。她默默安慰自己,没关系,友谊的桥梁并不是那么容易建立的,而且越伟大的友谊,建立过程就会越曲折。   迟漾刚转过去,姜砚懒散的目光就聚了起来,有人盯着他们好半天了。他侧过头,对上一双冷淡的眸子,是个白得过分的少年,应该是新来的吧?   怎么会跟这种晦气玩意儿一个班?   姜砚懒懒收回目光,继续玩儿自己的王者X耀。   晦气玩意儿裴瑜只看了姜砚一眼,便将目光投向了他前排的迟漾,若有所思地看了好一会儿。   为了避免被吃点,迟漾一整天都在计划放学后要怎么跟大妖怪姜砚建立友好邦交,认真思考A市哪家兔排好吃,对裴瑜几乎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浑然不觉。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姜同学既然是横行无忌的大妖怪,自然不会将上课这种东西放在眼里,所以再次翘了下午的课。   下午的科任老师气得嗷嗷叫,但嗷完了也无可奈何。   既然姜同学逃课了,吃兔排建立邦交的计划只能暂缓。   下午最后一堂课是班主任赵小博的,人民教师赵小博发现姜砚逃课了,觉得自己责任重大,所以苦口婆心教育了其他同学一番,导致拖堂。所以等迟漾在学校吃了晚饭,再等公交,坐车回拆迁区时,天都已经黑透了。   拆迁区几乎没什么人了,四处都挖得乱七八糟,地上碎石破砖到处都是,正片笼罩在昏黑的天空下,一眼望过去,荒芜的有些瘆人。   迟漾向来胆小,面对这种阴森场景,心里开始打鼓,她抓紧书包带,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还没走到她家所在那栋小破房,就看见不远处铅灰的夜色里窜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迟漾吓得瞬间就僵在了原地,握紧书包带的手心迅速沁出了一层汗,凉腻腻的。   没多久,迟漾看清了那团黑影是只黑猫,不由跟着松了口气。   不过黑猫好像是冲着她来的?   黑猫踩着傲娇的小猫步,目标明确地奔着她来了。   迟漾迟疑了片刻,错开点,给猫大爷让路。但猫大爷也跟着她挪了一点,依旧笔直地照着她走过来。   黑猫优雅地走到她面前,晃了几晃,然后直挺挺躺倒了!   真的躺倒了!   迟漾惊愕:碰、碰瓷?   她蹲下、身,惊疑不定地伸出食指,戳了戳猫肚皮,“怎么了?”   黑猫的嘴唇动了动,接着一道低低的,颇嫌弃的声音响起,“你蹲下来,我可以小点声说话,免得费力气。”   猫说话了?!   哦,猫说话了。   迟漾现在已经很淡定了,不就是猫说话嘛,常规操作,不用惊慌。   “你要跟我说什么?”   “先把你手指头拿开,别戳我肚子。”这只猫真的实力嫌弃人类。   迟漾收回了手,有些抱歉地笑了笑,黑猫才满意地翻身趴在地上低声解释。   “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并且帮助你完成任务。”   迟漾想起来蚂蚁说的话了,说是有什么妖怪要给她送东西,看来就是这只猫妖了。   “阎君说你投生时太匆忙,忘了把避魂丹给你。现在你的魂魄不全,容易被勾魂小鬼发现。一旦被发现,就会被抓回去,必须赶紧吃避魂丹。”   迟漾整个人都懵懵的,看着傲娇黑猫,缓缓眨了眨眼,“你到底在说什么?”   黑猫很淡定,仰着脖子保持着该有的优雅,声音也是不疾不徐的,“不用急,鬼门关走过一遭的,都会记忆缺失。不过不用担心,小小一粒避魂丹,解决你所有烦恼。地府出品,必属良品。”   黑猫说完,还举起自己的肉爪爪,艰难地比了一个耶。   迟漾:告辞!   “这事儿原本阎君是派树妖过来的。但是树妖喝多了,所以使唤自己的酒葫芦过来送避魂丹。但是酒葫芦开车过来的途中,被交警拦下了,查到醉驾,被拘了。”   迟漾有点好奇:“它为什么喝酒开车?”   “它没喝。”   “那怎么会醉驾?”   黑猫有点惊奇,“它是酒葫芦!”   行吧,这么圆顺的逻辑,迟漾还能说什么呢?   “原本是树妖协助你,但是酒葫芦被拘了,它也脱不了干系。妖怪醉驾,并且是无证驾驶,这可是很严重的罪行,好像已经惊动了妖怪管理处的同志,大概得拘几十年吧。所以现在,由我来协助你。”   行叭,你们妖怪行事都是这么诡异不讲道理的吗?迟漾特别想给妖界甩一张表情包——我总是因为自己不够奇葩,而感觉跟你们格格不入。   迟漾基本接受了眼前的事实,她想问问黑猫,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还没开口,黑猫就眉头一皱,发现事情不对。   “我闻到了一股死亡的味道,我过去看一眼,你吃了避魂丹应该就没问题了。”   黑猫优雅而高冷,将一颗乌漆墨黑的丸子交给了迟漾,声称这是地府镇府之宝,吃了就能恢复自己的兔子记忆,搞清楚所有事情。然后就步伐矫健地飞奔而去。   迟漾拿着装药丸的盒子,看着黑猫远去的方向,懵懵地啊了一声,“死亡的味道啊。”   她没有闻到什么死亡的味道,但她闻到了草药的味道,应该是盒子里的避魂丹发出来的。   她一直喜欢做香囊,也喜欢摆弄各种草药,尤其是那些具有治愈功能的草药。她深吸一口气,细细辨别着这股草药微,能闻到一些她熟悉的味道,但其中有一股味道极其浓重,让她觉得非常熟悉,但又想不起是什么药材。   她在脑海里认真搜寻了一番,仍旧想不出是什么药材,但却很熟悉。   就在她苦思冥想时,不知何时出现在前方的裴瑜突然开口——   “迟漾同学。”   迟漾吓了一跳,往后一窜两米远,满脸惊恐地看着前面的人。   裴瑜缓缓从前面走过来,这个男孩子长得是真好看,皮肤白得透光,像氤着一层月光似的,如梦似幻,但又矛盾的让人心底生寒。   迟漾心底升起一股诡异的恐惧,她想都没想,下意识就往后退。   但裴瑜的速度很快,几乎眨眼就到了她跟前。   迟漾懵掉了。   这、这也是个妖怪?!!!   好看的蓝孩纸都是妖怪吗?!   裴瑜已经到了她跟前,笑得满面温和,漂亮的眉眼弯起来,眸子闪亮,像是藏了片星空,实打实的好看,但迟漾莫名觉得可怕,背后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果然,裴瑜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迟漾同学,这里可不是你该逗留的地方,跟我回去吧。”   “你、你、你干什么?”上下牙都在打架,迟漾抖得不像话。   “送你回去,要乖哦。”   裴瑜朝着迟漾缓缓伸手,就在这一瞬间,迟漾看见月光下,裴瑜周身萦绕着滚滚黑雾,衬得他一张脸惨白无血色,他露出白森森的牙,像是从地狱走出来的恶鬼。   “啊!!你走开!”   迟漾闭着眼大喊一声,求生欲再次创造奇迹,居然一把将裴瑜推开了,然后没命地跑。   迟漾什么都不管了,闭着眼,疯了似地往前跑。   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身体变得很轻盈,奔跑的速度极快,耳边风声猎猎,而且身上还有一种微痒的感觉,就好像狂风吹动发丝,发丝牵扯头皮带来的那种痒。   毛发牵扯皮肤的痒。   但她没工夫管这些,只拼了命往前跑。   终于,她从那片荒芜的废墟里跑了出来,几乎只一眨眼,就跑进了家门。   她甚至没有察觉,自己是怎么从锁着的门处穿进来的。   她终于停下来,长长松了口气,后知后觉地在内心咆哮:我们班的转校生也是大妖怪!   迟漾怕裴瑜会追过来,赶紧转身想关门,连缓口气的时间都不敢耽误。   然后就在她转身瞬间,目光瞥见了被随意放在客厅的穿衣镜,镜子里没有十六岁少女迟漾,只有一只雪白雪白,毛茸茸软乎乎的兔子!   兔子!   真的是一只兔子!   迟漾吓得跳了起来,这肯定是假的,是被姜砚和裴瑜吓出了毛病!   迟漾利用着自己强大的心理素质,不断地安慰说服自己,同时闭上眼,努力稳定心神。等稍稍平静后,迟漾默默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幻觉,然后小心翼翼睁开眼,瞄了一眼镜子——   里面还是一只雪白软糯的兔子,小白团子团在地上,瑟瑟发抖,软乎乎的毛毛跟着一起抖。   兔子迟漾:哎?我真的是兔子?人(兔)生观彻底崩塌。   作者有话要说:  迟漾:哎,我真的是兔子呀! 第6章   迟漾被自己的兔子形象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整个兔都是懵的。   她感觉自己的听觉前所未有的灵敏,屋外的风声变得格外大,也格外瘆人。   它立刻警觉地蹿上床,速度之快,动作之敏捷,远超人形时期,看来它是兔子石锤了。   兔子漾蒙头窝在被子里,被现实打击地兔生暗淡。   迟漾没有意识到自己是怎么突然变成兔子的,同样也没意识到,迷迷糊糊睡着后怎么又变回人形了。   世界变得有点魔幻,她身边的人好像都成了妖怪,而她自己似乎也是妖怪,所以事情好像一夕间变得虚幻不现实。   但她从掉落在地上的衣物翻出的那颗丹药是真的。   这一连串奇奇怪怪的事搅得迟漾无心上课,她生无可恋地趴在课桌上,右手偷偷摸摸伸进口袋里摸了摸装着丹药的盒子,吃还是不吃?   她正忧愁地趴在桌上,突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一侧头,见裴瑜走进了教室,目光正看向她这边。   侧头瞬间,迟漾对上他的目光,忍不住吓得一哆嗦,内心泪崩:转校生是大妖怪啊!而且,似乎对我很不友好!   她现在十分想召唤黑猫出来,需要有人给她出点主意,没人,有只猫也是好的。   可是黑猫现在不知道在哪儿勾搭小母猫去了。   也许,可以跟姜同学讨论一下妖生?迟漾默默地想,虽然他爱乱吃东西,但看起来似乎对自己没有恶意?   迟漾正琢磨着跟大妖怪姜砚探讨妖生的事,一抬头,刚好看见姜砚拎着包,吊儿郎当往教室走。   大妖怪长得很好看,只是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不好惹的气息。一看到真人,刚冒头的、想跟姜砚谈妖生的想法瞬间被迟漾掐灭。   让她选择姜砚或裴瑜,她估计会选择原地去世,所以还是让她自己忧愁妖生吧。   姜砚察觉到她的目光,顺着看了过来,一对视,迟漾下意识就哆嗦了一下。   姜砚扬一下眉,懒洋洋拉长了音儿,“有事?”   迟漾感觉脖颈一凉,赶紧摇头,然后怂了吧唧地收回目光,整个头都埋进了两臂间,装死的姿势依旧娴熟。   姜砚盯着小兔妖的后脑勺,勾勾唇,笑了。   *   下午第二节是美术课,迟漾可以专心致志思考一下妖生了,不会被不重要的上课声打断自己的思路。   迟漾坐在最后一组,现在她整个人靠在墙上,真情实感地投入了对妖生的思考中,台上美术老师叽里呱啦说了什么,她连一个标点都没听进出。   胳膊处传来微微的扯动感,终于将迟漾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她抬起眼,一脸茫然地看着同桌马若凑过来,低声说:“漾漾,你在想什么?”   “啊?怎么了?”   迟漾茫然地扫了教室一眼,发现同学们都在移动凳子,教室里椅子腿滑动地面的声音响成一片,她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老师说要做手工,每大组的单数排的同学转过去,跟后面的同学四人组成一组,合作完成。”   她们是第五排,所以要转动到后面去,跟后面两位同学组成一个小组。   迟漾还有点懵,哦了一声,站起来开始搬动自己的凳子,等她在狭小的空间里艰难地挪完了位置,抬起头的一瞬间,就吓得僵住了。   emmmm……她后排是姜砚。   迟漾维持着弯腰一手扶着椅背的姿势,僵在原地,巴巴望着大爷似的姜砚。   大家都都坐下了,迟漾一个人杵在原地,格外显眼。   美术老师一眼看见她,边往这边走,边疑惑道:“迟漾同学,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迟漾怂哒哒地回了一句,然后抱着赴死的心情,苦着一张脸坐了下来。   姜砚此时正懒洋洋靠在椅子上,难得没有玩手机,而是抬头看着她。   迟漾注意到姜砚的目光,觉得空气中霎时就充满了黑猫说的那种死亡的味道,吓得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她努力努力地缩在自己的地盘里,尽量让自己的存在感接近于零。   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了张桌子,迟漾专心致志垂着头,一眼都不肯看对面的大妖怪姜砚。   姜砚身形高大,原本坐在位置里,长手长脚缩着,就已经十分憋屈,所以时常将大长腿伸到前排放着。   现在迟漾转了过来,生怕碰到姜砚哪怕一点点,两条腿紧紧并拢着,半点不敢动,整个人差不多僵成了石头。   相对迟漾的紧张兮兮而言,大妖怪姜砚完全悠然自得,大喇喇靠在椅子上,一双长腿随意放着,不时还得换换姿势,免得坐麻了。   迟漾垂着头,小嘴抿得死死的,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状态,似乎只要有任何一点异动,她就能瞬间一蹦三尺高地逃窜出去。   突然,脚踝处传来细微的摩擦感,她悄咪咪地退了一点点,余光可以扫到桌下的情况了。她规规矩矩地并拢着两条腿,尽量往自己这边缩,但姜砚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敞开着,呈现一种将她细小的双腿左右包围的趋势,大约是腿伸的时间比较长,有些不舒服,他右腿微曲回了一些,刚好就放在了她脚边,脚踝离她的脚踝也就两厘米距离了。   姜砚挺悠闲地抖了一下腿,裤腿就从她脚踝处擦过。细微的触感传过来,鸡皮疙瘩就跟着冒了出来,她恨不得立刻将双腿缩回凳子上,直接在凳子上团成一个球。   姜砚发现迟漾不知偷偷摸摸往下看什么,原本就白的小脸,看了一眼桌下后,直接变成惨白。他挺好奇,也微低头扫了一眼,看见自己的裤腿正从小姑娘的脚踝处擦过。   小姑娘穿着短裙和黑色长筒袜,脚踝看起来格外纤细,好像一折就会断。   他打量着对面的小妖怪,一副怂了吧唧的小模样,故意瞪一眼,估计就能吓哭出来。而兽类天性中的残暴很容易被这种可怜兮兮的小东西唤醒,姜砚觉得,他应该抽空去打听一下,看看谁养的小兔子,抢过来玩几天也是挺好的。   迟漾发现大妖怪姜砚一直在看自己,并且目光不算友好,顿时觉得自己像是盘子里的菜,心都凉了半截,本能想要逃跑。   是不是可以请假?比如肚子疼,去厕所?   迟漾的大脑高速运转着,满脑子都是撒谎逃课。虽然她胆子比较小,也不会撒谎,但跟被死亡注视比起来,跟老师撒个谎这种事简直微不足道。   就在迟漾准备举手请假时,美术老师喊了起来:“迟漾,数学老师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简直如蒙大赦,迟漾慌乱又迅速地站了起来,快速逃离教室。好像稍微走慢一点,姜砚就会扑过来抓她。   姜砚往后靠在椅背上,微扬着下巴看着那道慌里慌张的小身影,抢过来玩两天的想法就更加强烈了。   数学老师下午临时有事,练习册来不及批改,而放学前他必须把手册发下去,让大家带回去做家庭作业,所以只能抓个壮丁过来帮他改作业。   此时此刻,迟漾对数学老师抓壮丁的行为简直感恩戴德,乖乖巧巧地根据安排,坐在了数学老师的位置上,开始对照着自己已经被批改过的全对练习册改其他作业。   左手边一大摞未批改的作业,而在这一摞作业旁,有一本作业被单独放在了边上。迟漾看了一眼,封面上龙飞凤舞写了两个字——姜砚。   名字跟他的人一样嚣张。   数学老师安排好迟漾,顺手就抓起了那本练习册,气呼呼地出了办公室。   此时办公室里已经没有其他老师了,整个屋子里十分安静,只有迟漾批改作业的细微沙沙声。然而不多时,门外传来责骂声——   “姜砚,你还有学生样子吗?经常迟到早退,作业不交,还要老师三催四请。结果呢?你给我交了本空白作业?!啊!你是不是不想读了?是不是要气死我?!”   动静不小,数学老师气够呛,出去办事前都得先把姜砚揪过来骂一顿。   迟漾惊了一下,握紧笔杆,下意识去听。   数学老师越骂越气,声音都提高了一个八度,“你说你这是什么态度?学习是学给我的吗?啊!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不是我!”   半天了,只听见数学老师骂骂咧咧,没听见姜砚说一句话。迟漾有些担心,她似乎都能脑补出数学老师唾沫四溅激情骂人的样子,同时也能脑补出姜砚不耐烦地拧着眉的样子,紧接着,大概就该张开血盆大口,kua叽一声把数学老师给吃了!   她正脑补着,门“哐”一声被用力打开,迟漾吓一跳,手一抖,笔尖划破了练习册,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数学老师一脸气愤地把姜砚拽了进来。 第7章   迟漾一抬头,就看见了姜砚那张写满不耐烦的脸,立刻怂了吧唧的垂下头,一眼都不敢多看了。   数学老师不算高,大概一米七的样子,而姜砚至少一米八往上,此时被数学老师揪着衣领,只得十分憋屈地弯着腰。看起来憋着一股火,非常不耐烦。   迟漾又开始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大妖怪一个不高兴,就迁怒于她。   “还有一节课就放学了,你今天给我补完作业再走!”数学老师把姜砚拽到了自己的办公桌边,同时把手里那本空白的练习册往桌上一摔,气势万千道,“就站在这里补作业!”   迟漾正目不斜视地批改着面前的作业,其实一颗小心脏正特么疯狂乱跳,余光瞥见人高马大的姜砚已经杵在了桌边,顿时吓得僵住了。   姜砚原本挺不耐烦的,但他一走过来,就眼睁睁看着小妖怪吓得作业都不会改了,一双眼看似很认真地盯着本子,但半天都没划下一个勾,捏着红笔的手指都泛白了,估计紧张到要捏烂笔杆,浑身上下都在传递一个信息——我好怕姜砚呀。   他觉得还挺有意思。而且这小妖怪长得真白嫩,看着就叫人心情好。   他杵在桌边,随手翻翻桌上的练习册,懒洋洋应一声数学老师,“知道了。”   整个人已经没有了刚进门时那股不耐烦了。   姜砚并不是很愿意写作业,但他挺愿意看小妖怪明明怕得要死,还强装镇定的模样。这也不怪他恶趣味,活了这么多年的大妖怪,独自享受无涯生命,熬过漫长时光,不找点乐子,日子怎么过下去呢?   随手抽一支签字笔,又捡起那本被摔在桌上的练习册,哗啦啦翻两下,姜砚有点头秃,他特么哪知道写哪儿啊?修长的手指转了转签字笔,动作一顿,捏着笔杆点了点迟漾正批改的那本作业,“小同学,写哪页啊?”   要在姜砚的注视下批改作业,一想到这点,迟漾就被吓得要质壁分离,她无法克制自己对姜砚的恐惧,但更加不敢不理他,小小声回答:“第、第十一和十二页。”   她话音刚落,收拾完东西准备出去的数学老师就喊了起来:“姜砚,你前面的全都没写,一字不落的补完了!”他说完,夹着公文包往外走,还没到门口,又回过头,补了一句,“写完让你们学委检查!写错的,明天继续改!”   无辜躺枪的迟漾震惊了:我不要!!   她求救的目光看向数学老师,数学老师可喜欢这个乖学生了,立马和蔼了不少,“迟漾呀,你盯着他写完,下节体育课,我跟老师说一声,你们不用去了。”   迟漾简直要哭了,除了半节美术课,接下来一节体育课也要跟姜砚待在一起吗?   她不要!!!   看着小妖怪简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姜砚心情挺好地抓着签字笔把玩起来,吊儿郎当说道:“小同学,麻烦你了。”   姜砚说完,跟过来做客似的,拖了张凳子准备坐下。   数学老师见状,又炸了一波,“姜砚!还有脸坐!你给我站着写!”   数学老师骂起人来中气十足,喊得迟漾心肝都跟着颤,默默为他捏把汗,总觉得大妖怪早晚会吃掉他。   姜砚懒洋洋哦了一声,没再坐下,就着办公桌就站着补作业。数学老师这才满意地点头离开。   数学老师离开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一兔一大妖。姜砚确定数学老师走远后,挥了挥手,那把刚被他拖过来的凳子会自动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迟漾:……   迟漾:!!!!!   她瞪圆了眼看姜砚。   “有问题?”   “没、没有。”   迟漾结结巴巴回了一句,就赶紧回过头,继续认真批改自己的作业。   但讲真,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只能表面装着认真批改作业,心里一个劲给自己灌鸡汤。   不要害怕,我奉公守法老老实实,不招他不惹他,他应该不会那么不讲道理。虽然他是个大妖怪,虽然他会打人,虽然他会吃妖怪,但……   这么一想,好像更可怕了。   迟漾一张脸都垮了下来,似乎姜砚一动,她就能哭出来。   “哎,”姜砚用笔戳了戳她面前正批改的那本作业,“不是说要请我吃兔排吗?”   已经意识到自己是兔子的迟漾哆嗦了一下,抬起头,可怜巴巴看他,“你、你想吃吗?”   “想啊。”姜砚笑了起来。   “那、那你补完作业,我请你吃兔、兔排?”   小兔妖由下往上看着他,一双眼瞪的圆圆的,目光澄澈真挚,让人发自心底觉得舒坦。   姜砚一扬眉,刚想说话,手机响了起来。   迟漾:妖怪也用手机啊!不是有什么千里传音之类的东西吗?   这边迟漾正默默吐槽,那边姜砚已经接通了电话。   迟漾觉得,自从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妖怪后,各方面的能力都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比如现在,她就能很清楚听见姜砚电话那端的人在说什么。   “狗东西,你不是说三点见吗?你特么人呢?人呢?!”   狗、狗东西!   难道姜砚是犬妖?迟漾默默看了他一眼,越看越觉得是个犬妖。   姜砚皱起了眉,“补作业呢。”   那头爆发出一阵疯狂嘲笑,“哎呦沃日,你还补作业呢?我要没记错,你高中上了几十年了吧?还没毕业呢,我特么头发都白了。”   “你特么本来就是白毛吧?再逼逼,把你薅秃了。”   “别废话,赶紧出来,十分钟,要是见不到你这个狗东西,我就炸了你老窝。”   迟漾仰着头,眨巴着眼,十分稀奇地看着妖怪吵架。   焦躁的想摔手机的姜砚,一低头,对上一双清亮好奇的眼,心底那股燥意就神奇的平复了下来。   他疑惑地皱了皱眉,随即对着电话那头道:“等爸爸十分钟。”   他说完,挂了电话,也不再招惹迟漾,自己翻开练习册,弯着腰,就着桌子的高度,刷刷写作业,选择题ABCD轮着来,填空题就是12345,大题全都空着,眨眼就补了好几页。   迟漾被他补作业的方式惊呆,觉得数学老师又要为他上火了。   不到十分钟,姜砚同学就补完了作业,练习册往迟漾面前一递,“我写完了,走了。”   虽然迟漾等不及他赶紧走,但出于好心,还是小小声提醒:“老、老师说错了明天要重改。”   “嗯?”已经快走到门口的人停了下来,挺稀奇地看着迟漾,“明天的事明天再说,还是说你现在要帮我讲一下作业?”   迟漾头摇得像拨浪鼓,错了明天改,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是一个可怜的需要批改今天作业的壮丁而已。   姜砚也没跟她继续磨蹭,拎着自己的大书包,直接走出去了。他走到门口,手机又响了,是条微信。   品如的衣柜:【你特么出来了吗?我怎么还没闻到你身上那股骚味儿呢!】   姜砚:【爸爸出来了。你知不知道兔妖都有些什么技能?】   品如的衣柜:【兔妖?你要去弄兔妖??那种胆小的让妖难以置信的妖怪,还需要费工夫查他们技能?你随便吼一嗓子,就能吓死一堆。】   兔妖胆小,这是整个妖怪世界都知道的真理。   姜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好半天,才回了一条信息。   姜砚:【不用弄死,就是觉得这个小兔妖挺有意思。不知道是什么技能,反正看见了就觉得舒坦。】   品如的衣柜:【舒坦?啧,我有一些大胆的想法,姜狗,你可真变态。】   姜砚:……   品如的衣柜:【不过话说回来,你要觉得有意思,打听一下谁家养的,拿点东西换过来啊。不过你要去了,估计别人立刻麻溜的拱手让给你。】   姜砚:【我也是这么想的。】   品如的衣柜:【艹,你要点脸吧。】   屋外大妖怪正商量着拿什么东西把小兔妖换过来,屋内的迟漾对此一无所知,见姜砚走了,一身轻松,愉快地批改起了作业。   因为要批改作业,迟漾最后一节体育课没去上,等她批改完,还是十多分钟才下课,她干脆回教室看书。   现在正是上课时间,教学楼里十分安静,只有偶尔能听到一些教室里的读书声。   迟漾刚走进教室,就被教室里的人吓了一跳,登时愣在了门口。   同学都去操场上体育课了,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裴瑜一人。他看向迟漾,面上带着笑,但一双眼却带着透骨的凉意。   迟漾刚对上他那双眸子,心底猛地就窜出一股寒意,她想都没想,转头就跑。   她憋足了一股劲,拼命往走廊那头跑,但还没跑到楼梯口处,裴瑜就骤然出现在了面前。   迟漾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别挣扎了,跟我走吧。你本不属于这里,逆天而为,会受到惩罚的,痛苦和无望会始终跟随你……”   这道声音低沉又柔和,响在脑海中,极具蛊惑力。   迟漾脑子里一阵阵眩晕,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她突然就迷迷糊糊起来,忘了逃跑和抵抗,随着声音的指引,朝着裴瑜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品如的衣柜:我们妖怪也是看电视剧的,而且偶尔还得嗑点瓜子配合一下气氛 第8章   迟漾双眼无神,直勾勾看着前方,准确无误地走到了裴瑜面前。   裴瑜依旧面带微笑,伸手抓住了迟漾的手腕。   迟漾脑子里一片混沌,意识都是模糊的,只随着那道声音的指引往前走。但就在裴瑜触碰到她的一瞬间,脑海中似乎有一道闪电划过,劈开了混沌,意识重现清明。   她回过神,整个人有一种从悬崖坠下的失重感,惊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喊了一声:“啊!!”   旁边一个班级的老师听见动静,走出来看了一眼。   “怎么回事你们?”老师严厉的目光扫向裴瑜的手,“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裴瑜松开迟漾的手,温和地笑了,“老师,她刚刚差点摔倒,我扶了她一把。”   裴瑜的外表极具欺骗性,老师看着他那张笑脸,觉得肯定是个好孩子,严肃地点了点头,又训了两人几句,让他们不要大声喧哗,这才进了教室。   不过经这一耽搁,下课铃也响了起来,一瞬间各个班级门口就涌出了成群的学生。   裴瑜一言不发,默默走开了。但他有些疑惑,这只兔妖到底练的什么技能,居然勾不了它的魂?刚才他感觉就要成功了,但突然冒出一股神秘的力量,将兔妖的魂魄生生拽回了身体中。   能与他抗衡的神秘力量?   会是阎君吗?裴瑜否定了这个猜想,这股力量极为强大,但很陌生。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股力量能够操控魂魄,也许归属他们地府一支,但具体是什么,他暂时还不知道,也许要抽空回去一趟,查查卷宗,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被镇压的地府之魂这类的强大力量存在。   裴瑜已经走远,迟漾混在人群中,仍是浑浑噩噩的,好半天才彻底清醒。   她大概能猜出裴瑜的身份了,她还记得黑猫跟她说的话,她魂魄不全,会被勾魂小鬼发现,一旦发现了,就会将她勾走。   所以裴瑜应该是地府来的勾魂小鬼。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次没有勾走她呢?脑海中突闪而至,劈开混沌的那道灵光又是什么东西?   不过她倒是想明白了一件事,不管是姜砚那种大妖怪,还是裴瑜这种地府的人,他们都会尽可能不让自己暴露在人类面前,所以只要捡着人多的地方待着,裴瑜就不能对她怎么样。   *   为了跟着人群,不让裴瑜有下手的机会,迟漾这两天简直跟做贼一样,躲得十分辛苦了。   躲了好几天的迟漾,此时几乎处于游魂状态了,咸鱼似地瘫在课桌上,看着也就剩一口气了。   后排姜砚玩游戏连跪了几把,暴躁地想锤人,等他结束游戏,发现已经午休,同学都走了,只有前排还剩一只半死不活的兔子趴在那里散发丧气。   她已经半死不活一上午了,他每次从游戏里抬头,都能看见那只兔子在那里唉声叹气。   姜砚舔舔唇,有点不爽,谁欺负他的兔子了?前几天还活奔乱跳的,这两天蔫了。   是的,没有什么节操的大妖怪姜砚已经自觉主动地将小兔妖划到了自己名下。   姜砚人往椅背上一靠,手机揣进裤兜里,伸着大长腿,往课桌下踹了踹前排的凳子。   迟漾正在那儿独自忧愁呢,凳子猛地抖了两下,抖得她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姜砚!”   迟漾惊得绷直了身体,下意识喊了一句,然后气势汹汹扭过头。可她一对上姜砚漫不经心的眼神,瞬间就怂回土里!   呜呜呜,好想躲桌下啊!   “嗯,”姜砚应一声,一双大手往桌上一拍,吓得迟漾心肝颤了颤,他撑着桌子,人往前靠,拉近距离,“有事?”   威胁的意味相当明显了。   迟漾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没有,我就是问问你饿了嘛。”   “有点。”   迟漾抖了一下,赶紧从包里掏出两袋牛奶,递给姜砚一袋,小小声道:“请你喝。”   姜砚也没说话,接过牛奶,拿在手里来回把玩。   迟漾把牛奶袋咬破,叼在嘴里喝,小嘴唇蠕动着,脸颊微鼓。   姜砚看着面前脸颊微鼓的小姑娘,忍不住嫌弃:啧,这都化人形了,怎么还像只兔子呢?   他活得年头太久,看惯了沧海桑田大起大落,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觉得新鲜,精神世界极度荒芜,所以就生出许多无聊的恶趣味,比如逗那些菜鸡妖怪。   眼前这只兔子,菜到他不想说,妖气一点都敛不住,怪不得裴瑜那个晦气玩意儿对她有兴趣,盯着她看了一上午。   这兔子不仅菜,而且警觉性极低,被裴瑜盯食物一样盯了一上午,居然毫无察觉,自己在那里丧得真情实感,咸鱼得十分完美。   姜砚拿着那袋奶捏来捏去,说道:“我不爱喝奶。”   他停下来,盯着喝奶的小姑娘看。   迟漾被他盯得有些发毛,咬着奶袋子,闷闷地发出鼻音:“嗯?”   “我喜欢吃红烧兔排,麻辣兔头也可以。”   迟漾的心猛一跳,好像撞到了喉咙口一样,她猛烈咳起来,奶袋子掉下来,摔在桌上,奶渍溅了姜砚满身。   姜砚看看身上的奶渍,脸色暗了一分,“小兔子,你对我有意见?”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迟漾慌慌张张解释,小小声争辩,“只是个意外。”   她一边说,一边想帮姜砚擦衣服上的奶渍,但是隔着一张桌子,不太好操作,她伸手想拽姜砚的衣服。   然后,真正的意外就在这时发生了——   迟漾发誓,她真的只是轻轻那么一拽,但是那么大一坨姜砚就被她拽得一颠,整个人扑过来撞在了桌子上。   姜砚:……   迟漾:……   一兔一妖隔着桌子,在尴尬的沉默中对视,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听咔嚓一声,姜砚的课桌应声裂了。   桌子轰然倒地,迟漾细白的手指还揪着姜砚的衣服。   迟漾陷入了更加顽固的沉默之中,抿紧了嘴唇,一副慷慨就义模样。   姜砚原地懵逼两秒,就算是妖怪,也只是区区兔子精,居然能拽动他?   大约原形是兔子里的大力兔品种?   他看看碎开的桌子,又看看一脸英勇赴死的迟漾,气笑了,“这是真的对我有意见?”   “我没有,”迟漾弱弱辩解,几乎要哭出来,“是你先说要吃我的。”   “行,我的错,”姜砚也不笑了,看着她,挺认真,“但我真的想吃麻辣兔头。”   迟漾吓得赶紧往后退,满脸惊慌。   姜砚伸出手,要去抓她,然后就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啪叽一下不见了!   眼前几件衣服从半空坠落,堆在了裂了的课桌上。衣服堆动了动,一颗雪白雪白的小兔脑袋钻了出来,兔子筛糠似的,一个劲抖,红彤彤的眼警惕地盯着他。   姜砚:……   姜砚:被吓出原形?!!   大妖怪姜砚都惊呆了,随便吓吓而已,弱鸡的有点过分了啊。   姜砚觉得简直了,活了这么多年,没遇到过这么菜的妖怪。他遇到过被吓哭的、被吓跑的、被吓尿的、被吓晕的……第一次遇到被吓出原形的。   菜成这样,也不知道是怎么成的精,大概靠雷劈的吧!   在妖怪世界里,存在着这样的事例:就是有些动物,运气不太好,天道有时候降天雷罚有罪的生灵时,会不小心劈到它们。工作量大,偶尔疏忽也能体谅,但是总不能不明不白把其他小动物劈了吧,得给个说法,那就破格让它们成精吧。   现在大妖怪姜砚极度怀疑迟漾就是这样成的精,他嫌弃的不想说话,伸出长腿,用脚尖踢了踢被一堆衣物包裹着的小兔子,“行了,变回来,不吃你。”   小兔子疯狂动着小鼻子,裹着一堆衣服,都能看见它几乎抖出了残影。   它缩在衣服里,红彤彤的眼看她,快哭出来了:“我不会呀。”   姜砚张张嘴,居然无话可说了,除了骂兔,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他用尽了整个妖生的耐心,才忍住没吃掉它,毕竟他上次吃了个成精的蜥蜴,被妖怪管理处警告处分了,再随便□□怪,可能要被抓。   姜砚深吸口气,蹲下去,大手揪住兔耳朵,把可怜的小兔子拎了起来。   小兔子带着哭腔,小声叫着:“疼疼疼,你轻点,耳朵要掉啦!”   “兔子就是喜欢被揪耳朵。”厚颜无耻的姜砚说得理直气壮。   迟漾:……等我飞升了,我早晚打死你!   姜砚把兔子迟漾拎起来,兔子的两只小脚脚无力地垂在半空,毛茸茸的,还有粉色的小肉垫。   姜砚这个妖向来不要脸,一手拎着兔子,另一手手指曲起,弹弹兔子的小脚脚,然后再捏捏小肉垫,自己美滋滋的。   迟漾:……等我飞升了,我就把你大卸八块!   “今天心情好,我帮帮你。”   姜砚玩够肉垫,大发善心,右手心聚起了一团黑色雾气,刚准备打入兔子体内,突然想到什么,手腕一番,又把灵力收了回去。   他看看地上的衣服,又看看软啦吧唧的兔子,有些犹疑:“你能自己凝聚衣物吗?”   迟漾:……这个问题问得妙,我连变人形都控制不了,你猜我会不会凝聚衣服?   姜砚面对沉默的兔子,再一次头疼地意识到这个兔妖是有多菜!   他叹口气,“我干脆把你炖了吧?”   虽然现在教室没人,但指不准什么时候有人进来,兔子化成人形,万一真的是没衣服……   姜砚果断拎着兔耳朵往外走。   小兔子被他拎着耳朵,垂在身侧,有力的后退刚好可以蹬他的大腿。小兔子觉得自己的后腿可有力了,使劲地蹬姜砚的腿。   “你干什么,挺痒的。”   迟漾:……   “你带我去哪儿?”   “炖了。”   兔子尖叫gif。   “去开房!”   兔子尖叫gifx10。   “你想在教室化人形?”   兔子迟漾想起上次不小心变成兔子,醒来时一根丝都没穿的模样,疯狂摇着小小兔脑头,拽得耳根都疼了。   姜砚这个大妖怪,真是不太温柔。   “谢谢,”兔子小小声道谢,然后又用有力的腿腿蹬了姜砚一下,“那个,姜同学,可以不可以拜托你把我衣服带走。”   姜砚看一眼地上的衣服,觉得这个提议可以采纳,毕竟这么一堆衣服在教室里这么扔着,实在太可疑了,像什么神奇变态犯罪现场。   他走过去蹲下、身,伸手抓起了一件衣服。   随着衣服被提起,啪叽,一个东西从衣服里掉出来,砸在地面上,粉色的小花边还十分动感地颤抖了一下。   迟漾:……幸好我现在是只兔子!   姜砚:……   小姑娘的贴身衣物,他怎么下得去手?他可是一个非常正直的,并且走正规流程登记过的合法居住妖怪。   面对这样的尴尬场面,迟漾十分想装死,但她更怕被其他同学看见,她一边发抖,一边认真给姜恒做出善意提醒,小小声道:“姜同学,你动作要快一点,万一有其他同学进来了,看见这些衣服,会觉得你是个变态。”   变态?!小兔子,你再说一个试试。   大妖怪姜砚此时此刻的心情有点一言难尽,活了上万年,突然觉得妖生变得艰难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物降一物,小白兔降大怪物!   啧,这就开、房了,老宸这个进度条火箭似的刷刷飞。今天开、房,明天开车,后天结婚,大后天生包子,完结!请大家做好完结准备,给我撒花花~~(并不是!) 第9章   姜砚在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情下,捡起了小姑娘的贴身衣物,用极快的速度塞进了自己包里,好像多停一秒,那些衣服就会咬他手似的。   他默默回想了一下,当年被诸天神佛围剿,都没这么慌张过,简直有损妖颜。   刚将地上的衣服塞进自己的书包里,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他连迟疑都没有,手一收,直接将那坨软乎乎的白团子揣进自己卫衣前面的口袋里了。   他拎着书包往外走,迎面遇上了晦气玩意儿裴瑜,两人正面碰上,目光交接,有种互不相让的势头。   兔子迟漾缩在姜砚衣服口袋里,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它只感觉姜砚的体温暖烘烘的,让兔觉得很安心,而且似乎还能感受到一股澎湃的力量在涌动。   强势、温暖、安心。   姜砚这一瞬给了兔子迟漾这样的感觉。   “姜砚同学。”   兔子在黑暗中听到了裴瑜的声音,吓得哆嗦一下,立马往姜砚身上钻,整个兔都贴在了姜砚腹部。   姜砚感觉到兜里的小东西在抖,拼命往自己身上靠,他垂眼扫了一下口袋,胀鼓鼓的,瞎子才会看不见,何况裴瑜这种勾魂使,估计老早就闻见兔妖的味儿了。   不过那又怎么样?   姜砚若无其事地问:“有事?”   裴瑜看着他笑,满面温和,“没事,不过你昨天逃课了。”   “所以呢?”   “没什么,只是想跟姜同学说一声,班级有班级的规矩,世界也有世界的规矩,坏了规矩,不管谁是,都要受惩罚。”   姜砚轻笑了一声,“嗯,不过也得看是谁来罚。”   就裴瑜这种晦气玩意儿,他一只手摁死十个。   裴瑜没再多说什么,瞟了一眼他衣服口袋,让开了路。   *   姜砚把兔子带到酒店,拎着兔耳朵,把她扔在床上,然后果断地输了灵气给她。   “赶紧变回来。”他边说着话,边往外走。   兔子迟漾瑟瑟发抖地缩在床上,突然感觉一股力量在身体里乱窜,但它完全不知道怎么控制,更不知道怎么变成人形,又惊又慌,急得一个劲乱转,她真的不想当一只兔子啊。   她果断从床上蹿下来,一溜烟跑到了姜砚脚边,人立起来,两只小爪爪抱住了他的裤腿。   姜砚低头,看着那团白团子,皱起了眉,“干什么?别瞎蹿,还没拳头大,眼一花,踩死你。”   姜砚往上提了提裤腿,小兔子却十分坚定,抱着不放。   “姜砚同学,我不知道怎么变,”兔子小心翼翼商量,声音都在抖,“要不你教教我口诀?”   姜砚同学真的有点暴躁了,声音都提高了一个八度,“我又不是兔子,我怎么知道兔子的化形口诀?!”   “难道不是通用的嘛?”兔子声音小小的,但说得挺理所当然的。   姜砚蹲下来,对着小兔脑袋就狠狠揉,“你到底是怎么成精的?雷劈的?天赐神灵?啊!”   小兔子被揉得头都晕,非常委屈,差点要哭,“我不知道自己是一只兔子啊。”   姜砚气结,差点控制不住手上的力度,一把捏碎兔脑袋。   他调整一下气息,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再次拎着兔耳朵,把兔子扔大床上。   看这架势,这只兔子不知道哪年才能化人形呢,他干脆自己也躺上去了。   姜砚单手支着头,侧身躺着,不时闲得慌,伸手弹一下被埋在被子里的兔子耳朵。   迟漾抖抖被弹的耳朵,小声开口:“不要这样。”   姜砚可乖地哦了一声,转头开始玩它毛茸茸的爪子,一会儿捏捏,一会儿弹弹。   迟漾:……如果不是看在你帮过我的份上,我会咬你的。   兔子迟漾在床上窝了一会儿,就开始犯困了,没多久睡着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化回了人形,如她所料,是一根纱都没穿的人形。   迟漾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姜砚还在屋里,她飞速裹住被子,然后才爬起身。她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偷偷往床角处看,发现姜砚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不由轻轻松了口气。   迟漾蹑手蹑脚下床,轻轻喊了一声:“姜砚?”   没反应。   她凑过去,感觉他的呼吸平稳而均匀,应该是真睡着了,又轻轻喊一声:“姜砚同学?大妖怪?”   依旧没反应。   她终于松口气,轻手轻脚从姜砚的书包里翻出自己的衣服快速穿上。   “变回来了?”   刚穿好衣服,身后就传来姜砚还带着睡意的声音,迟漾吓一跳,赶紧转过身,有些紧张地地盯着他,“你、你刚醒?”   姜砚懒洋洋应一声,从床上站起来,“现在没事儿了吧?”见迟漾点头,他才继续说,“没事儿我走了。”   “嗯,那个谢谢。”   姜砚摆摆手,没说话,径直往屋外走。   “姜砚,”迟漾叫住他,忐忑地看着他,“那你还吃我吗?”   姜砚愣一下,看着小姑娘紧张兮兮的脸,忍不住挑眉,“不吃。哪天心情不好了再说。”   迟漾点了点头,圆溜溜的眼万分真诚地看着他,“姜砚同学,我希望你一直拥有好心情,长命百岁,开心无忧。”   姜砚没再说话,扭头出去了,走出房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不过话说回来,幸好这只兔子菜,不然他刚才装睡就该被发现了。靠那么近,她居然都没发现,姜砚闻着浓重的兔妖气味,当时差点忍不住睁开眼,告诉她:“你特么别在我耳边叫了,再叫我就装不下去了。”   从酒店里出来,迟漾边往学校走,边想着这两天的事。她刚开始不能接受自己是兔子这件事,但现在不接受都不行了,而且经过两次毫无预兆变兔子的突发状况后,她似乎也接受良好了。   迟漾想着,从衣服口袋里翻出了黑猫给她的那个盒子。古色古香的檀木盒,扑鼻而来就是一股清新木香味,让人瞬间就能沉静下来,然而这些木香味完全掩盖不住丹药里那股神秘的味道,迟漾一闻到就觉得很熟悉,但始终想不起来是什么药材的气味了。   她将盒子打开,丹药露了出来,那股气味更为强烈。   按照黑猫的说法,她只要吃下这颗丹药,就能找回在鬼门关丢失的记忆。她之所以一直不吃,是因为在心理上还没有接受自己是只兔子这种设定,但现在她基本接受了,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她似乎必须吃下这枚丹药了。她不能一直这样无法控制自己的能力,随时变兔子变人,迟早要被发现。   迟漾正想着,角落里传来一声猫叫,接着黑猫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出来。   “想明白了?”   听这嘚瑟的语气,感情这只黑猫什么都知道。   迟漾有些不满,小声嘟囔:“你都知道?”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魂魄残缺,肯定会有勾魂小鬼去抓你。”   然后你一害怕,就会乖乖吃药了。   这是黑猫没有说出来的话,但迟漾已经猜到了。   她气鼓鼓自己往前走,过片刻又想起一件事,忘了正在生气,蹲下身,认真询问:“裴瑜为什么要抓我呢?”   “你魂魄早碎了,不应该活着。”   “你不是说是阎君让我复活的吗?这也不行?”   “你不知道,现在地府内部政治斗争可激烈了。”黑猫懒懒往地上一趴,脖子优雅地伸长,说得十分严肃,“黑白无常常年出差,早就心生怨言,想把阎君弄下来了。谁不想往办公室里一坐,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据说勾魂小鬼就是白无常的侄儿,啧,你看他长多白。不过我认为黑色更好,更有力量感。”   黑猫显然对白皮羡慕嫉妒恨,怨念几乎都要具象化了。   迟漾想了想,裴瑜确实够白,但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那我该怎么办?”   “吃避魂丹,地府圣品。”   迟漾稍微松口气,满怀希冀地问:“吃了能打过他?”   “不行。”   迟漾:……   “但你可以耍赖,反正吃了避魂丹,可以掩盖你魂魄不全的迹象。按人类的说法,就是掩盖证据。他没有证据,加上阎君是我们这边的,你肯定不会有事。”   迟漾长长松口气,“只要吃下去,勾魂小鬼就拿我没办法了吧?”   “不是勾魂小鬼。”   裴瑜的声音骤然响起,迟漾背后一凉,她猛地回头,见裴瑜站在她身后,带着温和的笑意,“是勾魂使。”   迟漾:……谁有心情管你的头衔啊!   她想都没想拔腿就跑,黑猫跟在她身边,一人一猫,跑得呼呼生风,场面十分壮观。   但只一瞬,裴瑜就出现在了一人一猫的前面。这是一条小胡同,除了迟漾、黑猫和裴瑜,再没有第四个生物,裴瑜完全可以在这里出手。   迟漾吓得一个急刹车,几乎是眨眼间就将避魂丹塞嘴里吞了下去。   裴瑜眼睁睁看着她吃了避魂丹:……   迟漾眼巴巴看着他:……   裴瑜:“你……”   迟漾小小声问:“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裴瑜都石化了,他短暂的职业生涯遇到了致命性打击,居然眼睁睁看着犯人从自己眼皮底下溜走?   迟漾看着僵在原地的裴同学,缩着脖子,靠着胡同墙角,小心翼翼从他身边绕了出去。   裴瑜回过神,看着那个撒丫子就跑兔妖,决定要抓紧回一趟地府了。   *   迟漾从裴瑜眼皮底下溜走,一路狂奔,一颗小心脏差点要骤停。   不过地府出品的,的确是良品。她几乎在吃下丹药的一瞬间,脑子里似乎就劈过一道亮光,感觉脑子里前所未有的清醒,人也跟着神清气爽,前尘往事随之全都涌了出来。   她可以确定自己是兔妖了,而且是刚成精不久的兔妖。   然而很快,那种灵台被照亮的清爽感却突然消失,接着各种杂乱的记忆纷沓而至,一时间让她迷糊起来,居然有些理不清头绪了。   不过在这些杂乱无章的记忆中,她能清晰听到一道低沉的声音——   我可以给你重活一次的机会,但你必须摆平姜砚。   作者有话要说:  怂成一团的迟漾:摆摆摆摆摆平姜砚??怎怎怎么摆平?   宸:就就就在床上酱酱酿酿摆平啊!难道凭你的武力?弹jiojio揉耳朵的仇必须要报,给我刚起来,揉回去! 第10章   迟漾是一只兔妖,她不知道自己活了多少年,但她知道自己开灵智三百多年了,但那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意识,还没有记忆,所有一切都是一片混沌。等她成精后,并不会记得开灵智初期的事。   而她真正有了记忆,成了精是在四十年前。   对于动物精怪来说,开启灵智两百多年后才真正成精的例子很少很少,一般开启灵智后,就会下意识修炼,用不了多久就能成精。但不知为什么迟漾的修炼之路一直不太顺利,在开启灵智之前,还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磨难。   迟漾经历了开灵智前漫长的磨难,又经历了两百多年的混沌期,终于在四十年前成精了,可以化成人形,拥有了记忆。   可是,就在她化成人形的一瞬间,还来不及在伟大的妖界有何建树,甚至还没跟一同玩耍的兔子嘚瑟自己成精了,就被一道天雷咔叽劈死了。   四十年前,她第一次化成人形,只在人间待了不到两分钟,就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   那段经历非常痛苦,烈火灼烧,神志模糊。不过很奇怪的是,即使痛苦到意识模糊,她还是能很清晰地记得,在她临死瞬间,透过雷鸣电闪,隐约看见一个男人赶过来了。   她当时已经很虚弱,而且天空雷劫不断,所以没办法看清男人的样貌。但她却能感受到,男人似乎非常悲伤,那种情绪几乎能感染她,让她莫名跟着难过。   现在想起当时那一瞬间,迟漾还觉得胸腔盈满一股莫名的酸楚。   到底是什么人?   迟漾在脑海里搜索半天,却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记忆。   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后,迟漾残碎的魂魄到了地府。   她原以为地府会阴云缭绕,死气沉沉,常年不见天日,耳边净是摧毁人心智的鬼哭狼嚎。可事实上,地府除了光线稍微暗淡点,其他地方居然跟人间无二!   到了鬼门关外,有穿着制服的鬼差过来接她。鬼差长得白白净净的一点也不吓人,穿着规规矩矩的制服,看起来像个停车小弟,不过满面愁苦,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   等鬼差走近了,迟漾才听清,原来在背英语!   鬼差见到她,小眉毛皱着,用蹩脚的中英文说道:“please快点,我的English笔记还没complete。”   迟漾:……   迟漾一路听着中英夹杂的各种短句,跟着鬼差前往鬼门关大厅报道。   进了大厅,鬼差替迟漾领了个号,把号牌给迟漾,让她在大厅等着叫号,办理好手续就能进地府了。   鬼差交代完,中英交杂着接了个电话,又要去鬼门关外领新亡灵进来。   他嘟嘟囔囔骂了一句:“fuck他uncle!”   迟漾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艹他大爷”,整个魂儿目瞪口呆。   迟漾领到的是32号,不过前面只有三个排队的了,不得不说阎君将地府治理挺好,大家井然有序的,当然,这多半是出于办事大厅外下的结界。没有一个魂儿能逃出结界,只能乖乖办手续。而且大厅里还有不少鬼差在来来往往巡查。   迟漾是个兔妖,不管有没有记忆,都极其胆小,这是生来的天性。她不敢像其他亡魂那样,在大厅里走来走去,规规矩矩坐在凳子上等着叫号,不过也止不住好奇,眼珠偷偷转来转去,四下打量。   没多久,就叫到了32号在二号台办理。   迟漾攥着自己的号纸,乖乖巧巧走到了二号办事窗口前,对着办事鬼差露出了一个笑。   除了个别一心寻死的,大多数亡魂都带着怨气,鬼门关办事处的鬼差们天天面对这些怨气冲天的亡魂,心情自然不太美丽,一个个皱皱眉,凶神恶煞的,好像一张嘴就要骂魂。   二号办事员,原本拧着眉,满脸凶相,此时一抬头,对上迟漾暖融融的笑,心头就像骤然流过一股清泉,带走了所有烦闷焦躁,紧拧的眉头也松开了。   他甚至不自觉笑了一笑,只是血盆大口一咧,有些骇人。   “你先把基本资料填一下。”   他抽出一张表格,递给保护结界外的迟漾,声音都不由温和了很多,吓得他隔壁的办事员哆嗦了一下。   迟漾按着表格填完信息,然后递了回去。   办事员接过去,低头检查表格,只看了片刻,刚还柔和的表情突然就凝重了起来。   他看看迟漾又看看表格,疑惑道:“兔子精?刚成精就被天雷劈了?而且生前没有作恶?”   面对办事员骤然严厉的质问,迟漾有些紧张地抿起了唇,拘谨地点了点头,小小声解释:“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办事员迟疑了片刻,让迟漾稍等,自己找出一张纸,刷刷写了几行字,然后将纸揉吧揉吧,团成一个球,扔了出去。   纸团居然没有掉下来!而是飞出了办事处,很快飞远了。   一般来说,没有做过大恶的生灵是不会受到天罚的,而且迟漾刚成精,应该什么都做不成,并且办事员十分主观的认为,长得这么可爱招鬼喜欢,怎么可能作恶呢?   这事多半有问题,曾经也有天雷劈错对象的事发生,大家都忙嘛,能理解。不过这种被劈的生灵是不会归入地府,天道会对其作出补偿。   办事员觉得迟漾肯定是属于这种情况,那么这就不是他能处理的了,所以传信通知了阎君。   迟漾等了没多久,阎君带着判官就到了。   阎君看起来大概四五十的样子,西装革履的,长得比较接地气,像个乡镇企业家。判官跟他年纪差不多,细皮嫩肉戴副眼镜,头发梳得十分光溜,苍蝇上去会打滑,书生气浓重。   两人见了迟漾,并没有第一时间冲过来,而是在不远处打量了一番,低声交谈几句,阎君率先走了过来。   他已经从办事员写的纸条里得知了具体情况,他第一时间就找判官去确认,是不是劈错了。   但判官从天道处得到的答复是没劈错,确实是她。   两人见到迟漾的时候也有些诧异,兔子精因为天性所致,胆小怕事,很少会闹幺蛾子,只会勤勤恳恳过自己的小日子。所以兔子精遭天罚,还是少见的,加上迟漾是刚成精,在没成精之前,就是只连意识都混沌的小兔子,能闹出什么花呢?   两人很是疑惑,但已经确认没劈错,应该是不会有问题。   不过既然确认没劈错,那么这个小兔精的魂就归地府所有了。一般来说,精怪死后,魂魄要么烟消云散,化成灵气精华再次融入天地见,要么被其他精怪吃了增加功力,像迟漾这种,被天雷劈,还没魂飞魄散,最后被归到地府的魂魄,真是极少见的。   而且她恰好现在地府有难之时,阎君觉得,这就是天意,是拯救地府的契机所在,而眼前这只兔妖就是命定之妖。   “你就是迟漾啊?”阎君堆了满脸的笑。   迟漾有点懵,眼睁睁看着阎君一分钟换了十多个表情,最后堆出了满脸的笑。   她迟疑地点了一下头,“我是。”   “来来,好孩子跟我过来,不用办手续,我直接带你过去。”阎君大手一挥,就做了主。   迟漾省去所有流程,跟着阎君和判官进了鬼门关。不过他们没将她带去奈何桥,而是拐个弯去了阎君府。   阎君府也极具乡村企业家风格,四合院造型,小二楼大院子,院里种满彼岸花。   阎君带着迟漾进了大厅,安排她坐下,自己往大炕上一坐,双腿一盘,捻起两粒花生米往嘴里放,开始诉苦。   地府的情况确实跟黑猫说得一样,政治斗争也是异常激烈,不仅黑白无常想拉他下马,孟婆也有二心。阎君的日子不好过,别看他是老大,每天喝酒吃花生米很悠闲的样子,其实睡觉都不敢闭眼睛。   “虽然现在情况算不上多好,但好歹吃皇粮的,饿不死。哪天要是下了马,让我去抓鬼混,对不起,干不了。”阎君说着,非常慈爱地拉住了魂魄迟漾的手,语重心长道,“您这是贵客,刚成精就被劈死的,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成了精的,要是死了,大多数被上面收走,各有安排。所以我觉得你绝非常妖,你可得帮帮我!”   迟漾完全懵的,不知道阎君在演哪一出,但她总结了一下,就一句话:我看你这兔妖骨骼清奇,很适合帮我干点活儿。   她很想拒绝,但挣扎半天,还是小小声问:“帮、帮什么?”   阎君一改不正经模样,严肃了起来,大致将事情解释了一番。   原来前段时间地府预测员预测到了四十多年后,会有一大批冤死亡魂涌入地府,数量过万,而且是一夜之间涌入。这种大规模的亡魂涌入,会给地府带来极大动荡。而且这种情况也太过异常了,即便是天灾战争,一夜之间死数万人的情况也很少发生。   如果这件事真的发生了,黑白无常很容易就能找到借口把阎君拉下马。阎君这几天一直在愁这件事,想要瞒着其他人,渡送一个灵魂去四十年后,帮他阻止这场浩劫,但一直没找到合适魂选,而迟漾就在这时出现了。   阎君语重心长:“身为阎君,在我任职期间,肯定不能让这种动荡出现。”   迟漾只是一个新来的魂魄,完全处于懵逼状态,小心翼翼解释:“但是我也没办法呀。”   阎君苦着一张脸,原本就有褶皱的脸,现在直接皱成了多褶包子。   “你是我任职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刚化形就被天雷劈碎魂魄的精怪,我觉得你肯定骨骼清奇。”   “我魂魄碎了。”   “但没有灰飞烟灭,”阎君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被天雷劈,魂魄居然没有消散,我觉得你是个魂才!”   迟漾:……   阎君郑重其事地承诺:“你只要帮我这个忙,我可以让你带着前世记忆,回到天雷降下前,这样你也许就可以躲开天劫。”   迟漾修炼了数百年年,一朝化形就被劈,所有努力毁于一旦,肯定不甘心,她有些动摇。   阎君继续循循善诱,“你要做的很简单,我会送你去三十年后,你想办法阻止这场浩劫就行了。”   “我得知消息后,派鬼差继续追查过,发现多年后的那场浩劫是个叫姜砚的半妖带来的。而他之所以做这种事,是为了一个叫虞可的人。但具体是为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毕竟预测未来之事,已经是逆天而为,能得到这点信息,可能也是上天垂怜我。”   阎君说着,迟疑了好一会儿,看着迟漾满脸的单纯,实在不忍心瞒她,艰难地说出实话:“我们费了很多精力去查这个叫姜砚的半妖,但是居然查无此妖。姜砚应该是上万岁的大妖怪,但无论人间、妖界、地府甚至天界,都没有他过去近万年的消息,只知道他是近几十年出现的,不知道他从哪儿来,也不知道在这之前他在做什么。但可以确定,他既然能一夕间杀掉数万人,实力肯定十分强悍。”   迟漾差点哭出来:我只是一只弱小可怜且成精就被劈的兔子精,为什么要跟这种实力强悍可以横扫妖界的大妖怪抗衡呢??   作者有话要说:  姜砚:听说你要跟我对着干?!   怂唧唧迟漾:不不不不是,我我我没有,你别瞎说……   迟漾还没解释完,姜砚同学已经躺床上了:别怂,正面上。我不动,让你动。   迟漾:????告辞 第11章   迟漾身为兔子精,自然胆小到一定的程度了,不管如何拉不下脸皮,她也磕磕巴巴拒绝了阎君的交易,毕竟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跟实力强悍的大妖怪叫板呀!   那么问题来了,她既然拒绝了,为什么会出现在三十年后呢?   迟漾现在回想起来,还能清晰地记起了阎君往她身上踹的那脚。   当初她拒绝了阎君的交易,但阎君还是维持住了君王该有的风度,并没有逼她,反而还带她去后花园玩,让她欣赏花园里那口万年古井。   迟漾虽然胆小,但不傻,很机智地发现那口井其实连通了轮回道,阎君想从那里将她送到三十年后,所以没有上当。可让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当她去看院子里的彼岸花时,阎君踹了她一脚,她就投胎了。   谁能料到地府的投胎机制是如此的任性随意呢?   世人都以为入轮回道才能投胎,其实只要阎君踹一脚,随时随地都能让魂魄投胎。阎君无比自豪地称,这是自己的阎君光环。   然后她就投胎成了三十年后出生的迟漾,并且现在长成了少女迟漾。   因为她是被阎君临时踹过来的,也没机会吃避魂丹,完全记不起地府的事了。而地府一天,人间十年,等阎君想起来派人送避魂丹过来时,迟漾已经十六岁了。   这个办事效率,真是棒棒的。   回忆起所有事,迟漾现在只想将那脚踹回去。   正在自家大火炕上吃花生米的阎君打了一个大喷嚏,总觉得有人想害朕呢。   迟漾理清了之前的事,但对目前的情况还有些懵,她随意地伸出手,将黑猫捞过来,准备撸撸猫。虽然她作为妖怪,已经活了几百年了,但真正有意识的是成精之后,作为人类生活的这十几年,所以她还是维持着人类的生活习惯。   黑猫非常嫌弃地瞪她一眼,四爪并用地拒绝,嫌弃之情几乎要溢出来。   迟漾对这种嫌弃毫无所察,还理所应当地将黑猫摁在腿上,一下下顺毛,嘴里小声念叨着:“可是这件事还是有问题,我前面十六年过得平平顺顺的,怎么突然妖怪们都来了?”   黑猫刚开始还极其不爽地扭扭身子,不过很快发现被迟漾顺毛是件很舒服的事,心底很妥帖,整只猫都是宁静的。   不过它有身为喵星人的基本尊严,永不为奴,绝不会成为人类(或其他妖类)的宠物,所以他挺着脖子,保持住黑喵该有的优雅。   “因为现在地府才过了两三天,所以黑白无常也刚反应过来,想派人抓你回去,破坏阎君的计划。”黑猫顿了顿,抬起头,黑亮的眸子盯得迟漾发抖,“而且还有一件事。你的魂魄碎裂,现在只余下一魂三魄,其余魂魄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从你被劈到现在,四十多年,一直没有任何关于你魂魄的消息,我们都觉得那些碎片应该被各种精怪吃掉了,然而就在几天前,据说你的魂魄出现了异动,这也是导致你出现异常的一个原因。”   “为什么会出现异动?”   “又不是我的魂魄,我哪儿知道?”黑猫说得理所当然。   迟漾:……莫名觉得黑猫跟大妖怪姜砚很配呢。   迟漾恢复了记忆,但她的魂魄是碎的,现在体内魂魄不全,而且兔子天性胆小,所以她在受到惊吓时,还是容易变成兔子,不过能随心变回来了,而且也可以随意凝聚外物——比如衣服。   她调整了一下气息,默默感受,识海里似乎隐约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但只一瞬间,那丝气息就消失不见了。   她暂时不敢确定是什么东西,但猜测跟自己的魂魄有关,就像黑猫说的,她的魂魄出现了异动。   不过这事还有很蹊跷的,一般来说,魂魄离体不是归入地狱就是消散于天地或者被精怪吃掉,不可能长时间存活于人间。但她的魂魄碎片居然消声灭迹四十多年,现在又突然出现,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玄机。   不过现在既然连黑猫都不知道,迟漾就更不可能知道了,她现在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她满面愁苦道:“我接近姜砚,会不会被他发现我的魂魄有问题?”   一旦姜砚发现她是带着目的接近他的,估计张嘴就把她吃掉。   迟漾想着,下意识哆嗦了一下,手指一屈,抓疼了怀里的黑猫。   虽然黑猫很有骨气,但他不得不承认,偶尔被顺顺毛是挺舒服的。后背骤然传来的疼痛让他瞪大了原本眯起的双眼,瞬间就从迟漾怀里跳了下去,十分嫌弃地看着她:“只要你别往外说,姜砚是不可能知道的。”   “但是裴瑜都知道,姜砚看起来比他还厉害。”   “不用担心,妖怪世界虽然弱肉强食,但大妖怪并不表示就能完胜小妖。”   妖怪跟人类不一样,人类不管怎么说都是同一种族,但妖怪种族各异,种族天赋差别也是很大的。比如迟漾,弱唧唧的兔子,谁都打不过,但她跑得快,这是她的种族天赋。而裴瑜虽然没有姜砚强大,但地府一脉对魂魄感知十分灵敏,包括黑猫在内,他们能察觉迟漾的魂魄有问题,但姜砚就不一定了,除非他也归属地府一脉,但目前没有证据表明这一点。   迟漾听完,缓缓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提出了一个问题,“那姜砚的本体是什么?”   黑猫瞬间陷入高质量沉默之中:这特喵连阎君都还没搞清楚呢,我看你是在为难我黑喵喵。   通常来说,要对付一个妖怪,就要先搞清他的本体,因为本体会透露他的种族特征,这样就很容易抓住他的弱点,再一击即中。妖怪们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都尽可能掩盖自己的妖气,以免被看出来,尤其是姜砚这种厉害的大妖怪,可以将自己的气息掩盖地天衣无缝,而且以他的实力来看,只要他存心想掩盖,整个妖界估计没几个妖能察觉出来。   当然,迟漾这种弱鸡,修为太低,即便掩盖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更何况她连掩盖都不会。   迟漾也明白这些道理,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幽幽叹口气,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黑猫,你叫什么名字?”   黑猫掷地有声道:“小白。”   迟漾:……对白皮的执念挺深。   夜深人静,黑猫伏在卧室外,迟漾自己窝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又将事情捋了一遍,在四十六年前她被天雷劈,魂魄碎裂,其中一部分入了地府,投胎到三十年后,成了迟漾。   而她投胎的目的是为了阻止姜砚杀人。   姜砚。   迟漾想到那只大妖怪,心情有点异样。他几年后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他过去上万年躲在了什么地方,为什么要躲?又为什么突然出来?肯定有什么契机触发了他的出现。   据阎君说,他似乎在找一个人。   是不是这个人要出现了,所以姜砚才从藏身的地方跑了出来?   迟漾发觉,所有事的关键就在他等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哦,对,虞可。   如果她找到虞可,应该可以解开这一串谜题,能找到阻止姜砚的方法。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找虞可?   自己只是菜鸡小兔子,而且魂魄残缺,要找到虞可估计够呛。但姜砚是为了虞可才出来的,那他肯定也会找这个人,迟漾觉得自己只要跟着姜砚,就能捡现成的。   这就是来自四百岁兔子的智慧。   迟漾正在想着,又听到了一道微弱的声音。   “兔子,兔子,我回来啦!”   还是熟悉的小声音,还是一样让人惊诧的千里传音。   迟漾从被窝里爬出来,寻找了一圈,果不其然,在窗台看到一个小黑点,是当初给她带信的小蚂蚁。   “你不是回族里了吗?”   小蚂蚁露齿微笑,“我回去复命后,族长觉得你这次是要建立丰功伟绩的,所以让我来帮助你,蚁族也要沾点功德,从此在妖怪史上涌有姓名。”   迟漾:不愧是族长!   “我一得到命令就赶过来找你啦!”小蚂蚁挺着胸脯,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快吧?”   迟漾默默算了算,已经过去一周了,妖界的办事效率让人生疑。   “你从哪儿赶来的?”   “我们族总部就在你家街口那个菜市场下面。”   迟漾:……   “你怎么不直接飞过来呢?省时间。”   蚂蚁惊讶:“我练的是千里传音呀,不会飞。”   迟漾觉得这真是一个让兔毛秃的话题,还是换一个叭。   “对了,你别叫我兔子了,叫我迟漾。你叫什么名字?”   “小嘿。”   “小黑?”   “小嘿!口、黑、嘿!”   “……好吧,为什么叫这样一个名字?”   “因为蚂蚁呀嘿啊。”小嘿笑了起来,“我女朋友喜欢这首歌。那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在我们相遇那年,大街小巷都在放这首歌。这是一首赞美蚂蚁的歌。我就在歌声中跟她相遇,感觉是命中注定,这就是我们的爱情BGM。”   蚂蚁也有激情燃烧的岁月,也有BGM,小嘿靠着脑补,丰富了贫瘠的蚁生。   “你女朋友是不是叫小哈?”   小嘿震惊:“果然是修为高深的兔子精,连这都能算到?”   迟漾默默想:我只是会唱那首歌,蚂蚁呀嘿,蚂蚁呀哈。   迟漾正跟小嘿闲聊着,突然又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声音不大,但带着怒气,“小嘿,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蚁了!”   话音落,迟漾就看见另外一个黑点从窗台下爬了上来。   “小哈,你怎么来了?”小嘿十分殷勤,围着小哈转来转去。   小哈叉着腰,“哼,别岔开话题,消失这么久,是不是外面有别的蚁了!”   “我冤枉,我在认真的完成族长交代的任务。”   “我不信!”蚂蚁跺脚,“消失了这么几天,就是从族里爬到这里?”   小嘿发出了灵魂的拷问:“那你从族里爬到这里用了多长时间?”   蚂蚁小哈陷入了高质量沉默之中。   “小嘿,对不起,我冤枉你了。”   两只蚂蚁开始煽情,空中居然响起了它们的爱情BGM!   这个玄幻的世界!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恢复了兔妖的记忆,同时也会运用灵气了,迟漾在经历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第二天起来时,仍旧是精神满满。   她天生带着股治愈的气质,同时也很能治愈自己,不管遇到多大困难,都是挺乐观的。当然,除了大妖怪姜砚盯着她看的时候。不过这不算不乐观,只是本能恐惧而已,她觉得应该是可以克服的。   早上是天地间灵气最纯正的时候,迟漾走在校道绿荫下,自主吸收着天地灵气,觉得身心通泰,整个人都轻盈有活力。她不知道其他妖或者其他人是不是这样,看见绿色总是觉得治愈,现在走在林荫道里,就觉得格外清透,也许是因为她是食草性的兔子?   迟漾正东想西想,突然就觉得眼前一花,回过神,看见带着春风般笑容的裴瑜站在了她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反省一下自己,连蚂蚁都有对象了,还有爱的BGM,你们呢? 第12章   迟漾正走在校道上,觉得眼前一花,回过神,就看见带着春风般笑容的裴瑜站在了她面前。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跑,但转念想到自己可是吃了避魂丹的妖。迟漾恢复记忆,当然也完全知道了避魂丹的作用,一旦服用了避魂丹,无论神佛还是妖魔,都无法察觉她的魂魄是残破的,所以小鬼也不能将她带回地府。   但裴瑜眼睁睁看着她吃下的避魂丹,自然是知道她的魂魄有问题。   迟漾有了避魂丹,裴瑜不能勾她回地府,但她也怕裴瑜因为这件事怀恨在心,哪天魔性大发,弄死她也说不定,毕竟她打不过他。   迟漾对上裴瑜略显冷淡的眸子,勉强稳住心神,挤出一个笑,然后小小声道:“嗨……嗨,好巧啊,你也来上课?”   裴瑜由下至上打量了她一圈,走过去,居高临下看她,“小兔子,你逃不掉的。”靠近了,他闻到她身上有淡淡的属于姜砚的气味,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你跟那个半妖关系不错?”   “姜砚?”   裴瑜没回答,自顾说道:“你是不是觉得那个半妖能帮你?我告诉你,他比你以为的可怕,让他帮你,你还不如跟我回地府。”   迟漾小心提醒他:“裴、裴同学,我现在魂魄完整,是个活生生的精怪,你不能带我走。”   裴瑜:……   “我会抓到你的,放心。”   迟漾:我一点都不放心。   两人面对面站在小道上,裴瑜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姑娘。迟漾怂唧唧缩着脖子,无论如何都不肯跟他又任何眼神交流,心底寒意一股股往上涌,但又不敢跑掉,怕激怒了他。   就在两人僵持之时,裴瑜双眼突然一眯,脸色骤变,春风般的笑容瞬间就变成了阴云,死气沉沉,极为骇人。   有亡魂出现,而且带着很大的怨气。   裴瑜目光凌厉地朝校外看了一眼,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勾魂使天生就能敏锐感知到亡魂,但迟漾完全感觉不到,她满脸懵逼的看着裴瑜消失的方向。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果然是鬼魂的天性。   迟漾摇摇头,准备离开,但在她抬脚的一瞬间,突然脑子一闷,晃了一下神,差点就要摔倒。等她回过神,心脏剧烈跳动着,脑子里晕晕昏昏,但她还是在空气中捕捉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熟悉气息,然而等她想仔细辨别时,这丝气息已经消失。紧接着,她嗅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血腥味。   迟漾天生胆小,按说不该管这些闲事,但血腥味之前的那丝熟悉的气息总让她觉得放不下,有必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她迟疑了一会儿,最终壮着胆子循着那丝淡淡的血腥味找到了小树林里。   眼前出现了一幅令兔恐惧的场景!   一个少年躺在树林里,胸前一个血窟窿,已经死了。   不过她还来不及看仔细,眼前一黑,就被人捂住了眼。   刚才还因为恐怖场面而狂跳忐忑的心瞬间就平静了下来,强势、温暖、安心的感觉涌了上来,胀满胸腔,让她觉得无比踏实。   她只近距离接触过一次,居然就熟悉了姜砚带给她的感觉。   姜砚从后面一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欠了吧唧的声音响起,“一会儿又吓得变回兔子了,我可没钱带你开房去。你别看我长得帅,但我挺穷的。”   迟漾:……   姜砚从后面一手捂住了她的眼睛,欠了吧唧的声音响起,“一会儿又吓得变回兔子了,我可没钱带你开房去了,我挺穷的。”   姜砚挥挥手,地上的人形尸体化成了一条大蛇,看起来没那么狰狞了,才松开捂住迟漾眼睛的手。   迟漾看着地上的大蛇,问道:“是蛇精?”   姜砚应一声,走过去,蹲下来仔细检查这条死蛇。   心脏被挖走了,手法干净利落。他伸手抚摸那圈伤口,仔细感受上面残留的气息。血腥气、蛇精的妖气,除此而外还有一种妖怪残留下的气息。   是兔子。   姜砚的手指顿了一下,回过头,见小姑娘远远站在原地,脸上惊恐又忐忑。   一个菜鸡兔子,能杀别人?   他摸了摸蛇脑袋,这条蛇,一口大概能吃十个兔子迟漾吧。   也不是这条蛇多厉害,而是迟漾菜到让他不忍直视。菜到什么程度呢,她连妖气都是完全外露的,一点都没有敛住。幸好班里除了他和那个晦气玩意儿以外,没有其它精怪了,不然这只兔子立马会被炖成一锅,可香的那种。   迟漾心惊胆战地站在远处,突然发现蹲在地上的姜砚扭过头来一直看她。   凌厉的目光一瞬间钉住她,吓得她立刻缩缩脖子,小心问:“怎、怎么了?”   “没事,”姜砚已经敛了刚才那股凌厉气势,吊儿郎当道,“我在想开房花了288,是你出还是AA?”   迟漾:我出三十八,你出二百五可好?   姜砚看完那具尸体,一边嫌弃地搓着手上的粘液,一边吊儿郎当往这边走。   迟漾赶紧拿出手帕纸递给他,抱大腿的姿势也是相当娴熟。   姜砚看她一眼,接过了手帕纸,嘴角快速勾了一下,随即边擦手边往外走。   迟漾有点害怕地看看身后的蛇妖尸体,赶紧加快脚步追上姜砚,“不、不用管它了吗?”   “不用管,会有妖怪管理处的人来处理。”   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妖,活了上万年,如果什么都要管,他能累死。现在除了他要找的那个人,他对其他的并不太关心。当然,他也挺关心王者X耀的战绩,这是关乎脸面的荣誉问题,必须捍卫。   迟漾哦一声,两步并一步,努力跟上姜砚的脚步。他腿长步子大,她必须小跑才能跟上。   “你们去哪儿?”   身后骤然响起裴瑜的声音,迟漾惊得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看见裴瑜站在蛇精尸体边,正看着前面的两人。   “不是我们干的!”迟漾着急解释,声音都提高了一个八度。   原本走在她前面的姜砚转过身,就成了落在她后面了。姜砚长腿一迈,直接一步上前,将兔子挡在了身后,“你这个晦气玩意儿,怎么阴魂不散的?”   裴瑜垂眼看了看脚边的蛇精尸体,“哪里有阴魂,哪里就有我。”他抬起头,神色温柔,目光却异常犀利,“倒是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瑜刚才感知有阴魂出现,立刻追了过去,然而却扑了个空,阴魂居然凭空消失了!   他根据最开始感知到阴魂的方向,来到了小树林,却看见了兔子精和半妖姜砚。   地上的蛇精很显然是被精怪所杀。   肯定不会是迟漾,他刚才跟她在一起,而且就迟漾的修为,只能给蛇精当点心吃。   裴瑜的目光牢牢锁定姜砚。   姜砚漫不经心看他,半点没正经,“我吃多了,过来散步,消消食。”   “姜砚,”裴瑜一步步走过来,“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身上还背负着天罚吧?”   正在剔手指的姜砚神色变了一瞬,猛地抬起头,扫他一眼,“所以呢?”   他只淡淡说三个字,但周身气势陡然暴涨。迟漾站在他身后,感觉被震了一下,打心底里生出一股恐惧,整只兔战战兢兢,神魂不稳。   裴瑜暗暗运力,抵住他的妖气震慑,笑了,“没什么,受过天罚的人,应该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轮不到我管,我只是提醒你。”   “管好你自己,晦气玩意儿。”   裴瑜也不恼,转身离开了。他很清楚,跟姜砚硬碰硬占不到任何便宜,他现在应该好好去查查姜砚的来历,还有那个兔妖,上次勾魂,突然被一股强大力量打断,这绝不是兔妖一族能有的能力。   姜砚回过头,见迟漾呆在原地,圆眼瞪得大大的,整个人都是僵硬的,被吓丢了魂儿似的。   姜砚将手伸到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小怂货,醒过来。”   迟漾一醒神,本能得想要变回一只兔子,本体总是让她更有安全感。但她还没来得及变兔子,就感觉一股灵气从头顶涌入,强大的力量让她觉得安全放心。   她缓缓抬起眼,见姜砚一张放大的俊脸就在眼前。为了配合她的身高,他俯身低头,凑近她,带着热度的食指摁在她眉心处,源源的灵气正从那里涌入。   迟漾呼吸滞了一下,双眼瞪圆,不会眨了。接着,她就看着面前的姜砚眨眨眼,笑了起来。   他唇角勾着笑,欠了吧唧地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来我这儿骗灵气呢?我说你这么菜,怎么成的精,靠骗的吧?”   迟漾:……你不说话,我们还能友好相处。   见她情绪已经稳定,姜砚收回手,双手抄兜里,自己踢踢踏踏往树林外走。   迟漾立刻小跑着跟上他。她要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叫虞可的人,如果不是命中注定的特殊缘分,让虞可自己出现在她面前,她估计穷其兔生都找不到,毕竟这可是连姜砚这种日天日地的大妖怪都找不到的存在。   “姜砚……”迟漾一着急,差点要问出虞可的事,不过话到嘴边绕了一圈,又被她吞了回去。   好险,既然虞可对姜砚那么重要,一旦她问出来,姜砚肯定会追根究底,盘问她从哪里知道虞可这个人的。   “有事?”姜砚侧头,懒懒散散看她,“别耽误我晒太阳。”   “呃……”迟漾观察着他,小心翼翼眨了一下眼,“你身上背负着天罚?”   这点阎君没提,大概是没查到,裴瑜是看见他才发现的。   姜砚的神情一瞬间就变了,懒散一扫而光,双眼微眯,目光凝聚,像刀一样扎在迟漾身上。   迟漾吓得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早晚被姜砚炖成一锅。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今天没有什么话好说,也许可以给你们表演一个freestyle叭 第13章   迟漾吓得不敢动弹,姜砚却只瞬间,就恢复了正常。   他舔舔槽牙,挺无所谓地笑了,“怎么,你要替我背?”   迟漾:……少年,想点靠谱的事不好吗?   “替我背天罚?”姜砚上下打量她一番,挺看不上的样子,“你还不如主动洗洗干净,往锅里一躺,让我吃顿饱的。”   迟漾不说话,迟漾有点生气,但她只能忍着。   姜砚笑了:“瞪我干什么?妖怪的世界不就是这样么?弱肉强食,有意见你就变强点,去吃别人。”   “我吃草!”迟漾生气的喊一声,但着声音在姜砚听来,依旧是软糯的,没有半分威慑力。   “哦,”他挺欠地应一声,“草也有成精的,你把它吃了,多可怜。”   啊,这个人,不对,这个妖他真的很欠,如果不是实力悬殊太大,迟漾绝对要打他。   很欠的妖还在继续往下说,“所以我吃你,有什么问题?”   迟漾气结,憋出一句,“那你刚才为什么帮我?”   迟漾兔子本体就胆小,加上魂魄不全,一受惊吓,容易神魂不稳,多亏了姜砚刚才输灵力帮她稳住神魂。   姜砚的神情有点复杂,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大概就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也可能是蛇妖身上残留的兔妖气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当然,他也挺想把这个小兔妖抢回去玩儿两天。   为什么要帮这只菜兔子呢?   姜砚想:大概因为他是一只心地善良根正苗红的妖叭。   原因很多,也很复杂,所以姜砚正直地回答:“毕竟是我吓了你,所以帮帮你,也是应该的。”   迟漾撇撇嘴,不满地小声嘀咕:“你才不是那种好心的妖怪。”   “小兔子,你再说一次试试?”   小兔子很弱,小兔子不敢说,但敢偷偷瞪他。   姜砚背对着迟漾往前走,但后脑勺像是长了眼,沉声道:“再瞪我,我就挖掉你的眼睛。”   迟漾吓得立刻收回视线,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乖乖巧巧跟在姜砚后面。   虞可肯定是不能提了,但姜砚还是要阻止,是不是可以换一个曲线救国的道路呢?迟漾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先想办法分辨出姜砚的本体,然后针对他的种族特点,再制定方案。   迟漾这样想着,就稍微加快了一点步伐,靠姜砚近一些,努力吸了口气,然后认真分辨其中的味道。   风的气味、云的气味、草木气味、动物气味,甚至还有妖怪的气味,是她自己的,以及死去的那个蛇妖的,唯独没有属于姜砚的气味,他隐藏得太好了。   迟漾又抓紧追上前几步,更认真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妖怪都是耳聪目明的,姜砚早听见了身后的动静,他转过身来,见迟漾闭着眼,正专注地左嗅嗅右嗅嗅。   姜砚:“……”   迟漾太过专注于分辨气味,完全没有发现姜砚已经转过来看她了。嗅了好一会儿,仍无法从空气中捕捉到属于姜砚的气味,她失望地睁开眼,却猛地对上了姜砚的眼。   迟漾:!!!!   她吓了一跳,结结巴巴:“我、我、我……”   姜砚挑挑眉,似笑非笑,“要不你再过来点,认真闻闻?”   “不、不用了。”迟漾低着头,小小声说着,态度十分端正。   在大妖怪的阴影下,迟漾认怂的技术已经练得十分专业了。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乖巧的让人……怎么说呢,姜砚想了想措辞,就是让妖手痒,想捏她两把。   姜砚有些烦躁地拧起了眉,“有事,先走了。你没事别到处溜达,最近不太平。”   迟漾乖乖巧巧地点点头,再抬眼,姜砚已经不见了。   *   迟漾心里有些狐疑,蛇妖的尸体上怎么会有一股属于自己的气味?   她心底隐隐有一个猜测,但又不敢肯定,最后找到了黑猫小白商量这件事。   “你说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小白优雅地趴在地上,昂着高贵的头颅,“大概率跟最近出世的所谓异宝有关。”   小白简略跟迟漾解释了一番,说是近段时间各地出现了所谓异宝,引得各路精怪争夺不休。   “异宝跟我的气味有什么关系?”   小白愣一瞬,又优雅地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你不用管这些,你现在只要求姜砚养你。”   “啊?!”迟漾吓得差点跳起来,“什什什什么?”   小白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去寻求姜砚的庇护,接近他,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到四十年前,这里的异宝也好,精怪也好,都跟你无关了。”   迟漾觉得小白说得很对,她只是来完成任务的,其他的不用操心。   妖怪世界就是这样的,大妖怪圈地为王,庇护自己山头的小妖怪,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迟漾想通了这点,就下定决心要去寻求姜砚的庇护了。   但是,她还是有点怕姜砚呀!即使他们的关系已经取得了长足进步,那也无法压制住她本能的恐惧。   迟漾趴在课桌上,一边想着怎么跟姜砚说,一边默默感受着背后的死亡凝视,整个人纠结成一团。   讲台上班主任赵小博正沉浸在课文朗读中无法自拔,整个人都被感染,边读边摇头晃脑地转过身在黑板上写字。   迟漾抓住机会,赶紧扭过头看姜砚一眼。难得他来上学,虽然一直低头玩儿游戏,但好歹人是到了。   迟漾快速看一眼,半天欲言又止,然后又回过头看讲台。   姜砚始终低着头在玩手机,但是他心里正数着,这一节课,迟漾已经扭过来看七次了。   下课铃响,赵小博刚走下讲台,迟漾就立刻快速扭过头看姜砚一眼。   姜砚被她看得有些发麻了,算准机会,刚好抬头,抓她个正着。   被抓个正着的迟漾:……有一丢丢尴尬。   “想干什么?”姜砚将手机丢进抽屉,靠着椅背闲闲看她。   迟漾笑得可甜,“要吃零食吗?”她边说着边从包里掏出了个法式小面包递到姜砚面前。   姜砚睥一眼小姑娘掌心里的面包,心想:嗯,挺嫩。他是说兔爪子。   “加上这次,你一共看了我十二次,想干什么?”   “那个,是这样的。”迟漾小心翼翼把面包放姜砚桌上,然后往姜砚那边推了一点点。   妖界的规矩,小妖怪要向大妖怪进贡。   不过大妖怪姜砚似乎挺看不上她的法式小面包,正眼都没瞧一下,“你想干什么。”   “我就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姜砚同学,”迟漾清清嗓子,无比认真地看着他,“你有喜欢的人吗?”   姜砚:……我看你是想挨打!   “你要是这么闲,不如帮我把作业写了。”姜砚随手扯过几本书塞迟漾手里,然后掏出桌洞里的手机,继续玩王者X耀,这么点破事,真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迟漾抱着姜砚的书回自己的课桌,她认真想了一下,这个虞可绝对是姜砚的逆鳞也是他的软肋,一定要找到这个人。   姜砚打开游戏,还没玩一把,就察觉前面的小姑娘抱着几本书又扭过来了,而且这次不是看一眼就跑,而是用那种可怜巴巴,像是被他欺负了似的眼神一直看他。   姜砚一局游戏下来,除了送人头,没有任何建树,收获队友赠送“菜的抠脚”、“xxj”、“坑逼”称号无数。   姜砚火大的关了手机,他觉得自己打游戏挺厉害的,都怪兔子精让他分神。   他憋了一肚子火,抬头想吓唬迟漾,却见小姑娘抱着书,可怜兮兮看他,满肚子火就被堵了回去。   他烦躁地抓抓头发,原本就杂草似的头发更乱了。   “不准再转过来!”他故意凶她。   “哦,”迟漾软软应一声,然后摊开课本,“这是音乐和体育,你让我给你做什么作业?”   “给我唱首歌,不行吗?”   迟漾摇摇头,突然趴在他桌上,圆圆的眼自下往上看着他,鼓足了勇气,小小声说:“姜砚,你能不能收留我?” 第14章   姜砚看着白白软软的小妖怪趴在自己桌上,可怜巴巴地说想让自己收留她,自尊心简直得到了空前的满足。   但他是个占山为王的大妖怪,该有的排面不能丢,他努力压制着上扬的嘴角,故意板着脸问:“为什么?”   提出收留这个请求,就已经用尽了迟漾所有的勇气,而姜砚此时冷冰冰的反问让她恨不得立即退缩。   她用力握了握拳,给自己再注入些勇气,按着之前想好的那样说道:“你知道的,最近很多精怪出没,不太安全,我的修为不太高……”   “是不太高吗?是极其菜。”   迟漾:行叭,你开心就好,不用管我。   “而且好像很多精怪都喜欢吃兔子,我有点害怕。”迟漾说着,瘪了瘪嘴。   她心里盘算着小九九,人就软软地趴在姜砚桌子上。   姜砚看着她,有些不明白,怎么有些妖怪化了人形了,还是一副可怜巴巴被抛弃小动物的模样?就像迟漾,现在趴在他桌上,虽然是个软糯的小姑娘,但看起来完全像一只又怂又可怜的兔子。   姜砚不是什么好心妖,大脑跟他说,兔子跟你有什么关系?要死就死吧,没被晦气玩意儿勾走,也得被哪里蹿出来的阿猫阿狗吃掉……但是一见到小妖怪这副软乎乎的模样,就觉得挺舒坦,而且弱唧唧的,让他忍不住想要戳一下。   理智和本能,那真是两道平行不交错的直线。   姜砚的目光停在迟漾的脸颊上,咸鱼趴的姿势将她脸颊挤起来了一些,看起来白嫩柔软。   “收留你,我有什么好处?”姜砚说得可一本正经,好像盯着别人脸看的并不是他。   迟漾双眼霎时亮了,立刻直起身,喜气洋洋看着他,“我可以帮你写作业呀!”   姜砚面无表情勾勾手指,“过来。”   迟漾凑过去,认真看他。   姜砚一字一顿道:“你仔细看看,我像是在意那种东西的人吗?”   “那你想要什么?”迟漾丧气地垮下肩膀。   姜砚懒懒往椅背上一靠,两根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轮流敲着,咔哒咔哒响。   “暂时没想到,等想到了告诉你。”   “哦,”迟漾蔫了吧唧应了一声,过片刻,反应过来,整个人往前一扑,姜砚的桌子随着晃,“你同意啦?”   姜砚挺嫌弃地摁摁桌子,免得又被她撞飞,“你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力道?”   “好。”迟漾不好意思地笑,模样又甜又软。当了十六年单纯的人类,已经让她习惯了人类的生活方式,一时忘了自己是兔妖。   姜砚:大家都看见了,不是我诱拐她的,是她自己来的啊。   姜砚看着迟漾眉开眼笑的样子,微勾了一下嘴角,也没再多说什么。他人往后一靠,从桌洞里掏出一张纸,随便抓了一支笔,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   迟漾双手扒着他桌子,好奇的一个劲偷看,但姜砚的字跟他的发型一样,十分狂放不羁,完全辨认不出来,迟漾都有点怀疑他以前是不是当过医生。   “你在写什么?”迟漾伸着头往那边看。   姜砚写完,将纸拍在桌上,笑得特别欠揍:“给,家长的退宿舍申请。”   迟漾:……要脸吗?   “你占我便宜!”迟漾气呼呼往后一退,偷偷摸摸白他一眼。   姜砚也不生气,人往前凑,配合她的身高,弯了腰,与她视线平齐,说得特别真诚,“难道现在我不算你的监护人?”   讲真,在妖怪的世界里,两人这种关系,甚至比监护人关系更亲近。小妖怪既然寻求大妖怪庇护,那就必须对大妖怪唯命是从,别说一张申请书,小妖怪的生死都该交给大妖怪决定。   迟漾无话可说,但仍挡不住她在心里把姜砚老妖怪骂一万遍。   她回过头,自己趴在桌上生闷气。   不要脸的妖怪姜砚还在后面嘴贱:“申请书说服力不够。晚上我给老师打个电话,就说是你爸爸。”   迟漾:你够了!   迟漾气势汹汹扭过头,准备一把拍在姜砚桌上,但一看见他,顿时又泄了气。凶不了他了,这辈子都凶不了。   姜砚眼睁睁看着小兔妖的妖气突然大盛,但只片刻就消失了,他愣了一下,突然笑了,是那种开怀大笑,整个人灿烂的像颗小太阳。   迟漾看着小太阳笑得前俯后仰,好半天没动,脑子里冒出一句话:大妖怪笑起来可真好看呀。   *   迟漾一直觉得,像姜砚这样的无敌大妖怪,大概是十分有钱的,毕竟活了这么多年,不说投资地产倒卖古董,他就是勤勤恳恳扫大街,凭着漫长的岁月积累,也能扫成个首富。   她万万没料到,姜砚同学是真的穷。   姜砚住的地方靠近郊区,外观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两层小院子。不过迟漾找回兔妖的记忆后,五识都恢复了精怪该有的敏锐,她一靠近小院子,就感受到了杂乱又浓郁的妖气。   姜砚大妖怪真的十分嚣张,完全不用任何阵法敛住妖气,就大喇喇任由院子里妖气冲天,感觉是在跟其他大妖怪或除妖人叫嚣:看,姜砚的地盘在这里,有种的就来。   迟漾站在院子外打量了一下,就听一边的姜砚半点没正经,慢悠悠开口:“我是真的穷,开房的288你就不考虑AA一下吗?”   这个人……不对,这个妖张嘴就瞎说,迟漾噎了一下,抿抿唇,正准备开口,却听见身后响起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迟漾修为低,刚才并没发现有人靠近,而姜砚早发现了,但是他无所谓,反正一直脸皮厚。   发现有外人在,迟漾的脸瞬间就涨红了,刚才种劲爆的对话,外人听见的绝对要误会的叭。   她想要解释,顶着一张粉红的脸,慌慌张张回头,看见两人身后站着的是个挺好看的男人。   男人大约三十出头,看起来非常精神,穿着半旧不新的西装,收拾的很干净,黑短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还架了副金丝框眼镜,腋下夹着个公文包。   姜砚的爸爸?虽然有些年轻,但现在的人看起来总比实际年龄小,何况妖怪的年龄算法也不一样。   迟漾暗暗咋舌,大妖怪的爸爸,应该是超级大妖怪吧?她不由地肃然起敬,挺直了小身板,神情都不由跟着严肃了起来。   男人神情很复杂地看了姜砚一眼,张张嘴,居然没说出话来。   这种情况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当父亲的听见未成年的儿子说开房的事,心情肯定比较复杂。   不过,男人看向她的眼神更加复杂,甚至还带了点审视的味道,最后竟皱起了眉。   迟漾对上他的目光,骤然紧张了起来,像被谁定住了似的,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任由着男人打量。   但他的眼神真的很奇怪,并不像打量“儿子女朋友”的那种眼神,反而更像“震慑犯罪嫌疑腰”的那种审视目光。   迟漾被他看得发毛,下意思缩了缩,往姜砚那边躲了一丢丢的距离。   姜砚斜了一眼旁边的小妖怪,脸色黑了一分,有些不满,“喂,行了啊,我的兔子,你少盯着看。”   迟漾目瞪口呆:……这、这、这、这不太像对爸爸的态度呀。   她惊讶得都没注意到“我的兔子”四个字,只小心翼翼注意着男人的反应。   男人似乎并不介意,神情有些凝重得看向姜砚。   姜砚轻动了一下鼻子,离得很远他就闻到了,除了老耿的味道外,还有死掉的蛇妖味道、血腥味,这股血腥味里沾了很淡很淡的兔妖气味,像迟漾的味道。   “我知道你怀疑什么,但不是她。”姜砚看看男人,又看看迟漾,非常诚恳地说,“因为她真的很菜。”   男人听姜砚那么说,神色终于放松了点,然后对迟漾笑笑:“兔子你好,我叫老耿,是姜砚养的狗。”老耿说完,有点愤愤地又加了句,“负责养他以及替他养家。”   让自己的狗子养自己,这是何等的厚脸皮才能干出来的事?   迟漾用略带谴责的小眼神看向姜砚,但对上姜砚的眼刀,瞬间就怂了回来,对着姜砚露出一个十分不由衷的笑。   姜砚挑挑眉,轻笑了一声,厚颜无耻道:“要我收留,就得养我” 第15章   老耿率先打开了院门,门一开,迟漾就感到澎湃的妖气排山倒海般涌了过来,整个院落都缭绕着复杂的妖气。   迟漾修为低,能感受到妖气,却分辨不出来是什么。如果其他精怪刻意隐藏的话,她完全看不出它们的本体。   连姜砚庇护的小妖怪本体都分辨不出来,她居然还想分辨出姜砚的本体,大约这就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吧。   她跟在姜砚身后,慢吞吞走,有些拘谨,但又忍不住好奇地往里看。   “耿耿,你回来啦!”   随着一声高亢声音而来的,是一个十五六的少年,看着跟姜砚差不多大。他从走廊飞跑到门口来,立刻抱住了老耿的胳膊,软软的撒娇:“耿耿,我饿了。”   老耿:我只是一只无辜又弱小的狗狗,你们能不能不要把我当保姆使唤?   老耿从公文包里拿出一袋食物,少年接过,欢天喜地跳起来,一双眼笑得都看不见了。   “砚砚,你不是去上课了嘛?怎么回来了?”   少年说着,就要往姜砚身上扑。姜砚手一伸,准确无误地摁住了他脑门儿,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他。   “离远点,你不是要去上初中吗?”姜砚凉凉看他一眼,“我要是没记错,初二你读了十七年了。”   少年瘪瘪嘴,摸了摸鼻子,抱着食物,飞快地跑掉了。   姜砚看着少年的背影,陷入了沉默中,片刻后,对跟在一边的的老耿说:“你带着兔子逛逛,给她介绍一下大致情况,我有点事找小归说。”   迟漾比较怕生,陌生妖会让她觉得有些拘谨,所以打心底里想跟着姜砚,忍不住开口:“什么事?”   姜砚面色严肃,回答地深沉:“重要的事。你乖乖跟老耿玩儿会儿,我很快来找你。”   迟漾见他这么严肃,不好多说什么了,乖巧地点了点头。   姜砚随即脚下生风朝着小归追去,眨眼就消失不见。   迟漾看着姜砚火急火燎的样子,默默想,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毕竟大妖怪,能力高,责任自然也就大。   老耿看着姜砚跑远,才带着迟漾边往里走,边不急不缓地介绍。   “刚才跑掉的那个少年是个乌龟精,叫谢归,大概六百多岁了。乌龟一族的特征,本身就寿命长,成了精的更是如此,所以虽然六百多岁,其实还是个孩子。”   迟漾:……一个六百多岁的孩子。   老耿边说,边带着迟漾在小院子里逛了一圈。   进院门是一个露天走廊,廊道两边种了葡萄树,藤蔓爬在拱形花架上,在走廊上空形成了拱门,投下一片让人心旷神怡的绿荫。   迟漾走在绿色廊道下,忍不住深吸了口气,闻到了草木的清新和尚未成熟的葡萄的酸甜。   她很喜欢植物,总觉得植物能带给人一种身心舒爽的感受,这大概也是她喜欢做香囊的一个原因。   走过廊道,就是房前小院子,院子半边砌成水泥地板,放了太阳伞和桌椅,另外半边是泥土花园,除了些花花草草,中间还长了一颗很大的核桃树。   “它叫阿树,”老耿走过去,摸了摸核桃树干,“年龄不小了,千年老树。不过植物成精慢,寿命也极其漫长,千年对它们来说也不算长。它成精七百多年了吧,不怎么爱动,话也少,你当它不存在就行了。”   老耿说着,推推眼镜,沉吟片刻,道:“我有两年都没见它动过了。”   植物精怪不爱动,存在感也低,居然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虽然是个不爱动的精怪,但迟漾还是走过去,摸了摸它的树干,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很友善地跟老核桃打了个招呼,“阿树你好,我叫迟漾。”   就在她话音落下瞬间,哗啦啦的声音随即就响了起来,两年没动静的核桃树居然拼命晃动着浑身的树叶,发出了自然而动听的声音。   像微风从树林穿过,树叶沙沙作响,迟漾甚至能想象出那副绿波荡漾的美妙场景了。   接着,核桃树略稚嫩的声音响起,“你好,我叫阿树,姜砚帮我取的,他没什么文化。”阿树停顿了一下,好像有些犹豫,“我、我能跟你成为好朋友吗?”   迟漾笑得更开心了,她是打从心底里喜欢它,“当然可以呀。”   院子里的老耿有点惊讶,阿树向来冷淡,怎么突然热情了起来!屋内的姜砚也有点惊讶,这棵树怕是想被砍掉了,居然嫌他没文化!不是吹牛,满院子精怪里,就属他姜砚学历最高的了!   院落不大,里面一栋两层小楼,下面除了厨房卫生间,还有一个大厅,一个侧厅,一个书房。据老耿介绍,这个书房完全是个摆设,整个院落的精怪,没有一个爱学习的,它们只爱打架。   楼上四间房,最里面的套间是姜砚的,其余三间都是空的,因为院子里的精怪都喜欢以本体形态待着,不需要房间。而且这些精怪们更喜欢在一楼待着,觉得更接地气,有助于修炼,所以迟漾可以随意从楼上三间房里选一间自己喜欢的。   迟漾毫不犹豫地选了离姜砚最近的那一间,毕竟她要暗中观察他。   介绍完了房间布局,老耿看着二楼最左端那间房的窗户,极其严肃道:“姜砚这里没什么规矩,你觉得舒服就行。但有一点,一定要记住了,那就是坚决不能擅自进入他的房间。”   迟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乖巧地应了一声。   院子介绍完毕,老耿就带着迟漾进了屋。   刚进大厅,迟漾就听见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传了出来——   “耿耿,你今晚还想喝骨头汤吗?我这里有肉饼,你要不要试试?”   伴随着声音,从大厅后厨房处走来了一个小屁孩。   小屁孩五六岁模样,长得白白胖胖,胖乎乎的小胳膊端着一个餐盘,上面摆着一些饼子。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小屁孩脑袋上有一簇绿油油的东西——萝卜缨子!   迟漾:萝卜精?!!   萝卜精没想到会遇到兔子精,当场吓懵了,整根萝卜傻乎乎愣在原地。   迟漾看着小萝卜精在见到她的一瞬间瞪大了双眼,满眼惊恐,紧接小胳膊一抖,餐盘掉地上摔碎了,肉饼子滚得满地都是。   迟漾:……   迟漾也懵了几秒,接着反应过来,露出了甜甜的笑,主动示好,“小萝卜你好,我叫迟漾。”   迟漾的笑容十分治愈,并且天生带了股让人喜欢的亲和力,但这一切在本能恐惧面前都不值一提了。   萝卜精见她靠近了,双眼顿时瞪得更大,旋即瘪了嘴,竟哇哇大哭了起来。   他哭得可厉害,边哭边喊:“砚、砚、砚、砚……哇……有兔子……哇……”   姜砚被他嚎了出来,小萝卜一见姜砚,立刻手脚并用扒住他的裤腿,死活不松,“有兔子哇哇哇……”   姜砚一把拽住他的萝卜缨子,将整个萝卜提溜了起来,“不许哭!”   “嗯,卜卜不哭……”小萝卜努力忍着哭,但还是忍不住,算了,不忍了,继续呜呜咽咽,抽抽搭搭,“她好可怕,我害怕!”   迟漾:明明姜砚比较可怕好吗?   小萝卜被姜砚拎在半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它擦擦泪,又偷偷看迟漾一眼。   迟漾察觉他的目光,故意瞪了一下眼。   小萝卜吓得打个嗝,愣了一瞬,接着哭得更大声了。   迟漾忍不住想笑,好像有点能体会姜砚吓唬她时的恶趣味点了。   姜砚也想笑,但他身为大家长,还是故作严肃地看了迟漾一眼,装模作样道:“你要是吃卜卜,我就炖了你。”   卜卜听见这话,觉得安全有了保障,终于敢大着胆子看一眼迟漾了。   “行了,自己玩儿,我还有事跟小归说。”姜砚说着话,放下了卜卜,准备上楼。   求生欲的奇迹让小妖怪卜卜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姜砚的裤腿,可怜巴巴看着他,都快哭了,“砚砚,我、我能不能跟你上楼。”   卜卜说完,又小心翼翼看一眼迟漾。   “行吧。”姜砚似乎着急上楼,随手揪住卜卜的萝卜缨子,就提溜着它上楼了。   卜卜被姜砚拎着,吊在半空中,终于放心地松口气。   迟漾看着满屋子的精怪有些惊诧,“姜砚养了这么多小妖怪?”   老耿点点头,开始一本正经的解释——   刚开始,姜砚独自度过了漫长又荒芜的岁月,时间漫漫无涯,实在太长了,一眼望不到尽头。他闲得无聊,养了一只狗,养着养着成精了。一妖一狗,又闲得无聊,养了只乌龟,养着养着又成精了。一妖一狗一乌龟,还是闲得无聊,又找了棵大核桃树种,结果……   迟漾不得不惊叹,姜砚可真是个养什么什么成精的奇男子,哦,不对,奇妖怪。   “你先自己坐会儿,我收拾一下地上的东西。”   迟漾看着大厅里的凳子,有点迟疑,满屋子都是精怪,凳子会不会也是妖怪?   她走过去蹲了下来,很有礼貌地询问:“你是凳子精吗?”   凳子放在原地,一动不动,也没出声。   “没成精?”   依旧没回应。   “那就是没成精,”迟漾舒口气,“那我就坐啦。”   她说完,站了起来,走到凳前坐下。   可是她屁、股刚碰到凳子,一道声音就从下面传了出来——   “兔子,你压着我了。”   迟漾吓一跳,立刻弹了起来,跳往一边。   那道声音越发不满了,“让你别压着我,你倒好,还得跺我一脚。”   迟漾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地面:“地、地砖?”   “没发现我比别的地砖色泽更漂亮嘛?”   迟漾虚心道歉:“抱歉,发现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简直了,连地砖都能成精,这大概不是什么普通院落,是个洞天福地叭!   迟漾小心翼翼避开地砖精,坐了下来。她环视了一圈,想了想,满屋子的精怪,突然觉得姜砚真是一个再好心不过的大妖怪了,养了这么多没有自保能力的小精怪,真的非常善良了呀。她不太相信这么善良的妖怪以后会杀数万人,应该是阎君搞错了吧?   迟漾正想着,大厅后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她看见谢归从厅后连接楼梯的地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出来,接着姜砚也追了出来。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再好心不过的大妖怪姜砚一脚把乌龟精踩在脚下,十分凶狠地逼问乌龟精王者X耀的账号和密码。   迟漾看着抢密码的不要脸姜砚,面无表情地想:哦,这大概就是大妖怪的重要事情叭。毕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可能王者X耀的连跪战绩有损妖生尊严。   姜砚那边施展淫威逼迫谢归,卜卜因为惧怕迟漾,追着两妖满屋转,寻求姜砚庇护。他们不时踩一脚地砖精,地砖精气得要揭竿而起,一直骂骂咧咧。   老耿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群家伙的日常,面无表情地收拾着满地的饼子,这些饼子还偶尔被满屋追跑的几个妖踩烂,黏在了地上。但老耿对此毫无波澜,看来早就习惯了这种没事就打架的日常。   一屋子精怪正吵吵闹闹,突然,一股强大的妖气袭来。   屋内除了姜砚以外的所有精怪都愣了一下,一时间像是有谁摁了暂停键,一切动作都有了片刻停止。   迟漾虽然比萝卜精成精时间久,但她魂魄已散,而且长时间以人类形态生活,可以说是整个院子里最菜最迟钝的精怪了。   然而她都感觉到这股妖气了。   这个大妖怪丝毫没有收敛自己的妖气的意思,嚣张程度跟姜砚有得一比。   院门被推来,强大的妖气四蹿,冲击力极强。迟漾觉得这股气势撞得她神魂不稳,一阵阵恍惚。她心一惊,再回过神,已经成为一只兔子了! 第16章   这次不能怪迟漾菜,不仅仅是她,除了姜砚以外,满屋子的精怪都变回了原形。   屋外的妖气太强。   姜砚看着满屋子现出原形的精怪,倒是挺淡然,不紧不慢地捞过沙发上的卫衣外套反穿着,然后拔萝卜似地揪住兔子耳朵,将兔子提溜起来,丢进了胸前的卫衣帽子里。   满屋精怪:老大,你这偏心的有点明显啊。   兔子迟漾本来吓得一个劲抖,缩在地上,像个小雪球,抖得轮廓都虚化了。现在突然被姜砚护在了身前,感受到了姜砚那股温暖又让人安心的气息后,整个兔就安定了下来,似乎也没那么害怕了。   兔子迟漾真的觉得大妖怪姜砚再好心不过了,它伸出小前爪,在姜砚胸口亲昵地踩了踩。   姜砚笑了,捏了捏它的耳朵,“别闹,好痒。”   迟漾乖乖巧巧地缩回去,她现在化成兔子已经不再是懵逼状态,有了人的感识,此时靠在姜砚胸口上,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肌的轮廓和硬度。这种触感,跟它毛茸茸软乎乎的身体刚好形成对比。   大概是因为差异和好奇,姜砚胸口的触感对她有莫名的吸引力。   迟漾暗戳戳往他胸肌上又蹭了蹭,感受着温暖的力量感。   姜砚感受到胸前的小东西在在望自己怀里钻,以为它害怕,伸出大手揉了揉小小兔脑袋,揉得它耳朵东倒西歪,然后又顺手撸了一把它背后的毛。   “别怕,这家伙虽然讨人厌,不过倒不坏。”   姜砚的语调依旧懒懒的,并且半点妖气也没有放出来,看来进来的确实不是敌妖。   他的举动确实让兔安心,不过兔子迟漾在他这种安抚的行为下,反思起自己刚才吃豆腐的行为,愧疚感爆棚,觉得自己可坏了。她下决心要做一只纯洁无辜的好兔子,所以快速离开姜砚胸膛,往前一扑。身体不再挤在姜砚胸膛上,而是压在帽子上,同时毛茸茸的小爪子搭在卫衣帽沿上,探着小脑袋努力往外张望。   姜砚伸手摁了摁小小的兔脑袋,把它摁回帽子里,口气不屑:“有什么好看的,一只破狐狸。”   他话音刚落,屋外就有人走了进来。   迟漾被姜砚摁回帽子里,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只能听见声音。   姜砚的声线依旧懒洋洋的,没有一丝警惕,“滚出去行不行?”   接着,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听起来清透中带了些沉哑,应该是少年的嗓音。   “姜砚,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   “呵,你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把你的狐狸骚气收收行不行?熏得满院子妖现了原形。”   少年笑得可开心,像恶作剧得了逞。   迟漾虽然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但她从对话中隐约能猜到对方是只狐狸精,她也猜到了狐狸精是故意释放自己的妖气吓唬屋里的小妖怪们的,就是为了好玩儿,就像她瞪萝卜精一样。   妖怪们真是拥有着同样的恶趣味啊,尤其是大妖怪,生命实在太漫长,实在太闲,不逗逗小妖怪,这日子怎么过?   迟漾正想着,突然感觉有人在捏她耳朵,痒痒的,有点难受。她抖了抖耳朵,没抖掉那人的手,真讨厌!   “别碰,我的。”   姜砚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巴掌声,他拍了来人手背一巴掌。   来人看着姜砚倒穿卫衣,帽子里兜着只兔子的模样十分滑稽,一个劲笑:“不是,姜砚,你养崽子呢?你生的?这才多久没见啊,速度够快。”   “滚还是死,自己选一个。”   “别这么小气,就是你上次说的兔妖?看看还不行?”少年说着话,十分手贱地把手伸进帽子里,戳了戳迟漾的小肚子。   迟漾:……我咬你信不信!   “别碰,”姜砚顿了顿,“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的规矩?属于我的东西,别人看都不能看。”   妖怪们都习惯圈地盘宣示主权,所以围观吃瓜的几个精怪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过老大这个占有欲略微有点点重了呀?   它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里都有了相同的默契。   这满院子的精怪,除了迟漾以外,都知道来人是谁了。这人是姜砚的好友,估计认识上万年了,他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欠得慌,经常欺负它们玩儿,这次看来是故意释放妖气震慑它们,真是闲得蛋疼了。   少年玩够了,敛了自己满身妖气,周围气氛瞬间就平和了起来。   迟漾察觉到警报解除,好奇地从帽子里钻出来,扒着帽沿往外看,一双黑亮亮的圆眼滴溜溜地转。   面前是个十六七的少年,穿着白色衬衣,一副纯良无辜的模样,但一双桃花眼像带着钩子,能勾人魂魄,格外的好看。   少年看见小兔子顶着长耳朵钻了出来,弯起眉眼笑:“小兔子挺可爱啊,”他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姜砚,“舒坦么?你这老妖怪真不要脸,真抢啊?”   姜砚不屑地扬扬眉,然后宣誓主权般揉着兔兔的小脑袋,“她自己要跟着我的。”   少年满脸惊讶地看向迟漾,“小兔子,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要跟着姜砚?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陆景骁,要不要考虑一下去拜我的山头?”   迟漾:……这样赤、裸、裸的挖墙脚合适吗?   她睁着一双圆兔眼,巴巴地看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陆景骁笑得可开心,“给你看看,我比姜砚厉害多了,拜我山头绝不吃亏。”   他说着话,突然释放了浑身妖气,一瞬间,房屋似乎都跟着颤动了一下。   兔子迟漾趴在姜砚的帽子里,惊呆了。   她看见陆景骁站在原地,但身后有淡淡的蓝色光晕氤氲,在那团蓝色中,虚化出了一只巨大的白狐,白狐身后用有九条雪白的尾巴在空中招摇,异常漂亮。   九尾狐!   迟漾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原以为他只是一只普通狐狸精,没想到是青丘九尾狐!   九尾狐跟其他动物比起来,有天然的物种优势,别的动物修炼数百年甚至上千年才能成精,要成为大妖怪可能要用上万年的时间,然而九尾狐跟凤凰、混沌、饕餮这类神兽一样,生来就是大妖怪,可以随意碾压无数小妖怪,更别说那些还没成精的动物了。   迟漾活了四百年,只听闻过无数跟九尾狐有关的传说,还从没见过活生生的九尾狐。   她呆愣愣看着陆景骁,一时居然没回过神,而且狐狸真漂亮啊,毛发雪白雪白的,九条尾巴柔软地摇晃着,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还有那双狐狸眼,带着钩子,勾得人心生荡漾。   “骚够了就滚。”   姜砚突然开口,然后随手抄起了桌上的古老搪瓷杯,氤出一团黑气,朝着陆景骁扔过去。   陆景骁是万年大妖怪,自然很轻易躲过去了。搪瓷杯裹着黑气,飞到屋外,砸在院子里,轰一声响,砸出个小坑,核桃树被震得掉了一堆树叶。   阿树:……你们大妖怪打架,能不能不要伤及无辜?我只是一颗可怜弱小且不能跑的树。   老耿:打架就打架,为什么要用我办公喝茶专用搪瓷杯?家里已经很穷了,祖宗,能不能悠着点,别破坏东西了?   陆景骁差点被砸,倒也不生气,嘻嘻哈哈跑去院子里帮老耿捡他的古老搪瓷杯,不过杯子多半是毁了。   经过刚才那一下,兔子迟漾才回过神,它激动地转身,两只毛茸茸的小爪子扑在姜砚胸前,拼命扒拉他的领口,十分开心地跟他分享自己的激动心情,“姜砚,你看见了吗?是九尾狐啊!传说中的九尾狐!”   姜砚面无表情,“哦。”   “你难道不激动吗?”小兔子更拼命扒拉他领口,希望能用自己的激动心情感染他,“居然是九尾狐啊,太厉害了,而且本体好漂亮啊。”   姜砚依旧面无表情,声音挺不屑,“可真没见过世面,一只破狐狸而已,至于这么激动?”   “九尾狐才不是破狐狸,是传说中的超级大妖怪!我太激动了!”   “哦,”姜砚慢悠悠垂眼看了看一直扒拉他衣服的兔子,不咸不淡道,“那你要改山头?”   激动万分的兔子迟漾突然觉得脖颈发凉,激动的心情瞬间就平复了。虽然姜砚同学语气挺平淡,但她觉得自己要敢说一个“是”字,他分分钟放出妖气,现原形让她见识一下什么是超级大妖怪。   大妖怪们对于主权一事是看得非常重的,她要是改拜山头就是变节,估计姜砚不仅要杀掉她,还得灭了狐狸窝,不然大妖怪的妖颜何在?   迟漾很怂地缩了缩脖子,声音小小地说:“不,我要一直跟着你。”   姜砚愣一下,勾着嘴角笑了笑。   陆景骁捡了扁成一个饼的搪瓷杯回来了,满脸嫌弃的看着姜砚:“就让老耿用这么古老的杯子?出去上班也丢人啊。”   老耿看着姜砚,发出了灵魂的嘲讽:“呵。”   陆景骁嬉皮笑脸凑老耿身边,“兔子不跟我,要不你跟我吧,我买新杯子给你,还不用你出去上班养家,我勾引男人养活你。”   众精怪:!!!陆大佬,你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姜砚不想搭理他,兜着帽子里的兔子往后面走,打算上楼。   “姜砚,你这样不好,有朋自远方来,你也不问问我有何贵干?”   “有屁就放。”   两人总算是正经了起来,陆景骁规规矩矩坐下了,但神情依旧是闲散的,散发着一种随时想要勾搭人的气质。   “我手底下的一个蛇精死了。”   他话一出,姜砚和老耿同时看向了他。大妖怪都会庇护着一些小精怪,动了陆景骁手下的人,那就是跟他过不去。   不过陆景骁一点没有被冒犯到的样子,整个狐慵慵懒懒,“你帮我去查查。”   姜砚一边揉兔兔软软的脖子玩儿一边闲闲道:“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懒得动。”   姜砚气笑了,“你觉得我长得像愿意动的样子?”   被揉脖子的迟漾:说好的能力越高,责任越大呢?   陆景骁:“我给你五万。”   陆景骁虽然穿着简单的衬衣,但质地上乘做工精良,而且一边耳朵上还戴着D家最新款黑色耳钉,一看就是有钱狐家。   姜砚嗤笑一声,“我看起来很缺钱?”   九尾狐认认真真环视了屋子一圈,真诚地看着他,“是的。”   姜砚:……@#、%%……@#¥#¥%大妖怪在线激情骂狐。   陆景骁也不在意,看着姜砚,笑得妖里妖气,“我带你上分。”   大妖怪姜砚略微思考了一下,一拍桌子,“一言为定,我要上王者。”   陆景骁看着姜砚,默默咽口水,他不敢说,这个有点难。   姜砚看看一边的老耿,“把你随身空间里的蛇精尸体拿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老耿:这么多精怪现原形,你怎么单单保护兔子?   姜砚:她太菜。   老耿:卜卜更菜。   姜砚:你见过狐狸吃萝卜?   老耿:那小归也很菜。   姜砚:他跑得快,可以自保。   谢归:行叭,你是老大,你说什么都对。乌龟就是比兔子跑得快! 第17章   老耿命可苦了,身为一只宠物狗,原本什么都不用干,卖卖萌,吃了睡睡了吃,谁知一不小心成了精,又遇上了姜砚这种不靠谱的主人,居然要辛苦打工养家了!   他现在在妖怪管理处工作,一般来说妖怪们都有各自的山头,只要跟山头的老大约定好了,它们手底下的小妖怪也不会出来闹事了。而妖怪管理处的领导就是个个大妖怪,跟各个山头大妖怪关系都不错,基本都达成了协议,所以妖怪出来闹事的事很少发生。   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很多妖怪都有些躁动,老耿职务不高,不知道具体是为什么,但听说是有什么罕见的宝物出世了,所以很多妖怪不顾协议,出来寻找宝物。   原本清闲的老耿就忙了起来,没工夫一杯茶喝一天了。   现在他正参与调查一起蛇精被害案,最近接连有妖怪死亡,而死的三个妖怪,全都是蛇精。   这些蛇精有几个共同点:第一,修为不低,第二,雄性,第三,被挖心。   老耿将藏在自己乾坤戒里的蛇精尸体拿了出来,放在地板上。   地砖精立刻尖叫了起来:“别碰到我!好臭!”   姜砚走过去,默默踩了地砖精一脚,地砖精瞬间闭了嘴。   迟漾:……   陆景骁蹲下身,认真查看着蛇精尸体,忍不住骂:“姜砚你大爷,你故意的吧?早就在查了,还诓我带你上分。”   “我没查,这是老耿的工作。”   说着话,姜砚跟老耿也围着蹲了下来。   姜砚一蹲下,卫衣帽子往前倒,迟漾就那样悬在了蛇精尸体上方。   迟漾原本就怕蛇这种滑溜溜冰凉凉的东西,加之蛇还爱吃兔子,她真的整个兔都是炸的。   “姜砚,姜砚,我怕!”她都快哭了,两只小爪爪拼命抓姜砚的衣服,但也抗拒不了重力牵引,始终坠在蛇精上方。   “那点出息。”姜砚嘴里挺嫌弃,手却抓住兔耳朵,将她从帽子里拎出来放在地上。   迟漾踩了地,赶紧往后退,然后准备化回人形。   她还没来得及变回人形,就被姜砚大手一摁,接着听见他说:“去楼上房间再化人形。”   迟漾过片刻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怕她化形时没穿衣服。   她立刻高兴地跟姜砚分享:“没关系,我现在化形能变衣服了。”   这话一落音,满屋子精怪齐刷刷将怪异的目光投向姜砚:感情你知道别人化形不穿衣服?你见过?   大妖怪姜砚向来脸皮厚,无视众人的目光,认真查看蛇精尸体,不过偶然回忆了一下酒店里的一幕,忍不住轻咳一声。   迟漾化了人形,缩在姜砚身后往前面张望,又想看又害怕。   蹲在姜砚对面的陆景骁看了看少女迟漾,啧,白白嫩嫩,怂哒哒躲在姜砚身后,一双圆眼小心翼翼往外看,确实叫人打心底里喜欢,怪不得姜砚这个老妖怪兽性大发。   陆景骁见小妖怪怂兮兮的样子挺好玩儿,贱了吧唧地说道:“小兔子,姜砚你都不怕你还怕蛇?”   迟漾被噎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姜砚闷闷的声音先响了起来,“查不查?要查就好好查,不查滚蛋。”   陆景骁:姜老狗,你这护得有点过了啊!   姜砚说完,白他一眼,便开始查看蛇妖尸体。   几人围着蛇妖查看了一下,突然交换一个眼色,接着齐刷刷看了迟漾一眼。   蛇妖的伤口处有淡淡的兔妖气息,气味很淡,一般妖怪难以察觉,但姜砚和陆景骁都是超级大妖怪,各种感识都比较敏锐,而老耿的本体是狗,物种优势,天然嗅觉敏锐。   三人都察觉了那丝淡淡的兔妖气味,跟迟漾身上的是一样的。   迟漾自然也能察觉自己的气味,她有点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把目光投向了姜砚,紧张地解释:“不是我,我没有,我刚恢复记忆,什么都不知道。”   察觉了她的紧张,姜砚下意识像安抚兔子一样,伸手揉了揉她脑袋。   迟漾有点方脏,脸颊都微微红了:……姜砚同学,这样不好。   姜砚揉完,后知后觉发现好像有些不好,快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看着地上的蛇妖。   “肯定不是迟漾,她菜的我都不想说。死的全是蛇妖,我觉得应该先去蛇族看看,也许是他们族内得罪了什么人。”   目前除了淡淡的兔妖气味外,也没有别的线索了,只能先去蛇族看看。   “你知道蛇族老窝在哪儿?”   姜砚点点头,“我们明天出发。”   此时天色将晚,几人商定一番,陆景骁便离开了。   迟漾今天刚来,而且熟悉了人类的生活方式,东西不少,得收拾半天。   房子比较旧,房间内没有洗手间,洗浴间在走廊尽头,靠近姜砚房间。迟漾晚上洗了澡出来,路过姜砚房间,突然想起一件事,还有蚂蚁小嘿和孟小白。   原本他们是决定过一段时间再说,但现在迟漾觉得姜砚是再好没有的大妖怪,而且他院子里这么多精怪,应该是不介意的。   迟漾敲了门,小小声跟姜砚说了蚂蚁小嘿和孟小白的事。   姜砚穿着运动衣裤,站在门口,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这么菜,居然敢收小弟?”   迟漾:……   她认真解释:“不是,我们只是朋友。”   迟漾习惯了人类思维,不再像妖怪那样按强弱来分地位,她觉得所有人所有精怪都是可以做朋友的。   姜砚头疼地啧了一声,“行吧,你的朋友。”   “那我可以带它们一起来吗?”迟漾可怜巴巴看他,被浴室热气一蒸,圆圆的眼湿漉漉的,还氤着雾气,白嫩的脸蛋也红扑扑的。   姜砚觉得迟漾这种样子十分欠欺负,说不上什么原因,大概是体内原始的兽性作祟,毕竟说穿了,他就是个兽。   迟漾见姜砚半天没回答,有点失落,努力劝服他,“它们都很小,不占地方,而且我会让它们干活的,我也会干活的。”   姜砚觉得头更痛,怎么有种娶媳妇儿还得带着拖油瓶的错觉呢?   “行不行?”迟漾垮了一张脸,想要拽他衣服,又不敢,小手伸出去,又怯怯缩回来,“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姜砚对上迟漾那双纯净又满是期待的眸子,瞬间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什么恶似的,拒绝的话居然说不出口了。他牙疼地啧了一声,不耐烦道:“行行行,你赶紧回屋,别感冒了。”   迟漾小小声:“妖怪不会感冒的。”   姜砚瞪了一下眼,“再不走,我就要炖兔子了橘子!”   迟漾吓得一缩肩膀,赶紧跑掉了,大概太过紧张,居然走出了同边手,她一进屋,立刻毫不犹豫锁紧了门。   姜砚懒懒依着门框,看着小兔子飞速摔门,有点想笑。刚才挺奇怪,忍不住想捏她脸,白嫩嫩的,带着点粉,看起来手感应该很不错。   姜砚默默感叹:啧,还是变成兔子好,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变成软乎乎的小姑娘了,怎么就有点下不去手了呢?   他叹口气,准备进屋,在转身瞬间,看见天上月光极美,月华水一样流动着。他看着空中的月华,愣了起来,神情放空,思绪像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过了很久,他回过神,收回目光,低头低声呢喃:“今天的月华很好,你能感觉到吗?”   姜砚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进了屋子。他的房间是个套间,外面是个普通卧室,靠墙一面书柜,书柜打来是另一间房。   姜砚走至书柜前,打开柜子,一边低声说:“我今晚想跟你在一起。”一边走进了里间,书柜缓缓关上。   *   姜砚原本跟陆景骁定下的是第二天去蛇族,然而,身为学生的姜砚和迟漾,第二天必须要去上学!   陆景骁听到这个消息时,气得瞌睡都醒了,直接把手机给摔了。   好学生姜砚和迟漾乖乖上了四天课,终于到了周六,有时间去蛇族了。   不过陆景骁对白白等四天的事怀恨在心,一见到姜砚,就开始冷嘲热讽,“姜砚,你这是要读一辈子高中?”   姜砚真诚地回答:“我还小,当然要读书。”   陆景骁气得骂娘,“你一万三千多岁了!要点脸好吗?”   姜砚老神在在地看他,“你比我老,你一万四千多岁了。”   “那你该尊老爱幼!”   “你先为老不尊。”   迟漾:姜三岁和陆三岁,你们先停一下好吗?你们作为大妖怪的尊严呢?   等两位三岁小朋友吵完,陆景骁狠狠哼了一声,自己腾空而起,向着蛇族的方向飞走了,那负气而去的背影,像极了吵架吵输了去搬救兵的小屁孩。   随即,姜砚也腾空而起。   “姜砚!”迟漾可怜巴巴站在地上,看着准备离开的姜砚,小小声说道,“我不会飞。”   半空中的姜砚惊得差点栽倒下来,他落下地,气急败坏道:“那你会什么?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迟漾委委屈屈,“我吃饭也吃得很少,而且兔子本来就不会飞。”   “打你信不信?”姜砚忍不住笑了,“什么都不会,倒是学会顶嘴了?”   迟漾赶紧怂兮兮地缩缩脖子。   姜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捡这么一只菜鸡兔子回来给自己增加负担。他忧愁地叹口气,无比嫌弃地看着迟漾,但却伸手将迟漾一把搂进了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7 17:14:06~2020-01-12 14:4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娜小孩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姜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捡这么一只菜鸡兔子回来给自己增加负担。他忧愁地叹口气,无比嫌弃地看着迟漾,但却伸手将迟漾一把搂进了怀里。   迟漾猛地被拽一下,整个人扑他怀里,鼻子装在他胸口处,可疼。   她本能地僵一下,离得太近,鼻息间全是姜砚的味道,本能的恐惧感油然而生,整个人动都不敢动,木头似地杵在姜砚怀里。   “抱紧了,摔死不负责。”   迟漾回过神,这才小心翼翼伸出手,虚环住了姜砚的腰。   姜砚皱皱眉,没说什么,突然腾空而起。骤然而至的失重感让迟漾吓了一跳,她下意识收紧双手。   姜砚被她突然一勒,猛地咳了起来,“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没没没没有,我害怕。”   迟漾低头看一眼脚下,地上的建筑都成了小蚂蚁,感觉整个人都晕了起来。而且双腿悬空,唯一支撑身体的点就是双手搂住姜砚的腰,出于求生本能,她真的是十分用力的搂他了。   迟漾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着姜砚的下巴,压制着内心的恐惧,小声商量道:“姜砚,要不你化出原形,让我骑着你,可以吗?”   姜砚气笑了,伸手捏她脸,“你这个小妖怪想什么呢?我这辈子还没被谁骑过。”   “啊啊啊,你别松手呀,我会掉下去的!”迟漾不在意被捏了脸,她只介意姜砚搂着她的手松开了,“姜砚,我真的会掉下去的呀,我会摔成兔饼的!”   迟漾几乎要哭出来,怎么就飞天上了呢!兔子它是不会飞的呀!这是违法自然规律的!   姜砚被她吵得头疼,干脆用力将她提起来,双手垫在了她屁、股下。   迟漾双腿下意识就缠住了他的腰,人死死扒在他身上,下巴靠在他肩膀上,小心脏还在狂跳,害怕得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你千万不要松手呀,我会掉下去的。”   姜砚原本想调侃她几句,但总觉得这个姿势有哪里不对,他沉默了片刻,轻轻地嗯了一声。   迟漾紧紧抱住姜砚,不去看脚下,似乎就没那么害怕了,而且她将脸埋在了他胸膛处,即使飞得很快,也没有感觉到什么风,反而听着姜砚的心跳声,觉得安心又温暖。   两人飞了一路,刚落地,迟漾头都还没抬起来,就听见耳边响起了陆景骁的惊呼。   “姜砚,你能不能好了?这是什么羞耻姿势?”   陆景骁声音可大,半个山头都能听见了。   迟漾落了地,安心了,这才反应过来。她立刻动作迅速地从姜砚身上爬下来,一张小脸通红,脑袋几乎埋到胸前,声音如蚊呐,“那个,我不会飞,所以……”   陆景骁毫不留情戳破:“那你为什么不变成兔子,让他把你揣兜里?”   震惊!对呀,为什么不变成兔子?!!   迟漾满脸震惊看着陆景骁,居然觉得无话可说了。   “你们故意的对不对?姜砚,你太下流了!”   迟漾看看陆景骁,又看看姜砚,小小声问:“我、我为什么不变兔子?”   姜砚面无表情,“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   陆景骁贱兮兮凑过来,低声问:“姜砚,你是不是故意的?”   姜砚向来不要脸,半点不慌,淡定地口吐芬芳:“关你屁事?”   三人停下的地方是一处深山,密林遍布,遮天盖日,地面杂草重生,环境很适合蛇类生存。   他们在原地等了片刻,老耿也来了。   这次的事牵扯到了陆景骁庇护的小蛇精,他自然要来,姜砚是救兵,肯定要来,老耿代表官方妖怪管理处,也要来,至于迟漾——   三人很有默契,都不说,但都知道,这事肯定跟她有关,尸体上的气味是不会骗人的。   几人停下的地方离蛇族已经很近了,路边不时有蛇快速溜过。   迟漾实在怕这种东西,浑身鸡皮疙瘩都下不去。她暗戳戳揪住了姜砚衣服,但又不敢用力,她怕蛇,也怕姜砚。   身后有细微扯动,姜砚自然能感觉到,他微皱一下眉,也没说什么。   进入密林,树木遮天盖日,脚下是带着潮气的腐叶枯木。但周围没有一点瘴气,大概是族长收到信,已经按吩咐清除了。   几人深入密林,迟漾紧紧揪着姜砚的衣服,一点不敢放松,紧跟着他的步伐。   前方出现一颗百年大树,树上缠着条花蟒,正昂着头,吐着鲜红的蛇信看向来人。   姜砚和陆景骁都敛了妖气,不然他们一出现,满山的精怪都要被吓死。   花蟒虽然得到了通知的,但没有察觉到大妖怪的气息,显然不知道这两人的身份,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一副蓄势待发要打一架的架势。   大花蟒负责在蛇族入口处守护,守了几百年,怪无聊的,每天不打打架,就只能无聊地搭在树上晒太阳。   “停下,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不想死,就赶紧走。”花蟒懒洋洋开口,身子在树枝上搅动着。   迟漾刚开始没看见树上盘着的大蛇,走近了,听见大蛇说话,她顺着声音看过去,一眼看见了缠在树枝上的花蟒。   花蟒缠在树枝上,不停蠕动缠搅,不是一般恶心。   迟漾浑身发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忍不住尖叫一声,往后退一步,死死拽住了姜砚的衣服。   姜砚穿着件白色卫衣,原本就比较宽松,被她用力一拽,领口就歪了,肩膀露了出来……   姜砚:……你还能不能好好的了?   两人对视一眼,场面有点尴尬,迟漾怂怂地缩了一下脖子。   她顶着姜砚的目光,心虚地看看他性感的锁骨,又看了看黑着脸的姜砚,然后暗戳戳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夹住他衣服,乖乖给他盖了回去。   陆景骁:“你俩够了!我要生气了!”   迟漾哆嗦一下,松开了姜砚的衣服,瘪瘪嘴,十分想说她真的是无心之失。   花蟒的绿豆小眼看着几人,瞬间都有点震惊了,它怎么大一坨蛇盘在这里,居然被无视了?   花蟒觉得妖颜被损,一用力,霎时就照着“打情骂俏”的两人弹了出去。   那么大一坨蛇照着自己飞过来,迟漾吓懵了,呆在了原地。姜砚仍旧一派闲适,就连妖气都没放出来,只一挥手,花蟒就像被巨大的气流击中,整个方向歪了,朝着陆景骁冲去。   陆景骁:!!!姜老狗,你要脸吗?   陆景骁也随意一挥手,花蟒又被气流击中,改了方向,飞向姜砚。   花蟒:你们尊重我一下行不行?我是羽毛球精吗?   这次姜砚没再向陆景骁那边挥手,他手一伸,虚空中一抓,直接有一股无形的力道锁住了花蟒的七寸。   姜砚没半点犹豫,手腕往下一沉,花蟒就被那股力道砸在了地上。   花蟒个头不小,狠狠往地上一砸,迟漾感觉地面都颤了颤,藏在四周的小动物们被震得惊慌逃窜,树林中窸窸窣窣响成了一片。   姜砚走过去,一脚踩在蛇头上,居高临下看它。   “姜砚,咱们还得跟蛇族了解情况,别搞出矛盾来。”陆景骁在一边劝,“虽然它有眼不识我,但你也别跟一条小破虫子计较。”   姜砚很嫌弃地看陆景骁一眼,脚上使劲,对花蟒道:“回洞里说一声,九尾狐来了,让所有蛇都化成人形。”   花蟒惊恐地睁大小圆眼,看看陆景骁又看看姜砚,“您、您是九尾狐?”   姜砚很不要脸地点头,“嗯,马上回洞里,让所有蛇都化原形,九尾狐怕蛇。”   陆景骁:我特么哪儿怕蛇?姜砚你大爷的,能不能善良点,明明是你的兔子怕蛇。   陆景骁眉头一皱,觉得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大事情呢。他看了眼躲在姜砚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兔子,看见了兔子手腕上带着姜砚的镯子,心里感叹:啧啧啧,姜老狗,幸好你没兴趣当帝王,不然绝对是个不早朝的昏君。   被踩在脚下的花蟒还在讨价还价,“所有蛇变人形,有点困难。”   姜砚脚下又稍微用了点劲,踩得花蟒嗷嗷叫,痛苦地搅缠着身子。   “所有蛇化人形。”姜砚声音微沉,重复了一遍,“跟他们说,只要看见一条蛇,九尾狐就要抓它去炖蛇羹。”   陆景骁:九尾狐没有,九尾狐不知道,九尾狐很无辜。   姜砚松了脚,花蟒刺溜一下钻入草丛中不见了。   四人在入口处等着,没了大花蟒,迟漾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大自然清新的树木香气。   在现代文明之下,城市化逐渐扩张,人类大肆开荒,这种深山老林已经很少见了。   迟漾置身林海中,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身边充裕的灵气,觉得从身到心都是干净而妥帖的。她回过头,看向站在树下的另外三人,甜甜地笑了,“这里真好呀。”   姜砚站在树下,眯眼看向远方的迟漾,她站在阳光中,笑得比太阳还灿烂热烈,白嫩的脸颊被阳光镀上了一层金色光晕,整个人看起来软糯却又有一股柔韧的力量感,具有一股莫名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呀~   因为过年琐事比较多,接下来一段时间要隔日更啦,抱歉抱歉哈。   今天留言发新年红包哈,大家新的一年要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呀~ 第19章   几人在林子里等了没多一会儿,山林深处走出一个彪形大汉,满身横肉,还纹着吓人的花臂。   大汉走过来,毕恭毕敬对着姜砚鞠个躬,“已经全变人形了,您请。”   看来这就是刚才的花蟒了。   一行人在花蟒的带领下,沿着小道一路穿行,很快进入密林深处。穿过密林,眼前尽是无穷大山,连绵不绝,似乎已无进路。花蟒带着他们从一处狭隘的山谷绕过,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很宽阔的谷地,绿草成荫,繁花似锦,空中烟雾缭绕,前方山头有水流形成缓势瀑布流入谷地,下方一汪潭水,水里男男女女数十个妖精在戏水。   谷底草地上横七竖八到处躺的都是人。   迟漾跟在姜砚后头,想象了一下这些蛇妖显出原形的场景:满地长蛇缠绕,树上、草地上、屋顶上、潭水中全是蛇。   她吓得打个哆嗦,紧跟着姜砚,一步不敢远离。   蛇族的族长叫苏子涵,人形是个七八十的老头,住在这深山峡谷里,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据苏子涵自己介绍,他已经五千多岁了,是这片峡谷甚至是所认识的蛇类中年纪最大的了,当然,不排除有些大妖怪不愿群居。   苏子涵让人给四人倒了茶,这期间目光一直盯着迟漾。大厅里进进出出伺候的小蛇精们也都不由偷瞄迟漾。   迟漾魂魄不全,妖气几乎是完全外露的,而且修为低,很容易被看出原形。   陆景骁看着这群蛇精像看食物似的看着他们小丫头,觉得有点可怜,手下偷偷运了一股气,往迟漾手腕打去。   不过那股气还没接触到迟漾手腕,就被一道黑气挡了回来。   姜砚挡开了陆景骁,看看迟漾,看看陆景骁,言简意赅道:“我的。”   在场众人了然,谁也不敢再多看迟漾一眼,小蛇精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那伺候的叫一个心无旁骛。   在场两个大妖怪,苏子涵自然一眼看出来,但却看不出任何一个的本体,看见这两位的修为极高,不是他这种后辈能抗衡的。   七老八十的后辈苏子涵毕恭毕敬向两人拱拱手,“不知两位大人前来所谓何事?”   他建国前就躲进了这深山里,说话还带着古人文绉绉的调子。   陆景骁开门见山:“最近你们蛇族的后辈接二连三被杀,你知道这件事吗?”   “自然是知道的,”苏子涵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现在世道,人类不适合修仙,动物也不适宜成精,太乱。所以我把族人都迁进了这个山谷中,不再问世事。”   “你的意思,是这事儿你不管?”姜砚眯了眯眼,神色略严肃地看向他。   “不是不管,我也管不过来。现在蛇族在都市生存极其困难,就算我出去,恐怕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这些后辈们,都没有安定心思,受了伤,回谷里休养几天,好了,又待不住,都出去了。我年纪大了,管不了。”   老耿将蛇精尸体拿了出来,问道:“这个小蛇,你认识吗?”   “我哪能认识,我很多年不出谷了,常年在外跑的小蛇们,我几乎都不认识了。”   “那能问问你们蛇族最近有跟什么人结仇么?”   “这不好说,各自在外跑,谁知道哪个小辈又得罪了谁呢。”   姜砚不说话,只在一盘看着,这小老头倒是挺会打马虎眼。   老耿犹豫了好一会儿,使了个眼色,让苏子涵将所有小蛇都赶走,这才不错眼地盯着他,问:“据说最近有珍宝出世,你知道这个消息吗?”   他这话一出,不仅苏子涵面露惊讶,陆景骁也吃了一惊,但姜砚显得很淡然,似乎早知道这件事。   除他而外,迟漾也很淡然,因为她压根不在乎什么珍宝。   从苏子涵处没问到什么东西,几人决定去谷里找其他小蛇问问,也许会有什么线索。   几人从族长的房子出来,走到下山谷的道路上,脚下是谷地,对面是一座巍峨大山。这个峡谷已经在靠近山顶的地方了,没想到远处还有更高的山峰。   山峰屹立在远处,高耸入云,半山已经云雾缭绕,看不见顶了。   迟漾抬头看一眼对面山峰,突然脑子一闷,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袭来,整个人变得有些恍惚。   姜砚发现身后的兔子不动了,他停下来,回头看见迟漾的脸色非常不好。   “怎么了?”   “姜砚,”迟漾抬头看他,眼神看起来空洞无神,似乎全凭直觉在说话,“我觉得苏子涵撒谎了。”   陆景骁听见动静,也转了过来,“为什么?”   迟漾回过神,脑子逐渐清明,看着陆景骁有点茫然,“我也不知道,兔子的直觉?”   “我吃兔子你信不信?”   陆景骁作势过去咬她,被姜砚一巴掌拍开了。   “我们先找小蛇问问,到时候看情况再决定。”   几人下到谷地,找了几条小蛇了解情况。留在谷里的,基本都是不怎么愿意接触都市的蛇,所以很少出去,也不怎么了解情况。   问了一圈,没什么收获,四人往潭水边走去,三个男人步子大,三两下走到了迟漾前面,居然没有一个人等她,无情的妖怪!   三个男人刚走到潭边,就听见草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姜砚若无其事地抬脚一踩,踩住了一条小蛇尾巴。   小蛇被踩住尾巴,在地上不断扭动着。   “没人通知你吗?九尾狐喜欢吃蛇羹。”   小蛇快哭了,“对、对、对不起……我太害怕了。”   陆景骁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姜砚为了自己的那只兔子那股不要脸的劲儿,估计能争世界第一。   “姜砚,要点脸吧,专门以欺负小妖怪为乐趣,你这一大把年纪,说出去丢不丢妖?”   陆景骁义正言辞,真是满脸正气,完全忘了自己故意放妖气吓满屋子精怪的光辉事迹。   他推了姜砚一把,姜砚脚一松,小蛇动作挺快立刻溜掉。   不得不说,这条小蛇年纪小,但是挺机灵,它跑掉后,不往别的地方去,也不向族长求助,偏偏跑去陆景骁那里。   它看准了,整个谷里,能跟那个恶妖抗衡的估计只有这个善良正直的大妖怪了。   迟漾满脸忧愁地看着小蛇缠住了陆景骁,真的十分想跟它说:你缠住的是九尾狐,就是会吃蛇的那种。   陆·善良正直·景骁伸出了手,让小蛇盘在自己手臂上,声音很温柔,极具欺骗性,“你为什么不化人形?”   小蛇的脑袋在他手腕上蹭了蹭,十分亲昵,“我修为低,不能维持人形太久。”   陆景骁没再说什么,将小蛇揣兜里了。   在一旁全程观看的大妖怪姜砚若有所思地扭头看了看迟漾,唔,其实揣在口袋里挺好。   千年单身狗老耿:我觉得你们怕是看不见我吧?改天我也弄个小动物揣公文袋里!   几人逛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正准备回去跟族长道别,姜砚和陆景骁同时顿住了脚步。   迟钝老耿和迟漾莫名其妙:“怎么了?”   “有地府的味道。”   “一股晦气的味道。”   两人同时开口,姜砚表现出极大的嫌弃。   两人话刚说完,谷外就走进一道白衣身影。   陆景骁感叹:“跟我一样品味好。”   姜砚:“穿的寿衣?”   迟漾:……姜三岁,你还能不能好了?   裴瑜走到几人跟前,依旧给人一副如沐春风的温和感。   “今天倒挺热闹。”裴瑜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迟漾一眼。   姜砚挺嫌弃,“哪儿都能碰见你,跟踪我?”   裴瑜还看着迟漾,慢悠悠开口:“我跟着兔子。”   毕竟是唯一一个当着裴瑜的面逃脱的阴魂。   迟漾缩缩脖子,怂唧唧地咽口水,暗戳戳往姜砚身后躲了一点。   裴瑜还是清楚在场几人的实力,姜砚摆明了要护着那只兔子,姜砚旁边那只狐狸也不是好惹的,跟他们起冲突,自己讨不到半点好处。   他收回落在迟漾身上的目光,笑得满脸春风:“我是跟着蛇精阴魂残留气息跟过来的。”   姜砚反应极快,“你的意思是说那些死掉的蛇精魂魄没有归入地府?”   裴瑜缓缓点头,“你们既然跑过来,肯定也是查这件事。我们不如先联手查这件事,小恩小怨暂时放下。”   他在说小恩小怨的时候,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迟漾。   迟漾顿时感觉脖子一紧,内心疯狂呐喊:关我什么事?我不知道,我是无辜的!   裴瑜来了,苏子涵又着急忙慌地招呼了一番。   裴瑜突然跑来让他有点忧愁,那一堆大妖怪又跟回来了,他觉得更忧愁。   姜砚十足不要脸,一本正经地对苏子涵说道:“族长,天都快黑了,我们回去看不见路,今晚打算在这里休息,不知道行不行?”   迟漾暗戳戳看他,默默吐槽:不要仗着自己是大妖怪,就说瞎话。   苏子涵望着他默默无语:……   陆景骁更加不要脸:“最近吃蔬菜吃得少,你知道,我们不爱吃菜。可能缺乏维生素,晚上看东西总是有点不清楚。”   陆景骁说着,还露出一个十分无害的笑容。 第20章   晚上,苏子涵吩咐族人准备了篝火晚会,招待两位大妖怪及地府使者,至于迟漾和老耿,只能算是蹭吃蹭喝的。   一众人表面上吃吃喝喝的,心挺大,其实姜砚一直在留心观察在场的各个蛇精。   一边陆景骁有些不务正业,让刚才救的小蛇盘在桌子上,自己拿了筷子沾酒喂小蛇吃。   小蛇:……我觉得我还是去找姜砚吧。   姜砚余光瞥到陆景骁的恶心,觉得十分令人发指,所以他拿起自己的筷子,沾了点酒,扭过头,将筷子送到迟漾嘴边。   迟漾是拒绝的,但她害怕姜砚,可怜巴巴看他,整只兔挣扎得很明显。   姜砚觉得自己身为上万岁的大妖怪,这样欺负小兔崽子确实有点不合适,他认真想了想,人就凑了过去。   迟漾看着姜砚凑过来,吓一跳,以为暴躁妖怪要在线打兔了,谁知道姜砚突然对她露出一个明亮亮的笑,柔声哄道:“尝尝,好喝的。”   迟漾一瞬间有点失神,张开嘴,咬住了筷子头。   在场所有妖怪:你们回房间再玩儿好不好?   苦涩辣呛的感觉瞬间占据口腔,直冲鼻腔,迟漾被呛得咳了起来,鼻梁一阵阵发酸,眼眶跟着红了。   姜砚看着小姑娘咳得整张脸都红了,居然笑得可开心。   迟漾:你大爷,姜砚,你最好祈祷我的修为别超过你!   迟漾有了小脾气,接下来全程不理姜砚,姜砚挺无趣,想去逗陆景骁的小蛇,被陆景骁一顿狂鄙视。   大妖怪姜砚掏出手机想玩儿游戏,却发现这种深山老林里根本没有信号,他彻底陷入无聊之中。   旁边桌上的陆景骁还在火上浇油,拿着只筷子,对着盘成一圈的小蛇戳戳点点。   瑟瑟发抖的小蛇极其乖巧,任由陆景骁摆弄。   “嗨,姜砚,”陆景骁贱兮兮冲姜砚眨眼,“你看看,我养条蛇都是爱你的形状。”   姜砚一眼扫过去,见陆景骁将那条小蛇摆成了个爱心形状,他冷哼一声,“变态。”   陆景骁不仅不气,反而美滋滋,继续摆弄着小蛇。   姜砚看着陆景骁跟小蛇玩得十分开心,侧头看了眼旁边的迟漾。   小姑娘生了气,一张小脸板得紧紧的,小嘴都抿成了一条线。   姜砚惆怅了一会儿,突然发觉兔子对他来说真的太重要了,如果不能逗兔子了,妖生真的很无聊啊。   迟漾虽然很怂,但也是有兔妖尊严的,吃完饭,她连招呼都没打,起身就回自己房间。   留下一脸懵逼姜砚:怎么了?这小兔子脾气倒是不小。   “喂,兔子,你给我等等!”   感觉妖颜受到挑衅,姜砚凶神恶煞地叫人,结果很怂的兔子连个眼神都没给他,自己飘飘然回屋了。   旁边裴瑜憋不住了,居然十分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大妖怪姜砚气急败坏,瞪他一眼:真的,这个小鬼越看越欠锤。   半夜,万籁俱静,迟漾躺在床上,盯着屋顶发呆,她总有一股熟悉但又不安的感觉。有什么东西离她很近,又像离她很远。   黑漆漆的夜,安静得能听见风声穿过峡谷发出的低低呜咽声,像无数蛇精怨灵在空中哭泣。   他们所知道的就有三个蛇精死掉了,他们不知道的,或许更多。   迟漾觉得有点可怕,紧了紧被子。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吓得她炸毛,“谁、谁啊?”   “我,裴瑜。”   真是鬼!   迟漾装死,一声也不吭。   门外声音慢悠悠的,斯文有礼:“别装了,我能感受到你的呼吸。”   迟漾呼吸一滞,赶紧憋住气。   裴瑜笑了,“打算憋死自己?”   “出来,别怕。”姜砚的声音突然响起,“我在。”   他刚在屋里,正静心想兔子为什么生气,这不应该,小蛇都不生气,兔子哪来的脾气?   可他还没想明白小姑娘为什么生气这个世纪难题,就闻到了熟悉的属于裴瑜的气味,然后就听见了那个晦气玩意儿在吓唬自己的兔子?   这是个妖都不能忍!他得给他的妖撑场子!   迟漾颤颤抖抖打开门,门口站着两个少年,都长得极好看,两个帅气的少年披着满身月华站在门口,简直引人犯罪。   迟漾觉得,如果这是两个追求者,自己的兔生也就算圆满了,可惜,一个要她命,一个每天欺负她玩儿,都极其恶劣。   “有事?”迟漾怂怂问一句,然后悄悄往姜砚身边挪了一点。   裴瑜看一眼姜砚,又看向迟漾,“我有事跟你说。”   “就在这里说。”   “就在这里说。”   难得的,迟漾居然跟姜砚异口同声,迟漾不由看姜砚一眼,他目光一扫往日懒散,给她一种安定的感觉。   心安一分,看向裴瑜的目光也有了点底气。   裴瑜抿着唇笑了笑,很是优雅,跟黑猫小白有一拼。   “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姜砚知道的好。”   迟漾有点迟疑了,她是带着任务接近姜砚的,姜砚不知道,但身为地府的人,裴瑜很有可能知道。   她抬头看姜砚,姜砚也正低头看她,两人目光接触,姜砚无所谓地挑一下眉头。   “咳咳,”迟漾清清嗓子,缓解一下紧张情绪,“那我们走吧。”   姜砚:!!!excuse me,真走,你没发现我有点不爽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13 17:24:53~2020-01-14 16:45: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娜小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迟漾跟着裴瑜去了潭水边,离住处挺远,但裴瑜还是不放心地张了个结界。   迟漾虽然觉得姜砚有点恶劣,但还是有基本节操的,她替他争辩,“没关系的,姜砚不会偷听的。”   裴瑜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但是也没有撤掉结界。   远处准备偷听的姜砚:“居然用结界?这世上还有没有比裴瑜更狗的鬼了?”   裴瑜张了结界,席地而坐,绿草茵茵,月光柔和,透过结界,氲出光晕,绕在席地而坐的裴瑜身上,倒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你找我干什么?”   “坐,”裴瑜拍拍身边的草地,为让她安心,又加了句,“放心,我现在不会抓你的。我就算真要抓,也得趁姜砚不在的时候动手。”   一听这话,迟漾打定主意,要乖乖跟着姜砚。   等迟漾坐下,裴瑜才缓缓道:“你魂魄不全的事,有别人知道么?”   “你。”   裴瑜:……还能好好聊吗?   “除了我。姜砚应该没看出来吧?”   迟漾迟疑了片刻,不确定道:“应该没有吧?”   她不太确定,她不知道姜砚的本体,更不知道他的实力。   “应该不会看出来,魂魄不全这种事,一般除了地府的人,都看不出来。就算是大妖怪也不行,各司其职嘛。”裴瑜说着,有些幽怨地看了迟漾一眼,“现在我也看不出来了,姜砚那个大妖怪,再厉害都不会看出来。”   迟漾放心地点点头,又有些心虚地瞄了瞄裴瑜,做过贼,始终是理直气壮不起来呀。   不过她的心还没落回实处,就听裴瑜说道:“不过过不了多久,整个妖界都会知道你魂魄不全了。”   “啊!”迟漾吓得跳了起来,瞪圆了一双眼,“怎么了?!”   裴瑜抬头,奇怪地看她,“你难道没发觉这次的蛇妖事件跟你有关?”   “我、我、我知道,可我什么都没做呀!”迟漾着急解释,一张脸都涨红了。   “不是你,但是你难道没从那些死去的蛇妖身上嗅到熟悉的味道?”裴瑜一瞬不瞬盯着她。   迟漾背脊一凉,大胆回答:“我、我自己的味道。你们都发现了?”   裴瑜都被她逗笑了,“你以为姜砚跟陆景骁是什么人?大概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没说。”   “他们为什么不说,他们想干什么?”   裴瑜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你确定蛇妖的事不是你做的,”裴瑜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这么菜,肯定不是你,估计姜砚和陆景骁就是这么想的。”   “能不能好好聊了?”   裴瑜突然严肃了起来,“你有没有想过,这事跟你的魂魄有关?或者说碎裂的那些魂魄。”   “碎裂的魂魄?!”   迟漾有些难以置信,魂魄脱离本体后,是很难单独存活的,除非是什么能力极强的超级大妖怪,并且还要遇上合适的时机,才有可能让破碎成无数块的魂魄在不同的地方单独存活。   迟漾只是只修炼几百年的兔子,根本不是什么超级大妖怪,魂魄碎片单独存活的几率根本不存在,而且还要遇上天时地利人和的机遇,那更是难上加难。   “是有点难以置信,可能也是因为这样,姜砚和陆景骁才没有做过这种假设,首先他们不知道你的魂魄碎了,再者,你这么菜……”   “换下一个话题。”   兔子表示,不是很喜欢听别人说她菜。   裴瑜笑了,“行吧,现在我觉得有这种可能性。蛇妖死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而蛇妖尸体上都残留了你的气味。如果你没撒谎的话,哦,还得排除你是一只有夜游症的兔子,那么就只剩一个可能,你的魂魄碎片不知道遇到什么机缘,开了灵智。”   开了灵智,也就是这些碎片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可以成为单独存活的个体了,不过通常来说,必须依附在某种物体之上。   “那该怎么办?”   裴瑜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种情况,就要原主自己去降服开了灵智的魂魄碎片。”   迟漾很惆怅,她只是一只修为很低很菜的兔子,为什么遇到这种万年难得一遇的事?   “没有别的办法了?”   裴瑜摇头,“放任它们作恶的话,你可能会受到天罚。”他顿了顿,继续,“我跟白无常打听过了,你跟阎君之间有交易,跟姜砚有关对吗?”   迟漾点点头,她现在满脑子浆糊似的,根本没办法思考了。   “那我要提醒你,现在我们在查蛇妖的事,一旦事情水落石出,姜砚就肯定会知道你的魂魄碎掉了,到时候你打算怎么解释?你跟阎君的事,会不会受影响。”   迟漾瞪大了圆眼看他,脑子终于开始转动,“我听说白无常跟阎君不和,可你是白无常的人,你会不会找姜砚告密?”   “我像那样的人吗?”   “像。”   迟漾下意识就回答了,然后她就感觉周身空气一凉,裴瑜看向她的目光十分不友好。   “我不是那种人,我只尽自己的责任而已。他们的争斗跟我没关系。”   迟漾松口气,突然又警惕起来,“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人?”   这把裴瑜气得,当时就暴起,想锤兔。   迟漾很怂,迟漾躲得远远的。   “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毕竟魂魄碎片开灵智这种事,万年难得一遇,可能会造成妖界大乱,你自己看着办吧。”   “裴瑜同学,我能不能问你件事?”   “说。”   “你知道姜砚的本体是什么吗?”迟漾有些着急,要快速攻略掉姜砚,她就能回到四十六年前,这样魂魄碎片开灵智的事就没有发生,可以结束眼前这个乱七八糟的局面。   裴瑜摇头,“这个老妖怪修为太高,如果不是他自愿,估计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能看出他的本体。连阎君都不知道,你觉得我能知道?”   迟漾苦着脸,叹口气,“那你知道他要找的虞可是什么人或者什么妖吗?”   裴瑜还是摇头,“我只知道姜砚是个半妖,活了一万多岁,其他一概不知。你自己多小心吧。”   他说完,破掉结界,然后非常温柔地跟迟漾说:“晚上冷,赶紧回去吧,冻感冒了多可怜。”   最怕勾魂使突然的关心,迟漾被突如其来的温柔吓得打个哆嗦,裴瑜同学,你想干什么?   裴瑜不想干什么,就是想气气某个偷听墙角的。他才不像兔子那么单纯,相信狗姜砚是个善良正直的妖怪。呵,男人,谁还不了解谁?   裴瑜突如其来送了一波关心,就飘飘然走了,深藏功与名。 第22章   迟漾满脑子都是魂魄碎片开灵智和攻略姜砚的事情,乱得像团麻绳,整个人往住处走时,都是神思恍惚的。   找魂魄碎片,必然会被姜砚知道魂魄破裂的事,如果他深究,很有可能挖出自己跟阎君的交易。如果不去管魂魄碎片,天罚暂且不说,估计很快就会搅得妖界腥风血雨,她照样要暴露。   迟漾正想得入神,砰一下撞进了一个怀抱里。   她这才回过神,捂住鼻子,急忙后退两步,抬起含着泪的大眼看着脸黑如锅底的姜砚。   姜砚都有点震惊了,“这么低的警觉性,你到底是怎么成精的?”   作为食草动物,除了植物精怪外,她就算妖怪食物链的低端了,能活下来真的不容易。   迟漾无精打采回答:“雷劈的。”   她说完,拖着步子从姜砚身边擦身而过。   姜砚满脑袋问号:我是被无视了吗?   迟漾没走两步,被姜砚一把抓住手腕,给拎了回来。被他这一扯,迟漾终于回过神了,能清晰感受到大妖怪姜砚要炸毛。   “姜、姜同学,怎么了?”迟漾缩缩脖子,怯怯看他。   姜砚松开她,双手环胸,懒懒往门框上一靠,拖着长音儿:“你没发觉我有点不开心吗?”   “发、发觉了。”   迟漾好想补一句:但这跟我一只菜鸡兔子有什么关系呢?   “裴瑜找你干什么?”   迟漾深吸口气,说出了惊世骇俗的一句话,“赏、赏月光。”   “你是不是欠打了?”姜砚眯眯眼,扬手作势要揍她。   迟漾眼疾手快抱住了他胳膊,“他说蛇妖尸体上有我的气味,怀疑是我做的。”   迟漾看着他,慢慢眨了眨眼。   姜砚看看她,又看看她贴在自己手臂上的身子,反应有点迟钝,片刻,才清清喉咙,气急败坏道:“孤男寡女,大半夜有什么好聊的?有疑问不知道来问我?”   迟漾赶紧认同地点点头,“我觉得他故意找我麻烦。”   “那你还跟他去?”   “我害怕。”   “你现在是我的兔子,谁也不敢动你。就裴瑜那样的,你让他试试,我把他们家阎王庙都拆了。”   真是个暴躁的妖怪。   不过迟漾真觉得姜砚是个超级好的大妖怪,以后杀人的事,肯定有误会。   迟漾刚想完,超级好的大妖怪姜砚就开始秋后算账。   “但是你当着我的面,就跟别人走,你觉得合适吗?”   迟漾松开手,“不、不合适。”   “我现在很生气。”   迟漾:我知道,但是我又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建议您老人家捶我一顿叭。   “兔子,”姜砚见她半天没反应,弯腰凑了过去,“我说我很生气,你听见了吗?”   温热的,带着姜砚气味的呼吸扑过来,打在迟漾耳后,她耳朵莫名就发烫。她浑身一震,赶忙捂住耳朵,一蹦三尺高地跳开。   很不幸,她一跳,肩膀直接装上姜砚的下巴。   姜砚:……   迟漾:……   两人大眼瞪小眼,这尴尬的气氛可如何是好。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你突然靠那么近,我、我……”   姜砚的目光越来越吓人,“怪我?”   迟漾懵懵地点了一下头。   “欠锤吧?”姜砚举起了捏紧的拳头,但是一眼看见迟漾缩头缩脑站在那里,闭着眼等着挨打的怂包样,瞬间就消了火。   唉,这软软糯糯的一坨,打一拳,得哭一天吧?姜砚觉得自己可纠结了。   迟漾等了片刻,没等到意料中的拳头,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见姜砚懒懒依靠在门框上,似乎没那么生气了。她松口气,这才敢大胆地睁开眼。   她打量了一下姜砚的下巴,又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问:“还生气吗?”   “嗯。”姜砚环着胸,懒懒看她,“跟别人走不算,现在还打我。”   “我没有,我不是。”   迟漾想哭,姜砚怎么这么无赖。   “但是我真的很疼。你说怎么办呢?”   你骗鬼呢?   迟漾敢怒不敢言,认真商量:“那你说怎么办?”   姜砚闲闲靠在门款上,上下打量她一圈,认真道:“变成小兔子,让我玩儿一下。”   迟漾:(⊙o⊙) ……   “变成兔子,让我玩儿一会儿。”姜砚重复了一次。   迟漾默默叹口气,然后乖乖变成小兔子。   姜砚蹲下去,抓住兔耳朵,将她拎起来,揣进口袋里,然后嘚嘚瑟瑟去找陆景骁了。   他揣着兔子到了陆景骁的房间,陆景骁正坐在桌边逗小蛇玩儿。小蛇盘在桌上,可听话,让躺成一就躺成一,让扭成Z就扭成Z。   姜砚走到桌边坐下,陆景骁下巴靠在桌沿处,双眼被蜡烛照的亮晶晶的,“姜砚,快看,我的蛇会跳舞!”   “哦,”姜砚不咸不淡应一声,然后把小兔子拎了出来放在桌上,“表演一个恭喜发财。”   迟漾:姜砚你大爷,你还能幼稚点吗?!!   原来姜砚让她变成兔子,就是为了过来嘚瑟。   姜砚对陆景骁那个瘪犊子怀恨在心,下午收了条小蛇,就没完没了的嘚瑟,不停在他面前表演小蛇有多听话,一会儿让小蛇盘成一圈,一会儿让小蛇扭成麻花,各种作天作地。整个晚宴,他都没有停止嘚瑟自己的小蛇。   姜砚不太服,他也是有听话小兔子的妖,绝不认输。   迟漾并不是很想离蛇精病,她趴在桌上,自己缩成一个雪白的球,拒绝听姜砚发神经。   去他大爷的恭喜发财!   姜砚看着桌上雪白的一团球,伸手戳了戳她肚子,“兔子,恭喜发财。”   迟漾:你是不是要死啊?   迟漾觉得,自己的好脾气都被姜砚这个神经病给磨没了。她扭扭身子,转到一边去了。   陆景骁静静围观了这一幕,终于大笑了起来,他边笑边嘚瑟:“小蛇,给他比个心。”   小蛇:我比你大爷。   但怎么办呢,被大妖怪支配,咱也不敢反抗,也不敢吼,只能乖乖比个心。   在陆景骁粗暴的帮助之下,小蛇果然扭成了一个心。   陆景骁笑得可开心,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非常妩媚地朝着姜砚比了个心,还来了个神之wink~   迟漾:你们到底是不是大妖怪?骚起来没底线了?   迟漾还没吐槽完,就感觉耳朵一紧,又被蛇精病大妖怪姜砚拎起来了。紧接着,腾空一转,她就跟姜砚面对面,眼对眼了。   “乖点,表演一个恭喜发财,我这辈子都不吃你。我一直罩着你,谁想碰你,我就帮你揍他。”   迟漾:……姜砚,你好没有节操啊。   正在默默吐槽的迟漾突然僵住了,原来大妖怪姜砚还可以更没有节操。他低下头,轻轻在小兔脑袋上吻了吻,“快点。”   兔子有点懵,也有点呆,虽然隔着兔毛毛,但碰触的感觉是真实的,还有姜砚喷在她头顶的气息,滚烫的,刺激着皮肤,让她忍不住抖了抖耳朵。   姜砚亲完,松开手,把小兔子放在了桌上,然后低头,吹了吹她耳朵,“听话。”   小兔子在桌上趴了半天,然后直立起来,长耳朵竖着,前爪搭在一起,做了个揖。   姜砚终于笑了,一把将兔子揽进怀里,冲陆景骁嘚瑟,“我的兔子是不是特别听话?”   迟漾晕晕乎乎回过神:姜砚啊,你等着,我就不信你没有死穴!   陆景骁伸出手,小蛇很乖巧地缠在了他手上,“幼稚,我睡觉去了。”   他说着话,带着小蛇一块儿上了床。   迟漾:姜砚,你是个有主见有思想的大妖怪,千万不要学他。   然而姜砚并没有迟漾以为的那么有主见,揣着兔子回了房间,把兔子扔在了床上。   姜砚慢条斯理地脱衣服,双手捏住卫衣衣角,准备往上掀。   兔子迟漾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瞥见姜砚腰腹处露出的肌肉轮廓,终于忍不住了。   “姜砚!你给我停!”   姜砚被吓一跳,愣了一下,松开手,掏掏耳朵,“个头不大,声音不小。”   他走过去,坐在床边,抓住兔子耳朵捏着玩儿,“喊什么?”   “你有点过分了。”   “哪儿?”   “你、你干嘛脱衣服?”   姜砚看着兔子,有点诧异,“我睡觉。”   “我还在这里呢!”   “你只是兔子。”   迟漾努力抖动耳朵,甩开了姜砚的手,然后一下化形成人。   场面有点尴尬,小姑娘躺在自己的床上,衣服凌乱,头发也是乱的,小脸红扑扑,看起来让人有点容易想歪。   看着化了人形的迟漾,姜砚终于觉得有点不自在了,他从床边站起来,还嘴硬:“突然化什么人形,我还想让你陪……”   看着小姑娘迟漾,“陪我睡”几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迟漾死死盯着他,也不说话,红扑扑的脸,泛红的眼眶,看起来真的生气了。   “行,你回去吧。”   迟漾还是不说话,就一直盯着他。   姜砚觉得混身不自在,轻咳了一声,“干什么?你要吃我啊?”   “我以后不变兔子!”   迟漾一字一顿,语气可不好。   姜砚抓抓头发,不羁的发型更乱了,“随便你。”   迟漾没再说话,从床上爬起来,摔门出去了。   姜砚:“呵,这么大脾气,要吓死我啊?”   他声音挺大,足够外面的迟漾听见,但迟漾连个眼色都不给他。   姜砚看着被关紧的门板,喃喃道:“大不了我化原形让你玩儿,只要你敢。”   作者有话要说:  化了原形的姜砚:兔兔,快来玩儿呀,可好玩儿了   本文将于2月3号,也就是后天入V,求一发支持呀,老规矩,入V章节发大红包呀~~!   另外,预收《神级锦鲤【穿书】》打滚求收藏~~!   ————文案————   倒霉少女许攸穿成了《魔徒》里的短命炮灰。   书里,炮灰被继姐恶毒女二各种羞辱折磨,并因为男主看了她一眼,继姐妒火中烧,把她送给了反派大佬。偏反派大佬暗恋继姐,为泄愤,将她折磨致死。   穿书后的许攸以为自己死定了,谁知突然开了锦鲤运——   凑个热闹,被魔石砸中,瞬间身价百倍!   救个少年,是东方域主的独子!   挖棵草,是万年难得一见的灵药!   ……   不仅如此,曾经对她不屑一顾的男主、反派大佬都前来示好。   许攸抱着捡来的小狗,慢悠悠道:“男人有什么稀罕?我可是要成为魔王的女人!”   魂魄附在小狗身上的魔王贺姜:……   魔王贺姜阴鸷狠厉,拥有让魔界闻风丧胆的能力,却因被陷害,魂魄附在了小狗身上。   *   贺姜养废柴——   这么穷,魔石来一些;   无依无靠,来点大腿让她抱;   修为低,弄点灵药补补……   许攸养狗狗——   呜呜呜好可怜,抱抱;   好瘦,多喂点吃的;   做个暖暖的被窝;   有点冷,做个小裙几!   贺姜:? 第23章   迟漾被裴瑜吓唬一番, 又被姜砚折腾一番,简直精疲力尽,回屋后, 没多久就睡着了。   她再次醒来, 是被一股强大的灵力唤醒, 那股灵力在她体内四处乱蹿,将她的意识从黑暗的伸出拉了出来。   意识回笼的一瞬, 她就觉得空气温度很高, 几乎到了能灼伤肌肤的程度。眼还没睁开, 就已经能感觉到强烈的光线刺激。   她睁开眼, 发现自己置身火海。   她还没搞清楚情况, 就感觉腰间一紧,被姜砚抱着腾空而起。   两人冲破屋顶, 从室内飞了出来。   破碎的瓦片木屑飞过来,姜砚低头将迟漾护在胸前,一手挡住她后背,挥开所有碎屑, 两人平安落地。   迟漾被姜砚扣住了后脑勺,整张脸都埋在了他胸前,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能感受到姜砚熟悉的气息已经有力的心跳。那么一瞬, 迟漾觉得,不管发生什么都没关系。   她稍用力,想抬起头, 却被姜砚摁了回去。   姜砚微闷的声音响起,胸腔跟着震动,迟漾的耳朵微麻。   “别动,闭眼,乖乖待好。”   迟漾轻轻嗯了一声,乖乖听话闭眼。   姜砚松开了她,只片刻,她就感觉兜头罩过来一件衣服,带着姜砚的味道,应该是他的卫衣,很大一件,将她罩住。   卫衣应该是反穿着的,因为迟漾下一瞬就感觉姜砚动作利落地拉起帽子,罩住了她的脸。   迟漾被笼罩在黑暗中,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但她能听见声音,甚至能透过衣服中姜砚的气味闻到浓重的蛇腥气。   她猜测,满山谷的蛇妖都化成了原形。满山遍野的蛇交缠蠕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它们不断吞吐着蛇信,嘶嘶声响个不停。   即使只是想象,迟漾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不能说多怕蛇,但这满山谷的蛇,看起来确实让人头皮发麻。   地上密密麻麻全是蛇,姜砚翻转手腕祭出一团黑气释放出去。黑气所过之处,蛇妖死绝,他再用掌力扫开了蛇妖尸体,空出一片地方,让迟漾站在那里,随手张了个结界,才放心去对付满山遍野的蛇妖。   陆景骁、老耿和裴瑜也都从着了火的房子里出来了。几人互换一个眼色,大概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苏子涵半夜放了迷药,想烧死他们。   姜砚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苏子涵的智商了,他跟陆景骁看起来像是怕迷药的样子?   他们这群人里,也只有迟漾和老耿被迷晕了。姜砚用灵力唤醒了迟漾,而老耿是陆景骁唤醒的。   陆景骁对此十分嫌弃姜砚,偏心得太过明显。   老耿:姜砚砚,你开心就好,不用管我死活。   事情到现在很明显,蛇妖被杀的事,是苏子涵干的,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怎么做。而且裴瑜也不明白,这中间跟迟漾的魂魄有什么关系。   以几人的修为,对付数百条蛇妖不成问题,可是这漫山遍野的蛇像是杀不尽一般。蛇尸堆积如山,远处还有长蛇源源不断涌来,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并且像中了蛊一样。   按说苏子涵虽然是族长,但他杀了那么多蛇妖,现在这些蛇为什么还要替他卖命?   几人不断斩杀着潮水般涌过来的长蛇,实在太多,一眼望过去,蛇海覆盖每一寸土地,成了一片蠕动的大地。   姜砚杀得有点烦,也有点累。他看着满谷的蛇,舌尖顶顶牙,双手交叠,祭起一团浓黑的雾气,随即手腕翻转,将黑气打入地面。   黑气与地面撞击,冲击力极大,波动由近及远传开,整个山谷都震动起来,地皮几乎都随着力道被剥离大地。   满地的长蛇被力道冲击,震上半空,全都内脏碎裂而亡,接着从半空落下,霎时下起了一场蛇雨。   啪嗒,一条长蛇掉在了陆景骁头上,他有点暴躁,“姜砚,你就不能温柔点?”   陆景骁吼着,张了个结界,隔开了蛇雨。   就在纷扬落下的蛇雨间,众人隔着结界,看见半空中浮起一道身影,真是苏子涵。   姜砚比较暴躁,直接挥手,打破结界,顺便斩断了从眼前落下是蛇尸,瞬间,蛇腥味直冲云霄。   苏子涵见势不妙,一转身逃窜而去。   四人下意识追了过去,偌大的山谷只剩下结界里的迟漾。   周遭一片寂静,迟漾轻轻唤了一声:“姜砚?”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死寂和满山谷的呛人血腥气。   迟漾默默等了片刻,寂静的山谷里只有山风吹过的呜咽声,有些瘆人,然而就在此时,迟漾听到了很沉闷的一声隆隆声。   接着轰隆声不断,像是闷雷响在耳边,震得人耳膜都疼。   迟漾终于抓下了盖在面前的帽子,入眼是漫山遍野的蛇尸,但她还来不及惊恐,就发现对面那座高耸入云的高山在抖动,发出一阵阵轰隆声,山顶随之裂开。   紧接着,一个庞然大物从裂开的山顶处出来了,它高昂着巨大的头颅,几乎要刺破苍穹。   *   姜砚四人追着苏子涵飞出很远。   苏子涵毕竟修为不够,而且年纪也大了,拼命逃窜,最终还是被四人围住。   在场四人,两位修为高深,老耿本体是狗,嗅觉异常灵敏,而裴瑜对魂魄的味道极其熟悉,尤其是迟漾的。   四人在接近苏子涵的瞬间,几乎同时察觉到他身上沾染着迟漾的气味,就跟那些蛇妖身上残留的气味一模一样。   “你杀的那些蛇妖?”   苏子涵无所畏惧地大笑,满脸皱纹都舒展开了,“我年纪大了,可我还不想死,我需要续命,它们为我献身,也是为整个蛇族献身。除了我,还有谁可以带领整个蛇族?”   姜砚有点头疼,“你就乖乖跟老耿走吧,少说点装逼的话,我听着头疼。”   苏子涵:……   裴瑜也没工夫废话,一把将他抓过来,压低声音问:“东西呢?”   “什么东西?”   裴瑜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肯定道:“不在你身上,你放在什么地方了?”   苏子涵突然大笑起来,“你们是要找那块灵石吧?我死都不会告诉你们。”他说着话,得意地看向了姜砚,“那么着急,是不是因为灵石跟你们的兔子拥有着相同的气味?你们这辈子都别想找到。”   他话音刚落,姜砚猛地皱起了眉,不太对,他跟另外几人交换一个眼色,大家几乎瞬间都回过味来了。   以苏子涵的修为,他察觉不到迟漾魂魄残留的味道,也就是说,即使是他用灵石作案,他也只可能知道灵石具有巨大威力,但不会知道灵石为什么有那么大威力,不会察觉有迟漾的气味。   而在场四人都知道蛇妖尸体上有兔子迟漾的气味,但他们谁都没跟苏子涵提过这件事,那么他是怎么发现的?   只有一个解释,他从另一个修为很高的妖嘴里得知的,那就意味着他背后还有一个更强大的妖怪,那个妖怪察觉了灵石上的气味,并且发现那股味道跟迟漾是一样的,所以它可能想要迟漾,那么现在……   调虎离山。   姜砚反应过来,几乎一眨眼就飞回了山谷。   迟漾拉下帽子,看见对面山峰裂开,一个庞然大物从裂缝中钻了出来。   它微微抖动,整座山都在颤抖,紧接着,山体裂开,外层脱落,显出巨兽的形状——一条巨大的蛇,头颅上还长着两个尖尖兽角。   那个山峰就是蛇体。它盘在那里,昂着头颅,就像一个山体,外面再用稍作掩盖,居然像真的山峰那样屹立着。   它的修为肯定不低,半点妖气都没有泄露,连姜砚和陆景骁这种大妖怪都被骗了过去。   迟漾感觉浑身血液都凉了,这哪是她能对付的?!就她的个头,也就够这个蛇妖填牙缝。   巨蛇缓缓搅动身体,山谷跟着颤动。   巨大的蛇头垂了下来,如雷鸣般响亮的声音响起,“给我,东西给我。”   它块头很大,但语速很慢,似乎有点虚弱。   巨蛇吞吐着巨大的蛇信,带着一股股熏人欲吐的腥气。   “把东西给我!”   它突然吼了一声,周遭飞沙走石,树木震颤,迟漾吓得几乎要显出原形,但随即,她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姜砚一跺脚,满地蛇尸冲天而起,砸向大蛇。   “要拿她的东西,你问过我了吗?”   大蛇缓缓转过头,看向姜砚,它反应似乎有点迟钝了,黑眼珠子转了片刻,好半天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是你?你出来了?”   “别说那些废话。”   “你还是那么厉害,妖气敛得干干净净,我一点都没有察觉。”   “你也不差,赵环。”   姜砚偷偷想了好久,终于想起它的名字。它不是一般的蛇,而是远古巨兽巴蛇的儿子,脾气不太好,还有点阴暗,姜砚不是很喜欢跟他玩儿。   “姜砚,我们好久不见了。既然是老朋友,那就更好,我可以直接说了,免得动粗。我需要你的兔子,我可以拿所有东西跟你换。”   姜砚神情略迟疑一瞬,快速扫了迟漾一眼。   他能察觉小巴蛇身上有迟漾的气味,但不太清楚具体情况,而且现在小巴蛇要迟漾,这是为什么?   “赵环,你到底想干什么?”   姜砚话刚落音,陆景骁跟裴瑜也赶来了。他们制住了苏子涵,封住了他的修为,让老耿带回妖怪管理处了。   陆景骁一看眼前的大家伙,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惊呼:“赵环,你怎么这么胖了?”   赵环:……这只九尾狐一如既往地讨厌。   “姜砚,你不用管我想干什么,只要回答我,能不能把兔子给我。”   “你想什么呢?我姜砚的东西,也是你能抢的?”   “不抢,我只是跟你做交易。我可以用所有东西来换。”   姜砚嗤之以鼻,“你那里没有我能看上眼的。”   “是么?”小巴蛇笑了,声音闷闷的,震得人耳膜都有些疼,“你找的那个人的消息呢?”   姜砚下意识松开了怀里的迟漾,上前一步,死死盯着小巴蛇,“你说什么?”   迟漾突然被放开,心头莫名涌上一阵失落,接着,她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姜砚释放出了极强的妖气,他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你当年搅动风云,闹得天上地上腥风血雨,不就是想找她吗?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作为交换,你把兔子给我。”   姜砚迟疑了,转头看向迟漾。   陆景骁在一边上火,“姜砚,你他妈疯了?我们都找不到,凭赵环这个王八犊子能找到?他算个屁!”   小巴蛇还在继续诱惑,“不过是一只兔子,有她重要吗?你想想你们的相处,你想想,为了你,她多辛苦,你对得起她吗?”   巴蛇的声音很柔,但一句句全戳在姜砚心窝上,他脑子里一团乱麻,整人处于失神状态。   面前一股风刮过,姜砚回过神,赵环已化成人形,把姜砚身后的迟漾抓了过来,单手搂在胸前。   “一只兔子而已,不如给我了。”   迟漾完全僵住了,她不明白巴蛇为什么要她,她也不明白姜砚怎么了,感觉血液是凉的,脑子是懵的。   “赵环,把她还给我。”姜砚回过神,一双眼眯了起来,杀机四起。   赵环还在笑,“把谁还给你?兔子,还是她?啧啧啧,为了一只兔子,你要放弃她了?”   姜砚已经不再受蛊惑,“就你这种垃圾,能找到消息?你是不是在逗我?”   “你别后悔。”   姜砚看看被赵环勒在怀里,小脸惨白的迟漾,心里异常烦躁,再看向赵环,目光霎时就冷了不少。   “我不会后悔,现在还有机会,把人还给我。”   赵环不再说话,抱着迟漾,腾空而起。   姜砚骂了句脏话,随即追了过去。陆景骁跟裴瑜也紧随而去。   半空中,赵环被围住,几人对峙。   “姜砚,你何必紧追不舍,不过是一只兔子而已。”   “对啊,不过是只兔子而已,那你为什么那么想要?”   “我也不清楚,”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小巴蛇也不打算再隐瞒,“你应该能感觉到,我很虚弱了,快死了。可是就在我觉得自己要死的时候,苏子涵找到了一块灵石,它有一股非常奇妙的力量,可以帮助我延续生命。我让苏子涵帮我找到与我匹配的蛇妖,利用灵石的力量,可以让那些蛇妖被挖出的心脏保持鲜活。灵石可以吸取那上面的生命力,然后再源源不断注入我的体内。”   姜砚已经猜出大概了,“那你要兔子干什么?”   “你知道吗,那块灵石上面有跟你的兔子一样的味道。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发挥效果,但我觉得这只兔子有问题,我可以抓回去慢慢研究。”   姜砚笑了,“你都说了,是我的兔子,你觉得我会让你抓回去么?”   “姜砚,何必呢,你跟我一样,都是半妖,你知道我们半妖活下来多么不容易。受尽歧视和磨难才能长大,我不能轻易死掉。九成的半妖都无法成活,我们是佼佼者,是天命强者,我们该联手……”   “你可闭嘴吧!”姜砚不耐烦了,一挥手,强大的力道向着小巴蛇袭去。   小巴蛇不防备,而且身体确实极其虚弱,躲过这一击有些费劲。   陆景骁刚好趁虚而入,将迟漾救了下来。   陆景骁带着迟漾,跟裴瑜一起回到地面,离开危险区域。   “姜砚怎么办?”迟漾看着半空中的两人,下意识问道。   裴瑜恨铁不成钢,“他都要拿你跟小巴蛇交换了,你管他呢?”   陆景骁还比较理智,“不用担心,巅峰时期的小巴蛇或许可以跟姜砚打个平手,现在,只有姜砚虐它的分。”   “不对,”裴瑜喊道,“既然这样,小巴蛇不会冒险的,它肯定有后招。”   他话音刚落,半空中突然亮起莹白色光芒,一块拳头大的玉石升腾而起,光辉照耀在小巴蛇身上。   一瞬间,陆景骁就察觉,巴蛇气势大涨。   他诧异地看着半空中的玉石,然后侧头,问迟漾:“那块石头跟你什么关系?跟巴蛇什么关系?”   迟漾还来不及说话,一声龙啸划破九天,一条巨大的灰金色长龙在半空盘旋呼啸。   陆景骁脑仁都疼了。   姜砚这是作死啊,就不能低调点?龙吟震九霄,现在好了,辛辛苦苦藏匿行踪,这一嗓子,天上地下的妖怪都知道姜砚回来了。   迟漾站在地面,仰头看着半空中缠斗在一起的巴蛇和青龙,整个人恍恍惚惚。   玉石悬浮在半空,散发出炽白色的光芒,几乎将黑夜照亮。众人皆不敢直视,但迟漾抬着头,盯着那团白光发呆,似乎能看见源源不断的能量从玉石中涌入小巴蛇体内。   空中不时闪现强烈光芒,不断有类似爆破声响起,整个峡谷跟着震颤,一时间飞沙走石,辨物不清。   不多时,玉石光芒逐渐暗淡,地上一众人抬头看去,见一条黑线似的东西朝着南边飞去,快速消失在墨蓝色夜空里。   青龙在半空中翱翔一周,落地化成人形。   迟漾脑子里还嗡嗡响,看着落在地面的姜砚,一时说不出话来。   姜砚手里攥着那块玉石,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小巴蛇逃跑了,姜砚抢了玉石回来。   这只是一块很普通的玉石,上好的羊脂白玉,上面雕了一只神兽貔貅。玉是好玉,价值不菲,但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只能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属于迟漾的气味。   但裴瑜能看见,玉石中间困了一片破碎的魂魄,颜色莹白,却略微带了几丝黑气。   莹白的魂魄是纯净无暇的,黑气表示沾染杀戮,这几丝淡淡黑气应该是被小巴蛇利用后沾染上了杀戮。   迟漾自己也能看见那片魂魄,她紧张地捏住手,偷眼看向另外几人。   姜砚和陆景骁都在研究那块玉石,还没发现其中的玄机,裴瑜一脸了然,刚好侧头对上她的视线。   迟漾抿抿唇,做了个祈求的神情,偷偷拽了拽裴瑜的衣摆。   裴瑜面色一沉,看向另外三人,“不用研究了,这里面困着迟漾的魂魄。”   他话音一落,在场众人齐齐看向了他,随即又看向迟漾。   迟漾整个人都僵了,心头一凉,慌张地看向裴瑜。   他是打算拆台?   阎君跟无常之间存在竞争,而裴瑜是无常的侄子,所以想要破坏阎君的计划也是理所当然。   迟漾只能怪自己太轻信他人,当初就不该信裴瑜的话。   谁料,裴瑜看着姜砚,不急不缓道:“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在盯着迟漾。我的职责就是带魂魄回归地府,我既然一直盯着她,你肯定也能猜出来她有问题。”   裴瑜说着,看向了迟漾,“她的魂魄是残破的,碎裂成了很多块,现在这具身体里只有一部分魂魄。”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把她带走?”陆景骁看了看迟漾,接着将探究的目光投向了裴瑜。   “因为她的魂魄碎片出现了异常,”裴瑜淡然地说着,扫了一眼姜砚手中的玉石,“正如你们现在所见,具有了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魂魄的事都归我们地府管,我们不可能放任这些魂魄碎片在人间作恶,所以要收回并压制它们。迟漾身为本体,能很强烈地感知到魂魄碎片的存在,我们需要她的协助,所以让她继续存活于世。”   迟漾原本吓得都懵掉了,现在听裴瑜这么一说,暗暗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看来裴瑜是帮了她一把,魂魄碎片的事迟早会被姜砚知道,不如先编个借口骗过去,好过以后被发现了,处于被动。   在场几人虽然对地府的事不太了解,但都知道,一般生灵魂飞魄散后,是不能继续存活于世的。除了极少数的情况,例如被某种秘术控制,所以能继续存活,或者遇上某种特殊契机没有消散,但不管何种原因,这种存在都需要极大力量的扶持,并且是有违天理的。   也就是说,迟漾魂魄碎片能存活于世,背后可能有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在操控。地府想要压制,并利用迟漾寻找这些碎片,听起来都是合情合理的。   不过,姜砚看着裴瑜,目光如炬,“也就说你们需要迟漾帮助寻找碎裂的魂魄,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抓她?”   这问题一下砸下来,迟漾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连呼吸都跟着滞住了,紧张地盯着裴瑜,连眼都不敢眨。   裴瑜一如既往的淡定,“因为我一直在人间,没怎么回地府,没有及时收到消息,现在知道了,所以也不会抓她了。”   倒也合情合理,姜砚没再多问什么。经过这一折腾,几人也不可能继续留在蛇族过夜了,当即便决定回市里。   迟漾这次学乖巧了,轻轻拽了拽姜砚的衣服,小声道:“我、我变兔子。”   姜砚没说话,勾了勾嘴角,突然又想到什么,看向了裴瑜和陆景骁,“你俩还不滚啊?”   裴瑜&陆景骁:……   两人随即腾空而起,快速消失在夜空之中。   姜砚这才看着迟漾,“现在可以了。”   迟漾乖巧地点头,然后默默化成了小白团子,缩在姜砚的手掌中,瞪着一双红眼看他。   姜砚伸手弹弹她耳朵,又手贱的捏了捏长耳朵。   “别、别碰。”兔子小小声抗议。   “哦。”姜砚可乖地应了一声,然后大手揉起了小兔脑袋,揉得迟漾头晕脑胀。   撸够了兔子后,姜砚才把小白团子放进卫衣帽子里,腾空向着自己的院子飞去。   回到院子时,已是后半夜,不过老耿之前押送苏子涵回妖怪管理处,也猜到姜砚他们应该很快会回来,所以此时并没有睡。   老耿听见敲门声,刚将门打开,他身后院子里就出现了一道纤细的身影。   身影朝着这边跑过来,很快一个十六七的少女出现在三人面前。   少女长得十分柔美,眼不算大,眼尾微微上扬,带着点古典的味道。她停在几人不远处,眸子亮晶晶的,只看着姜砚,冲着他甜甜地笑了,声音也是甜甜的,“姜砚,我刚离开几天,你就跑去冒险?”   刚听见声音时,姜砚还有些警惕,现在明显放松了下来,居然弯起眉眼笑了。   “你怎么知道的?”   少女上前两步,一双眼似乎只能看见姜砚,“我问谢归了。”   一般大妖怪们都不喜欢被别人掌握行踪,但姜砚一点没有表现出不满,反倒是一直温和地笑着,似乎毫不介意。   迟漾看着两人的互动,有点懵,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不会就是自己要找的虞可吧?   姜砚还准备说什么,手臂突然被抓住,少女侧头看看迟漾,又看看姜砚,脸上的笑似乎都有一瞬空白,“姜砚,她是谁?”   迟漾突然被点名,慌张地看着姜砚。   “我养的兔子,”姜砚顿了顿,“你难道看不出来?”   迟漾的修为又被实力嫌弃,是个妖都能看出她的原形。   少女只盯着迟漾,没有说话,她能从这只兔妖身上闻到一股很浓的属于姜砚的气味。   少女仍旧柔软地笑着,“你好,兔子,我叫苏笑笑,”她停顿了一下,一双眼看向姜砚,缓慢道,“姜砚的好友。”   迟漾从小就对他人的善意很敏感,接收到苏笑笑的善意,她也由衷地笑了起来,“你好,我是迟漾。是……姜砚养的兔子。”   虽然在妖怪世界,大妖怪养小妖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迟漾大多数记忆都属于人类,说出这样的话来,多少还是觉得有点羞耻,嫩白的脸蛋跟着染上了一层淡粉。   苏笑笑没多说什么,自然地挽着姜砚的手臂往屋里走,看两人的姿态,关系应该特别好。   迟漾刚开始以为她是虞可,但她自苏笑笑,那么虞可到底是什么人呢?姜砚跟苏笑笑关系这么好,那虞可的存在算什么?虞可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她一心想着这些事,呆愣愣杵在原地,居然忘了跟进屋去。   她正想着也许可以通过苏笑笑去找虞可,就感觉脖子一紧,一只有力的手臂圈住的她的脖子,将她往前一带。   迟漾不防备,整个人往前扑去,踉跄几步,撞上了一个坚硬却温暖的物体,是姜砚的侧腰。   “你要在门口站到天亮?”   姜砚无比嫌弃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迟漾这才回过神,抬起头来,对上姜砚微垂着的眼眸。   因为这一番动作,姜砚抽回了被苏笑笑搂住的胳膊,直接这么夹着迟漾往屋里走。   迟漾被他这么带着走,弯着腰,努力迈动小短腿跟上他的步伐,慌张地喊着:“姜砚,姜砚同学,你松手呀!”   “不,”姜砚同学回答的可干脆了,“看你傻乎乎的,我一松手,你估计就要被别的要炖成一锅了。”   苏笑笑在一旁跟着,目光探究地看向两人,但她脸上依旧带着笑,熟稔道:“姜砚,你怎么还这么孩子起呀。”   姜砚夹着迟漾的小脑袋往前走,侧头冲苏笑笑笑了笑。   一直进了大厅里,姜砚才松开手。迟漾终于可以直起身来,气呼呼瞪他一眼,扭头要上楼。   姜砚慢悠悠跟了过去。   “姜砚,等一下。”苏笑笑在身后叫住他。   “怎么了?”   “我有事跟你说。”她的神情严肃了很多,“你不应该冒险去蛇族的,你忘了你要干什么了?”   姜砚停下了脚步,看一眼已经上楼的迟漾,最终退了回去,跟着苏笑笑去了书房。   迟漾跟姜砚去了蛇族一趟,留在家里的蚂蚁小嘿也没闲着,带着小哈一起,迅速地跟满屋子精怪打成一片,收集到了极其重要的信息。   小嘿和小哈在迟漾窗台处边腻歪边向她汇报收集到的信息。   如果不是这些信息很有价值,迟漾真的想直接关窗户。   “我们今天下午见到苏笑笑了。”小嘿认真汇报。   “我也看见了。”   小嘿八卦的积极性一点没被打击,挺着小胸脯,兴奋道:“那你肯定不知道她跟姜砚的关系。”   苏笑笑跟姜砚的关系,这的确是个有用的信息,迟漾的兴趣一下子就掉了起来。   小嘿小哈你一言我一语,将苏笑笑的底扒了个光。   原来苏笑笑在万年前就认识姜砚了,也是个不得了的大妖怪,在姜砚那里的地位大概类似陆景骁,几个妖认识上万年了。   但从小嘿小哈得到的小道消息来看,姜砚对苏笑笑特别纵容,不像对陆景骁各种压榨各种怼,当然,也有可能是性别的关系,所以相处方式不一样。但几乎所有精怪都认同一点,那就是姜砚对苏笑笑很好。   除了苏笑笑这件事以外,小嘿和小哈还探到了一些信息,那就是姜砚的屋里有个小小的密室,其实并不隐秘,但是绝对的禁地,谁都不能进。   虽然密室不够隐秘,甚至于整个院子的妖怪都知道那个密室的存在,但谁敢去姜砚那里找不痛快呢?所以没有一个妖怪知道那个密室里有什么,大家只知道姜砚十分喜欢待在里面,一待就好几天。   迟漾默默想了一下,院子里的妖怪估计没有一个活过上万年,所以不知道姜砚的秘密也是可以理解的。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可能知道他秘密的只有陆景骁和苏笑笑了。   迟漾将自己的想法跟两蚂蚁讨论了一下,小嘿十分深沉地点点头,“嗯,我觉得苏笑笑应该比较好接近。”   小哈冷哼一声,“我觉得陆景骁比较好接近,你们男人看女人的眼光不准。”   迟漾觉得苏笑笑看起来人挺好的,不明白小哈为什么对她带了敌意,大概是因为小嘿觉得她比较亲切?   蚂蚁的狗粮永远都来得猝不及防。   就在情侣蚂蚁为谁比较好接近争论不休时,黑暗里走来一道优雅的身影。   傲娇的黑猫走在窗台边,挺着脖子,优雅地趴着,侧头看向迟漾,声音冷淡:“我觉得你可以直接从姜砚下手。”   迟漾:不行,不可以,我拒绝!   迟漾原本就很怕那些冷血动物,知道姜砚是龙后,更害怕了。那是传说中的神兽啊,生下来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啊!!她只是一只卑微的、修炼了几百年才勉强成精的兔妖,为什么要去攻略这种神级大妖呢?   姜砚、苏笑笑以及陆景骁,到底该从谁身上下手?迟漾想了大半晚都没得出定论。   虽然她还没想到解决办法,但她天生乐观,又想到裴瑜帮着她瞒过了地府的事,所以整个人还是非常开心。早上她用上次做香囊剩下的药材又做了一个香囊,准备送给姜砚。   迟漾心情颇好地拿着香囊下楼,刚到大厅口,就见姜砚沉着张脸走了过来。看起来心情不好,目光带刀,她顿时吓一跳,慌忙将香囊揣进了口袋里。   “怎、怎么了?”对猎食者的本能恐惧真不是那么好克服的,迟漾努力镇定,说起话来还是结结巴巴。   姜砚扫过来,眼里的刀像是扎了过来似的,迟漾顿时就想化成一团兔子,撒腿跑掉。   姜砚冷冷道:“有人找你,说有东西给你。”   迟漾有点懵,不知道姜砚的这股无名火是从哪儿来的,她轻轻哦了一声。   “快去啊。”语气不耐。   迟漾小心翼翼看着某黑脸的大妖怪,鼓起勇气提醒,“你、你挡着门了。”   姜砚的脸更黑了,满身不爽地走到了一边。   迟漾顶着来自姜同学的死亡凝视,慢吞吞走到了大厅。   “小兔子!起来了,我等你半天了!”   一坨欢快的陆景骁跑了过来,他一手缠着一条小蛇,一手拿着个绣花荷包,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但整个人嘚嘚瑟瑟的。   迟漾对着他弯起了眼,“我早起了,不知道你来了。”   “这个,送给你的。”陆景骁边说着,边把手里的荷包递给了迟漾,“昨天我给小妖弄了个储物空间,想到你也没有,所以顺手给你也弄了一个。”   陆景骁满脸得意,显然觉得自己这个山头大妖怪当得十分称职,相当照顾旗下的小妖。如果不是感觉脖子凉飕飕,察觉某大妖极其不友善的目光,他甚至想就地挖一下墙角,问问小兔子愿不愿意拜他当山头。   讲真,这只小兔子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见了就开心,用姜砚那种不要脸的话说就是看见就舒坦。   迟漾打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乳白透光的镯子,看起来像质地上乘的玉石,但又不是。   她拿着镯子打量,一边陆景骁嘚瑟地介绍:“套在手上就行,什么东西都能往里放,甚至姜砚这个小破屋。你别觉得这个易碎的样子,比钻石还坚固,是我的毛编织成的,每一寸都充满了灵气,甚至可以帮你挡劫。”   迟漾捧着手镯,一双眼都瞪大了,这可是九尾狐的毛!普通人甚至普通妖,想要见传说中的九尾狐一面都难,而她居然能拿到九尾狐毛做的储存空间!   “谢谢!”她真诚地道了谢,然后满心欢喜地把玩着莹白色的镯子。   “有什么好稀奇的?”姜砚凉凉的声音骤然插进来,“破狐狸毛,到了换毛的季节,一掉一麻袋。”   迟漾:……   陆景骁有点手痒,想要爆锤青龙。   姜砚搭都不搭他,自己往前面走了一步,极其自然地挡在了迟漾和陆景骁中间。   “喏,这个给你。”   迟漾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光芒,然后看见姜砚手中也多了一个镯子,这个镯子是墨青色的,泛着森然冷光。   “这是什么?”迟漾有点犹豫,没有接。   “储物空间,”姜砚顿了顿,看着陆景骁,“龙鳞做的。”   龙鳞,坚不可摧,具有无可匹敌的防护作用,随便一片就可以护人刀枪不入。但龙是不会蜕鳞的,所以要得到龙鳞,只有两种办法,一是死去的龙留下的龙鳞,但这样的鳞片失去灵气滋养,很快就会消逝不见,很难得到。而且即使得到了,因为失去本体的灵气滋养,这样的鳞片效用大大减弱。还有一种是从龙身上生拔下来的鳞片,这种鳞片蕴含着本体灵气,威力无穷,但这世上有几个人敢从龙身上拔鳞片呢?   所以不管鳞片是怎么得来的,这个龙鳞手镯都是极其罕有的东西。如果这是姜砚的龙鳞做的,那肯定是带着血肉生拔下来的,带着姜砚的气息,迟漾这只菜兔子只要戴上它,基本可以在妖界横着走了。   陆景骁:姜老狗,是不是宠得有点过了?   迟漾不太清楚龙鳞多大威力,但她还是能肯定,龙鳞自然是比九尾狐毛更难得的东西。   她有点犹豫,半天没接过来。   姜砚皱起了眉,“怎么了?”   “有点太贵重了。”   “哪里贵重?我有数千片龙鳞,”他轻笑一声,不容置疑地将镯子塞进了迟漾手里,理直气壮道,“我的兔子必须用我的东西。”   一旁的陆景骁:猝不及防有点酸。   迟漾握着镯子,轻轻应了一声,心底涌起一股喜悦。她垂下手,偷偷用拇指摩挲着镯子表面,感觉背面似乎有些纹路,她快速低头看了一眼,镯子背面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姜砚。   她用指腹轻轻感受着字迹的纹路,嘴角勾起了一个漂亮弧度。   她原本就是个乐观性子,现在心情尤其好,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圆眼弯起来,能甜进人心里。   厨师小卜卜从厨房走出来,原本打算问问姜砚中午想吃什么,却恰好看见笑成一团小太阳的迟漾。   出于本能,卜卜是有些怕迟漾的,但此时看着那个极具治愈力的笑,倚着门框,探出半个身子的胖娃娃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白胖胖的萝卜精一笑,小脸皱成一团,跟个白软饱满的包子似的,迟漾见了,妖怪的恶趣味骤然出现。   “卜卜,我可以摸摸你的萝卜缨子吗?”   卜卜吓得打个哆嗦,头顶上绿油油的萝卜缨子跟着颤了颤,整张脸都白了。   “砚砚砚砚……救、救我!”卜卜眼疾手快抱住了姜砚的大腿,张嘴就是呜咽,哭得那叫一个委屈。   姜砚看了看挂在腿上的卜卜,又看了看笑成小太阳的迟漾,悠然道:“想摸?”   他话音刚落,没等小卜卜反应过来,就已经弯腰捞起了地上的卜卜直接夹在了腋下,“摸吧。”   默默围观这一幕的陆景骁觉得,大妖怪姜砚真的十分不要脸了。看着眼前,三人,他突然有种错觉,像是看见了一家三口,还是那种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的一家三口。   看着卜卜的萝卜缨子就在自己眼前晃悠,迟漾两眼都亮了起来,她伸手轻轻摸了摸绿油油的叶子,柔声安抚卜卜,“我只是摸摸而已。”   卜卜直接吓懵,连哭都忘了,直到姜砚将他放下,他才回过神,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躲进了厨房。   摸了萝卜精缨子的迟漾一本满足,喜滋滋看着姜砚,却见姜砚突然沉了脸,她顿时笑不出来了。   姜砚难得严肃,“你是我圈养的小妖,卜卜也是我圈养的小妖。他对你有本能的恐惧,你这样做不好,我必须惩罚你,以起到警示作用。”   站在一旁的陆景骁听了这番话,简直肃然起敬,原来姜砚是这么正直有原则的妖,自己这一万多年来都误会他了!   迟漾也被姜砚的严肃语气吓坏了,僵在原地不敢动,小小声道:“我错了。”   “那你也要接受惩罚,”姜砚说着,上前一步,“我也要让你体验一下被本能恐惧支配的感觉。”   “啊?”   “我想摸摸兔耳朵。”   迟漾:?   迟漾还没琢磨透这几句话什么意思,就见姜砚的手已经伸到了自己脸颊边,下一秒,温热略带粗糙的触感就从耳垂处传了过来。   姜砚轻轻捏了一下,陌生的触感像是一道电流,瞬间窜到头顶,迟漾觉得头皮乃至背脊都又麻又痒,整只兔都不太好了。   摸兔耳朵,不不不不是这样摸的呀!   迟漾想咆哮,但僵在原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抬着眼,愣愣看他。   姜砚一扫刚才的严肃,嘴角勾了一丝恶作剧得逞后的笑,原话还给迟漾,“我只是摸摸而已。”他顿了顿,压低声加了句,“别哭。”   精怪大都是动物修炼而来的,而很多动物都靠本能生活,所以那种来自于本能的对捕食者的恐惧会比人类强很多。   姜砚怕把她吓哭。但这次迟漾没有感到本能的恐惧,只有莫名的紧张,紧张到一动不敢动,不敢用力呼吸,怕一丝一毫的动作都会让脸颊蹭到旁边的手。   他的手靠得很近,她的脸颊几乎能感受到掌心的温度了。   迟漾紧张又无措,下意识想抓住什么东西,抬手捏住了口袋里的香囊,整个人稍稍安定一点。   姜砚察觉她的动作,目光盯着她鼓起的衣兜,“什么东西?”   “香、香囊。”迟漾觉得喉头有些干,抿了抿唇,“送给你的。”   姜砚接过香囊,眉眼间全是笑,“乖。”   作者有话要说:  被狗粮糊了一脸的陆大妖怪:姜老狗,简单点,占便宜的方式简单点。   感谢在2020-01-19 11:04:09~2020-01-31 20:2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野 13瓶;嗷嗷嗷 10瓶;娜小孩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迟漾写完作业, 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她把姜砚的作业放在一边,准备明早再给他。   迟漾晚上睡前有喝奶的习惯, 姜砚知道了, 专门让老耿备了箱奶在家里, 一院子从不喝奶的精怪都觉得十分稀奇。   收拾好书包,迟漾下楼准备热杯奶喝, 刚走到大厅后门处, 就听见里面有妹子说话的声音——   “哥哥, 你能不能带我上分呀~”   迟漾愣了一下, 迟疑了一秒, 才慢慢走进去。   屋里没有妹子,只有姜砚和谢归, 两人正一人捧一手机打王者X耀。   刚才明明是女孩的声音啊!   迟漾诧异地看着两人,“刚才我好像听见了女孩儿的声音。”   谢归愣一下,噗嗤笑出了声,意味深长地看着一边的姜砚。   姜砚皱眉看谢归, “下次能不能不要用法术变声?能不能有点妖怪的节操?”   谢归:???这特么……   满肚子三字经,但对上姜砚的目光,谢归只能露出一个可灿烂地笑,真诚地点头, “下次不会了。”   迟漾觉得两人怪怪的,但也没深究,明天还要上学, 她要早点睡,只嘱咐了姜砚一句,叫他早点休息。   姜砚答应地可乖了,保证打完最后一局就去睡,迟漾这才转身去厨房热奶。   谢归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姜砚,简直比姜砚这种菜逼上了王者还让妖诧异,姜砚这种日天日地的大妖怪什么时候这么乖过???   当然,大妖怪嘴上很乖,身体还是很诚实的,玩游戏玩到第二天天亮,迟漾下楼准备上学,看见两只妖还在大厅里抱着手机玩。   虽然迟漾作为人类活了十多年,思维偏向人类,但她表示能理解姜砚和谢归的行为。手游如果进军妖怪世界,估计会掀起火爆狂潮。毕竟都是些吃饱了没事干的角色,每天靠挑事儿打架消磨时间。不愁吃喝,不愁生老病死,妖生完全无压力,不打架不玩游戏简直无事可干。   也许妖怪首领还会通过游戏来管理自己的领地。   姜砚逃课是常态,不逃课了倒是奇怪了,所以迟漾也没管他,自己上学去了。迟漾已经完全恢复了记忆,知道自己是妖了,对她们妖来说,读不读书都无所谓。但她过惯了人类的生活,习惯了感受时间的紧迫,习惯了在短暂的生命里为自己订立目标,然后向前奋斗,不然如此漫长的生命,每天无所事事也挺难捱的。   迟漾按部就班地上学放学,今天裴瑜也逃课了,倒是难得,迟漾安安稳稳地上了一天课。   天气已经冷了起来,天色也黑的早了,迟漾从地铁里出来,天已经黑透。姜砚的院子较偏远,从学校出来坐地铁四十多分钟,出了地铁,还得走一段,转乘公交。   出了地铁,已经到郊区,人烟比较少了,加上天色黑透,多少有些冷清,迟漾不禁加快了脚步。   她刚走出一小段,突然闻到空气中有股很淡的属于她的气味!   是她碎裂的魂魄!   迟漾顿时警觉了起来,顺着气味看过去,见远处一道瘦高的身影闪进了旁边一个胡同里。   她没有多想,赶紧跟了过去。她知道自己的实力,不会贸然动手,但也想看看清楚那人的样貌,以后方便寻找。   她不敢跟得太近,小巷里的光线又十分暗淡,只能看见那人的大致轮廓,是个男人,目测一七五左右,瘦得有些不正常,让迟漾觉得有些眼熟。   那道人影穿过小胡同,走到了隔壁的大马路上,灯光瞬间照亮了他的身影。迟漾赶紧跟上,想借着光看清那人的样貌,但她还没走出胡同,就被突然窜出来的两道人影拦住了去路。   “成了精的兔子?吃掉应该能增不少修为。”   这是两只妖,修为不算高,迟漾都能看出他们的原形——一胖一瘦两只灰狼,是她的天敌。   迟漾吓得懵了,僵在原地。   两只妖包围过来,盯着她的眸子里带着冰冷如刀的光芒,跟姜砚看向她的目光是不一样的。   虽然因为本能恐惧,也总觉得姜砚的目光很可怕,但现在她真切感受到什么是带着恶意的目光了。   迟漾回过神来,拔腿就跑,但灰狼的速度也不慢,瘦的那个身形一闪,就挡在了另一端,“小兔子,你跑不掉的。”   灰狼人如其名,即使化为人形也满脸凶相,笑起来十分瘆人。   “像你这种草食动物,天生就是为了满足我们肉食性动物的,就算修炼成精,也摆脱不了,你该认命。”   迟漾看着两端的路都被堵死,没有一点出路了,慌得出了满身的汗。   “我、我拜了山头了,”她只能垂死挣扎,“是姜砚。”   妖界还是有妖界的规矩,听小兔子说自己是有山头的,两个妖但是暂时停下了动作,但一听姜砚这个名字,根本就没听过,顿时笑了起来。   “什么狗屁小妖都能出来装大爷了?姜砚是个什么玩意儿?大兔子精?”   “不、不是,是龙。”   这话一出,两只妖几乎抱着肚子笑得不可抑制,“龙?你怎么不说是九尾狐呢?老子在这个城市生活几百年了,还没听说过这里有龙。”   迟漾立马反应过来,据阎君说,姜砚是近几十年才出现的,所以很多年轻妖怪应该不知道他,但陆景骁一直生活在人类世界,大多数妖都知道这个大妖怪。   “我也认识陆景骁!”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喊了起来。   “谁特么不认识陆景骁?A市不认识陆景骁的妖,那就是特么瞎了。”   胖灰狼显然不耐烦了,直接对准迟漾细白的脖子伸出了大手。   一股力道隔空袭了过来,瞬间缠住了迟漾的脖子。   脖子处传来禁锢感,呼吸也随之困难起来,迟漾挣扎起来,但却难以摆脱那股无形的力道。不仅无法摆脱,随着灰狼的动作,力道越来越大,钳着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都举到半空中。   缺氧的痛苦让迟漾激烈挣扎起来,她几乎没有进气了,心跳越来越快,喉头发出咯咯声,像是最后的求救。   逐步缺氧,她整个意识都是模糊的了,眼前发黑,手脚也软了下来,已经无法再挣扎了,像个没有生命意识的玩偶般,软哒哒挂在半空。   在小巷的另一端,将妖气敛得丝毫不露的苏笑笑躲在隐蔽处,冷眼看着前面的的场景。当她见到迟漾已经停止挣扎后,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一下。   这只兔子死了。   就在她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小巷里突然闪过一道黑色光芒。   与其说是黑色,不如说是墨青色,只是太过浓郁,接近黑色了。   这道光和随之散发出来的气息她太熟悉了,是姜砚!   她在荒无人烟的隔壁守了他整整一万年,怎么可能认不出他的气味?而她的气味,又怎么瞒得住姜砚?   苏笑笑只稍晃神,随即敛了狠厉的神情,从隐蔽处走了出来。   只是姜砚并没有出现,倒是属于他的那道光芒此时正密实地笼罩着迟漾。   当手镯上墨青色的光芒迸发出来时,随之散发出了强大妖气,一下子就将灰狼弹开了。   迟漾脖子上的力道解除,冷空气瞬间涌进肺里,激得她一个劲咳嗽。失去了力道的控制,她整个人也随之从半空往下坠,那道墨青色光芒像是有意识般托住了她的身体,让她轻飘飘落到了地面。   迟漾伏在地面上猛咳,劫后余生的惊恐让她出了满背冷汗,根本无心去管那两只灰狼。   强大的妖气震慑,几乎吓傻两只狼妖,他们不受控制的跪了下来,止不住地发抖,流了满脸满背的冷汗,眼里尽是惊恐之色,如此强大的妖气,难道真是陆景骁?但这分明不是九尾狐的气味!   两只狼妖惊疑不定,但片刻后回过神,察觉小兔妖仍自咳嗽,并没有要对付他们的意思,而那股强大的妖气,似乎只保护小兔妖,没有主动攻击的征兆,此时已经有了收敛的趋势。   两只妖对视一眼,立刻拔腿就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道墨青色光芒似乎察觉危险消失,也逐渐收敛,最后退回了镯子里。   迟漾虽然已经被放开了,但浑身发软,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着,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并不是软弱,而是生理上的强烈刺激让她忍不住流泪。   她真的太弱了,如果没有姜砚的镯子,她这次死定了。   迟漾双眼一瞬不瞬地到盯着地面,手指抠着泥土,一点点蜷缩起来,深入泥土内。   头上突然笼上一道阴影,她愣一下,抬起头,看见一张小脸掩在阴影中,但仍能辨别出脸上的惊慌神情。   “笑笑。”迟漾松口气,自然地笑了一下。   “漾漾,你怎么了?”苏笑笑急忙弯腰将她扶起来,一边柔声解释,“我刚路过这里,察觉有一股强大的妖气,好像是阿砚的,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   迟漾一手被苏笑笑搀着,一手轻捂着自己的脖子,低低咳了几声,露出一个虚弱却让人安心的笑,“没事了,碰见两只狼妖。”   “那怎么会有阿砚的气息?”   迟漾稍微抬起被搀住的手,小声解释,“应该是这个镯子吧,姜砚给我的。”   苏笑笑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姜砚的龙鳞做的,这世上唯此一只。当年她看着姜砚做这个镯子的,生拔四十九片龙鳞,伤口处一片血肉模糊,但他一声没吭,带着满眼的刻骨恨意,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一点点淬炼出这只举世无双的镯子。   可他居然送给这只兔子?   苏笑笑的诧异和妒恨几乎难以掩饰,她盯着那只镯子,目光幽沉。   迟漾被她的神情吓一跳,“怎怎么了?”   苏笑笑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些,但依旧严肃,“阿砚居然把这个送给你了,有些诧异。”   迟漾没说话,下意识伸出另一手轻轻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镯子,神情柔和温暖。   苏笑笑彻底被她的动作刺痛了,狠下了决心,开口道:“虽然阿砚真的对你很好,但你最好不要对他动情。”   “啊?!”迟漾吓得差点跳起来,“我我我我没有,不是的,我们……”   “我只是提醒你,你不了解他,他的过去很复杂。”   苏笑笑似乎想说什么,迟漾觉得自己大概能听到跟虞可有关的事了,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警觉地听着苏笑笑的话,一个字都不敢漏听。   果然,苏笑笑接着道:“他一直在等一个人,那是……”   苏笑笑猛地停了下来。   迟漾疑惑地看着她,只见她原本严肃的神情变得非常柔和,声音也软了下来。   “阿砚,你来了?”   迟漾反应过来,是姜砚突然来了,她第一个动作就是抬手,捂住脖子上的勒痕。   作者有话要说:  姜砚:谁动了我的兔子? 第25章   迟漾刚抬手捂住脖子, 就见姜砚从巷子那头走了过来。   虽然晚上光线昏暗,但迟漾觉得自己似乎能看见姜砚那微冷的目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阿砚, 你怎么来了。”   “感受到了, 就来了。”   他语气有些生硬, 显然压着火,迟漾觉得这股火多半冲着她, 悄咪咪往后挪了一小步。   “不准动。”   迟漾吓得定在原地, 姜砚本来就可怕了, 生气的姜砚更可怕。   姜砚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冷冷的目光扫向她的手, “拿开。”   “啊?”   “手。”   姜砚的不爽显而易见,迟漾一点不敢墨迹, 立刻松开了手。   细白的脖子上一道黑紫的勒痕,触目惊心。姜砚盯着那条痕迹,眯起眼,目光沉了几分, 情绪难测地舔舔牙,他摸摸兔耳朵都不敢使劲,居然有人敢下这么狠的手?   姜砚闭上眼,静静感受一下, 再度睁开眼,神情多了些狠厉,“两个狼崽子。”   “阿砚, 我过来得晚了点,如果我早点过来,漾漾就不会受伤了。”一旁的苏笑笑满脸自责,伸手揽住了迟漾的肩。   姜砚看她一眼,神情稍微缓和了一点,“跟你没关,不用自责。”   他说完,又看向迟漾,他想无视那道伤痕,却怎么都做不到,那道伤痕就像他的眼中刺,看见了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迟漾见他死死盯着自己,有点害怕,但又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她小小声道:“我没事。”   姜砚哼笑一声,“要不是我的镯子,你都被炖成一锅了吧?”   大妖怪姜砚真的有点头疼了,怎么就捡了这么个麻烦回来。他一边抱怨着麻烦兔子,一边思索有没有什么别的宝物可以让兔子护身。   因为镯子上附着姜砚蕴养的强大灵气,释放出来的妖气不能随意外露,所以他下了禁制,只有感受到拥有者遇到极大危险时才会被激发出来。也就是说,只有到了生死关头,这个镯子才会起作用。   虽然可以保命,但想一想,谁要是打断了他的兔子腿呢?要是割了兔子耳朵呢?要是掐了兔子一下呢?揪了兔子的毛呢?   姜砚发现,他连别人揪兔子毛都不能容忍。如果要问原因,大概是兔子是他的,被别人欺负了,他大妖怪的颜面往哪儿放?   姜砚觉得这个解释简直完美。   他在脑海中搜罗了一遍,发现自己真没太多护身用的法宝,倒是能卖钱的,能换游戏装备的法宝不少。   迟漾见他一直皱着眉,十分不爽的样子,觉得自己闯了祸,想弥补,小心翼翼道:“我真的没事,你别生气了。”   姜砚回过神,特别恶劣地故意瞪她一眼,吓得兔子立马怂兮兮地不敢出声。   苏笑笑在一旁看着,居然觉得插不上话!而且她察觉,姜砚身上还有一股属于迟漾的气味,如果不是十分亲近,她的气味不会留在姜砚身上。   “阿砚,你也别生气了,我会想办法帮你找到那两只狼妖的。”   “不用,”姜砚眯眯眼,声音冷硬道,“光两只狼妖还不行,以后还会有狐妖、犬妖、蛇妖,豺狼虎豹……”姜砚说着,忍不住叹气,满脸鄙视地看向迟漾,“怎么谁都能吃你啊?!”   “我天生就是兔子,我也没办法……”迟漾小小声辩解。   “啧,你倒是敢跟我顶嘴了!”   姜砚提高点音量,迟漾立马又怂了起来。   “我要杜绝后患。”姜砚说着掏出了手机。   “阿砚,你要干什么?”   “我要让整个妖界知道,这只兔子是我的,谁动她,就是跟我过不去。”   苏笑笑瞪大了眼,“至于吗?”   姜砚没回话,自顾拨通了名为“品如的衣柜”的电话。   “陆景骁,我要你帮我做件事,把你能联系到的大妖怪都召集起来。”   陆景骁:???打群架?   姜砚要召集大妖怪们,告诉他们,不能动迟漾,让他们管好手底下的小妖。   这个想法遭到所有妖一致反对。   老耿忧心忡忡,“阿砚,这么多大妖怪聚一起,会出问题的。”   他身为妖怪管理处的职员,尤其担心妖怪闹事。   “你觉得我摆不平?”   陆景骁发出了灵魂的拷问,“要是闹出什么问题,要摆平,得瞒过人类的耳目,要花不少钱,你有吗?”   姜砚:……日你大爷。   迟漾原本性子就很内向,自然不喜欢这种被当焦点的场合,也小小声劝姜砚,“不用这样,我以后会小心的。”   “你小心?”姜砚挑着眉看她,“被别人伤害,还是你的错了?你怎么想的?”   “我、我怕你麻烦。”   “你要再气我,我立马吃掉你,这样就完全不麻烦了。”   迟漾吓得立马捂住嘴。   “你能不能别老吓唬她?”陆景骁十分不满,他是打心底里喜欢小兔子,每次看见都觉得开心,像是有什么魔力似的。   姜砚冷笑,“装什么好狐,来点实际的,要真出了漏子,我用武力镇压,你用钱兜着。”   陆景骁啥都不多,就是钱多,他跟姜砚不一样,他可是在人类社会浪了几千年了,实打实攒了不少家底。A市还是个小村庄时,他就在郊外买了一片地,现在那里已经成了A市的CBD,除此之外,各省市都有他的地产,是个富得流油的老狐狸。   现在大妖怪都有家室有产业,大多习惯了人类生活,没有大的必要,都不会随便搞事情了,所以即使聚在一起,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加上姜砚和陆景骁镇着,倒不是不可行。   只是谢归有点不满了,嘟嘟囔囔,“我上次在学校也差点被打死,”   姜砚看他一眼,“哦,那是你欠打。兔子不一样,那是别人欺负她。”   受姜砚庇护的满屋子妖:偏心得太明显,感觉自己受不了这个委屈了!   陆景骁和苏笑笑跟姜砚认识上万年,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性子,当年上天入地搞风搞雨,谁都拦不住,这次要召集大妖怪,自然也是谁都拦不住的。   这事就这么定了,由陆景骁负责联系认识的大妖怪。   苏笑笑全程都没怎么说话,等大家都散了后,才把姜砚叫到了一边。   迟漾原本已经回到了卧室,但又想到了自己是跟踪一个沾染着她气息的人去的小巷,她觉得应该跟姜砚说一声,她发现的这个情况。   她从楼上下来,在大厅里没看见姜砚,却听见隐隐约约的声音从书房传来。   苏笑笑的声音有些急,“阿砚,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了?你对那个兔妖有些过了。”   “怎么过了?我的兔子都敢打主意,这是跟我过不去。”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除了姐姐的事,什么都不关心!”苏笑笑骤然提高了音量,情绪有些失控。   但下一秒就是死寂,应该是苏笑笑察觉自己失言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的。”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迟漾整颗心都提起来了。   却听苏笑笑放柔了声音,“我会支持你了,不过还有三天就是十五了,没问题吗?”   “没事。明天就结束。”   姜砚声音有些疲惫,似乎不想再多说了。   他转身,手指轻动,一缕淡淡的黑雾回到了他指间,融进了体内。几乎在同一时间,苏笑笑就感受到了空气中属于迟漾的气味,察觉到她来了。   姜砚推开门,迟漾立刻若无其事地往前走,像是刚过来,“姜砚,我有事要跟你说。”   “哦。”姜砚眉眼带着笑,看这只小妖怪能装到什么时候。连妖气都敛不住,居然敢听墙角。   迟漾总觉得姜砚的笑有点意味深长,她有些怂,快速把遇到那人的事说了一遍。   姜砚点点头,分析道:“东西应该不在他身上,但他沾了气息,应该是在某个跟他很亲近的人身上。”   “为什么不会在他身上呢?”   姜砚非常认真分析,“能操控魂魄碎片的肯定不是简单的小妖,可是你这么菜,跟得那么近他都没察觉,能是大妖?”   迟漾:……姜砚,你等我有一天变强了再算账。   “还有事?”姜砚双手环胸,闲闲看着迟漾气鼓鼓的样子,刚才的郁闷一扫而光,心情格外好。   “没事了。”   迟漾说完,转身要往楼上走,却听见身后姜砚说道:“等等,我跟你一起。”   他话说完,长腿一迈,就跟了上去。   楼梯不算宽,姜砚身量高大,走起路来还懒洋洋的,摇摇晃晃没个正形,几乎占满整个楼道,可怜的小兔子被挤得靠着墙边往上走。   随着走动,姜砚的手臂不断撞到她,大有越挤越过来的趋势。迟漾有点受不了了,装着胆子,伸手轻轻推了姜砚一下,希望能将他推过去一点。   姜砚同学完全不动稳如泰山,看她一眼,闲闲问:“有事?”   “没有。”   “哦,不过我有点事。”姜砚话音落,一侧身,双手撑住墙壁,直接将迟漾禁锢在了自己和墙面之间。   迟漾吓一跳,拼命往后退,但退无可退,背脊挺得跟木板一样,死死贴在墙上,恨不得融进墙壁里。   “什什什么事?”   姜砚弯着眼笑,“刚才谁偷听墙角呢?”   迟漾十分想说我没有,不是我,别瞎说。但是她知道,撒谎被戳穿的可能性是百分之百,只能认怂。   “我不是故意的,刚好听见而已。”   “哦。”姜砚应了一声,脸色却沉了下来,同时释放出了一些妖气。   他的气息过于强大,只一星半点,就震得满院子小妖怪都醒了过来。   一众被惊醒的精怪:狗姜砚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不过他搞得幺蛾子太多,没有一个妖愿意搭理他,除了被困住的迟漾。   迟漾被吓的半死,灵机一动,瞬间化成原形,从姜砚手臂下穿过,一溜烟就跑上楼了。   姜砚也不着急,迈着长腿慢悠悠跟过去,刚到二楼走廊,就看见竖着耳朵的小兔子正对着他这边,瞪着红红的眼看他。   “有结界?”姜砚装得可像了,“哦,大概我早上弄的,忘了撤。”   兔子迟漾:你没事儿就扔结界玩儿啊?我怂,但我不傻。   姜砚好整以暇地走过去,捏住兔子耳朵,把白团子拎了起来,“别怕,我的结界,我能走过去。”   迟漾:哦,我可真谢谢你了。   为了表达自己的的愤怒,小兔子用自己强有力的后腿一个劲蹬姜砚的腿。   姜砚啧了一声,将她拎起来,弹了弹她的小爪爪,“是不是欠收拾了?”   迟漾不敢吱声,姜砚把兔子揣怀里,一边捏着兔耳朵,一边往自己屋走。   眼见着要进屋了,兔子迟漾终于尖叫起来,“你干什么?为什么去你屋?”   满院子被惊醒的精怪正美滋滋听墙角,此时此刻听见兔子的尖叫后:哦哟,姜砚也太不是人了吧!   “喊什么?你不是好奇么?我满足你。”   姜砚说着,抱着兔子迟漾,推开了自己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从现在开始,作者君会尽量双更,谢谢大家支持呀~~ 第26章   在大妖怪陆景骁的召集下, A市及周边的大妖怪都聚集到了银天大酒店的会议厅内。不管怎么说,九尾狐还是很有面子的,就算他没有面子, 九尾狐的钱也是很有面子的。   银天酒店也是一个大妖怪的产业, 里面的工作人员基本都是其豢养的小妖怪。小妖怪们头一天得知有这么多大妖要聚会, 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迎接各位大妖到来时,都像踩了电门似的, 抖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不过这些大妖对自己的妖气都收放自如, 一个个都像普通人类似的, 完全看不出异样, 倒是没对小妖们造成太大影响。   大妖们大多在人类社会生活了多年, 所以跟姜砚最基本的区别就是有钱,全都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 里面甚至有几个政界名人。   约定的时间将到,会议厅里聚满了大妖怪,这些可都是跺一跺脚能毁半座城的角色。   这些人既然是陆景骁聚起来的,肯定得他负责招待, 他早早到了会议厅,忙了一早上,跟各路妖周旋。   各路妖怪窃窃私语,不知道陆景骁到底为什么要将大家聚起来, 一时猜测纷纷。   众妖正低声议论,陆景骁上了台,扬声道:“麻烦大家来一趟, 也谢谢你们能给我这个面子。”   众妖一时静了下来,一只年纪较大的鹿蜀温和地询问,“景骁,你将大家召集起来,到底有什么事?”   鹿蜀天性温顺,能成为大妖怪,全靠活得久。陆景骁对长辈还是很尊敬的,“我没有什么事,我是替一个朋友召集大家。”   一个面相清雅温和的青年淡声道:“你说的朋友,是万年前那个朋友?”   他这话一出,会议厅顿时像炸了锅,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青年继续道:“前些天我得到消息,他好像出来了。”   陆景骁满心卧槽,姜砚那一嗓子龙吟,自然会有不少妖听见。不过转念想想,也无所谓,那狗东西这么高调,早晚全世界知道,而且掰着指头算算,姜砚似乎还没怕过谁。   众人正讨论,等着陆景骁给个答案,会议厅的门却被推开了。众妖同时噤声,一齐看向门口。   姜砚瘦高的身影懒洋洋走了进来。他还穿着八中宽大的校服,也不好好穿,衣服敞着,里面一件黑色T恤,手拎着个半旧的书包,吊儿郎当往里走,完全没有要宣布大事的样子。   一众妖面面相觑,总觉得这个妖有点不尊重他们呢!   姜砚自然能察觉到他们的目光,不过他毫不在意,慢悠悠走上台。   众妖怪都有些惊疑,台上的少年将妖气敛的一丝不漏,台下众妖一时也辨别不出来。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略显清瘦的学生,会是万年前那个搞风搞雨的大妖怪。   在座的妖怪年岁都不小,万年前那件事,即使没有亲自参与,但也听说过不少。如今年轻一代的妖怪估计不知道了,但他们年长的大妖可是忘不了被那个半妖统治的恐惧。   姜砚站在台上,扫了一眼,食指哒哒哒叩了几下桌面,声音不算大,但瞬间吸引住所有妖的注意力。   他目光依旧懒散,声调也是懒洋洋拉长了,“今天麻烦各位来一趟,我是姜砚。”   他这话音一落,众妖顿时哗然,真的是姜砚?!   “姜砚不是被关在混沌域了,你说是就是?”   底下有人喊了出来,姜砚根本不在意,只淡淡扫他一眼,接着说自己的,“我叫大家来没别的意思,就是跟大家说一声,我回来了,另外,大家以后别动我的人。”   他说完,朝着门口挥了挥手,“进来。”   迟漾在门口站了半天了,实在没勇气迈进去,里面可都是有通天本事的大妖怪,她一只菜鸡兔子进去,简直是送人头,光想想,就害怕地发抖。   她站在门口,远远看着姜砚,满脸都是不想去。   姜砚有些不耐烦了,啧了一声,提高音量,“赶紧进来,再墨迹,上学要迟到了。”   一众大妖怪:上学?你是在逗我们玩儿吗?   迟漾在姜砚的催促下,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她刚进屋,自然就收到了众妖的注目礼。   姜砚大张旗鼓为这只妖撑腰,其他妖不仅好奇这只妖的来历。但一众大妖费劲了力气,都没辨别出迟漾身上的气味,显然是姜砚做了手脚,果真是护得滴水不漏。   还有眼尖的妖发现,小姑娘细白的手腕上带着的似乎是姜砚的龙鳞镯子!   迟漾正顶着众多食物链顶端的妖的炙热目光慢吞吞往里走,突然感觉手腕一紧,就被姜砚抓着拽到了台上。   她一踉跄,差点摔倒,慌张地扶住姜砚的手臂,这才站稳了。   台下的目光越发好奇炙热。   姜砚完全无视,自顾说道:“咱们妖界的规矩就是这样,动了我的人,就是跟我姜砚过不去。以前你们不知道,现在正式宣布,姜砚回来了,谁也别动我的人。”   台下虎背熊腰的一个男人笑了起来,“先不说你是不是真的姜砚,即便你是,在坐可有不少都是你的长辈,你这么说话,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姜砚淡淡扫一眼,立即看出来了这是虎蛟,跟他还算沾亲带故。   “长辈?万年前,你们可不是这样说的。难道我们还要算算没算完的那笔账?”   姜砚声音骤然拔高,在座众妖顿时吓了一跳,一时寂静无声,万年前的事,要细算起来,这里百分之八十的妖脱不了干系。   “那事已经过去了!”   有妖喊了一声,虽然忌惮姜砚的实力,但在座这么多妖,联合起来还怕他不成?   姜砚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是过去了,但现在的事没过去。昨天有两个狼崽子差点吃掉我的人,这事儿怎么算?”   姜砚的目光冷冷扫向了人群中的地狼,如今A市大多数的狼妖都拜在了他山头下。   地狼瞬间哆嗦了一下,但当着这么多大妖怪的面,他自然不能认怂,“就像虎蛟所说,你到底是不是姜砚还两说,凭你一句话,就把这么多大妖聚了起来,是不是有些过了?而且就算有狼妖动了你的人,那也是不知者不罪。”   姜砚没说话,舔舔牙,眯起了眼,声音又冷又硬,“现在都知道了吧,下次再动我的人,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他话音落,骤然释放出妖气,一时间空气震荡,强大的力道冲击着四壁和屋内的物体。众妖不防,被震得愣了一下,只一瞬间,待回过神,见屋内所有桌椅摆件全都粉碎成末。   一众妖怪均吓了一跳。橘子   强大的妖气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在座随便一位都拥有极其强大的力道,但让他们惊讶的是,姜砚对妖气的控制力,将整个屋内的所有物品震得粉碎,但却没有伤及任何一个妖哪怕一根毛发。   妖气原本就属于极其虚无且不好操控的东西,但他却能像操控精准定位的导、弹一样,极其精准地控制自己的妖气,这种能力简直令人害怕。   在场众妖看着满地碎末,谁都不敢再多说一句。他们都能确定了,面前这个少年百分百是当年那个搞风搞雨的半妖姜砚。   姜砚敛了妖气,恢复一贯的懒散,“我没什么要说的了。哦,对了,耽误了大家的时间,很不好意思,陆景骁说给每人一套房当补偿。”   一旁正津津有味吃瓜的陆景骁:???陆景骁没有,陆景骁没说过!   姜砚说完,留下吃瓜被噎的陆景骁,带着迟漾赶着去上学了。   他刚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指了指站在靠门处的老耿和谢归,补充道:“提一下,这也是我的人。”   老耿&谢归:只是顺带提一下我们,这么敷衍的嘛。   姜砚带着迟漾出了酒店,正准备打车,却看见苏笑笑走了过来,她神情不是很好,一直直勾勾看着姜砚,根本不看旁边的迟漾。   “怎么了?”   “阿砚,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谈什么?”姜砚不觉得有什么好谈的,但一想到要去学校听老师念经,他就觉得还是很有必要谈谈的。   他看向迟漾,今天是他答应迟漾乖乖去上学,迟漾才愿意跟他来银天的。   大妖怪姜砚满脸无奈,“不是我不去上学啊,真的有事,你知道的,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迟漾:哦……比如打游戏这种责任?   迟漾没说什么,自己背着书包走去站台了。   姜砚看着她的背影,半天没动。   “阿砚,你现在这么高调,你不觉得对你要做的事没有好处……”   “等等,我一会儿回来。”   姜砚根本没听她在说什么,直接打断她,然后跑掉了。   苏笑笑看着姜砚跑远的身影,愤恨地咬紧了牙,看向迟漾的目光充满了恨意。   迟漾根本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她独自站在站台前,等着公交车过来。   这里离学校不算太远了,应该不会迟到,她缓缓松口气,准备拿出耳机听会儿英语。虽然姜砚答应了要去上学又爽约,让她有点点不开心,但她本来也不太指望那种大妖怪真能乖乖听她的话,所以强行压住了心底那点点不快,认真听起了英语。   她正小小声跟着耳机里的声音念英语,眼前一花,一根柠檬味的棒棒糖出现在视野里,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只修长的手。   迟漾带着耳机,侧头,顺着看过去,见姜砚拿着棒棒糖,一脸别捏地站在旁边。   迟漾坐在休息凳上,歪头看他,顺手摘下一只耳机,“怎么了?”   “给你的。”姜砚仍旧一脸别扭,目光不自然地看向马路上来往的汽车。   迟漾接过棒棒糖,“为什么?”   “你不是生气了?”   迟漾愣了愣,有些诧异,姜砚这种日天日地唯我独尊的大妖怪,居然也会察觉其他人有没有生气,也会在乎别人在生气?   她满眼惊讶的看向他,漂亮的圆眼缓缓眨了眨。   姜砚越发别扭了,眉头都皱了起来,“大不了我下个月天天乖乖去上学。”   迟漾回过神来,握着手里的棒棒糖,心底那点郁闷消失得干干净净了。。她仍保持着坐在凳子上歪头看他的姿势,然后缓缓勾起唇笑了起来。阳光自他身后洒在她面上,落入她黑亮的眸子里,像有万千星光闪烁。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走了。”   姜砚对上那双眼,难得的有点慌张,懒懒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他刚走两步,身后传来软糯带甜的声音,“好呀!”   姜砚脚步稍顿,快速勾了勾唇。 第27章   姜砚保证接下来一个月都会乖乖跟着迟漾去学校上课, 但只坚持了一天,只在学校认认真真玩了一天游戏后,就坚持不下去了。   第二天迟漾早起就没看见姜砚, 她上下楼找了一圈, 也没见他。在楼下碰到卜卜, 问了一声。   卜卜因为上次摸萝卜缨子的事,现在每次跟迟漾说话都躲在厨房门后, 只露出半个脑袋。   “他应该有事, 我也没看见他。”   迟漾哦了一声, 无精打采地上了楼。   卜卜躲在厨房后面看她, 有些不解地拽了拽自己的萝卜缨子, 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小兔子好像有点不高兴了?   迟漾到了二楼,走到姜砚门口又敲了一次, 确实没人,她才回自己屋,收拾东西准备上学。   出门前,她将桌上的书包拿起, 目光落在了插在笔筒里的棒棒糖上,动作稍停顿了一下,随后才拎着包出门了。   可能因为今天情绪不高,所以动作比较慢, 从地铁站出来,已经快到上课时间了,迟漾决定走小路从后门进学校。   学校后门有一片树林, 平时人不多,迟漾向来胆小,不到不得已的情况下,都不会从这里走。   但她实在不想迟到,所以只能鼓起勇气穿越树林。   她刚走进树林没多远,就听见一阵打骂声,吓得登时停住了脚步。她转动着微僵的脖子,小心翼翼扫视了一圈,看见不远处几个不良少年正围着一个瘦弱的少年打骂。   少年被几人围殴,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只能抱住头蹲在地上,尽量保护自己。四个不良少年围着他,对他又踹又打。   迟漾看过去时,刚好从几人缝隙间对上了被打少年的双眼。他的眼神很冷,带着股倔强,虽然拳脚不断施加在他身上,但他似乎完全感受不到,连神色都没变一下。   迟漾一时看呆了,忘了反应。   四个不良少年此时也察觉了她的存在,往她这边看了过来,为首的一个沉声道:“看什么?没见过打架?”   迟漾很害怕,但却做不到视而不见,她鼓起勇气,颤声道:“你们不应该欺负人。”   不良少年笑了起来,“所以呢?你要替天行道了?”   迟漾没理他,紧紧抿着唇,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几个不良少年都笑了起来,“你这是准备加入他?跟我们打一架?”   迟漾一声不吭,走到少年面前,将手递给他,“我们走。”   少年蹲在地上,抬起头看她,一双眸子显得十分冷漠。他迟疑片刻,伸出了因为过瘦而显得分外修长的手。   迟漾刚抓住少年的手,却猛地被推了一把,一下摔倒在地。小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应该是被树枝划伤了。   地上的少年见迟漾被推倒,瞬间站了起来,四个不良少年立刻对他拳脚交加。   迟漾卷起衣袖,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口,只是轻微擦伤,她也不在意,爬了起来,从四人大喊:“住手!你们再不住手,我就去叫老师了!”   两个不良少年转了过来,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停不下来,“你赶紧去吧,你看看我怕不怕你们老师。”   两人正放肆地笑着,突然其中一人面色骤变,从狂笑变成了惊疑,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迟漾的手腕。   另一个人也察觉了异样,顺着看了过去,顿时也是一脸的惊疑。两人对视一眼,立刻一人一个拉住了正在施暴的人。   少年已经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了,但脸上仍未露出一丝半点认输的神色,眼神仍是一片冷漠。   迟漾看着突然停下的几个不良少年,有点莫名其妙,正想着要不要过去带走少年,就听噗通几声,四个不良少年居然齐刷刷跪在她面前了!   迟漾吓得差点蹦起来,这是肿么肥四??   仅仅一天时间,妖界大小妖几乎都收到了消息,大妖怪姜砚找了个小对象,护眼珠子似的护着,虽然不知道姜砚的小对象长什么样,但几乎所有妖都知道姜砚把龙鳞手镯给了她。   四个不良少年原来是犬妖,他们并不认识迟漾,但却知道她手腕上的镯子。   迟漾看着四人跪下,正懵逼,又见四人居然咚咚咚磕起头来,吓得腿都软了。   她惊恐地看着四人,“你你你们干什么?”   “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你是姜砚的对象,不知者不罪,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们吧。”   迟漾被“姜砚的对象”几个字震住了,几个犬妖后面说了什么,她都没听清,只听见他们一直在在说“放过我们吧”,而且十分恐惧。   迟漾没说话,挥了挥手,四人立刻一溜烟跑掉了。   被打的少年此时站在不远处,抱着一只受伤的胳膊看着她。他脸上全是伤痕,不仅有新伤,还有很多旧伤,看来平常不少受欺负。   他神情依旧没有太大变化,眉眼微压低,眼里还是冷漠。他静静看了迟漾一会儿,淡声道:“谢谢。”   然后抱着一只受伤的胳膊,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连个名字都没留。   迟漾默默想着,也自己回去上学了。   *   姜砚说好了要乖乖上学,然而消失了整整一天,迟漾放学回家都没看见他,甚至晚上写完作业,洗完澡准备睡觉了,都还没见到他人。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了?   迟漾心里咯噔一下,站在走廊半天没动,只下意识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头发。   她靠在护栏边抬头看了一眼,见一轮圆月挂在半空,今晚的月亮很圆,月色偏浓,甚至微带了些红色。   她看着夜色,略微有点失神,一道细微的声音传了过来——   “漾漾,今天十五,月色很好,你可以去房顶看看。”   迟漾四处看了一圈,没见到人,却见庭院里的大核桃树抖动着树叶,发出细微的哗啦声。   大约因为自己是兔子,所以迟漾看见树木绿荫总是打心底里感到开心,她弯着眼笑了,“谢谢阿树,我上去看看。”   这是栋平顶的两层小楼,很容易就上到了房顶。应该是经常有人上来,房顶砌了平整的水泥地,打扫地干干净净,还放了两把藤编躺椅,中间一张矮几,方便放些东西。   迟漾走到其中一张躺椅上坐了下来,她往后一靠,眼前就是墨蓝浩渺的夜空,因为有圆月,所以夜幕中一颗星星也没有,无边的夜空中只有一轮亮到发红的月亮,将天际照出一团融融的光亮。   如果是夏夜的话,入眼应该是璀璨星河了,迟漾甚至能想象出那幅浩大而缥缈的画面。   她正想着夏夜星空,小白悄无声息地蹿到了另一张躺椅上,淡淡开口,“那天姜砚说要满足你的好奇心,他跟你说什么了?有虞可的消息吗?”   迟漾吓一跳,从凳子上坐起来,看见了一边高傲地尊在凳子上的小白,才慢慢松口气,有些沮丧道:“什么都没说,就是把我带进了密室里。”   她简单给小白说了一下那晚的情形,密室就在姜砚房间的书架后,没有任何机关,但姜砚设了结界,一般人进不去。   那个地方与其说是密室,不如说是个阳光花房。她们从外面看,那个密室就是建筑的一部分,只能看见厚实的墙壁,实际上在里面看,四面墙都是玻璃的,透光性极好。之所以从外面看是墙壁,应该是姜砚施下的幻术。   在房间中央有个木质高台,高台上放着一个玉石做的花盆,花盆了只有一盆土,什么都没有。   整个密室里只有这些东西。   姜砚带着她进去后,就一动不动地站在花盆前,一直看着花盆里的土,一句话都不再说。   迟漾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在那一刻变得十分低落,完全不想再开口。迟漾原本还想问问他,但什么都没问出来,一方面是有点害怕,一方面是能感受到姜砚的情绪,不太想刺激他。   所以现在只知道他非常非常在意一盆土,至于那盆土是什么,跟虞可有没有关系,这就不清楚了。   迟漾解释完,盯着地面不再说话。   小白古怪地看她一眼,突然道:“你当时应该问他,现在错过机会了。”   迟漾愣一下,居然找不到辩驳的话,过了好片刻,才说道:“我会想办法弄清楚那盆土到底是什么。”   她话音落,小白突然侧了一下头,“有人来了。”   他低低说完这一句,一下子就从屋顶跳到了庭院里。   迟漾有些讶异,猫这种生物,好像摔不死?   房顶那端的楼梯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迟漾侧头看过去,见苏笑笑走了上来。幸好小白将妖气敛得很好,倒没叫苏笑笑察觉什么。   迟漾对着她笑了笑,“笑笑,你也来看月亮?”   向来温柔的苏笑笑此时沉着一张脸,直勾勾看着迟漾,一字一顿道:“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我?”   “阿砚带你去过密室了?”苏笑笑一步步走过来,夜色里,她的神情显得异常严肃,“他还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没说什么。”迟漾莫名有些紧张起来,“就看见了一个花盆。”   “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迟漾摇了摇头,一颗心提了起来,直觉苏笑笑要跟她说什么重要的事。   “不知道么?”苏笑笑坐了下来,一瞬不瞬看着她,“那我来告诉你吧。” 第28章   “不知道么?”苏笑笑坐了下来, 一瞬不瞬看着她,“那我来告诉你吧。”   迟漾骤然紧张了起来,“可以吗?”   “可以, 阿砚不会怪我的。”苏笑笑说完, 俯身双手支在膝盖上, 抬头看着天边的圆月,像是在看很遥远的曾经, “盆里的土不是普通的土, 是昆仑山上的土, 你知道昆仑山吗?在很久很久以前它叫昆仑丘, 是上古西王母的居住地。”   迟漾恍然, “所以这个土极其珍贵?”   苏笑笑笑了起来,看向迟漾, 目光却带着冷意,“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珍贵的不是土,而是土里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   迟漾摇摇头。   “是一小把灰,大概有拇指指甲这么大一把, ”苏笑笑看着自己的拇指,淡淡道,“是我姐姐的灰。”   迟漾被这个消息震住,呆愣愣地睁着眼,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她隐隐约约能猜到这个故事了。   “你知道西王母是干什么的吗?她掌管不死药,是掌管长生长寿的女神。那你知道不死药是哪儿来的?是我姐姐的汁液做的, 她是西王母种的一株返魂树。”   “木系灵植都是最得天地宠爱的,它们不能动不能吃不能喝,无法摄取其他精怪的修为,修炼全靠天地精华,能成精的,都是受上天眷顾的。姐姐她长在在西王母庭院中,受尽天道眷顾,可以说是这个世上最为幸运的木系灵植。   “可是她成精了,能离开泥土了,然后遇上了姜砚。她为了姜砚,被众妖围攻,最后本体被分割成千万片,被各路精怪夺走。她是能起死回生的灵木,一旦离开西王母的庇护,多少妖怪想要抢夺?受天地眷顾的木系灵植,连怎么修炼都不知道,单纯得近乎傻,遇上那些在血腥厮杀中长大的精怪,怎么活得下来?”   迟漾听着苏笑笑的话,几乎能想象出万年前那场浩劫,万妖为了争夺反魂树碎片,会搅出多少腥风血雨。   她似乎也能切身体会到姜砚的刻骨痛苦,眼睁睁看着自己在乎的人被万妖分食,自己却无能为力,他大概恨不得杀了自己吧?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就是无能为力,无法留住时间,无法留住在乎的人,无法留住刻骨的感情。   “那姜砚呢?”迟漾一开口,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居然在发颤,似乎多说一个字都会哭出来。   大概是经历了万年时光的冲刷,苏笑笑说起这些事时倒是显得比较淡然。   “因为返魂树的出现,妖界掀起了长达千年的争夺战,谁不想拥有死而复生的能力?所以但凡有点能力的大妖怪,都在无休止地抢夺返魂树碎片。妖界由此变得混乱不堪,各个部族不断厮杀,战火几乎一天未停地烧了一千多年,谁也没办法阻止这场浩劫,直到消失一千多年的姜砚再次出现。”   “没有人知道他这一千年经历了什么,只知道他再回来时,像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魔,没有任何感情,只带着浑身戾气,疯狂进行杀戮,甚至屠城。很多部落被他血洗,杀得不剩一个活口。”   迟漾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是凉的,她想象着姜砚浑身是血,满脸狠厉地站在尸山上的模样,居然不觉得害怕,反而心尖上有丝不明来由的刺疼,一阵一阵的,细微,却压制不住。   他要承受多少的痛和恨才能造下这般杀戮!   “他杀了很多妖,既是为了给我姐姐报仇,也是为了寻找我姐姐残余的碎片。为了寻找碎片,他闹过地府,一把火烧了当时阎君府邸,后来又去仙界找,闹得三界不得安宁。无论是妖、神、鬼,只要是生活在那个时期的,听见姜砚的名字都会瑟瑟发抖。”   “三界都被他闹得鸡犬不宁,后来终于因为他杀戮过重,降下了天罚,他被困在了混沌域,独自熬过了万年时光,熬散了满身戾气,终于又回来了。”   “他当时大闹三界,也没有寻找到我姐姐的碎片。这么珍贵的返魂树碎片,众妖又怎么可能让它压箱底?早就用来炼制丹药,或者增加自身修为了。他最后只得到了指甲盖那么大一块灰烬。他被困混沌域之前,从昆仑丘弄了姐姐曾扎根的泥土,将灰烬种了进去,希望她可以再活过来。”   苏笑笑突然大笑了起来,那笑看起来却十分无助,“他太天真的了,灰烬怎么可能生根发芽?都一万年了,他还不死心,他还在等,还在找!”   迟漾脑中电光闪过,紧张地呼吸都滞住了。她咽咽口水,紧张到发干的喉头舒服了一些,才颤声道:“你、你姐姐叫什么名字?”   肯定是虞可!   苏笑笑止住笑,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力,“苏宴,他们连名字都要用同音字。对了,姜砚的名字还是我姐姐给他取的。”   迟漾太过惊讶,一时说不出话来了。居然不是虞可?!   姜砚万年前为苏宴屠杀众妖,万年后怎么会突然为一个叫虞可的人屠杀万人?   到底是什么情况?   难道虞可是苏宴的转世??   迟漾缓了好一会儿,慢慢消化了片刻,才隐晦地将这个假设问出来,“笑笑,你说有没有可能你姐姐已经转世了?”   “转世?”苏笑笑又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姜砚当年为什么去地府和天界闹?他就是为了去找姐姐的魂魄。但根本没有一点踪迹,她的魂魄跟本体一起,都被万妖分食了,除了那点灰烬,什么都不剩了。无主的魂魄,不在天上,不在地府,只可能被其他精怪吃掉了。”   迟漾有些难过,没再说话,然而就在一瞬间,她想起了自己的魂魄,无主之魂,既没有去地府也没有被吃掉,而是产生了自主意识。苏宴的魂魄会不会也遇上这种情况?   “那个,我听说有些魂魄遇上某种机缘,会产生自主意识,不会归入地府或天上,也不一定会被吃掉。”   苏笑笑点头,“所以姜砚才一直不死心,但这种情况万中无一。而且即便她附在其他东西上,也掩盖不了返魂树的气味,在那混乱的一千年,照样逃不出妖怪们的手心。”   迟漾想了想,确实如此,她的魂魄碎片一直带着她的气味。如果苏宴的魂附在某个物体上,失去了本体的庇护,更加掩盖不住气味,只能成为妖怪们的盘中餐。   现在迟漾的心情非常复杂,还有太多的疑问没有解答,虞可到底是什么人?姜砚为什么会为了她杀人?而且杀那么多人想干什么?他本就身负天罚了,再造杀戮,估计罪无可赦了。是什么让他愿意用命去换?   另外,她对姜砚多了一种说不清的情感,想起他吊儿郎当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再想想万年前截然不同的那个他,心底就一阵阵疼。   按苏笑笑说的,混沌域没有时间,没有晨昏,没有生物,存在于世界之外。姜砚在里面独自熬过漫长无涯的时光,感受着无边的绝望和无力,连死都成了奢望。时间的魔力极其强大,在漫长的时光里,无望和孤独可以将他的棱角磨平,将他的戾气剥离,甚至将他的仇恨消磨殆尽。   现在他回来了,看起来像是一个全新的姜砚了,与以前截然不同的姜砚了,但他已经失去了对情感的感知能力,麻木懒散,对一切都没有兴趣。   不过还好,他的那丝执念还没消除,他还守着那堆灰烬,漫长的生涯似乎还有那么一丝丝指望。   但这丝指望似乎都是奢望,是一场空白的等待。他守着虚无的梦,在漫长的时光里孤独地活着。   如果连那点灰烬都没了,迟漾不敢想姜砚会变成什么样,再一次疯狂屠杀?还是断情绝爱?   迟漾狠狠吸口气,压住心底莫名的酸涩,抬起手背揉了揉酸胀的眼。   经过万年的时间,苏笑笑已经完全消化这一切,所以十分淡定,像在说一个遥远的故事,客观又平静。   有时候苏笑笑会想,如果姜砚没被关在混沌域,没有捧着苏宴的灰烬度过那漫长虚无的时光,他会不会也在世事变化中逐渐遗忘那段往事?   没有人能抵挡时间的魔力,刻骨铭心也好,痛彻心扉也好,在经历万年的世事变迁后,最终都会尘封。就像她现在这样,回忆起那些事,情绪已经不再有任何波澜。   但姜砚不一样,他的一万年里,除了苏宴的一捧灰烬,什么都没有,他永远都忘不了了。   苏笑笑疲惫地松口气,低头却看见迟漾手腕上的龙鳞镯子,墨青色的光芒显得极其刺眼。   她看向迟漾,目光没有任何情绪,“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明白,无论姜砚对你多好,他都不可能喜欢你,他永远不会忘记苏宴。你没必要让自己受伤。”   迟漾被这番话惊得回过神,急切辩解,“不是,姜砚没有对我很好,我也不会有什么其他念头。”   苏笑笑站起身,轻笑了一声:“那就好,我是为你好,因为受伤的只会是你。”   她说完,迈步离开。   迟漾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我不会的。”   她怎么会呢?她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到了时间,她是要回地府的。 第29章   跟苏笑笑谈了这么一番后, 迟漾的心情有点沉重,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 迟漾整个人都有点无精打采, 她懒洋洋打开门, 就被门口的人吓得顿时清醒了起来。   姜砚估计刚回来,她开门时, 恰好走到了她房门口, 两人不期而遇打了个照面。   迟漾愣了一下, 看着他露出了一个暖暖的笑。昨晚知道那些事后, 按理说她应该更怕这个满身杀戮的大妖怪, 但奇怪的是,她不仅不怕, 心底某个地方还变得柔软了起来,就连本能性的恐惧都减弱了不少。   姜砚也有点诧异,他原以为自己没去上课,他的兔子应该蔫了吧唧闹情绪, 没想到会笑成一颗小太阳,而且还隐隐带点慈母的味道???   他抓了抓头发,神情有点茫然,“去上学?”   迟漾脸上还是带着柔软的笑, “嗯。”   “哦,那个,等我, 一起。”   姜砚说着,已经迈开长腿走回房间了。   姜砚昨天失踪了整整一天,他也没提自己去哪儿了,去做什么了。   两人收拾好了,就一同去学校。刚好是早高峰,地铁十分拥挤,虽然姜砚是日天日地的大妖怪,但到了人类社会,没有特殊情况都是必须收敛的,他也只能乖乖跟着大家一起挤地铁。   迟漾挤进地铁,勉强在靠近门边的地方站住了脚,很快,跟在她身后上来的姜砚就到了她面前,将她护在了身前。   迟漾背靠着地铁,面对着姜砚的胸膛,因为比较拥挤,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   姜砚带着一只耳机,一手扶住扶手,一手滑动手机,正十分认真地看游戏主播讲攻略。   迟漾微微抬头看他,神情依旧懒散,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模样,但看外表,跟现在崇尚颓文化的一些高中生没有任何区别,并且颓得更加真情实感。   但她忍不住想到苏笑笑说的那些话,脑海里一直出现一副场景:夜幕下,姜砚握着满是鲜血的大刀,从尸海中走来,他脸上满是伤痕,甚至辨不清五官,但狠戾的目光在夜色中异常突出,周身萦绕着罪恶的黑雾。   想象中的人跟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少年截然不同,要经历多大的痛苦和绝望,才能有这样死后重生般的脱胎换骨?   迟漾有些难受,下意识伸手拽住了姜砚的衣服。   正专心学习攻略的大妖怪感受到扯动,低头看了一眼,见一只白皙的小手死死抓着他的衣服。由于太过用力,手指泛着一点不太正常的青白。   姜砚有些莫名其妙,但又觉得这种感觉挺不错,他扬扬眉,将手机揣兜里,伸出食指戳了戳迟漾白皙的手背,吊儿郎当道:“干什么呢?我还能跑了?”   “姜砚……”迟漾抬头看他,真心受不了他这种受过伤后玩世不恭的态度,瘪了瘪嘴,“你好可怜呀。”   大妖怪姜砚几乎被她吓懵,什么玩意儿?身为一只时时刻刻会被吃掉的菜兔子,居然有闲情觉得别人可怜?   姜砚哭笑不得,故作凶恶地舔舔牙,低头凑近她耳边,沉着声儿,“迟漾,你这样的菜兔子,我一口能吃一百只。”   “嗯。”迟漾看着他,乖乖应了一声。   这次轮到大妖怪姜砚震惊了,这只菜兔子发生了什么?居然不怕吃兔警告了,而且一副可怜巴巴,眼眶红红随时要哭的样子。   姜砚:……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该遭天谴的事?   “我昨天真的有事,”难得的,姜砚也有低声下气解释的时候,“是不可抗因素,你看我今天不是跟你去上学了吗?”   迟漾还是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望着他。   姜砚无奈了,一咬牙,“你想怎么样吧。”   “我想抱抱你。”   姜砚:????   姜砚:!!!!   “行。”   迟漾真的很心疼他,这种心疼几乎能盖过所有情绪,恐惧羞怯似乎都不值一提,只想抱抱他,觉得这样也许可以给他一点点安慰。   两人已经离得很近,迟漾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   在外人看来,十六七的小情侣拥抱彼此,甜得冒泡,迟漾却满心酸涩,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拍着姜砚的背。   姜砚:……总有种你在安慰崽的错觉。   虽然迟漾的反常让姜砚有些奇怪,不过他也没多问什么,除了寻找苏宴,其他的事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出了地铁站,姜砚大步走在前面,迟漾小跑着跟在后面。   她捏着书包带,边跑边气喘吁吁地对姜砚说:“姜砚,我以后会很听你的话。”   “哦。”   “姜砚,我以后会给你写作业。”   “好。”   “姜砚,我以后还会帮你补课。”   “不!”   姜砚猛地停了下来,迟漾反应不及,小跑着冲到了他前面又折回来看他。   “你到底怎么了?”姜砚眯起了眼,打量着她。   迟漾犹豫了起来,不知道能不能说。上次偷听墙角,苏笑笑激动间提起了苏宴,当时姜砚似乎是生气了的。   她抿了抿唇,认真道:“没有,就是想对你好。”   姜砚想了一下,也认真道:“我不会因为这样就不吃你的。”   迟漾垮了一张脸,刚准备说什么,却看见姜砚身后不远处走来一个少年。   少年脸上挂着旧伤,一双眼眸呈浅褐色,带着抹灭不去的冷漠。   迟漾对着他笑了笑,少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她,按着原本的步伐继续往前走。   姜砚转过身,探究的目光从少年身上扫过。   他敛了满身妖气,少年修为低,根本无法察觉,只直直看着迟漾。   迟漾迎上前几步,笑着说:“你找我?”   少年手里捏着一瓶瓶装奶茶,因为用力,瓶身稍有变形,他将东西递到迟漾面前,“谢谢。”   他嗓音偏干,透着点虚弱的感觉。   迟漾有点讶异,但很快接过奶茶,露出暖暖的笑,“你专门等我?”   少年点了点头,抿了一下微裂的嘴唇,一直看着迟漾,眼神很专注,但没有多余的表情。   迟漾举起奶茶,也说了句谢谢。   少年依旧看着她,好半天才说:“孟洋。”   “孟洋?”   迟漾刚明白他说的是自己的名字,他都已经转身走掉了,她下意识摸了摸手里的奶茶。   “奶茶好喝吗?”姜砚的声音凉凉响起。   “啊?”迟漾抬头,不解地看他,同时举起手里的奶茶,“你想喝吗?”   “不。”   姜砚淡淡吐出一个字,迈开长腿自顾往前走了。   *   裴瑜回了地府一趟,在奈何桥边等了几天,总算把白无常等了回来。打听了一番地府有没有什么被镇压住的力量,必须是能够操控灵魂的强大力量。   白无常跟着裴瑜蹲在奈何桥边,听他说第一次勾迟漾魂魄失败的事。   “总感觉有什么力量在干涉。我们地府有没有什么不为外人知的,被镇压住的力量?”   白无常瞪了眼奈何桥上偷偷看他们的小鬼,这才缓缓回答,“据我所知没有,地府史册上也没有这种记载。不过万年前,地府遇到过一次浩劫,连阎君都灰飞烟灭了,整个地府被重新洗牌,万年前的史册更是被一把火烧掉,所以会不会有什么力量是在万年前被镇压住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正是因为这样,现在的阎君才会有些难以服众。   裴瑜琢磨了一下,“那除了我们地府一系,有没有其他能够操控灵魂的存在?”   “以前大概是有的,很多仙人、精怪甚至修仙者都会有很多起死回生或者延长寿命的法术法宝,这些从某方面来看,都属于对灵魂的操控。但是现在大环境如此,极其不适合修炼,成精都困难,修仙者更是罕见了,这些法术也相继消失。近几百年都没听说过有这样的法术出现。”   裴瑜想了想,大概能猜出来兔妖四百多岁了,灵光闪现,问道:“会不会这只兔子几百年前是某个修士的宠物??无意识间学会了某种操控灵魂的法术?”   白无常的鄙视之情简直溢于言表,“无意识间都能学会?这么聪明的兔子,能四百年才成精?”   这话也没错,兔妖确实有点菜,天赋异禀什么的,真的不存在。   裴瑜又去地府官方图书馆查了查,确实没有万年前的记录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狗崽子造的孽,打架就打架,烧书干什么?   裴瑜白跑了一趟,心情不是很美妙,对万年前在地府搞事的兔崽子充满了怨念,最后决定还是从迟漾身边再查查,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回到人间的裴瑜心情更不美妙了,姜砚那个狗东西像狗皮膏药似的,一天到晚跟着迟漾,他根本没机会靠近,所以对姜砚又充满了怨念。   不过裴瑜最终在一个月后找到了机会。   他几乎都要放弃了,却突然发现这天姜砚没有跟在迟漾身后来上学,一直到午休,姜砚都没出现。   姜砚真的是一个非常信守承诺的大妖怪了,规规矩矩跟着迟漾上了一个月的课,一天都不带多的,刚满一个月,第二天就消失不见了。又跟上次一样,迟漾早起就没看见他,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不过迟漾也不强求,姜砚能坚持一个月来学校玩游戏,她已经觉得十分惊讶了。   中午下了课,她本约好跟赵甜一起去食堂吃午饭的,但她收拾课桌时,却察觉一道目光一直盯着她看。   迟漾收课本的动作顿了一下,侧过头,见裴瑜坐在自己的课桌上,满面温和地看着她。   赵甜也发觉了,她悄咪咪看一眼裴瑜,又悄咪咪看一眼迟漾,这是有情况?!   “那个,你有事啊?那我自己先去食堂了。”赵甜十分体贴地偷偷抓住迟漾的衣袖,压低了声音,“你小心点,别被姜砚发现。”   她快速说完,高声说了拜拜,一溜烟跑掉了,留下一脸懵逼的迟漾。   迟漾:???不是,被姜砚发现什么??   八中的学生,谁不知道姜砚和迟漾是一对?两人天天一起上学放学,并且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姜砚还经常帮她拎包,买早餐,温柔的简直不像姜砚。   当然,这件事整个八中学生都知道,除了姜砚和迟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03 16:34:21~2020-02-05 09:2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567917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515788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赵甜带着担心迟漾被姜砚捉奸的心情跑掉了, 教室里还剩下迟漾和裴瑜。   “一起去吃饭?”裴瑜走了过来。   迟漾原本是有点怕裴瑜的,但经过了蛇族的事,对他已经建立起了信任, “好呀。”   她说着话, 习惯性地笑了笑。裴瑜在一边看着, 觉得这段时间的怨念似乎瞬间就消散了不少。   两人一块儿下楼,路上接受了不少注目礼, 迟漾感受着这些偷偷摸摸的目光, 浑身不自在。她小心摸了摸脸, 侧头低声问裴瑜, “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 ”同样接受着注目礼的裴瑜依旧淡定如常,霁月清风, “他们是觉得我们在偷、情。”   “偷、情”两个字像硕大的石头砸在迟漾脑门上,吓得她差点没从楼梯上摔下去。幸好裴瑜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迟漾虽然站稳了, 但总觉得围观的目光变得尤为炙热了,她赶紧挣脱裴瑜的手。   “偷偷偷偷什么?”迟漾说话都不利索了。   裴瑜淡眼看她,“你不是跟姜砚在搞对象么?整个妖界都知道了,哦, 估计整个八中也知道了。”   迟漾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我为什么接近姜砚,你难道不知道?”   “我知道也不妨碍你们搞对象。”裴瑜是个十足的正直BOY。   迟漾无力辩驳, 只能安慰自己清者自清,满心郁闷地跟在裴瑜身后往食堂走。   她走了快十分钟,才发现不太对劲,这根本不是去食堂的路,而是通向男生宿舍后面的荒地。   这个地方十分偏僻,枯草齐膝高,后面一片树林,再过去就是学校围墙,人迹罕至。   她回过神,戒备地看着裴瑜,“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裴瑜没说话,黑亮的眼直勾勾看着她。   他的那双眼过亮过黑,清透得让人觉得冷,却又像璀璨而浩瀚的宇宙,叫人看一眼就挪不开目光。   一对上那双眸子,心底的寒意就蹿了出来。迟漾立刻警觉起来,想起上次差点被勾魂的经历。她想跑,但已经晚了,她的脑海里已经开始回响裴瑜那显得悠长古老又极具蛊惑力的声音——   “乖乖跟我走吧,尘世间充满痛苦和遗憾,忘记才是最好的解脱。乖乖听话,才可以解除一切痛苦绝望……”   迟漾的脑子开始迷糊起来,但因为这次有了警惕之心,努力保持住了一丝清明。   “裴、裴瑜,你不能带我走……”   她脑中昏沉,双腿发软,往后退几步靠在了墙上,勉力支撑着自己,手指痛苦得抠住墙壁。   干净清爽的少年怡然地站在她面前,神色清冷,淡声解释,“我不取你魂魄,我只是要再试试。”   迟漾既然已经吃了避魂丹,他自然不会将迟漾的灵魂从身体里剥离出来,他只是想通过这种放法。尝试将那股神秘的力量再度逼出来,看看能不能寻找到一星半点的线索。   迟漾上次被他勾魂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所以整个都是浑浑噩噩的,但这次她知道裴瑜要勾她的魂魄,有了准备,竟然拼了全力让神志始终保持着一丝的清明。   有意识地与来自地府的力量相抗衡,这对她来说是件极其艰难且痛苦的事,她能感觉到在对抗中,身上的灵气正快速消失。以她的修为,实在不足以与裴瑜对抗,估计不出几分钟,她就会在这种对抗中耗尽灵气而亡。   灵魂被生生从体内剥离的痛楚在蔓延,每一寸肌肤都是灼烧般的疼痛,每一个骨缝都充斥着被强行拆离的剧痛。   迟漾几乎能看见自己的魂魄即将脱离体内,但她身体有一丝细微却源源不断的白色灵气缠住了破碎的魂魄,一直跟裴瑜拉扯着。   裴瑜看着靠在墙上,额上满是豆大汗珠的迟漾,心底有些诧异,她居然有这么大的念力?按迟漾的修为来看,最多能坚持一分钟,但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三分钟,她居然半点没有要屈服的意思。   裴瑜也有点急,他记得上次是迟漾完全陷入意识混沌后,那股力量才出现,现在迟漾以一股让他难以置信的毅力勉力保持住自己神思的一丝清明,始终不愿陷入混沌中,那股力量恐怕就不会出来。   如果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她恐怕会耗尽灵气。   裴瑜这么一想,虽然十分想引诱出那股力量,但心底却开始动摇。   迟漾仍然在坚持,她手指几乎抠进墙壁里,死死咬住下唇,一股腥甜的铁锈味溢满口腔,嘴唇破裂处正冒出一颗颗血珠。   迟漾一张小脸没有半点血色了,白得像纸,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破裂处冒出的血珠在苍白面色的衬托下显得尤为扎眼。她几乎要到极限了,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沉重起来,额头冒出大颗汗珠,顺着额角一滴滴滑落。   她狼狈到极点,但看向裴瑜的目光却极其坚韧。   裴瑜对上她坚毅的目光,恍然间有种错觉,她勇敢坚强得不像兔妖。   他原本心底就开始动摇,看见迟漾这副模样,当即就准备放弃。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地闻到了一股来自于迟漾以外的兔妖气味!   气味属于迟漾,却不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与此同时,裴瑜看见迟漾被衣袖遮住的手腕上隐隐亮起了墨青色的光芒。   姜砚的镯子不仅仅能保护迟漾,还能帮她敛住妖气,所以裴瑜更确定兔妖的气息不是她发出来的。   转念间,他已经收了手,循着气味来源看过去,见树林后的围墙上隐隐有一道人影,大概是准备翻墙进来,却刚好撞见了裴瑜勾魂。   气味正是从那里来的,裴瑜想都没多想,就追了过去,只一眨眼间,两道身影都消失不见。   迟漾被裴瑜松开,顿时虚脱了一般瘫坐在地上,她神志还是恍惚的,全然没有意识到突然出来的兔妖气味,也没有注意到裴瑜的离开。   她死里逃生,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仰靠在墙上,张大嘴,猛烈喘息着。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般,衣服头发全都被汗水浸透。   还没等她从恐惧和难受中完全回过神,树林那端就走过来一道人影。   迟漾视线还有些模糊,看不清来人模样,但随着他靠近,却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属于兔妖的气味。   是拥有魂魄碎片的妖怪?!   迟漾霎时紧绷起来,但刚才跟裴瑜的对抗几乎耗尽她所有力气,即使还残存了些灵气,估计也不足以应付任何精怪了,何况来的这个妖,极大可能拥有魂魄碎片的力量加持,她更是无法抗衡。   背脊瞬间一凉,恐惧陡然升了起来。   来人越靠越近,迟漾终于可以看清他的面目了。这是个长相极其清秀甚至偏女性化的男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但妖龄肯定不小,能控制魂魄碎片的,不可能是什么刚成精的小妖。   见他越靠越近,迟漾想逃跑,但她撑着地面,怎么都爬不起来,她刚才已经竭尽全力了,现在没有一丝力气,并且似乎每块骨头都有一种被揉碎重新组装的剧痛感。   “你是迟漾?”来人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看着她,神色莫测。   迟漾紧抿嘴唇,一个字都不说。   男人勾起嘴角,笑得阴柔,“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专门来找你,怎么会弄错呢?”   “你到底是谁?”   迟漾实在太虚弱了,虽然勉力支撑,但声音小得几乎让人听不清。   “你有必要知道吗?反正你马上就要死了。真是不容易,跟了你那么多天,姜砚终于没守在你身边了。而且你好像跟地府的人有过节?”男人无所谓地扬扬眉,“正好,倒是替我省力了。”   迟漾一听到姜砚的名字,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她用尽全力挽起衣袖,将龙鳞镯露了出来,“你既然知道姜砚,你应该知道你动不了我。”   “啧啧啧啧啧,”男人不住地摇头,“真是被姜砚当成眼珠子护着的人啊。不过你要知道,我既然敢来找你,那就是做好了跟姜砚对抗的准备。他当然厉害,但妖被逼急了,也是想要拼一下的。”   迟漾心头突突地乱跳,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这个男人既然敢来,自然是做了准备的。就算姜砚再厉害,也不可能让所有妖顺从,总有胆大的或者说不要命的,想要赌一把。   果然,男人看着迟漾手腕上的龙鳞镯子,丝毫没有慌张,他闭着眼,狠吸了一口气,笑着问:“你有没有闻到空气中属于兔妖的气味?这个镯子可以保护你,同样,但它面对你的气味时,会把我当成你,不会对我进行任何攻击。”   迟漾心猛一沉,这个妖怪到底什么来路,似乎对所有事情都了解得十分清楚。当初姜砚敢聚集众妖,并把迟漾放出来,就是仗着有龙鳞镯护着,没有妖能察觉迟漾的气味跟最近出世的异宝气味是一样的。   但眼前的男人却知道!他拥有异宝,并且知道这股气味来自于迟漾,而且知道如何对付龙鳞镯。   迟漾脑中灵光一闪,隐隐约约捉到些什么信息,但没等她细想,一股强大的力道就袭了过来,瞬间将她冲撞出去。   迟漾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她瘫倒在地,意识已经全然混沌,眼皮沉重,再支撑不住,光线一点点变暗。   就在她即将坠入黑暗中时,一道人影闪过,耳边响起略显干哑的声音——   “不许动她。”   这道声音波澜不起,似乎没带什么情感,但迟漾觉得熟悉,下一瞬,她就坠入了黑暗中,失去所有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猜是谁来~了~呀~ 第31章   裴瑜追着那道人影飞了出去, 对方似乎十分厉害,气息时强时弱,他追踪得有些困难, 等到那丝气息完全消失, 他已经追了近一个小时了。   当他回到学校, 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是调虎离山!   然而迟漾已经不见了踪影, 荒地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寻了半天, 发现一滩血迹以及迟漾摔破的手机。   他心下一惊, 知道出事了。   裴瑜知道迟漾是地府派来的, 虽然白无常一直想破坏阎君的计划,但裴瑜本人并不想用这种下作手段, 而且他也知道了阎君是为了阻止一场浩劫。他似乎也做不到为了个人的私欲阻止这个计划,导致数万人被杀,让地府产生混乱。   另外一点,一想到那只兔妖会死掉, 他莫名有点烦躁。裴瑜觉得,这只兔妖是从他眼皮子底下跑掉的,就算死,魂魄也必须是他裴瑜勾回去的。   他不敢耽误, 当即奔向姜砚的小院子。虽然他跟姜砚两看两相厌,但他知道姜砚可以感应龙鳞镯的下落,大概能找到线索。现在迟漾下落不明, 多耽误一秒就多一秒危险。   裴瑜火急火燎地赶到姜砚的老窝,却发现姜砚根本不在家。老耿出门上班去了,小白、小嘿以及小哈不知道去什么地方,没人管的谢归窝在家里玩王者X耀玩得浑然忘我,卜卜在厨房做点心。   裴瑜在屋里跑了一圈,发现没一个靠谱的,他一把抢过谢归的手机,“姜砚死哪儿去了。”   “卧槽!!老子的战绩要毁了!”   谢归跳了起来,被裴瑜一巴掌拍在地上,“赶紧的,别墨迹!”   向来淡然的裴瑜都被逼急了,谢归总算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快速道:“阿砚每个月十五都要出去,不知道去哪儿,不过我刚才看他游戏在线,应该躲哪儿打游戏去了。”   “给他打电话。”   “他打游戏不接电话的,”谢归说着,察觉到某位勾魂使的戾气有点控制不住往外爆了,他立马机灵地补充道,“我觉得他应该跟陆景骁在一起,我给陆景骁打电话。”   谢归身为乌龟,以其巅峰速度爬了起来,夺过手机打给陆景骁。   “陆景骁,阿砚跟你在一起不?”   他刚问出来,那头陆景骁想都不想回答:“不再。”   “你跟他说,小兔子死掉了。”一旁的裴瑜快速补充一句。   只一瞬,陆景骁就改了口,“裴瑜?姜砚在我这里,他让你马上过来。”   裴瑜心里着急,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立马就往陆景骁那里跑。   谢归看着一道风似刮出去的陆景骁,有些疑惑地挠头,自言自语,“难道不是阿砚回来更方便?”   裴瑜速度极快,几乎瞬间就卷到了陆景骁家。不得不说,陆景骁真的有钱并且极其浮夸,居然住在半山城堡了,活生生把九尾狐过成了吸血鬼。   陆景骁和姜砚似乎也着急了,一直等在门后,一感受到裴瑜的气息,立刻打开了城堡的木质大门。   裴瑜火急火燎卷到大门口,人一下就愣住了。他整个僵在门外,看着门内两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结结巴巴道:“姜姜姜姜姜砚?!”   “有问题?”   裴瑜差点惊掉下巴,但他好歹记得自己的任务,压住震惊,快速地说了一下迟漾失踪的事,希望姜砚感应一下龙鳞镯在哪里。   “你觉得我现在能做到?!”   姜砚明显压着火,满脸阴沉,但也无可奈何,万年前眼睁睁看着苏宴被万妖分食的无力感似乎再度袭了上来。   他以为在混沌域里那段漫长而无望的时光已经磨掉了他所有的正常情感,绝不会再受到这种情绪煎熬,然而隔了漫长的万年,这种无力感居然卷土重来,并且来势汹汹,那么清晰、煎熬、让人愤怒。   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像回到万年前:当他看着苏宴被万妖分食,自己却无能为力时,心头一股强烈的疼痛感让他决定,要让所有人给苏宴陪葬!   *   迟漾不知昏迷了多久,开始迷迷糊糊有了点意识,她像是坠进了黑暗的寒潭里,感觉又冷又黑,更可怕的是那种孤身一人的无助感。   就在这时,黑暗中似乎突然亮起一道光,带着浅淡的温度,很微弱,但足够迟漾欣喜。   她努力感受那点光,感受那点微弱的温度在体内流窜,似乎有了些力量,终于抬起了眼皮。   光线骤然涌入,她不适地眯了一下眼,抬手挡了挡,发现力气恢复了不少。   意识回笼,她想起昏迷前听见了孟洋的声音,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浑身酸痛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别乱动。”   门口出现孟洋的身影,他端着个玻璃杯走进来,神情依旧是冷漠的。   迟漾见到他,安心了一点,这才有工夫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里应该是孟洋住的地方,应该是城中村居民自改的公寓,非常狭窄的一间屋子,大概只有八平米的样子,只放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就显得极其拥挤了。西面墙上开了扇门,一扇巴掌大的窗户,逼仄得像个小鸟笼。   孟洋此时站在门口,将阳光挡了大半,屋子里的光线瞬间就暗了很多。   他端着玻璃杯走过来,愣愣杵在床边,因为屋里连凳子都没有。   迟漾勉力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接过了他递来的水杯,“谢谢。”   触手一片温热,是一杯温水,迟漾低头喝了一口,甘甜的味道充盈口腔,是杯温糖水,迟漾觉得心头都跟着暖了起来。   她抬起头,露出一个暖暖的笑,“谢谢。”   孟洋照样不说话,只盯着她看。   “你救了我?”   “当还你的。”   这次,他的声音清润了不少,看来身体恢复得不错。   “不用这么计较呀。”迟漾抱着水杯,冲着他笑。   孟洋垂眸,浓密的睫毛覆下,遮住大半眸子,看不清神色,“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迟漾认同地点头,“那这样算来,我还欠你一瓶奶茶,”她说着,举起空玻璃杯,“和一杯温糖水。”   孟洋愣住,随即快速勾了勾唇,但转眼又恢复了冷漠神情。   糖水是孟洋跟隔壁阿姨要的,所以杯子要还回去,他拿着空杯子,出门去水房洗干净,还给隔壁阿姨。   迟漾独自坐在床上,想着刚才的事情。很显然,是孟洋救了她,甚至给她输了一些灵气。迟漾运气感受了一下,精怪的恢复能力极强,胸口受的伤几乎没有太大痛感了,倒是被裴瑜强行剥离魂魄的痛感还很清晰。   孟洋能给她输灵气,还能从那个男人手底下救回她,应该也不简单,可是怎么会被四个犬妖欺负呢?   迟漾正想着,孟洋就走了进来。   “你怎么救的我?”   “你看不出来我是妖?”   迟漾:……   行吧,这样看来被欺负的可怜少年孟洋,其实是个比她修为高的妖,因为她前两次跟他接触,根本没察觉他的妖气。   也就说那四个欺负他的犬妖,修为应该更高,当初是看见了龙鳞镯子才害怕的。   迟漾想着,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背后刻的名字。   “你打得过他?”   “他修为并不高,而且好像还有伤在身。”   迟漾有点搞不清楚了,按说袭击她的男人知道那么多事,并且能操控魂魄碎片,怎么可能修为不高?按常理,应当是个大妖怪才对,怎么会被孟洋吓跑?   要么是孟洋撒谎,要么就是这里面还有蹊跷。   迟漾一时想不明白,决定先放在一边,等见到姜砚再讨论。   “对了,上次那四个犬妖为什么要欺负你?”   孟洋神情微僵了一瞬,但随即恢复。他只说了四个字,“我是半妖。”   听见这四个字,迟漾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在妖界,半妖是受歧视的存在。无论是什么半妖,都是比普通妖怪低一等的存在。虽然现在很多妖融入人类社会,也学习了人类的平等和尊重,但妖怪有妖怪的规则,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是永远不可能消失的。半妖相对于同种族的妖来说,始终是弱者,是该被欺压歧视的。   现在很多久居人类世界的妖大多改变了这种观念,但还是有不少妖持有这种歧视态度的。   迟漾想起前段时间见到孟洋时,他脸上新旧交加的伤痕,还有他现在孤僻冷漠的性子,已然能猜测出他过得有都么艰难。   然而下一瞬,她突然想起姜砚,他似乎也是半妖,而且在万年前蛮荒时期,妖怪们完全未开化,似乎更看重血统这种东西,他得受到多少排挤和欺辱?   她想着,脑海中又浮现出姜砚那张玩世不恭的脸。   心里一急,她猛地坐起来,骨头跟要散架似的疼,秀气的眉瞬间就拧了起来。   一只微冷的大手摁住了她的肩膀,“你还需要休息。”   “我……”迟漾想说什么,但也深知自己此时身体情况,所以不再挣扎,乖乖坐了回去。   孟洋一直垂眼看她,但话不多,什么也不多问,片刻后,才开口,“你安心再休息会儿,我去外面。”   他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此时已经是深秋,夜幕即将降临,室外温度不高。虽然妖怪并不在乎这些,这点温度改变,对他们几乎没有影响,但迟漾保持着人类的思维,仍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不过孟洋出去后,就一直守在外面,没再进来,迟漾也不再矫情,干脆休息。   虽然妖怪恢复能力强,但她连续受重创,孟洋输给她的那点灵气也不够强,所以她整体还是十分虚弱。   她躺下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她再度醒来,是被一声巨响惊醒的。   她猛地睁开眼,见屋内尘埃飞扬,门板碎了满地,一道身影蜷缩在碎片之上,发出压抑着的细微呻、吟。   而门口处立着一道瘦高身影,他背对着屋外清冷月光,面貌掩在阴影处,难以辨认,只留下一道剪影。正是阴历十六,半空中的月亮前所未有的圆,他的剪影与圆月重叠,像是带着满身戾气从圆月中走出的恶魔。   这幅画面笼在满屋翻滚的尘埃中,衬着满地碎片和孟洋的细碎呻、吟,显得诡异而惨烈。   这幅画面与迟漾曾在脑海中浮现过的,姜砚满身戾气从尸山中走出来的画面交融,她心头一惊,颤声喊道:“姜砚?”   作者有话要说:  那么问题又来了,裴瑜在陆景骁家看见了什么男默女泪的画面?? 第32章   姜砚站在门口, 背对着微光,看不清神色,但迟漾能感受到他满身的戾气。   她惊了一跳, 赶紧从床上跳下来。   刚准备走向姜砚, 目光却瞥见蜷缩在角落里的孟洋。他靠在墙边, 痛苦地蜷着身子,月光透过小窗正好洒在他脸上, 清冷的光衬得他脸颊更为苍白, 泛出点不正常的青色。但他神情依旧冷漠, 忍受的巨大的痛苦, 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迟漾总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心脏像被谁揪了一下似的,酸疼的。往前走的脚步转了方向, 她走到了孟洋身边。   “你没事吧?”她弯腰去扶他,指尖触到他光裸的手臂,冰凉没有温度。   “不用。”孟洋似乎颤了一下,随即僵硬地躲开。   他始终半垂着眸, 没有看迟漾一眼。   “你先起来,我看看……”   “迟漾!”   迟漾话没说完,被一道暴躁的声音打断,她惊得跳了起来, 侧头对上了姜砚冰冷的目光。他的眸子微微发红,已经显出了兽眸状态,迟漾忍不住瑟缩一下。   “你、你为什么打他?”   姜砚没说话, 微眯起了眼,好半晌,才冷笑了一声,“我以为你死了呢。”   他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扫了地上的孟洋一眼,兽眸中淡红的微光渐渐散去,似乎恢复了平静,但迟漾却觉得空气都跟着冷了几分。   果然,姜砚恢复了懒洋洋的模样,挑挑眉,“没死就行,我走了。”   他这种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让迟漾觉得他就像个没有情绪的活死人,用玩世不恭的躯壳掩盖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   “姜砚!”   迟漾忍不住喊了一声,门口瘦高的背影顿了一下,姜砚扭过头,仍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有事?”   他侧着头,月光洒在他侧脸上,将他的轮廓勾得越发深邃,添了抹神秘和不可测。   他吊儿郎当的扬着眉,整个人浸在清冷月光里,却显得毫无生气,迟漾甚至有点怀念刚刚醒来那一瞬看见的满身戾气的姜砚。   “你带我一起回去呀。”迟漾有点想哭,但抿着唇,却努力扯出一个笑。   姜砚表情空白一秒,“你带我一起回去呀”这句话好熟悉,他垂下眼,浓密的睫毛覆下,很好的掩住了黑眸里的情绪翻涌。   “但是那个半妖好像快死了。”他扫一眼角落里的孟洋,声音依旧是懒散的。   迟漾惊一下,急迫地抓住了姜砚的衣服,“你能不能救救他?”   “管我什么事?他既然敢拦我,就该想到这个结果。”姜砚淡淡看向迟漾的手,细白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服,看起来很焦急。   “姜砚,你救救他好不好?如果不是他救了我,我就真的死了。”   迟漾急得跺脚,快速解释了一下裴瑜离开后的事。   姜砚轻抿着薄唇,看了迟漾一眼,又淡淡扫向蜷在角落里的孟洋。   这个半妖真的不经打,刚才他感受着龙鳞镯的气息追过来,看见这个半妖守在门口,当时一急,只挥了挥手,就将这个半妖冲击出去了,连门板都被撞碎。   以这个半妖的修为,如果不管他,估计他熬不到天亮了。   姜砚没说话,绕过迟漾,走进了屋内。   他站在孟洋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手腕翻转,手心蕴起一团黑气。   孟洋原本蜷在地上,现在他吃力地倚着墙壁,努力直起上半身,靠在墙边,仰头看着姜砚,大口喘息着,“不用了。”   他的神情依旧没有任何波动,眼眸里是彻底的冷漠,声音也是冷硬的。   姜砚根本就不理会他,好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说自己的,“谢谢你救了我的兔子。”   他话音落,抬手,就将手心的那团浓郁灵气打入了孟洋体内。   孟洋刚开始没有一丝力气,只能被迫接受姜砚的灵气,但灵气注入后,身体有了一丝丝的恢复,他就开始挣扎。   姜砚轻笑一声,另一只手随意一挥,就有一股力道强行将孟洋按在了墙上,让他完全无法动弹,只能被动接受帮助。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现在扯平。”   姜砚收手,孟洋从墙上摔落,跪趴在地上。   姜砚从屋里走出来,走到门口,低头看了迟漾一眼,“走吗?”   “嗯。”迟漾乖乖应一声,看了孟洋一眼,觉得应该没问题了,才跟上姜砚。   孟洋独自跪趴在地上,半天没动,狭小昏暗的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过了半晌,他发出一阵激烈的咳嗽声,随即仰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看。   他身下是满地的木门碎屑,跟他的人生一样残破不堪。瘦长苍白的手指一点点收紧,似乎触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食指一勾,将东西举到了眼前。   黑色的发绳,上面有三颗小毛球,暖融融软乎乎的感觉。他抬起另一只手,缓缓摩挲着那三颗小球球,过了很久很久才将发绳收进口袋里。   *   迟漾一路跟着姜砚往前走,已经是后半夜了,整个城市都在沉睡,城中村的小路上,只有零星的路灯亮着,路边矮小脏乱的门店都落了锁,显得荒凉幽暗。   姜砚步子大,走路快,很快就融入了昏暗的夜色里,轮廓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他往前走了一段,却闻到空气中有股极淡的血腥味。他停下步子,转身,见迟漾正小跑着赶过来。   因为白天受了伤,校服胸口一片发黑的血渍,头绳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黑亮的长发散乱垂在身后,随着她的跑动,被夜风微微拂起。   一缕黑发被风吹到了脸上,挡住视线,迟漾伸出手指,将发丝勾到耳后,一抬头,看见姜砚正站在昏暗路灯下看她。   姜砚今天有点不一样,他平常衣服都以休闲为主,经常是卫衣T恤,但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衣,领口微敞着,露出瘦削性感的锁骨,衣摆塞进了黑色长裤中,一双腿显得格外笔直修长。   这身装扮让他那种吊儿郎当的气质稍微敛了一些,看起来清冷不少。   天气有些冷,迟漾将衣领拉了起来,遮住半张脸,留一双圆眼在外面,盯着姜砚看,眼神有些不解。   姜砚收回目光,垂眸,见漆黑肮脏的路面上有一抹格外扎眼的雪白。目光顿住,看着迟漾光着的脚,“鞋呢?”   迟漾察觉姜砚再看她的脚,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脚趾,小声道:“刚才太急,忘了穿。”   “啊,”姜砚无意识地应一声,迈开长腿靠近了一步,“那你跑半天,不知道说?”   迟漾见他靠近,有点怵,往后偷偷缩了一眯眯,手指紧张地抓住袖口,“不疼的。”   “流血了还不疼?”靠近之后,姜砚闻到血腥味浓郁了很多。   “还可以。”   姜砚要被她气笑,“你不能老实点吗?”   “啊?”迟漾没懂什么意思,抬头看过去,不期然撞上姜砚那双微弯起来的眼,突然觉得更慌了,急忙垂下头。   “疼你就说。”   迟漾专注地看着地面,小声应着,突然眼前一花,腰间被勒紧,整个人被姜砚打横抱了起来。   “姜砚!”她慌张地喊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揪住了他的衣领。   “嗯,”姜砚沉沉应一声,抱着她迈步往前走,“你以后有事都可以跟我说。”   迟漾窝在姜砚怀里,还有些紧张,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她干巴巴开口,“什么都可以?”   “嗯。”   “好的坏的都可以?”   “嗯,”姜砚继续应着,难得好脾气的加了一句,“生气了也可以说,不开心了也可以。”   “真的?”迟漾逐渐放松下来,揪住他领口的力道也小了很多,手几乎是软绵绵搭在他胸口上了,“那你会生气吗?”   姜砚垂眸看她一眼,目光掠过她软软的手指,“不会。如果真的生气了,你变成兔子,让我玩儿会儿。”   迟漾看着他的下巴,缓缓眨了眨眼,认真问:“你喜欢兔子?”   刚问完,反应过来这话有歧义,她赶紧慌张地解释,“我说的是人类喜欢狗狗喜欢猫咪那种喜欢!”   “你慌什么慌?”姜砚戏谑地看她一眼,思考了片刻,老实道,“不是很喜欢。”   “那你……”   迟漾话还没问出来,就听见姜砚那道低沉好听的声音继续说,   “但你不一样,你是我养的兔子。”   悦耳的声音就响在头顶,迟漾突得就紧张了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抠了抠。   姜砚察觉锁骨处软韧微温的触感,微抿了一下薄唇,继续道,“我的东西,都是好的。”   “哦。”迟漾应了一声,手指又无意识地抠了一下。   姜砚轻笑了一声,“你别挠我。”   “我没有。”迟漾反应过来,赶紧收回手,窘迫道,“我不是故意的。”   姜砚看着她紧张的小模样,有些不爽地眯起眼,“你是不是特别怕我?”   迟漾不敢吱声,是真的怕。   大妖怪姜砚十分不解,他现在是如此的和蔼,简直是大妖怪行列的典范了。他自言自语,“我脾气挺好的。”   迟漾:……   “我不随便打人,”姜砚默了一秒,又补充,“也不随便打妖,你怕什么?”   迟漾顶着他探究的目光,硬着头皮,老老实实说道:“但是你吃兔子。”   姜砚愣一秒,笑出了声,“那我现在不吃了,以后也不吃,”他说完,顿了顿,声音认真了几分,“我保证。所以,你就别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姜砚:自己吓坏的媳妇儿,自己哄呗,还能怎么样。 第33章   姜砚、迟漾、陆景骁、裴瑜四人碰了面, 把学校荒地处发生的事情稍微沟通了一番。   迟漾和裴瑜很有默契,谁都没提裴瑜想强行剥离魂魄的事,因为提了这件事, 姜砚如果追根究底, 估计迟漾替阎君办事的隐情都要被挖出来。迟漾觉得, 寻找虞可的事虽然还没什么头绪,但至少对姜砚有了不少了解, 事情也算有进展, 不能这时候前功尽弃。   虽然两人都没提剥离魂魄的事, 但姜砚坚持认为迟漾受伤该怪裴瑜没保护好她, 所以全程板着一张脸, 十分不友善。   不过裴瑜的心理承受能力非常强大,完全无视姜砚要吃妖的目光, 淡定地讨论着突然出现,想要杀迟漾的那个男人,“按你的说法,那个男人被修为不高的半妖打退了, 这实在不合理。我追过去时,那股妖气是很强烈的。”   陆景骁贱兮兮补充道,“而且被他逃跑了,如果不是他修为高, 裴瑜还有什么脸混?”   裴瑜:……   “那就是那个半妖撒谎。”   “孟洋不会骗我的。”   姜砚和迟漾互看一眼,气氛霎时有点僵硬。   “哦?”姜砚扬扬眉,戏谑地看她, “你跟他认识多久,敢保证?”   迟漾一时语塞。   围观的陆景骁和裴瑜两脸懵逼,不是在讨论怎么对付敌人吗?怎么突然就出现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儿?   陆景骁贼精,瞬间摸到点头绪,故作严肃地询问迟漾,“孟洋是谁?是不是一个好看的小妖怪?”   迟漾还没回答,就听姜砚漫不经心地昂了一声,“跟她一样,很菜的一个妖怪。”   他话刚落音,陆景骁和裴瑜就看向他,随即两人对视一眼,一副你知我知的神态。   不过陆景骁也算分得清轻重,“我觉得这么菜的妖怪,即使拿到魂魄碎片也没用,所以应该跟他没关系。”   “可是那么菜的妖怪,怎么可能赶走攻击迟漾的人?”   几人一时都找不到头绪,一时没再说话。   迟漾想起了那个男人对付龙鳞镯的事,简单跟三人说了一番。   因为有了龙鳞镯,即使上次姜砚将很多大妖怪聚在一起,也没人察觉到迟漾的气味,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敢将迟漾带到那么多妖面前。也就是说,虽然大妖们都知道有异宝出世,但因为没有闻到过迟漾的气味,所以应该不会察觉这两者间有关系。   知道迟漾和异宝之间有关系的,目前只有在座四人,加上老耿和苏子涵,除此之外,还有小巴蛇赵环。苏子涵如今被关,应该跟他没关。在座四人及老耿也不可能,算来算去,这个锅只能是小巴蛇的。   上次在蛇族被小巴蛇逃走了,姜砚一直在找他,却没有线索。按小巴蛇的阴暗性子,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肯定会找机会报复。   不过几人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上次小巴蛇用的困在玉石中的魂魄碎片已经被姜砚收回,现在居然还有?   他们现在不清楚这些碎片到底遇到了什么契机能够独立存活,所以也无法判断到底会产生多大的威力,而且也不知道小巴蛇手里还有多少,现在必须找到小巴蛇。   “不用着急,既然那人会主动来找迟漾,这次没成功,肯定还有下次。”   “下次?”姜砚声音都沉了几分,“你觉得我会让他有下次?”   虽然姜砚不同意让迟漾当诱饵,但目前看来,又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了,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对了,这次这个人,是你上次在地铁站外看见的那个吗?”姜砚想起地铁站的事,目光不由扫向了她的脖子,纤长白皙,似乎一掐就会断。上面已经没有淤痕了,但他还是觉得不痛快。   迟漾认真想了想,“应该不是,上次虽然没看见那个人的样貌,但十分清瘦,甚至有点病态,跟这个肯定不是同一个人。”   众人一听,顿时都沉默了,这样看来,散落的魂魄碎片不少。甚至除了小巴蛇以外,可能还有大妖怪掌控着不少碎片。   *   自从上次被袭击后,姜砚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迟漾,难得的天天去学校,虽然是去玩游戏,但好歹点了个卯。   天气一点点冷下来,到了初冬,北方已经是天寒地冻了。迟漾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着,因为姜砚一直跟着,她几乎连一点线索都查不到了,虞可的事无从去问,碎裂魂魄的拥有者大概惧怕姜砚,也一直没有出现。   进度条拉得有点慢,迟漾十分忧愁,但又完全找不到突破口。   昨天黑猫小白给她带来了新的消息,让她更加焦虑了。   小白前段时间回了一趟地府,因为受到了阎君的召唤,说是有新的线索。   据小白说,地府预测人员又预测到了全新的线索,感应到了那场即将发生的大浩劫的具体时间,应该是明年七月。太准确的时间没有预测出来,但大范围是七月不会有错。   迟漾得了消息后,掐指一算,现在十一月中旬了,只剩七个月了,可是她连虞可是谁都还不知道。   就在迟漾焦急时,老耿带来了消息,说是A市周边一个小县城报上来三宗谋杀案。这本不关妖怪管理处的事,应该交给人类处理,但是有只耗子精曾在案发时路过现场,声称闻到了一股强烈的妖气。因为修为低,所以辨别不出来是什么,只知道腥气很重。   小耗子精建国后成精的,被妖怪管理处发现,是会被关起来的,他克服了巨大的压力,才决定说出实情。所以大家觉得他的话很可信,因为没有谁会为了撒个谎搭上自己的自由,这个案子就这样交给了妖怪管理处。   案子是C县报上来的,姜砚他们要抢在妖怪管理处之前找到闹事的妖怪,不然魂魄碎片一旦被妖怪管理收走,可就不是那么好拿回来的了。   因为这次是跟妖怪管理处抢时间,所以不能提前让他们知道,没办法申请线路保护,只能乖乖利用交通工具过去。   迟漾是半夜被姜砚叫醒的,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她揉着眼看姜砚,“去哪儿?”   “去C县,四个小时车程,到那里刚好凌晨五点左右,这时候是一天当中灵气最旺盛的纯粹最旺盛的时候,大多数精怪都会选着这个时间段吸取天地灵气。”   言下之意,这段时间,那个闹事的妖也可能出来,方便他们寻找。   迟漾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但实在太困,脑子里混混沌沌的,说话都带着浓浓的鼻音,“嗯,你等我一下,我收拾收拾。”   迟漾迷迷糊糊收拾了一点东西放进储物空间,然后拖着略微沉重的步子往外走。   姜砚好整以暇地站在走廊里,看着迟漾无精打采地从房内走出来,小圆眼都耷拉着,他无意识地勾了勾唇。   看着小姑娘耷拉着脑袋,从他面前颓气冲天地走过,居然完全没有看见他。姜砚扬了扬眉,人靠在护栏上,一手搭着栏杆,一手闲闲一伸,揪住了迟漾的后衣领。   迟漾意识混沌地往前走,突然被揪住衣领,猛地勒了脖子,顿时咳了起来,瞬间清醒不少。   她捂着脖子,回头看姜砚,大眼眨巴着,满是疑惑。   “丢了魂儿?”   迟漾垮着小脸,“我困。”   姜砚没说话,凑近了一步,配合着她的身高弯下腰,“当妖怪当成你这么菜,也是很失败了。”   迟漾刚想反驳一句,却见姜砚慢悠悠叹口气,十分嫌弃地看着她,“没我,你还能活吗?”   他话音刚落,迟漾就感觉腰间一紧,姜砚已经搂住了她,紧接着额头上一暖,姜砚用食指摁着她的眉心,一股力道就缓缓从眉心涌入体内。   就在迟漾感动于姜砚又给她输灵气时,却察觉有点不对劲,下一瞬,她啪叽变成了毛茸茸的小兔子,不偏不倚被姜砚搂在了怀里。   迟漾:……   姜砚顺了顺兔兔毛,一边捏着她耳朵,一边往外走,“还有四个小时呢,你睡吧,到了我叫你。”   他说着话,一手抱着兔子,一手脱掉了卫衣外套,将衣服反穿着,把白团子放进了帽子里。   姜砚从院子出去,外面早等着一辆越野车了。   副驾处的车窗摇下,陆景骁探出半个身子,看见姜砚小心拨弄着胸前的白团子,露出一副难以形容的老妈子姿态,简直无话可说。   “你特么还行不行了?”   他摘下自己的墨镜,极其鄙视地看着姜砚,何其牛逼的一个大妖怪,折在一只兔子手里?难以置信。   姜砚停在车前,看着大半夜还戴墨镜,并且手臂还缠着条小蛇的陆景骁,发自内心嫌弃以及鄙视他,如此骚包的九尾狐,居然每天盘着一条蛇,难以置信。   陆景骁用墨镜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小花蛇,“你开车啊,我要抱着小蛇。”   姜砚冷哼一声,理都没理他,一边摸着怀里的兔子,一边拉开后座门,自顾坐进去了。   然后慢悠悠道:“我还没满十八,没有驾照。”   “你特么都一万多数了,能不能不要装了?”   “妖怪无证驾驶,罪行很重的。还有,声音小点,我的兔子睡着了。”   陆景骁:……论不要脸,谁能比过姜砚呢?毕竟是个连兔子都不放过的禽兽。   陆景骁无奈,乖乖爬回驾驶座,让小花蛇待在操作台上,自己准备开车。   刚打了火,亮起车头灯,就见苏笑笑从光亮处走了过来。   陆景骁有些诧异地看向姜砚。   因为怕节外生枝,姜砚并没有告诉太多人。原本他打算自己去,但因为之前说起时,似乎出现了两块魂魄碎片,这次这个不知道会不会是第三片,所以怕同时遇到几个大妖怪,无暇照顾迟漾,只能把陆景骁也带上。   因为迟漾对碎片的感知力最强,所以必须一起去,方便快速找到目标。   苏笑笑的出现让陆景骁很意外,但转念又想到苏笑笑对姜砚来说,也是一个不同于其他人的存在,所以只看向他,也没多说什么。   此时苏笑笑已经走到了后座窗外,弯着眉眼,笑得很温和。   姜砚落下车窗,“你怎么来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   “又是谢归跟你说的?”   苏笑笑扬了扬眉,语气里带着点娇嗔,“难道你怕我拖累你?”她说着,目光似不经意扫过姜砚胸前,看了眼那团雪白,“我也可以帮你保护迟漾呀。”   “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   姜砚没再多说什么,他推开车门,往那边挪了点位置。 第34章   苏笑笑之于姜砚, 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虽然苏笑笑也是灵植系精怪,并且叫苏宴姐姐,但她本体并不是返魂树, 只是一株普通的小草。返魂树这种具有起死回生能力的树木是极其罕见的, 所以目前所知的, 只有苏宴那一株。   虽然她本体是一株长在西王母后院的草,但能成精的灵植自然是受上天眷顾的, 而且活了上万年, 修为自然不低。   当年姜砚为了苏宴搅乱三界, 最后被关混沌域。混沌域, 不存在于世界之中, 普通人、妖甚至仙,都找不到混沌域的具体位置。或者可以说, 混沌域,大家只听过,没人见过。   当年西王母失去返魂树,极度沮丧, 苏笑笑就趁那段时间陪在西王母身边,获得她的信任,最后居然从西王母那里弄到了混沌域相关的信息。   混沌域的入口就在西部的戈壁滩上。   但是只有罪孽深重但又身负功德的生灵,才会被关在混沌域, 一般生灵就算找到地方,也无法进入。   混沌域的入口是随机打开的,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虽然入口都会出现在那片戈壁滩上,但地点也不是固定的,时间间隔也不是固定的。   苏笑笑为了等入口,就在那片戈壁滩上长久得居住了下来。   对其他种类的妖怪来说,这也许算不上什么,但对灵植系妖怪来说,这种缺少水分土壤的生存环境极其艰辛。但她在戈壁滩上一守就守了一万年,这期间,她遇上混沌域入口的次数,屈指可数。   而且因为她不是被罚之人,即便见到入口,也是没办法进去的,只能在外看着。入口出现时,戈壁滩上会显出一片混沌,然而像是海市蜃楼,走过去什么都没有。她只能远远看着那片混沌,运气好,偶尔能看见姜砚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混沌之中。   她守了一万年,这就是她守到的所有东西。   迟漾听陆景骁说起这些事时,心情有些复杂,她想了好久,消化了好久,才慢吞吞问,“那姜砚是怎么想的?”   “姜砚知道个屁,他被关在混沌域里,是完全与世隔绝的,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陆景骁顿了顿,“你知道的,一万年啊,多无聊,所以我有时候会去那片戈壁转转,就遇上了苏笑笑。”   “她不让我跟姜砚说,大概是因为苏宴吧。毕竟是她姐姐,而姜砚似乎也一直都没有放下苏宴,她怕姜砚知道了,会反感她,现在她除了等待,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听完陆景骁这些话,迟漾的心情更加复杂了。她不知道姜砚和苏宴是怎么相识相知相处的,但她知道,从很大程度上来说,苏宴会死,是为了救姜砚。   如果姜砚放下了苏宴,跟苏笑笑在一起了,她觉得自己会替苏宴不值。但从另一方面来开,既然苏宴已经死了,姜砚也守了一万年,苏笑笑也等了一万年,实在没必要继续为一个死去的人继续煎熬。   迟漾觉得有些压抑,半天都没有说话。   陆景骁看着她,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不过,苏笑笑应该等不到了。”   “嗯?”迟漾不明所以,看向陆景骁。   陆景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感情这种事不好说,即使阿砚放下了苏宴,也不一定会喜欢苏笑笑,对不对?”   迟漾想了想,认真点头,但并没有领会到陆景骁的话中话。   陆景骁也不再多说,自己抱着小蛇回房间了。   几人原本是计划五点左右到达C镇,但是大妖怪陆景骁的脾气比较急,车开得快,三点多就到了C县。   几人进入C县,刚从国道拐进县城,迟漾就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此时县城马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起来像座死气沉沉的死城。迟漾一时没有变回人形,懒懒散散地窝在姜砚怀里。   一旁的苏笑笑看着,忍不住道:“漾漾,刚睡醒,透透气,清醒一下吧。”   她微微将车窗开了一条缝,并伸手从姜砚怀里抱过白团子,往窗户处凑了点,“小县城空气好,夜风清新,吹一吹,是不是觉得舒服点?”   迟漾趴在她怀里,动了动兔小脑袋,觉得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确实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汽车一路往前飞驰,迟漾感受着从车窗缝灌进来的夜风,觉得整只兔一轻,肺部似乎充满了清新的气味。   红红的兔眼透过玻璃看向街道两边的绿化乔木,见高大的树木外氤着一圈淡白色光晕。   迟漾灵光一闪,想到什么,霎时激动起来,一蹦三跳地蹿回了姜砚怀里。   兔子十分激动,完全无所顾忌,人立而起,两只小爪子一个劲扒拉姜砚的衣服,姜砚的领口被拽低,露出半边漂亮的锁骨。   兔兔爪子不时从他裸露的肌肤上刮过,不疼,但有些微痒,姜砚抿抿唇,没有什么表情,但嘴角却勾出了一个很细微的弧度,叫人难以察觉。他也没制止她的举动,任由她扒拉。   苏笑笑坐在一边,看着一人一兔的互动,神色有一瞬僵硬,但随即微笑了起来。她伸手,动作轻柔地将兔兔又抱了过去,一边摸着兔脑袋,一边柔声问:“漾漾,你是不是有话要说,别急,慢慢说。”   “姜砚,我觉得我们应该去森林。”迟漾被抱在苏笑笑怀里,但却对着姜砚,“刚才我看见路边站台有宣传广告,这个县城有一片极为出名的原始次森林。”   她刚说完,另外三人就反应过来了。   简单按食物链来看,植物是最低等的,在妖界也是一样,其他动物可以通过吃植物获得植物的灵气,那么植物的灵气从何而来?植物天生地养,只能靠自主吸收天地间的灵气。这就类似人类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根据环境来改善自己的技能,所以在自主吸取天地精华这方面,植物会强于动物。也就是说,树木茂盛的地方,会是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   以此为依据,如果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精怪需要吸取天地灵气的话,大概率会去密林。   陆景骁边开车,边接话,“我在这片次森林景区有一个度假山庄,我们马上过去,等第一缕阳光出来。”   所以现在他们身处陆景骁的静氧度假山庄内,等天亮。   陆景骁揣着小蛇回自己屋了,迟漾还在消化苏笑笑的事,站在走廊里半天没动。   为了配合次森林的意境,山庄建得十分古朴,两层木楼,仿四合院结构,中间一个大天井。房子建在森林边缘,几乎融入林子里,长廊在屋外侧,站在廊子里,像是置身森林之中。   迟漾深吸几口气,感觉肺部都胀满了清新的空气,整个人才稍微舒服了些,她真十分喜欢绿植环绕的感觉,整个人都很轻松很舒服。   四人几乎都是一夜没睡,到凌晨四点多,都集中在了山庄二楼的露台上,一边等着日出,一边仔细留心分辨空气中的气味。   因为靠近森林,灵物很多,所以气味也十分杂乱,需要细细分辨。   相对于其他三人来说,迟漾确实菜得出奇,但是他们这次要抓的妖怪,很有可能带着她的魂魄碎片,而这股气味,她比在场所有人都能先感应到。   此时迟漾站在露台上,看着远处浓黑的森林,静下心来分辨气味。   置身森林边缘,树木的清香气息,以及引来的天地灵气过于浓郁,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意识,逐渐沉迷在这股气味中。   这种感觉像是人类遇到了某种极其喜欢的美食,自控力极具下降,减肥什么的,等吃饱再说。   迟漾现在就有一种想要先吃饱的感觉。   她努力拽回自己的意志,想专注于辨别气味,但过不了多久,就又有些失控。   她正努力凝神,让自己不要分心,就在这时,她觉得耳边微热,一道低沉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   “不用急,慢慢来,我会帮你的。”   姜砚说着话,弯腰凑过去,食指摁住了她眉心,将自己的灵气注入进去,帮助她更好的集中精力。   两人立在宽阔的露台上,瘦高的少年弯腰轻点着少女的额头,画面意外得和谐。   两人背后的天幕从深黑逐渐变成墨蓝再逐渐成为淡蓝……   苏笑笑看着这幅海报般的画面,狠咬了一下牙,干脆转过身,看向了另一边。   迟漾感觉身体内有一股强悍的灵气正带领着她去捕捉空气中那丝熟悉的气味,她不由闭上了眼,跟随着灵气带领,凝神分辨……   东方微微泛出鱼肚白,第一丝光线即将跃出。   就在这时,迟漾捕捉到了那丝熟悉的气味,果然是有妖利用灵魂碎片在作祟!   她猛地睁开眼,大声道:“在东南方!”   姜砚收回手,跟陆景骁对视一眼,丢下一句,“笑笑,照顾迟漾”,便跟陆景骁一前一后向着东南方飞去。   他们对那股气味的捕捉能力稍弱于迟漾,但靠近一点后,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只要按着迟漾说的方向走,很快就能捕捉到那丝气息,顺利找到目标。   两人离开,露台上还剩下苏笑笑和迟漾。   迟漾有些担心,因为现在已知的已经有两片碎片出现了,如果C县这个又是另一片的话,那就是三片,可能有三个大妖怪,具体会是什么情况实在让人担心。   她一直望着东南方出神,一时不察觉,眼前突然一花,脑子一阵晕眩,接着失去意识,倒在了露台上。   苏笑笑垂下眸,淡淡看着倒在地上的迟漾,同时敛住了刚才释放出来的灵气。 第35章   苏笑笑站在迟漾身边, 敛了满身的妖气,垂眸看着她。   “出来吧。”   她声音清淡,甚至带了点威压。   不远处出现一道黑影, 瞬间飞至她面前。是个二十出头的男人, 长相极其清秀白皙, 甚至有些女性化。   这个男人应该一直敛了气息,在远处暗中观察, 刚才姜砚和陆景骁离开的瞬间, 他应该是有些激动, 稍漏了些气息出来, 刚好被苏笑笑捕捉到了。而姜砚和陆景骁着急赶去东南方, 一时不察,瞬间飞远。   男人到了苏笑笑面前, 看了看地上的迟漾,然后警觉地看向苏笑笑。   苏笑笑柔柔地笑了,声音却是冷的,“你觉得我既然出手弄晕了她, 我还会是你的对立面吗?”   男人迟疑了一下,迈步走向迟漾。   刚走了一步,就被苏笑笑拦住了,“她你可不能碰。她少一根头发, 姜砚都会怪我。而且,她还有龙鳞镯护体,你动不了她的。”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男人眯起眼, 神情再次戒备起来。   苏笑笑没什么表情地看他一眼,一字一顿道:“告诉我小巴蛇在哪儿,我就放过你。”   男人笑了起来,“凭什么?”   苏笑笑没说话,垂下眼眸,随手张了个结界护住迟漾,下一秒,骤然释放出强大的妖气。   男人被妖气震慑得愣在原地,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苏笑笑道:“就凭这个。”   虽然她是植物系精怪,但本体并不是什么普通植物,而是生长在西王母庭院里的仙草,并且活了上万年,修为随随便便可以碾压现在的小妖们。   面前这个男人虽然妖气敛得很好,但显然修为不高。   苏笑笑敛了妖气,男人回过神,转身就要跑。她一翻手,一条白绫直直缠绞过去,裹住男人脚踝,男人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白绫上注满了苏笑笑的灵气,男人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   她笑看着他,边收紧白绫边走近他,一脚踏在他背上,“你能跑掉吗?”   男人被她踩着,脸贴在地上,面色苍白,“你想怎么样?”   “不是说了吗,我要见赵环。”苏笑笑想了想,补充道,“你要是卖了赵环,他肯定会将你抽骨拔筋吧?我也不为难你,你只要给他带一句话,就说苏笑笑想见他。然后就没你什么事了。”   苏笑笑说完,抬起了脚,手一抖,收回了缠在男人脚踝上的白绫。   男人立刻爬了起来,瞬间消失不见。   苏笑笑又挥了挥手,解除了迟漾身上的禁制,然后满脸焦急地走了过去,将她扶起来。   “漾漾,你怎么了?”   迟漾迷迷糊糊听见一道焦急的声音,她努力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抱着她的苏笑笑。   苏笑笑微蹙着眉,满脸的担忧,安慰似地轻抚着她的头发,“你还好吗?怎么会突然晕倒了?”   迟漾还没太回过神,勉强支起一点身子,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苏笑笑一边担忧地说着,一边将她扶起来,“刚才阿砚给你输了灵气,也有可能他的能力太过强悍,你一时接受不了。”   迟漾点点头,跟着她往屋内走。   苏笑笑继续道,“以后还是尽可能不要让阿砚给你输灵气了,虽然一时间能力会得到提升,但揠苗助长肯定是不好的。”   迟漾深以为然,她本身修为不高,强行接受过多灵气肯定不是好事。   迟漾在屋里休息了没多久,姜砚和陆景骁就回来了,两人在林子里找了半天,最后居然空手而归。   能从两个大妖怪的眼皮子底下跑掉,看来绝不简单。   现在有两种情况,一是这次的妖不是上次袭击迟漾的那个,二是孟洋说谎,他不可能从那么厉害的妖怪手下救出迟漾。   苏笑笑想到刚才的男人,确实很弱,也许还有另一种可能,这次是几个妖同时作战。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而是有些忧心地看向姜砚,“阿砚,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姜砚看了看天色,刚微微亮,“先休息会儿,等天大亮,我们去出事的那几家问问,看有没有线索。”   C县一共发生了三起谋杀案,姜砚他们挑了其中离静氧山庄最近的两宗先过去问。因为这三宗案子已经报到妖怪管理处了,他们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来,为了抓紧时间,四人兵分两路,分别去两个地方查问。   姜砚自然是要将迟漾带着身边的,他的理由十分充足,迟漾最菜,而他最强,所以他跟迟漾一组最合理。   大妖怪陆景骁表示无话可说,苏笑笑虽然不满,但也没多说什么。   迟漾跟姜砚去的是山庄不远处的一个名为滕华的生态园。这次的案子中,有一位当事人在这里上班。   姜砚撒了个小谎,说是C县中学的学生干部,学生会想要在滕华生态园弄一片地,开展课外园艺培训,所以过来先看看情况。   他们很容易进了园区,但因为是学生,估计也没多少钱,所以主管那边只派了个年轻的女职员带他们俩在园区逛逛,替他们介绍。   女职员自我介绍叫赵曦。   赵曦大概二十出头,微胖偏矮,一张圆脸,看起来让人觉得很好相处。她虽然穿了套职业装,但脸上还带着学生的青涩,应该是来实习的大学生。   迟漾看见她,就甜甜的笑了。   赵曦一见她暖融融的笑,就觉得今天被老员工使唤排挤的郁闷一扫而光,默默在心里感叹,这个世界上就是存在这样一种人,极具亲和力,整个人有一种治愈的力量,让人打从心底里喜欢。   她看着迟漾漂亮的眸子,感觉近段时间的压抑都一扫而光。发生了那样可怕的事,公司里人心惶惶的,这段时间气氛一直非常压抑,大家似乎喘气都不敢用力。老员工压抑了,就变本加厉地使唤她,挑毛病,让她觉得十分煎熬。   “吃巧克力吗?”迟漾从兜里翻出一颗巧克力递了过去,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   姜砚:……兔子的花招还不少。   公司规定,上班时间是不可以吃东西的,但赵曦看着小姑娘招人喜欢的模样,实在不忍心拒绝,接过巧克力,笑着道了谢,然后领着他们往园区走。   姜砚这妖不是很爱说话,而且一向用实力说话,也不屑绕弯子套话,所以这活儿自然是迟漾的了。   可以看出来,赵曦非常喜欢迟漾,两人有说有笑走在前面,不知道在聊什么,可开心了。   姜砚双手抄在兜里,慢悠悠跟在后面,目光不知怎么回事,就离不开前面的小妖怪。   这个兔子精是不是太招人了?   姜砚有点不爽地啧了一声,看了眼迟漾身边的女职员,感觉还是有点堵得慌。   前面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脑袋都凑到了一起,声音压得很低,但姜砚听得清楚,已经进入正题了,迟漾问到了最近跟她们公司职员有关的案子。   跟案件相关的是公司一个叫云姐的人。   云姐是公司的老员工,是个老实的中年妇女,为人非常踏实有耐心,在公司工作多年,因为比较老实不善交际,一直都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员工。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被众人忽略的小员工,最近却闹出了大乱子。   云姐的丈夫几年前因病去世了,留下她和刚满周岁的儿子相依为命。一个月前,她儿子突然遇害,据说死相非常恐怖,至今没有破案。所有人都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人,跟云姐或他儿子有什么仇怨,竟能对一个五岁多的孩子下这种狠手。   除此之外,C县还发生了另外两宗相似案件,死都是四五岁的孩子。   儿子遇害后,云姐就开始变得有些不正常,神神叨叨的,经常自己哭,说办公室不干净,是她带了不干净的东西回去,才会害了孩子之类……这样一段时间,整个部门都被弄得人心惶惶的,这事也引起了上层的注意,决定让云姐回家休养一段时间。   但云姐坚持要来上班,部门主管体谅她丧子之痛,不想刺激她,就让她回来了。   第二天,云姐回来上班后,似乎变了一个人,不再神神叨叨的了,变得特别沉默。   一个上午平静的过去了,云姐似乎没有任何异常,大家都松了口气。可是就在下午三点,大家最为乏累的时候,云姐自杀了。   她就在自己的工位上割脉了,为了防止自己叫出来,她在割脉之前,用胶带封住了自己的嘴。她想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所有人眼皮底下。   幸好,最后被同事发现,送去了医院。   从生态园出来,迟漾心里就堵得慌。早上还看着是晴天,不知道怎么一下子阴了下来。看着阴沉沉的天,让她觉得更为压抑,一张小脸垮着,小嘴紧抿着,一句话也不说。   姜砚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边,感受着她几乎要溢出体外的郁闷,忍不住开口,“害怕?我以为经过上次蛇族的事,你应该有抵抗力了。”   迟漾摇摇头,“不一样,上次死的是蛇妖,但这次云姐和她儿子都是普通人类,完全没有反抗余地,孩子只有五岁,还有另外两个孩子……如果真的是妖怪做的,也太残忍了……”   迟漾声音哽住,几乎说不下去,而且一想到这些可能都跟自己的魂魄有关,她心底就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寒意,同时夹杂着一些说不清的情绪。自责,算不上,但好像又不能说与她无关。   迟漾心情很压抑,又不知道怎么办,茫茫然地停下脚步,站在那里半天没动。   大概是变天的缘故,也可能是心情不佳,迟漾觉得温度有些低,身上一点点泛着寒意。   突然,她背上一紧,被人环住,一股力道带着她踉跄往前走了几步,直接撞在姜砚胸口上。   她刚想抬头,后脑勺就被姜砚的大手摁住,让她脸颊紧紧贴在了他胸口上。   迟漾有一瞬间僵化,垂着手,机械地由着姜砚将她按在胸口处。   身上的寒意一点点被驱散,甚至微微热了起来,迟漾贴在姜砚胸口,感受着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郁闷的情绪逐渐消散。   迟漾意识回笼,嗅着姜砚身上熟悉的气味,那股强势、温暖、安心的感觉又袭了上来,整个人好像突然就活了过来。   姜砚僵硬地搂着迟漾,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十分别扭地挤出一句话,“这样好点吗?”   迟漾小心伸手揪住了他衣服,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姜砚垂眸看着怀里的人小幅度蠕动了一下,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 第36章   天阴沉沉的, 远处是黑压压的乌云,看起来要下雨。迟漾和姜砚打车到医院时,已经开始有雨点落下来了。两人小跑着进了住院大楼, 按着赵曦给的地址, 顺利找到了云姐。   看到云姐的第一眼, 迟漾就吓了一跳。她瘦得简直没了人样,几乎是皮包骨头了, 说是骷髅也不算过分。她面孔消瘦蜡黄, 像是一张肉色的面膜敷在了一个骷髅上, 微微隆起的被子显示出她枯瘦的身躯, 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只严重营养不良, 瘦弱的流浪猫。   迟漾暗暗吃惊,这枯瘦的模样, 好像一把就能捏碎她。   除了消瘦以外,云姐身体恢复的还算不错,只是情绪似乎不太好。在进来之前,医生就告诫过他们, 云姐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不要刺激到她。   迟漾尽量小心翼翼地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云姐像是没听见一般,半垂着眼望着地板, 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外人的存在。   迟漾露出招牌笑容,但云姐依旧麻木,好像完全感知不到外界了, 始终一言不发。   迟漾也没办法了,默默退到一边。   屋子里霎时间静了下来,窗外狂风吹打树枝的声音变得异常明显,一场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一直保持沉默的姜砚开口了,“你是不是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云姐的身子明显僵了一下,随后,她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人一般,缓慢地转动着生锈的脖子,吃力地抬起眼皮看向傅白。她的眼珠已经失去了鲜活,变得干涸浑浊,隐藏着难以言喻的痛苦。   “儿子是我杀的,但是所有人都不信,我有罪,我该死。”声音干哑难听,像是生锈的机器在吱呀转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   “奇怪的人?!谁能比我更奇怪?!”云姐突然提高了声音,好像生了锈的巨大机器发出刺耳的金属声。   突然,她从床上坐起,伸出枯树枝般的手,想要去抓姜砚。姜砚伸手将迟漾拉到身后,只一瞥,就让云姐停止了动作。   “我连自己的儿子都杀!!!我不是人,我是恶魔!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人!没有人会比我更奇怪!!!”   云姐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声音尖细的像一根针,可以刺穿耳膜。迟漾躲在姜砚身后,忍不住捂住了耳朵。突然,云姐尖叫着从床上跳起,疯了般摔打屋内的东西。   “告诉我,你见过谁。”姜砚神情冷淡地抓住了云姐。   “姜砚,不要刺激她了,病情会恶化的!”   “没用的,”姜砚语气十分平静,“她的神志□□控了,谁也救不了她。”   迟漾立刻明白过来,云姐大概是被某个拥有灵魂碎片的妖怪操控了心智,让她以极残忍的手法杀了自己的儿子。等她清醒后,不用任何人动手,自责、悲伤、绝望等等情绪会一直折磨她,自然会击溃她。这样,这个妖怪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两个魂魄,并且云姐的魂魄肯定怨气极深,对妖怪修炼大有好处。   什么妖怪这么阴毒残忍!   迟漾脑海里闪过学校袭击她的妖怪,心底一阵恶寒,忍不住捏了捏拳。   以他的修为能操控魂魄?迟漾心头的疑惑一直没有得到解答。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起,病房门被打开,医生护士涌进屋中,抓住云姐,给她注射镇定剂。云姐安静躺在床上,屋外的风声更加清晰,雨点敲打玻璃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   迟漾望向窗外,几乎看不见外面的景物了。雨太大,敲打在窗户上,形成一道水帘,而且外面的天色也阴沉得吓人,上午十点,却像是晚上七八点的样子,尚未黑透,但已辨不清远处的人脸。   “我们等云姐醒了再走行吗?”   一道尖利的声音穿破耳膜——   “不用了,你们都不用走了!”   疾风将房门猛力吹开,砰一声撞在墙上。远处黑暗中,一道身影施施然走过来。   身影走到近前,阴笑道:“今天你们都必须死在这里。”   看样貌,这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长相和身材都十分普通,属于丢在人堆里找不到的类型。女人手里抱着一个襁褓,就像一个普通的新手妈妈。只是这女人浑身散发着一股阴气,就连迟漾这种修为极低的妖都能感受到。   迟漾忍不住说了一声,“阴气好强。”   姜砚看着女人,冷笑了一声,“这位够狠辣阴毒,估计害的人命不计其数,所以才带着这么一身阴气。”   “我确实害了不少人,我让他们母子相残,父子反目,这样的魂魄带着怨恨,具有强大的能量,对我修炼大有裨益。”   妇人神色淡然的说出这番话,好像人命在她眼中就是修炼用的药草。迟漾紧咬槽牙,极力控制自己。   “不过……”妇人话音一转,看向迟漾,“所有怨气极大的魂魄都比不上你的魂魄。我猜,如果得到你,估计能得到无穷的力量。”   妇人出现时,带着一股浓重的腥气,但迟漾还是瞬间就辨别出,这股腥气里有一丝属于她的气味。   也就说妇人刻意折磨人类,让那些人带着极大的怨恨死去,然后利用迟漾魂魄碎片的力量,将这些带着怨气的魂魄转化为可供自己修炼的能量。   姜砚嘴角微翘,噙着一丝冷冷的嘲笑,“想要她的魂魄,你知道是什么下场吗?”   “别拿那些东西跟我比,他们不配。”   “在我眼中,你们都是一样的 ,因为遇上我,你们只有一个结局,那就是死。”   “是么?”妇人冷笑着挑了挑眉,“那就试试吧!”   声音忽然变得尖厉,同时妇人单手一挥,原本空荡的病房内突然出现几道人影。   迟漾看着这一幕,震惊地瞪大了眼,因为出现在眼前的几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他们都是二十出头,长相清秀,甚至偏女性长相。   就是在学校袭击她的人!   原来他们不是一个,而是一群!难怪修为高低各有不同。   姜砚看着眼前的场景,也不由皱了一下眉,但随即他舔舔牙,冷笑道:“这种没用的东西就想打发我?”   他话音落,挥出一道灵气,直冲面前几人而去。   姜砚原以为这是某种幻术,然而当那股力道冲过去,面前几人并未像幻境般被破开,最前一人被击中,强大的力道瞬间将他击溃。轰然一声,那人被炸开,居然化成了湿泥一般的东西,纷纷扬扬洒在病房内。   霎时间,一股熏人欲吐的气味就弥散开了。这股气味类似蛇腥气,但又不太一样,带着股潮湿泥土的阴冷味道。   原来是实体!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过姜砚没时间多想,面前几人已经围攻过来,他已察觉这些人的修为均不高。姜砚看着几人,右手一抖,一柄大刀赫然出现。   刀上注满灵气,只稍一挥动,便是惊天动地。   姜砚即便沉迷于打架之中,也不忘了自己是个合法居住的妖,必须尽力掩住自己的行踪。   他张了个结界,病房里的一切似乎立刻存在于另一个空间了,甚至整个医院都变得静悄悄没有人烟。   姜砚大刀挥下,几个泥水般的男人随即炸开,湿泥般的物质纷扬落下,在地板上铺了半指厚的一层。   迟漾被浓烈的腥臭熏得头晕脑胀,还得忍受着脚下湿黏的触感。那半指厚的物质,也不知道是什么,看颜色像泥土,但十分湿滑,似乎有类似于粘液状的东西掺杂在其中。迟漾只微微感受一下,整个人都发麻了,背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姜砚看一眼地面,厌恶地皱起眉,冷声道:“就这点伎俩?”   妇人也没说话,一挥手,剩下的几个男人瞬间消失不见。紧接着,妇人将手中襁褓迎风一抖,数条小蛇如烟花般喷射出来!   看着那密密麻麻扭曲着的小蛇,迟漾瞪大眼,从头皮一路麻到了脚底。   数百条黑色小蛇蜿蜒而来,发出悉悉索索让人心颤的声音。迟漾搓了搓满是鸡皮疙瘩的双臂,忍不住想:又是蛇,这事绝对跟小巴蛇脱不了干系!   密集的群蛇蜿蜒着前进,像是地板在左右波动一般,浓烈的腥气钻入鼻孔,让人阵阵作呕。姜砚随手将大刀一挥,一片浓黑挥洒而出,像夜幕降临,无法抵挡地覆盖在黑亮的蛇群上。只一眨眼工夫,蛇群就消失不见,像是被吸收进了黑气之中。   “这点雕虫小技就想对付我?未免太过天真。”   “天真的是您,”妇女突然发出了一声怪笑,“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谁比您更了解感情的力量了吧?万年前,你就该知道了,感情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无坚不摧的东西。”   妇女说了一番奇怪的话后,再一次挥动手中的襁褓。这一次,襁褓挥动,带起强风,风中有浓烈的腥臭味,熏得人胃里一阵阵抽筋。阴湿的气息更加浓重,好像进入了一个潮湿的洞穴一般。   强烈的阴气让姜砚面色一变,他微握了握拳,随后恢复自然。   阴气越来越重,妇人手里的襁褓开始变形,越来越长,越来越长……最后,竟成了一条数丈长的大蟒!   大蟒盘踞在屋中,豆大的眼放出绿幽幽的光芒,它张大嘴,露出尖利的毒牙,火红的信子不断吞吐,带出极强的阴气。   “这蛇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怨气?”就连姜砚也惊了一下。   妇人桀桀怪笑了起来,“这就是感情的力量,不先让您杀了它的孩子们,它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怨气,它怎么能跟您抗衡?”   原来刚才那些被姜砚一刀斩杀的小蛇是这条巨蟒的孩子,妇人为了激发巨蟒的战斗力,让它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尽数斩杀。   迟漾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当年姜砚眼睁睁看着苏宴死去的事,她咬牙切齿道:“变态。”   她话音刚落,巨蟒就飞袭而来,它目标明确,直指姜砚。半空中,巨蟒张开血盆大口,锋利的毒牙闪着银芒,恶臭的腥气铺天盖地。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一直都写日常互动小甜文,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这种打斗的地方。但是剧情需要,必须有一点的,不过每次肯定都会伴随着感情的进展,希望大家能支持我呀~~ 第37章   巨蟒扑面而来。   姜砚一把捞住赤炎就地一滚, 随即将她推入床底,自己则飞身而起。大刀划落,黑芒闪现, 自巨蟒七寸处划过。   巨蟒猛然起身, 硕大的蛇头直接撞穿天花板, 哗啦一声巨响,碎石沙土落了满屋。破洞处露出扭曲的钢筋, 像野兽龇牙咧嘴的血盆大口。   巨蟒似动了怒, 以极快的速度游向姜砚。姜砚却不接招, 身形灵巧的往上一窜, 随即穿过钢筋呲咧的破洞, 飞身而上,进入了上一层。巨蟒紧追不舍, 也是盘旋着飞过破洞,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碎石尘土再次出现。   迟漾忍受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恶心粘液,趴在床底, 看着烟尘四起,警觉地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姜砚和巨蟒已经上到了第四层,巨响过后,第二层变得寂静无比, 似乎除了迟漾就没有活物了一般。   “出来吧,一个区区床板能挡住我?”   随着声音响起,一双粗跟黑皮鞋出现在视线内——那个妇人没有离开, 她走到了床前。   迟漾有些害怕,下意识往床底缩了缩。本能是害怕的,但她知道,出不出去都是死,这样躲着,不如拼一把。   她强忍着滑腻感带来的恶心,伸手摸向了一边,触碰到一个硬物,随即将其握紧。   高跟鞋声再次响起,紧接着眼前一亮,床被整个掀了起来!   迟漾毫不犹豫,整个人弹跳而起,飞似地冲了过去,同手右手猛然刺出——她手上有半截断了的钢筋!   正中目标!钢筋刺中妇人右下腹,鲜血顿时染红了她浅蓝色衣角。   迟漾没想到这么容易刺中大妖级别的目标,当即有点不敢相信。   妇人惨叫一声,随即双目怒瞪,劈手夺过钢筋,硬生生从腹中拽住进入的半截。鲜血喷射而出,溅了迟漾满身满脸。   迟漾几乎将自己所能运用的灵气全都注入钢筋之中了,这才能伤了妇人。然而她确实太弱,对妇人造成的伤害并不大。   妇人徒手将钢筋拧成麻花丢在脚边:“就凭你!”隐忍疼痛的声音变得更加刺耳瘆人。   迟漾警觉地退后一步,但为时已晚,妇人沾满了鲜血的双手直直伸向她脖颈。她快速低头,却怎么也快不过妇人。妇人的手还未碰到她的脖子,但已经将她掐住,瞬间窒息的感觉袭上头顶,迟漾头晕眼花,极度痛苦地挣扎起来。   迷糊中,眼前黑芒闪过,妇人双手竟被齐齐斩断!惨叫声响彻云霄,鲜血喷洒而出,天花板上都血迹斑斑。鲜血溅在唐希希脸上,温热腥气,这种死亡的气味让她清醒过来,呛咳着后退。   “你!”妇人踉踉跄跄后退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长身而立的姜砚。她双臂被齐齐斩断,血流如注,面孔因疼痛变得扭曲,整个人阴森又可怖。   “调虎离山,当我没看过书么?”姜砚嗤笑一声,他身上竟连一丝血迹都没有,并且毫不凌乱,好像刚才经历大战的并不是他。   妇人冷笑一声,“不过您也太小看我了,不过一双手而已。”   话音刚落,妇人身躯一震,断臂处盈起一团褐色光芒,光芒渐渐聚集变形,最后竟形成一双手的模样!不过眨眼工夫,这双光芒凝聚成的褐色手臂就变成了有血有肉的手臂!   眼睁睁看着妇人生出一双全新的毫无瑕疵的手,迟漾彻底清醒过来:这是不死不灭?!   “她原型就是一条大蚯蚓。”   姜砚语气依旧懒洋洋,迟漾却瞬间感觉头皮发麻:蚯蚓?传说中把自己切成二十二段,就能自己跟自己踢一场球的神奇生物?所以那双断了的手……   果然,那两只掉落在地上的断手此时变成了手臂粗的两条蚯蚓!顿时,潮湿腐烂的泥土气息就弥散开来,迟漾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怎么办?!”迟漾尖叫着躲开巨型蚯蚓,她特别怕蛇蚯蚓这类东西,她宁愿自己被一刀砍死。   姜砚一边与妇人对战,一边抽空教她:“这两条玩意儿已经脱离主体,虽然大点,但没有思维,你躲开就行。”   迟漾听话地开始与两条巨大蚯蚓玩躲猫猫。   妇人的修为不算特别高,跟小巴蛇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但她所带的怨气极大,与姜砚对战,基本是不要命的打法,这是小巴蛇比不上的。另外,她原型是蚯蚓这一点也让姜砚觉得很棘手,她借着魂魄碎片的力量,再融合自身的特点,几乎是可以无限重生了。   若将修为划分等级的话,姜砚是十级,这妇人最多也就是三到四级的水平,但奈何她打不死。姜砚虽然招招占上风,但却无法将她击毙。而妇人又是不要命的打法,姜砚很难近身去夺取魂魄碎片。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字——拖!以姜砚的实力,完全可以拖到妇人精疲力尽,再去夺取碎片。   妇人似乎看出了姜砚的心思,她一仰头,飞身直上,从头顶的破洞处飞了出去。姜砚自然不肯放她走,立刻追了上去。   “找个安全的地方,躲开蚯蚓就行。”   空中飘来这么一行字,迟漾有点蒙。她望着洞穿的天花板,没有妇人,没有姜砚,也没有刚才那条巨蟒。她再看看向她靠近的蚯蚓,顿时又是一阵鸡皮疙瘩。   这两条蚯蚓虽说没有思维,但却本能的在靠近迟漾,不管她躲到哪里,这两条蚯蚓就像能感受到热源一般,很快就跟过去。迟漾从房间跑了出去,它们很快也跟到了走廊上。迟漾转身进了一间房间,她反手将门关上。   蚯蚓被挡在门外,她终于可以坐下歇口气。她整个人几乎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身上脸上残留的血迹还在不断发出腥味。   砰!砰!   间隔很短的两声巨响将迟漾震醒,原本累瘫了的她像被瞬间注满了元气,精神抖擞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姜砚还在苦战,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这两声巨响,肯定是他和妇人打斗发出的,不知现在情况怎么样。   迟漾振作起精神,认真想了一下,然后随便找了块布团塞在嘴里,刷一下将门打开了。两条扒在门板上的蚯蚓被一震,从门板上掉了下来,直接掉在她身上。迟漾的头皮顿时就炸开了,她汗毛倒竖,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   她死咬着嘴里的布团,终于将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压抑住。她不能尖叫,会让姜砚分心。她修为太低,没办法帮忙,但至少不能拖后腿。   绝对绝对不能拖后腿!   迟漾默默想着,强忍着恶心和寒意,一手抓住一条黏糊糊软嘟嘟的蚯蚓,这种手感简直让她生不如死,恶心到意识模糊。但她却坚信,过了自己心理这一关,她才会变强大,才能帮姜砚。   她将蚯蚓扔在病床上,用床单严严实实捆好,然后从二楼窗户扔了下去。干完这一切,她几乎要虚脱了,头顶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后背也湿了一片。   感受着手上那湿滑粘液的触感,恶心和寒意还在止不住上涌,她胃部开始痉挛,接着干呕了几下。但她顾不上休息,强忍着胃部的不适,草草将手冲干净,就飞跑着去找配药室了。   从配药室出来,迟漾直接坐电梯上了四楼。到了四楼,她直奔云姐病房正上方的房间去了。这是一件资料室,满屋狼藉,到处都是碎纸片和石块,一间屋子开了三个破洞,一个在地板上,一个在右边墙壁上,一个在天花板上,呲出了数条钢筋。   迟漾毫不犹豫地冲出房间,继续坐电梯往上走——肯定在天台!妇人要逃跑的话,必然想冲出医院。   黑云低压,大雨倾盆,不知什么时候暴风雨已经来了。天台上的两人已经浑身湿透,却无暇顾及。   妇人已有些疲惫,但却毫不松懈,招式更加凌冽。她自己很清楚,她只要让姜砚近了身,姜砚就会夺走碎片,到时候她就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了。   天台上,姜砚和妇人正处于胶着状态,另一边,却有一麻花似的奇怪生物,正发出嘈杂的声音。仔细看,是一株巨大的藤蔓植物与一条巨蟒纠缠在了一起。巨蟒吞吐着蛇信,发出嘶嘶声,而藤蔓不断收缩着枝条,发出沙沙缠绕声。两者相互纠缠,都想先勒死对方。   迟漾到达天台,她却没有着急冲出去,而是躲在了门后。她虽然十分着急,但她知道这时候着急没用,而且她已经想好了对策,必须要冷静下来,一步步实施。   她躲在门后,观察天台上的情况,她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麻花似的生物”,实在太怪异太抢眼。不过她只是稍微惊了一下,立刻将这个奇怪的生物抛在脑后,她心心念念的是怎么帮姜砚。   若是往常,她这样躲在门后,天台上的四位早就察觉到她的气息了。但今时不同往日,这四位现在都集中了全部精力观察对手,倒是给了迟漾可趁之机。   她透过门缝观察外面,然后不断调整着自己的角度,让自己对着妇人的后背,这样就是与姜砚面对面了。调整好角度,她小心翼翼将头探了出去。   姜砚立刻发现了她,但他只愣了一下,当看见她拿着的注射器时,马上就明白了过来。   他大刀一挥,发出嗡嗡鸣响,气息扫荡雨帘,水花四溅。妇人只一心不让姜砚近身,她见姜砚出招,立即往后闪躲。但姜砚步步紧逼,他以刀点地,借势旋转起身,破空的长箭一般旋转着飞向妇人。姜砚来势既快又凶猛,妇人面色一变,连忙后退数步。 第38章   迟漾刚探出头, 姜砚立刻发现了她,但他只愣了一下,当看见她拿着的注射器时, 马上就明白了过来。   他大刀一挥, 发出嗡嗡鸣响, 气息扫荡雨帘,水花四溅。妇人只一心不让姜砚近身, 她见姜砚出招, 立即往后闪躲。但姜砚步步紧逼, 他以刀点地, 借势旋转起身, 破空的长箭一般旋转着飞向妇人。姜砚来势既快又凶猛,妇人面色一变, 连忙后退数步。   迟漾紧张地心跳如擂鼓,她害怕极了,腿肚子都在打转。但她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躲开的欲望,捏紧注射器, 躲在门后,一瞬不瞬地观察着战势。见妇人疾步后退,她当机立断从门后冲出。她几乎没有跑几步,妇人就退势极快地撞了上来!   注射器正正扎在妇人后心处, 一大管镇定剂随即注入了她体内。   妇人怒极,转身就掏向迟漾的心窝!一条藤蔓缠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动作止住, 虽然只一瞬,她就将藤蔓扯断,但这点时间已经够迟漾闪躲了。   妇人扔掉藤蔓,再次扑了上去,但药效开始发作。她的动作变得缓慢,片刻就轰然倒地。   迟漾几乎虚脱,她躺倒在积水中,姜砚躺在她身边。大雨仍旧倾盆,她睁着眼,望着豆大的雨滴从天而降,像尖利密集的羽箭,劈头盖脸的射向她。迟漾躺在水中,被雨滴砸得生疼,但却觉得无比畅快,她闭上眼,笑了起来。   这次没有拖后腿。   突然冰冷的手指一暖,紧接着手指被轻轻握住,姜砚疲惫的声音响起:“下次别这么傻。”   迟漾侧头,隔着雨幕看姜砚,姜砚也侧过头,脸上满是雨水。他勾唇笑了笑,“要是我养的兔子死了,以后哪个妖还愿意拜我当山头?”   迟漾笑了出来,雨水顺着侧脸滑落,一颗颗砸在地面的水坑里,泛出一圈圈涟漪。   姜砚从妇人胸口处找到了一个琉璃莲花吊坠,迟漾的气味正从其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迟漾走过去,见那枚晶莹透的莲花吊坠中困住了一片淡淡的,莹白的魂魄。   虽然姜砚修为很高,但操控灵魂却不是他的技能点所在,这些魂魄碎片最后只能交给裴瑜来想办法。   他把那枚琉璃吊坠封印住,收入空间内,霎时间,妇人、巨蟒、包括被迟漾扔下楼的两条蚯蚓都消失不见。天台只剩下迟漾、姜砚、以及一颗巨大的藤蔓植物。   刚才迟漾就十分好奇这棵藤蔓植物到底是哪儿来的了,现在见它没消失,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姜砚看向那颗藤蔓,挥了挥手,巨大的藤蔓腾空而起,逐渐缩小,最后化成一个豆荚掉在了姜砚的手心。   “苏笑笑给的,怕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姜砚笑了笑,将豆荚也收进空间。   迟漾心里略微有些失落,抿了抿唇,刚想问自己是不是挺没有,就见天边快速飞来两道人影,只一眨眼,苏笑笑和陆景骁就已经站在了两人面前。   苏笑笑几乎是一落地,立刻冲到了姜砚面前,急切地抓着他的胳膊询问:“有没有受伤?我一收到消息就立刻赶过来了。”   苏笑笑送给姜砚的豆荚,除了可以帮助他战斗以外,还可以给苏笑笑传递信息。只要姜砚启动那颗豆荚,她就能感应到。   刚才她跟陆景骁赶了过来,却被姜砚的结界挡在了远处。   “我能有什么事?”姜砚笑了笑,语气一贯的懒散。   苏笑笑看着他,脸上有些伤口,皮外伤,倒是不要紧,但她仍忍不住责备,“什么没事?你自己看看!”   关心则乱,她也不在乎那么多了,伸手在姜砚脸上抹了一把,姜砚下意识侧头一躲,却没躲开。雨水还在冲刷,伤口里流出的血被冲成粉红,沾在了苏笑笑手上,转瞬又被冲走。   “哦,”姜砚懒懒看一眼,“没事,我们先下去,别淋雨了。”   苏笑笑似乎没听见,满心焦急地说道:“下次不能这样了,这次幸好有小豆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不管你怎么说,不管你高不高兴,我都必须跟你一组!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迟漾在一边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大概自己真的太废柴,拖累了姜砚。如果这次是苏笑笑和姜砚在一起,估计很快就能拿回碎片了。   她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有些堵,但又努力劝服自己:大家都是为了拿回碎片,自己确实能力弱,不应该有乱七八糟的想法。   但心里始终是难受的,她垂下头,看着地面不说话。   姜砚余光扫过去,见小妖怪站在雨里,蔫了吧唧地垂着头,可能是刚才累着了?   他瞬间有些不耐,皱起了眉,“不用,我没受伤。”   “还说没受伤?那是因为有小豆荚,如果没有小豆荚,谁帮你!”   “苏笑笑!”姜砚提高了音量,冷冷扫了她一眼。   苏笑笑被震住,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也许是雨水进了眼里,她整个眼眶都红了。   姜砚只扫她一眼,迈步走向了迟漾。   迟漾听着苏笑笑的话,鼻头忍不住发酸,觉得自己真的一点忙帮不上,只会拖后腿,她将头垂得更低。   被雨水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一双湿哒哒的帆布鞋,接着是修长的腿。   她还没抬起头,就听见姜砚同学有点不耐烦的声音响了起来,“杵在这里干什么?感冒了还要我照顾?”   迟漾猛地抬起头,看着姜砚一如往常带着点嫌弃的脸,抿抿唇,没说出话来。   姜砚隔着雨幕看着她,勾唇笑了,“不过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刚才如果不是你帮忙,我估计一时半会儿还真搞不定那个打不死的蚯蚓怪。”   几句话,迟漾心头的阴霾就被一扫而光。   姜砚眼看着她的刚才暗淡眸子亮了起来,唇角也勾起了小小的弧度,虽然还是没说话,但显而易见的高兴了起来。   姜砚侧过头,又轻笑了一声,然后踹一脚旁边的吃瓜群众陆景骁,“衣服脱下来。”   陆景骁是骚包小狐狸,整天花里胡哨的,今天还穿了件皮衣!   “干什么?”吃瓜正爽的陆景骁有点不开心了。   姜砚不跟他废话,动手扒他衣服,陆景骁嗷嗷地瞎叫。   姜砚扒掉了他的皮衣,顺手扔给了迟漾,“遮着点,别淋湿了。”   陆景骁:……你大爷,你的兔子早就湿透了,还有什么必要遮一下???   迟漾抱着衣服,乖乖披好了。   苏笑笑在后面冷眼看着,轻咬了咬牙,什么也没说,跟着几人一起下楼了。   大家都有些精疲力尽,直接回陆景骁的山庄休息,等下午再回A市。   虽然都是妖怪,但迟漾本体是兔子,跟姜砚和苏笑笑不一样,还是会怕感冒的。   因为淋了雨,而且浑身的腥臭味,她回到山庄就去洗热水澡。陆景骁比较细心,进门就吩咐人去煮姜糖水,帮助迟漾驱寒。   迟漾洗完澡,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她直接穿着白色大浴袍,脑袋上顶着浴巾出去开门了。   门一打开,她吓了一跳,人一抖,头上的浴巾掉下来,松松垮垮挂在头发上。   她没想到来送姜糖水的会是姜砚。   姜砚见她呆愣愣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嘴唇勾了勾,把糖水递过去,“给。”   迟漾接过来,温热的触感透过玻璃传到掌心,一股暖融融的感觉就蔓延开来。   “谢谢。”她垂着头,低声道谢。   姜砚好杵在门口,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迟漾捧着杯子,抬头看他,不解地眨了眨眼。   姜砚看她好一会儿,突然笑了,这次的笑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不是勾勾嘴唇的轻笑,不是冷淡的嘲笑,也不是开怀大笑,而是一种极其温柔的笑。眉眼弯弯,好像每一个细胞舒展开了,黑亮的眸子里闪着光芒,看起来柔和又坚韧。他背后是深林和远山,配着他温和的笑,整幅画面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迟漾呆了一下,从没见过这样的姜砚。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湿发,尽可能放软了声音,“今天谢谢你,你很厉害。”   姜砚做这些事,说这些话时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别扭,也不知道陆景骁教的这些好不好用。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一直想起在天台上时迟漾那副失落的模样,让他觉得堵得慌,好像必须做点什么才行。   迟漾呆呆看着他,心头暖暖的,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应该我谢谢你,你是为了找回我的魂魄碎片。”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几人休息好,下午启程回A市。   因为是白天,陆景骁不敢飙车,规规矩矩开,到了A市,已经将近九点了。   陆景骁将车先开到了姜砚的院子外停下。   迟漾从副驾推开车门下了车,往后退一步,等着姜砚。   姜砚挪到了门边,正准备下去,手却被旁边的苏笑笑拉住了。   “阿砚,别下去了。”   迟漾听见动静,看了过去。   姜砚看一眼苏笑笑,“有事?”   “今天十四了。”   苏笑笑握着他的手臂,没有松开,神情很坚定。   姜砚稍有迟疑,看了看车外的迟漾,终于开口道:“你先回去,我有事。”   说完,收回已经踩出去的长腿,关上了车门。   迟漾站在院门口,看着汽车扬长而去,心情一时有些复杂,半天没动。   姜砚坐在车上,往后靠着椅背,看起来懒散,却一直垂眼看着后视镜,里面有一道快速远去变小的身影。 第39章   迟漾见汽车走远, 已经消失在了视野里,这才独自回了院子里。   九点多,时间不算晚, 大家都还没休息。大厅里, 谢归盘着腿, 全神贯注的玩游戏。老耿在桌边整理工作资料,见了迟漾, 立刻停下手里的工作, 问道:“怎么样?”   “解决了。”   迟漾坐过去, 将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卜卜已经不太害怕她了, 端了小点心出来,给他们。   他个子矮, 踮着小脚,圆胖胖的胳膊将食盘推到了桌面上,然后看着迟漾,一副期期艾艾的模样。   迟漾看着他忍不住笑, “有事?”   卜卜大圆眼看着她,抿抿唇,小声问:“砚砚呢?”   卜卜可喜欢姜砚了。老耿和谢归都习惯了姜砚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行事作风,所以也没人问起。   “姜砚跟着陆景骁和苏笑笑走了, 说是有事,但没说什么事。”   旁边玩儿手机的谢归头都没抬地说道:“卜卜,今天是十四。”   卜卜恍然大悟, 拍拍自己小脑门儿,哦了一声,“原来十四了啊。”   迟漾听着对话,有点好奇,好像他们对姜砚十四这天不在家都习以为常了。迟漾认真想了一下,从九月份搬过来,到现在十一月,除了刚开始那个月没注意,后面几个月,确实姜砚每个月的阴历十四都会消失,一直到十六又出现。   “他是每个月十四都会出去?”   “嗯,”卜卜认真地点点头,“阿砚说他有重要的事要做,是去做大事了。”   他的神情认真又崇拜,大约真的相信姜砚消失肯定是去拯救地球了。   谢归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刚好输了一局有些,有点小暴躁,“什么重要的事,就是躲陆景骁哪儿玩游戏去了!”   他说着,将手机扔向一边,看着迟漾,“上次你失踪,刚好是阴历十五,裴瑜就是从陆景骁那儿把他挖出来的。”   “那他也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卜卜涨红了脸,跟谢归怼起来。   “就他那臭不要脸的,能有什么重要事情!”   “不许你说砚砚!”   卜卜气得跳了起来,直接蹦上沙发,一大一小两只妖就在沙发上打起来了。   *   第二天刚好是周末,迟漾在家没事可干,干脆把她的那些花花草草搬了出来。一排透明的玻璃罐放在书桌上,被窗外的阳光一照,晶莹剔透,格外好看,迟漾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她看了一下各种罐子里的花草,有干玫瑰、迷迭香、苍术、檀香、志远……   略微思考了一番,迟漾挑出几个罐子,里面装的分别是:丁香、玫瑰、香薷、白芷、檀香。   挑好药材,她又拿出戥称和杵臼,细心按标准称量药材,再细细捣碎,放进前段时间缝制好的药包中。   做完香囊,已接近中午,小卜卜做了午饭,但没见她来大厅,就上楼去找她。他上来时,见迟漾房间门没关,并且里面有浅淡的草木香气散发出来,他忍不住好奇的扒在门框上往里看。   见迟漾坐在桌前,正低头认真缝合着一个香囊,那股清香好闻的气味就是从香囊里发出的。   迟漾的神情很专注,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整个人柔和而平静,有一种安抚人心,让人愉悦的力量。即使卜卜本能地害怕她,但现在也觉得心底十分妥帖,抿着小嘴笑了。   迟漾做完香囊,抬起头,就看见扒着门框在笑的小卜卜。   卜卜吓了一跳,不过已经不是那么害怕了,他瞪大湿漉漉的眼看着迟漾,“你在做什么?”   迟漾笑了起来,“做一个香囊。”   卜卜犹豫了一会儿,迈着小短腿进了屋,好奇地打量着迟漾手里的香囊。他知道香囊是什么东西,但是迟漾手里这个似乎格外不同,只是闻着那股味道,就觉得心旷神怡,像是有魔法般。   “可以给吗?”卜卜仰着头看她,眨眨大眼。   “啊,这个啊?这个不适合你用。”   迟漾刚说完,就看见卜卜闪亮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下去,她急忙安慰,“我下周给你做一个别的。我手上这个香囊的作用主要是舒缓压力,改善情绪,有助于行气解郁。”她想了想,补充一句,“我觉得比较适合要修炼的妖,有助于行气。”   卜卜歪头看着她,“那是给阿砚的吗?”   “啊?”迟漾被问得语塞,迟疑了会儿,解释,“不是,他很厉害了,行气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就是小儿科,不需要外力帮助。”   卜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迟漾跟卜卜又说了几句,吃了些东西,就背着包出门了。   自从上次姜砚把她从孟洋那里带走后,姜砚几乎时时刻刻都守着她,她也就一直没有机会见孟洋,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当时他被姜砚伤了,虽然迟漾相信姜砚肯定是救了他,但还是想要去看看。   经历了蚯蚓怪的事,已经可以解释为什么孟洋能救下她了,袭击她的那个男人不过是蚯蚓怪用泥土做的傀儡而已。   上次她去孟洋那里是处于昏迷状态,而离去时是深夜,根本没有记清路线,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找过去,费了不少时间。   孟洋住的地方是城中村,居住的大多是外地来的务工人员。白天上班时间,整个城中村几乎没有什么人,就连街边小店也大都关着,一直要等到务工人员回来,才会开门做生意。她到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整条街道都静悄悄的。   迟漾凭着模糊的记忆,从主道拐进一条小巷,走了一段时间,又拐进一个小胡,尽头是一栋三层高的建筑,是私人改建的公寓楼。   即使在这种条件较差的城中村,这栋楼也显得有些破烂,彰显着住户们的落魄。   迟漾还记得,孟洋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间。她沿着楼梯上了二楼,走到最里间开始敲门。   “孟洋,你在吗?”   等了片刻,没有开门,她稍加大力度,又敲了几下,“孟洋,你在吗?我是迟漾。”   这次,她刚敲完门,隔壁房门却打开了。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粉色吊带睡裙,睡眼惺忪的模样,懒洋洋往门框上倚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才有些不耐烦道:“别老敲了,不在家,小哥哥好几天没回来了。”   迟漾有些歉意地笑了笑。   女人看着她的笑脸,觉得刚才昏昏沉沉的脑子瞬间清醒不少,郁闷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原本憋着点火,这会儿好像也发不出来了。   “不好意思,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女人伸出小指挠了挠头发,不确定道:“前段时间不知道他怎么回事,把房门弄坏了,桌子也弄坏,要赔房东一笔钱。你知道的,我们住在这里的,能有钱?不知道他跑去哪儿弄钱去了,反正就很少回来了,经常好多天不见人。”   迟漾知道是那天姜砚弄坏的那些东西,又想到孟洋备受欺辱的半妖生活,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多少有些自责。   既然不在,也没必要一直耗着,跟女人道了谢,迟漾从楼上下来,刚走出公寓前的小院子,就看见胡同口走过来一道瘦高的身影。   孟洋原本就很瘦,穿得又很少,看起十分单薄。他微低着头往前走,等近了,才察觉到迟漾的存在。   他猛地抬头,见到迟漾的一瞬间,眼里有一丝惊喜闪过,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本冷漠的神情。   他只看着她,也不说话。   迟漾的惊喜都摆在脸上,笑得很开心,“你回来了?”   “嗯。”孟洋抿着唇,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我专门来找你的。上次的伤,没事了吧?”   孟洋的神色有一瞬暗淡,但随即恢复自然,“没事了,谢谢。”   “不用谢,如果不是姜砚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你也不会受伤。”迟漾边说着话,边脱下书包的一边肩带,从包里拿出了那个浅蓝色香囊,“给,送给你的。”   孟洋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来,他垂眸看着那个浅蓝色充满阳光感的香囊以及迟漾细白柔软的手指,好半天没有动。   见他半天不接,以为他不喜欢,迟漾微窘,手指微曲,抓皱了香囊的布料。   她小小声解释,“这个有助于行气,可能对你有帮助。他们都说我做的香囊效果好不错,所以……”   迟漾话还没说完,手中一空,手里的香囊已经被孟洋紧紧抓在了自己的手中。   他抬头看她,目光里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柔和,“谢谢。”   迟漾舒口气,软乎乎地笑了,“不用,你喜欢就好。”   “嗯,很喜欢。”   孟洋说着话,神色依旧淡漠,但垂在身侧的手指却下意识将香囊攥得更紧。   “对了,我刚才遇上你的邻居了,她说你最近很忙?”   迟漾斟酌了半天,选了“很忙”这两个字。她能看出来,孟洋的自尊心极强,上次宁愿死也不肯接受姜砚的帮助,若不是实力悬殊,他估计真要跟姜砚打一场。   孟洋神色淡淡,“还好。”   “孟洋,上次真的谢谢你,”迟漾想说的很多,但又有些怕刺伤他的自尊心,只能婉转表达,“以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我没事,我很好。”   迟漾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脸,确实没有见什么明显伤痕了,才稍微放心一点。   孟洋站在原地,察觉迟漾的目光,微敛了眼神里的一丝不自然,稍侧了点头,想要躲开,却又控制住了自己的动作,纵容她随意打量自己。   确认了孟洋不像有事的样子,迟漾这才笑眯眯道:“没事就好,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拜拜。”   虽然孟洋不肯说,但迟漾也知道,他肯定是想办法挣钱去了。虽然他是妖,但在人类世界,他不能随意动用自己的能力,只能算一个普通少年,甚至可能文化水平还不高,基本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而在妖怪的世界,半妖受尽歧视,更不可能有什么好的机会给他。   他肯定很累,需要好好休息。   孟洋一时没有说话,黑亮的眸子盯着迟漾看了半晌,才道:“嗯,拜拜。”   迟漾转身向巷子口走去,刚走几步,却听见孟洋微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等等,这个给你。”   “嗯?”迟漾回过头,见孟洋瘦长的手指捏着一根头绳。头绳是黑色的,上面有一朵木质花朵,带着古朴清新的味道,迟漾觉得甚至能闻到淡淡的木质清香。   “给你,上次在学校,我去的时候,发现你的头绳掉在地上,已经坏了,所以没有拿回来。”   迟漾接过头绳,甜甜地笑了,“谢谢,我特别喜欢。”   迟漾拿着孟洋给她的头绳离开,她边走,边低头看着头绳上的花朵,心里暖暖的,暗暗决定要帮他一把。   缺钱的话,她也许可以去找陆景骁先借一些?她想着,就加快了脚步。   此时,孟洋站在胡同里,看着迟漾逐渐走远的背影,手伸进兜里,拇指轻轻抚了抚藏着的那根头绳上的毛球球,柔软又温暖的触感,他的薄唇微抿了起来。 第40章   迟漾跟谢归要了陆景骁的电话和地址, 她先打了电话过去,但电话一直占线,不知道他在跟谁煲电话粥。   原本迟漾打算以后再说, 但突然又想到, 按以往的规律来看, 明天姜砚姜砚就会回来,而且经过几次她差点遇害的事后, 他基本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到时候要再跟陆景骁借钱就不方便了。   迟漾想了想, 决定先去陆景骁的住处看看, 也许像刚才那样运气好, 能遇到他呢?   迟漾按着谢归给的地址找了过去,没想到陆景骁居然住在半山上, 而且是座城堡!   她从出租车上下来,一边心疼自己的钱包一边感叹老狐狸的浮夸,决心要让他给她报销一点车费。   刚下车时,迟漾还有些担心, 毕竟这种住大城堡的大户人家,门口还设了岗亭,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即使她跟陆景骁认识,并且关系还不错, 但她现在联系不到陆景骁,跟门房说自己认识陆景骁,估计不会相信她吧?   大门的岗亭处有妖在值班, 看起来三十出头,一副警觉又忠诚的样子。迟漾不太确定是什么妖,气味有点像犬妖,应该□□不离十。   她观察了片刻,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了大门岗亭处,想试试能不能说服看门的那个犬妖。   谁知她刚走过去,门口的犬妖就恭恭敬敬向她鞠了个躬,“您请进。”   迟漾有点懵,停在原地,看着他,半天才说道:“我可以进去吗?”   犬妖认真地点点头,“您身上有姜砚的气味,并且有龙鳞镯,您就是姜砚的对象,自然是可以进去的。”   迟漾:我不是,我没有……算了,你们随便吧,我累了。   迟漾跟着犬妖的指引,进了城堡内。   一脚踏进陆景骁的地盘,迟漾才深切地感受到大妖和大妖之间是有区别的,陆景骁有钱到让人嫉妒,而姜砚穷得真情实感,这一对比,迟漾都忍不住替姜砚感到辛酸。   陆景骁的城堡不仅奢华大气有档次,而且有很好的结界庇护,住在里面的妖怪,可以自由变换原形,可以随意使用法术。   迟漾进了大门,看着几乎一望无际的大花园,瞬间想要化成小兔子跑过去。   不过还没等她化形,一只白鹤姿态优雅地飞过来停在了她身边。   白鹤的声音低沉好听,温和地询问她,“请坐在我的背上,告诉我您要去哪儿。”   迟漾吓一跳,担忧地看着它。白鹤并不大,并且看起来有些瘦,她暗暗掂量了一下,觉得自己坐上去,会把它压死叭?   白鹤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温和道:“没关系,您放心坐上来吧。”   它语气很笃定,迟漾才惴惴不安地趴上去,但她还是不敢太用力,生怕一下把小白鹤压死,那就太尴尬了。   不过她刚稍微趴上去,白鹤就骤然长大了,将她整个驼在了背上,然后温和道:“我会根据客人的体型来调整自己的体型,您要去哪儿?”   迟漾想了想,“先去大厅看看吧。”   白鹤应了一声,随即驮着她振翅高飞。   只一瞬,迟漾已经坐在白鹤的背上飞到了半空中。   到了高处,迟漾才真切感受到陆景骁多有钱,这可能不是一座城堡,而是庄园,几乎半个山头都被圈在了结界内,那个一望无际的前花园大概只有整个庄园的十分之一不到,城堡建筑后还有私人的高尔夫球场,简直奢侈到令人发指。   白鹤的速度不算很快,她还能从半空观赏花园,感受微风拂面,乘坐体验非常不错。   到了大厅前廊,白鹤下了地,动作柔和地将她放了下来。   迟漾弯着眉眼对它笑,“谢谢你呀。”   白鹤一对小黑眼看着她,心里觉得十分舒服,它觉得这个客人虽然带着姜砚的气味,但肯定本体肯定也是祥瑞之兽。白鹤也算祥瑞之兽,因为龙鳞镯的作用,它看不出她的本体,但却直觉她也是某种代表祥瑞的生灵,不然不会有这种熟悉感。   “您能抱抱我吗?”白鹤柔和开口,她身上那股安抚的力量让它觉得十分亲近。   “当然可以呀。”迟漾笑着上前一步,轻轻搂住了白鹤细长的脖颈。   跟白鹤告别后,迟漾走上了前廊。   古堡式建筑,两扇木门又大厚重,不过好在门是敞开的,迟漾站在门前往里看了看,大厅分上下两层,富丽堂皇,可以直接举办舞会的那种。不过偌大的厅堂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不请自入好像有点不好,迟漾又张望了一下,确实没见到人影。她抬手握住大门环扣了扣,清脆的敲击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响,但并没有人出现。   她等了片刻,又扣了一下门环。   这次,声音刚响起,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陆景骁,你抽风啊?!”   语气十分不耐烦,但声音却是奶奶的。   迟漾诧异地往里张望,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个小男孩儿。   男孩光着一双脚,双手捧着手机,边低头玩游戏边往外走。   “你烦不烦?”   男孩儿奶声奶气地骂了一句,同时抬起了头,一大一小两人对上了眼。   迟漾:……   小男孩儿:……   迟漾觉得空气莫名有点窒息,她低头看着小男孩儿,好半天才回过神,缓缓眨了眨眼。   小男孩儿看起来四五岁的样子,身高到迟漾腰附近,大概一米多点,长得十分白嫩,脸颊还带了点婴儿肥,一双大眼黑亮湿润像两颗黑葡萄。但是他红润润的嘴唇紧抿着,眉头还稍皱了起来,人不大,但气场不小,看起来似乎生气了?   迟漾有点莫名,不过她越看越觉得这个孩子有些眼熟?隐约有点姜砚的样子,而且更可怕的是,小男孩儿头上黑亮柔顺的短发间,还立着两个龙犄角!   迟漾惊得半天说不出话,过了片刻,才哆嗦道:“你是?”   小男孩抬起头,一双黑亮的眼冷冷盯着她,“你是谁?来干什么?”   小男孩儿尽量说得十分凶狠,但奶奶的声线让他莫名有种小屁孩儿装大人的萌感。   迟漾真的十分认真得想配合他一下,但一看见那张强装凶狠的婴儿肥小脸,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龙有点暴躁了,气呼呼看着她喊了起来,“笑什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迟漾边说边笑,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   小龙冷(奶奶)的哼了一声,冷冷扫她一眼,扭身就往屋里走了。   “等等啊,”迟漾跟了过去,放柔了声音,同时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宝贝,你叫什么名字?”   她话刚说出来,就见小屁孩明显僵了一下,随即“哐当”一声,他手里的手机都掉地上了。   小龙扭过头,甩开她的手,恶狠狠瞪她,“不要乱喊,也不要乱摸。我叫姜……”他噎了一下,继续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凶恶,“姜寒。”   他又顿了一下,硬邦邦补充,“姜砚的弟弟。”   “啊?”迟漾有些惊讶,为了配合小屁孩的身高,她特意蹲了下来,“姜砚有弟弟吗?我都没听说过。”   姜寒有模有样地冷哼了一声,“难道他什么事都要跟你说吗?”   “也对。”迟漾倒是不生气,伸手捏了捏姜寒的肉脸。   姜寒倏然退开,急得要跺脚,“不要碰我!”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就是觉得你很可爱。”迟漾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露出一个软和的笑,轻声哄他,“别生气好不好?姐姐给你吃好吃的?买玩具?”   “不要!”   姜寒使劲揉了揉被迟漾摸的脸颊,他力气不小,顿时把白嫩的小脸搓红了一片。   迟漾看着可心疼了,凑过去给他吹了吹,“别太用力呀。”   姜寒看着她愣了一瞬,然后气鼓鼓瞪起了眼,转身往小会客厅走。   迟漾蹲在地上,看着小小的身影健步如风的,只是为什么白嫩嫩的小脖子红了呢?   迟漾没想那么多,将地上的手机捡起来,起身也往会客厅走。她看了看手机,觉得有点眼熟,摁了一下,屏保是王者X耀里的英雄人物,顿时回过味,这是姜砚的手机呀!   她拿着手机进了会客厅,见小姜寒坐在沙发上,两条小腿还够不地,就那么垂在半空,两只小胳膊环着胸,一副气到不行的模样。   迟漾走过去,居高临下看着他,将手递过去,“你怎么拿着姜砚的手机?”   “我哥给我的,有问题?”   虽然奶声奶气的,但这语气和态度简直跟姜砚一模一样!   姜寒抓过手机,凶巴巴问:“你来干什么?什么时候走?”   迟漾笑了,“你怎么这么凶啊?跟你哥哥一样脾气不好啊。”   姜寒冷冷看她一眼:呵。   姜寒拿了手机,不再管她,往后一靠,准备玩游戏。谁料他个子太小,往后根本靠不到沙发背,直接倒了下去。   迟漾在一边眼睁睁看着小白团子倒在了沙发上,忍不住笑了出来,但对上姜寒那双不满的眼,她赶紧控制着自己的笑意,“我帮你拿两个抱枕垫着,就可以了。”   迟漾边说着,边从一边拿了两个靠枕塞他身后,姜寒这才靠稳,开始心无旁骛地玩游戏,似乎完全不准备再搭理迟漾了。   迟漾自己坐了会儿,听见屋外似乎有动静,她看了姜寒一眼,小屁孩似乎一点都没察觉,大概是年纪太小,即便本体是牛逼哄哄的青龙,各种感识似乎也没那么强。他低着头,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游戏之中。   迟漾有些忧心地想,以后该跟姜砚好好谈谈,不能这么放任小孩子玩手机。   她边想着,边从会客厅里走了出来,迎面就遇上了九尾狐陆景骁。   陆景骁显然已经从门房那里得知了迟漾到来的消息,一脸复杂的看着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回来啦?”迟漾笑得甜甜的。   陆景骁有点讶异,颤声问,“你没看见什么人?”   “看见了呀,姜砚的弟弟姜寒,在……”   “什么?!”陆景骁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然后愣了片刻,消化完迟漾的话后,爆发出了惊天大笑。   他捂着肚子,笑得难以抑制,眼泪几乎都要笑出来,“姜寒……这个名字也取得太过随意了吧……”   迟漾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直到看见陆景骁突然满脸扭曲,想笑又不敢笑的看向自己身后时,她跟着扭过头,见姜寒站在会客厅门口,冷冷看着陆景骁。   “陆景骁,你特么是不是想死啊?” 第41章   迟漾也不傻, 刚才突然冒出个姜砚弟弟,她就觉得有点奇怪了,现在她再见陆景骁的反应, 基本就明白了过来, 这就是姜砚啊!他变小了?!   迟漾惊疑不定地看着门口的小屁孩儿, 好半天,颤着声儿道:“姜砚?”   小屁孩的脸顿时就黑了。但他气呼呼的模样毫无威慑力, 鼓起的脸甚至有点萌。   小姜砚瞪了两人一眼, 迈着小短腿上楼了。因为个子矮, 腿短, 上楼梯时颇显费力, 小身影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会摔。   迟漾一颗心都提起来了, 赶紧跟上去。   小姜砚听见动静,扭过头来看她,“别跟着。”   迟漾停下了脚步,不知道该跟还是不跟。   “下来吧, 让他自己待会儿,”陆景骁冲迟漾招了招手,又小声嘀咕一句,“小屁孩儿脾气还挺大。”   他话音刚落, 一只小拖鞋从天而降,直接冲他脸砸了过来。   陆景骁一把抓住拖鞋,冲楼上喊, “姜砚,你是不是欠打了?你别忘了,你今天可是没有任何能力,就一普通小屁孩儿!”   “呵,等明天你再说这话试试。”   姜砚软软的奶音从楼上传了下来,虽然他用尽全力喊了,但真的没有一点威慑力。   姜砚上了楼,把自己关进房间。   迟漾跟着陆景骁回到会客厅,她一直想着姜砚,刚坐下就急着问:“姜砚他怎么了?”   “没什么,不用担心他。”陆景骁坐下了,闲闲地挑选着桌上的水果,“他一直背着天罚呢,当初为了躲劫,受了点伤,每到阴历十五就会变成这样。你也看见了,连你进来了他都察觉不到,就跟个普通小屁孩儿一样。对他这种走出去整个妖界都喊打的家伙来说,变成这样了,没我这种牛逼大妖怪护着,绝对被打死。”   迟漾听着他说,觉得辛酸又好笑,情绪真的十分复杂了。   不过她想起小姜砚气呼呼的样子,又有点小内疚,问:“不用管他吗?让他自己待着?”   “小孩子闹情绪正常的,不用理他。”仿佛为了让她放心,陆景骁有悠悠补充道,“他这种老不死的妖怪,脸皮厚得很,刚才是一时觉得丢脸,接受不了,等他回过味来,就会发现脸皮值什么钱啊,瞬间就不要脸了。”   迟漾听了直笑,也放心了不少。   “行了,你别操心他,他从混沌域回来几十年了,每个月都这样,正常操作,不用担心。不过你知道姜砚,死要面子,所以不肯跟别人说,每个月缩在我这里。”   迟漾这下算是真的放心了,然后才想起自己的来意,简单跟陆景骁说了一下。   陆景骁有些意外地扬扬眉,随后道:“钱都是小问题,问题是按你的说法,那个小半妖那么倔,他肯接受吗?”   迟漾想到孟洋倔强冷傲的神情,心里也犯了难,抿着唇看陆景骁。   “行了行了,我想想办法,找个公司把他弄进去。放心,不会让他察觉的。”   有了陆景骁的保证,迟漾算是真的放心了。   陆景骁不是个闲得住的性子,在大厅里待了会儿,没多久就溜达出去了。   迟漾自己在大城堡客厅里一直等到下午,姜砚一直躲在楼上没出来,看来他真的十分接受不了自己的小屁孩儿形象。   下午六点,夕阳西下,照在庄园的结界上,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迟漾站在窗前,正看着花园里的各种融在流光之中的植物,总有种奇异的感觉,似乎能看见那些植物在极其缓慢地生长,无声却蓬勃,拥有着不可忽视的坚韧力量。   她对植物有种天然亲近,每次看见植被丛生的场景,心里就莫名踏实。   远处结界边缘,紫红靛蓝的光晕流动处,出现一个小白点,白点越来越大,飞到眼前,原来是之前接她过来的白鹤。   白鹤飞到窗前停下,依旧优雅而温柔,“您好,陆景骁让我接您去用餐。”   陆景骁自然是这座庄园的大妖怪,庇护着这一片土地,而白鹤直接称呼陆景骁的名字,可见陆景骁对手下的小妖怪是不讲究太多规矩,也没有什么架子的。   迟漾对着它笑了,“你叫我迟漾就好,没必要用敬语。”   虽然白鹤做不出什么表情,但原本就柔和的声音里明显带了清浅的笑,“好,迟漾,我带你去吃饭吧。”   迟漾抬步,正准备出去,稍犹豫了一下,对着白鹤笑道:“你等等我好吗?我去看看姜砚。”   “好的,我会等你下来的。”白鹤绅士地点了一下头。   迟漾来了之后,一直没上过楼,这会儿自己上去,还有点小紧张。   这栋建筑是古堡式风格,甬道狭长而幽深,两侧林立着房间,窗户开在走廊尽头,光线极其昏暗。   迟漾站在走廊这头,看着幽深的长廊和昏暗而变换不定的光线,她居然有点不敢迈步。   “姜砚?”   她站在长廊这端,大声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长廊里撞击,无数声细微的“姜砚”回荡在长廊里。   迟漾吓得度哆嗦一下,等了片刻,回音越来越小,但始终没有听到姜砚的的回应。   她张望了片刻,想退缩,又觉得有点不甘,但她也不知道姜砚住在那一间。   姜砚现在这种状态,除了头上多一对犄角外,跟普通小屁孩儿没有一点区别,完全不可能敛住自己的气息。大概是为了保护他,陆景骁封住了他所有气息,所以刚才迟漾才不敢确定他是姜砚,现在也无法凭借气息判断他在哪间屋里。   “姜砚!”迟漾提高了音量,可能是有点害怕,声音发颤,像是带着哭腔。   声音在空寂幽深的长廊里回荡,迟漾紧紧看着长廊深处,但半天也没见有动静。   突然,稍里端的一间房门打开了,迟漾的目光立刻下移,果然在昏暗的光线中看见两只小角角,然后是毛茸茸的脑袋和软乎乎的脸。   “干什么?”小姜砚倚在门框上,斜眼看那端的迟漾,“鬼喊鬼叫的。”   迟漾一见到他一副小大人模样,顿时心情就好了起来,眉开眼笑的,“原来你住这间啊?”   “昂。有事?”   迟漾也不介意,走了过去,在他面前蹲下,与他视线平齐,“吃饭啦,一起吗?”   小姜砚装出一副很冷漠的样子,不去看她,圆眼半垂着,浓密的睫毛覆下,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不饿,你自己去吧。”   他说完转身要进屋,却被迟漾抓住了小胳膊。他转过头,一张稚气可爱的小脸,眉头却皱着,“干什么?”   迟漾暖暖地笑了,“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啊,你现在这样很可爱。”   她说着,伸出手指想去抚他额头上的皱褶,但突然想起小姜砚不喜欢别人碰他,手指停在半空顿了一下,然后悻悻收回。   姜砚看着她有点失落的神情,眉头自然松开了,大圆眼睁开,看着她,闷闷道:“你去吃饭,别管我。”   “你呢?”   “我不用吃。”   姜砚现在似乎已经没那么抗拒了,声音软下来,非常奶。迟漾看着他说话时微微鼓动的婴儿肥,一颗老母亲的心都柔柔的,控制不住笑得十分慈祥。   小姜砚:……莫名的慈祥是什么意思?   迟漾从姜砚那里离开后,让白鹤载着去了餐厅。餐厅延续了陆景骁的一贯风格——奢侈浮夸闪瞎眼。   一共就两个人,不对,是三个妖吃饭,弄了张近十米长的宴席桌,坐在这头的跟坐在那头的说话,都得扯破嗓子。   迟漾到的时候,陆景骁跟一个小姑娘已经坐在了桌边。这个小姑娘的修为比迟漾还低,迟漾一眼就看出来她的原形是蛇,就是上次陆景骁从蛇族捡回来的会蛇形比心的那条。   小姑娘看起来十分活泼的样子,一双眼黑亮亮的,透着股机灵。而且应该天性开朗乐观,总是带着笑。   她一看见迟漾,就开心地站起来,“兔子,你来啦,快点过来尝尝,我专门给你做了胡萝卜蛋糕、红薯片、苜蓿小饼干,还有南瓜菠菜汤。”   陆景骁在一边坐着,微仰头看着小蛇,越看越觉得自己养的这个小妖可真不错,比姜砚家的兔子还好。   迟漾盛情难却,而且小蛇做的食物真的很好吃,所以一顿饭下来,吃得有些撑了。   陆景骁看着全部空了的盘子,一个劲在旁边笑,“都说兔子不知道饱,原来是真的啊?”   迟漾:……   从餐厅出来,天已经黑透,陆景骁让她干脆今晚住这里,明天姜砚恢复了再带她下山。   迟漾也没什么事做,自然是同意的。   陆景骁安排她在姜砚隔壁的房间住下,万一有什么事也方便照应。   从吃饭前见过姜砚后,迟漾一直没见过他了,心里还是有点担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老不踏实。她干脆起了床,光着脚走到了隔壁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半天没等到回应,她又低喊了一遍姜砚的名字,依旧没有回应。迟漾尝试着拧动门把手,居然没锁?   大概也是因为他现在没有任何灵力,怕出意外,不敢关门。   迟漾轻轻推开门,见屋内已经熄了灯,只在床头点了盏床头灯,光线昏暗但柔和。温和的灯光照在床上,勾勒出起伏的轮廓,被子隆起一片,应该是小姜砚正睡在里面。   她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现在与小孩儿无二的姜砚根本不会听见。   迟漾走到床边,低头看见小姜砚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他已经睡着了,双眼自然地闭着,长睫覆下,时刻都故意皱起的眉头也放松了下来,显得极其安宁。他小脸又白又嫩,脸颊微微的婴儿肥被枕头一挤,嘟了起来,看起来可爱极了。   迟漾看了一会儿,觉得心里软软的,干脆坐了下来,靠在床边,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小脸蛋。   姜砚大概觉得痒,动了动,吓得迟漾赶紧收回手。见他只动了一下,仍然在睡,自己被自己吓一跳,迟漾趴在床边,捂着嘴,忍不住想笑。   迟漾大概是太累了,不知不觉就那么趴在姜砚的床边睡着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爬上姜砚的床了,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搂着姜砚睡,更更不知道姜砚为什么变成原本的少年模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10 16:09:02~2020-02-12 11:0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肖战的公主殿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迟漾醒的时候是半夜。   她睡得有些迷糊, 扭动了一下身子,却总感觉刚开始抱在怀里的绵软触感有些不对了。她还没有醒过来,出于迷糊中, 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   但她刚有动作, 就感觉手被有力而温暖的大手摁住了, 而且摁在了某个僵硬却微烫的地方。   这很不对!   这种奇异的触感让迟漾昏睡的大脑瞬间就清醒了,她倏然睁开眼, 措不及防对上了一双微眯着的带着戏谑的眼。   “你干什么?”   姜砚不知何时已经变回了少年形态, 手肘撑在床上, 支着脑袋, 侧身躺在床上看她。   迟漾这才惊觉, 自己居然一手搭在姜砚的腰上,一手被抓住摁在了他腹部上。   意识到这一点后, 迟漾顿时觉得脸上滚烫,下意识往回抽手。   软软的手指不经意擦过了姜砚的腹部,他微眯一下眼,“你乱摸什么?”   “我我我我没有。”   迟漾急忙收回手, 慌慌张张爬起来,然而她一动,被子就被带着拽了起来。   坐起来瞬间,迟漾吓得尖叫了起来, 因为她发现姜砚什么都没穿!!   恢复正常形态后的姜砚又如往常一样不要脸了,“你要叫多久,才把被子给我?”   迟漾回过神, 将涨红的一张脸扭向一边不去看他,将手臂伸得长长的,把被子扔在了姜砚身上。   姜砚扬扬眉,抓过被子盖住腰部以下,依旧侧躺着,微仰头看着坐在床上的迟漾。   迟漾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一下就蹿下了床,撒腿要跑,但她手腕一紧,却被姜砚抓住了。   “你跑什么?”   “这这这是你房间!”迟漾结结巴巴,根本就不想回头看他。   “哦,”姜砚懒洋洋地拉长了音儿,“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迟漾垮着小脸,她哪知道姜砚突然就变回来了啊,她只是来看看奶娃娃啊!   姜砚一使劲,将她拽得坐倒在床上,他自己则爬起来,坐在她旁边,一双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可爱?”   迟漾……不是,我没说,你听错了!   迟漾看着姜砚,都要哭了。   姜砚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模样,不仅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十分想欺负她。姜砚心里痒痒的,怎么说呢,就是就想逮着她揉一揉。   他一手捏着迟漾细软的手腕,一手抬起来,伸出食指和拇指捏了捏迟漾的脸颊。   迟漾惊得愣在原地,感受着脸上的触感,稍有些粗糙的指腹摩擦在细嫩的肌肤上,她忍不住哆嗦一下,“姜、姜砚?”   姜砚收回手,同时松开她的手腕,有些不自在地看着她,尽量严肃道:“下次不要捏我脸了。”   迟漾迅速捂住自己的脸,闷闷嗯了一声,然后迅速逃离房间。   姜砚既然已经恢复,自然要带着迟漾回自己的地盘,但是陆景骁相当不要脸,死活要跟着,还说姜砚受他照顾,必须要请吃一顿饭当谢礼。   陆景骁不仅自己要去蹭饭,还要带着他的小蛇佘夏,一行四人,边说边往外走。   苏笑笑跟姜砚认识上万年,自然是知道姜砚每月都会变小的事,也知道今天姜砚会从陆景骁的山庄出来,所以一早便赶过来了。她出发前精心收拾了一番,想到马上要见到姜砚,忍不住抿着唇轻笑,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神色。   但她刚到山庄门口,却见到有说有笑的四人走了出来。   苏笑笑的神情瞬间沉了下来,看向迟漾的目光冰冷异常。但只一瞬间,在四人还未发现她时,她已经再次换上了满面温和的笑。   “阿砚!”苏笑笑往前走几步,欢声打招呼,同时露出大大的笑,“景骁、小佘!”说完,像是才见到迟漾一般,略有些惊讶,“漾漾,你怎么也在这里?”   迟漾想了想,不能让姜砚知道她为了孟洋找陆景骁的事,所以回答:“我来找姜砚。”   苏笑笑惊讶地看着姜砚,“阿砚,不是说阴历十五这天,除了景骁,谁都不见吗?”   迟漾被这句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姜砚双手抄在裤兜里,闲闲看她一眼,随即看向苏笑笑,懒声道:“啊,她非要来,我没办法。”   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但苏笑笑却听到了一丝纵容的味道。   她暗咬着牙,眉目温柔地看一眼迟漾,然后佯装生气地质问姜砚,“那以后我要来看你,你还会阻止吗?”   她的神情真真假假,叫人分不清。   佯装的生气,眼角眉梢都还带着柔情,但语气有又些微的让人难以察觉的幽怨。   姜砚看着她笑了,“有什么好看的,又不会多出一个头。”   虽然他的语气很柔和,但苏笑笑心底却莫名不痛快。她跟姜砚认识了上万年,为了姜砚吃了多少苦。姜砚从混沌域回来数十年,每个月都会在陆景骁这里躲一天,算下来几百次了,但她只是知道,从来没见过,因为姜砚不允许。阴历十五这天,他除了陆景骁谁也不见,可是现在,他却默许了迟漾来找他。   苏笑笑很想质问姜砚:为什么兔子能去,我不能去?   但她什么都没说,她知道这种任性的争抢是不会有任何好结果的。能在姜砚面前任性的大概只有苏宴,她现在还不行。   不管苏笑笑心里怎么想的,但她有一个十分利于伪装的外表和本体,植物系精怪也许没有太多的天赋技能,但在吸收日月精华和净化心灵这方面胜过任何精怪。几乎所有植物系精怪都有一副柔弱的外表,让人见了心疼或欢喜。这就跟人类喜欢自然亲近绿植是一个道理,植物系精怪总会让人觉得踏实放心,让人不设防。   陆景骁向来心大,虽然知道苏笑笑对姜砚有着不一般的感情,但也没多加注意。而姜砚本人完全不知道,一直只当她是苏宴的妹妹,所以也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   没人会专门去猜测,柔弱又让人舒心的苏笑笑心里会对阴历十五能不能看姜砚这件事产生这么多想法。   她自己不提,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既然大家都要去阿砚那里,不如我们吃火锅吧?”苏笑笑面色没有任何异常,开心地提议,同时看向姜砚,“阿砚,好不好?”   “行。”姜砚无所谓,随意应了一句。   苏笑笑直接就做主了,“那就去阿砚那里吃火锅吧,我们现在去买菜。”   因为将近中午,超市里人不算多,陆景骁自然是跟他的小蛇一起推一辆车去选食材,而且他向来不要脸,并不在乎外人眼光,推着购物车,拉着佘夏就走。剩下姜砚、迟漾、苏笑笑三人行。   姜砚随手拉过一辆购物车,推着往前走,迟漾跟在后面。苏笑笑加快点脚步,跟在姜砚旁边,一手也搭在了购物车上。   两人并排往前走,迟漾一人落在了后面。   不过她倒无所谓,没有多想什么,自己认认真真挑选食材,细心想着每个人喜欢吃什么,甚至包括考虑卜卜、黑猫小白、蚂蚁情侣、老耿和谢归喜欢吃什么。   苏笑笑跟姜砚走在前面,想着身后还跟着一个迟漾,心里多少就有些不痛快,一心只想着跟姜砚答话,根本没心情管买什么食材。   姜砚原本就不管吃什么,推着车懒洋洋往前走,有一搭没一搭跟苏笑笑说话。   “姜砚,等一下。”   迟漾已经选了不少食材抱在怀里,实在抱不下了,见姜砚他们在前面走得有些远了,便喊了一声。   姜砚停下来,见她抱了一大堆东西,扬了扬眉,松开购物车,迈步迎了过去。   他边接过东西,边调侃,“吃这么多?”   苏笑笑听了,立刻接话,“都说兔子不知道饱,看来是真的呀。”   她说话时,带着和善的笑,像是朋友间的调侃,迟漾也回以甜甜的笑。   姜砚抱着东西走到购物车旁,迟漾跟在他身边,一样样将东西拿过来放进购物车里。   姜砚边看边说,“这都是些什么?年糕、千张、鱼丸、肉卷、茼蒿、……你一只兔子倒是吃得挺杂。”   “这些都不是阿砚喜欢吃的呀。”苏笑笑在一边笑着提醒。   “老耿喜欢吃年糕的,他跟小白也爱吃肉,应该再拿一些。茼蒿是给卜卜的,谢归喜欢豆制品,除了千张还可以拿点别的……”   迟漾自顾嘀嘀咕咕地安排,姜砚站在一边垂下眼静静看她忙碌,终于轻笑了一声,“看着挺笨,倒是把每个人喜欢吃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话说得不好听,但脸上的神情却极为宠溺,垂着眼专注地看着她。迟漾只顾忙自己的,也没注意,倒是一边的苏笑笑全看在了眼里,心里的妒意更浓。   迟漾总算清点完食材,抬头看向姜砚,认真道:“你爱吃牛肉,去那边拿两盒,但是不能光吃肉,再拿点蔬菜。你要什么蔬菜?”   姜砚笑了,“你看我像愿意吃草的样子么?我又不是兔子。”   “兔子又没得罪你。”迟漾小小声呛了一句,然后道,“必须吃蔬菜的,我去给你找。”   她说完,像是怕被姜砚骂,赶紧走掉了。   姜砚看着她飞快走远的小身影,勾着唇一直笑。   苏笑笑看着他的模样,觉得胸口闷得慌,再也等不到无人时再跟他谈谈了。看着迟漾走远了一点,她随手就张了个结界。   姜砚诧异地看着她,“有事?”   苏笑笑脸上没有了温和的笑意,显得异常严肃,“阿砚,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姐姐了?”   姜砚愣了一瞬,虽然极力克制,但神色间依然显出了些痛苦,“没有。”   “没有?”苏笑笑第一次显出些咄咄逼人的模样,“你不觉得自己对那只小兔妖太过纵容了?太好了点?”   “她是我养的兔子。”   “那谢归、老耿、卜卜、阿树呢?他们不是你圈养的小妖了?你自己想想,你对他们跟兔妖是不是一样的?”   姜砚皱起了眉,半天都没说话。   “阿砚,你从混沌域回来,是为了找姐姐。不管我跟景骁怎么说,你都不相信姐姐已经不在了。行,你要找,我们陪你,但你现在却为了一只兔妖,搞出那么多事,你还记得自己要做什么吗?”   姜砚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当然记得,我会让阿宴复活的。”   “你现在为了寻找兔妖的灵魂碎片,耽误了多少时间?耗费了多少精力?有这些时间和精力,为什么不花在寻找姐姐的线索上?阿砚,你的心还跟当初一样吗?”   “我从来没变过。”   苏笑笑一点都不想拿苏宴来压姜砚,她甚至不想在姜砚面前提起苏宴,这样他应该会早点忘记苏宴。想到自己的无止境的守候,无悔的付出,再想到姜砚对苏宴的不悔深情和无法放下的执念,她就几乎嫉妒的要发疯。   但现在她不得不这么做,即使心在滴血,也要用苏宴来压住姜砚。   “阿砚,你有没有想过,兔子的魂魄碎片怎么会莫名其妙有了那么大的威力?而且还是操控魂魄的能力?”   姜砚愣住了,好半天才嚅嗫道:“什么意思?”   “普通魂魄别说是碎裂了,仅仅是离体,就无法独立存在,而兔妖的魂魄碎片却能独立存在并且具有极大的威力。这肯定是遇到了某种难得一见的天赐契机。而姐姐是返魂树,深得天地眷顾,有没有可能兔妖魂魄的异常,是上天给姐姐的一个机会,也许聚起这些魂魄碎片可以复活姐姐?”   姜砚一时说不出话来了,震惊、难以置信,但又觉得合情合理,脑子里乱成一团,几乎不能思考了。   他听见苏笑笑的声音嗡嗡地响在耳边——   “如果有一天,要用兔妖的魂魄复活姐姐,你愿意吗?”   姜砚迟疑了一秒,但还没等苏笑笑继续逼问,迟漾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迟漾刚过来,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此时她抱着一颗西兰花,平静地望着姜砚,“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愿意换苏宴。”   姜砚骤然回过神,苏笑笑不是施了结界吗?应该任何人任何生灵都听不见他们的对话,迟漾怎么会听见了?   他猛地望向苏笑笑,苏笑笑露出一个虚弱而无力的笑容。 第43章   苏笑笑设了结界, 迟漾居然能听到对话。姜砚也不傻,当即就察觉结界有问题,瞬间看向她。   苏笑笑有些无力地笑了, 她张了张嘴, 似乎想要解释, 但却欲言又止,神情万分纠结。   最后, 她似乎拿定了主意, 神情暗淡的垂下眼, 不再看姜砚, 幽幽道:“阿砚, 不管你信不信,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姜砚没说话, 都眉头微蹙,薄唇紧抿,显然压了火气。但他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甚至没有给苏笑笑一个过分的眼神。   他看了她片刻, 叹了口气,缓慢道:“笑笑,你先回去休息吧。”   苏笑笑猛地抬起头看他,清亮的眼里瞬间蓄满了泪, 但她咬着唇,努力克制着,始终没有让泪水掉下来。   “嗯, 我先回去了,再见。”   她带着些鼻音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干脆利落,没有一点纠缠。   迟漾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微有些摇晃,心里不忍,上前走了一步。   “不同管她,我们回家。”姜砚伸出手,拦住了她。   回去的路上,姜砚靠在后座上,一直没有说话。迟漾坐在他旁边,见他紧抿着唇,周身气压极低,也不敢打扰他,自己侧着头,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瞎想。   如果事情真的像苏笑笑说的那样,她的存在就是为了给苏宴一个复活的机会,那么她真的是心甘情愿去换苏宴。并不是她圣母,她想得很清楚,她原本就应该死掉了,而苏宴是返魂树,能复活的话,应该可以帮助很多人。所以用她来换苏宴,是十分值得的。   另外,说是姜砚会为了一个叫虞可的人杀数万人,但目前看来,虞可的信息一点都没有,而且听了苏笑笑说姜砚和苏宴的事后,迟漾觉得,姜砚为苏宴杀人的可能性更大。   所以有很大可能虞可就是苏宴。   这样的话,如果用她的魂魄换了苏宴,姜砚自然也不会杀人了,不用再受天罚,而她自己的任务也算完成了,能回到被天雷劈之前,一切都圆满结束。   迟漾看着窗外的景色,自己瞎想着,越想越觉得这真的是个很圆满的结局。   陆景骁将车开到了姜砚家门口,车刚停稳,姜砚就推开了后座门,抓着迟漾的手直接冲下了车。   他心情显然不太好,拽着迟漾的力道很大,走到门口,直接一挥手,将两块门板给撞碎了。   屋内的精怪都被这动静吓了一跳,随即感受到姜砚极强的妖气,倒也不怕了,不过非常紧张,探头探脑往里看。   姜砚似乎看不见任何人,直接拽着迟漾进屋上楼。   陆景骁看着破烂的大门,一边跟佘夏从后备箱搬食材,一边抱怨:“一会儿又要给他修门了,这顿火锅太不值。”   姜砚带着迟漾上了二楼,迟漾被他骤然释放的妖气震得有些胆战心惊,幸好有龙鳞镯护着,不然她肯定会被震出原形。   两人一口气就到了二楼走廊,迟漾这才稍稍回过神,反被动为主动,抓住了姜砚的手。   姜砚强压着火气,骤然停下脚步,迟漾随着惯性,直接撞他背上。   姜砚回过头,居高临下看她,他微蹙着眉,眼眸黑沉,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迟漾抬头对上他的眼,吓得咽了咽口水,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道:“姜姜姜砚,你别生气,我我我真的不介意去换苏宴的。”   他眯起了眼,探究地看她,“你知道了?”   迟漾吓得一僵,这才想起来自己暴露了。她梗着脖子,机械地点了点头,“你跟苏宴的事,笑笑跟我说了。所以我是心甘情愿去换苏宴的。”   姜砚的表情空白了两秒,随即一直紧绷的神色舒缓了下来。他对上迟漾那双黑亮水润的眼,似乎能看见一片纯粹的赤诚,心底的焦躁和烦闷莫名其妙就被安抚了下来。   他松开迟漾的手,怔怔看着她好半天,然后眉头舒展,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不要乱想,这些也只是笑笑的猜测,情况可能不是这样。”   迟漾感受着头顶上的触摸,脸颊微微发麻,望着他黑亮深邃的眼,心猛地一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差点问出来“如果情况是这样的,你会怎么做”。不过她终归还是保持着理智的,什么也没有说。   姜砚放下手,浑身的戾气消失大半,又恢复了有些懒散的模样。他打开房门,一手握着门把,回头看迟漾,“进来。”   “可以吗?”   姜砚笑了,“让你进就进啊。”   这次,迟漾第一次以人形进入了姜砚藏着书柜后的密室里。   她跟在姜砚身后,走到了木台边,细细看着木台上的花盆以及里面黑色的泥土,苏宴的残骸就在里面。   姜砚站在木台前看了很久很久,一直没动,迟漾也不打扰他,静静陪着他。   突然,姜砚抬起手,宽大的手掌覆在花盆上,源源不断的,属于姜砚的黑色灵气从他掌心涌入花盆。   但是无论他注入多少灵气,全都消散在空中,一丝都无法被吸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但他却一直源源不断的将灵气注入进去。   所有努力都是徒劳,但姜砚却像疯了一样,不肯停手,似乎将自己掏空也在所不惜。   迟漾再也看不下去了,伸手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姜砚,不要这样。”   她声音不大,因为担忧和细微的害怕,声线很软,带着糯糯的鼻音。   姜砚愣了一下,收了手,冲着她有些无奈地笑了,“不用担心,我都这么过了上万年了,我有分寸。”   迟漾松口气,乖巧地点头,脸蛋就从姜砚手臂上擦过,这才惊觉自己还抱着姜砚。   她立刻松开他,往后退了两步,才站定。   姜砚扬了扬眉,神情倒是挺自然,“今天笑笑故意让你听到那些话,是她不对。我很生气,但是我不能对她做什么,这对你不公平,对不起。”   姜砚居然道歉?   迟漾睁大眼看他,认真道:“没关系的,我不介意,而且她也是为了你和苏宴。”   姜砚点点头,继续道:“笑笑原本是西王母后院里的一株普通藤草,并不是什么仙草,按理是不会开启灵智成精的。而宴宴是天生神木,被西王母精心养护着。因为怕其他植物跟她抢夺养分和天地精华,所以她周围几乎没有什么太多的植物。”   “可是后来某天,她身边出现了一株普通藤草。终于有伴了,这让宴宴很开心,她尽力保护这株藤草,用自己的气息沾染它,这样它就不会被西王母的侍女发现,可以安心的生长。宴宴用自己得到的养分和天地精华养护它,留着它给自己作伴。因为这株藤草的出现,让宴宴不那么寂寞了,她感到很开心,就给藤草取名苏笑笑。   “在宴宴的精心守护和照顾下,藤草沾满了灵气,终于开启了灵智,这时即便西王母发现了笑笑的存在,也没不会铲除她了,开了灵智,就是灵物,不能随意消灭了。而且为了保护藤草,宴宴让她缠绕在了自己身上,一旦拔除藤草,她的本体也会受伤,所以西王母只感叹了句这是天定的缘分,也没再去管笑笑了。”   姜砚说着,定定地看着迟漾,似在解释,“她陪伴了宴宴很多年,也是宴宴精心照顾长大的,宴宴将她当成妹妹,我也把她当成了亲人。而且现在我想找宴宴,她跟宴宴共度过很漫长的时间,应该比我更能察觉到宴宴的存在。”   迟漾听完,沉默了片刻,笑话完所有信息后,露出一个让人宽心的笑,“放心吧,我真的不介意。”   姜砚点点头,却一直看着她,眼神非常复杂。   “怎、怎么了?”   迟漾被他看得发毛,悄悄缩了缩脖子。   “没什么。”   姜砚刚说完这三个字,迟漾就觉得眼前一花,骤然落进一个怀抱中,她霎时就呆住了,木桩似的立在那里。   姜砚抱着她,力道一点点加大,迟漾觉得几乎快喘不过气了。   这时,她感觉姜砚将头埋在了她发间,那种又麻又痒的奇异感觉让她僵住。   接着,她听见姜砚闷闷的声音响起——   “你是我的兔子,我肯定会尽全力保护你的。”   迟漾还没反应过来,姜砚已经松开了她,神色也恢复了一贯的懒散,嘴角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去吃火锅吧。”   迟漾还没回过神,呆呆点头,跟着他走出房间。   外面空间开阔,空气骤然清新,迟漾晕晕乎乎的头脑也清醒了不少,看着前面姜砚高大的身影,后知后觉地说道:“谢谢。”   “谢什么?我养的兔子我都护不住,以后在大妖怪行列里,还有什么排面?”   他说得吊儿郎当,但迟漾听到了清浅的笑意,她抿着唇,也勾起了嘴角。   两人正走在二楼长廊上,突然姜砚手机发出一阵青色光芒。   姜砚略一皱眉,将手机壳拿下来,“这是我的储物空间。”   迟漾:……   手机壳刚拿下来,就从里面蹦出一弯豆荚,豆荚悬浮在半空,发出莹莹的绿光。就是上次在天台帮过姜砚的那枚豆荚。   “姜砚,我想回去看看笑笑。”小豆荚说话了,语气十分急切。   姜砚跟着皱了一下眉,语气也焦急了起来,“怎么了?”   小豆荚声音都带了哭腔,“笑笑受伤了,现在自己在家,我想去照顾她。”   “我跟你一起去。”姜砚脱口而出。 第44章   姜砚跟着小豆荚一起去了苏笑笑的住处。   苏笑笑开门时, 看见他,满脸诧异,柔声问:“你怎么来了?”   “豆荚说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苏笑笑一听, 看向一边漂浮在半空的豆荚, 低声责备, “就你话多。”   说是责备,但可能是因为受伤比较虚弱, 声音都是软软的。   “先告诉我怎么回事。”姜砚边说边往屋里走, “而且你的事, 也没必要瞒着我, 我答应过宴宴, 会替她照顾你。”   苏笑笑刚反身关门,一听见这话, 脸上柔弱的神情瞬间消失不见,手指紧紧攥住门把,几乎要将其攥烂。   “好好跟我说,你到底怎么了?”   苏笑笑回过身, 脸上又是一片柔弱神情,她有些无力地笑了笑,“没什么,遇到一个小妖怪, 发生了点矛盾,受了点伤。”   姜砚扬起了眉,一副完全不信的表情, “你也是个大妖怪了,这些年我跟陆景骁有什么好东西都给你,你能被随便一个小妖怪给伤了?如果是个实力强悍的大妖,我跟陆景骁会一点察觉不到?”   苏笑笑脸上的笑意敛住了,换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抿着唇看着姜砚,却始终不肯说话。   “不说?”姜砚也没动怒,懒懒指了一下飘在半空的豆荚,“你来说。”   “不准说!”苏笑笑大喊了一声。   豆荚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犹豫了片刻,终于带着哭腔说了起来。   原来豆荚是靠着苏笑笑的灵气活着的,上次在天台上,豆荚跟蟒蛇对战,消耗了不少灵气,这等于在消耗苏笑笑的灵气,而且豆荚还受了伤。   苏笑笑跟豆荚的关系,类似一魂双体,所以她强行将豆荚的伤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以免被姜砚发现,怕姜砚有负担。   姜砚听完,语气都冷硬了很多,带了些怒气,“你是不是傻?受伤自己扛着?我跟陆景骁都帮不了你?”   “不是……”苏笑笑弱弱辩解。   “什么不是,”姜砚直接打断她,抓着她的胳膊直接将她拽进房间,“好好躺着,我帮你看看。”   虽然隔着衣物,但苏笑笑依然能感受到姜砚手心的温度,她忍不住抿唇笑,乖巧地点点头。   苏笑笑躺在床上,姜砚拖了张凳子坐在床边。   他抬起手,将手掌隔空覆在苏笑笑头部的位置,源源不断的灵气从掌心涌出,缓缓从苏笑笑头顶注入。   姜砚盯着苏笑笑的百会穴处,轻抿着唇,神情专注。   苏笑笑躺在床上,抬眸刚好可以看见姜砚专注的眼眸,她觉得不仅仅是涌入的灵气带着暖暖的温度,就连心脏也变得暖暖的,甜甜的。   她嘴角一直挂着一丝难以抑制的笑。   然而偶然的一瞬间,她脑海里突然闪现出姜砚在静氧山庄露台给迟漾输灵气的画面,他是直接用手指触摸她额头的,靠得那么近,几乎脸对脸了。   她在看此时姜砚悬在半空中的手掌,和坐在床边离得很远的距离,心底那股暖意和微甜骤然消失无踪,只剩让人煎熬难耐的妒恨。   “笑笑,你在干什么!”   姜砚察觉她有一瞬神思恍惚,差点走火入魔,厉声叫她一声。   苏笑笑回过神,敛住神思,嗫嗫道:“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苏笑笑抬着眼,对上姜砚多少有些严厉的目光,缓缓眨一下眼,掉下了一颗泪,“我是说超市里的事,我尽力了……但我身体……对不起,漾漾肯定生气了吧?”   姜砚愣一下,想起今天在超市,她的结界出了问题,原来是受伤了,自己却以为她是故意的,有点小人之心了。   现在见她哭了起来,顿时有些内疚,他收了手,声音放柔了些,“以后有事都可以告诉我,结界的事,是我误会你了。迟漾她不会生气的。”   苏笑笑委委屈屈地缩在被子里,小声道:“那就好,我就是怕你担心。”   姜砚轻笑起来,“够傻的。没事了,你休息吧。我去陆景骁哪儿帮你找点好东西补补,一会儿让白鹤给你送过来。”   “那你呢?”苏笑笑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期待。   “迟……”他瞬间顿住,“我那边还有很多小妖等着,院子没设结界,得回去看着。”   苏笑笑勉强挤出一个笑,温和乖巧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姜砚点点头,“让豆荚留下来照顾你吧,有事让他立刻通知我。”   “嗯,知道的。”   姜砚没再多说,也没多做停留,直接出了房间,从公寓走掉了。   苏笑笑静静躺在床上,听着姜砚下楼的声音,听着他走上马路,坐着出租离开。   确定他已经离开后,苏笑笑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小豆荚一见她有动作,立刻飞了过来。苏笑笑坐在床边,伸出食指嘉奖般抚摸了它一下,“做得好。”   “笑笑,今天在超市,我还以为你真失手被姜砚抓包了,当时就想跟着你回来了,但又怕姜砚生疑。”   “你以为我那么蠢,故意弄个假结界,让兔妖听到那些话?这种手段太低级了,这样阿砚只会讨厌我,觉得我玩弄心机。现在就不一样了,我为他受了伤,他还‘误会’了我,他必然会觉得对我有亏欠,他以后只会对我更好更温柔。”   “笑笑,你太厉害了,但是为了演这出戏,你让小巴蛇伤了你,值得吗?”   昨天小巴蛇找到了苏笑笑,两人聊了很久,最后苏笑笑竟要求小巴蛇伤她。豆荚当时并不在,但也感应到了。它不明白苏笑笑为什么这么做,一直十分担心,直到感应到苏笑笑让它说自己受伤了,引姜砚过去,它才明白,苏笑笑有自己的打算。   现在它算是彻底明白了,但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苏笑笑穿上鞋,悠哉悠哉走到桌边,边拿起手机边说,“我要是不真受伤,你觉得瞒得过姜砚?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小巴蛇的修为可是跟姜砚不相上下,他出手有分寸。再说了,就算真伤得厉害了,让姜砚好好心疼一下,也不是坏事,反正他跟陆景骁肯定会拼命救我。”   苏笑笑说完,打通了电话。   “戏演完了,效果不错。”   那头响起了小巴蛇的声音,“记得我们的交易就好。东西到手,我自然帮你铲除眼中钉。”   “这场戏下来,姜砚对我更信任了,也更信任豆荚,应该有助于拿回魂魄碎片。你别忘了,帮我杀掉迟漾。”   苏笑笑想要除掉迟漾,但坚决不能自己动手,如果自己动手,姜砚估计这辈子不会原谅她,而赵环与姜砚实力相当,两人势同水火,找他出手再合适不过。   苏笑笑挂了电话,默默地想,她不仅要除掉迟漾,还要在这件事里占个好名声,让姜砚对她感恩戴德。   因为在市区里,姜砚不能暴露,只能打了车,哼哧哼哧赶去半山庄园。然后跟陆景骁那只老狐狸周旋半天,掏空了他的小宝库,找了一堆灵药,让陆景骁差人送去给苏笑笑,他顺道搭车回家。   姜砚到家时,已经是夜里,他还没走上院子前的那条长楼梯,就能感受到院子里浓重的妖气了,有谢归的、老耿的、蚂蚁的、黑猫的、阿树的……但最明显的,是他自己的,整个院子都沾染了属于他的气味,包括兔子。带了龙鳞镯,已经没有丝毫兔妖的气味了,跟整个院子属于姜砚的气味融合在一起了。   姜砚边低着头慢悠悠上楼梯,边感受着繁杂的妖气,勾着嘴角就轻轻地笑了。   他快走到楼梯平台了,抬起头,却见黑暗中一道黄色小身影飞快地跑掉了。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才追上去。身影已经跑进院里,只剩下还没关紧的院门。   姜砚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追,慢悠悠走回了院子。   迟漾一口气跑回卧室,快速关上门,然后躲在门后悄悄听动静。姜砚出去了很久都没回来,她有些担心,想打电话,又觉得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自己在屋里等半天,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坐立难安的,干脆跑到了院门外吹凉风。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那里等,然而一见到姜砚瘦高的身影,她就惊了一下,立马跑了回来。   迟漾靠在门板上,一边压抑着有些急的喘气声,一边注意听外面的动静,也不知道刚才有没有被姜砚看见,有点丢脸。   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上楼的脚步声,拖拖沓沓的,很符合姜砚一贯的懒散作风。很快,脚步声就到了走廊,依旧拖沓懒散,毫不间断地从她房门前走过了。   迟漾终于长长舒口气,看来没被姜砚发现。   姜砚慢悠悠从走廊走过,听着小兔子微急的喘气声,她似乎在拼命压制,但听在他耳边,响如擂鼓。接着他从兔子的房门前走过,然后听见兔子重重地舒了一口气。   姜砚脚步未停,嘴角却轻轻勾了起来。   迟漾听着姜砚进了房间,这才放松下来,整个人无精打采地走到床边,懒洋洋在床上躺成一个大字。   她脑子里有点空,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抽风跑出去干什么。正瞎想着,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她一时不查,倒没发现有人到了门口。   “谁啊?”她懒洋洋从床上坐起。   “我。”   姜砚沉沉的声音隔着门板穿进来,迟漾像是猛然被什么东西击中,心猛地悸了一下,好半天才回过神。   迟漾将门打开,见姜砚站在门外,月光从他身后倾泻进屋,将他的身影勾勒出一层光晕,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但他神色却有点奇怪,看起来不太自然。   难道被看见了?   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迟漾有点心虚,垂着头不看他,小小声道:“有事啊?”   姜砚的神情有点小别扭,干巴巴“昂”了一声,“那个,以后有事我会先给你打电话的。”   迟漾:????   她猛地抬起眼,对上姜砚那双漆黑难测的黑眸,张了张嘴,却一时想不到该说什么。   她还没理清思绪,姜砚又掏出了个铃铛似的东西,“给你。”   迟漾接过来,触手微凉,这是个玻璃珠大小的球,雕刻着镂空花纹,看着像枚铃铛,但材质像是玉一类的东西,看着剔透又脆弱。   “手机没信号,可以捏破这个,不管在哪儿都能联系到我。”   姜砚快速说完,又故意板起脸,“没事不要瞎捏,就这一颗。”   他说完,毫不停顿,转身就走掉了。   迟漾靠在门框处,看着他的背影,捏紧手里的小铃铛,感觉胸腔像被什么东西胀满,心头暖融融的,忍不住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苏笑笑好手段,你们使劲儿骂她吧 第45章   这次收服了蚯蚓怪, 又拿回一片魂魄,但迟漾回忆,她之前在车站遇到的那个持有魂魄者肯定不是蚯蚓怪, 也不像她用湿泥做出的傀儡。   就像姜砚说的那样, 迟漾当时已经跟得很近了, 但那人全然没有发觉,肯定不是什么大妖怪。如果说是蚯蚓怪的傀儡的话, 更不可能, 因为谁也不可能放出傀儡在外面闲逛街, 既然放出傀儡, 那必然是有目的的, 显然那人真的只是迟漾偶遇的,完全没有目的性。   也就说现在还有妖持有魂魄碎片, 而且很大可能跟小巴蛇无关,因为如果跟小巴蛇有关的话,他们知道魂魄碎片是迟漾的,会主动找上门来。但那人并没有, 也就是说,他在某个机缘巧合下得到了附着着碎片的物品,并发现了它的作用,只是不知道其中原因以及跟迟漾的关系。   如果是这样的话, 他是不可能找上门的,只能迟漾他们去茫茫人海中寻找这个人。   这个难度比较大,虽然他们可以感知到魂魄碎片的气味, 但也是有上限的,距离远了,根本什么都感知不到。这么大的世界,上哪儿去找那个人?   迟漾分析过后,几乎对这个人已经不太抱希望了,然而在学期末,事情却出现了转机。   期末考试,迟漾以731的总分拿下年级第一,姜砚以272的总分夺下年级倒数第一的桂冠!   陆景骁看着桌上的两份成绩单,双手一背,一副老父亲的姿态。他踱着步子,欣慰地看看迟漾,然后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姜砚,简直不知道他的龙脑袋是怎么长的。   陆景骁看看惨淡的分数,又看看姜砚,十分无奈的叹气摇头,姜砚差点一脚把他踹出去。   “小兔子,你太给我长脸了!”   陆景骁语重心长地拍拍迟漾的肩膀,但在感受到姜砚刀刃似的目光后,瑟缩了一下,赶紧收回了手。   他轻咳一声,“过两天我要去泡温泉,为了表扬小兔子,准备带你们一起去,去吗?”   陆景骁原本想询问迟漾的意见,但一想到姜砚那个护兔狂魔,他立刻转了方向,真诚地熏询问起姜砚,“去不去?”   姜砚正全神贯注玩手机,淡淡吐出三个字,“没兴趣。”   陆景骁又看向迟漾,迟漾其实有点想去的,但听姜砚那样说了,只好闷闷回答,“我也不去了,放了假,我要回老家了。”   她话刚落音,正坐在沙发上垂头玩游戏的姜砚猛地抬起了头,一双眼盯着她看。   陆景骁没注意这些,只见迟漾的神情有点恹恹的,不放弃地追问:“真不去?可好玩儿了,上了半年学,放松一下。”   迟漾有点犹豫,抿着唇看看姜砚又看看陆景骁。   姜砚把手机丢一边,站了起来,“晚点再回去,先去玩儿两天。难得陆景骁这么大方,不去白不去。”   几人商定好了,第二天一起去汤然温泉度假村。他们既然要去,肯定也少不了通知苏笑笑,陆景骁也要带上佘夏,一行五人,约定好第二天出发。   陆景骁很有钱,但这个温泉山庄倒不是他的,他本体九尾狐,对泡澡这种东西真的没什么兴趣,所以也不会想弄个温泉山庄来玩儿。   这个山庄的老板田然是个真正的人类,跟陆景骁的公司有些生意上的来往。不过田然这种大老板都很忙,温泉山庄只是开着玩儿的,根本不指望能挣钱,所以他本人几乎不来,都是请人管理。   这次是老板田然请陆景骁过去玩儿,陆景骁对这些没兴趣,但小蛇佘夏很喜欢水,所以他才愿意来。   陆景骁已经提前跟山庄管理人孔航联系过了,提前备了五间房,就等着他们第二天到了。   汤然山庄在A市郊区的汤然山上,半山腰有天然温泉,开发了一番,山庄就修在了那里。   一行五人,第二天准时到了山庄外的停车场处。车还没停稳,他们就见一个瘦高的男人从上方走下停车场,应该就是山庄管理人孔航了。因为山庄依着山势建的,地势不算平坦,停车场在山庄下面。   孔航刚从山庄前的长楼梯走下来,车内的迟漾瞬间就警觉了起来。   姜砚几乎立刻察觉了她的异常,询问的目光就看向了她。   “在车站碰到的男人,是他。”   迟漾只说了这一句,姜砚和陆景骁就都反应过来了。他们立刻屏息凝神,捕捉到了空气中很淡很淡的那股属于迟漾的气味。   这股味道极淡,绝对不是孔航本身运用魂魄碎片后留下的,他应该是在哪里沾染上了这股气味。   姜砚立刻把住了车门,准备出去找他。   “等等!”苏笑笑拦住了他,“阿砚,别冲动。你仔细感受一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姜砚听她一说,凝神感受,孔航确实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类。苏笑笑说得对,作为普通人类,孔航绝对不可能驾驭魂魄碎片,那就是他身边有能驾驭的精怪。他现在去找孔航,不仅什么都得不到,甚至可能打草惊蛇,让他身边的精怪有所察觉,继而跑掉。   如果真的跑了,估计要想再遇到就难了,这也许是最后一次机会,绝对不能错失。   几人交换一个眼神,然后不动声色地下了车。   孔航看见陆景骁时还愣了一下,没想到老板口中的陆先生这么年轻,看起来就像个大学生。   不过片刻,他就回过神,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您就是陆先生吧?您好。”   陆景骁平常看着十分不正经,这时候倒挺像模像样,跟孔航握了握手,“要麻烦你两天了。”   “田总已经吩咐了,必须让陆先生和朋友们宾至如归。”   孔航说着话,又一一跟姜砚等人打招呼。   姜砚身为男士,也伸出手跟他握了握,接触一瞬间,察觉他的气息似乎有些异样,但只短暂接触,一时摸不到头绪。   迟漾在一边偷偷观察着这个叫孔航的男人。他个子很高,看起来跟姜砚差不多,得一米八往上,但他比姜砚单薄,看起来似乎比姜砚还高了,立在那里电线杆似的。   孔航看起来很白,但不是裴瑜那种干净白皙,而是一种不正常的病态的白,像是大病初愈的人,白到虚化了。   他的面色很不好,身体也过分消瘦,但精神却很好,说话来眉飞色舞,整个人神采奕奕的,叫迟漾不由想起瘾、君子。身体已经全坏了,外形已经病态,但却在某种因素的支持下,显得神采飞扬。   是什么因素呢?   迟漾看着他,陷入沉思,也许跟魂魄碎片有关?   “小姑娘,有什么问题吗?”   孔航察觉她的目光,温和询问。他的声音也跟身体状态相悖,声线清晰,声音洪亮,并不像生病的样子。   迟漾回过神,冲他笑了笑,“没有,只是有点期待。”   孔航看着迟漾的笑,居然愣住了,呆呆看着,好半天没说话。   “孔先生,你怎么了?”迟漾关切询问。   孔航回过神来,露出了职业性的笑,“没事,大家进去吧。”   迟漾心生疑窦,但一时摸不清头绪,只跟着大家一起往山庄里走。因为留了心,她察觉到,从停车场到住房处,这一段路程上,孔航总是有意无意地看她,神情十分古怪。   孔航将五人带到了居住区,居住区是散落在森林里的一栋栋独立小木屋。屋子都是差不多大小,类似酒店套间,里面有卧室和一个客厅,有独立卫生间,布置得十分文艺。   五人分别住在五栋小木屋里,但都临近,离得不算远。   安排好住处后,孔航又给几人介绍了一下餐饮区和接待区以及温泉区,留下各部门的电话后,便告辞离开了。   他刚一离开,五人立刻聚在一起商讨了起来。迟漾将自己察觉的孔航所表现出的异常说了出来。   刚开始几人发觉孔航身上有魂魄气味时都提高了警觉,但见他除了外形有点异样外,举止一切正常,似乎不知道魂魄的事,更不知道魂魄跟迟漾的关系。这里是半山,附近是密林,他可能无意间沾染了山间精怪带着的魂魄气味也不一定。   然而听完迟漾的叙述,众人便知道,这个孔航肯定有问题,肯定接触过魂魄。可是他应该不是小巴蛇的人,不会知道魂魄跟迟漾的关系,那他为什么会在见到迟漾后出现那些异常反应呢?   众人一时摸不透。   陆景骁说道:“既然他沾染了气味,那么碎片很有可能就在山庄内,我们应该先去找找。”   姜砚同意这种说法,这是天赐的机会,他们要主动出击。   因为迟漾对魂魄的感知最为敏感,所以姜砚提议:“我跟迟漾先在山庄里找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东西。”   姜砚话音刚落,一边的苏笑笑立刻道:“阿砚,我跟你一起。”   “不行,”姜砚想都没想就否决了她,“你跟陆景骁留在这里,万一他是小巴蛇的人呢?之前说他不是,也只是我们的猜测,有可能是他们在迷惑我们。万一这次还是跟小巴蛇有关,那他们会主动找过来,到时候你跟陆景骁一人得对付他们,一人还得保护小蛇。”   小蛇佘夏的修为甚至赶不上迟漾,而且也不像迟漾那样有龙鳞镯这种至宝护体,遇到危险确实需要有人贴身保护。   “那你呢?万一你们遇上袭击呢?”   “有龙鳞镯,再说不是还有小豆荚么?”姜砚露出一个让苏笑笑安心的笑容,“放心吧,我会第一时间催动小豆荚,你马上就能收到信息。”   一听到小豆荚,苏笑笑算是放心了,这可以算是她安插在姜砚身边的眼线了。   五人商定好,姜砚就带着迟漾离开了居住区。   两人在山庄转了近两个小时,却一无所获。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感知到魂魄碎片的存在。甚至除了之前在孔航身上闻到过那股淡淡的气味外,他们转遍了整个山庄都没有再闻到过那股气味。   他们还偷偷去了孔航的住处以及办公楼,都没有任何收获。   迟漾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他们判断错了,“难道孔航真的只是无意间在周围林区接触过魂魄碎片?”   姜砚也拿不准了,孔航身上的气味原本就很淡了,现在寻遍了整个山庄,也没有找到相关线索,难道真的在山庄外的林区里?   两人一时没了主意,准备先回住处,跟大家商量一番再决定。   然而就在这时,迟漾闻到了属于自己的气味,这次浓郁很多,就连姜砚也第一时间感受到了。   两人立刻顺着气味的方向看过去,见一道瘦高的身影从一间空置的房间走出来,背对着两人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就是孔航!   然而现在,他身上的气味明显比早上时浓郁很多,这表明他在这段时间内又接触了魂魄碎片,那么魂魄碎片就在山庄内!   会在什么地方呢?   他们几乎找遍了每个角落都没有发现。   迟漾和姜砚对视一眼,随即同时看向了刚才孔航走出来的那间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保护我方小天使:坚决不会有男主牺牲女主救白月光的喂屎情节,必须相信我啊,要坚定不移跟着老宸走。 第46章   这间房位于山庄西北角, 位置十分偏僻,已经接近山庄边缘地带了,走不多远就是围墙, 墙外是山野密林。   如果不是为了寻找碎片, 迟漾和姜砚也不会走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这栋木屋跟其他客用木屋的风格一致, 只是面积更大,大概是其他木屋的两倍。除此之外, 其他木屋都是类似酒店的房卡感应锁, 这栋木屋除了感应锁以外, 外面还挂了把老式铜锁, 将屋门严严实实锁住了。   显而易见的, 孔航不想让别人进去。   不过不管是什么锁,对迟漾和姜砚这样的精怪来说, 都形同虚设。   两人眨眼就进了屋内。   屋内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除了更大些以外,跟其他木屋并没有差别。整个屋子类似酒店套间,外面是客厅, 里面一间卧室,卧室里一张欧式大床,挂着一些装饰画,套间内有独立卫生间, 一切的设施布置都与酒店无二。   两人四处查看了一番,却没有任何发现,这个屋子里居然没有一丁点的属于迟漾的气味。   那么孔航身上骤然浓郁的气味是怎么回事?   迟漾百思不得其解, 她在卧室里又转了一圈,依旧没有什么发现。不过她总觉得这间卧室有些不对劲的地方,然而说不上来是哪里,并且因为没有察觉魂魄气味,她也没有再深究。   寻找了半天都没有线索,两人不得不返回。   回到住处后,姜砚和迟漾将这一次的发现说了出来。   陆景骁和苏笑笑也觉得孔航肯定是有问题的,那间房间也不简单,但具体怎么回事,也没人说得出来。   这实在太奇怪了,孔航必然是接触了魂魄碎片,身上的气味才会变重,然而那栋屋子里一丝一毫的气味都没有。碎片会藏在什么地方?如果就在那栋屋子里,气息被敛得如此干净,持有者的能力恐怕不在姜砚之下。   为了避免被孔航看出来打草惊蛇,五人表面上还是像游客一样,吃了午饭,稍事休息,下午就去泡温泉了。   因为是大老板交代下来的,孔航接待他们也是极其殷勤,亲自带着他们去了温泉中心。   为了情、趣,这里的温泉都仿野温泉,全是露天的,男女浴场分开两边。   温泉浴场的环境极好,绿树环绕,散落的池子都掩在林荫中,置身其中,既可以享受温泉又可以亲近自然,的确是件很享受的事。若不是心里有事,确实可以好好泡泡温泉放松一下。   然而五人此时没有心情泡温泉,但又不能让孔航察觉,所以只能陆景骁留在男宾浴场,苏笑笑和佘夏留在女宾浴场,迟漾和姜砚再度出去,偷偷跟踪孔航。   苏笑笑和陆景骁必须留下来,以便在有人察觉迟漾或姜砚不在时,能想办法搪塞过去。   因为孔航身上沾染的兔妖气息浓重了很多,出了浴场后,迟漾可以追踪这股气味找到孔航。   两人从浴场出来,很快就追到了孔航,他正往西北方走,看起来又要去那栋房子里。   迟漾和姜砚身为妖怪,跟踪一个人类真的太容易了,没多久就跟着他到了山庄西北角。   孔航走到屋子前,打开了门锁,一点也没有察觉这间房曾被入侵过。他的的确确只是个普通人类。   姜砚和迟漾刚才来过一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所以他们知道,这次不能冲动,只能靠孔航,暗中观察他,看看将碎片藏到了什么地方。   两人矮身躲在木屋窗下,静静等待着。   突然,屋内迸发出一阵极为浓郁的兔妖气息,迟漾和姜砚对视一眼:是碎片出现了!   两人立即站起身,直接破门而入。   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气味就骤然消失。不仅如此,迟漾在破门而入后,并没有进入想象中的房间,而是进入了一片浓雾之中。   迟漾瞬间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满眼都是乳白色浓雾,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她强稳住心神,喊了一声:“姜砚?”   没有任何回应,她的声音似乎都被这些浓雾吞噬了。   迟漾头皮发麻,整个人失去了思考能力,在一片浓雾中四处乱走。她没有碰到任何东西,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好像被困在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浓雾之中,没有来路没有尽头。   迟漾紧紧攥住手,用指甲抠住掌心,利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的头脑尚清醒,一直记得自己是冲进了一间房间内,如果这样的话,她要朝着一个方向一直前进,肯定能摸到墙边,然后在沿着墙一直走,肯定能走出去。   她这样想着,便一步步在浓雾中前行。眼睛几乎已经没有任何用途了,满眼都是浓白,时间长了,眼睛开始花了起来。她干脆闭上眼,凭着直觉朝着一个方向走。   这个房子不大,按理说应该很快就能走到墙边。然而迟漾走了很久很久都没有走到边缘处,更别说摸到墙了。   这片雾似乎漫无边际,不管她怎么走,好像都没有尽头。   一切的努力都徒劳,所有的挣扎都白费,这种绝望十分可怕,似乎对什么都没了指望,了无生机,甚至连死都是一种奢望。   迟漾突然能体会姜砚被关在混沌域里的感受了,这种无望和恐惧不断折磨着你,痛苦没有尽头,比死还可怕。   长时间的心理煎熬让迟漾的意识有点混沌起来,她已经无法感知时间流逝了,不知道自己在浓雾中度过了多久,也不敢睁开眼,一直面对这种浓白的物,很有可能让她出现雪盲症。   她紧闭着眼,陷入黑暗之中,绝望感袭来,整个人像漂浮在空中。这种无助感让迟漾开始有些呼吸困难,她大口喘息着,脑子里越来越混沌,意识渐渐模糊,意志也在逐渐瓦解。   心跳逐渐加速,双腿绵软无力,迟漾直接摔坐在地上,意识正一点点消散。   然而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脑海里骤然闪现一道强烈白光,瞬间劈散了浓稠的白雾,她的整个意识随之就清明起来。   这种感觉十分熟悉,但她一时没想起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感觉。   现在也不是多想的时候,眼前浓雾消散,整个世界都恢复清明,迟漾觉得浑身一松,大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才觉得勉强缓过来。   “姜砚!”   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姜砚,眼还没睁开就喊了一声。   “我在。”   低沉而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她手一暖,已经被姜砚干燥温暖的大手握住了。   迟漾感觉冰凉的手逐渐温暖起来,整个人也随着舒服了不少,努力睁开了眼,入眼就是姜砚那张略显焦急的俊脸。   迟漾还有些昏沉,长时间的昏迷也让她有些不适应光线,视线比较模糊,她看着眼前的姜砚。微皱起的眉,紧抿的薄唇,神情中隐隐透露的担忧,这一切让她恍惚有种错觉,似乎见过这副画面。   但还是不一样的,有什么地方不同。   姜砚见她看着自己发呆,双眼无神,以为她还没有醒过来,心下一紧,有些力握住了迟漾的手,“迟漾?”   “啊。”她终于回过神,对着满脸担忧的姜砚露出了一个笑,“我没事。”   迟漾这才发现,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木屋里。   刚才刚打开门,迟漾突然就愣在原地了,不动也不说话,双眼都是放空的,整个人像木偶一样,好像失去了灵魂。   姜砚发现异常,却怎么都叫不醒她,用尽所有办法都不能让她清醒过来,只能将她带回来。   迟漾现在彻底清醒了过来,姜砚一直拧着的眉头才松开。   刚才姜砚抱着迟漾回来时,整个人气势很不对劲,苏笑笑看着,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姜砚身上这股暴戾的气势她只在姜砚得知苏宴死掉时感受到过。   从进屋到迟漾苏醒前,姜砚一言不发,周身气压极低。他只一直握着她的手,想用力,又不敢,那种小心翼翼的模样,苏笑笑从未见过。   她在一边看着,心一阵阵抽痛,对迟漾的恨意简直无法抑制了。妒狠让她失去理智,她甚至等不及小巴蛇出手了,一心只想找一个姜砚不在的机会,亲手了结这只兔妖。   刚才迟漾昏迷不醒时,她一直默默祈祷,就让她这么睡过去吧,别醒了,永远别醒了。   现在见到迟漾醒来,她恨不得直接冲过去将迟漾撕碎。但她不能,她不能在姜砚面前露出一丝的不美好,苏笑笑狠狠压制着自己的冲动,神情都变得僵硬了起来。   姜砚一心只关心着迟漾,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苏笑笑。   而迟漾一直在想着刚才木屋里的事,她现在清醒过来,立刻把自己昏迷后的经历说了一番,不过刻意没有提看见姜砚那一瞬间的熟悉感。   “那种劈开浓雾瞬间清明的感觉,我经历过,”她顿了顿,想了起来,急切道,“是裴瑜!他曾经想勾我魂,就是这种感觉。”   她话一说出来,姜砚立刻察觉不对,“他勾你魂?”   迟漾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说漏了嘴,不过她瞬间想到了怎么圆谎,“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他还没得到消息,不知道我是得到了地府允许,回来收回魂魄碎片的。所以他以为我是孤魂野鬼,想把我勾回去。”   姜砚还有些疑惑,但当务之急是寻找魂魄碎片,所以也没再深究。   另外,陆景骁刚好发现了端倪,也打断了他的思维,“这么看来,这次这个妖善于勾魂,或者是制造幻境。”   “那你能大致猜到是什么妖怪吗?”   九尾狐擅幻术,对这方面比较了解,陆景骁想了想,“除了地府一脉以外,世间还有很多可以蛊惑人心智的生灵,甚至有些并非生灵的物品在得到某种能力后,也能开启灵智,蛊惑人心。最典型的是镜子,也可能是书籍,也能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你们仔细想想,在那间木屋里,有没有见过类似的东西。”   迟漾回忆着第一次跟姜砚偷进木屋时的情形,房间里面自然是有镜子书本的,但她觉得不是。当初她刚进卧室,就觉得卧室有点不对劲的地方,但因为没有气息存在,所以没有细想,现在她仔细回想,终于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迟漾睁大眼看向陆景骁,“画是不是也有这种能力?”   “当然,历史上的画中仙可不少。”   姜砚被这一提点,顿时也想了起来,卧室里有一幅画,他当时看见那幅画只觉得风格不搭,有些突兀。   果然,迟漾激动道:“那个卧室里有一幅画,是美人出浴图!它是一幅水墨画,跟山庄清新文艺的风格格格不入,肯定有问题!” 第47章   既然已经查清楚是那幅古画在作祟, 几人也算稍微松口气。虽说万物皆有灵,但古画想要成精,需要满足的条件极多,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而且即便成精, 绝大多数都是无法脱离本体的。   所以他们几乎不用担心会打草惊蛇,因为画中仙始终被困在画里, 她是不可能逃出去的, 要逃, 只能是孔航带着画逃跑。他们五个妖, 追一个孔航, 那不是易如反掌的事么。   现在他们唯一要解决的是,怎么把画中仙逼出来, 如果画中仙一直带着碎片躲在画里,他们根本无从下手。当然,他们也可以想办法进入画中,但这非常难, 因为画中世界就是画中仙的意识世界,只要她不愿意,基本没人能进去。   几人商议一番,觉得目前的突破口是孔航。   他身上既然带着碎片的气息, 肯定跟画中仙接触过,从他那可能会找到骗画中仙出来或者进入画中的方法。   几个人中,迟漾是公认的最有亲和力的, 所以苏笑笑提议让迟漾去。   “不行,”姜砚几乎立刻否决,“孔航对迟漾的态度有些奇怪,可能会有危险。”他说着,看向了陆景骁,“你去,混惯商场,脸皮够厚,你能搞定。”   陆景骁:……你护兔子就护兔子,踩我干什么?   让陆景骁去,确实是最好的安排,他能言善辩,而且面对孔航绝对不会有危险。   然而陆景骁去后没多久,就给姜砚打了电话过来,说自己大致跟孔航说了一下,但他什么都不肯说,坚持要见迟漾。   姜砚举着电话,看了迟漾一眼。   “我去吧。”   姜砚不说话,看起来不太情愿。   迟漾软软地笑了,“孔航只是普通人类,有什么好担心的?而且你不是会保护我吗?”   姜砚看着她的笑容,紧皱的眉头松了下来,点了点头,“我们一起去。”   “我也一起吧。”苏笑笑站了起来。   “你还是留下来照顾佘夏,要是把她带过去,陆景骁肯定要发飙。”   是个妖都看得出来,陆景骁护小蛇护得厉害,一点点危险都不想让她遇上。   苏笑笑明显有些不高兴,但孔航点名要见迟漾,她也不能说什么,她们这里没什么危险,也不可能要求姜砚留下来跟她一起保护佘夏。   “行了,听话。”姜砚放软了一点声音。   苏笑笑这才笑起来,没再提要一起去的事。   陆景骁将孔航堵在了他自己的房间里,姜砚和迟漾赶过去时,陆景骁正在门口坐着,将去路堵得严严实实。孔航坐在客厅里,神色倒是挺自然,但也打定了主意,不见迟漾不开口。   此时迟漾进了屋,孔航听见动静,立刻抬起头看了过来。在见到迟漾的一瞬间,孔航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有惊讶有欣喜还有隐隐的期待。   迟漾知道他只是普通人类,而对方是画中仙,他多半是被迷惑了,所以心底有些同情他,对着他露出一个软和的笑容。   “你想跟我说什么?”   孔航痴痴望着她的笑脸,还半天才喃喃道:“你跟她什么关系?”   “啊?”迟漾不明所以,迟疑地看着他,随即又看向姜砚。   孔航没管他们的举动,仍旧痴迷地看着迟漾,自顾自说,“你跟小温什么关系?”   小温?   迟漾反应过来,应该就是那个画中仙了。   陆景骁对幻术比较了解,当下想明白了孔航为什么会对迟漾的态度那么异常了,画中仙原本是没有属于自己的真实面貌的,所有一切都靠他们的幻术维持。既然这个叫小温的画中仙拥有迟漾的魂魄碎片,并利用魂魄的力量来进行幻化,那么她幻化出来的人形大概率会跟迟漾很相似。   所以孔航看见迟漾时,才会表现得如此异常。   陆景骁快速解释了一下,迟漾默默想了想,坐在了孔航对面,笑着道:“我不是小温,她跟我很像?”   迟漾的笑总是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魔力。   孔航几乎不眨眼地看着她,乖乖回答:“对,很像。”   “是吗?”迟漾故意扬起尾音,像是不相信的样子,“真的那么像?我不太相信。”   “真的!”孔航急切解释,“真的很像,我不会骗你的,你相信我!小温,你知道的,我是不会骗你的!”   孔航十分着急,俯身就要去抓迟漾的手,却被姜砚一把揪住领子,一下拽过来扔在了沙发上。   “别装疯卖傻!说,怎么把小温叫出来!”   姜砚有些暴躁了,抬脚想要踢趴在沙发上不断呛咳的孔航,幸好被陆景骁拦下了。   姜砚怒道:“你如果不想死,就赶紧说,怎么才能见到那个画中仙。”   经过这一下,孔航回过神来了,他从沙发上爬起,愤恨地看着姜砚,“你们别想伤害小温,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   姜砚鄙薄地冷笑了一声,“我杀你?你真是可怜,你以为画中仙真的是仙?”他说着,打量了孔航一番,“你那点精气估计不够她吸了,过两天她把你吸干,立刻会一脚把你踢开,然后换个新的目标。”   “不会!小温不会这样对我!她说了,她爱我!”   姜砚只冷笑一声,都不想跟他说话了,人类真的可以愚蠢到这种地步。   在场的迟漾和陆景骁都知道,姜砚没有撒谎。所有生灵,无论植物、动物甚至死物想要成精,都必须得到足够的精气也可以说是灵气。   植物可以通过获取天地精华来得到这些东西,动物就更容易了,可以通过吞噬其他生灵获得灵气。死物是最可怜的,它们本不该成精,但机缘巧合下成了精,那么它们要维持下去,必须得到足够的灵气,因为本不该成精,所以并没有有效的获得灵气的手段,只能通过欺骗、蛊惑其他生灵,然后吸取它们的灵气。   画中仙小温虽然拥有迟漾的灵魂碎片,但这个碎片只能操控灵魂,并不能给她提供能量。简单来说,就是她得到了获取灵气的机器,却没有原料。   显而易见的,现在孔航就是她的原料。或许在孔航之前,她已经吸干了不少人类了。   迟漾拉着姜砚去了一边,柔声安抚他,“你别着急,现在孔航的状况,显然是被迷了心智,你逼他也没用,你让我试试?”   姜砚看着她,迟疑了片刻,终于点点头。   迟漾自己过去跟孔航聊,不过姜砚和陆景骁是不会让她单独跟孔航在一起的,所以在不远处的餐厅等着。   迟漾倒了杯水,端着回到客厅。   她将水递给孔航,然后在他对面坐下,声音柔和,“你先喝点水呀。”   孔航接过水杯捧在手里,又开始呆呆看着迟漾。   “小温是个什么样的人?”   迟漾语速缓慢,声音柔和,开始跟他交谈。   孔航看着她,似乎完全放松了下来,细细说着小温的事。   迟漾又趁机跟他聊了一会儿,没多久,孔航几乎有问必答了,看起来已经完全信任迟漾了。   陆景骁和姜砚在远处看着,姜砚倒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陆景骁有些疑惑。   他皱了皱眉,看向姜砚,“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   “孔航被画中仙小温迷了心智,这种灵魂操控并不是一张脸就能做到的,所以即便迟漾再像小温,孔航也不会这么迷恋她。现在看来,孔航对迟漾过度信任,这有点不对劲。”   姜砚沉吟了片刻,问道:“魂魄碎片原本就是迟漾的,所以操控孔航的能量也跟迟漾有关,不仅仅是脸这么简单。这样可以解释吗?”   陆景骁想了想,“有可能。孔航说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没什么好担忧的。”   那边,迟漾看着孔航迷恋的神情,心底有些难过,他只是个普通人类,并没有任何过错,却遇上这样的事。除了被吸□□气,还被欺骗感情,终有一天,他被吸食而亡时,到死那一刻,会不会仍旧怀着一种甜蜜的心情?   因为怀着怜悯之心,迟漾说话时越加温和,孔航对她的迷恋也就更为明显。   “那你可以带我去见见小温吗?”   “你们会伤害她吗?”   迟漾看见他眼里的哀求和痛苦,有些不忍地侧过眼,抿了抿唇,将内心的那点负疚感强压下去,“不会伤害她的,我只是想见见她。”   怎么可能不伤害?画中仙因为她的魂魄碎片才得以存活,一旦取回碎片,她立刻就会消散。   迟漾觉得自己利用了孔航单纯又真挚的信任,心脏一阵阵紧缩,但她不得不这么做。   孔航听这般说,竟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好,你说的,我就信。”   迟漾觉得心底更加酸涩难忍。   孔航已经答应帮他们进入画中,一行四人去了西北角的木屋内。   据孔航说,只要他用一点血喂那副古画,就能进入画中。他说着话,挽起了自己的衣袖,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就坦露在众人面前。   迟漾心底一紧,越发难过。   这次他们商定让姜砚进入画中,因为迟漾肯定没有能力对付小温。而陆景骁擅长幻术,也能更好破解幻术,他要负责在小温的幻境开启的瞬间,把姜砚渡送进去。同时,也要在姜砚夺回魂魄后,再把他渡送回来。   小温开启画中幻境,是为了迎接孔航,姜砚是进不去的,所以陆景骁需要在外面同样以幻术将姜砚伪装成孔航,渡送进去。   一切准备就绪,姜砚躺在大床上,陆景骁已施下阵法,只等孔航取血喂养古画。   孔航似乎已全然相信了迟漾,他没有一丝丝犹豫,割破手臂,抹了满手的血沾在古画之上。   血液一沾上古画,瞬间就被吸食干净,与此同时,古画迸发出一道昏黄光芒。   就在这一瞬,陆景骁立刻启动阵法,将孔航的魂魄拽回来,同时将伪装好的姜砚魂魄渡送进去。   完成这一切,陆景骁和迟漾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变故就突然发生——   孔航动作极快地拽下墙上的古画,瞬间撕裂成数片,并将古画的玉制卷轴摔碎。   迟漾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孔航笑了起来,“姜砚再也回不来了!” 第48章   迟漾和陆景骁看着眼前的变故, 都呆了一秒,完全没有想到孔航居然会毁画!   孔航笑了起来,“那个男人被关进去了, 再也出不来了!”   “孔航, 你这样做, 小温也会死掉的!”迟漾有些失控,声音骤然提高,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这么做?你难道不知道?姜砚再也出不来了, 你是我的了。”孔航看着她, 神情突然变得十分悲伤, “你现在居然为了别的男人吼我?所以你刚刚也是骗我的对不对?你们都在欺骗我对不对?”   “我没骗你, 我们没有伤害小温,现在是你伤害了她!”   “伤害她?”孔航又笑了, “她难道不也想伤害我么?她难道不是靠吸食我的精气活着的吗?”   孔航的状态非常不对,不仅仅像个被迷惑后吸□□气的人类。他沉迷、癫狂、却又冷静理智,他的身体里似乎有两个不同的灵魂,各自处于不同的状态, 让他整个人矛盾又狂乱。   他一边迷恋小温,一边又理智地意识到小温再利用他,他被小温迷惑无法自拔,但一方面又理智到冷酷, 觉得迟漾比小温更好,想要要得到迟漾。   迟漾看着几近疯狂的孔航,一时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   有种可能, 那就是小温的魂魄可能进入了他的身体内,想要夺舍。但这个可能应该不存在,因为这么多大妖在这里,如果真是发生夺舍这种事,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那么他为什么会出现错乱?一边沉迷一边理性?沉迷很好理解,因为受到了小温的蛊惑,那又是什么力量维持住了他的理智呢?   迟漾想不明白,但此时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孔航对迟漾的不正常迷恋促使他不顾生死,朝着迟漾就扑了过去。   但他始终是个普通人类,刚一靠近迟漾,就被陆景骁一挥手扫了出去。   虽然陆景骁只是轻挥了挥手,但对孔航来说,也是难以抗衡的力量了。他整个人飞了出去,直接撞在了山庄院墙处,随着一声闷响,院墙都被撞凹下一块。   力道消散,孔航顺着院墙摔在了地上。他趴在地上,蠕动片刻,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按理说,普通人不可能承受这一击,而孔航确实受伤不轻,但并未向普通人那样立时毙命。   他受了重伤,喷出一口鲜血,但始终未再倒下。他摇摇晃晃站着,看着远处的迟漾,沾满血沫的嘴唇吃力地蠕动,发出极其细微的声音。   迟漾身为精怪,耳聪目明,即使距离较远,也能看见孔航幽怨的目光,也能听见他极其细微的声音,他说——   “我没有对不起小温,是她先利用我。我不毁画,最后死的就是我,我只为自保。而你,你欺骗了我,在我没有伤害你的前提下,你欺骗了我,现在还要我的命。”   孔航说着,笑了,他咧开满是鲜血的嘴,露出沾染血渍的牙,看起来格外阴森瘆人。   “没关系,你想要我的命,那就拿去吧。”   他说完这一句,就轰然倒地,昏迷了过去。   欺骗和利用这两个词一直敲在迟漾心头,让她感到一阵难过,然而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姜砚。   此时姜砚躺在床上,自然闭着眼,神情放松,像是在沉睡。他现在应该沉醉在甜美的梦中,他的神情安然,往日的慵懒和暴躁不见半点痕迹,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到不真实。   “姜砚。”   她走过去,喊了一声,姜砚完全听不见,依旧安静平和地躺在床上,依旧沉醉在自己的梦境中。   “没用的。”陆景骁走了过来,“这样不可能叫醒他。”   他说着话,将地上的古画碎片捡了起来,“这个孔航倒是挺狠,画都毁了,他口口声声说爱小温,现在做这么绝,连画轴都砸……”   陆景骁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迟漾看过去,“怎么了?”   “他为什么要砸画轴?”   陆景骁说完,立刻蹲了下来,仔细在碎裂的玉石画轴中寻找,然而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迟漾见他在那里一脸着急地翻找着,也过去蹲了下来。她只刚蹲下,就看见一块碎掉的玉石里困住了一片颜色极其浅淡的魂魄。   她将那块玉石捡了起来。   陆景骁看向那块玉石,“在里面对吗?”   迟漾点点头,“为什么我没有感受到气味呢?”   陆景骁颓然地坐在了地上,“这次真的完了。”   “怎么了?”迟漾登时慌张了起来。   “你觉得孔航撕了画,还要砸画轴?因为画轴是魂魄碎片的载体,如果不破坏画轴,即使撕掉画,小温还可以利用魂魄碎片的力量来还原古画,再次复生。   “魂魄碎片原本是不能单独存在的,它跟载体之间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现在载体也就是这个画轴坏了,魂魄碎片的力量就再也无法催动。小温永远都不可能从画里出来了,那么她营造的幻境也永远无法解除,阿砚可能再也出不来。”   迟漾听完,脑子像被什么东西猛然击中,嗡嗡作响,血液似乎都凝固,手脚冰凉。   再也出不来?   “迟漾?迟漾!”   陆景骁也是忧心忡忡,但好歹是见多识广的大妖怪,勉强还能保持冷静。他见迟漾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呆若木鸡,不由更为担心,连喊了她好几次,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陆景骁,现在怎么办?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迟漾一回过神,立刻就抓住了陆景骁的手,着急求助,眼眶跟着就红了起来。   “你别急,先冷静下来。”陆景骁尽量放柔了声音安抚她,但实际上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魂魄碎片独立存在并拥有了神秘力量这种事,他听说过,但却没遇到过。他知道碎片和载体之间需要极度契合,并且配合天时地利,才能产生这样的反应,每一次结合都是万中无一的。现在载体坏了,根本不可能在找到适合的载体,那就意味着无法催动魂魄,无法在得到解除幻境的力量。   迟漾六神无主,脑子里乱糟糟的,但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听从陆景骁的安排。   这边迟漾刚冷静下来,一股气势极强的妖气就席卷而来!   幸好有陆景骁的阵法护着,不然他们三人毫无防备地面对妖气席卷,肯定都会受伤。   妖气袭来的一瞬间,陆景骁就知道是谁了,但他仍忍不住怒火中烧,抬眸看向逐渐靠近的人影。   “笑笑,你干什么!”陆景骁暴喝一声。   苏笑笑已经飞至跟前,她整个人呈现一种前所未有的暴怒状态,脸上五官几乎都扭曲了。她完全无视陆景骁,直直冲着迟漾过去了。   迟漾吓了一跳,急忙后退,但她哪是苏笑笑的对手。   苏笑笑几乎眨眼间就到了她跟前,迟漾眼前一花,见一条白绫飞了过来,直接缠绕在了她脖子上。   迟漾只觉得喉头一紧,呼吸顿时就不顺畅了。   “苏笑笑!”陆景骁话音落下,同时抬手,一道淡蓝气浪冲击过来,直接斩在白绫之上,“你生气也要有限度,这事不能怪兔子!”   苏笑笑似恍然回神,表情空白一秒,随即收回白绫,周身威势消散,面容也跟着恢复了些平静。   迟漾被松开,微冷的空气瞬间灌入肺部,激得她呛咳不止。   “咳咳咳……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咳咳……”   陆景骁走过去,将弯着腰的迟漾拉起来,“这事不怪你,谁也不想的。”   他说着,看向苏笑笑,神情严肃了一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现在阿砚被困住,我们更应该团结,一起想办法。”   “魂魄碎片的力量都已经消散,根本不可能再度开启幻境,让阿砚出来了。”苏笑笑极力克制着自己,但音调仍忍不住拔高,同时狠狠剜了迟漾一眼,“如果不是你,阿砚也不会这样。”   迟漾被她冰冷的目光惊了一下,呼吸跟着一滞,那眼神,完全不像苏笑笑该有的。   她大概真的很生气吧?   迟漾侧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姜砚,心脏像被谁拧了一下似的,有些抽疼。   “笑笑,”陆景骁语气平和了一些,“我知道你担心阿砚,但现在的情况,责备谁都没有。我们该想想办法,怎么让阿砚醒过来。”   苏笑笑通过小豆荚,已经了解到了整个事情经过,她担忧的看看姜砚,又看向陆景骁,“以你对幻术的了解,真的就无法可解了?”   陆景骁神情有些严肃,“我暂时没想到,但是我那里有不少九尾狐族留下的幻术秘典,也许可以去找找。”   陆景骁原本想将苏笑笑留下照看迟漾和姜砚,但转念想到苏笑笑刚才的反应,怕她一时情绪过激,控制不住自己,干脆让佘夏和迟漾留下来照顾姜砚。   因为佘夏和迟漾的修为都极低,所以他设了阵法将三人护在其中,除了他以外,谁都走不进去。   做完这一切,陆景骁跟苏笑笑就立刻飞回他的山庄了。   因为时间紧迫,两人也未顾及会不会被人类看见,只瞬间就回到山庄书房。   陆景骁活了上万年,加上祖辈留下的书籍,他书房的藏书量的确是蔚为壮观,光是幻术古籍,就占据了一面十米高的墙壁。   两人分两边,快速翻阅,苏笑笑找到一本幻术古籍,上面记载的阵法与刚才陆景骁渡送姜砚进幻境的阵法极其相似。   她将书本拿过去,指着那段问:“你给阿砚用的是这个么?”   陆景骁点头,“但是现在魂魄碎片的力量消失了,幻境不会再开启,这个阵法无法启动。而且就算启动,也只能将人困进去,无法把阿砚带出来。”   苏笑笑想了想,拿着书走回自己那边,同时偷偷催动了一个阵法。   她接着问:“如果想办法开启阵法,把其他人送进去,可以见到阿砚吗?”   陆景骁从书籍里抬起头,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会想进去陪姜砚吧?”他笑了一下,“只要能在一起,被困住也没关系?不过你别瞎想了,幻术其实就是利用人的心魔才会将人困住,让他自己不想醒来。所以即便将你送过去,你也是被困在自己的心魔里,可能根本就见不到阿砚。”   苏笑笑点点头,倒是不见怎么失望,“现在只有魂魄碎片的能力再现,开启幻境,才能催动阵法,将其他人送进去?”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基本不可能实现,魂魄碎片的力量已经消失了。”   *   汤然山庄内,迟漾寸步不离地守在姜砚身边,她握住他的手,看着他一直在沉睡。   如果不是为了找她的魂魄碎片,姜砚确实不会遇到这种事,而且也不会耽误他自己找苏宴。姜砚为了帮她找回碎片,身陷险境,而她却要在未来阻止他的行动,迟漾内心不由产生一股强烈的负罪感。除此而外,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难过、负疚却又夹杂着酸涩和心痛。   她双手紧紧握着姜砚的大手,将脸抵靠在上面,轻轻蹭了蹭,“姜砚,你快醒过来吧,我们大家都在等你……我也在等你……”   迟漾说着,想起了孔航幽怨的眼神,发现自己被欺骗利用后,那种绝望和心痛的眼神,如果有一天,姜砚发现自己被欺骗,会不会也用那种眼神看她?   迟漾只一想,就觉得那种眼神扎得她心脏酸疼,呼吸都跟着一窒。她紧紧握住姜砚的手,“对不起,其实我一直在骗你,利用你……对不起,你不要生气,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她有些混乱地述说着,眼泪就不自觉掉了下来,大颗大颗砸在姜砚手上,溅到一旁碎裂的画轴上。   猛然间,一道昏黄光芒迸发而出,陈旧却强烈,让人几乎不能直视。   迟漾还没反应过来,姜砚手机处就泛出一道绿光,下一瞬,她就是去意识,轰然倒地。   *   正在翻看古籍的陆景骁收到了佘夏的传信,说是刚才一道昏黄光芒闪过,迟漾就昏迷不醒了。   陆景骁惊得差点毁掉古籍,“怎么可能?那道昏黄光芒是画中仙开启环境的预兆。什么力量催动了环境开启?”   “怎么回事?”   一旁的苏笑笑也丢掉了手上的书籍,焦急追问。   “迟漾不知道因为什么,被困进画中仙制造的幻境中了。”   “怎么会这样?”   苏笑笑惊讶又焦急,心里去默默想着刚才的事,她跟小豆荚原本就可算一魂双体,她刚才催动跟豆荚间的联系阵法,通过豆荚知道了幻境突然被开启。   而她刚好看过了陆景骁渡送他人进幻境的阵法典籍,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已经等不及小巴蛇动手了,她想都没想,直接通过小豆荚催动了陆景骁的阵法,将迟漾送进了幻境中。   迟漾,既然进了幻境也不能见到阿砚,那你就自己在里面待一辈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冷静,千万不要因为苏笑笑这个小婊砸生气,她越急才越容易出错呀,这是好事。 第49章   迟漾不知怎么回事, 突然眼前一花,接着又进入了那片熟悉的浓雾之中。她只稍愣了一会儿,就立刻反应过来了, 也不那么害怕了。   如果按陆景骁的说法, 其实他们是被心魔困住, 难道她的心魔是一团雾?   迟漾站在原地没动,闭上眼静静回忆了一下被困前的情况。   那道昏黄的光芒她是有印象的, 当初幻境开启时就出现了那道光, 也就是说她很大可能被困在了小温制造的幻境中。   迟漾这次倒是没怎么慌, 毕竟经历过了, 再面对相同的情况就会冷静很多。   她闭上眼站在原地, 尽量少动,在摸清状况前, 不要虚耗体力。   闭上眼后,放松精神,迟漾脑中灵光一闪,骤然想起了什么。   她一点点集中精神, 慢慢分辨着空气中的气味。虽然不知道这次的幻境为什么会开启,但之前都是靠着魂魄碎片的力量在维持,也就是说,在这个虚构世界, 她应该是可以感知到魂魄气味的。跟随着这股气味,说不定可以找到小温。   她第一次进来时,太过紧张害怕, 完全没有注意去分辨气味。   虚构的世界,也需要能量支持,那就逃不脱兔妖的气味。   她闭眼凝神,果然在空气中捕捉到很淡很淡的一丝气味,她努力抓住这丝气味,并不睁开眼,以摒弃一切杂念,专心捕捉这丝气息,凭着气息的带领往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得气味逐渐变得浓郁起来,着代表着她逐渐靠近力量中心了,也逐渐靠近小温。   气息已经非常浓重了,此时,即使闭着眼,迟漾也能感知到周围有了不一样的色彩。   她停下脚步,深吸了口气,稳定心神,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的场景跟她的意料完全不一样,这是一片开阔的绿洲,脚下绿草如茵,远处青山如黛,不远的山峦上有瀑布飞流而下,瀑布下一汪寒潭,水流从寒潭流出,在绿洲上蜿蜒而过。   完全是让人心旷神怡的世外桃源。   迟漾有些心神荡漾,但只一瞬就警觉了起来,也许这是自己的另一个幻境,千万不能沉迷其中。   就在她闭眼稳定心神时,远处响起了一阵窸窣声,像有东西摩擦着草地逐渐靠近了。   她倏然睁开眼,见一个少女走了过来。少女穿着一身古装,长发及腰,身姿娉婷,悠然从草地那头走过来,如一阵清风拂过。   迟漾看清了她的脸,不由吃了一惊,眉眼轮廓跟她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笑起来时,带着一股莫名安抚人心的力量。   少女走到跟前,打量了她一眼,笑道:“我说怎么有人走进来,原来是你啊。”   两人从未见过,却对对方的身份心知肚明。   小温深吸了口气,“你身上居然没有相同的气味?”   她说完,低头看见了迟漾手上的龙鳞镯,然后嘻嘻笑了起来,“原来你就是那条龙舍不得出去的原因啊?怪不得跟你有关的那个画轴具有那么大的能力。”   小温跟外界几乎没有什么接触,并不知道画轴里困着魂魄碎片,只知道画轴有极其巨大的能力。而使用那股能力,她可以化成现在这般模样,跟眼前的少女十分相似,她也就猜到了那股能量跟眼前的少女有关。   “姜砚在什么地方?”迟漾听到她提起姜砚,瞬间心就提了起来,急切地上前两步。   小温浅浅笑着,“急什么?我可没关着他,他自己不愿意出去的。”她说着,摇了摇头,“他可真痴情,宁愿困在梦里一遍遍受折磨,都不肯醒。   “你别用那种惊讶的神情看着我,你的小龙心里那点执念我都看了好几遍了,他也在梦境里将那些痛苦反复承受很多遍了,但他就是舍不得醒。”小温歪着头笑,“这可不怪我。”   迟漾看着她,这个少女跟自己长得很像,身上除了古画原本的气味外,还有助她化形的魂魄碎片的气味,几乎跟自己的气味一样。   但除此之外,小温身上似乎还有一种异样的东西存在,但很模糊,迟漾一时不敢肯定是什么。另外,她现在满心想的都是姜砚,根本无心多想其他。   “告诉我,姜砚在哪儿?”   “他不就在房间躺着么?”小温笑得无辜,一双眼弯起来,竟异常好看。   迟漾心中焦急,一时无计可施,一双眉蹙了起来。   小温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闲闲道:“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但是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不知道你跟画轴中的能量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我倒觉得你这个身体很适合我,而且既然跟那股能量有关系,并且能通过能量的气味找到这里来,你跟那股能力必然是相融合的,所以你这具身体肯定也能跟我融合。”   “你什么意思?”   “我说的还不明白?我进入你的身体里,作为你活下去,而你代替我,永世被困在这幅画里。”   迟漾看着她,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不愿意?”小温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爱情,只有利用和背叛。我见过那么多男人,没有一个愿意留下来陪我。他们只会在孤独空虚的时候来找我,等得到满足后,又回到原本的世界,过着光鲜亮丽的生活,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好像我从未出现过。”   迟漾努力让自己不要着急去想姜砚,冷静观察小温,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她尽量冷静道:“所以你就把他们都吸干了?你不觉得自己太狠毒了?”   “狠毒?”小温大笑了起来,“你也应该尝尝永世被困在一个地方的滋味!时光漫长无涯,只有你独自一人,所有喜怒哀乐都只有自己承受……哈哈哈哈哈,我说错了,永世被关在这样一个鬼地方,怎么会有喜怒哀乐呢?早都麻木了!大概就像现在人说的抑郁了,还能有什么情绪呢?”   迟漾有些怜悯地看着她,“可你现在在愤怒,你还有情绪,你对自己的一切都不满意。可你连宣泄情绪的对象都没有,只能自己为难自己。”   “收起你的怜悯!我不需要!你觉得我可怜?怎么会呢,从古至今,你知道死在我手上的臭男人有多少吗?我怎么会可怜!可怜的是你们,是你们这些为了所谓的狗屁爱情要死要活的人。”   迟漾看着她扭曲的面容,那张与自己神似的脸,此时看起来竟有几分陌生的狰狞。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所以他们骗了你,对吗?”   小温顿了一下,随即笑得更为大声,“他们?他们算什么东西?他们只配当我的养料!”   “可那个他还是骗了你。”迟漾紧紧盯着她,目光笃定。   小温像是被噎了一下,顿时愣在原地,整个人丢了魂似的,双眼放空,不知看向了什么地方。   其实迟漾心底也没谱,只是试一试。她见小温似乎极其憎恨男人和爱情,大概是受过伤,另外,她还有一个猜测,孔航的状态也不对,不太像单纯被迷惑被吸□□气。那股维持他清醒的力量,会不会来自小温?   这个想法如果成立的话,似乎能解释清楚很多东西了。   现在她见小温反应异常,基本能确定这个想法应该是正确的了。   “不会,李郎不会骗我的!他说会娶我的!”小温突然从怔愣中回过神,捂着头痛苦地大喊了起来,“李郎不会的,他绝对不会负我!我要等他,我要一直等他!”   李郎??   迟漾有有些疑惑,但可以肯定的是,小温曾被一个男人伤过。   “他不能辜负我,我等了他这么久,为了能一直等下去,我不断吸食男人精气,延长自己的寿命,我造下了无数杀孽。他不能负我!”   小温自说自话,几近疯狂!   “他不能娶妻生子!”小温死死捧着脑袋,不断摇晃着,似乎脑中的痛苦记忆甩掉一般。   突然她松开手,像疯了一样扬天长啸,接着一股极强的威势迸发而出。   随着威势的震荡,空中骤然出现一副画卷——   阴暗潮湿的洞穴里,一堆熄灭了的灰烬,灰烬旁蜷缩着一个极其瘦弱的少年,他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去。少年只露出侧脸,上面满布伤痕,在他周围,氤了一圈暗褐色的干枯血渍。而洞穴外,是漫天风雪……   迟漾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画面,一时心脏突突直跳,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再也冷静不下来,她一把抓住小温,“这是姜砚?!”   小温似乎也有些失控,声音尖利:“是啊,这就是他的记忆!他不断不断在受苦,就是不肯醒!你去陪他呀!让我看看你们所谓的狗屁爱情,能有多伟大!”   她说着话,突然一发力,甩开迟漾。   迟漾被甩开,腾空飞起,直直撞向了悬浮在半空的画卷中。   这幅画面只是虚影,迟漾应该会穿过画面,摔在地上,然而在她撞向画面的瞬间,她竟消失不见了!   小温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画卷,惊讶地睁大了眼,喃喃道:“怎么会?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进入别人的意识幻境中?!”   只有一个解释:这个姑娘原本就具有操控他人魂魄和意识的能力,并且能力极强!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已经非常明显了叭,宝贝们!老宸几乎从第一章开始就在说漾漾十分亲近草木,漾漾能让人打心底喜欢,扫除人焦躁的心情,让人觉得通体舒泰……宝贝们自己琢磨吧……   纸窗户都要捅破了,还要继续装蒜,接下来请看老宸表演装蒜 第50章   迟漾突然被吸进了那幅画卷中, 一阵头晕目眩,带她回过神来,自觉头重脚轻, 差点摔倒。   她踉跄几步, 勉强站稳, 才察觉自己脚下有异样。低头,见自己光着一双脚, 踩在泥泞的路面上, 泥水湿凉刺骨, 这才察觉不对。   环顾一圈, 竟然置身苍茫林海之中, 四周尽是数十米高的大树。此时是寒冬,树上白雪皑皑, 坠着晶莹剔透的树挂,泥土地上也覆着近一指厚的白雪。   林间有一条羊肠小道,走得人不算多,但也有零星足迹。此时迟漾发现自己正光脚踩在小道上, 被踩化的雪水混进泥土里,泥泞又冰冷。   迟漾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但奇怪的是, 她一点不觉得害怕,甚至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熟悉。   她动了动了微僵的脚趾,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在林间行走。   她能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一样, 体内运转的灵气极其充沛,并且整个人有种轻盈愉悦的感觉,似乎只要自己稍微走快一点,就能腾空而起。她从未来过这片林海,但却好像认识路一样,有某种力量指引着她往前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出了密林,到了一片雪原上。天气晴好,视野很开阔,她往前走了一段,前面是断崖,下面是一个小村庄,覆盖在皑皑白雪下,有稀落炊烟袅袅升起,看起来静谧又安宁。   她抬眼望向远处,远山白雪皑皑,一片苍茫,目之所及处,唯有这一处有人烟。   没花多少时间,迟漾就从山崖上到了村子里。   村子不算大,但来来往往的却都是精怪,他们丝毫没有收敛自己的妖气,就那么大喇喇在路上走着,甚至还有些直接原形出街。   前面一个穿着长裙的姑娘走路摇摆扭捏,低头一看,底下拖着跳蛇尾。那边一个少年在门口扫雪,哪儿哪儿都挺正常,但脑袋上顶着个鸡冠子。   迟漾看着眼前的场面,感觉十分诧异,跟她意识中的世界完全不一样!而且这些人都是古装?!   她站在土道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彻底理清了思路,这应该是姜砚意识里的世界,一万年前的妖怪世界。   她这一反应过来,立刻就想到了在小温的虚幻世界里看见的场景——蜷缩在冰冷洞穴里的瘦弱少年,他似乎已经死掉了。   迟漾心一惊,立刻想要去找姜砚,但奇怪的事发生了,她现在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她想走,想去找姜砚,但身体却立在土路上,好奇地四处张望,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不是她的身体?!   迟漾还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却看见旁边原本正在扫雪的精怪突然把扫帚一扔,一挥手震出一道气波,直接将积雪都震了出去。   周围的精怪显然见惯这种事了,反应极快地躲开了。气波袭了过来,迟漾心里一惊,但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发现自己早飞到了气波无法冲击到的地方。   迟漾站在远处,惊讶得半天没回过神。   那边,因为那道气波,几个脾气不好的妖怪已经打了起来了,一时鸡飞狗跳,叫骂声响彻长街。   眼看着半个村子要被毁,几个大妖怪突然出现,三两下制止住了闹事的小妖们。   来的几个大妖里,有一个白衣胜雪,如瀑的黑色长发垂至膝下,动作间衣袂飘飘,黑发翻飞,如谪仙下凡。   白衣男子制住闹事的小妖后,收势侧头。站在远处的迟漾刚好看见了他的侧脸,微上扬的眼尾,张扬魅惑,薄唇轻轻勾了一丝笑,居然是陆景骁!   虽然面容稍稚嫩一些,但肯定是陆景骁错不了。   迟漾心头一喜,想要叫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说话,连动也动不了,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走远。   刚才那个用气波扫雪的公鸡精此时见她愣在了那里,以为伤了她,赶紧跑过来看。   “你没事吧?”   “没事。”少女软声说着,同时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公鸡精看着她的笑,呆了好半天,只觉方才打架以及被大妖镇压的不满都一扫而光了,心底充满莫名的愉悦。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上的鸡冠,“我叫山鹤,你呢?”   迟漾准备说“迟漾”,然而她却听到一道带着笑的柔软声音,“我叫苏宴。”   迟漾如遭雷击,完全呆住了,怎么会是苏宴?   那边苏宴跟山鹤已经开始交谈,而迟漾迟迟无法反应过来。等她彻底回过神,苏宴已经跟着山鹤去了他家了。   迟漾到现在差不多搞清楚状况了,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进入姜砚的意识幻境中,也不明白为什么没去到姜砚那里,反而找上了苏宴。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她现在进入了苏宴的体内,能苏宴共享一个身体,不过她本身修为就比不上苏宴,而且魂魄还是残缺的,所以她无法控制躯体,只能感受,不能操控。   想明白了这一点,迟漾便不再尝试着去操控身体了。她现在跟苏宴是一体双魂,虽然她无法解释,在意识幻境里面,怎么会有一体双魂这种事存在,但她现在所感受到的就是这样。   现在看来,苏宴的魂魄是主魂魄,她修为不够,如果跟主魂魄争夺身体控制权,她很可能会被挤出来,另外,也会对苏宴造成很大伤害。另一方面,她自然不愿意夺取苏宴的身体,她进入这个身体只是一个没有预料到的意外。   为了不对苏宴造成任何伤害,迟漾不断催眠自己,告诉自己:“你就是苏宴,你就是苏宴……”   她要让自己的魂魄听从主魂魄操控,让两个魂魄步调一致,这样在她离开这具身体前,才不会给苏宴带来太大影响。   不知道是自己的催眠起了作用,还是主魂魄太过强大,正在吞噬她,总之迟漾觉得自己的意识正一点点变得模糊,接着,杂乱的记忆纷沓而来——   她是天地间唯一一株神树返魂树,长在西王母的后院,深得西王母宠爱,受尽天地眷顾,尽享世间最纯粹的日月精华。终于,她开启灵智并修炼成精,可以脱离本体了。   西王母的庭院华美异常,但终究只有那么一方天地,她天长日久地站在那里,看遍每一朵廊檐雕花,看腻每一片琉璃金瓦,早就枯燥至极。现在得以离开本体,趁着西王母远游之际,她就从圣山昆仑虚上下来了。   世间上是万物对她来说都是美好的、新奇的,就连置身乌烟瘴气的妖怪世界,她也觉得是开心的,欣喜的。   此时,她坐在公鸡精狭窄破烂的茅草房里,睁大了一双眼,好奇地四处张望。   茅草屋破破烂烂,看起来十分不结实,屋顶还破了个大窟窿,抬眼可以望见明亮晴好的天。   苏宴一边打量小屋子,一边听公鸡精抱怨。妖怪们习惯了野生野长的生活,但这些年大妖怪们开始圈地盘,并且学仙人们的习惯,住房子吃熟食,搞得小妖们苦不堪言。   “妖怪多厉害啊?不明白那些仙人为什么要学习那么弱的人类!他们学就算了,大妖也开始搞城镇,学那些毫无实力的人类……”山鹤边煮茶边喋喋不休的抱怨。   苏宴听着他的抱怨,不仅不觉得烦,还觉得热闹而温暖。   小茅屋完全不具备保暖功能,寒风从缝隙处一阵阵灌进来,苏宴却觉得这里比西王母那四季如春的庭院好太多了,甚至带着凉意的空气进入身体时,她都觉得通体舒泰。   她忍不住狠狠吸了一口气,然后开新地笑了起来。   那边学着人类煮茶的山鹤刚好扭过头来,顿时呆了,端着茶杯站在原地,傻愣愣看着她。   苏宴穿着一袭素白长裙,跪坐在矮桌边,挺直了背脊,仰头看着屋顶的漏洞,晴好的阳光从破洞处洒进来,落在她白皙无暇的脸上,像在她柔嫩的脸上镀了一层圣光。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个小妖身上似乎还缭绕着一圈浅淡的,不属于妖界的白色青雾,而山鹤发现,自己居然看不出她的本体!   “苏宴,你的本体是什么?”山鹤将茶端过去,放到她面前。   苏宴歪着头,冲他笑,毫无防备道:“我是返魂树。”   山鹤惊得手哆嗦了一下,差点碰翻茶杯。西王母的返魂树?她成精了?昆仑虚上可以起死回生的神树成精了,并且下山了,这会在妖界带来多大动荡?   苏宴的注意力都被那杯茶吸引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山鹤震惊的表情,她好奇地研究着茶杯,用食指轻轻点点茶水。观察了好半天,才端起来,小小抿了一口,顿时茶香溢满口腔,她忍不住甜甜笑了起来。   其实茶并不是什么好茶,但返魂树身为植物系精怪,对植物有天然的喜爱和亲近,这种植物的气息让她心旷神怡。   苏宴正回味嘴里清茶的香气,却听见外面一阵喧闹,众妖们喊打喊杀的。她放下杯子,好奇地跑去门边看。   山鹤似乎见惯了这种场合,不慌不忙地往门边走,随口道:“听这动静,多半又是那个半妖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有几章回忆杀,不知道大家会不会烦呀?然后要小虐一下砚砚了,你们扛一下,应该能扛过去的吧~~!(真诚脸) 第51章   山鹤不慌不忙地走到门边, 说道:“听这动静,多半又是那个半妖来了。”   苏宴趴在门边往外看,众妖打架打得热火朝天, 场面极其混乱, 根本看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听见山鹤的话, 回过头问:“什么半妖?”   “就是人类跟妖怪生的贱种,见一次打一次。”   苏宴缓缓地眨眨眼, 清亮的眸子里一片茫然, 她不明白为什么人类跟妖怪生的孩子要被叫做“贱种”?不明白, 同样是生灵, 为什么大家要打半妖?   她还在茫然地想着这些复杂的问题, 那边山鹤仍在碎碎念——   “半妖,简直玷污了我们妖怪纯正的血脉。我不明白, 为什么有妖怪喜欢那么弱的人类?人类有什么好?一点实力都没有,名堂还多,弱不禁风,看着就烦……”   “那也不能打他呀。”苏宴小小声辩驳。   “不打他, 打谁啊?”山鹤说得理所当然,对妖怪来说,打架都是家常便饭,“现在大妖们圈地盘, 管得严,随便打架是要受罚的。说什么大家都是妖,要团结……那我们不打架能干什么呢?既然大家都是妖, 那打半妖,总没错了吧。这种玷污妖界血脉的东西,打死了,大妖也不会说什么的。”   苏宴觉得他说得不对,但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妖怪爱打架,好像也没错。但她总是觉得,不能无缘无故就动手。也许这是性子清淡的植物系精怪跟脾气暴躁的动物精怪的天性区别?   她没有再管山鹤的喋喋不休,干脆跑到了屋外去看街面上的动静。   靠得近了些,终于看得清楚了点。   十多个妖将一人围在中间,对其拳打脚踢,不时动用法术,震得街面都跟着颤。   苏宴微歪了点头,从众妖的缝隙间看了进去,被圈住的地面上蜷缩着一个瘦弱的少年,他抱住自己的头,任由众妖对他肆意攻击,他只无声无息地蜷在那里,像只没了气息的小动物。   无论众人怎么踢打谩骂,少年始终紧紧蜷在地上,紧抿着薄唇,一声不吭。   “死了吗?!”一个妖怪对他这种不声不响的反应十分不满,“老子喜欢听惨叫!给我叫!”   他说着,狠狠一脚踹向地上的少年。   疼痛让少年猛地缩紧身体,死死咬着嘴唇,硬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苏宴从缝隙中看见他饱满的额头泛出灰白,挂满了豆大的汗珠。   另一个妖咬牙切齿,似乎被少年这种硬脾气激怒了,“还挺有脾气,爷爷今天要生生打死你!我看你叫不叫!”   这个妖说完,狠狠一脚踢过去。这一脚运了些灵气,少年被踹地离地而起,向着长街那头飞去。   其他几个妖早有准备,让开了路,少年像个死物一般被踢了出去,摔在地上,力道还未止住,又往后滑了数十米。   小村落,街面破烂,雪后满是泥泞,少年单薄而破烂的衣物占满肮脏泥水,脸上混合着血水和泥土,一张脸几乎辨不出模样了,狼狈不堪。   力道终于散尽,他瘦弱的身躯趴在长街那头,轻微蠕动着,却始终不肯发出声音。   长街两侧的房子门都开着,无数妖怪站在边上围观,嘻嘻哈哈笑得开心。   其实他们也可以使用灵力,干脆利落地一掌打死他,但他们偏不,他们故意折磨他侮辱他,以此取乐解闷。躁动的妖怪们被圈在一方土地上,早就按耐不住了,他们需要一个消遣,需要发泄。   而这个无辜的半妖少年,正好成了他们发泄的工具。   半妖么,玷污了妖怪纯正血统,半妖的存在对妖界而言,就是一个行走的耻辱,打死他也不会有任何妖多说一句话。   那个将少年踢到街尾的妖懒洋洋喊了一声,“有没有哪个好心的,把贱种踢回来?老子可不愿意为了个贱种费力气走过去。”   他话音刚落,街道两边围观的妖笑得更开怀,街尾有一妖果真走到蜷在地上的少年身边,踢脚将他往这边踢,同时嬉皮笑脸地扬声道:“不用谢,记得跟领主说一句,我是个懂礼貌的妖!会说不用谢了!”   一众妖哄然大笑,场面极其欢快,似乎与垂垂将死的少年处于两个完全独立的世界。狂欢和悲惨各不相干,各自独立进行。   苏宴看着少年再次被踢回来,整个已经没了人形,衣衫褴褛,被雪后的泥水沾满,几乎全黏在身上,衣服太破,又皱皱巴巴,上半身几乎半裸露了出来,露出纹路清晰的肋骨印,瘦得太厉害了。   少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苏宴看着,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然而下一瞬就被山鹤抓住了。   他压低声道:“你干什么?不要去,你会死的!”   “但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被打死吗?”   “对啊,”山鹤觉得没什么不对,“他死不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而且看着他们打人,还挺开心的。”   苏宴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看着山鹤,却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   那边,几个围殴少年的妖见少年软哒哒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提脚踢了踢他,“死了?这么不禁打?半妖就是半妖,就不配活着!”   这个妖说着话,抬起了脚,看架势,准备一脚踩爆少年的头。   然而就在他脚落下的瞬间,地上的少年猛地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脚踝使劲一拧,咔嚓一声,居然将他的脚踝拧碎了!   被袭击的妖骤然倒地,抱着脚踝痛呼起来。   显然,少年的反抗激起了众妖的怒火,他们对着他发泄般又踢又打,随后两个妖一左一右地将少年架了起来。   少年已经极其虚弱了,连战都站不住,脑袋无力地外垂向一边。他脸上全是泥水和血渍,几乎看不出原本长相了,他狼狈至极,悲惨至极,但一双黑亮的眼望向对面的妖,却是坚韧而不屈的。   被捏碎脚踝的妖运用灵气疗伤,止住了疼痛,也瞬间恢复了不少,但走起路来仍旧有些跛脚。   他一瘸一拐走到少年面前,吼道:“你他妈敢打老子?活腻了?”   他话音落,直接一拳打在少年面门上,少年的头重重往后一仰,鲜血顺着嘴角就流了下来。   少年完全站立不住了,要不是两边的妖架着他的胳膊,他立刻就会倒下。但即便这样,他只是动了动脖子,薄唇紧抿,一声不吭地看着对面的妖。他脸上全是污渍,根本看不清面容了,只能看见一双黑亮的眼,眼神狠厉,充满杀气。   “你他妈还敢瞪老子?!我他妈今天非要活生生挖下你这个贱种的眼睛!”   他说着话,伸出右手,化了原形,手掌瞬间变成了利爪。他的原形大概是猎类的动物,爪子锋利尖锐,在阳光照射下,顶端闪着寒芒。   “我让你嘴硬,我让你瞪老子,现在我看你怎么瞪!”   他说着话,利爪已风一般袭到了少年眼前。   苏宴看着这一幕,心脏猛然提起,似要从喉头蹦出,她几乎下意识就喊了起来:“不要!”   同时挣脱了山鹤的手。   几个妖同时看了过来,然而还没等他们看清楚是什么人,半空中就出现了一道白色人影。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白衣男人落地,站在了众妖和少年之间。   这是一只九尾狐,完全没有敛妖气,本体的淡蓝色虚影甚至漂浮在半空,九尾狐毛茸茸的长尾迎风招展,漂亮却又气势迫人。   在场众妖顿时都噤了声。   山鹤跟苏宴站在角落处,山鹤凑在她耳边,小声道:“这一片的领主,大妖陆景骁。”   他声音很低很低了,但仍逃不过陆景骁的耳朵,他淡淡扫了过来,不过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他扬扬眉,看向豹子精,“我有没有说过,在我的地盘不准闹事?”   豹子精气势瞬间就低了下去,但依旧理直气壮,“那只是个半妖。”   “半妖怎么了?”陆景骁语气悠闲,“在我眼中,你们都一样,但凡不听话,一巴掌就能拍死。有区别吗?”   豹子精语塞,但却明显不服气,憋了半天,道:“好,那我们说规矩,这个贱种半妖偷东西吃,是不是该打?”   陆景骁没回话,转过身,看向被两只妖架着的少年,“他说的是真的?”   少年眼中的狠厉,在听到陆景骁柔声的问话后,瞬间消散了大半,但那股坚毅却没有半点消减。   他看着陆景骁,一字一顿硬声道:“我没有,是一只小妖给我的。”   大概是受伤过重,他说话时喉咙咯咯直响,声音艰涩难听。   苏宴在远处听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原来山下的生活并没有那么好,原来神山昆仑虚之外的生活,充满了血腥和罪恶。   陆景骁看看少年,又看看豹子精,声音一沉,“是不是有小妖给了这个半妖食物?”   他声音运了些灵气,带着震慑,整个妖怪村落都能听见。   然而并没有妖出来回应。   陆景骁略带嘲讽地看他,“你撒谎。”   “没有。”少年声音虚弱干哑,但却透着股不可忽视的坚韧,一双黑亮的眼毫不退缩地望着他,“你应该怀疑是不是你的威慑力不够。”   陆景骁笑出了声,好看的眉眼弯了起来,“你倒挺有意思,行,再来一次。如果没人认,就别怪我不客气。”   少年没说话,满脸的泥泞看不清神情,但目光毫无畏惧。   陆景骁再次运气,“我再问最后一遍,是不是有小妖给了这个半妖食物?你可以不认,但你身上肯定会沾上半妖的气息,你觉得我不会察觉么?”   他话音刚落,一个人形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走了出来,带着哭腔,颤抖道:“是、是我给的,我、我看他太可怜了……”   陆景骁没等男孩儿说完,就看向了少年,他扬扬眉,“是我们的错,抱歉。”   少年盯着他,咬了咬牙,声音依旧冷硬,“不必。”   陆景骁没多说,手心运起了一团淡蓝雾气,直接灌入了少年体内,“我们做错的,我们会认。”   少年突然猛烈挣扎起来,两个架着他的妖不防备,被他挣脱了。   他躲开陆景骁的救治,用毫无感情的音调道:“不用你们假好心。”   他说完,目光狠厉地环顾了围观众妖一圈,然后捂着自己受伤的胳膊,转身一瘸一拐走掉了。   他伤得太重,虽然勉强支撑着,但身形晃晃悠悠,看起来随时会摔倒。数百的妖站在他身后,漠然地看着他缓慢地走出村庄。   苏宴看着少年瘦弱的身影渐行渐远,难过得鼻头发酸,她抬起头,看着清朗湛蓝的天空,原来在晴空之下会有这么多她想象不到的惨烈。   她强忍住眼泪,再度垂下头,却见大妖陆景骁蹲在地上,安抚性地摸着那个男孩儿的头,温和道:“你做得对,万物都该有怜悯之心。”他说着,环视了一圈,沉声道,“今后谁也不准因为今天的事难他。”   苏宴觉得心头那种闷堵感减轻了一些,除了惨烈,也还有阳光的。她看向那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原来本体是白鹤啊,祥瑞之兽,是个好兆头。   作者有话要说:  虐身而已,你们扛得住的,对不对。实在扛不住,可以骂苏笑笑 第52章   苏宴在山鹤那里休息了一下午, 原本是要打算离开的,但山鹤却不肯让她走。   山鹤想得很明白,这可是神树返魂树, 仅仅是看着她, 就觉得通体舒泰, 对修炼肯定是大有裨益的。当然,他倒是没想过要吃掉返魂树, 但除非真的到了需要起死回生的地步, 他才有可能动这棵神树。   苏宴一直生长在西王母的庭院里, 未经世事, 见过的都是如画风景, 岁月静好,确实很好骗。山鹤只稍微说了两句带她再去玩儿的话, 她就乖乖留了下来。   “不过你得把自己的妖气收敛了才行。”   山鹤板着脸,认真对苏宴说。他有他的小九九,返魂树这种奇珍异宝,万一被其他妖发现, 必然引发争夺。一旦争夺开始,他只是个小妖,肯定守不住返魂树。所以最好是趁现在,还没人发现这棵返魂树时, 将她藏好,不被任何人发现。   当然,他也不能用强, 虽然植物精怪攻击性弱,但这种长了上万年的神树一旦动怒,估计也不是好惹的。所以只能哄骗,好在苏宴的确十分单纯,几句话就能唬住。   苏宴正玩儿着山鹤给她的鞋,一边观察鞋一边问:“该怎么敛住妖气呢?”   山鹤没想到,这么一棵神树,连收敛妖气都不会,这可有点难办了。不过他倒是还有办法,很久以前,他抓了一只毛毛虫,当时一心软,就放掉了。后来这只毛毛虫蜕变成蝶,最后还修炼成精了,而这只蝴蝶恰好是枯叶蝶,极其擅长伪装,他那里有不少帮助伪装的宝物。   枯叶蝶记着他的恩,讨一两样宝物应该是容易的。   山鹤这样想着,隔天交代苏宴千万不要出门,只说这几天妖界有点乱,妖怪不太友善,让她躲着点,就自己去枯叶蝶那里要宝贝去了。   虽然不想被别人发现返魂树,但山鹤也不是那么担心的。因为返魂树的气味原本就淡,想要察觉到,距离必须近,另外,这个世界上,估计除了昆仑墟上的那些仙人,其他妖谁知道返魂树是什么样的气味呢?即便是闻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所以只要确保苏宴不出门,基本没有太大危险。   山鹤走后,小小的屋子里只剩苏宴一人了,她在小房子里住了一天一夜,没了多少新鲜感,想要出门。但又想到山鹤叮嘱她的话,想起昨天那几个妖打那个少年的情形,心里有些害怕,只敢扒在门缝处好奇地往外看。   街面上来来往往的妖不算多,偶尔路过两个,她好奇地看着他们,分辨他们的原形,以此为乐。   前面来了两只兔妖,正边走边靠在一起低声交谈。兔妖原本就胆小,此时更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不由地引起了苏宴的兴趣,她开始屏息静气去听两只兔妖的谈话。   “你刚才真的看见那个半妖了?”   “对,就在后面那片山崖处,看样子快死了。”   “要去跟豹子精说吗?豹子精昨天可是被气坏了。”   “算了吧,还是少惹事。”   兔妖天性胆小怕事,窸窸窣窣议论过也就算了,不会主动去找麻烦。   两只兔妖快速地走了过去,苏宴还愣愣地趴在门缝处,心底五味杂陈。   虽然没有看清少年的脸,但他那满身狼狈去毫不畏惧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口上,说不上疼,却怎么都不舒服。   “看起来要死了呀?”苏宴喃喃自语,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   少年满身血渍污泥却紧抿薄唇,一声不吭的模样一直盘旋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会死吗?死是一种什么状态?   苏宴长居仙境,虽然知道死的定义,却从未真正目睹过死亡。她站在门口处,想着少年的眼神和瘦弱的身影,感觉心头有点慌,就那么死去?不会再有一丝丝生气?那么黑亮透彻的一双眼,那么倔强不屈的眼神,真的会消失?   上天难道不应该善待他?就因为他是半妖?半妖有罪吗?   苏宴有太多想不明白的东西,弄得她心神难安,她在原地看了半天,终于决定去后面山崖找找那个山崖。   苏宴琢磨了一下,学着山鹤的样子,有模有样地煮了一壶茶,用竹筒装了起来,又学着山鹤昨天给她烤馒头的样子,烤了两个大馒头。有点不太像山鹤做的那种薄片,而且有点黑,但应该是差不多的。   苏宴准备好这些东西,找了一块布包起来,穿上山鹤给她的鞋和小披风就往外走。她刚走两步,实在不习惯穿鞋,干脆脱了布鞋,光着脚走在冰天雪地里。   虽然现在天气晴好,没有风雪,但后崖地势高,风很大,吹得苏宴几乎寸步难行。   她抱着小包裹,在雪地里走了很久,也没发现少年的身影。按那两只兔妖说的,他应该就在这一片,而且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不会走远的。   苏宴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在雪地里寻找。这么冷的天,他肯定需要有一个躲避风雪的地方,肯定是洞穴之类的,那么应该在山体处才对。   苏宴稍微想了一下,往被风的山脚处走。果然,走了一段时间后,原本平整无暇的雪地出现了很多凌乱的痕迹。她开始沿着痕迹走,进入了树林内,接着穿过一小片树林,出现了一小块被掩在树木后的平地,平地后就是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不过苏宴还没走到洞口处,就看见了倒在雪地里昏迷不醒的少年。   好在少年极瘦,而精怪的力气都挺大,苏宴倒是没费什么劲就把他带回了洞穴里。   天气实在太冷了,洞穴壁上都结了冰,完全就是个冰库。虽然精怪们对冷热的耐受力远远强于人类,但也不是说完全无惧冷热了,而且这个少年现在极其虚弱,在这种寒冷的环境里,肯定对身体不好。   洞穴里有些干草,但早被水汽濡湿,现在已经结了薄薄的冰,但始终比冻土强。苏宴将少年放在了草堆上,这才认真打量了他一番。   他真的很瘦,脸颊都有些凹陷了,整个脸色泛青,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他脸上的伤痕看起来好了很多,虽然还有些浅浅的裂口和痕迹,但对比昨天被豹子精打的那一拳来看,他的自愈能力应该是特别强的了。   但外伤好自愈,内伤就没那么容易了,即便可以自愈,也需要较长时间,持续的疼痛就会让很多人痛不欲生了。   苏宴坐在他旁边,好奇地打量着他,少年双眼紧闭,嘴唇也紧抿着,看起来有点点痛苦。   这是死了吗?死了是这种状态吗?   她不太确定,应该探探他的鼻息,苏宴想着,伸出一根细白的食指放在了少年鼻息。   很轻微很轻微的气息,应该没有死。   苏宴心底一松,嘴角不自觉勾起了浅浅的笑。她盯着他看了半天,也没见他醒过来,又担心他死掉了,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蛋。   触手冰凉,惊了她一下。苏宴缩回手,摸着自己的手指,将小披风脱下来盖在了少年身上。然后她托腮坐在一边,看着地上的少年暗自思索,要怎么救他呢?   苏宴想了想,觉得应该先给他喝点水。她从带来的小包裹里拿出了竹筒水壶,瞬间有点呆。   冻裂了!里面的茶水结成冰,把竹筒都撑裂了。   苏宴呆滞地看着冰块,用手指摸摸,赶紧缩了回来。她想起在山鹤家用火煮茶的事,决定先弄一堆火。   山鹤家的火是一直烧着的,这个洞穴里有倒是有木柴,不过没火种。   苏宴回忆着山鹤家那堆火的样子,也照着摆了几根木柴,然后愁苦地坐在一边,不知道该怎么生火。   苏宴想了很久,只认识一只重明鸟会火术,但一时之间去哪儿找呢?   愁苦了半天,苏宴觉得还不如飞回山鹤家,拿点火种过来。反正知道路了,不用走路慢慢找了,飞行很快的。   这么决定了后,苏宴先走到了少年身边,安抚性地俯身抱了抱他,柔声道:“你等着我啊,我很快就回来。”   她话音落,身下的人似乎动了动,她立刻松开手,惊喜地看着他。   少年微蹙着眉,稍微动了动,随即又像死了一般躺在草堆上不动了。   苏宴看他一会儿,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便飞回了山鹤家。山鹤还没回来,她拿了火种,又将挂在墙上的蓑衣拿了下来,这个很干燥,可以让少年垫着睡。   但是拿了火种后,苏宴发现自己不能飞行,速度太快,几乎瞬间会将火种吹熄。她只好披着蓑衣,用手护着火种,尽量快速地往山崖处的洞穴走。   她已经很小心很努力了,但走到山崖上,风实在太大,火种终究还是熄灭了。   苏宴一瞬间十分丧气,从她有意识开始,都是被万般呵护着的,没受过这种苦,更没受过这种委屈。   她看着茫茫的雪原,又看了看手里已经凉掉的小火棍,顿时无比灰心,干脆蹲了下来,望着洁白的雪面掉眼泪。   苏宴正哭鼻子,突然听见周围有动静,她猛地抬起头来,见一道瘦弱的身影逐渐靠近。   没多会儿,半妖少年就靠近了。   她蹲在地上,愣愣看着他,白皙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鼻头哭的泛红。   少年走到近前,只默然地看她一眼,连脚步都没停,就要走过去了。   苏宴瞪大了眼看他,“喂!”   她刚哭过,声音带着哭腔,软软糯糯的,格外让人心疼。   但少年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   “喂。”苏宴蹲在地上,干脆伸出有些僵的手指拽住了他的裤子。   少年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眼神淡漠地看她。   苏宴看着他冷淡的眼神,又有点想哭,但她忍住了,努力扯出一个哭一般的笑,“你带我一起回去呀。”   作者有话要说:  重明鸟:??你有事?我可是神兽,让我去给你生火?感谢在2020-02-15 21:35:43~2020-02-18 20:0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暖暖暖 5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苏宴跟着少年再次回了洞穴, 洞里冰冷冷的,没有一丝生气。   苏宴瘪了瘪嘴,委屈道:“我本来带了火种过来的, 但是灭掉了。”   少年靠在岩洞壁坐着, 一如既往地沉默, 眼神也是淡漠的,只看着地面, 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他一路走回来都一声不吭, 不过却任由苏宴拽着他的衣服, 没有任何拒绝的动作。   苏宴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 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 捧着脸探究地看他。   少年长得很好看,带着一股不屈的力量感, 因为过瘦,让他又带了些刀锋般凌厉的气势。   苏宴却觉得他瘦弱得让人心疼。   少年始终抿着唇不说话,但苏宴赤、裸、裸打量的目光可能让他有些不自在,原本半阖着的眸子垂得更低, 眼神也不由自主的有些飘,扫着地面,找不到落点。   “你好了吗?刚才还很严重,现在突然好了?”苏宴很好奇, 捧着脸一直打量他。   少年还是不说话,目光却扫向了草堆上的那件披风,上面沾染的味道有一股神奇的治愈能力。   黑亮的眸子终于看向了前面的少女, 她有一股治愈的能力。   苏宴见少年终于看向了她,甜甜的笑了起来,“你是不是好多了?”   少年抿抿唇,终于说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字,“嗯。”   虽然只有一个字,苏宴听着却可开心了,好像这一番努力没有白费,总算有了一点点回应。   她蹲在他面前,捧着脸,看着他笑成了一朵花。少年用淡漠的眼神看着她,始终有一些戒备。   “你不用害怕呀,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苏宴欢快地说着,但突然又像蔫了的花似地,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火种灭了呀,我再去拿,你等着我,好不好?”   她说着话,已经站了起来,蹲久了,腿有点僵,她轻轻跺了跺光着的脚丫。   少年的目光被那一团白嫩吸引,她为什么不穿鞋?白皙秀气的脚丫冻得微红,还沾满泥土,但却不觉得脏。   苏宴没注意这些,只着急着往洞外走,想着快去快回,赶紧去拿火种。不过她刚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一阵疾风刮过的声音,紧接着,温暖的橙色光芒就照亮了阴暗的洞穴。   苏宴睁大了眼,回头看过去,刚才她堆起的柴堆已经被点燃了,明艳的火舌跳动着,将洞穴的阴暗驱散,带来让人欣喜的温暖。   她再看向少年,他依旧靠墙坐着,单腿支起,架着一只手,神情默然地盯着火堆,仍是没有说话。   火舌跳动着,光芒笼罩着他瘦削的脸庞,让他冷漠的脸多了些温暖的神色。   苏宴欣喜地跑了回去,直接坐在他身边,看着明亮的火焰,雀跃道:“是你点燃的?你会火系法术吗?你好厉害呀!”   苏宴侧头看他,一双眼在火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少年依旧神情冷漠,依旧没有说话。   苏宴也不在意,自己嘻嘻哈哈说自己的,“对了,你应该吃点东西,对吧?”   她说着,又活力满满地去翻自己的小包裹了,一共就一瓶冻裂掉的茶,两个烤焦的馒头。   苏宴拿起那块冻成圆柱的冰茶坨子,举到少年面前,满脸愁苦道:“这个该怎么办呀?”   她也不管少年没有回答她,自说自话,“我跟你说,这个可好喝了,我喝完了心里就很高兴,你也尝尝。但是现在我该怎么办呢?”   少年始终不说话,就靠在墙边坐着,黑亮的眸子盯着那道小小的身影在火堆边忙碌。   苏宴将裂开的竹筒掰成了两半,将冰坨子放在其中一半上,然后伸着手将其架在火上。   她一方面想将竹壳子放在火上加热,一方面又嫌火太烫,虽然是精怪,但本体是树,对火还是十分惧怕的。   苏宴蹲在火堆边,整个人缩成一团,伸长了手尝试着往火上放竹壳,火舌一晃过来,她又赶紧缩手,忙乱又狼狈。   苏宴看着火光,有点愁,这样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化啊,她缩成团,手抱着腿,下巴放在膝盖上,喃喃道:“会不会冰还没化,竹壳先被烧掉了呢?”   她真的担心了起来,这里又没有别的容器,皱着脸盯着火堆发愁。   突然,手上一空,手里的冰块连带竹壳都被抽走了。   她蹲在地上,侧仰头看过去,瘦高的少年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竹壳和冰块。   少年手指修长,握在苏宴手中略显大的竹壳被他轻轻松松握在掌心里,他依旧没什么表情,也不去看蹲在地上的苏宴,只垂眸看着手里的冰块,稍一运气,细微的火苗就在掌心中跳跃着。   只片刻,冰块就化了不少。他将没有完全化掉的那部分冰块捡出来,放在另一半竹壳内,然后继续加热手里已经化了的茶水。   苏宴已经站了起来,好奇地盯着看。   没多久,竹壳连带里面冒着点点热气的茶水就被递到了她面前。   少年沉默地看着她。   苏宴接过茶水,闻了闻,由衷地笑了,“你好厉害呀!这个是给你喝的。”她说着,手里拿着竹壳,将口对向了少年。   半妖少年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只垂眸看着冒着热气的茶水。   “你尝尝,这是我第一次煮茶。”苏宴已经将竹壳递至他唇边,歪着头看他,满脸期待。   茶水靠近,少年感觉到唇边传来的温热和湿润,他微微动了动唇,还是没有说话,只轻抬了一下眸,刚好对上了少女那双清澈纯粹的眸子,赶紧就收回了目光,有些小心地垂下了眼。   迟疑了片刻,终于他就着苏宴递到唇边的竹壳,轻轻喝了一口。   苏宴见他终于喝了,顿时满怀期待地问:“好喝吗?”   “嗯。”   少年垂着眸,淡淡应了一声。   “那你都喝了!”苏宴高兴地将竹壳递给了他。   少年接了过去,黑亮的眼盯着她看了好半天,才小口抿着茶喝。   苏宴见他终于肯接受她的好意了,不由大受鼓舞,开开心心又去翻自己的小包袱。不一会儿,捧着个跟她脸差不多大的黑乎乎的东西,冲着少年笑:“你要吃吗?”   少年直直看着她,好半天轻轻点了下头。   “你等等,已经被冻住了。”苏宴不好意思地笑笑。   这次,少年没再迟疑,直接从她手中夺过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然后捡了根木棍穿好,自己蹲在火边,拿着木棍烤了起来。   苏宴赶紧跟了过去,小小一团蹲在了他旁边。   她边看着少年缓缓翻动馒头,边拿着棍子玩儿火,“你什么都会啊,你真厉害。”   她由衷地赞扬,但少年并没有接话,她也无所谓,继续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依旧没说话,但苏宴察觉他翻动馒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侧头看他,火光中,少年的脸显得极其漠然。   “你没有名字吗?”   苏宴看着少年的薄唇瞬间抿得更紧了一些,她笑着说:“没有关系呀,我以前也没有名字的,我连父母都没有,我是天生地长的。”   少年终于侧头正眼看她了,少女白白嫩嫩的脸上带着阳光般的笑,好像一瞬间就能驱散所有阴霾黑暗。   “我叫苏宴,”她说着,认真思考了一下,“我给你取个名字,可以吗?”   少年黑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缓缓点了点头。   “那你就叫姜砚吧,跟我的宴是一个音。”   少女侧头看着他,笑得可开心,白皙的脸颊因为激动微微泛红,笼在火光之下,像染上了一层粉金。漂亮得像是一朵开在烈火之中的娇嫩桃花,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可以吗?”少女开开心心地问他。   少年看着她,点头。   “好,现在你就是姜砚了!而我是苏宴!”她说着,拿着一根小木棍在地上划,“这两个字是一样的音,但不是同一个字,我告诉你怎么写。”   她美滋滋地在地上画着。   不多时,被雪水濡湿的泥泞地面就出现了两个大字:“砚”、“宴”。   姜砚盯着地上的两个大字,一动不动,直到传来一阵焦糊味。   “啊呀,姜砚!馒头糊了!”苏宴手忙脚乱地抓他胳膊。   姜砚抿抿唇,将木棍上的馒头拿了下来,原本就黑乎乎的馒头,现在几乎像黑炭了。   看着苏宴盯着馒头苦着一张脸的样子,他声音略硬地说道:“没关系,可以吃。”   他似乎很少说话,一开口,声音显得有些涩。   苏宴盯着他,见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将馒头掰开,瞬间加热过后的麦香味就弥散开来,充盈在阴冷的洞穴中,带来一种叫作温暖的东西。   苏宴忍不住笑了起来。   姜砚动作娴熟地将馒头扒开,将中间那团香软白嫩的掏了出来,递给了苏宴。   苏宴接过还有些烫手的馒头芯儿,咬了一口,满嘴麦香味,心满意足地笑了。   姜砚看着她,仍然是没有太多表情,但动作利落地将馒头最外层实在焦黑到不能吃的部分剥掉,然后吃掉靠里面的焦黄的部分。   “你不要吃这个啊。”苏宴看见了,立刻抓住他带着凉意的手。   姜砚垂下眼,看着自己手背上搭着的白软温暖的小手,一时没有说话。   “你吃我这个,”苏宴说着,已经从他手里拿走了那些焦黄的馒头,把自己的馒头芯儿塞进他手里,“你吃这个,我一会儿回去还可以吃的。”   姜砚握住软乎乎的馒头芯儿,手上不自觉用了点力。   还要回去啊?他有些自嘲地想,肯定要回去的,谁会陪他一个半妖烂在泥里呢?   就连地位最低的小妖也不会陪着他的,何况她呢?她不是妖,是神。她有着跟他父亲神兽青龙同出一脉的气味,他们不是妖,是高高在上的神,而他是活在烂泥里的半妖,连仰望他们都不配。   姜砚的心头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仇恨、不满、恶意、愤怒……   就在他觉得自己要失控时,却听见少女软软的却带着愉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等我呀,明天我还来。也许过了冬天,有食物了,我们可以一直住在这个洞里。”   姜砚蓦然侧头,入目就是少女纯真无暇的笑,一瞬间,心头的所有阴暗像是遇到了强烈的阳光,被驱散得干干净净。   他快速垂下眼,不敢再看她,似乎自己对她的注视都是一种玷污。   苏宴算着时间,觉得自己出来得太久了,怕山鹤不高兴,准备回去。   姜砚也不说话,跟着她到了洞口。   苏宴笑着跟他道别,“你不要出来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她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姜砚,你能不能把我身上属于你的气味弄掉?”   她可不想让山鹤知道她偷偷跑出来了。   姜砚的神情僵了一秒,她终究还是在意自己的朋友是半妖这件事吧?心里微微钝痛,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呢,没想到还是会难受。   他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只闷闷嗯了一声。   消除掉气味,苏宴披着小披风出了洞穴。   姜砚看着那道身影快速消失,一股失落感重重袭上心头。他在门口站了好久,才缓缓走回来,神情冷漠地环顾洞穴一圈,火光和麦香都还在,但似乎又变成了了无生机的地狱。   他走到火堆边,想要将火熄灭,他这样的臭虫只配生活在阴暗里。但他还没动手,目光就被地上的两个字吸引了。   “砚”、“宴”。   他盯着两个字看了半天,一挥手,张了个结界,将两字护在了其中,喃喃道:“姜砚,苏宴。”   他说着,嘴角勾出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幅度。 第54章   虽然苏宴拿走了山鹤的蓑衣, 但山鹤基本不用拿东西,所以回来时,完全没有察觉。   他进屋时, 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手里拿着个木质的简陋盒子, 边往屋里走,边向坐在桌边的苏宴炫耀。   “你别看着盒子简陋, 这可是他们枯叶蝶的至宝!我软磨硬泡了这么久, 不杀之恩都搬出来了, 才搞到手, 有了这东西, 谁都不会发现你是返魂树了。”   苏宴看着他,有些疑惑, “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是返魂树呢?”   这该怎么解释呢?   山鹤有点愁,想了会儿,板起脸吓唬她,“现在世道乱着呢, 动物精怪专门吃植物精怪为生,你是树,出门就要被吃。”   苏宴觉得他说得十分有道理,但又想到姜砚并没有吃她, 虽然很冷漠,但并没有敌意。   她刚想反驳山鹤,但立刻又将话咽下去了, 这是她跟姜砚的秘密,她不会跟任何人说。   她这么想着,就像在心头种下了什么东西似的,有了可以惦记和怀念的东西,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她本来单纯爱笑,山鹤也没在意,还在得意洋洋地炫耀他得到的宝贝。   枯叶蝶一族势单力薄,原本也不是靠武力生活的物种,不算植物精怪,蝴蝶在动物界属于食物链底端了。为了活命,它们自然要有保命的天赋技能,枯叶蝶的技能就是伪装。   普通枯叶蝶可以伪装成叶子,以此保命,但成了精的枯叶蝶,单纯伪装成树叶已经远远不够了,所以必须将伪装的天赋技能点满。现在,不仅仅是外形,它们族群,甚至可以将自己的气息完全伪装成另一种物种的气息。   当然,苏宴不属于枯叶蝶一族,自然不会有这种本事。但枯叶蝶一族因为实力弱小,需要拉拢其他种族,所以利用自身特点,研制出了一些可以帮助生灵伪装自身气息的药丸,送给其他部族,以求自保。   这种药丸既然具有这么强悍的功效,自然不是轻易可得的,整个枯叶蝶部族也不超过十颗。   山鹤好不容易弄来一颗,让苏宴吃了,方便保命。   苏宴答应了,但却没有吃,偷偷藏了起来。   山鹤守着一棵返魂树,简直不想出门,只要跟在返魂树身边,感觉身体都会好很多,运气十分通畅,毫无阻滞感。   但他不敢一直窝在家里,怕被平常一起玩儿的妖们发现异常,跑他家来查看,所以他还是像平常一样,没事就出去闲转悠,找点麻烦打打架什么的。   苏宴瞄准他出了门,又偷偷背上几个馒头跑去找姜砚了。   今天的天气不是很好,阴沉沉的,不过倒是没有风雪,只是更冷了一些。   苏宴已经知道路线了,所以这次很快就到了洞穴处,不过洞里黑乎乎,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她往里走了点,没有看见姜砚,可能出去了?   苏宴走到了昨天拿的那个蓑衣处,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坐下来等姜砚。   洞内光线昏暗又寂静无声,她坐了没多久,就缩成一团,倒在蓑衣上睡着了。   姜砚裹着满身的寒气从洞口走了进来,他刚踏进来,就闻到了一股极淡的熟悉的气味,他的心咯噔跳了一下,好像重新活了。   他神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脚步显然快了一些。   进了洞内,看见了蜷在蓑衣上的小小身影,停了脚步,放轻所有动作,就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他立在那里,垂头静静打量她,这是他第一次敢这么毫无掩饰地打量她。   她蜷在那里,看起来很小一只,怀里抱着个小包袱,像是怕谁抢了似的,抱得紧紧的。她还是光着脚,踩了雪地和泥泞,沾了污渍,但却衬得原本就圆润小巧的脚趾更加可爱。   姜砚移开目光,走到了火堆旁,将火生了起来,橙色的光芒瞬间驱散洞内的寒冷阴森。他看一眼笼罩在橙光下的那张秀气白皙的小脸,觉得阳光又照进了地狱里,看着她半天都没有挪开眼。   苏宴是被一阵细微的敲击声吵醒的,她缓缓睁开眼,感受到橙黄的光满涌入了视野里,也感受到了一阵阵暖意。   她侧躺在蓑衣上,看着不远处的火堆,缓了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她摸了摸怀里的小包袱,还在,松口气,这才坐了起来。   “姜砚?”   她低声叫他,声音在洞穴中回荡,洞口处传来的那阵轻微敲击声随之戛然而止。   接着,那道瘦高的身影从洞口走进来。洞外是雪地反射的刺眼白光,他背光而来,只能看瘦削的剪影渐渐靠近。   终于,走到近前,火光照亮了他那张始终淡漠的脸。   见他进来,苏宴高兴地跳了起来,把怀里的小包袱举起来炫耀,“姜砚,我给你带吃的了。”   姜砚只嗯了一声。   苏宴看见他怀里抱着块石头,中间被打磨空了,像个巨大的石碗。   她好奇地打量着,“这是什么?”   “盆。”   姜砚说完,将石盆放在了火堆边,自己又走了出去。苏宴看着他走远,跑到石盆边蹲着,好奇地摸摸这里又摸摸那里,不知道姜砚要干什么。   片刻后,姜砚又回来了,这次他抱回了一大团洁白的雪球。他走到火边,将雪球放在了石盆里,然后垂头看着苏宴光着的脚丫,闷闷道:“你应该穿鞋。”   苏宴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脚趾,然后嘻嘻笑,“我喜欢踩在泥土上的感觉,因为我的本体……”   她突然停下了,她想起了山鹤的话,不要随意让别人知道她的本体。   她抱着膝盖,有些心虚地看看姜砚,见他并没有什么表情,这才偷偷松口气。   姜砚看着她的小动作,眼里的落寞一闪而过,他终究是个不值得信任的半妖。虽然他一直告诉自己,不要贪心,已经有了名字,还有她是不是会出现,相对于以前来说,已经是梦境般的生活了,千万不要在奢望过多。一个贱种半妖,不配享受这么好的生活。   他一遍遍这么跟自己说,但却仍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更多的心,食髓知味,现在已经开始贪恋了。贪婪温暖,贪恋热闹,贪恋有人陪伴,贪恋所有不属于半妖的东西。   他盯着跳跃的火光,一时静默无语。   苏宴心思单纯,也没多想,自己蹲在火边,看着石盆里的雪一点点融化成水。等了片刻,她又伸出手指去摸盆里的水,有了温乎的感觉,整个人都感觉暖暖的,她不自觉地笑。   没一会儿,姜砚搬了个石头过来,放在火堆边,声音仍有些涩,“坐着。”   苏宴抬头看看他,也没说话,乖乖坐了上去。   姜砚没说话,在她身边蹲了下来。   “干什么?”苏宴垂着头,刚好看将姜砚黑亮的发。   他的长发束成高马尾,墨蓝色发带掩在黑丝之中,冷漠的侧脸看起来刚毅霸道,整个人带着股蓬勃的少年气。   苏宴看着他,微微有点失神。突然,脚踝一暖,姜砚宽大的手掌已经握住了她的脚踝。   他手掌很大,手指上有薄茧,覆在她细嫩的皮肤上,略粗糙的触感,让她觉得有些痒,笑嘻嘻地往后缩了缩腿。   姜砚抬头看她一眼,手上用了些劲,将她的腿摁在了自己膝盖上,“脚上有伤口,清洗一下。”   苏宴本体是树,对泥土自然亲近,喜欢光着脚,但人形状态还是会受伤的。穿越这么一片雪原树林,脚上添了不少伤口。   苏宴没再乱动,乖乖坐着,让姜砚用那盆温水给她洗脚。   都是精怪,似乎不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什么不对,尤其是苏宴身为一棵树,身边经常有动物靠着,甚至有动物挂在树上,所以对这种亲密没有任何排斥。   但每当姜砚用沾了温水的湿布替她擦脚上的污渍时,不知是不是动作太过轻柔,让她觉得脚背发痒,心头也发痒,心跳似乎也跟着变快。   她忍不住缩了缩脚趾,姜砚抬头看她一眼。   两人目光突然相遇,苏宴愣了一下,然后抿着唇轻轻笑了一下。姜砚没说话,垂下眸,继续认真而温柔地替她洗脚。   苏宴觉得她好像生病了,脚背不仅痒还发烫,整个人都在发烫。   树会生病吗?可能会吧?   苏宴第一次觉得烦恼了起来,忧愁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姜砚,心里乱成一团。   姜砚细心帮她把脚洗干净,手里运了一团灵气,正准备替苏宴治一下脚上的伤,却感觉到她轻轻缩了一下脚。   姜砚动作顿了顿,抬头看她。   苏宴笑了,“我自己可以。”   她将脚收回来,只用手指轻轻一抚,那些细小的伤口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苏宴处理好伤口,见姜砚盯着自己的脚,她没由来的感到一些羞耻,这是精怪尤其植物精怪极少有的情绪。   她赶紧缩紧一点,将脚藏在了裙摆内,然后小小声说:“姜砚,你会不会生气?”   “什么?”   “我的本体……”   “不想说没关系。”   “不是,”苏宴看着他略显落寞的侧脸,心头莫名涌上一股酸涩,“我可以告诉你的,我的本体是返魂树,长在昆仑虚上。” 第55章   苏宴低声说道:“我本体是返魂树, 长在昆仑墟上。”   姜砚的神情倒不见讶异,仍旧淡漠,只是薄唇稍抿紧了一分。   她身上的气味, 他虽没闻过, 但有些熟悉, 他知道是属于仙人,并不是精怪。不过他倒真没想到西王母的至宝返魂树会成精偷跑出来。   姜砚手上动作没有停, 收拾着石盆里的水和湿布, 声音略淡:“你要注意安全。”   这种能让人功力大增, 并且有起死回生功效的至宝出现, 崇尚武力的妖怪们怎么会错过?   有那么一瞬, 姜砚突然憎恨自己实力不够。以前他觉得无所谓,只是这么半死不活的存在于这个世上, 也许哪天就自我了断了。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他想要变得更强,变得更好,能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东西, 至少也该……有仰望她的资格吧?   姜砚垂下眼,认真清洗着那块湿布。   苏宴蹲在石凳上,歪着头看他,忍不住抿着唇笑, 原来半妖长得这么好看呀?   她突然想起山鹤的话,偷偷摸了摸藏在腰间那颗药丸,按山鹤的说法, 这可是个世间难得的宝贝,现在用了好像有些可惜。但山鹤跟姜砚都提醒她注意安全。   苏宴想着,小心翼翼拽了拽姜砚的衣服,见他淡着张脸侧过头,才软软地笑了起来,“你能教我怎么敛妖气吗?”   姜砚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将手里的毛巾拧干,站起身搭在一边,然后居高临下看着她,“好。”   只有简单一个字,但苏宴却觉得似乎带了点笑意?她觉得整颗心骤然轻飘飘的,忍不住想要笑,却又故意克制着自己,抿着唇,抬着头看他,一张笑脸被憋得微红。   姜砚看着她,微怔了一瞬,没克制住,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但只片刻就收回了手。   他动作很快,苏宴几乎没反应过来,他已经面色如常地收回了手。   苏宴呆呆看着他,后知后觉地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关于敛妖气这件事,山鹤一方面自身实力较弱,一方面不想其他人发现返魂树所以不肯求助大妖,所以只能给她找枯叶蝶的至宝用以改变样貌和气息。   而姜砚虽然是半妖,但他父亲是神兽青龙,天赋和实力都是很强的,只不过身为半妖,在妖怪世界天生受歧视而已,就连生父青龙都不曾管他。   但不管怎么样,他的能力绝对在公鸡精山鹤之上,帮助苏宴敛妖气还是可行的。   因为是助他人敛妖气,不是敛自身妖气,还是要费点精力的。姜砚布了阵法,以防外人打扰,然后内视苏宴,感知她的运力行气。   不得不说,身为神木,确实比一般生灵更为受天地宠爱。她从未修炼过,但体内的灵气极其充沛精纯,而且她身为植物系精怪,气味原本就清淡,只要稍加引导,就能很好收敛住妖气。   这对姜砚来说,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就在他助她敛妖气时,看着她白皙柔嫩的脸,他心绪突然就有点乱。   苏宴站在姜砚面前,任由他注入的灵气在体内进行领导,她轻阖着眼,纤长浓密的睫覆在眼底,唇线放松,自然带着点微微上翘的弧度,整个人非常放松,是全身心信任的姿态。   姜砚睁开眼,黑亮的眸子看着她,一瞬间,眸色沉了一分。   一种疯狂的占有欲在心头滋生,蔓延,几乎让他有些失去理智。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习惯了孤独,习惯了活在烂泥里,习惯了在黑暗中苟延残喘,甚至连挣扎都不想挣扎了。可突然有一天,一道光不期然地到来,照亮了黑暗,他就开始贪心,再也不想回到黑暗中去了。   从未得到过,也就不会惦记,然而得到了,尝过甜头了,又怎么能轻易放手?   稍有分神,苏宴察觉,睁开眼看着他,晶亮湿润的眼里一片坦诚。   “怎么了?”   姜砚赶紧垂下眼,身影略生硬,“没。”   他说着话,继续帮苏宴敛妖气,但与此同时偷偷将自己的一缕极其细微的魂丝注入了苏宴的魂魄内。   姜砚内心充满矛盾,他不齿自己的行为,但又控制不住有些激动。他的魂丝已经打入苏宴魂魄中了,以后不管她上天入地,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他都可以找到她。   这种病态而隐秘的禁锢让他觉得自己是可以永远拥有她的。   姜砚垂着头,眼里突然有了一丝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等敛了妖气,苏宴心情大好,对着姜砚一个劲笑。   姜砚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垂下眸,“干什么?”   “谢谢,姜砚你太好了!”苏宴说着,兴高采烈地扑过去抱住了他。   姜砚霎时僵住,木头似地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喘。好像自己的呼吸声重一点,就会把她吓跑。   苏宴抱着他,突然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姜砚,你害怕吗?”   姜砚微皱了一下眉,声音僵硬,“没有。”   “那你为什么浑身僵硬?”   姜砚:……   苏宴已经对自己有自知之明了,这次带来的馒头是没有烤过的,由姜砚烤了,两人一起挤在火堆边,一人抓着个烤得酥脆的馒头,边吃边说话。   姜砚不怎么说话,都是在听苏宴说。   好像万事万物对她来说都充满了吸引力,天空是美的,雪是美的,树林是美的,就连鸟叫也是动人的。   在她眼里,似乎没有不好的东西。   她叽叽喳喳说着眼中的所有美好,一张笑脸泛着些微兴奋的红光。   姜砚盯着火堆看,掰着馒头小口吃着,听着她叽叽喳喳,慢慢想象着,好像那些他曾经憎恶的山川河流,春华秋实都变得生动了起来,都变得叫人喜欢了。   苏宴照旧不敢久留,吃完东西,就准备离开了。   姜砚也没挽留,也没说什么,只跟着起身,默默跟着她走到了洞口。   苏宴停住了脚步,转身,微扬着头看他,“你别送我了。”   姜砚没说话,只神色有一瞬的暗淡,他始终是活在底层的半妖。   然而还未等他收拾好心情,就听那道软软的声音带着万分柔和道:“不能让他们看见你,我不想你受伤。”   姜砚僵在原地,不知道动也不知道说话了,只定定看着她,黑亮的眸子像是要看进她心底。   其实他可以轻而易举灭掉那个村落,但有什么用?杀几个小妖,有什么用呢?它们享受着大妖甚至这个世界的庇护,而他永远是不被这个世界接纳的存在。除非他有跟所有大妖抗衡的实力,才能让这个世界正视他这个半妖。   他看着她,目光里含着复杂而隐忍的情绪。   苏宴对上他灼灼的目光,像倏然被烫了一下,脸颊跟着发热,她连忙低头,小声道:“我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   “嗯。”   她垂头不敢看他,却听到他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些从未听到过的笑意。苏宴有些按捺不住,抬起头看他。   她第一次看见姜砚笑了,一个浅浅的笑,眉眼微微弯曲,唇角勾起的弧度也极小,但眸子却极亮,想有星光闪耀。他面对着洞外,整个笑容像是会发光。   苏宴看着他,心尖冒出一股甜滋滋的味道,嘴角也止不住跟着上扬。   *   苏宴在妖怪村落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一方面她自己不太想离开,另一方面山鹤也找各种理由不让她走。   这可是神树,守着她就能增加功力,怎么可能让她走?如果她非要走,万不得已,山鹤可能还会用武力强行将她留下。   不过苏宴倒没有离开的打算,几乎每天她都会趁着山鹤出去的时候跑去找姜砚。山鹤因为察觉不到她身上的返魂树气味了,以为她已经吃下药丸,就更加放心了,每天都会出去溜达打架。   随着苏宴一天天往山上跑,山洞就一天天在变样,她每次去都会有新的发现。今天多了石床,明天又有了虎皮毯子,后天又多了点吃饭用的器皿……   一个冬天过去,曾经那个阴暗冰冷的洞穴,此时几乎已经被布置成了一个适宜居住的小房子,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处处都透露着炊烟和生活的气息。   天气一点点暖和起来,厚厚的积雪逐渐融化,苏宴看着洞外万物复苏的景象,打心底里感到开心。   “姜砚,春天了,我们可以自己种点植物,可以自己做馒头了。还可以种点菜……”   她边说边回过头看身后的少年,一双眼亮晶晶,脸上是比阳光还灿烂的笑,一副憧憬的模样。   “嗯。”   姜砚看着她,慢慢点了点头。其实他不喜欢吃馒头,不喜欢青菜,但跟她一起,好像吃什么都无所谓。   苏宴高兴地抓着他的手,在洞穴外的泥地上走来走去,规划着这块地该种什么,那块地该种什么。   “我该走啦。”苏宴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山鹤应该快回去了。   姜砚照旧没说什么,但神情却有一丝丝的暗淡。   苏宴看着他,笑得可开心了,“我在山鹤那里已经打扰太久了,我决定给他一点补偿,然后春暖花开的时候,就来这里陪你!我要修一片菜园,我还想要一架秋千。”   姜砚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模样,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春暖花开的模样,温暖热烈,他冰封了多年的心已经融化,像有雪化后的涓涓细流在心间流过,清澈干净微甜。   苏宴离开后,姜砚看着变得温馨而充满生活气息的洞穴,想象着三个月前的阴暗压抑,忍不住自己站在洞口傻笑起来。   原来阳光是会照进深渊里的,只要耐心等待着,总有一天回来的。   苏宴说春暖花开后,不愁食物了,就会来,要修菜园,要建秋千。   但姜砚现在就已经等不及了,他已经走入密林里,要找一棵最好看的树为她做秋千。   姜砚满心欢喜的准备秋千,等待春暖花开,然而他没想到,春暖花开那一天再也不会来了。 第56章   苏宴已经决定了要去山崖上跟姜砚一起生活, 但她在山鹤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山鹤对她也特别好,她坚决不能不辞而别。   她觉得山鹤人非常好, 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她完全没有想到山鹤所存的私心。   当她提出要离开时, 山鹤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苏宴有些迷糊,不明白山鹤为什么有些不对劲了。她赶紧掏出了一颗亮晶晶的东西递给他, “这是西王母最喜欢的玉珠, 里面蕴含了很多仙界灵气, 对你很有帮助的。”   再多的灵气, 也比不上一棵活着的返魂树, 可以源源不断地提供能量。   “你不能走。”   山鹤不松口,但也不说为什么, 他也怕万一动武,惹急了苏宴,自己讨不到好处。可是返魂树要离开的决心似乎非常坚定,不动武不行了。现在只能先拖着她, 他去找救兵,然后强性将苏宴关起来。   山鹤想着,语气柔和了很多,笑着说:“我没有要阻拦你的意思, 不过你知道,我跟你说过了,现在妖界不太平, 而你是返魂树,很多妖都会觊觎,你自己又没有自保能力,这样出去,很危险。”   有姜砚!他会保护我!   这句话差点冲口而出,苏宴努力忍了下来,她不能提起姜砚,不能让他们去找姜砚的麻烦。   山鹤见苏宴没说话,似乎是稳住她了,这才松口气,继续道:“你在家稍微等等,我去给你找点用于防身的宝物,你再离开。”   苏宴没再说什么,乖巧地点点头,然后在山鹤的注视下,默默跪坐回了矮桌边。   山鹤见她似乎没有要逃跑的意思,而且这棵返魂树虽然灵力极其充沛并且具有强大的治愈功效,但本身似乎没有刻意修炼过,所以即便逃跑,他应该也能很轻易追回来。   这样想了之后,山鹤就放心离去了。他要去搬点救兵,以防返魂树爆发实力,自己控制不住。不过他是不会告诉救兵们这是一棵返魂树的,只会说是一个偷了他东西的小妖,让大家帮他抓。   苏宴见山鹤离开,没多久,就在桌上留下了一把玉珠,然后偷偷走掉了。   山鹤找了几个帮手过来,打开门,却不见了苏宴的身影,他当下心里一慌,四处寻找,连桌上那堆玉珠都未曾留意。   跟着他来的几个妖,有一个见多识广的猫妖,他一眼就看见了桌上的那堆玉珠,并眼疾手快地抢在众妖前抓住了那把玉珠。   “山鹤,你是不是骗我们呢?”猫妖抓住玉珠,目光犀利地看着他,“偷东西的小妖,能有这种好东西?”   山鹤愣一下,一时居然想不到怎么回答。   另几个妖听见动静,也围了过来,看着那把珠子,七嘴八舌地询问。   “这可是只有昆仑虚上才有的好东西,对修炼大有裨益,在妖界有市无价。放眼整个妖界,所有玉珠加起来,可能都没这一把。说说,你从哪儿弄来的?”   猫妖极其精明,他看山鹤进屋先找那个所谓小贼,对这堆玉珠视而不见,他就猜到了,那个小贼恐怕不简单,甚至可能比这一堆能引发妖界争夺的玉珠还要珍贵。   山鹤在几个妖的轮番逼问下,终于没守住,把关于苏宴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几个妖都是存着私心的,想要独占返魂树,但目前的几个妖里,种族各异,但实力都差不了多少,没有一个妖能确定自己可以百分百胜出。   既然不能独占,那也不能便宜外人。几个妖都开始催动本族在遇到危机时秘密阵法,通知自己的族群,前来抢夺返魂树。   山鹤的小屋里,几个妖谁都不曾离开,表面不动神色,但气氛已然紧绷,而屋外,收到消息的各族群纷纷出动,都誓要抢在其他族群前找到返魂树。   苏宴原本是想直接去找姜砚的,但是半路上想起应该要找点种子之类的。她已经到了村口,周围几乎没有人家了,不过凭着天赋优势,还是找到了一户植物精怪家,想要用玉珠换点种子。   屋主是个年迈的妇人,本体是棵大槐树,一副慈祥和蔼的模样,见到苏宴,更是笑眯了一双眼。   苏宴说明了来意,老妇人见这个姑娘就开心,自然二话不说,拿了一堆种子出来,并热情地拉着她介绍各种种子的种法。   等老妇人说完,苏宴拿着几包种子正准备离开,却听见周围有不太正常的风声响起。   她心头猛地跳了一下,直觉不太好,连老妇人的道别都没听完,直接飞身而去。   她下意识向着姜砚所在的洞穴飞去,但转念一想,怕给他带去麻烦,所以转而向密林深处飞去了。   不多时,风声越发疾劲,她已经可以嗅到一股浓重而繁杂的妖气了。   来的不止一只妖!   苏宴顿时有些心慌,加快了速度,然而为时已晚,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几道身影,片刻间,几个妖已经堵住了她的去路。   她刚想转身,却见四面都被各路精怪围住了。   粗粗看来,得有几十号妖。   苏宴一晃神,从半空坠了下去,众妖几乎立刻向着她飞了过去。   苏宴刚摔落在地,半点不敢停留,立刻站了起来。此时,她已被众妖围困。   数十只妖聚集密林间,霎时妖气冲天,苏宴环顾一圈,全是贪婪而狰狞的脸。从小在昆仑虚无灾无痛长大的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顿时六神无主,血液似乎都被冻住了,手脚冰凉发麻。   “你们想干什么?”她紧张而警惕地看着众妖,努力想拿出威势,然而本性限制,只让她看起来更为无助可怜。   “返魂树居然成精了?”为首的一个妖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这可能是仙界送给我们妖界的礼物吧?有了你,我们还愁都不打仙界去?”   旁边另一妖怪不冷不热道:“就凭你?给你十棵返魂树,你也上不了昆仑虚。”   “都别吵了,我觉得还是把她抓了献给领主。返魂树,只有在大妖手里才能发挥最强功效,才能实现攻下仙界的愿望,到时候我们不也是有福同享?”   一众妖吵吵嚷嚷着围了过来,有几个妖伸手来抓苏宴。   苏宴吓得尖叫,同时也拼尽全力挣扎。她刚甩掉一只握着她手臂的手,又被另一个妖抓住了胳膊,要将她捆起来。   耳边全是阴阳怪气的笑,浓重的妖气让苏宴头昏脑涨,惊恐在心头一点点蔓延,她整个人有些浑浑噩噩。   恐惧让她失控,她站在众妖形成的包围圈内,骤然仰天长啸一声。刹那间,她周身氤起浓白色的雾,这白雾如旋风般,以她为中心疾速旋转。围绕在她身边的众妖,皆被极强的气流冲击出去,一时哀嚎声四起。   虽然苏宴没有经过什么修炼,但围攻她的只是一些小妖,她几乎无需技巧,只需要靠灵力的蛮横爆发就能取胜。   一众妖原以为抓一棵树,是再简单不过的了,却未曾想被这股强大气流冲了出去,而且这股气流让他们几乎无法靠近她。   到手的肥肉,怎么能让她跑了?   众妖皆是不甘,但又只能围在气流外,半寸都难以前进。难道只能一直这么耗着,等她灵气耗得差不多了再动手?但植物精怪可以吸收天地精华作为补充,得天地厚爱的返魂树更是如此,所以她可以一直持续使用灵气,然后不断从天地间吸取精华作为补充。但动物精怪可就没有这种优势了,打持久战的话,肯定不是她的对手。   就在这时,一个妖怪大喊道:“用火攻!树妖都怕火!”   “不行!返魂树这种至宝,当然要抓活的才有用!”   “我们耗不过她的,只要她一直用灵气维护这股气流,我们就很难接近她,强行接近只会受伤!难道就这么撤了?”   “可以火攻,植物精怪不容易死,弄她个重伤就可以抓她了。然后关起来再让她自我修复,她不是有起死回生功效的返魂树吗?”   这一提议立刻得到了支持,作为植物精怪,虽然攻击力很弱,但同样自身生存能力是很强的,只要环境适宜,经过漫长时光,一根枝条也能再次长成参天大树。   所以将她重伤也没关系。   苏宴听着他们的议论,内心万分恐惧,但又无计可施,植物精怪确实最为惧怕火,即便她返魂树也改变不了一物降一物的事实。   火球一个接一个飞过来,虽然苏宴又灵气作为屏障抵挡,但这些火球也是蕴含着灵气的,并且还是火系精怪经过修炼学会的术法,攻击性极强,只需一两颗火球穿透她的屏障,她的抵挡就会全线崩溃。   第一个火球穿过屏障后,苏宴还能勉强躲过,但紧接着又有火球穿过。火球直直砸在她手臂上,她一分神,屏障的功效就更弱了一些,接二连三的火球砸了过阿里。   以她为中心的一圈植被都被火球点着,火势迅速蔓延。热浪席卷而来,逼得她几乎睁不开眼,周围全是疯狂扭动的火蛇。   温度变得灼热,火舌不是舔在她衣物和肌肤上,让她更为支撑不住屏障。众妖趁机加大火攻威力,火势越来越大,火光冲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同时伴随着滚滚热浪,蒸得苏宴满头满身的汗。无数的火球从天而降,全都精准无误地砸在她身上,她能闻见皮肉烧焦的熏人气味,能听见血肉烧毁的滋滋声,是她,是她的皮肉在燃烧!   已经彻底支撑不住屏障了,就连她自己也摔倒在地。火舌四处燎原,处在密林之中,火势大到无法控制!   满眼都是疯狂的橘色,千顷火海之中,她似乎是唯一活物。无数火舌翻卷袭来,她的皮肉已经烧焦碳化,燃起了熊熊烈火。灼烧的疼痛让她生不如死,她在火海中疯狂挣扎,裂声狂嘶,她的每一声惨叫,都会换来新一轮的火球。火球雨点般砸在她身上,砸在她周围,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这般毁天灭地的烈火,她居然还没死。她的手已经焦炭一般了,裂着可怖的纹路,散发出皮肉灼烧的恶臭。她能想象,自己浑身都是这样的状态,但很奇怪,她的意识很清楚,痛苦难当,却不会死亡。漫长的煎熬,痛苦、绝望、疯狂……   苏宴趴在地上,感受着火球一个砸在身上的灼痛感,她紧紧抠住泥地,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头,隔着火焰,目光狠厉地看着火圈外围的众妖。他们的身影被热浪蒸腾变形,这一幕,像是烈火地狱。   空气中的水分似乎都被蒸腾干净,苏宴感到呼吸困难,灼热的空气灌进肺里,似乎能将肺部灼伤。   疼痛让她逐渐失去意识,然而就在此时,突然狂风大作,火舌随之四处飞舞,不断蔓延至更远处。   不过随着狂风而来的是满天阴云,原本晴好的天瞬间乌云密布。厚重的乌云不断翻滚着,几乎遮盖住了整片天空。   随即电闪雷鸣,瓢泼大雨随之从天而降!   雨水骤然驱散空中的灼热,豆大的雨点带着不小的力道击打在她身上。她不觉得疼,只觉得心头一松,几乎被热气烘烤干的肺部又能自如呼吸了。   她微喘了口气,整个人都虚脱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但她不能松懈,火灭了,但围攻她的妖怪还没走。   她极力忍受着疼痛,咬牙撑着地面,想要站起。但她太虚弱了,立刻又摔了回去,倒在被雨水冲成泥的灰烬中,满脸狼狈。   就在这时,一声龙吟划破长空,生生盖住了震耳欲聋的雷电声,气势如虹,响彻天地。   是她的小青龙来了。   苏宴心头一松,嘴角勾起一点笑,随即闭着眼趴在了泥坑中,彻底晕了过去 第57章   苏宴是被痛醒的, 几乎全身都被烧伤,皮肉粘在纱带上,稍一动, 疼得撕心裂肺。   她努力睁开肿得不像话的眼, 却只能睁开一条缝, 视线也极为模糊,只隐约看出这是她跟姜砚的洞穴, 而她正躺在姜砚前段时间为她做的石床上。床上铺了厚厚的干草, 上面垫了虎皮毯子, 非常柔软暖和。   她稍一动, 疼痛铺天盖地袭来, 她忍不住轻哼一声。   蹲在火堆前给她煮温水的姜砚立刻回过头,一见苏宴那张脸, 心底五味杂陈。她的脸整个都肿起来了,双眼肿得几乎睁不开。虽然在烈火中她尽量护住了自己的头和脸,但脸上还是被烧伤了,右脸上灼烧后留下的伤痕狰狞可怖, 而她身上的灼伤更为严重,背上几乎没有一寸好肌肤了。   姜砚咬咬牙,努力控制自己,才没手里的石杯捏碎。   苏宴趴在石床上, 眼睁不太开,视线十分模糊,只能隐约看见火堆旁有个人影。她想叫姜砚, 一开口,却发现她根本发不出这两个音了,只发出一阵奇怪而干涩的声音。   她自己吓了一跳,登时就愣住了。   姜砚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站了起来,走到石床边,放柔了声音,“别着急,应该是烟熏了嗓子,过两天就会好。”   他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却发现哪里都是伤,根本不敢碰。   苏宴不再说话,也不再挣扎着想爬起,她就趴在床上,缩在那里,整个人没有一点生气,像受过伤后无助的小兽。   这个世界的恶意和黑暗已经带走了她曾经的阳光和纯粹。   虽然说精怪跟普通人类不一样,他们受伤后可以自愈,一般不是太严重的伤,只要时间足够,都可以自愈,而苏宴又是具有治愈能力的返魂树,自然也是可以自愈的。不过她的伤很重,恢复起来也很慢,而这个过程中,伤痛带来的痛苦一点都不会少。   姜砚看着缩在床上,浑身伤痕了无生气的少女,心脏一阵阵揪疼。这是他的阳光,照亮了他所在的泥潭地狱,却被那些妖毁了。他们毁了她,毁了他的阳光。   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被伤成这样,他们全都得死!一个都不能留!   姜砚死死捏着拳,几乎控制不住体内翻腾的血液。   趴在床上的苏宴似乎感受到了他翻腾的妖气,轻轻动了一下。   姜砚赶紧蹲下、身,轻声安抚她,“不用怕,我在。”   他说着话,将温好的水用小竹片一点点喂进苏宴嘴里。   温热的水滋润着口腔,让苏宴少了些口干舌燥的感觉,植物对水的天然亲近感也让她在喝到水后,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一些。她努力了好久,终于说出一句话,“不要生气。”   她原本软糯的声音此时变得干哑难听,就像鲜嫩的花朵失去了水分,沧桑又脆弱。   姜砚没有说话,只一直看着她,眼眶一点点泛红。   苏宴静静等着,却没听见姜砚的回答,但她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她想握握他的手,安慰他,却发现指关节烧伤,稍一动,刚愈合一点的皮肉就裂开,疼得难以忍受。   “你不要动了。”姜砚终于说话了,声音哑涩,在压抑着自己的难过。   苏宴微微勾唇,嘴角却又疼得厉害,她努力告诉姜砚,“不要难过,过两天我就会好了。”   姜砚看着她肿胀的脸,看着一滴泪无意识地从她肿起的眼角流下,她脸肿胀疼痛,已经完全无法察觉泪水划过的触感了。   疼痛占据了所有感官,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了,努力勾起裂开的嘴角,想要露出一个安慰姜砚的笑。   “不难过,好不好?”她努力重复一次。   “嗯。”姜砚只闷闷回答一个字,不忍再多看一秒,立刻扭过头看向一边,与此同时,眼泪也掉了下来。   不过姜砚发现,苏宴的泪也有极强的治愈作用,泪水从脸颊流过,途径的地方,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新生。   他伸出食指,用指腹沾了些她脸颊的泪痕,然后动作轻柔的将其沾在她脸颊的其他地方。   过度的疼痛让苏宴完全无法感知姜砚的触碰,她只静静躺着,眼泪无意识往外冒。   虽说是精怪,还是以治愈擅长的返魂树,但受了如此重的伤,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并且她现在极其虚弱,治愈能力也随之下降。   苏宴真的很虚弱,醒醒睡睡,没有特别清醒的时候,意识一直都处于较混沌的状态。   夜幕降临,她开始发烧,整个人更是生不如死,但她努力控制自己,尽量一声不吭,怕姜砚听见了会难受。   姜砚看着她万分难受,却又隐忍不发的模样,心疼得厉害。   因为泪水的作用,她上恢复了不少,秀气的眉紧蹙着,明显难受,却又死咬着嘴唇,一点声音都不肯发出。   姜砚的心像不断被谁撕扯着,无休止的疼痛,他胸口憋闷,几乎喘气都有些困难了,压抑的痛苦和憋屈到达巅峰,即将爆发。   他拼尽全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动作轻柔地摁住苏宴的下巴,将几乎被她咬破的嘴唇解放出来。   “难受就叫出来。”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泪水一颗颗砸下来。   “不,不难受。”苏宴还在逞强,但声音都在发抖。   姜砚没再说话,俯身吻了吻她额头,嘴唇触在她肌肤上,闷闷道:“等我回来。”   “你……”   苏宴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一阵晕眩,接着失去了意识。   姜砚站起身走出洞穴,施了个守护阵法,然后祭出大刀,披着满身月光,孤身一人走向山崖下的妖怪村庄。   苏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醒来时,洞里一片漆黑,火堆已经熄灭。   “姜砚?”   她轻轻唤一声,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声音恢复了很多,虽然依旧虚弱,但疼痛感少了很多,力气似乎也大了些。   她没有等到姜砚的回答,心里一紧,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勉强支起身子,下了地,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地往洞外走。   外面是寂静森林,头顶一片璀璨星河,一切显得静谧平和,然而她却闻到一股冲天血腥味从村庄的方向飘来。   除此而外,还有一股极其浓郁的妖气,是姜砚!   苏宴几乎没有一点迟疑,立刻往村庄的方向走。   越靠近村庄,血腥味就越浓重,刚到村口,她就看到几十具堆积在入口处的妖尸,其中有那天攻击她的猫妖。她仔细看了看,这几十具尸体,全是那天在树林围攻她的妖。   姜砚当天就把他们全杀了,然后带着所有尸体,回村里寻仇。   苏宴觉得背后骤然一凉,一颗心揪了起来,不管怎么样,姜砚造下杀戮,必然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越过尸体往里走,整个妖怪村庄都静悄悄的,一点点声音都听不到,似乎连风吹鸟鸣都没有,也没有一丝半点的火光,只有死寂和熏人欲吐的血腥味,天地间唯一的光芒就是头顶璀璨星河。   她往前又走了一些,远远就可以看见前面尸体堆积如山,场面太过惨烈,她呼吸一窒,顿住了脚步。   接着,她看见一道身影从远处走来,握着大刀站在了尸山之上。他浑身是血,满脸狠厉,原本黑亮的眸子已经妖化成猩红。   他带浑身强悍的妖气和戾气,立在尸堆之上,黑暗中偶尔有细微呻、吟响起,整幅画面惨烈而诡异。   姜砚只朝着呻、吟处一扬手,声音便戛然而止。   他双目赤红,目光狠戾地环顾一圈,突然就停住了,看见了站在黑暗中的瘦小身影,然后定定看着她,像雕像般一动不动。   苏宴看着他满身戾气的模样,不但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心脏处一阵阵刺疼,难过得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姜砚。”   她一开口,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抖得不像话,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别怕。”姜砚一开口,声音极其干哑,混合着疲惫和狠厉,他稍怔一下,才继续道,“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他有些懊恼地看着满地妖尸,像是怕苏宴嫌弃一样,死命擦着脸上的血渍,边擦边急切道:“你不要怕我,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不要怕好不好?”   曾经那个性情冷然沉默寡言的少年,在被打得垂死之际,都不曾服软,此时声音里却带上了哀求。   “苏宴,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要怕我好不好,求求你了……”   他的声音在颤,身体也难以抑制地颤抖着,猩红的眼眸逐渐恢复黑亮,然而眼眶却红了起来。   “我求求你了,不要不理我,不要丢下我,我真的一点都不可怕……”   他哀求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道小身影飞奔着跑了过来,爬上尸山,一头扎进他怀里。   “苏、苏宴?”   他像是怕浑身血污弄脏了她,轻轻推她,小心翼翼地躲着,不让污臭的血迹碰到她。   苏宴却不管不顾,用尽全力抱着他,使劲往他胸口拱,好像恨不得融进他身体里一般。   “我不会的,我永远都不会丢下你的……”她边说边哭,声音断断续续,“你也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好。”   少年重重点头,大颗大颗的泪砸在她头顶,温热的,带着钻心的疼。 第58章   返魂树成精出世的消息不胫而走, 整个妖界为之沸腾,几方大势力都对返魂树志在必得,妖界大战一触即发。   而姜砚屠了一座村镇, 大妖更有了发难的理由, 整个妖界都在寻找姜砚和苏宴。   妖界已经没有二人的容身之处, 苏宴想带着姜砚上昆仑墟,然而还未接近昆仑墟结界, 西王母虚像便当空显现。   西王母神色淡然, 居高临下看着二人, 声如洪钟, “苏宴, 你私自下山,已是死罪, 现在还想带罪孽加身的半妖上山,玷污我昆仑墟?”   苏宴看着半空中的西王母虚像,跪地磕头,求西王母允许二人上山。   “苏宴, 你已经没有资格求我。但念在你是神树,挽救过数万生灵,功德加身,我可以对私自下山一事既往不咎, 你被众妖围攻,也算受到惩戒。现在,我只允许你一人上山。”   “娘娘, 能不能让姜砚跟我一起上山,求求您了!”苏宴说完,跪地磕头不止。   姜砚抓住她的胳膊,冷声道:“我不去,你自己乖乖回去。”   西王母看着在地上磕头不止的苏宴,面色不改,“苏宴,你可知由于你私自下山,已在妖界掀起波澜,本就是戴罪之身了,你没有资格求我。现在你只有两条路,独自上山,或带着这个半妖离开,从此昆仑墟与你再无瓜葛。”   苏宴的动作顿了顿,接着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抬起头,执着地盯着昆仑墟顶,一字一顿道:“谢娘娘万年养育之恩,从此苏宴与昆仑墟再无瓜葛。若要论起,只有苏宴亏欠昆仑墟。”   她说着话,早已泪流满面。   “苏宴!”姜砚在一旁大喝一声,“你跟西王母回去!不用管我!”   “不,说好了,不会丢下你的。”   苏宴话音落,一道白光闪现,她手心多了一粒种子。那是她的本体,遇土便长,瞬间可成参天大树。   西王母彻底放弃她了,反悔也来不及了。   苏宴从地上爬起,却见姜砚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显然压着火气。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姜砚,我们走吧。”   “你为什么要这样?”姜砚一动不动,一双眼直勾勾看她。   苏宴稍有点怕,缩了缩,“不是说好了,我会陪着你的。”   “我不用!我这种半妖,活在世上也没用,早就该死了。你是高高在上的神树,我不值得你这么牺牲!你赶紧回昆仑墟!”他喊了起来,眸色一点点转红,显示着他的情绪正一点点失控。   “我已经回不去了,”她小心翼翼摊开手,将手中的种子展示给他看,“姜砚,你别这么凶,我有点害怕。”   姜砚愣一下,什么都没说,只将她拽进怀里,用力抱着。   埋头在她发间,闷声道:“对不起,苏宴,你永远跟我着,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好,那你不准赶我走。”   “嗯。”姜砚重重点头,将她抱得更紧。   连上昆仑墟这条路都被堵死,两人只能在妖界相互陪伴着亡命天涯。   然而整个妖界都在找他们,尤其是听到昆仑墟不打算插手的消息后,整个妖界都狂欢了起来。   没有任何庇护的神木,跟砧板上的鱼肉有什么两样?只等着群妖分食了。   至于那个半妖,虽然有屠村镇的能力,但杀的都只是些没什么实力的小妖,他的实力还远远无法跟大妖抗衡。   如今几方大妖集结,对付一个半妖,简直比捏死蚂蚁还容易,他们完全不将这只半妖放在心上。   当几只大妖将苏宴和姜砚围住时,他们甚至都未正眼看过姜砚。   逃亡了近一个月,苏宴和姜砚最终还是被找到了。这是意料之中的,整个妖界都在找他们,他们能躲多久?早晚会被找到。   被围困时,苏宴的心情异常平静。经过这一个月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后,她已经做好了被抓住的准备,对她来说,她成精不过半年,下山不过半年,却已经足够了,跟姜砚相互扶持的半年,比她作为一棵树,无忧无虑也无心无肺生活的上万年都值。   经过这半年,她不再是一棵无情无欲的树,她懂冷暖,知喜悲,尝过世间的甜,也吃了万般的苦,心头还有了值得惦记和怀念的人,这就足够了。她的心不再空荡茫然,它因为那个叫姜砚的半妖少年,变得充盈且真实,这一切足够足够了,即使数世轮回,只要她的心还会在胸膛中跳动,她就能感受这股真实和充盈。   苏宴看向围困他们的几个大妖,神色平静地缓缓扫视一圈,然后不急不缓道:“只要你们别为难姜砚,我可以跟你们走。”   “不可以!”   姜砚大喝一声,直接挡在了她身前。   苏宴觉得心头一酸,却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她轻轻拽住了姜砚的衣服,让他退到自己身后。   姜砚却一动不肯动,态度十分强硬,“不可能,我死也不会让你跟他们走。”   几个妖笑了起来,“就凭你?杀了几个小妖,就真以为自己算个东西了?”   这几个妖可是只要脚一跺,就能毁掉一个小村镇的角色,自然不会把姜砚放在眼里。   只是苏宴有些奇怪,居然没有看见大妖陆景骁,那个被姜砚血洗的城镇可是他的领地,他居然没有趁机来分一杯羹。   “即便我什么都不是,我也不会让你们带走她。”   少年一动不动挡在苏宴身前,语气坚定,没有丝毫退缩。   “行,那你就先去死吧!”   一个大妖说着,手心已运起了一团灵气。   “等等!”苏宴提高了声音,“你们难道不想要我的本体了?”   大妖听了这话,立即收势,随即看向她,“什么意思。”   “既然你们都想抓我,自然知道返魂树的能力。本体一小片树皮都有安抚魂魄起死回生的功效,难道你们不想要?”   确实如此,返魂树魂魄蕴含极其精纯丰沛的灵气,具有起死回生之效,而本体也同样具有这种效果。   如今整个妖界都等着瓜分返魂树,能得到巨大的本体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苏宴看着他,继续道:“你们不准为难姜砚,我不仅自己跟你们走,我还告诉你们本体在哪里。”   “不行!”   姜砚使劲拽了她一把,然而并没有拉动她,因为他的手已经被大妖的灵气隔空困住。   他还想挣扎,然而几个大妖从四面八方放出灵气,直接困住他的手脚和身体,他完全动弹不得了。   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大妖几乎只弹弹手指,他就毫无反抗余地了,被牢牢钉在原地,分毫动弹不了。   “你们不准伤他!”苏宴喊了起来,神情决绝地看着几个大妖,“如果你们不答应我的条件,我现在就可以进入姜砚体内,完全融化其中,你们就什么都得不到了,也更不可能知道本体的下落。”   她并不是瞎说,虽说自杀不容易,但作为植物系精怪,是完全可以被当成食物融进动物精怪体内的。   而且这些大妖们也知道自己的实力,动起手来,一个控制不住,得造成多大破坏。所以能不动手,都轻易不动手了。   现在返魂树愿意跟他们走,只要不为难半妖就行,这是好事,他们根本就不在乎一个半妖的死活,并不是非杀他不可。   “行,我们答应你。”为首的一个大妖发了话。   苏宴沉默了片刻,说道:“好,我会跟你们走,但我要跟他道别。”   她说完,转过身,一瞬不瞬地看着姜砚。   姜砚瞪大眼看她,一个劲摇头,“不可以,苏宴,不可以。”   苏宴抿着唇,尽量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我想得很明白了,我们肯定是逃不掉的,但能护你周全就够了,值了。”   “不值!苏宴,我本就是该死在烂泥里的半妖,不值得你这样对我。你不要跟他们走,不要!”   姜砚拼命挣扎,但却根本动不了分毫,他拼命运气,额上青筋暴起,额角冒出一片汗珠,但却无济于事,根本挣脱不了!   无奈、痛苦、绝望在他体内翻腾,像即将喷发却又找不到出口的熔岩,让他整个人几乎要炸裂。   “不行!苏宴,你不可以这样做!”他用力嘶吼,额头随之冒出两个漂亮璀璨的龙角,似要化出原形,冲天而起了。   几个大妖见势,随即加大控制力度,将他生生压了回去。   姜砚痛苦地喊叫,他的痛苦源自于内心,无法消除无法控制,痛不欲生。   “姜砚!”苏宴上前一把抱住他,止不住泪流满面,“你不要挣扎了,求求你了,你不要反抗。你越反抗,他们下手越狠,你会越痛苦。”   姜砚拼命摇头,“不,我不怕疼,我只要你别走。好不好,别走!你留下来,我什么苦都能吃。”   “你怎么那么傻呢?”苏宴伸出手,捧着他的脸颊,温柔抚摸着,“你还不明白吗?是我连累了你,我才是这场祸事的罪魁祸首。没有我,他们不会为难你的。没有我,你不会继续受苦。听话,别挣扎了,好好活着。”   苏宴说完,松开他,缓缓踮起脚,在他额头吻了吻,“姜砚,再见。”   她说完,转身离去,毫不迟疑。只怕自己一犹豫,就再也狠不下心。   姜砚在她身后拼命挣扎,想要抓住他,但他完全无法跟几个大妖抗衡。拼尽了全力,只动了动右手,堪堪摸到她的衣角,转瞬又被大妖压了回去。   “苏宴,你给我回来!”他动弹不得,只能拼命喊她。   但苏宴心意已决,泣不成声,却始终不肯停下来,一步步走向大妖。   “苏宴!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永远不会丢下我一人吗?你不是说会永远陪着我吗?你再上前一步试试,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苏宴继续前进,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这场浩劫,因她而来,也该由她来终结,这就是天道。   “苏宴,我求求你了,不要,不准去,你回来。回来啊!回来陪着我,我求你了,好不好,苏宴……”   他一遍遍哀求,痛哭不止,然而苏宴始终没有回头,流着泪,一步步走向了那端。   苏宴过度悲伤,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晕了过去。   也许是过度悲伤,也许是大妖动了手,直接了结了她,她陷入意识的深海里。   眼前是一片黑暗,脑子昏昏沉沉,像是塞满了粘稠物质,无法转动,无法思考。   她竭尽全力维持着意识的一点点清明,突然似乎有光线涌入,浅浅淡淡,但真实存在,她集中精力跟随着那点光线,光芒越来越盛,似有强光隔着眼皮照进瞳孔。   不再是一片漆黑了。   她尝试着动了动眼皮,片刻后,居然缓缓睁开了眼。光线一瞬间涌了进来,她不适地眯起了眼,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然而还未等她视线恢复清晰,耳边就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迟漾,你终于醒了!”   迟漾??   她有些懵,反应不过来,缓缓睁开眼,看着木屋顶发呆。   “小兔子,你怎么了?”陆景骁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   她茫然地看着屋顶,机械地扭动脖子,看向床边的人。   是陆景骁,西装革履的陆景骁,不是白衣胜雪长发及地的陆景骁。   她缓缓转动眼珠,看着周围的一切,度假小屋、电视、空调、磨砂玻璃后的浴缸……这一切熟悉又陌生。   她终于回过神了,她是迟漾,她毫无预兆地进入了姜砚的意识幻境中,附在了苏宴身上,同她一起感受了一遭万年前的爱恨情仇,生死别离。   现在,她又毫无预兆地回来了,她像是做了一个悠长而深沉的梦,现在醒来,只觉恍如隔世,好半天都难以适应。   这个梦太真实,让她的情绪陷在其中无法自拔,但这似乎不仅仅是意识幻境。   这不像是姜砚的意识幻境,如果是姜砚的意识幻境,为什么会有苏宴的意识存在?   在姜砚的意识幻境中,当主导的,难道不应该是姜砚的意识?为什么这个梦里,当主导的是苏宴的意识?   说这是姜砚的意识幻境,她觉得这更像是苏宴的意识幻境。   迟漾心头疑虑重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苏宴的意识幻境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呜,我自己写哭了,虐文好好哭啊啊啊啊!!!怎么这么虐的??!!   要不我改成虐文吧!!   呜呜呜呜,别打我,我开个玩笑。宝贝们看见了,漾漾已经醒了,接下来只会甜了   为了安抚一下大家被虐的小心心,今天老宸给你们发红包呀 第59章   “兔子, 你怎么了?”   陆景骁见迟漾一副呆滞模样,以为她还被困在幻境中没有回神,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迟漾回过神, 看着陆景骁, 沉默了好一会儿, 说道:“姜砚醒了吗?我看见他了。”   蹲在床边的陆景骁和站在后面的苏笑笑都同时一怔,按理论来说, 这种幻术只是让人沉醉在自己的意识幻境里, 迟漾是不可能进入姜砚的意识之中的, 那她怎么会见到姜砚?   “阿砚还没醒。”苏笑笑敛住眼里的疑惑, 若无其事道, “你怎么会也中了画中仙的幻术?”   迟漾茫然地摇头,“我也不清楚, 突然就晕过去了。”   “景骁说,要让画中仙开启画中世界,必须有魂魄碎片的力量催动,那就是说, 在你晕倒前,肯定有什么东西让魂魄碎片再度释放出能量。你认真想想,在你晕倒前,做过什么, 或者佘夏有没有做过什么。”   苏笑笑咄咄逼人,转移重点,完全不提陆景骁设置的阵法为什么回启动。   迟漾对阵法的事不了解, 不知道其实的玄机,而陆景骁一直在思考迟漾为什么会在幻境中见到姜砚。另外,她刚才突然醒了过来,在没有任何力量推动,并且画中世界没有开启的前提下,她是怎么回来的?如果搞清楚她是怎么回来的,是不是可以利用相同的办法,在不用启动画中世界的前提下,让姜砚也回来。   两人各有所思,是以,都忽略了渡送阵法被突然催动这件事。   迟漾刚大梦一场,梦里的爱横情仇太过激烈,大起大落太过跌宕,她似乎还陷在其中,思绪多少有些回不过来。现在面对苏笑笑的逼问,只觉脑中嗡嗡响,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茫然地看着她。   “你认真想想,也许能找出唤醒阿砚的办法。”苏笑笑有些急,语气也生硬起来。   “笑笑,你冷静点。”陆景骁站了起来,“迟漾刚从幻境中醒过来,一时肯定会有些无法适应,再给她点时间。很多人如梦过深,甚至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   苏笑笑不再说什么,只是面上神情始终不太好。   迟漾已经从床上坐起,她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从那种悲戚压抑的情绪中走出来。   “我想去看看姜砚,也许能想到什么。”   姜砚就在隔壁房间,他依旧没有醒,已经沉睡了两天两夜了,迟漾比他晚一些,但也差不多。   迟漾一走进去,看见他沉睡中的脸,心头就没由来的难过,他苦苦哀求的声音似乎还响在耳边——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留下来陪我,求求你了。”   心头的酸涩瞬间涌上鼻头,眼睛发酸,迟漾顿了脚步,深吸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才走到床边坐下。   她坐下后,很自然地就抓住了姜砚的手。   苏笑笑上前一步,想要阻止,却被陆景骁抬手无声地拦住了。   迟漾觉得自己不再像自己了,她像是成为了苏宴,对姜砚有了一种刻骨铭心的情愫。   几乎刚触到他的手,她就忍不住微颤了一下,好像隔了万年再次触碰到他一样。   她将脸贴在他手背上,喃喃道:“姜砚,你不是说不会丢下我?不会赶我走?我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回来呢?”   心头的悲伤难以自控,泪水顺着流了下来,沾染了她的脸颊和姜砚的手背。   这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带着满脸看向陆景骁,“那时,我也哭了。”   她话音刚落,那阵昏黄的光芒再次迸发而出,画中世界再次被打开!   陆景骁虽然不明白迟漾的泪为什么可以开启画中世界,但他没多想,几乎条件反射的催动了阵法,将姜砚从幻境中强行带了出来。   只是这次,出来的不仅仅是姜砚,还有画中仙小温。   小温本不该出现在现实之中,但这次能量充足,竟让她冲出了画卷的禁锢。不过她显出的也只是一道虚影,浮在看空之中,意味深长地看着迟漾。   迟漾一心只想着姜砚,完全没注意小温。   陆景骁倒是第一时间就想将小温控制起来,不过随即他就发现那只是一道虚影,被强大的能量带出来的而已,完全不具威胁性,这才去查看姜砚的状况。   跟迟漾一样,他醒来后,半天没有回过神,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一脸的茫然。   “姜砚。”迟漾轻声叫他,不敢太大声,怕惊了他。   姜砚的眼珠缓缓转了转,侧过头,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嗯”。   他声音很干,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迟漾慌慌忙忙起身,想去给他倒水。她刚站起来,猛地就被抓住胳膊,拽着坐了回去。   姜砚定定地看着她,黑亮的眸子像是平静的海面,但海面下却掩盖着汹涌的波涛。   这种眼神复杂难测,像有很多情绪,但又像什么都没有。   迟漾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了,微微后退一点,尝试着偷偷拽出手臂。然而她一动,姜砚的力气就更大一分,抓得更紧。   “你不是说不会丢下我吗?”   姜砚盯着她,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迟漾霎时睁大了眼,惊讶地看着他,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旁的苏笑笑瞬间皱了下眉,不过立刻恢复了满面温和,她挤到迟漾旁边,占据了姜砚视野的最佳位置,笑着柔声道:“阿砚,你刚醒,还有些迷糊,是不是把她当成姐姐了?”   她说着话,安抚性地伸手,想要去摸一下姜砚的头发。姜砚微侧了一点,躲开了她的手,目光移动一些,继续放在迟漾身上。   “你哭什么?”   “啊?”迟漾刚在看着苏笑笑跟姜砚互动,一时有点不在状态,姜砚突然跟她说话,她还没反应过来。   姜砚看着她,微叹了口气。   迟漾反应过来,慌忙去擦脸上的泪,但她还没触到自己的脸,就感觉一阵温热触感以及略带粗糙的轻微摩擦。   姜砚伸出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颊,用拇指腹一点点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   脸颊上轻柔的触感,让迟漾觉得很痒,而且像是有一股细密的电流从他触碰的地方扩散开来。   “阿砚,”苏笑笑突然开口,并站起身,刚好不小心碰了一下姜砚的手,让他的手脱离了迟漾的脸颊,“我去给你倒杯温水。”   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边说边俯身,替他掖了掖被子,“你刚醒,好好休息,不要乱动了。”   姜砚没再说什么了,只意味不明地看了迟漾一眼。   迟漾面色微红,心跳有些乱,趁着姜砚松开她的瞬间,赶紧站起身,躲到了一边。   画中仙小温看着迟漾,若有所思,这就是返魂树?似乎失去记忆了?小温在画中世界,可以看见所有被蛊惑之人的意识幻境,当初她以为迟漾居然能进入别人的意识之中,后来才发现,那并不是姜砚的意识幻境,而是迟漾自己的。   作为迟漾,她不该有那样的意识幻境,那些意识是属于返魂树苏宴的,可小温见到的就是迟漾拥有苏宴的意识,简单来说,她们应该是同一人。   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屋里几个妖甚至迟漾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点,她因为某种原因失去了那部分记忆。因为意识幻境突然中断,迟漾突然回到现实世界,所以小温也无法通过窥探意识世界得知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敢肯定,迟漾就是苏宴,所以她才会具有那么强的控制魂魄的力量,而在场的妖都不知道。   这倒挺有意思,临死之前,还能看场热闹。   小温看着迟漾,心情颇好地笑了起来。   陆景骁眼神犀利地望过去,“你笑什么?”   小温笑得更柔和无害,“没什么,见他们醒了,挺开心的。”   反正她要死了,她也不想做好事,那就让他们继续像一团乱麻似的纠缠下去吧。   陆景骁嗤笑一声,“开心?不是你把他们关进去的?”   “是我关的,还是你送进去的?”   陆景骁一时无语,这话倒没错。   “姜砚进来的瞬间,我就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小温笑了,显得有些无力,“现在的能量也维持不了多久了,既然都要死了,你们能让我见见张郎吗?就当了却了我最后的心愿。”   她说着,垂下了眼眸,神情温柔却复杂。   “谁是张郎?”   迟漾听她说过一些关于张郎的事,知道她对那个人有执念,但孔航又是怎么回事?   小温笑了笑,“就是孔航。”   大概是知道自己即将消失了,小温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甚至可以说,因为一直被关在画里,所以急需有人倾听,她向闲聊般,一点点述说着自己的故事。   她成精已经有八百多年了。   她虽是一幅古画,但原本并不具备成精的能力,可是后来辗转流落到一位书生手里,这位书生就是她口中的张郎。张郎极其喜欢这幅画,几乎用所有身家换了一副精致贵重的玉石卷轴装在了这幅画上。   做卷轴的玉石质地极好,也是得天地精华而形成的,所以给她提供了足够的灵气,让她化形成精。她跟所有画中仙一样,天生就具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对小温来说,她一直生活在河清海晏的画中,没见过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她的天性是单纯的,所以也是容易受骗的。她一直感恩张郎用全幅身家换来了玉石卷轴,让她获得生命,所以对张郎百依百顺。渐渐的,单纯的小温也对张郎产生了爱慕之情。   所有的事情,她从未隐瞒过他,而张郎在得知她是画中仙,并且具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后,就开始利用她。   小温原本并不想蛊惑他人,因为靠着玉石的能量她就可以维持现在的状态。而且她也做好打算了,人类的寿命是有限的,她想陪着张郎一起老去,一起离开。   然而张郎却开始利用她,哄骗有钱男人进入幻境,让小温迷惑他们的心智,并哄骗小温,让她帮自己弄点钱财,等有了足够的钱财安顿家中父母,他就会进入画中,陪着她生生世世,永不离开。   小温虽有些内疚,但憧憬着未来,而且一想到张郎买那副卷轴花了很多银钱,就觉得自己应该帮他一把。   之后,小温开始蛊惑各色男人,让他们变得神志不清,甚至昏迷不醒。而张郎就趁机向他们的家人贩卖所谓“灵药”,以治愈他们的“怪病”。背地里,他只需通知小温,让她将那些男人从环境里放出来。这样一样来,那些男人便真以为怪病被治好,对张郎感恩戴德,不仅为他提供钱财,也为他提供各种机会。   后来张郎盆满钵满,升官发财,却再也不肯接近古画,再也不肯去见小温。谁愿意跟一幅画过一辈子呢?最后他在现实中娶妻生子,日子过得热闹红火。   小温不明就里,一直独自一人在古画里默默等着张郎。直到后来,另一个男人误入画中世界,她才得知了张郎的所作所为。   她气急攻心,冒着灰飞烟灭的危险,强行从画里出来,去找张郎。可惜她当时成精不久,灵气也不足,并没有杀掉他,又被困回了画里。   而张郎为了自保,要烧画除掉她,幸好被那个告诉她实情的男人抢了回来。   那个男人对她也许有几分真情意吧,但小温已不复当初的单纯,她学会了利用和算计,哄骗那个男人不断为她骗来新的男人。她将这些男人困在画中世界,进行报复,看他们下流无耻的嘴脸,看他们困在幻境中痛不欲生。   这让她扭曲的心灵得到了安慰,以此为乐纾解情绪,安然度日。   八百年了,她困过多少人,玩弄过多少男人,这中间又有多少人因此而死,她自己也记不清了。   然而玉石的灵气始终是有限的,早在一百年前她就感觉到灵气在逐渐枯竭,到了近几年,她已经无法再用玉石的灵气制造幻境了,她感到自己大限将至。   然而就在此时,她也说不清发生了什么,大概在两年前,玉石卷轴突然再度充满灵气,并且这股灵气纯粹而丰沛,能为她提供比原本更为强大的能量,而且她还发现,拥有了这股能量后,她居然可以吸食他人的精气了。   这也就是说,她获得了长生不死的能力,只要不断吸□□气,她就有无穷无尽的能量,可以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之后,她便以吸食男人精气为生,既满足了她对男人的报复欲,又为她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能量,一举两得,她便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吸食了多少人,一直到一年前,她遇到了孔航。   刚开始,她像对待普通男人一样对待他,吸食他的精气,如果不是后来发现孔航是张郎的转世,她估计会像吸食其他人一样,将他吸干了。   迟漾反应过来了,“所以孔航才会显得那么矛盾,一边被你蛊惑了,一边又保持着冷静,所以是你发现他是张郎的转世,又不忍心让他死了,想要救他?”   “我才不会救他,他应该去死!”   “可你还是用灵气护住了他的心智,让他不至于完全迷失。”   所以他时而表现出对小温的无脑迷恋,时而又冷静到会利用小温。   从这种状态来看,他被小温迷惑,才会迷恋她,而当他清醒时,是完全不在乎小温的,也就是说,他对她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感情。   可小温,八百年了,从未真正放下过张郎,又爱又恨,想要弄死他,却又下不去手,只一直让孔航代替张郎,浑浑噩噩活在自己身边。   迟漾突然想到孔航摔碎画轴的事,打心眼里心疼小温,她害过很多人,一生活在仇恨中,到最后也不曾得到幸福。   她很可恨,同时也很可怜,蛊惑了无数男人,穷尽一生都未曾得到过真正的感情。   小温缓缓说完自己的一生,最后恳请,“能带我去见见他吗?”   孔航受到了陆景骁的重击,幸好体内有小温的灵气护体,没有性命之忧,但却还未苏醒。   小温看着躺在床上的孔航,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流泪。   过了很久,她伸手想抚摸他的脸,然而虚影根本无法触碰到实体,她的手直接从他脸上穿了过去。   小温看着自己的手,哭得更加厉害,“张郎,我马上要离开了,再见。谢谢你陪我这段时间,我觉得很开心,你对我其实也是有感情的对吗?”   孔航始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也没有要苏醒的痕迹。   “他怎么了?”小温稍敛住悲伤情绪,这才察觉孔航不太对劲。   “你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这么虚弱?因为画轴被毁了,没有能量在供给你,你不断消耗积存的能量,所以会越来越虚弱。”   陆景骁想都没想就开口,他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妖。   “我知道画轴毁了,你们怎么知道画轴里藏着那股能量?我以为我已经掩在画中世界了,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她从未怀疑过孔航。   陆景骁轻蔑地撇撇嘴,冷哼了一声,刚要开口,却被迟漾打断了。   “陆景骁毁的画轴。”   陆景骁:??喵喵喵,你在说啥?   迟漾看着小温,十分肯定道:“虽然你将气息掩盖得很好,但陆景骁是擅长幻术的九尾狐,所以还是找到破绽了,于是毁了画轴。”   小温苦笑,倒不显愤怒,似乎早就料到了,“姜砚进入画中世界那刻,我就已经料到了。那张郎呢?”   迟漾低头看了一眼孔航,心头百感交集,她不敢去看小温的眼,只尽量平静道:“他为了阻止我们毁画,受伤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他只是普通人类,我们不会为难他,会救他的。”   小温跪在床前,早已泣不成声,八百年,她等了八百年,终于等到她的张郎了,这一切都值了,她可以毫无遗憾地离去了。   “这一切都是我造的孽,你们千万不要为难他。”   小温看向迟漾,在得到迟漾肯定的回答后,才看向床上的孔航,“张郎,我要走了,你一定好好活着,连带着我的份一起。能被你保护一次,爱一次,足够了。”   话音刚落,她的影子便逐渐虚化,最后化成一阵昏黄色的光芒融进了孔航体内。   她将维持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点灵气都给了孔航,希望能助他疗伤,希望他可以早点康复,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屋里的人静静看着这一幕,谁也没有说话,最后一点昏黄光芒也融进了孔航的体内,小温彻底消失,只留下满室静默。   *   在陆景骁的治疗下,孔航很快恢复了,他被小温蛊惑的那段记忆全被遗忘了。现在,他的生命里从未出现过小温这个人,也从未经历过进入画中这种奇异事件,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兢兢业业地替老板管理着温泉山庄,默默憧憬着有朝一日能买房娶妻。   而小温,彻底地消散了,甚至不如他身边的一缕风。   姜砚倚在木屋门栏处,闲闲地看着孔航从马路前走过,侧头,扬起眉看旁边的迟漾。   他语气略带讽刺道:“为了这么一个人撒谎?值得?你不是非常不愿意撒谎么?”   经历过幻境后,他的注视总让迟漾有些不自在,总让她觉得他是在盯着苏宴。   她微窘地垂下眼,盯着自己的脚尖,“我不是为了孔航撒谎,我是为了小温。她一辈子都不曾得到过,真的太可怜了。虽然我撒了谎,但至少在小温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心里是充满爱的,而不是充满仇恨,我觉得值了。八百年了,我想让她被爱一次。”   姜砚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他醒后,陆景骁跟他说了所有事。最为奇怪的是,迟漾居然能在幻境中见到他,而且她的眼泪能提供能量开启画中世界。   这两点真的太不同寻常了。   姜砚盯着她的目光变得灼热,甚至带了几分看透人心的犀利。他一边闲闲敲着栏杆,一边问:“你在梦境中见到我了?”   “啊?”   他话题转换的有些突然,迟漾猛地抬起头看他,刚好遇上他灼热的目光,登时脸上一热,又赶紧挪开视线。   “按说你进入的是你自己的意识幻境里,怎么会见到我?”姜砚收敛了略微犀利的目光,又变得不正经起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没有!”迟漾急忙辩解,想也没想就冲口而出,“我看见的是你跟苏宴的过往!”   这回换姜砚怔愣了,他看着迟漾好半天说不出话,那段记忆,除了他和苏宴怎么会有第三人知道。   他脑中灵光一闪,骤然想明白了什么东西。   不对,他们一直错了。他们一直以为是迟漾魂魄碎裂后,碎片遇到了某种契机,能够独立存活,并拥有了强大的操控魂魄的力量。但他们从没想过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迟漾的魂魄原本就具有操控魂魄的能力!   迟漾肯定不属于地府一脉,而且具有一种莫名让人喜欢安心的治愈特质,还极其喜欢花草树木,这些特性,除了具有安魂作用的返魂树外,姜砚想不出还有谁能全部具有这些特质。   这股能让人平静的力量,柔软却坚韧,能抚平所有躁动,让人如获新生。这种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他闭上眼,甚至会产生错觉。但还是不对,他静静分辨着空气中的气味,只有属于兔妖气味,没有一丝丝属于返魂树的气味。   到底哪里出了错?   姜砚定定看着她,目光越来越锐利。   迟漾感受到他过分犀利的目光,慌张不已,几乎想变成兔子跑掉。   “张郎是孔航的前生,孔航是张郎的今世。”姜砚突然开口,还是跟刚才的话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迟漾禁不住探究地看向他。   姜砚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带着些探究和玩味,沉声道:“前世今生?小兔子,既然你都看见苏宴的生活了,你觉得自己会不会是苏宴的今生?”   迟漾的心脏骤然一紧,震惊地睁大了眼,一时竟失去了语言能力,只呆呆看着他。   姜砚正准备再说什么,却察觉有人靠近,他抬头望过去,见苏笑笑神情严肃地走了过来。   她紧紧盯着姜砚,一字一顿道:“姜砚,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跟我来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很粗——长——   所以今天没有第二更了,以后都两更合一哈,六点更新。因为我实在懒得分章了   另外,说过了,不会有前世今生的梗,迟漾肯定不是今生。其实应该也能猜到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了吧?已经很明显了 第60章   姜砚跟着苏笑笑去了她的度假小屋, 苏笑笑关上门,随手施了个结界,以防谈话内容被外人听见。   “你觉得迟漾是姐姐转世?”   苏笑笑显然听见了刚才的谈话, 她的焦躁已经无法控制, 没有心情再装温和大度, 单刀直入地问了出来。   姜砚不置可否。   “我知道,她确实有些特性像返魂树, 但你也看见了, 她本体就是兔子, 身上只有兔子的气味。”   “她既然转世成为兔子了, 那肯定会这样。”   苏笑笑气急, “既然转世,那就是兔子了, 为什么又会有返魂树的特点,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她顿了顿,稍调整自己的情绪,“退一步讲, 就算她真是苏宴转世,但她已经是全新的兔妖了,曾经的过往对她来说,已经不复存在, 是从没有发生过的。你把她当成苏宴有意思吗?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了!”   姜砚一时没说话,神情十分复杂,苏笑笑说得没错, 确实是两个不同的人,甚至他会想,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在抓着过往不放,让迟漾有一个全新的人生?如果一直抱着执念,不仅毁了苏宴,可能还会毁了现在全新的迟漾。   姜砚迟疑了好一会儿,有些不太肯定道:“我知道她是兔妖,但她总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感觉?阿砚,我知道你非常想找到姐姐,但你这种太过急切的心情会影响你的判断。感觉也能当一种判断?而且当初你天上地上哪儿都找了,根本没有姐姐的魂魄,这说明她的魂魄已经不存在,又怎么可能转世?而且你当初在地府找了那么久,生死册也没有姐姐投胎转世的记录,这就证明了她已经烟消云散!”   苏笑笑有些急,说话音量高了不少,也直接了很多,直指问题中心。   她说完,才发现姜砚脸色不太好,深吸口气,调整一下情绪,放柔了声音,“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说。但是阿砚,姐姐真的已经不在了,你何苦一直困住自己呢?”   “我明白,”姜砚虽然这么说着,但神色仍是不甘的,“但现在可能性极大,我还是要求证一下才能死心。”   苏笑笑瞬间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万年前,姜砚出于对苏宴的占有欲,偷偷将自己的一缕魂丝刻进了苏宴的魂魄里,只要看看迟漾的魂魄中有没有那缕魂丝,就可以确定她是不是苏宴。   不管是转世也好,或是遇到什么契机意外活了下来也好,只要她是苏宴,那缕魂丝始终都会在。   苏笑笑也知道这点,因为这么多年,她之所以能一直陪着姜砚,得到姜砚的信任,一方面因为她是苏宴的妹妹,是苏宴亲手喂养成精的;另一方面是她自己跟姜砚说,她跟苏宴相处万年,日夜接受苏宴的滋养,几乎可以算跟苏宴同出一脉了,可以很好得感受到苏宴的存在,方便帮他找苏宴。   所以姜砚一直对她言听计从,甚至为了便于寻找苏宴,还跟她说了魂丝的事,并教给了她辨别的方法。   现在,姜砚对迟漾的身份起了疑心,他等了一万年的人,他的光,他生活下去的力量可能出现了,他怎么可能按捺得住?瞬间就出了苏笑笑的度假屋,前去找迟漾了,甚至连跟苏笑笑说一声的时间都不肯耽误,完全无视了她,直接出去了。   苏笑笑看着姜砚匆忙而去的身影,气得怒喊一声,屋内物品瞬间被震得四分五裂。好在之前施了结界,倒是没引起外人注意。   苏笑笑怒火中烧,但她明白,现在生气无济于事,她要想接下来的对策。   如果迟漾不是苏宴,自然最好,可万一迟漾是苏宴,那她就必须采取一些措施了。目前迟漾的魂魄是碎裂的,那么姜砚的那缕魂丝可能在迟漾身上,也可能在某片碎片上。   如果在碎片上,她就必须抢在姜砚之前找到碎片,然后毁了碎片。只要抓住没有魂丝这一点,即便姜砚再觉得迟漾像苏宴,他心里也始终是会有疙瘩,始终会怀着对苏宴的愧疚,那么她就有机可乘。   而最坏的一种结果,就是魂丝此时就在迟漾身上,而姜砚立刻就会知道这一事实。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也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那就是找机会直接杀掉迟漾。   苏笑笑冷静下来,立刻拨通了小巴蛇赵环的电话。   她必须要搞清楚赵环那里的碎片里有没有姜砚那缕魂丝,她快速将辨别方法告诉了赵环,然后挂了电话等他消息。   赵环速度极快,没多久就给她打了回来。   “我手里的都没检查到,不过我前两天把一个碎片交个了一个小妖,不知道那里有没有。”   苏笑笑脸色一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去找回来,检查!”   赵环冷笑一声,“苏笑笑,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可不是你的手下,现在是你有求于我。”   “你难道不想拿兔妖的魂?”   “想,”赵环语速缓慢,显得极其优雅,“不过我赵环从没被谁这么呼来喝去过。说实话,我还有很多维持生命的办法,即使没有兔妖的魂魄,我靠这些碎片也能活下来,实在不行,我可以跟那个人做交易。而你,想要的姜砚,可就这一个。”   “你!”   “我什么?别让我不高兴,你知道后果的。”   电话挂断,苏笑笑心里一时有些乱,如果赵环那里没有的话,很大可能就在迟漾身上,而此时姜砚已经去找迟漾了。   *   这边迟漾因为姜砚的话,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姜砚走后,她就闭门将自己关在屋里,开始回忆幻境里的事。   那些事过分真实,像是完全融入了她的生命和记忆中,但她能肯定,都是意识幻境里经历过的事,她真正的记忆里并没有这部分记忆。   她清清楚楚记得,自己就是兔妖,四十六年前被天雷劈中,去了地府,然后带着阎君的任务投身到三十年后,成为迟漾,活到如今十六岁。若不是经历过这次幻境,她的记忆力绝对不会有一星半点关于苏宴的事。   她正纠结,听见一阵敲门声,是姜砚来了。   姜砚站在门口,也不说话,定定看着她。   “怎么了?”迟漾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缩了缩脖子。   她刚问完,就见姜砚抬起了手,接着肩上一沉,姜砚已经两手握住了她肩头。   迟漾浑身一僵,“你、干什么?”   姜砚没说话,缓缓闭了眼,然后催动灵气,去感知她的魂魄。对魂魄的控制并不是他的天赋技能所在,所以他即便刻意去感知,在避魂丹的作用下,他还是无法察觉迟漾魂魄有问题,他能做的,只是感知那缕跟自己气息一样的魂丝而已。   然而他什么都没找了,那缕魂丝根本不在迟漾体内。   姜砚想了想,松开她,然后从手机壳储物空间里拿出了其他三片碎片,一一感知,都没有找到那缕属于他的魂丝。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迟漾根本不是苏宴,二是魂丝在别的魂魄碎片里,现在看来,只有等找到所有碎片,才能下定论了,这件事暂时只能搁置一段时间。   因为画中仙的事耽误了不少时间,等事情处理完,几人都来不及玩,就到了迟漾原定回老家的时间了。   从温泉山庄回来,已经是下午,陆景骁死皮赖脸要留在姜砚这里吃饭,吃过晚饭后,才肯走。   陆景骁离开前,找了个机会,跟迟漾说了一下孟洋的事,已经帮他安排工作了,应该是饿不死了。   经这一提,迟漾倒想起孟洋了,她明天就要回老家过年了,孟洋也算她朋友,还救过她,理应去道别。   迟漾跟姜砚说了一声,倒没提孟洋的名字,只说要跟朋友去道别。姜砚没多问,他一门心思想着迟漾和苏宴的事,吃了饭就自己进了屋,看来是去密室看苏宴的那点灰烬去了。   迟漾再次去到孟洋的住所,因为环境杂乱,租金低廉,几乎是城中村里最糟的公寓,所以根本没人管理,外人随意出入。她完全没收到一点阻挠,就进到了公寓里。   此时刚七点,但冬季天黑得早,此时天色早已黑透。   迟漾走到二楼最里间,敲响了门,她等了片刻,没有人应。   应该还没回来?迟漾准备等等他。   就在这时,隔壁的门打开了,上次见过的那个四十出头的女人走了出来。跟上次睡眼惺忪严重睡眠不足的模样比起来,这次画了一脸大浓妆,看起来廉价但精神了不少。她的脸就像个精彩纷呈的调色盘,烈焰红唇,眼睛画得极其夸张,眼线得有一指粗,几乎看不见眼仁了。她衣着十分暴露,大冬天穿着低胸吊带和热裤,外面裹了件劣质假皮草。   女人开了门,见到迟漾,略惊讶地扬了一下眉。“又来找你小男朋友?”   “不、不是。”   迟漾隐约猜到她的职业了,倒不是歧视,只是有点点害怕或者说不知道怎么跟这种人交谈。   女人抬手看一眼腕表,懒懒道:“应该快回来了,平常差不多都是这个点儿。”   迟漾对着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谢谢。”   女人看着她,似乎变得精神了一些,声音也没那么懒散了,“这个小哥哥倒是好福气,有你这么讨人喜欢的女朋友。怪不得我勾引他好几次,他理都不理。我是看他长得好看,不收钱的。”   迟漾这下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看着她,勉强笑了笑。   好在这时楼道那头走来了一个人,打断了这片刻的尴尬。   来的是个身高一米六多点的男人,看起来五十左右,略胖,衣服看起来都是些廉价货。廉价倒无所谓,重点是衣服看起来很脏,并且满是皱褶,可以看出来生活不怎么样,并且个人对自己的生活也是抱着无所谓的消极态度。   男人走近了,看见站在一边的迟漾,一双眼顿时亮了,随即变得油腻而猥琐,色眯眯打量着迟漾。   那目光,似乎能透过衣物看见迟漾的身体一般。这种□□而猥琐的目光,让迟漾恶心得满背都是鸡皮疙瘩,甚至一度想跑掉。   不过女人立刻用胳膊柔柔地勾住了男人的脖子,成功让他转向了自己。   “别看了,你不是来找我的吗?”女人说着,极其妩媚地用手指轻撩了一下男人油腻的下巴。   男人瞬间被她吸引住,直勾勾看着她,一副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的神情。   “进来呀。”   女人娇滴滴说着,同时勾着男人的脖子往里走。   眼前的场景让迟漾生理性不适,但她还是很感激女人,当女人回头看她时,她由衷地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女人也笑了笑,随即关上了门。   女人这次的笑跟前几次都不一样,不是调侃,不是不耐,不是玩世不恭,是一种带着点真诚又带着点无奈的笑。   迟漾心头一时挺不是滋味的。   没多一会儿,孟洋也回来了。走廊是靠在外围的,一边是住房,一边是小巷,房东为了省电,也没装电灯,只能借着自然光和小巷里微弱的路灯看清来人。   孟洋的脸隐在浅淡的夜色里,显得比平时更为深沉了一分,然而当他走近,见到迟漾的一瞬间,一双淡漠的眸子似乎瞬间亮了一分,满脸的深沉倏然消失。   虽然他还是没有太多表情,但却少了刚才的那股淡漠感。   “孟洋,你回来了?”   迟漾欢快的声音响起,孟洋抿抿唇,闷闷嗯了一声,随即垂下眼,遮住了眼里跳动的那点欢欣。   迟漾正准备说什么,突然听到了一阵娇媚的呻、吟从门板后隐隐传来。   原本这种房子就隔音不好,加上她跟孟洋都是妖,耳聪目明,几乎将屋内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女人娇媚的讨好着,男人宣泄般不断爆粗口,最原始最兽性的情、欲声充斥两人耳中。   孟洋神色瞬间有些尴尬,眉头微皱,抬手就要锤门。   “孟洋!”迟漾假装无事,笑着抓住了他的衣袖,阻止了他锤门的举动,“我们去吃点东西?你还没吃饭吧?”   孟洋顿了一下,看着那张如花笑颜,抿着薄唇,轻轻点了一下头,“好。”   她是为他好,孟洋理解她的苦心,如果他失手,不说造成什么伤害,就是一下把门打碎,他也得去妖怪管理处喝茶,他刚找到的工作估计也保不住了。当然,他现在其实已经完全不在乎这些了,无论是妖怪管理处还是工作,对他来说,都已经是不值得重视的东西了,但一想到是迟漾对他的关心,他就觉得心头甜滋滋的,说不出任何一句反对的话。   迟漾对此毫无所觉,步伐轻快地往前走着。   孟洋默默跟在身后,垂头看着她,半掩的眸子里有点点星芒闪耀。   少女心情似乎挺好,步伐轻快,脑后的马尾随着摇晃。孟洋将手抄进口袋里,碰到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是那个球球发绳。   他紧抿的唇忽地勾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眸子也一瞬闪闪发亮。   前面的身影忽然停了下来,少女转过头,孟洋赶紧敛了笑容,恢复惯常的冷淡,只是神情里夹杂了一些可疑的慌乱。   迟漾笑眯眯仰头看他,“你喜欢吃什么。”   “都可以。”孟洋微抿着唇,敛着目光看她。   “那去吃馄饨吧?我想吃馄饨。”   “嗯。”   晚上七点多,正是城中村最为热闹繁华的时候,狭窄街道两边的矮小苍蝇馆子都开着门,灯光昏暗油腻,一盏盏照出满街斑驳。小店外人行道上更是热闹,各种地摊几乎挤得无法下脚。行人全都走到了中间车道上,熙熙攘攘,汽车是完全进不来了,只偶尔有自行车电动车边骂边开过。   两人并肩走在人潮拥挤的车道上,摩肩擦踵,人声鼎沸。   这种脏乱的环境让孟洋有些窘迫,想着自己的生活环境又看着眼前肌肤白嫩干净的姑娘,自卑感难以克制的升腾而起,让他觉得难堪又愤怒。   “我们去外面吧,这里有些乱。”   他声音略冷硬,显然情绪不是很好。   迟漾侧头看他,露出一个明亮的笑,“没关系,就在这里,我觉得挺好。”   城中村的街道确实拥挤脏乱,虽然接近年关,但大部分人为了挣钱都没有回乡,仍旧在异地他乡的夹缝中求生存,仍旧吃着七块一份的蛋炒饭,五块一份的素汤面。   可是迟漾挤熙攘的人群中,并不觉得不适,她自小的生活条件也不好,从小没有父亲。赵小枝原本是纺织厂工人,所以还勉强买了那间小屋,小屋也是单位的福利房,房价便宜。领导见她自己拖个孩子不容易,便提前批了她购房资格,才有了那么个小房子。   后来在下岗潮中,她没了工作,纺织厂也倒闭了,只留下个小房子。赵小枝没文凭没技能,只能靠起早贪黑摆摊为生。那会儿迟漾经常一个人在家,受到了各邻居的照拂,所以对人总是怀了一分善意和感恩。那时候,她还经常带着作业,跟赵小枝去摆摊,赵小枝为了五毛一块跟人讨价还价,她就蹲在一边,就着矮凳写作业。   现在看见城中村这种景象,她一时倒觉得有些怀念了。   孟洋见她笑容真诚而纯粹,也不再多说什么,两人在人潮中往前走。   人很多,热闹非凡,迟漾不时被挤一下,轻轻撞上一边的孟洋。   孟洋感受到轻微撞击,侧头看她一眼,默默伸出一只手臂护在她身侧。   两人走了一段,看见前面一间苍蝇小馆,外面放着灯箱招牌,写着“夜宵、水饺、馄饨、面条……”。   小馆外面架着几口大锅,蒸汽翻腾,浓稠白雾几乎将小店掩住,门框上结着黑亮油渍。迟漾倒是没有表现出一点嫌弃,径直走了过去。   店面极窄,里面只有三四套桌椅,基本都坐满。   孟洋找了两张空凳子,带迟漾过去坐下,要了两碗馄饨。   这种小店,挣的就是这一两个小时的钱,老板动作极快,一会儿就端了两碗馄饨上来。   迟漾心情不错,看着热气翻腾的馄饨,轻轻吹了一下碗上的热气。也许是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不礼貌,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孟洋笑了笑。带了点点心虚,像是做了无伤大雅的错事的孩子。   孟洋搅拌馄饨的动作顿了顿,抬起眸看她,隔着蒙蒙雾气,她白皙的脸蛋被蒸出了些微红晕,一双眼也晶亮湿润,看得人心头微跳。   孟洋觉得胸腔有一股暖流缓缓流动,像是被什么微酸微甜的东西涨满。他抿了抿唇,将手里的勺子放下。   勺子和碗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脆响。   迟漾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不爱吃?”   孟洋摇摇头:“爱吃。”   “我好久没吃过了,”迟漾边说着,边舀起一颗馄饨,轻轻咬下去,因为有点烫,她略皱了皱眉,随即又笑了,“很好吃啊。”   “对了,我是来跟你告别的。”迟漾将一颗馄饨吃下去,这才有时间说正事。   “告别?”   孟洋的眉头微皱一下,迟漾嘻嘻地笑,“嗯,要回家过年了,过完年就回来。”   孟洋盯着她,没说话,只点点头,但神情放松了不少。   迟漾放下勺子,将手机拿了出来,“你号码多少?”   孟洋报了一串号码,迟漾当着他拨通了,孟洋的手机随之响了起来。   “好啦,现在号码都有了,以后有事联系起来就方便了。”   “嗯。”孟洋看着她灿烂纯真的笑脸,动作微顿了一下,神情略严肃,像是在做什么决定,好半天才低声道,“我想搬个地方住。”   迟漾想起,他已经有工作了,手头肯定宽裕不少,想换个更为舒适的环境是人之常情,她也由衷为他感到开心。   “好呀。”她看着他,笑眯了一双眼。   孟洋呆呆看着她,好半天,才有些艰涩地开口,“那你还会去看我吗?”   “当然呀,我们是朋友。”   孟洋神色有一瞬暗淡,但随即又恢复了原本的淡漠,“嗯。换一个更好的房子,也可以带你吃一些更好的东西。”   迟漾含着半颗馄饨,右边脸颊被撑得鼓起来,对着他笑弯了眼,语音含混道:“好呀。”   好呀。   欢快的声音像是撞在了他的心尖,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很小很小一个弧度,但却真实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现以前喜欢写吊儿郎当的痞子男主,现在似乎特别喜欢这种有点阴暗的小可怜男主了!!!!!   本来实力特别强,却因为某种原因,被踩在泥潭,暗无天日,行尸走肉般活着,可怜极了。然后女主就是小天使女菩萨,是照进男主生命中唯一的光,一点点温暖男主。   男主把女主当神似的放在心尖,卑微的仰慕着。等某天,大圣归来,男主东山再起,横扫四海八荒,女主就可以在四海八荒横着走了。   世界是我的,我是你的!!!   不行,我爱了!!下本人设就这样定了!!   另外,我好像也爱上了修罗场。下本不写这种打怪剧情了,来酸爽修罗场!!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第61章   迟漾老家在小县城, 距离倒是不远,就在A市周边。不过她家在县城郊区,比较偏僻, 要先坐大巴到县城, 然后转公交去郊区。   迟漾第二天中午吃了午饭出发, 公交到站时,天都擦黑了。   因为寒假时间短, 没必要带太多东西, 所以她的行李只有一个小箱子而已。妈妈要在家伺候瘫痪的外婆, 所以她也没让赵小枝来接她, 下了公交, 自己拖着箱子往家走。   城市里人满为患,但到了郊区还是地广人稀的, 从公交站还得走一大段距离才能进村子里。   她拖着个小箱子走在乡间道路上,没多久进了村。这是个郊区小村,只百来户人家,住户之间不算密集。迟漾读小学就去了A市, 之后几乎没回来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像是没什么变化。   此时天色已经黑透,夜幕低垂, 四野寂静。道路两边是千亩良田,到了冬季,枯草横生, 遍布积雪,满目荒芜。远处,山峦笼在夜色中,像是天边的一道墨蓝色缎带。   北方小村,显得比市区更为寒冷凄清。   迟漾加快了步伐向家走去,还没到门口,刚到她家院子所在的横道口,就远远看见了泥路上有一团昏黄而温暖的光斑,正是从她家微敞的院门出漏出来的。   她回想起这半年的种种,感觉虚幻不似生活在人间,但现在看到眼前这团光斑,她又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烟火生活,感受到了脚踏实地的日子,感受到了真正的温暖。   不管她是人是妖,这世间总是美好而温暖的,也总有人会无条件等她爱她。   赵小枝知道她今天回来,提前准备好了她喜欢的饭菜等在家里,眼见着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更是忍不住一个劲往门口处看。   当见到昏黑光线中那道小身影时,她就立刻主动迎了上去,“漾漾,你可算回来了,天都黑了,我可担心死了。”   迟漾露出一个暖暖的笑,“哎呀,我不是一路都在给你发信息么?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管她是不是妖,在赵小枝面前,她依旧只是个孩子,只是她的女儿。   赵小枝嗔怪地看她一眼,自然地接过她的小行李箱,边往院子走,边拽了拽她的衣服,“这穿得太少了。这孩子,多大了还要妈妈操心。这里可不比A市,这种院子四面透风,暖气也不好使,你瞧瞧……”   赵小枝一个劲絮叨,语气带着点责备,似乎她不在身边,迟漾连自理能力都没有了似的。迟漾跟在她身后,听着她唠叨,不仅不觉得烦,反而觉得心头暖融融的,好像在外面遇到的那些事受到的那些委屈,骤然间找到了出口,可以开闸而出了。   这世间啊,永远有一片安稳的角落等她回来。   她鼻头发酸,一把抱住了赵小枝。   赵小枝被她弄得吓一跳,喊道:“你这死丫头,干什么呢?该摔倒了。”   迟漾不松手,将头埋在她后背,“妈妈,我好想你。”   “你这丫头怎么了?奇奇怪怪的,抽风了?”赵小枝嘴里骂着,声音却也干涩了起来。   虽然她们条件不好,但这么些年,不过多忙多累,她晚上肯定要按时回去陪着迟漾的。这还是第一次,离开迟漾这么久,不心酸是不可能的。   两人进了院子,赵小枝张罗着把迟漾的小箱子搬回她房间,还得帮她把带回来的东西收拾好,有得忙活。   她边往迟漾房间走,边说道:“你赶紧去洗手,找件厚袄穿上,去吃饭。”   “我先去看看外婆。”   迟漾去洗了手,就直接拐进了外婆的房间。为了方便照顾,外婆住在了主卧室,大床边还支了个弹簧床,赵小枝晚上也住在这间屋子,方便照顾外婆。   迟漾走了过去,在小床边坐了下来。   外婆七十多了,原本年纪就大了,又大病过一场,此时看起来极其消瘦,脸几乎就像是一块脆薄的肉片附在了骷髅上,干皱黑黄,遍布老人斑。   “外婆,我来看你了。”迟漾考虑到老人听力退化,往前靠了些。   外婆的反应已经很迟钝了,听见了细微的动静,好半天才转过头来,浑浊的一双眼木木地盯着她,过了好久才无意识的“啊”了一声。   在吃避魂丹之前,迟漾一直以人类的模式在生存,她的生活方式,她的情感和思维都偏向人类。她在老家生活时年纪小,幼年相关的记忆都很模糊,对外婆的印象也不算深刻。   隐约还能回忆起一些往事,外婆拿着糖果哄她、外婆背着她做饭、外婆拉着小竹车带着她去赶集……   印象并不深刻,却是真实存在的。此时看着外婆苍老而衰弱的模样,她忍不住心头一阵难过。   外婆已经有些糊涂了,跟她说了几句,要么没听见要么就无意识地应一声。   到了最后,赵小枝进来叫迟漾去吃饭,迟漾站起身跟外婆道别。她刚说完,就听见外婆苍老而干涸的声音微微响了一下。   她说:“是漾漾啊。”   她的身影特别特别小,但迟漾身为妖,却听得清清楚楚,鼻头一酸,一眨眼,掉下一颗泪。   泪水砸在外婆脸上,她动动唇,似乎是笑了。   赵小枝见了这一幕,倒是比较淡然,外婆刚病倒时,她也曾是难过的,但已经半年了,也接受了这种状况,对生死似乎也看淡了不少。年纪大了,该走的留不住,而且常年瘫痪在床,不能动弹,意识混沌,受这些苦,不如痛快地离开。   迟漾跟着赵小枝去了大厅,满桌子都是她喜欢的菜。   “赶紧吃,一会儿凉了。”   赵小芝安排迟漾坐下,自己又张罗了起来,“你看看你,叫你加件袄,你听不见一样。”   迟漾也不搭理她,自己开始吃饭,她早就习惯了,谁家都是一样,妈妈都是如此爱张罗。   赵小枝一边絮叨着,一边走进了小卧室,从里面翻了套自己的大花厚棉居家服出来,非要迟漾套上。   虽然迟漾跟赵小枝差不多高,但赵小枝比她胖了不少,赵小枝的衣服她直接套在外面完全没问题。   其实迟漾作为妖,穿得这么薄也并不觉得冷,但她没说什么,老老实实穿上了赵小枝的大花袄。   赵小枝这才开心地拍拍手,安心坐下吃饭。   *   在老家的日子就是当咸鱼,因为在郊区,去一趟城里也挺麻烦,而且迟漾很小就去了A市,跟村里的人也不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几乎是一天到晚宅在家里。   赵小枝倒是挺忙,小时候就在这片长大,现在又回来待了半年,跟儿时的伙伴们那是有唠不完的嗑。而且又要张罗着买年货,时常要进城。   迟漾刚好在她出门时帮着照顾外婆,她好像生来就喜欢照拂他人,十六七的小姑娘,天天守着个老人,一点也不觉得无聊,甚至有时候觉得外婆在自己的照顾下,精神好了一些,她就由衷得感到开心。   就这样过了几天,赵小枝好歹算是办完了年货,消停了下来。   “漾漾啊,过了年你跟我串亲戚去。”赵小枝又开始大扫除了,拉着迟漾一起,边收拾屋子,边聊天。   迟漾嗯了一声,接着又问:“那外婆没人看着,可以吗?”   外婆要是一时半刻没人看着应该没问题,但如果母女俩都出去拜年的话,时间久了,还是怕外婆会出意外的。   赵小枝停下了擦窗户的动作,凝神看向窗外,眼神一时有些缥缈,不知道在想什么。   “妈?”迟漾疑惑地喊了一声。   “啊?”赵小枝回过神,略慌乱地看向她,“没事。那个,其他人家就算了,大家也都知道我们的状况,但你姑姑家是必须去的,她帮我们太多了。”   迟漾回忆了一下,并不太记得起自己的姑姑是什么样的了,只乖巧地应了一声。   在家已经待了一周了,迟漾一直没跟姜砚联系过,上次幻境事件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点点怪,反倒是这几天她总跟孟洋联系。大概是隔着屏幕的缘故,孟洋显得活泼了一些,话也多了一些,经常会发微信告诉迟漾自己在干什么,两人就顺势聊几句。   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这天,因为家里人少,外婆只能吃些流食,迟漾和赵小枝的饭量也都很小,所以包不了多少饺子。赵小枝也就没让迟漾帮忙,自己早起去厨房忙活了。   迟漾缩在暖暖的被窝里,睡到九点多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从桌边摸过手机来看。   六点多时,孟洋发了信息给她。   孟洋:我们今天放假了,我打算自己包点饺子。   孟洋没有家人,自己一个人过年,怪可怜的,迟漾立刻给他回了信息。   迟漾:我刚醒,你要多吃点呀。   孟洋很快回了个笑脸过来,还有一个“好”字。   他们几乎每天都要聊一两句,但没什么出格的话题,只是很普通的日常寒暄。   聊完,孟洋看着手机屏幕若有所思,片刻后站起身走出了屋子。   而迟漾放下手机后,原本闭着眼想再赖会儿床,但总有点心绪不宁的感觉,心里躁动得慌。   她自我挣扎了片刻,终于还是翻身爬起来,将手机再度抓了过来。她细细算了算,已经十天了,她跟姜砚一直没有联系过。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微微的不甘?一点点苦闷?好像还有一些憋屈,甚至是委屈。   迟漾说不上这是为什么,但心情郁闷是确凿无疑的。   她自己觉得,就有点像烧到炙热的铁片,突然被浇了一盆凉水,瞬间从炙热变成冰凉,反差太大,自己有点接受不良也是人之常情。   她握着手机想了好一会儿,终于点开了姜砚的对话界面,想了半天,在对话框里输入“今天卜卜包饺子了吗”。   她看了看,觉得有点太刻意太生疏了,删掉了,然后又重新编辑“姜砚,新年快乐呀”。   似乎更刻意,明明明天才是新年啊!   迟漾又把编辑好的信息删了,哀嚎了一声,愁苦得抱着手机,一下子倒床上了。   姜砚拿着手机,一直盯着屏幕上那行“对方正在输入中……”,这行字反反复复出现了好几遍,他一直默默等着,但直到那行字彻底消失,不再出现,他也没等到一个标点符号。   他看着屏幕,愣了一会儿,才低头笑了起来。   迟漾握着手机,半天也没发出一个字,愁苦地在床上滚来滚去,滚了一个小时,最终痛下决心——还是放弃。   一做出放弃的决定后,迟漾觉得瞬间就轻松起来了,她仰躺在床上,看着发黄的天花板轻吁口气,然后爬了起来,准备出去。   她刚坐起,想将手机丢到一边,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进了条微信。   她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孟洋,无精打采地摁亮手机,却看见屏幕上“大妖怪”三个字。   她倏地一下坐直了,整个人骤然进入紧绷状态,点开了微信。   大妖怪:今天卜卜没包饺子。   迟漾有点懵,这条信息没头没尾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想了好半天,终于忐忑地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迟漾:我回去了帮你包饺子?   消息发送成功后,迟漾蹲在床上,握着手机,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看,忐忑地猜测着,他会回“好”还是会回“不用了”?   结果姜砚没回!   迟漾等了半天,终于放弃了,有些沮丧地将手机放到了一边。   迟漾蔫哒哒地起床洗漱,照例去跟外婆聊几句,然后抱着袋薯片,跑去厨房给赵小枝作伴。   她倚在门口,跟赵小枝聊天。赵小枝在灶台前转来转去,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聊。突然她扭过头来,见迟漾只穿了秋款睡衣,扬起擀面杖作势吓她,“把小袄穿上!村里的房不比楼房,太冷。快去快去,穿衣服去!”   大概是妖怪意识觉醒,体质也跟普通人不一样了,这样的天气并不觉得太冷,一件薄睡衣足够了。但她没多说什么,乖乖抱着薯片去套上了赵小枝的花睡衣。   村里不比城区,没有禁止燃放烟花爆竹,过年氛围更浓重。将近午饭时间,按她们这里的习俗,得先放了鞭炮再吃饭。   赵小枝煮好饺子,边往外端,边招呼迟漾,“漾漾,先把鞭炮那拿院子里去,妈妈一会儿就过来。”   “哎!”迟漾应了一声,抱着鞭炮先去了院子。   因为赵小枝回来住了半年,院子也收拾得干净利落了,迟漾抱着鞭炮在院子里等了一小会儿,没等来赵小枝,倒是等来了一阵敲门声。   大过年的,谁还串门啊?   迟漾开了大门,立刻就愣在了那里。   姜砚裹着满身的寒气站在泥泞小道上,微扬了一下眉,目光懒散地看向她。   臃肿的大花袄将她裹得像个球,高马尾松掉了,垮垮的歪向一边,怀里还抱着一挂鞭炮,圆眼瞪大了,傻愣愣看着他。   姜砚没忍住,笑了。   迟漾这才回过神,顿时惊慌起来:“你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姜砚勾勾唇,说得理所当然,“卜卜没包饺子,我找个地方吃饺子。”   “会被我妈妈看见的,你赶紧走。”迟漾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慌慌张张推他出去,随即砰一声摔上了门。   姜砚碰了一鼻子灰,悻悻摸摸鼻子,倒是不生气,心情颇好地往一边走了。   迟漾关了门,一颗心还噗噗瞎跳,姜砚这是搞得什么幺蛾子!万一被赵小枝看见了,她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关了门后,院子里一时寂静无声。迟漾冷静了片刻,砰砰乱跳的心脏平复了不少,这才屏息听着屋外的动静,似乎什么都听不见。   已经走了?   她靠在门板处,仔仔细细听着,确实没有动静。迟漾看了看大厅门,赵小枝一时似乎不会出来,她这才转过身,小心翼翼将大门开了一条缝,探出个小脑袋,左右张望了一下。   哪儿都没看见人影,真的走掉了?   迟漾心一沉,看着空荡荡的小巷,莫名有些失落,眼眸缓缓垂了下来。   “丫头,你在看什么?”   赵小枝的声音骤然响起,迟漾吓了一跳,蹦了起来,下意识将门摔上。   “没、没什么!”   “那你慌什么?”赵小枝狐疑地看着她,随即又看了看紧闭的大门,突然一拍手,喊了起来,“刚才是不是有个小伙子过来了?!”   “啊?没没没有啊。”迟漾更慌了。   “没来吗?”赵小枝皱起了眉,自言自语道,“先放了鞭,一会儿我再给三婶打个电话,按时间,应该快到了呀。”   赵小枝嘀嘀咕咕地接过了迟漾手里的鞭炮。   迟漾似乎听出点名堂了,咽了咽口水,试探道:“妈,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早上你三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她有个远房侄子今天过来跟她们过三十,但她们家前两天去海南过年去了,一时给忘了这事儿,今早才想起来,托我照顾一下。那孩子无父无母的,说是挺可怜,我说干脆让他过来一起过年,咱家人少,多个人也热闹。”   迟漾:……呵呵,说得不会是姜砚吧?   她眨眨眼,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叫什么名字啊?”   “姜砚,名儿还挺好听。按道理该到了呀……”赵小枝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撕开鞭炮,长长一溜放在地上,开始找引线准备点火。   清脆的敲门声再度响起。   迟漾像被谁点了穴似的,猛地就僵了一下。   赵小枝拿着火机,扭头看她,“漾漾,别傻站着了,开门去。热情点啊,别让人孩子觉得咱们待人不周到。”   赵小枝是知道自己的女儿的,十分内向,跟外人几乎不说话。她也体谅“三婶的侄子”孤身一人在陌生人家里过年,肯定不自在,作为主人,就该让那可怜的孩子有家的感觉。   迟漾闷闷应了一声,磨磨蹭蹭往大门走。   “热情点啊,人孩子挺可怜的。”   迟漾:呵呵。   走到了大门处,迟漾又磨蹭了半天,才将大木门拉开,姜砚颀长清瘦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后。   因为不怕冷,他穿得也很单薄,利落挺括的薄呢子大衣,原本一八五的高个子被衬得越发挺拔,像寒风中劲挺的松柏。   哪里有一点可怜样?   迟漾扒着门边,仰头看着他,脸上表情一时有点复杂。   姜砚垂下眸,清亮黑沉的眸子似笑非笑看着她,“你要热情点。”   迟漾的脸瞬间就有些烫起来,但她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扭头就往院子里走。   姜砚也不在意,高大的身影跟着她往里走。   迟漾穿着赵小枝臃肿的花袄,原本个子较矮,穿了这一身,简直像个花皮球在前面走。姜砚垂眸,闲闲看着她,忍不住轻笑。   迟漾听见动静,回过头狠狠瞪他一眼。   姜砚冲着她扬扬眉,那神情就是在说“厉害了,敢威胁我了”。   迟漾瞬间就有点怂,默默回过头,乖乖往前走。   赵小枝听到动静,自然是暂停放鞭,赶紧迎了上来。   “哎呦,是小姜来了吗?”   “是的。”迟漾应了一声,想到姜砚日天日地的性格,生怕他跟赵小枝闹出什么不愉快来,暗自琢磨着,晚点找个机会跟他谈谈,让他收收自己的臭脾气。   不过她的担心有点多余了,姜砚见到赵小枝,立刻笑了起来,“阿姨,要打扰您两天了。”   他说着话,举起了手里的东西,“阿姨,我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随意买了点。”   迟漾看着他拎着礼物,满面笑容的样子,心想原来他刚才去买东西了?   姜砚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很熟络地跟赵小枝聊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已经拿过了赵小枝的打火机,由他去放鞭炮了。   迟漾站在一边看着,姜砚拿着火机走到鞭炮顶端,蹲下、身点燃了引线。   北方的冬季,天气寒冷,但阳光极其灿烂,有种明媚开阔感,迟漾远远站在一边,看着姜砚融在阳光中的侧脸,觉得他原本刚毅的轮廓都变得温柔了起来。心头忽地就有些暖,板了半天的小脸终于放松下来,目光柔和地望着他,嘴角不由勾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   鞭炮霹雳啪啦响了起来,腾起了满院白烟,朦朦胧胧,缭绕纠缠。姜砚站起身,微一侧头,刚好撞上迟漾温和如水的目光。   两人的目光隔着缭绕白雾在空中交接。   姜砚抿抿唇,看着她就笑了。 第62章   放完了鞭炮, 赵小枝张罗着让两人进屋吃饭。   她扭头看见身后跟着的姜砚,这才想起来似的,喊了起来, “你们这些孩子, 都不怕冻的?穿这么点怎么行, 一会儿给你找套衣服穿,冻着了可就麻烦。”   迟漾听着赵小枝热情的絮叨, 想到刚才姜砚第一次见她时那略带挑剔的目光, 忍不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姜砚对赵小枝表现的很尊重, 似乎也很享受这种被长辈唠叨的感觉。他从未跟所谓的家人相处过, 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他的一生, 经历过万人唾弃,也经历过万众惧怕, 有过热烈的爱恨,却唯独没有过平淡又浓郁的亲情。   面对赵小枝的絮叨,他没有一点不快,十分乖巧得配合着穿上了隔壁赵叔的居家服。   “老赵矮点, 你先将就着,太匆忙,阿姨没来得及准备。”赵小枝边帮他拽拽衣袖扯扯衣领,边自己嘟囔, “这是新的,还没穿过,放心穿。”   姜砚垂头看着她, 眼中始终带着柔和的笑,“谢谢阿姨,麻烦您了。”   “哎呦,说得什么话!赶紧坐下,尝尝阿姨的手艺。”   赵小枝拉着姜砚坐了下来,一旁还站着的迟漾:好像我才是亲的!   赵小枝为人本就热情,知道姜砚无父无母,过年都没地方去,真是打心眼里心疼他。三人坐定吃饭,赵小枝就一个劲让迟漾给姜砚夹饺子。   “漾漾,给哥哥夹饺子,别只顾自己低头吃。”   迟漾夹着的饺子哐叽一下掉进了醋碟里,醋汁溅出来,她赶紧往后一躲。   “啧,漾漾,你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赵小枝嗔怪地看她一眼,“你看看你姜砚哥哥,跟你差不多年纪,比你懂事多了。”   迟漾:呵呵,他一万多岁了!!   姜砚坐在一边,带着满脸贱兮兮的笑,抽了一张纸给她,“擦擦,别蹭了衣服。”   迟漾气呼呼抓过纸巾,同时偷偷在桌底踩了他一脚,这才多少算舒心一点。   姜砚也没说什么,只嘴角始终噙着一点笑。   村子里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不过好在没有禁止燃放烟火,天色刚暗下来,就开始有按捺不住的孩童点燃烟花了。幽黑天幕中,开始稀稀拉拉开出一些灿烂火花。   赵小枝怕姜砚待着无聊,便催促迟漾,“漾漾,你带着哥哥去房顶看烟花去。你们穿暖和点,把那个小太阳也带上去。”   迟漾不情不愿,“他自己可以去。”   “啧,你这孩子。赶紧的,听话哈,我得陪着外婆,你别任性。”   “我陪着外婆。”   迟漾偷偷瞄远处的姜砚一眼,又立刻收回了目光。   “我这把岁数,跟小孩儿有什么好聊的?你们是同龄人,又都在A市读书,肯定有话题。你乖点,别人来我们家,可不能让别人觉得我们不会待客。乖乖的,先把小太阳拿上去,再下来带哥哥上去。”   迟漾没办法,应了一声,去偏房拿小太阳。   因为长期没人住,偏房里杂物堆了很多,她在里面翻了半天,才把那个搁置已久的小太阳翻了出来。   迟漾收拾了一下上面的灰尘,然后拎着往外走。   刚开门,就被门口挡着的高大人影吓了一跳,“堵在这里干什么?”   光线黑暗,她看不清姜砚的表情,只听见他轻笑一声,懒洋洋道:“等着你带哥哥上楼顶。”   迟漾的脸刷一下就烫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乡村的夜晚过于宁静,她似乎都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了。   她垂着头不说话,却感觉手上一轻,姜砚已经弯腰拎过了她手里的小太阳,“走吧。”   他说完,转过身,自顾往楼上走去。   迟漾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愣了两秒,这才缓缓跟上。   郊区的气温似乎比市区更低一些,不过对两人来说,并没有太大影响。楼顶上有些凳子,应该是天气好时,赵小枝也会上来晒晒太阳什么的。   姜砚和迟漾各拖了一张凳子坐下,小太阳就扔在一边,没人需要。   乡村的空气格外清新,坐在房顶上,视野也格外开阔,头顶是墨蓝的天,点缀着稀稀落落的星光,看起来尤为高旷。   迟漾深吸一口气,冷空气刺激着肺部,让她有种非常真实而清新的感觉,心情也跟着变得妥帖。   她侧过头,看向一边的姜砚。姜砚正枕在手臂上,仰头看着星空,整个人显出前所未有的安静和温和。   迟漾的心跳一点点加快,她像做了亏心事一般,偷偷收回目光,小声问:“你怎么突然跑来了?”   姜砚也侧头头来,两人刚好目光交接,他很自然地弯了弯眼。   他的眼非常漂亮,眸子黑亮清澈,眼形偏长,带着点犀利感,此时弯起来,整个人柔和了很多。在夜色掩映下,那双眸子亮得像在发光。   迟漾对上他的眼,心跳忽地就乱了节奏,她慌乱的挪开目光。   姜砚低沉略带慵懒的声音响起,“想来就来了。”   他还是一如往常的随性,但迟漾却感觉,那声音丝丝缕缕的散在了夜空中,逐渐蔓延,最后充斥整个空间。   迟漾觉得耳朵有点点痒,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有了那些幻境后,她的心态好像变得不太对劲了,有了一种很奇妙的情绪,好像那些真的是自己经历过的,并不是属于别人的记忆。   但她又理智地告诉自己,那只是幻境,并不是她的真实记忆,这种矛盾让她不知该以什么态度面对姜砚了。   迟漾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静静在一边坐着。两人都不再说话,仰靠在椅背上,看着夜空和星光,以及偶尔出现在天边的花火。   静谧又幽远,时间都好像不复存在。   过了好半天,耳边突然响起姜砚低沉的声音——   “你是苏宴。”   这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迟漾惊了一下,瞬间坐直了,“我不是!我只是不小心进了那个幻境里,但我真的不是。”   姜砚转了过来,专注地看着她,“你跟她长得不一样,气息也是不一样的,但我有种感觉,你就是她。”   他看起来异常的认真,迟漾脑子空一瞬,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姜砚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像是要看穿一切,然而当他察觉到迟漾的些微不适后,立刻敛住目光,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别瞎想了,相信我,很快就会有定论的。”   面对这种乱成麻的关系,迟漾一时也不知做什么反应才对,只呆呆看着他,点了点头。   姜砚没再说什么,撑着膝盖,修长的身子往前倾了一些,像以往很多次那样用食指轻轻摁住了迟漾的额头,将温和的灵气一点点输入进去。弯着眉眼看她,声音带着些愉悦,“别多想,好好休息。”   灵气刚进体内,像是有温和的溪流在体内循环,让人觉得温暖又舒心,迟漾几乎要闭起眼享受起来了。   不过下一瞬,她就想起了苏笑笑的“拔苗助长”论,倏地往后一缩,躲开了姜砚的手指。   姜砚手指悬在半空,疑惑地看向她,除了惊讶而外,心里还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迟漾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我去睡觉了。”   说完,起身就跑掉了。   姜砚扭头看着那道仓皇的小身影消失在视野里,心情有点难以言喻。他此时也是矛盾的,关于迟漾和苏宴,他的直觉告诉他迟漾就是苏宴,可他也会理智的想,万一不是呢?那他是不是既负了苏宴又负了迟漾?   这种心态让他不敢靠近迟漾,但又舍不得彻底远离,两种情绪拉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相信自己的自觉,这才跑来找她。   但迟漾的态度让他又开始动摇,也许她也正身陷矛盾之中。   姜砚看着楼梯口,过了半天才转回来,自己躺在椅子上,看了一场盛大的烟火。   迟漾在楼下房间里,坐在窗前,托着腮,看着夜空的烟火,一直到后半夜,万籁俱寂。   大年初一,按照赵小枝的安排,今天要带着迟漾去姑姑家拜年。   其实迟漾对这个所谓的姑姑真的没什么印象了,但赵小枝的态度十分坚定,必须让她去。   原本是说拜托邻居照看一下外婆,但现在姜砚主动承担了这份工作,迟漾便安心跟着赵小枝离开了。   赵小枝口中的姑姑叫迟桂花,说是当初迟漾刚出生,父亲迟建伟就去世了,迟桂花一直帮着她们母女俩。那几年,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母女俩估计得饿死,所以赵小枝对她极其感恩。   迟桂花家住在邻村,要走一段路程才到。迟漾边跟着赵小枝往那边走,边听她絮叨。   突然,迟漾疑惑道:“妈,那姑姑对我们帮助这么大,怎么以前我们不回来看她呢?”   赵小枝脚步顿了一下,神情有些古怪,但只一瞬就恢复了正常,她回头看一眼迟漾,继续道:“我每年都会寄钱给她的,算是感谢。不过怕耽误你学习,就没带着你往老家跑了。”   其实迟漾还是有点不明白,七岁之前她在村里生活,对这位姑姑就没什么印象,如果说小孩记忆没那么牢,那还可以解释得通。但七岁后,去了A市,不仅没回来看过这位极其重要的姑姑,她甚至没听赵小枝提起过,这就有点点奇怪了。   不过迟漾还没时间纠结这个问题,就被赵小枝打断了。她拉着她进了小卖部,给姑姑挑了一堆礼品。   没多久,母女二人就到了迟桂花家,就是普普通通的农家院,不过看起来比迟漾家更为宽敞明亮,也更有生活气息。   母女俩刚进门,一个妇女就迎了过来。妇女看起来五十左右,不过其实应该跟赵小枝一般年纪,也就四十出头,但看起来比她老了不少,大约是常年操持农活的原因。   不知道为什么,迟桂花见到二人时,脚步踉跄了一下,橘子愣了好半会儿,才像猛然回过神似地继续走过来。   “这是漾漾啊?”迟桂花只征询似地看了赵小枝一眼,随即就死死盯着迟漾看,像是看不够似的。   赵小枝勉强地笑了一下,递过手上的礼品,这才将迟桂花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迟漾原本就十分内向,在陌生人面前更为局促,手脚似乎都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了。   而迟桂花一家对她又极其热情,这搞得她更加手足无措,小木偶似,听见赵小枝说坐就坐,说说话就说话,紧张的脑子都有点空。   她内心十分想离开,但显然,赵小枝没有这样的打算,往迟桂花家一坐半天都不动,跟各路亲戚聊得热火朝天。   而迟桂花家又是个大家庭,目前十二口人聚在一起,热闹非凡。不过让他们似乎都对迟漾挺好奇,三不五时就要跟她搭话,尤其是迟桂花本人,目光几乎一直黏在迟漾身上。   迟漾应对着各路人,好不容易到了中午,以为可以回家吃饭去了,谁知她姑父一个劲留母女二人一起吃午饭,迟漾十分不愿意,但架不住赵小枝要留下。   “妈妈,那个姜砚……哥哥,还在家呢,还是回去吧。”   “哦,家里有人在照顾外婆?没关系,我让你表哥跑一趟,给送个饭。你们吃了饭再走。”   “不用了姑父,挺远的,别麻烦表哥了。”   “不麻烦,他骑摩托,一会儿就到。”   姑父也是表现得极其热情,似乎母女俩不留下,他就能急眼。   他这边跟迟漾说着,那边已经扬声喊了起来,“虞豪,你去你舅妈家送点饭去!”   迟漾一听这名字,顿时惊了一下!   因为比较害羞内向,都是别人问她,她就答什么,没主动问过,居然都不知道她姑父一家姓虞!   迟漾一颗心噗噗乱跳了起来,虞姓可不算大姓。   她偷偷环顾了一周,屋内虞家人有十二口,包括虞豪爷爷奶奶,父母,二叔二婶,姑姑姑父,二叔家孩子,姑姑家孩子以及虞豪的弟弟。   这样看来,姓虞的只有爷爷、迟漾姑父、二叔、二叔的孩子、虞豪姑姑、虞豪及虞豪弟弟。   迟漾偷偷拽了一下赵小枝的衣服,凑近她耳边,“妈妈。姑姑她们家族有没有叫虞可的人?”   赵小枝奇怪地看她一眼,“没听说过,怎么了?”   “没。”迟漾垂下了眼,没再多说。   虽然赵小枝一直说跟姑姑关系特别好,但也不可能了解姑父这边的亲戚关系,所以不知道也是正常。   吃饭前,虞豪送饭回来了,迟漾借口去问问姜砚的情况,跑过去主动跟他聊了起来。   虞豪知道自己这个表妹内向不善言谈,所以主动跟她说了姜砚的一点情况,一切都正常,让她不要担心。   迟漾应和着,找了个空档,低声问道:“表哥,咱们家有叫虞可的人吗?”   “虞可?”虞豪认真回想了一下,“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   迟漾心事重重,总觉得可能跟虞可有关,但又问不出什么。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进了一条微信。   大妖怪:你用灵气治疗过外婆?   迟漾回想了一下,她刚回来时,见到外婆那副虚弱模样,确实动过心念,但随即打消了这种念头。她也是活了几百年的兔妖了,懂得生死有命的道理,不会刻意逆天而行。   虽然感情上有些难以接受,但她还是觉得让外婆像普通人类那样生老病死会更好一些。   她回了信息:没有。   姜砚拿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两个字,又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确实有一股很淡的属于迟漾的气味。这种味道不是普通接触能留下来的,肯定是动用了某方面的能力。   但是他相信迟漾,她说没有,就是没有,不过一时也摸不透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他正观察着外婆身体上是否出了什么异样,就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因为刚才迟漾的表哥虞豪刚来过,他以为虞豪忘了东西,又去而复返了。所以也没询问,直接将门打开了。   门一打开,屋内屋外两人同时都怔住了。   姜砚微眯了眯眼,看向在门口站得笔直的少年。   孟洋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都显得有点僵硬,他缓慢地转了转眼珠,声音冷硬:“你怎么在这里?”   姜砚懒懒往门框上一靠,勾着唇,带着嘲讽的笑,“你说呢?”   孟洋没再说话,薄唇紧抿着,一双眼带着犀利的光看向他。   姜砚敛了懒散的神情,眸光骤然凝起,瞬间就聚起强大威势,看着孟洋,一字一顿道:“兔子是我的。当然,我是个讲道理的妖,妖界也有妖界的规矩,你如果能打败我,我手下的小妖都归你。这就是妖界的规矩。”   姜砚只稍释放一些威势,周身就有气流呼啸翻涌,吹得孟洋几乎睁不开眼。强劲的风势逼得人站立不稳,但孟洋却死死站在原地,不曾退半步。   孟洋在实力上跟姜砚差得太多太多,虽然都是半妖,但一个是神兽青龙的孩子,一个只是普通犬妖的孩子,根本没办法抗衡。   但孟洋性子偏执,即便是死,都不会认输。他运了势,就算以卵击石,那也要试一试。   然而还未等他起势,姜砚忽地收了手,周围激荡的气流瞬间平息下来,宁静得有些诡异,连乡村该有的虫鸣鸟叫都没有。   孟洋愣了一下,却见姜砚云淡风轻道:“她回来了。”   孟洋等了片刻,依旧没有感知到迟漾的气息,倒是听见了前面路口的交谈声,确实是迟漾的声音。   他瞬间也敛了气息,一言不发,转身往巷子另一头走了,连眼神都不给姜砚一个。   姜砚倒是无所谓,扬了扬眉,转身进屋,若无其事地关上门,等着迟漾回来敲门。   不管两人的立场如何不同,是否敌对,但在一件事上是一致的,他们都不想迟漾为难。   孟洋很快走远,待到一片荒了的农田上,四野无人,他才松一口气,强行憋住的那口血瞬间就喷了出来。   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跟姜砚的差距,不说其他,单凭刚才姜砚能感知到迟漾的出现而他却毫无所觉,两人修为上的高低就可见一斑了。   孟洋舔了舔唇边的血渍,目光空茫地望着寂静无人的原野,陡然生出一种,独自存在于苍茫天地间的孤独感。   极目眺望,原野无边无际,世界像是大得没有尽头,然而在这广阔天地间,没有任何东西属于他,连一花一草,一捧泥土都不曾是他的,甚至可能都对他不屑一顾。   孟洋盯着天边发了会儿呆,然后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说道:“你说的事,我同意了。”   他说完,直接挂了电话,双手抄在兜里,独自走向原野深处。 第63章   姜砚只在迟漾家呆到初二就自己回去了, 迟漾算是松了口气,踏踏实实过接下来的假期。   姜砚走之前,又再度提醒她, 没有特殊情况, 不要插手人类的生老病死。   迟漾在家这段时间, 外婆的情况看起来有所好转,但她绝对没有用过任何手段去刻意维持外婆的生命。   开学前两天, 迟漾也回了A市。   迟漾早上就出发了, 回到姜砚的院子时, 刚好是午饭时间。卜卜知道她要回来, 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   卜卜十分喜欢照顾着满院子的精怪, 熟知每个人的口味,端着菜忙前忙后, 跑得屁颠颠的,腰上挂着的小香包跟着晃动,散发出一阵阵让人身心通泰的气味。   这是迟漾走之前送给他的,自从带了这个香囊, 他觉得整个人精气神都好多了,对迟漾的本能恐惧都要消除了。   迟漾刚进了大厅,卜卜就扒在厨房门处看她,一双晶亮的眼眨呀眨的。   迟漾看他偷偷摸摸的样子, 忍不住笑了,卜卜愣一下,也露出一个怯怯的笑。   一边沙发上, 为了玩游戏正在锤谢归的姜砚,看着两个小妖怪的互动,打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心脏好像某一处骤然就软了一下,一种跟赵小枝相处时的感觉涌了上来。   温暖而有力的感觉,大概可以叫亲情?   他看着,嘴角快速地勾了一下。   迟漾转过头,刚好看见他那个转瞬即逝的笑。一想到刚才姜砚在看着她笑,顿时觉得有些羞赧,她快速垂下眼,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   吃午饭时,裴瑜居然出现了,迟漾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想当初,裴瑜跟姜砚可是两看两相厌,现在姜砚居然把裴瑜叫到了家里,她真的有点点接受无能。   姜砚一旁看见迟漾呆呆看着门口走来的裴瑜,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随即夹起一筷子小油菜粗暴地堆在了迟漾的碗里,板着声音道:“吃饭!”   迟漾被他莫名的火气弄得愣了一下,呆呆啊了一声,低头看着碗里绿油油的菜,有些不明所以。   裴瑜已经进了大厅,迟漾自然跟他打了个招呼,“裴瑜,你怎么来了?一起吃饭吗?”   裴瑜刚准备开口,却被一边的姜砚打断了,“他吃了,我找他有点事。”他说完,看向站在一边满脸莫名的裴瑜,“你在一边等会儿吧。”   裴瑜:???我做什么了??那么大火气什么情况?   不过裴瑜性子内敛,完全不像一万多岁还十分幼稚的姜某妖,他自己去了书房,找本书看了起来。   “一会儿去书房,我们得商量点事。”   迟漾点点头,大概猜到了姜砚为什么叫裴瑜来了。   吃完饭,两人一起进了书房,姜砚关上门后,随手施了个结界。   三人站在屋中,面色都有些凝重,迟漾和裴瑜同时看向姜砚。   姜砚也没有说话,绕到了大书桌后,从储物空间里将东西拿了出来:一块雕着神兽貔貅的玉佩、一个琉璃莲花吊坠、残破的玉石卷轴。   三人的目光同时看向桌上的三件物品,姜砚只能感受到那股很淡的,跟迟漾同出一脉的气味,而迟漾和裴瑜不仅能感受到那股气息,还能看见物品中困住的一抹莹白,那就是迟漾的魂魄碎片。   姜砚已经感知过了,这三块碎片里,都没有属于他的魂丝,但他依旧坚信迟漾就是苏宴。   姜砚身后往后一靠,坐在了凳子上,他食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木质桌面,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将两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他虽坐着,两人站在桌子对面,是居高临下看着他,但他抬起头看着两人时,气势却极为迫人,让迟漾都忍不住后脖一紧,顿时怂了起来。   姜砚敛惯常的吊儿郎当,目光清亮而犀利,敲击着桌面,沉声问:“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迟漾吓了一跳,猛地睁大眼。   难道被姜砚知道了?!但是没道理啊,谁会跟他说?   裴瑜相对来说性子沉稳,表现得冷静多了,“上次不是跟你说了么?”   他神色淡淡,目光依旧清冷,波澜不惊。   迟漾不敢说话,偷偷看向姜砚,却刚好对上他审视的目光,顿时更为害怕。   姜砚看着她怂唧唧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心情都变得愉悦了起来,不过他半点没有表露出来,神情依旧严肃。   “我在知道。”姜砚看向裴瑜,扬了扬眉,“我是想问,魂魄碎片都找到后,你们会怎么做?现在着三块碎片,你们又打算怎么处置?”   这一问,倒是难住迟漾和裴瑜了。他们两人都知道,迟漾复活只是为了阻止姜砚以后杀人,至于遇上魂魄碎片,这完全是个意外。当初裴瑜称迟漾从地府返回人间,是为了收集碎片,这也只是个谎言。   迟漾本就不擅长撒谎,现在更是懵了,真是切身体会到了那句话:一旦你撒个一个谎,你就需要用一百个谎来圆。   这种状况让迟漾觉得浑身不自在,良心受到煎熬,而且想到以后估计还要撒更多的谎来圆,她就觉得更加难受了。   不过她又想到,只有六个月就到最后时刻,到时候只要阻止了姜砚杀人,一切都可以结束了。   想到这里,她心头松一下的同时,又觉得有些空落落的滋味蔓延而来,悄无声息却势不可挡。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要将碎片带回去给阎君。”   裴瑜面不改色地撒着慌,迟漾的思绪也被拽了回来。   姜砚探究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了一圈,“是么?”   迟漾心咯噔一下,生怕被姜砚识破,裴瑜仍旧十分冷静,“不然呢?魂魄不能独立存在,破碎后更不可能,所以你觉得普通生灵能操控这些碎片回到身体内么?”   姜砚没再多问,事实如此,估计也只有地府一脉可以让碎裂的灵魂愈合重生。当然,返魂树也可以,但医者不自医,魂魄碎掉的返魂树恐怕也不能救自己吧。   他沉吟了片刻,突然问道:“那收集到所有碎片后,你们要回地府?”   姜砚的目光不停在两人之间巡睃,带着探究和一点点不明的意味。   责备?   迟漾说不清,只莫名觉得心虚,偷偷侧了一点点脸,躲开他的视线。   裴瑜冷眼看着两人,不疾不徐道:“肯定是要回地府的,不过如果没问题,魂魄完整后,还是会回来的。”   他并不知道迟漾跟阎君之间的具体交易是什么,只是随口扯了个谎。   迟漾心虚地看着姜砚,也没说话。   姜砚点点头,表示认同了这个说法,然后捡起桌上的貔貅玉佩,拿在手里把玩,“那现在这些东西怎么处置?”   “你先拿着。”   迟漾几乎冲口而出,虽然现在裴瑜在帮她圆谎,但她始终记得裴瑜是白无常那边的人。虽然在魂魄碎片这件事上,他从未阻挠过她,但他目的很明确,到了关键时刻,肯定会阻止她完成任务。万一魂魄捏在他手里,成了把柄,那她就前功尽弃了。   另一方面,即便这些魂魄碎片必须交归地府,她这边还有黑猫小白在,她肯定要给小白的。   裴瑜猜到了她的小心思,不过并不介意,他甚至有些欣赏这样的兔妖。他们地府一系,向来冷心冷肺,只论事不论情,兔妖对他设防,反而让他觉得她没那么菜了。   既然迟漾这么说了,裴瑜也没反对,姜砚也就把三件物品收了回去。讲真,他其实对裴瑜也不是太放心,或者说,除了自己以外,他觉得谁都在觊觎他的兔子。不过出于对迟漾的尊重,他还是要问一下的。   当然,他早料到会这样。但听到迟漾说放在他这里时,他还是觉得十分开心的,忍不住勾了一下嘴角。   魂魄碎片的事既然已经搞定,姜砚心情挺好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裴瑜的肩。   裴瑜斜他的爪子一眼,满脸的嫌弃。   姜砚毫不在意,“好了,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裴瑜:????我是你们家的鬼差吗??   姜砚心情可好,还美滋滋吹了个口哨,裴瑜实在不想搭理如此幼稚的一条龙,板着张脸走掉了。   迟漾一脸莫名地看着心情突然好起来的姜砚,姜砚冲她笑笑,满脸的宠溺,自然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头上轻柔的触感骤然传遍身体,迟漾觉得背后一麻,僵在了原地,一颗心噗噗乱跳。   *   天气还没有彻底暖起来,开学当天居然还下起了小雪。迟漾原本是跟姜砚保持了一段距离的,因为上个学期姜砚总是跟着她,搞得学校八卦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然后迟漾就郑重地提出了建议,让姜砚不要总跟在她身边。   姜砚无所谓,因为身为大妖,他所能感知到的范围极广,只要迟漾不超出这个范围,就没问题。   所以两人逐渐不再形影不离,然而很快又有了新的流言,说“小三”裴瑜插足成功,抢走了迟漾。   姜砚知道这个八卦后,脸都黑了,吓得满屋子精怪两天不敢放肆跑动。而裴瑜向来性子冷淡,听到这种八卦,也只是礼貌地笑笑。   对比两人的反应,一个脸如黑锅,一个云淡风轻甚至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八中众学子就更加肯定那个八卦了,甚至暗地里猜测两人都为了迟漾打过几架了。   迟漾听见这些八卦,觉得同学们大概还是不够忙,她应该再考个第一,拉高历史最高成绩,他们才有压力认真读书。   不过经过这些流言蜚语后,姜砚倒不再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了,而且有了龙鳞镯,只要在方圆五里内,他都能感知到她。   迟漾步子小,走得慢,不一会儿就被姜砚远远甩在了后面。她倒是挺高兴自己走的,因为姜砚同学外形太出众,但凡跟他走在一起的人,都会被迫承受注目礼。对于迟漾这种内向害羞的人来说,这种注目礼让她如坐针毡。   天空飘着小雪,迟漾撑着把伞,慢悠悠往学校走,这种天气,空气总是显格外清新。她呼吸着清晨微凉的空气,整个人心情极好。   往前走了一段后,却看见姜砚停在了前面不远处,不知道在干什么。   迟漾停了停,见他还没走,上前两步,这才看见被姜砚的身体挡住的一个娇小女生。   女生不知道在跟他说什么,看起来有些羞怯,一直垂着偷,不敢看他。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迟漾凝神听了起来,女生低低的声音传来——   “姜、姜砚同学,我、我很喜欢你!”   她说完,慌里慌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塞姜砚手里了。   还没等姜砚反应,女生就飞快地跑掉了。   迟漾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撑着伞,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当走到姜砚身边时,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见姜砚手里握着一个玻璃瓶,里面有一封叠得很小的粉色信笺,以及很多彩色玻璃纸包着的糖果。   玻璃纸的颜色多彩而璀璨,衬着姜砚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整幅画面异常夺目。   迟漾的目光偷偷上移,看见了姜砚的侧脸,他的嘴角居然微微勾着,在笑?   迟漾倏地收回了目光,挺着背脊,撑着小伞,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了。   刚走两步,身后传来姜砚低沉悦耳的声音,“喂,小兔子,你不等我?”   迟漾脚步不停,噔噔噔往前走。   突然,她手上一空,眼前的光线也骤然变得明亮了起来,小伞已被姜砚拿在了手中。   她侧头看他,因为身高关系,必须仰着点头,细小的雪花落在了脸颊上,微有些凉。   姜砚撑着伞,垂眸看她,“你生什么气?”   他的音调微微上扬,带着点愉悦感,嘴角也勾着个小弧度,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迟漾撇撇嘴,但又怕被大妖怪看见,立刻低下头,闷闷道:“没有,别瞎说。”   “是么——”姜砚的声音明显带了些笑意,“我怎么觉得你浑身都写着‘兔子在生气’呢?”   “没有!”迟漾有些急,猛地抬起头,气鼓鼓看他。   刚好一小片雪花落在了她卷翘纤长的睫毛上,随着睫毛轻颤着,像点闪烁的星光。   姜砚在伞低看着她,心头微微鼓噪,他垂眸,敛住了汹涌的心绪,“闭眼。”   他的声音里没了刚才的轻笑,带了些意味不明的喑哑。   “为什么?”小兔子的脾气还没顺,执拗地跟他较劲,一双圆眼看着他,湿漉漉亮晶晶的,眸子像是漾着一汪清泉。   姜砚抿了抿唇,突然上前一步,接着抬起一只手,隔空覆在了迟漾眼睛上。   迟漾下意识缩了一下,随即闭上了眼。世界陷入黑暗,嗅觉似乎就变得格外灵敏了,她能闻到姜砚掌心的气味,干燥而舒适的木香萦绕在鼻尖,迟漾忍不住深嗅了一下。   接着,她就听见耳边传来姜砚的轻笑声。   “乖乖闭着眼。”   他悦耳的声音响起,接着迟漾感觉光线亮了一些,似乎是他将手拿开了。   “你干……”   她刚开口,就感觉到眼皮有温热而柔和的触感,是姜砚用指腹轻轻触摸她的眼皮。   迟漾忍不住微微有些抖,死死闭着眼,颤声问:“你、你干什么?”   “有一片雪花,我看看。”   他靠得很近,一说话,温热的气息几乎就喷在了迟漾脸上,她觉得自己脸颊瞬间就烫了起来,紧张地咬住了自己的唇。   “好了。”   空气似乎骤然一松,靠近后从姜砚身上传来的些微热度也随之消散了。迟漾感觉冷空气再度流通,瞬间驱散了身体那点莫名的热意。   她睁开眼,眸子显得越发晶亮湿润,她看着姜砚缓缓眨了一下眼,想要说什么,却没有说,只快速低了头,努力忽略姜砚唇边那点懒散的笑。   她闷着头往前走,片刻,头顶笼上阴影,脚尖前也不再有雪花飘下。   姜砚走到她身边,将伞举到了她头顶,“走吧,一会儿兔毛都湿了。”   他说着,象征性地拿起她一缕黑发,要让迟漾看看“兔毛湿了没有”。   迟漾气恼地抓回自己的头发,侧头瞪他,却忽地又笑了。   姜砚扬了扬眉,“吃糖么?”   “不。”迟漾想起那堆玻璃纸糖果,“那是别人送你的。”   “我说这个。”   姜砚说着话,从衣兜里拿出一根柠檬味的棒棒糖递到了她眼前。   迟漾愣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她将纸剥开,把糖塞进了嘴里。   心口还有一点点莫名的小情绪,她故作不满,小声嘟囔:“我不喜欢柠檬味的。”   她这样说着,但眼角眉梢都是止不住的笑意,连心头都跟着泛起了一股甜意。   姜砚看着偷笑的小妖怪,觉得自己命挺苦,明明是她偷听他说话,还要生气,而他居然还得巴巴的哄她,而他觉得还觉得心甘情愿,甚至甘之如饴。   原来大妖怪姜砚纵容起来,是如此的没有底线?   姜砚看着她咬着棒棒糖,眉眼微弯,偷偷愉悦的模样,感觉她比棒棒糖更甜,能甜透心。   他忍不住露出一个明晃晃的笑。   *   周末的时候,迟漾去了城中村找孟洋。其实回来就应该来看他了,不过因为留在老家陪赵小枝的时间比较长,回来没两天就开学了。魂魄碎片的事耽误了一些时间,她也还得做些开学前准备,所以没抽出空来看他。   现在有了时间,她便打算过来看看,也不知道孟洋是不是生气了,她这几天给他发信息也没见他回。   迟漾到城中村时,是上午十点多,正是寂寥无人时,夜晚的人潮拥挤此时变成了空荡寂静,原本窄小的街道都显得空旷了起来。   虽说已到了初春,但北方依旧是春寒料峭,行道树全都光秃秃的,寒风不时吹起路边一个塑料袋,在半空中忽上忽下,整个场景显得凄凉而诡异。迟漾莫名觉得有些忐忑,抓紧了手机,加快步伐往前走。   就在此时,刺耳的鸣笛声忽然响起,划破了寂静长空。   迟漾被惊了一下,站在路边没动。   只片刻,几辆警、车呼啸着从她身边开过,向着前方开去,到了路口处,接连拐进了小巷了。   是孟洋租房所在的那条小巷!   迟漾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赶紧往出租屋跑去。   出事的果然是那栋私人公寓楼,三辆警、车围在了公寓楼外,巷子口处拉了警戒线,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居民。   迟漾到了警戒线处,不能再进去了,只能向旁边的人打听情况。   原来这栋公寓楼里发生了命案。   在城中村这种地方,人员混杂,互相之间多半不认识,没人会在意某一个人几天未曾出现。所以房东都不知道有人死在了公寓里,直到人死了几天,开始臭了,房东才有所察觉,用备用钥匙开了门,见到了尸体,差点吓晕过去。   “据说死相特别恐怖!”   围观几人相互讨论了起来。   “说是房东吓得都尿裤子了。”   “啧啧啧,这么可怕吗?”   其中一人神神秘秘地招呼几人围过来,低声道:“我听公寓里的人说,多半不是正常人干的。”   “连环变态杀手?”   “不好说,但据说血都放干了,但整个屋子里没见到一滴血。也不知道是不是凶手把血收集起来,做纪念了。”   这话一出,围观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迟漾头皮有些发麻,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小声问道:“你们知道死的是什么人吗?”   “就一野鸡!也许这变态被女人伤害过吧……”   围观几人又热火朝天地讨论了起来,不时还发出一些猥琐的笑声。   迟漾只觉得背后发凉,是孟洋隔壁的那个女人?   此时,上去查看的警察出来了,后面两人抬着被床单裹着的尸体。顿时,围观人群就激动了起来,使劲往前挤,不过很快被警、察驱散了。   迟漾跟着围观的人退到了两边,远远看见警、察抬着尸体过来了。尸体包裹得不算严实,走路一颠簸,一只手从床单内露了出来,垂在半空。   虽然离得远,但迟漾身为妖,却看得清清楚楚。一只毫无生气的手,指尖涂着艳红的甲油,手指苍白干枯,没有一点血色,像是失去水分的枯叶,指头僵硬而扭曲,似乎临死前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迟漾的脑海中骤然就浮现出了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女人的场景。   女人勾住猥琐男的脖子,将他带走,让迟漾免于尴尬,然后回头冲着迟漾和善地笑了。   迟漾顿时觉得有些难受,侧过头不再看那具尸体。   没多时,几个警、察陆续上了车,尸体也搬进了车里。   接着,迟漾听见一个警察在车内打电话,他的声音很低,若不是迟漾是妖,根本听不见。   那人压低声音,微有些不耐烦:“真晦气,这可不是人能做的案子,转妖怪管理处去!” 第64章   在听清那通电话后, 迟漾想都没想,直接拨通了孟洋的号码,然而却一直无人接听。   迟漾挂了电话, 边往外走, 边拨通了陆景骁的电话。   那头, 陆景骁吊儿郎当的声音响了起来,“哎呦, 小兔妖啊, 怎么想到我了?”   迟漾没心情跟他闲扯, 开门见山道:“陆景骁, 上次我让你帮孟洋找份工作, 你还记得吗?”   陆景骁听她声音很是严肃,估计有什么事, 也跟着严肃了起来,“记得,怎么了?”   “你能帮忙问问他在上班吗?”   “出什么事了?”   “我也说不清,总觉得有点不安。”   “行, 你等会儿,我去问问。”   迟漾挂断了电话,也没再多耽误,直接走到大路口, 打车回去。既然刚才的警、察说案子会交给妖怪管理处,她在这里也了解不到什么情况了,还不如问问在管理处上班的老耿, 他那里也许会有有用的信息。   出租车一路向着姜砚的住处飞驰而去,迟漾半路上接到了陆景骁的电话。   “丫头,那半妖几天前就辞职了,一直没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迟漾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好半天才说道:“不太清楚,你能不能去姜砚那儿?到时候我再详细说。”   她原本想快速解释一下,但顾及到还有司机在,所以改了口。   “行,我马上过去。”   陆景骁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半个小时候,迟漾回到了院子里,陆景骁早一步到了,此时正跟姜砚关在书房里聊天。   迟漾心里有一点点发毛,姜砚看起来跟孟洋很不对盘,如果他知道自己偷偷求陆景骁给孟洋安排工作,会不会生气?   她在书房门口徘徊了起来,还没做好面对姜砚疾风暴雨的心理准备,书房门却突然一下被人从里拉开了。   迟漾吓了一跳,愣愣看着打开门的陆景骁。   陆景骁闲适地笑着,“小兔子,在外面转悠半天了,怎么不进来?”   “我、我……”她紧张得开始结巴起来。   “我本来来找阿砚打游戏,但是刚才接到了老耿的电话,说是出了点问题,”他眨眨眼,暗示迟漾,“我们觉得大概跟你的碎片有关,进来。”   迟漾一听,顿时松了口气,看来陆景骁什么都没说。也辛亏老耿一有消息就通知了姜砚,现在倒让迟漾被摘了出来。   她了然地点点头,顺势询问:“到底什么事?”   “先进来。”姜砚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迟漾顺从地进了屋,陆景骁将门关上,然后封上结界。   姜砚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老耿刚才打了电话回来,说管理处新接到一个案子,死的是个妓、女。这名□□死相极惨,被吸干了所有血液,体内一滴血都没有了。如果凶手是普通人类的话,怎么也不可能把血放得这么干净,而且尸体外并没有出血伤口,看样子是被妖怪活生生吸干了所有血。   被吸干的尸体几乎就像一副骷髅,因为是活生生吸血,死者不会立刻死亡,生前承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痛苦煎熬,所以面部表情极其狰狞可怕。   迟漾听着姜砚淡然的讲述,觉得胃里一阵难受,活生生吸血,这是多么残忍,不仅仅是杀人,更可怕的是临死前对死者的折磨。   姜砚说完,看了两人一眼,“但有意思的是,这次并没有迟漾的气味。”   因为魂魄碎片的出现,妖界都以为是异宝出世,虽不知是什么东西,但都想抢夺,早都动荡起来。几个大妖更是极其关注,一出现命案,就很容易往那边想。不过这一次,管理处的大妖前去确认过,尸体上完全没有异宝的气味。   “也就是说没有迟漾的气味,可能跟灵魂碎片无关?”陆景骁问道。   姜砚不置可否,“但那些大妖在尸体身上发现了另一种妖怪的气味,”他看着陆景骁,“是我们的老熟人。”   “赵环!”陆景骁立刻就喊了出来。   在这个世界上,与姜砚为敌,并最迫切想要得到魂魄碎片的人就是小巴蛇赵环。   半妖之所以受到歧视,也跟他们本身的不确定性有关。他们大多数都会比原种族的妖弱,但也不乏产生变异的,会在某一方面极具天赋高,甚至超越其种族本身的天赋,但也有很多会出现天赋缺陷。   比如小巴蛇赵环,神兽巴蛇实力强悍,且不死不灭,但小巴蛇这个半妖修行能力极高,远远超过普通巴蛇,但却有天生缺陷,那就是不长寿。他一万多岁了,这对巴蛇一族来说,不算什么,而他已经开始逐渐衰弱。上次姜砚跟他对打,就已经发现了这点,他迫切地想要得到迟漾,也是因为发现了她的魂魄的功能,希望可以借着她的魂魄获得永生。   至于他为什么总是假他人之手,那是因为他过于虚弱,如果自己动手,不小心被大妖围攻,他绝无脱身的几乎。   一条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巴蛇,对其他大妖来说,那就是可以分而食之的蛋糕。他在妖界这么多年,自然明白妖界的弱肉强食和残酷无情,绝对不会自己贸然出动。上次蛇族的事是个意外,因为他没想到被囚禁在混沌域的姜砚居然出来了。   陆景骁和姜砚自然都清楚这些,所以现在说尸体上有赵环的气味,他们才觉得诧异。   “难道他出现了?”   姜砚拧着眉摇了摇头,“不清楚。但是以小巴蛇的性子,不可能冒险出来。而且只是吸人血而已,这么点小事,你觉得他会亲自动手?”   陆景骁赞同地点点头,“上次蛇族的事,他没料到我们会出现,他都不敢亲自动手,指使苏涵行事。现在知道我们在找他,他更不可能自己出来了。”   姜砚一时也想不明白。   迟漾看着他们,突然有了一点想法,小小声问:“有没有可能是某个妖沾了小巴蛇的气息,然后杀了那个女人,气息就留在了尸体上?就像上次孔航那样,他没直接接触过碎片,但跟小温接触过,所以有了我的气息?”   姜砚抬起头看她,高兴地笑了起来,“没想到,这么菜的兔子,居然还有点用。”   迟漾:……能不能正常聊天了?   一旁看戏的陆景骁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插嘴的好。   只见迟漾气鼓鼓看着姜砚,而姜砚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手看。   “会不会有什么跟龙鳞镯一样的东西,可以敛住原身的气味。”   陆景骁明白过来了,就像龙鳞镯一样,迟漾戴上了那玩意儿,就可以完全抑制住自身的妖气,但却带上了姜砚的气息。姜砚能做龙鳞镯,跟他实力不相上下的小巴蛇弄个巴蛇戒指什么的,应该完全可行。   “但是还有问题,赵环现在应该极其虚弱,为什么要暴露自己的气息保护另一个妖?另外,如果真有这种东西,它能敛住佩戴妖怪的气息,也能同时敛住魂魄碎片的气息吗?”   这一点似乎就比较难了,因为这种东西是认主的,它既然敛住了佩戴妖怪的气息,表明它认了这个妖当主人,那么如果这个妖真的持有魂魄碎片,那么它就不可能再敛住魂魄碎片的气味,尸体上应该留下气味才对。   “难道这次真的跟魂魄碎片无关?”   迟漾心里还惦记着孟洋,强忍着心虚,问道:“姜砚,你说老耿告诉你的案发地址是哪儿?”   姜砚随口答了出来,随即抬头看她,“怎么了?”   “你还记不记得,”迟漾尽量控制住紧张情绪,装作只是偶然想起的样子,“孟洋好像也住在那一片。”   “孟洋?哪个孟洋?”   迟漾&陆景骁:……   “就是上次我被袭击,被他救了,你半夜去找我,还打伤了他。”   “哦——”姜砚扬一下眉,“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半妖?”   当然他还想起了那个半妖大年初一跑去找迟漾,还想起了他觊觎自己的兔子。   “对,就是他。”   姜砚眯起眼,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倒记得挺清楚。”   “他、他救过我呀。”   迟漾弱弱的辩解,被姜砚那种目光盯着,她真的十分心虚。   不过幸好,陆景骁很有眼力见地救场了,“赶紧打电话让老耿查查那个半妖的具体住址,说不定能有线索。”   他这一岔开,姜砚也就没顾上追问迟漾了,打了电话给老耿。没多久,老耿的电话就回过来了。   姜砚听着老耿的话,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人道:“这个半妖绝对脱不了干系,他就住在死者隔壁。”   迟漾忍不住辩解了一句,“这也不能成为证据啊。”   姜砚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哦?那他作为妖,隔壁有其他人或妖在行凶,他难道一点动静都听不见?按死者的死状,被吸血过程持续时间肯定不短,在那种隔音不好的民房里,他会什么都听不见?”   陆景骁看着姜砚,表示有点怕怕,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认真严肃的姜砚了,以前的姜砚是阴冷狠厉的,而从混沌域出来的姜砚,是玩世不恭,对万事都不放在心上的。现在为了一句话,这么认真?   小兔子在他心里的分量看来不一般啊。   大妖怪陆景骁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在一旁围观。   小兔子平常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这时候也较上劲了,看着姜砚,认真道:“那有可能她不在家。而且妖怪行凶的时候,难道不会设屏蔽结界?那不是所有人都能听见动静了?”   大妖怪姜砚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一只菜到死的兔子呛了!而且这只兔子不是说好了拜自己当山头吗?这一副胳膊肘往外拐的样子,是要闹哪样!   姜砚觉得,从混沌域出来后,这是被气得最厉害的一次!而更让他生气的是,当他气势汹汹想要吓唬那只小兔妖时,下一秒对上那双湿润又温和眼,瞬间就没了脾气。   好像他大声点,这只小兔妖就要哭出来似的。一想到迟漾双眼通红的在那里哭,他就觉得不痛快,头疼胃疼哪儿都疼。   姜砚已经觉得十分煎熬了,但迟漾毫无所觉,认真问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姜砚: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我错了!   但大妖怪始终有大妖怪的节操,可满腔的脾气对上迟漾那双晶亮的眼,最后烟消云散,只化成一个略有些倔强的“哼”。   大妖怪陆景骁在旁边全程围观,憋笑差点憋得背过气去!第一次看见嘴贱的姜砚吃瘪,这种感觉简直比干架干了三天三夜还舒坦!而且最后那个不甘又略带傲娇的“哼”,简直让日天日地的大妖怪姜砚显得更为无奈了。   他可真喜欢看姜砚吃瘪又不敢反抗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默默给小兔妖点了个赞。   *   目前,吸血案只有两点线索,一是小巴蛇的气味,二是死者隔壁住着个半妖。   的确,迟漾的说法很在理,女人遇害时,孟洋很可能不在,而且即便他在,作恶的妖也必然会施下屏蔽结界,他也无法察觉什么。但目前一切都无法下定论,最好能先找到那个半妖,问问他的口供,再做其他打算。   这点三人一致同意,不管他是不是凶手,都可以问问他情况,看他那里有没有新的线索。   不过孟洋不知道去哪儿了,谁也找不到他,陆景骁动用了自己的关系网,找了近一周,才得到消息,说是在B市附近的山里见过孟洋。   陆景骁当下就通知了姜砚,姜砚私心里不太想让迟漾见到孟洋,而陆景骁知道迟漾对孟洋的那些暗中帮助,也怕她因感情误事,所以两个大妖虽然都没说破,但很默契的都没有通知迟漾。   “这次去B市,最好不要告诉迟漾,她太菜,去了拖后腿。”   “姜狗,这话你要敢当着迟漾说,我陆景骁从此跟你姓。”   陆景骁嘻嘻哈哈刺激他,这话要当着小兔妖说,小兔妖想着自己会拖后退,估计得伤心坏,他赌一万年的修行,姜砚绝逼不敢。   姜砚冷笑一声,“无聊!”   “哈哈哈哈哈哈,你特么承认不敢不就行了?你放心,”陆景骁说着,手臂搭上了姜砚的肩膀,“我肯定保密,不会说出去的。”   “滚!”   姜砚一把甩开他的手,作势要开车门,“走不走?不走就滚下去。”   “走走走……咱们马上就出发,走,去B市!”   陆景骁陪着笑脸,将车门又给关上了,一脚油门,汽车直接蹿了出去。   姜砚经常神出鬼没的,这天没回家,迟漾倒没生疑,照旧像往常一样上学放学。   直到周末再次来临,她才惊觉姜砚居然一周都没出现了。   他会跑哪儿去?迟漾抓着老耿、谢归以及卜卜问了一圈,没人知道姜砚跑哪儿去了。不过想想也是,他们都是姜砚圈养的小妖,完全没有资格管姜砚的行踪。   迟漾有些心神不宁了,最近她总有这种心绪浮乱的感觉,好像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一般。难道是姜砚遇到了小巴蛇,不防备,被小巴蛇……   她简直不敢往下想,一颗心七上八下,努力深呼吸几次,才控制住颤抖的手,给陆景骁打了个电话,询问姜砚的行踪。   然而陆景骁说这段时间春暖花开,天地间灵气充裕而纯粹,所以他跑到深山老林里闭关修炼几天,不知道姜砚在什么地方。   迟漾还想问有没有其他人可能知道姜砚在哪儿,但还没来得及问,那边陆景骁就挂断了电话。   迟漾撇了撇嘴,这个陆景骁搞什么名堂?神神叨叨的。她抱怨着,心里却更为忐忑了。   她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坐立不安,不断地询问:“姜砚回去哪儿呢?他有没有什么洞府之类的?比如在深山里,春暖花开的时候就去闭关修炼?”   谢归坐在沙发上,被她晃得头晕,很诚恳地回答:“没有,我跟着他这么多年了,从不知道他还会闭关修炼。闭关不吃不喝连玩儿了半个月游戏,倒是有的。”   迟漾满心担忧,完全无视谢归的调侃,继续道:“没有闭关,那会去哪儿呢?你知道他还经常会去什么地方?这么久了,他还是第一次一个星期没回来,肯定有问题!”   “哎呦,大兔子,求求你坐会儿吧,我头都疼了。姜砚那样的,跺跺脚,半个A市都得塌了,他能有什么事啊?而且跟他一起的陆景骁、苏笑笑哪个都不是简单角色……”   谢归还没说完,就被迟漾打断了,“对对对……还有笑笑,我得问问笑笑。”   她边说着,边弯腰捡起了刚才被她丢在沙发上的手机,找到苏笑笑的号码拨了过去。   片刻后,电话接通了,通过电流,有些微嘈杂的声音传了过来。   迟漾隐约听见了有人在叫医生之类的,似乎是在医院?   很快,那边安静了下来,应该是苏笑笑找到了安静点的地方,“喂,漾漾?”   迟漾稍迟疑了一下,“笑笑,你没事吧?怎么听着像是在医院?”   “呃……”苏笑笑稍顿了顿,声音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我没事,只是我认识的一个人类朋友,身体有点不舒服,陪她在市医院检查。”   “哦,那就好。”   妖怪活得年头久,不可能一直孤孤单单,也会交不少人类朋友,迟漾没多想,只惦记着姜砚的事。   “笑笑,你知道姜砚去哪儿了?”   那边原本温和的声音陡然就尖锐了起来,“阿砚怎么了?”   迟漾被她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声音吓了一跳,一时没有说话。   “你快说啊!磨蹭什么!”   苏笑笑的语气听起来,甚至有些气急败坏了。   迟漾被她的急切感染,也顾不得分辨着语气中的不对劲了,快速解释:“我也不知道,只是他一周都没回来了?”   “一周?!”   迟漾原本以为苏笑笑会说她小题大做,然而苏笑笑却更为急切了,“他不会无缘无故走掉的!从他出了混沌域,就不曾长时间离开过姐姐的残骸。一周没回来,肯定是出问题了!”   苏笑笑说着,语气突然一转,充满了责备,“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只是离开A市几天,阿砚就出事了!你到底能不能保护他?你留在他身边,除了给他找麻烦还能有什么用!”   迟漾被这一连串犀利的责问给惊呆了,像是受到了突如其来的重击般,脑子里嗡嗡响,某些东西在一点点被颠覆。   苏笑笑还想继续骂,但那端隐隐有人在叫她名字,她只丢下一句,“等我回来!”就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已经响起了忙音,迟漾却还举着电话发呆,总觉得有点不真实,刚才说话的真是温柔软弱的苏笑笑?   还有,她不是说在市医院么?怎么又离开A市了?   也许是她情急说错了吧。   迟漾脑子乱成一团,但更多的是担忧,经过跟苏笑笑的这个通话,她更加担心了。   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给姜砚打电话,但全都是已关机提醒,无论打多少个,得到的都是这个回应。   月上中天,但迟漾心绪混乱,完全没有睡意,自己独自爬上了房顶,看着天边发呆。   夜深人静,思绪变得异常活跃,她抑制不住地回想着跟姜砚相处的点点滴滴。   突然,她想到了一件事,瞬间坐了起来,从储物空间里翻出了一颗镂空琉璃球,琉璃球玻有璃珠大小,看起来像颗晶莹剔透的铃铛。   她还记得当时姜砚站在月色下,拿着这个东西,眉眼温柔地告诉她——   “手机没信号,可以捏破这个,不管在哪儿都能联系到我。”   他还说——   “以后有事我会先给你打电话的。”   迟漾没犹豫,两指捏着小球,运气想要捏破。然而就在这时,夜空里骤然响起了音乐声,她放在地上的手机也随即响了起来。   迟漾反应极快,立刻收了势,抓起了地上的手机,看也没看就接通了,“姜砚,你跑去哪儿了?你不是说以后有事都会先打电话告诉我吗?”   迟漾没想到,自己的焦急远超出了她的意料,一堆话连珠炮般就喊了出来,语气急切到近乎于吼。   但那边的人却没有说话,只有略显粗重的呼吸声随着电流传了过来。   这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透过电流都能感觉到艰难和吃力。   迟漾的心骤然一紧,像是被谁用力攥住了一般,连呼吸都跟着滞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忐忑又小心的开口,“姜砚,你是不是受伤了?”   她话一出口,自己惊了一下,她居然在无意识地颤抖,声音抖得几乎难以听清了。   那头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喘息声更重了,时不时还有一声压抑着的闷哼。   “姜砚,你说话啊!你说呀!你在哪儿!你不要吓我!”迟漾喊了起来,声音开始呜咽,眼泪随即就掉了下来。   终于,那头传来了孟洋微弱而哽咽的声音,“迟、迟漾。不、不要哭,他没事。我是孟洋。”   “孟洋?”迟漾拿开手机看了一眼,显示的果然是孟洋的名字。   那端,孟洋虚弱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迟漾,我、可能快死了。我、我想见见你,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差不多要接近尾声了哈,大家做好准备~~ 第65章   迟漾是在附近的一个废弃工厂找到孟洋的。   郊区的废弃工厂, 周围没有一点灯火,残垣断壁笼在清冷月色下,看起来异常瘆人。   不过迟漾刚踏进废墟, 就感受到了孟洋的气味, 顿时有了一种熟悉感, 倒是不怎么害怕了。不过在这丝熟悉的气味中,还夹杂着浓重的血腥气。   迟漾嗅着这股熏人的血腥气, 又想起孟洋电话里沉重的喘息和虚弱的声音, 一颗心瞬间提起来, 深一脚浅一脚踩过满是碎石的道路, 跑向那栋废弃仓库。   仓库内空荡而黑暗, 面积极大,穹顶极高, 带着一种天然的压迫感,迟漾置身其中,宛如渺小的蚂蚁。   “孟洋!”   她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声音撞在四壁, 回荡出无数声“孟洋”。   迟漾刚喊完,就看见靠近里端的角落里亮起了一块光斑,应该是孟洋摁亮了手机。她立刻拔腿我那个那边跑,没多远, 就看见了黑暗中的一个人形轮廓,再近一些,就看得清楚了起来。   孟洋坐在脏乱的地面上, 人往后靠着墙壁,看起来极其虚弱。听见了迟漾的脚步声,孟洋努力抬起眼看她,黑暗中挤出一个费劲的笑,“迟漾。”   他的声音挺起来十分虚弱,像是随时都会飘散在空中。   “孟洋!你怎么了?”迟漾心中一急,在他身边蹲了下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怎么会受伤?”   孟洋没说话,只一直看着她,往常那双始终淡漠的眼此时出现了不一样的情绪,然而过度的虚弱却让那双眼看起来似乎即将闭上。   “你说话呀?”迟漾有些着急,但又不敢大声。   孟洋看着她焦急的模样以及微微泛红的眼眶,居然笑了一下,“不要难过,姜砚没事。”   迟漾怔住,片刻后,盯着他,认真道:“你受伤,我也会难过。”   “是么?有这句话就够了。”孟洋的双眸似乎正逐渐失去生气,他虚弱地靠在墙壁上,目光虚无地盯着穹顶。   迟漾看见,一点亮光从他眼角溢出,接着滑落下来。   他就那么静静坐着,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整个人像失了魂,没有任何表情动作,只有眼泪一直静静往外涌。   “孟洋,你到底怎么了?谁伤了你?”   孟洋始终不肯说,只茫然地望着穹顶,过了片刻,才断断续续道:“他们说我杀了人,但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迟漾,你相信我吗?”   “你先别说这些了,我先给你治伤。”   “不、不用,你、你信我,就够了。”   他受的伤很重,说了几句话,便不住咳了起来,胸腔随之呼呼作响,迟漾听着,心头不由一紧。   她看着不住咳嗽的孟洋,难过又慌乱,不由分说得在掌心运气一团灵气直接打入孟洋体内。   她以前从未给他人输过灵气,这是第一次,她原以为这会有一点难度,但让她惊讶的是,似乎非常简单,甚至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吸食她的灵气,几乎不用她运气,体内的灵气就源源不断地往孟洋那里涌去。   她正诧异于这种奇特的感觉,突然左肩被人用力推了一把,她不防备,被这股力道推得摔倒在地。   “孟、孟洋,你干什么?”她坐在地上,疑惑地看着孟洋。   孟洋几乎费了最后一点力气,才推开她,此时,连靠在墙上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蜷在地上,费力地抬眼看她,“不,我死也不会让你浪费灵气。”   “没关系,我有分寸的。”   迟漾从地上爬起来,赶到孟洋身边,将他扶了起来,又准备运气,却被孟洋一把打在手腕上。   “听话,我不要。你如果继续,我就直接死在你面前。”   迟漾知道孟洋有多执拗,他肯定会说到做到。但她绝不会放任他不管,孟洋已经极其虚弱了,不管他的话,他活不过今晚的。   “你等着我,我去给你找药!”迟漾心里乱成一团,起身就要走。   她刚站起,就感觉裤腿微动了一下,低头见孟洋伸手抓了一下她的裤子。但因为虚弱,他的手立刻又滑到了下去,重重摔在地面上,但仍挣扎蠕动着,想要阻止迟漾。   迟漾心头一阵酸涩,实在不忍心直接这么走,再度蹲了下来,柔声道:“你乖乖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孟洋缓缓摇头,吃力道:“没用的,我伤得太重,活不了了,而且就算活下来,也是个一无是处的半妖,不要再浪费你的精力和时间了。能在临死前见到你,我觉得已经够了。”   他缓缓扯出一个吃力的笑,看起来却像哭一样悲伤,“我能遇到你,认识你就已经足够了。如果我在你心里还有一点点位置,我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他实在太虚弱,说了这么一番话后,几乎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一句都说不出,只张着嘴,大口喘息。   “你不要再说话了,你好好休息,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迟漾说着话,偷偷运起一团灵气,快速覆上孟洋的面门,只一瞬,孟洋便合上了眼,“你睡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迟漾打算去陆景骁那里找找有没有灵药,虽然陆景骁现在不在,但他对佘夏极好,佘夏那里说不准也有不少好东西。然而她刚走出废墟,却接到了苏笑笑的电话。   “我刚联系到阿砚了,他们在B市的一片深山里,说是在找一个半妖。”   迟漾听着苏笑笑的话,脑中骤然有电光闪过,立刻贯穿了整件事。她颤着声问,“他找到了吗?”   “说是原本找到了,不过不小心被那个半妖逃跑了。你声音怎么抖得这么厉害?”苏笑笑听出了异样,随即安慰,“不用担心,他没有受伤,他跟陆景骁一起去的,只有他们伤那个半妖的份。”   果然是这样,那么重的伤,必然是出自大妖手笔。   迟漾觉得心头骤然凉了一下,她随即打消了去陆景骁那里的念头,既然这事也有陆景骁的份,她去了估计不仅得不到什么东西,反而会让陆景骁察觉孟洋的存在。   “漾漾,你没事吧?”大概是半天都没听见迟漾的声音,苏笑笑略带担心地询问着。   “没。”迟漾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问道,“笑笑,我能问你一件事么?”   “可以,你问。”   “一个将死之人,还能不能救回来?”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现在感觉比较危险,万一遇上点意外……”   “一般来说是不可能了,这算是逆天而为。但这世上总有些逆天的存在,比如说眼前的例子,就是你的魂魄碎片。”苏笑笑温和而耐心的解释起来,一扫上午迟漾给她打电话时的暴躁,大概是知道姜砚没事,所以安心了吧。   她继续说着:“魂魄碎片居然都能存活,而且还可以操控魂魄。这样看的话,也许你的魂魄碎片也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不过具体我也不知道啦,毕竟我没接触过。”   迟漾心念一动,已经想到了办法,她跟苏笑笑到了谢,挂断电话,就从储物空间内拿出了那颗琉璃铃铛,她必须让姜砚第一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必须赶在天亮前拿到魂魄碎片。   不过她不能让姜砚出现在这附近,因为他一旦出现,必然会察觉孟洋的气味。   迟漾选择回到姜砚的院子再捏破那颗球,然而她没想到,出来给她开门的人居然是姜砚!   一见到姜砚,她瞬间慌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将琉璃铃铛藏了起来。   姜砚立在门口,依旧一副懒散的模样,垂着眼看她,“藏什么呢?”   “没、没什么。”迟漾心虚地低下头。   然而就在她低头的瞬间,她嗅到姜砚身上有一丝很淡很淡,属于孟洋的气味。姜砚和陆景骁修为高,将自己气息敛得滴水不漏,即便伤了孟洋,也未曾留下蛛丝马迹,但他们忘了,在跟孟洋接触过后,有可能沾染上孟洋的气味。   “你跑哪儿去了?”   姜砚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目光有一瞬变得犀利,然而转瞬又恢复了惯常的懒散。   “我、我去找你了,你一周都没回来。”迟漾始终低着头,一直瞧着地面。   接着,她听见姜砚轻笑了一声,“嗯,我有点事。”   迟漾抬头看他,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接,谁都没说话,但谁也都没收回视线,目光中似乎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探问。   空气一点点凝滞,迟漾觉得胸口憋闷,几乎有些喘不上气,终于,她率先挪开了目光。   “我、我先进去洗澡。”   姜砚没说话,点了点头,然后侧过点身,扬眉,“请。”   他还是像往常那样没正形,但迟漾总觉得他有哪里不太一样了,不过她心里惦记着偷魂魄碎片,没有深思,直接进了屋。   已是凌晨三点,迟漾躺在床上毫无睡意,她心绪极乱,一直睁眼盯着屋顶发呆。   她屏住呼吸,凝神听着隔壁的动静,姜砚的呼吸平稳而绵长,大概睡前她放在牛奶里的安眠药起作用。她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底的那点慌乱,然后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   她走到姜砚的房门口,轻轻敲一下门,叫了一声姜砚,等了片刻,没有回应,她才打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便是窗外的冷月,光线微暗而清冷,迟漾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即便确定是姜砚伤了孟洋,但她现在瞒着姜砚偷偷拿魂魄碎片也觉得充满了负罪感。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床边,昏暗光线下,可以看见姜砚躺在床上,双眼自然闭着,浓密的睫毛覆盖下来,神情平静而温和。迟漾站在床边,静静垂眸看他,目光从他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一路划过,心头莫名柔软但又难过。一股难言的冲动涌了上来,迟漾鬼使神差般伸出了食指,轻轻、轻轻触了触他高挺的鼻梁,这个简单的动作却骤然让她心头一阵悸动。   她大概爱上姜砚了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迟漾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立刻收回了手,接着运出一团灵气盖住姜砚面门,让他可以睡得更沉一些,免得突然醒来。   迟漾虽然修为低,但也是妖怪出身,自然是了解妖怪的储物空间的。储物空间也是凭借气息认人的,基本就等于,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是打不开专属储物空间的。但迟漾不一样,因为龙鳞镯的缘故,她自身的气息完全被掩盖,反而散发的是姜砚的气息,她可以随意进入姜砚的储物空间。   这就像姜砚给了她唯一一把钥匙,让她可以随意出入他的地盘。   迟漾想到这点,鼻头就有些发酸,自己就这么背叛了姜砚的信任。   但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孟洋死去,他说过,人不是他杀的,而且他身上确实没有碎片气味,也没有巴蛇的气味。   迟漾一咬牙,弯下腰将手伸进姜砚枕头下,摸索着手机。她这一弯腰,与姜砚距离极近,虽然知道姜砚已经昏睡过去,但感受着他的呼吸和气息,她仍忍不住有些脸红心跳。心绪意乱,手随之软了一下,人往下摔,虽勉强撑住了,没摔在姜砚身上,但嘴唇从姜砚额头上擦了过去。   迟漾愣了片刻,随即感觉枕头下的手指触到了什么,赶紧抓出来,慌乱地直起了身。   刚才唇瓣从他额头擦过的触感还留在脑中,迟漾心虚极了,一眼都不敢看他,拿着手机走远了一点,才打开储物空间,拿出了三个碎片承载物。   她将东西拿出来,放在了一旁的桌上,然后蹑手蹑脚走回床边,再次弯腰将手机塞回枕头底下。   放好手机,迟漾的目光落在了姜砚微薄的唇瓣上,下意识抿了一下唇,静静看了片刻,微低下头,在他额上印下一个很轻很轻的吻。   即便只是又快又轻的触碰了一下,她仍忍不住慌乱不已,心跳加速,但又有一种隐秘而悄然的喜悦渐渐滋生。   迟漾直起身,还未从微甜之中彻底回过神,就感觉眼前骤然一黑,手脚发软,紧接着倒了下去。   迟漾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她的手脚都被捆住了。除此而外,还有人用灵气给她下了禁制,她无法动用一丝一毫的灵气,现在只跟普通人无二,连捆住她的绳子都无法挣脱。   她醒来时,是呈一种趴在地上的姿势,她睁开眼,依旧是一片黑暗,应该是被关在了某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为了避免引起别人注意,她依旧维持着趴在地面上的姿势,轻微动了动手腕,触感比较柔软,虽然被捆了起来,但是用软和的毛巾捆住她的。   迟漾屏息静听,没有一点点动静,似乎这里只有她一人。   过了好半天,她壮起胆抬起手指敲了敲地板,发出的是一声金属敲击声。   难道她被关在一个铁铸的笼子里了?   究竟会是谁?   迟漾正自猜疑,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她立刻闭上了眼。   紧接着,响起一阵金属撞击声,应该是有人在开锁,接着,隔着薄薄的眼皮她感受到了光线的刺激,接着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迟漾趴在地上,一点点挪动方位,她害怕被发现,只敢一次挪动很细微的一点角度,终于将头挪得稍微往上了些,她的眼偷偷睁开了一条缝。   然而只偷瞥这一眼,她瞬间就呆住了,浑身的血液似乎都随之凝固。   她满心惊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来人十分敏锐,几乎立刻察觉到了她的气息变得紊乱,他站起身来,拔腿就要走。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就听见迟漾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孟洋,为什么?”   迟漾怎么都没想到,居然会是孟洋!他不是虚弱地快要死掉了吗?可他居然尾随她到了姜砚的住所,并等着她从姜砚的储物空间了拿出魂魄碎片,然后迷晕她,抢了碎片并将她也带走。   迟漾感觉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痛席卷而来,孟洋居然利用她,背叛了她。而她,那么愚蠢,任人摆布,如果不是她迷晕姜砚,孟洋只要靠近姜砚的住所就会被发现,如果不是她拿出魂魄碎片,谁也无法打开姜砚的储物空间,这一切她的轻信才是罪魁祸首。   “孟洋,你为什么利用我?”   迟漾看着背对着她,僵在原地的孟洋,再次冷声发问。   孟洋紧抿着唇,神色僵硬地盯着前方,依旧执拗的不肯转过去面对她。   “孟洋!”迟漾终于情绪爆发,喊了出来,“你到底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你想对付姜砚对不对?你到底为什么?”   “不为什么。”孟洋仍旧被对着她,声音冷硬而平静,但始终不肯转过来。   迟漾疯了一样在地上挣扎着,想要将手脚上捆着的毛巾挣扎开,她边挣扎边喊,“孟洋,我不管你为了什么!你可以杀我,但如果你想利用我伤害姜砚,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的!我不准你动他一根头发!”   “姜砚!姜砚!姜砚!!”孟洋突然转过身来,双眼通红地看着她,有些狂乱地锤着自己的胸口,“你只看得见姜砚!你眼里还能不能看见别人?!接到电话时,知道要死的是我,不是姜砚,你松了一口气吧?”   孟洋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与平常漠然的他判若两人,长时间压抑自己的情绪,一旦爆发就一发不可收拾了,甚至破罐子破摔了。   他周身气势骤然而起,随即蹲了下来,一把捏住迟漾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你眼里能看见我吗?除了姜砚,你能看见我吗?!到了现在,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我不在乎姜砚是死是活,我只要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迟漾被掐住下巴,不能乱动,只惊恐地看着他,感受着他周身暴起的气势,唇齿不清道:“孟、孟洋,你、你怎么了?”   这股气势很不对,远超过孟洋的修为实力!   “你感受到了?”孟洋突然笑了,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自己周身的气势,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着迟漾,“我是不是变得很强了?只有强者,才能得到你的青睐,对不对?我会变得更强,打败姜砚,让你真正爱上我。”   迟漾看着他的模样,突然觉得齿寒,实力一夕间暴增,这绝对不会是通过正常途径达成的,而想要魂魄碎片的,除了赵环还有谁?   她觉得心底一阵阵生寒,看向有些疯狂的孟洋,一字一顿道:“孟洋,你是不是见过赵环?他也是半妖,是巴蛇的儿子。”   孟洋的神情空白了几秒,随即又笑了,“对,我见过他,他给了我能量,让我可以战胜姜砚,可以得到你。而你从从姜砚储物空间里拿出的东西,就是我们的交换条件。”   “他不是好人,你为什么要替他卖命?”迟漾急切地喊了起来。   “他是不是好人,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能不能得到打败姜砚的力量。现在,我只要将东西交给他,他就能赐给我更多的力量,到时候我就能打败姜砚,你就真正属于我了。”   “孟洋,你疯了!即使你打败姜砚,我也不会喜欢你,而且如果你伤了他,我永远不会原谅你!”迟漾瞪大双眼,疯了似地冲他吼着。   孟洋神色黯然地垂下眼,有些哀伤地看着迟漾,“你的眼里一直都没有我。不过没关系,昨晚打电话时,你以为我是姜砚,哭得泣不成声,我就已经明白这点了。不过没有关系,我想的很清楚了,只要一会儿赵环来带走那些东西,我就能得到更多的能量,然后打败姜砚。这样一来,我们就有无尽的岁月可以相守在一起,你总有一天会忘记他,爱上我的。”   “计划得挺好,但前提是,你有命等到那一天。”   远处传来一道慵懒却笃定的声音。   迟漾心头一震,猛然甩头,将孟洋的手甩开,脱口喊道:“姜砚!”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觉得孟洋挺可怜的,下一章大概要为孟洋准备纸巾叭 第66章   孟洋听到那道声音, 当即也是愣住了,一下就被迟漾甩开了手。   姜砚怎么会过来?按说有了赵环给的蛇蜕做成的衣服,可以完全敛住他身上的所有气息了, 怎么会被姜砚发现?   但他无心多想, 脚一蹬地, 随即飞了出去。   到得门口处,他随手甩上了门, 迟漾的视野再度陷入一片漆黑。   因为灵气被压制住, 她无法像普通妖那样在黑暗中看清物品, 也不能清晰地听见外面的动静。她不知两人在外面是如何交涉的, 只听见片刻后, 已经响起了打斗声。   孟洋的实力提升了不止一点半点,他们绝不会肉搏, 自然都是灵力袭击,是不是爆发惊天响动,就连都跟着震颤。震耳欲聋的声音,地面不时的轰然颤抖, 这一切迟漾感受得清清楚楚,但却无法得知外面的具体情况,这让她更为担心。   忽然,她在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中听见一道细微的声音——   “兔子, 别怕,我来帮你了!”   这声音很小,但却能清晰听见, 而且声音很熟,迟漾立刻就想了起来,这不就是蚂蚁小嘿的千里传音吗?   “小嘿,是你吗,小嘿?”   “对,还有我媳妇儿小哈。”   迟漾现在必须承认蚂蚁小嘿确实练的是千里传音了,不管外面打斗声如何激烈,她都能清晰听见小嘿的声音。   “兔子,你别着急,我马上帮你解开。”   小嘿小哈虽个子不大,但蚂蚁的天赋就是能搬动比自己体重重几十倍的东西,况且它们还成了精,所以它们搬动一块铁片还是轻而易举的。   迟漾配合着它们,两只蚂蚁很快用铁片割开了绑住她手腕的毛巾,双手一得到解放,迟漾立即解开脚上的毛巾,快速向门口跑去。   此时正是正午烈日当空,她一推开门,强烈的光线就涌了进来,激得她瞬间眯起了眼,好半天才适应了光线,打量起周围环境。   这看起来是一个废弃的工厂,两扇大铁门掀开了半边铁皮,门上全是锈迹。这应该是一个拆解汽车的工厂,四处堆满了各种轮胎和汽车配件。   迟漾面前是一个很大的广场,几乎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只是广场四周堆满了各种汽车部件,只有中间留下了一块空地。   而迟漾所在的地方,正是广场边缘处的一个集装箱内,她一直被关在了集装箱里。   此时,姜砚跟孟洋悬浮在空地上方对峙,整个拆解厂都被姜砚的结界罩住了。孟洋的实力已不可同日而语,两人对战后,在地面上留下了不少深坑,有几处废轮胎堆积处也着了火,正熊熊燃烧着,冒出浓烈而刺鼻的黑烟,将整个空间都熏成了淡灰色。   迟漾所在的位置靠近拆解厂边缘,并且两人正集中精力对战,是以并没有人发现她。   迟漾看着对峙的二人,快步往那边走去。虽然现在的孟洋变得让她害怕,但她还是不愿看见两人有一个死在对方手里。   然而她灵气被封住,只能靠普通跑过去,距离较远,一时到不了。她还没到近前,就见半空中的孟洋突然一挥手,另一个角落里的集装箱的门就打开了。   站在迟漾这个位置,刚好可以清楚看见集装箱里的情况,她一看清,就骤然睁大了双眼——集装箱里挤满了人!男女老少都有!   他们被捆住手脚,嘴上也被毛巾捂住,只能一个劲发出呜呜声,不断地摇头求饶,看起来绝望无比。   下一瞬,迟漾见孟洋一伸手,五指呈抓取状,隔空从集装箱里抓了个人出来,同时挥手将门关死。   孟洋将抓出来的人定在了半空,随即运气发力,迟漾只见半空中那人开始疯狂挣扎,但却在怎么都挣不脱那股无形的力道。   他发出痛苦的呜咽声,竭尽全力挣扎,但却于事无补。   迟漾隔得远,看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只能听见姜砚的厉声质问——   “你就是通过这样的方法提升功力的?我原本觉得你罪不至死,现在你真不配活着!”   姜砚话音落下,手中运起的黑雾如腾龙般飞奔而出,向着孟洋袭去。   孟洋侧身躲开,同时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此时,迟漾终于看清了,被孟洋定在半空中的那人,在他裸露的皮肤处,不断有血珠冒出!   孟洋通过毛孔,将他的血液全部吸了出来。刚开始是一小颗一小颗往外冒,所以很难看清楚,但随即血液越来越多,脸上身上全是血,男人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但转瞬,他身上冒出的血液又都被孟洋吸走,新的血液继续往外冒,如此往复不断。   这人该承受多大的痛苦?   他在半空中挣扎哀嚎,惨叫声响彻天际。   那些被关在集装箱里的人,听到这般惨叫,该承受多少心理压力。   迟漾觉得心口一堵,胃里随即跟着翻腾起来。   孟洋已经完全没了怜悯之心,他已经入了魔。他会吸干男人最后一滴血,所以即便是毛孔出血这种方式会导致的淤青红痕都不会显现在尸体上,因为一滴血都不剩,怎么可能出现淤血导致的淤青呢?   迟漾觉得心口一堵,胃里跟着翻腾了起来。   “孟洋!住手!”她控制不住自己怒吼了一声。   一瞬间迸发的潜力骤然冲破了灵力禁制,她居然腾空而起,直接飞到了被孟洋抓住的男人身边。   “你住手!”   迟漾喊了一声,就要用身体挡在男人前面。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孟洋反应极快,立刻收了手。钳制的力道消除,男人顺势就往地面掉,迟漾想都没想,一把抱住他。迟漾原想止住他下落,却不曾想自己修为过低,还是偶然潜力激发才飞起来,瞬间被男人带得往下坠。   她惊呼一声,却发觉自己落进一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中,熟悉的安全感让她瞬间松了口气。   姜砚接住了迟漾和男人,缓缓落地,将两人放下。与他同时行动的孟洋始终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迟漾被姜砚搂进怀里。   男人失血过多,但还不至于危及生命,然而被孟洋用这种邪门方法吸了血,整个皮下血管都坏死了,即便一时半刻不会死,但也熬不了多久了。   男人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着,浑身的皮肤都有一种灼痛感,让他不断哀嚎。他整个皮下血管都裂开了,血液一直往外涌,然而又没有孟洋将这些血液从毛孔中吸出,血液淤积在皮肤下,让他整个人都呈现一种紫红肿胀的状态,看起来极其骇人。   迟漾看着地上浑身呈现紫红的男人,心头翻起一股愤怒,她抬头,目光咄咄地看向孟洋:“隔壁那个女人,也是你杀的,对吗?你昨晚重伤不治,不是装的,然而你即便重伤,你只要等我走后,立刻吸食人血,就能补回来对吗?”   迟漾又气又恨,甚至体内还涌上一阵阵寒意,她无法相信,自己信任的人居然如此残暴冷酷。男人的哀嚎,她听在耳里就觉得不忍,可孟洋居然无动于衷。   他们只是平凡又无辜的人类,有小是小非,却绝不至于要以这么惨烈的方式死去。   孟洋抿着唇,一言不发,只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里全是哀伤。   无论他跟姜砚立场如何,无论他们打得多激烈,他们之间始终有一个共同的默契点——那就是绝对不会伤害迟漾。   刚才打得昏天暗地的两人,现在偃旗息鼓,谁都没有动作,只一致看着中间的小身影。   迟漾看着孟洋,心痛地拧起眉,“孟洋,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可怕?你听着这些无辜人类的惨叫,难道不会有一点点的难受?”   孟洋用力看着她,眼眶一点点发红,“我被欺被辱时,又有谁会有一点点难受呢?”   “这就是你滥杀无辜的理由?”迟漾大喊了一声,眼泪随即掉了下来,“我为他们难过,我更为你难过,孟洋!你看看自己现在像什么样?你还是我曾经认识的孟洋吗?”   孟洋忽然侧过头,不去看她,冷声道:“我只是想让自己变得更强,我有什么错?既然弱小换不来别人的一点点怜悯,得不到任何在乎,那我就要当强者,站在最高处,让所有人都看见我。”   “孟洋,你说当你被欺被辱时,没有人会难过。那我呢?当初你被犬妖欺辱时,我要是没有一点点难过,我会帮你吗?还有现在,我为了你,迷晕姜砚,盗取碎片,全身心信任你,你说没人在乎你?孟洋,从今天开始,真的没人会在乎你了。”迟漾咬着牙,努力克制着呜咽,说完最后这句话。   孟洋猛然怔住,定定看向迟漾,周身那股气势陡然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像是一座轰然崩塌的大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整个人似乎都失去了神采,目光空洞地看着地面,嘴里喃喃叫着迟漾的名字,并没有什么意义,只是无意识的行为。   迟漾悲哀地看着他,心头萦绕着难以驱散的疼痛。突然,她肩头一沉,背后有热感传来,她的心莫名就安定了下来,侧过头,抬起一双被泪水模糊的泪眼望着姜砚,一时百感交集,却说不出一句话。   姜砚垂眼望着她,敛了浑身的不羁,也没有半点戾气,眉目温柔,嘴角勾出浅浅的笑,“别难过了。”   他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摁进了自己怀里。迟漾转过身,背对着孟洋,顺从地将脸埋在了姜砚怀里,同时双手紧紧攥住了他腰两侧的衣服。   她感受着他的气息和心跳,觉得安心又慌乱。   姜砚轻轻拍着迟漾的背,努力安抚她,但一双眼却冷峻地看向瘫坐在地的孟洋。   “你是不是见过赵环?”   孟洋像失了神一般,似乎没听见他的话,只无意识呢喃着迟漾的名字。   虽然姜砚在他身上没有感受到魂魄碎片的气味,但他敢确定,孟洋功力突然大增,以及那种邪门的吸血能力都跟魂魄碎片有关。   “他是不是给了你什么东西,可以助你提升功力?”   孟洋好像终于听见了一般,缓缓抬起了头,看了看姜砚,又看了看他怀里的娇小身影,接着冷哼了一声,“既然我已经失去所有,那我也不会让你舒坦。我不会告诉你的,你自己猜吧,猜一辈子吧。”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姜砚目光一凝,骤然带上了些怒气。   迟漾自然感觉到了他气势的变化,立刻抓住他手臂,轻声道:“姜砚,不要。”   无论如何,她还是不愿亲眼看见孟洋死在自己面前。   姜砚安抚性地拍了拍她,接着对孟洋道:“赵环肯定给了你增强功力的东西,对吗?那个东西还能操控灵魂,所以你才突然有了吸食人血的能力。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你最好拿出来。”   孟洋笑得更大声,“我不可能拿出来,我知道,我活不了了,既然这样,我也不打算让你顺心。”   “孟洋!”姜砚暴喝一声,恨铁不成钢道,“我也是半妖,我明白你的处境,但这不是你胡作非为的借口。甚至你可以去复仇,可以去找曾经欺负过你的妖,但你为了提升功力杀害无辜人类,就大错特错了!你可以恨我,可以跟我作对,但你有没有想过,一直以来,你都是被赵环利用了?”   孟洋猛地停住了笑,直直盯着他,好半天才执拗道:“被利用了,我也心甘情愿。”   “孟洋,你真的是可怜又可恨。你说你最在乎迟漾,好,我现在告诉你,赵环给你的东西是什么!那是迟漾的魂魄碎片!包括你偷走的三个东西,里面都困着迟漾的魂魄碎片,所以你一直在帮着赵环害她!你有什么资格说自己爱她?”   孟洋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整个人都懵了,他震惊地睁大眼,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你肯定在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你?”姜砚冷笑了一声,“我甚至不用问你,我都能猜到赵环怎么跟你说的。他肯定说让你利用迟漾偷回碎片交给他,他就帮你提升功力,然后打败我,你就可以跟迟漾永远在一起,对不对?”   孟洋不吭声,只呆呆看着他,似乎还没从“自己在帮助赵环伤害迟漾”这个打击中清醒过来。   “你真的可恨又可悲!你知道赵环的最终目的吗?他要拿到所有碎片以及……迟漾,”姜砚忍不住顿了一下,“这样,利用迟漾魂魄的力量获得永生。你以为他真会让你跟迟漾在一起?他不会,他会强行剥离迟漾的魂魄,然后跟那些碎片一起,化为己用。你可真是帮了他大忙,直接把迟漾和碎片都给他带过去!”   孟洋已经完全呆住了,他知道,姜砚说得很可能是真的,但他潜意识却无法接受自己害了迟漾这个事实,他机械地反驳,“我凭什么信你?你以为你随口几句,我就会相信,然后一辈子活在内疚当中?”   姜砚被他的冥顽不灵打败,恨不得一爪子拍死他,但他知道迟漾的心情,他不愿她有一点点的难过。所以日天日地的大妖怪只能忍受着孟洋的磨叽,狠狠吸了一口气,压住自己的暴脾气,耐心解释——   “我不管赵环给你的是什么东西,既然你能使用,能操控,必然知道那个东西的气味。你回想一下,然后现在,感受一下这个气味——”他说着话,同时抓住迟漾的手腕,一把拽下她的龙鳞镯。   龙鳞镯一摘下,迟漾丝毫未收敛的妖气霎时迸发出来。   经这一动作,迟漾也从姜砚怀里离开,看着孟洋,“他说的都是真的。”   孟洋呆呆看着她,不再说一句话,迟漾的气味确实与赵环给他的东西气味一模一样。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赵环给你的东西在哪儿?你们是怎么掩盖气味的?”   孟洋没有说话,动作僵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缓缓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拿出三个东西,分别是:貔貅玉配、琉璃莲花吊坠、破碎的玉石画轴。   他将东西递给迟漾,声音干哑而生涩,“对不起,我该死。”   他定定地看着迟漾,眼泪随即掉落下来。   “没关系,你是被赵环利用了。”迟漾颤着声接过他手上的东西,“你不要自责。你告诉我们,赵环给你的碎片在哪里?”   孟洋泪流满面,但却笑了,声音温和又淡然,“我晚点再告诉你好不好?我想先看看你。”   他的目光一点点在迟漾脸上流连,像是要将她的模样牢牢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迟漾心头骤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孟洋,你想干什么?!”   孟洋没有回答,他抬起一只手,抓住了迟漾的胳膊,一双泪眼却一直盯着她,连眼都不舍得眨一般,好像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孟洋,你怎么了……”   “别说话,听我说,”孟洋打断她,带着满脸的泪,却看着她笑,“迟漾,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可不可以不要忘了我?就算我做了很多错事,就算我伤害过你,能不能求你,不要忘了我?”   “你要干什么?”迟漾彻底慌了起来。   “别慌,我保证,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他话说一半,突然紧抿着唇,皱眉闷哼了一声。   随之,一股血腥味弥散开来。   迟漾这才将目光从他脸上挪开,满眼惊愕地看向他另一只手。   孟洋一手抓着她的胳膊,另一手却化成利爪,直接当胸掏出了自己的心脏。他握着鲜红的,依旧在跳动的心脏,神色痛苦,却看着迟漾,扯出了一丝笑。   “孟洋!”迟漾尖叫起来,一把抱住了他,“你为什么要这样?!”   孟洋无力地靠在她肩头,脸上是虚弱而满足的笑,他大口喘息着,缓缓说道:“你的魂魄,在这里。赵环把它打进了我的心脏里,所以你们谁都闻不见气味,所以我要靠吸食人血来供应心脏,维持自身的能力。”   “不要,孟洋,不要!”迟漾稍微松开他,手忙脚乱地捧住那颗即使离体仍能跳动的心脏,胡乱往他胸前的血窟窿里塞,“我不要你死,我会救你的!姜砚,我求求你,帮我救他!”   姜砚立刻运起一团灵气,打入孟洋体内,但这只能暂时让他恢复些力气,绝不可能救活他。   “不用了。”他看向姜砚,倔强地摇摇头,一如上次在出租屋姜砚救他时那般执拗。   “迟漾,不要哭,也不要难过。这是我欠你的,我辜负了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这一切都是我亲手毁掉的,是我罪有应得。”   “不行,你不要死,你只是被赵环利用了。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太贪心,想要独占你,我也不会被利用。迟漾,不要哭了,我能认识你,能被你在乎过一段时间,就足够了。”   “孟洋,你不要说了,你先休息,我们一定会救你的!”   迟漾一个劲用手捂着他胸前的血窟窿,但一切都于事无补了。他的血沾湿了两人的衣物,洒了满地,身体一点点变凉,变软,已经无法自主地搭在迟漾肩上了。   他的身体顺势往下滑,迟漾慌乱的搂住他,但过度的悲伤让她手脚发软,随着孟洋一起摔向地面。后腰骤然一紧,姜砚的长手已经揽住了她,而孟洋毫无生气的身体轰然坠地。   迟漾看着双眼轻阖,浑身血渍,已毫无生气的孟洋,一下子跪倒在地。   姜砚没有拦她,在她身边跪下,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一下下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道,“别难过,都会过去的。”   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尘埃落定,这个世上再没有孟洋,只剩一颗不会跳动也不会腐烂的心脏。   *   某山顶别墅内,赵环坐在大厅里,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小妖汇报孟洋的事。他猛地将茶杯往桌上一顿,茶杯霎时碎成末,茶水流了满桌。   “不成器的东西,为了个女人,居然掏心自杀了!我当初见他,那狠厉的眼神,跟姜砚还有几分像,还以为他跟姜砚一样凶狠,能毁天灭地。没想到,他真是跟姜砚一样,为了个女人要死要活。现在死了倒干净!”   一旁沙发上坐着的女人一边转动手上的玉扳指,一边冷笑,“我就说了,他是个不成器的东西,浪费我配合他演一出戏,骗迟漾去偷碎片。如果按我的安排,他带着迟漾滚得远远的,我只需要跟阿砚说,迟漾偷了东西跟那个半妖私奔了,阿砚就永远不会原谅她了。”   赵环喝一口茶,不阴不阳地笑着,“然后你就能得到姜砚了?你们女人真可怕。”   “彼此彼此。我们都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所以我们才能合作。”苏笑笑摸着玉扳指,看着赵环,露出一个温和而无害的笑。 第67章   迟漾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好几天, 才渐渐走了出来。   等她从孟洋的事情中缓过来后,就想到了一件事,姜砚怎么就能那么及时地找到她呢?   迟漾跟姜砚讨论这个问题时, 他正全神贯注地抱着手机玩儿王者X耀, 一双眼黏在了屏幕上, 甚至没怎么听清迟漾的话。   因为是自习课,老师也不在, 迟漾偷偷靠过去, 小兔子似地趴在了姜砚桌上。   现在姜砚是她同桌, 偶尔说点小话, 很是方便。   其实他俩原本不是同桌, 这学期刚开始学时,迟漾因为成绩突出, 自然是坐在了最佳位置上。而姜砚因为吊车尾,自然被发配到了教室最后一排坏学生专属坐。   然而姜砚同学十分恬不知耻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向班主任赵小博提出请求,说自己一心向学, 需要一个好同学带领,希望能跟迟漾一桌。   他这是司马昭之心,全班都知,但偏偏一心想要拯救坏学生的赵小博不知, 他一听这要求,当即觉得十分感动,立刻同意了姜砚的求情, 并语重心长地让他要好好学习。   一听班主任答应了姜砚的无礼请求,除了当事人以外,全班同学都默默向裴瑜同学投去同情的眼光。   难道裴瑜当初的插足并没有成功?还是成功了,但又反被姜砚插足?   当然,姜砚是完全不会理会这些奇奇怪怪的目光的,他大大咧咧坐下,自然而然地掏出手机开始玩儿,就像现在一样,旁若无人。   此时,迟漾满心想着姜砚能找到她的问题,人趴在桌上,又往他那边蹭了点。   姜砚的余光瞥见小妖怪毛绒绒的脑袋已经要遮住他的手机屏幕了,心情莫名愉悦,就连刚才游戏连跪三把的郁闷都一扫而光。   如果他再不搭理他,这只小兔妖估计还得继续往这边蹭。   姜砚有些好笑地退出游戏,摁黑了手机扔进桌洞里,人往椅背上一靠,懒散的眸子刚好就对上她那双晶亮的眼。   迟漾趴在他桌上,立刻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你怎么找到我的?”   姜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确定要问?不要后悔。”   迟漾小脑袋一个劲点,“确定要问,不会后悔。”   姜砚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你觉得那点安眠药能迷晕我?”   迟漾怔了一下,倏然睁大眼,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你装的?”   “嗯。”姜砚神色坦然地应了一声。   那天迟漾一回来,他就闻到了她身上沾满了孟洋的气味,几乎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迟漾肯定见过孟洋了。他当时跟陆景骁找到B市,确实是见到了孟洋,但并没有动手,只是有一番交涉,随后孟洋趁他们不备逃跑了。因为并没有做什么,所以姜砚问心无愧,也没有特意处理身上残留的孟洋的气味。   而迟漾这个菜鸡兔妖真的十分菜了,不仅修为不行,撒谎也不行,那晚回来,心虚的样子,几乎是在脸上写着“姜砚,我有事瞒着你”几个字。加上她身上的血腥味和孟洋的气味,姜砚当下觉得多半是孟洋在搞什么鬼。不过他一时半会儿搞不清楚孟洋想干什么,所以将计就计,配合着装被迷晕了。   迟漾的心脏突然噗通乱跳起来,一双眼心虚地四处乱看,就是死活不肯看姜砚的脸。她咽了咽口水,极小声问:“那你一直醒着?”   姜砚嗯了一声,带着些轻笑。   迟漾听在耳中,觉得格外煎熬,耳朵尖都跟着烫了起来,她避重就轻,“那、那我拿你东西,你、你也……”   “知道。”姜砚打断她,往前俯点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小妖怪真的心虚得厉害,脸都快埋在臂弯里了,他盯着她泛红的耳朵尖,觉得十分可爱,心里涌起一股不太积极向上的奇妙欲、望,莫名想要咬一口那耳朵尖。他手指动了动,有点按捺不住,他也不是什么擅长压抑自己的妖。   迟漾猛地将头埋在臂弯里,完全不敢看他,但却似乎能感受到那道灼人的目光,一颗心跳得更快。   她努力埋着头,装死的姿势依旧十分娴熟,只是以前是害怕,现在是慌张。   忽然,她感觉耳边有温热的气息拂过,姜砚身上带着点木香的气味也瞬间笼过来。   他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怕什么?是不是趁我昏迷,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迟漾的脑子轰一下就炸了,为他这句话,也为那吹拂在耳边的灼热气息。一种微麻微痒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迟漾忍不住抿紧了唇,手指也无意识地扣住了桌沿。   姜砚见小妖怪的耳尖红得更厉害了,心头顿时像被什么东西极轻极轻地挠了一下,痒得厉害,但又有点奇妙的微甜。他喉头有些发紧,轻咳了一声,往后靠回了椅背上,距离拉开,那种口舌微干的感觉才稍有缓解。   迟漾感觉到他离远了些,心头微松,偷偷从臂弯里露出一只眼看他,又怂又小神地辩解,“我就是偷拿了三个碎片。”   姜砚因为口干,从桌洞里拿出了一听可乐,啪一声拉开,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尤为突兀,也尤为嚣张。   他一手捏着可乐,一手扣着扣环把玩,闲闲看着迟漾:“真的?”   迟漾缩缩脖子,往自己的桌上退了退,小心地点头。   姜砚轻笑一声,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赵小博的声音骤然响起——   “姜砚!这是自习课,不是网吧!你还喝上可乐了?!”   原本是自习课,班主任只会偶尔过来在窗外看一眼,但刚才姜砚开可乐的动静实在有点大有点嚣张。   赵小博板着一张脸,“给我出去站着去!”   姜砚:……   迟漾看他吃瘪的样子,有点想笑,原来毁天灭地的大妖怪,也怕老师。   姜砚听见迟漾低低的笑声,侧过头,故意目光狠戾地扫她一眼,吓得小妖怪瞬间不敢笑,还顺势打了个嗝。姜砚被她的反应取悦到了,勾着唇笑着,哦了一声,懒懒散散站起来往外走。   “等等!”赵小博又吼起来,“可乐放下!你是去罚站,不是去郊游!”   姜砚:……   他又懒洋洋哦了一声,转身,弯腰将可乐放进桌洞里。就在他弯腰瞬间,整个离迟漾极近,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迟漾第一反应就是:他故意的。   果然,姜砚在凑近的同时,他那低沉悦耳的声音也轻轻响了起来,“你还干了别的坏事,等我想起来,再找你算账。”   他说完,没等迟漾反应,就倏然起身,慢悠悠晃出了教室,跟走廊上站着去了。   不过姜砚向来不是好学生,在外面站了不到十分钟,人就消失不见了,大概又去找陆景骁玩儿去了。   迟漾侧头,看着刚在那道瘦高身影所在的地方,又想起他出去前说的话,感觉鼻尖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迟漾下意识捂住胸口,似乎这样就能按住乱跳的心。   自习课后,姜砚就再没出现了,既然逃了课,他自然不会傻乎乎又回来。如果不是早上迟漾眼巴巴看着他,让他乖乖上学,他连来都不想来。   虽然迟漾想让姜砚像个普通学生那样好好上学,但一想到“算账”这件事,她就真情实感的觉得,一万多岁的老妖怪了,不用上学也没事。   因为姜砚逃课,迟漾过了非常轻松的一天。今天刚好轮到她值日,等她忙完,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校园里也没什么人了。   从校门出来,需要走一段距离去地铁站。因为已经放学,街道上已经没有太多行人,看起来宽阔又干净。此时正是初春,万物复苏,空气中都充满了一股甜蜜而向上的味道。迟漾心情很好,漫步往前走,经过一棵棵正冒新芽的梧桐树,她几乎能闻到生命蓬勃向上的气味,精神都为之振奋。   此时街道幽静,鼻息间全是植物清香的气味,迟漾恍然有种错觉,自己似乎真的很像木系灵植,对于天地灵气的喜爱,对于植物的亲近,已经完全超出了兔妖的本能。   她有这样的错觉,却又忍不住为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感到好笑,低着头轻笑了起来。   她低笑几声,抬头瞬间,却瞥见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看起来很瘦,却苍劲如青松,充满力量和蓬勃的生命感。   他站在两盏路灯之间的阴影处,恰好那里又有一棵梧桐,几乎将他完全笼在了阴影里。   迟漾远远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缓缓走了过去。   姜砚站在树下,垂眸看着她,黑暗中,他的眸子似乎会发光。   迟漾对上那双眼,又有些慌地躲开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问:“你在干什么?”   “算账。”   他声音刚落,迟漾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手腕被他微烫的手掌扣住了。接着,一股不算大的力道带着她往后退,姜砚扣住她的手腕,将她直接抵在了路边的院墙上。   正是春暖花开时,院墙上垂满迎春花枝条,鹅黄色的娇嫩花朵开了满墙。   迟漾就靠在了满目迎春花中,一双圆眼看着他,有些害怕道:“你干什么?”   她微微发抖,一双眸子晶亮湿润,看起来比周围的迎春花更为娇嫩。   姜砚扬了一下眉,声音微哑地重复,“算账。”   话音刚落,迟漾就看着他越靠越近,她下意识就闭上了眼,接着,额头传来柔嫩的触感,同时,他滚烫的气息也喷洒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让她忍不住颤栗了一下。   姜砚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抬起头,眯眼看着双眼紧闭满脸通红的少女,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迟漾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站都有些站不住了,死死靠着墙壁,脸烫得吓人。她觉得脑子乱成一团,整个人都慌得不行,但心头又莫名涌起一股股甜滋滋的东西。   姜砚靠得很近,两人呼吸交缠,迟漾每吸一口气,都将姜砚的味道吸进了肺里,一寸寸侵占她的思维,身体也跟着一分分发烫。这种感觉让她觉得煎熬却甜蜜,害怕却又不舍,有些难耐得挣扎了一下。   姜砚随即加大了一点力道,扣紧她的手腕,然后凑近她耳边。   迟漾听见他带着笑的声音响起,头顶瞬间炸了,脑子里像有万千烟火闪烁,一张脸通红,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我记得,你偷偷亲了我两次,现在,还剩一次。”   *   偷亲事件后,迟漾每次看见姜砚,就没出息得脸红,很多次甚至恨不得变成小兔子,直接从他眼皮底下逃走。不过这种情绪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她接到了老家打来的电话。   电话是她们村的村支书打来的,迟漾心疑,为什么素未谋面的村支书要给她打电话,但那头村支书支支吾吾好半天,什么也说不清楚。   迟漾心里一惊,直觉出事了。   果然,村支书在支吾半天后,还是组织好了语言,尽量委婉地跟她说了家里发生的事。   原来两天前外婆去世了,而赵小枝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是卧床不起,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看样子也熬不过这三两天了。   迟漾听完,顿时愣在了原地,握着手机呆呆站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这么突然?虽然她离开时外婆已经很虚弱了,但绝不至于这么一个多月就离世了?而且赵小枝健健康康的,怎么可能突然就病倒?就算是因为外婆离世,悲伤过度,也不应该到病入膏肓的程度。   而且在家过年那段时间,迟漾也能看出来,赵小枝对于外婆的情况自然是难过的,但经历半年,心里也早做好了外婆离世的准备,即便悲伤,也不可能到这种程度。   那头村支书半天没听见迟漾的声音,心里也是难过的,这一家子就这三口人了,两个长辈一下子都倒下了,只剩个小姑娘,确实可怜,这也是他半天说不出口的原因。   村支书安慰了她一番,挂断了电话。迟漾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打击的一时回不过神,只呆呆的站在院子里,也不说话也不哭,像是失了魂。   大厅里原本闹成一团的众妖,顿时都静了下来,一齐屏住呼吸,偷偷往院子里看,但又都不敢过去。   姜砚昨晚通宵玩儿游戏,此时刚醒,打着哈欠往楼下走,刚进大厅,就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   他看了看在他脚边晃悠的卜卜,打着哈欠问:“怎么了?”   “不知道,但是感觉小兔子好像很难过。”   确实,迟漾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呆呆站在院子里,但她周身似乎就散发着一种让人觉得难过的气息,甚至能影响到周围的生灵。   姜砚走到门口,往院子里看了一眼,瞬间就感受到了她的那股难过的气息。与此同时,他也更确定了迟漾应该就是苏宴,只有树木有这种能力,当它们郁郁葱葱向上生长时,总是会带给人一种蓬勃的生命感,让人无形的感到舒心和振奋,这也就是人类为什么会提倡亲近自然。相对的,满目枯黄腐败的树木,会无形中让人觉得凄凉悲伤,秋季树木凋零,也相应的成为了一个让人多愁善感的季节。   迟漾感受到身后的注视,骤然回过神,悲伤毫无预兆地就涌了上来,眼泪刷一下掉了出来。   她回过头,看着姜砚,不等他开口,就呜咽道:“姜砚,外婆走了,他们说妈妈也快不行了。”   似乎只是一瞬间,她就即将失去所有亲人,而此时此刻,姜砚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她不用考虑也不去思考,本能的向他求助。   这个消息显然也超出了姜砚的预料,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突然到有些诡异了。   好端端一个人,无病无痛,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此时迟漾已有些六神无主了,只本能依靠姜砚,连一个主意都拿不出来了。跟迟漾比起来,他自然冷静很多,二话不说通知陆景骁,立刻开车带他们回迟漾老家。若不是怕被各种现代设备捕捉到行踪,他们甚至想直接飞过去。   姜砚简单跟陆景骁说了一下情况,他也知道迟漾心里肯定焦急,二话不说,小车就当飞机开,一路下来,估计驾照都要吊销。   迟漾精神状态不怎么好,上车也不说话,半睡半醒的往后座上靠着。   姜砚在跟陆景骁说时,其实两个大妖心里都有了计较,这事太突然又太诡异,多半是妖怪所为。可是一个七十多老太太,一个伺候老太太的妇女,连门都很少出,怎么就招上妖怪了呢?   只有一个解释,迟漾回去过。她不仅回去过,还在无意间将自己的气息留在了外婆身上。姜砚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按说有龙鳞镯压制,她的气息怎么会出来呢?   当初他在外婆的身上就感受到了迟漾的气息,以为是迟漾用灵气帮外婆续命,但迟漾否认了这个说法,那么气味到底是怎么留下的?   虽然没搞清楚这个问题,但他们差不多也能猜出来了,因为外婆身上有迟漾的气味,所以招来了精怪。但他们谁都不敢说,原本各路精怪因为魂魄碎片不停伤害无辜,迟漾就已经十分自责,如今因为她,祸及家人,她知道后,估计会生不如死。   两人很默契地选择隐瞒这个事实,只讨论这件事会不会跟小巴蛇有关。   他们是中午出发的,按说六个多小时才能到,但陆景骁车技一流,一路飙车,四点就到了迟漾家。   他们到时,院子里已经摆上灵堂,当中就是外婆的一幅黑白照。迟漾原以为自己跟外婆感情并不是那么深,可一踏进院门,看着黑白照上冲着她笑得满面慈祥的老人,一瞬间儿时的记忆就翻涌而来。   外婆买的糖果、外婆拉着小竹车带她赶集、外婆用花布将她绑在身后一起去打水……   那个慈祥而温和的老人,此时已彻底消失。   迟漾腿一软,差点摔倒,旁边姜砚立刻扶住了她。就在这时,他又闻到了迟漾的气味,是龙鳞镯压抑不住的气味。他惊讶地看向迟漾,只见她双眼定定看着外婆的遗照,双眼通红,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一旁的陆景骁也看见了,他霎时想起了什么,当初在温泉山庄,似乎也是因为迟漾哭了,幻境才莫名打开了。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将迟漾扶进了屋内。   来参加葬礼的人不少,说不定有大妖怪敛了气息混在其中,如果迟漾的气息被发现,迟漾跟异宝(魂魄碎片)之间的关系就瞒不住了,倒时候不仅小巴蛇,会有成千的大妖前来抢夺迟漾。   三人进了屋,陆景骁立刻就施了一道结界,然后把温泉山庄的事说了一遍,姜砚跟他都发现了,迟漾的眼泪都带有治愈的功效,所以回散发出属于她的气味。   姜砚默默看着她,万年前的记忆就涌了上来,他在冰冷黑暗的山洞中,几乎要死了,然而就在这时,他感觉有湿滑温和的水滴落在了脸上,随即一股灵气涌进了他体内。一滴滴的水落下,灵气一点点充沛,这股灵气很不寻常,能抚平他的躁动阴郁,能调动他的求生欲,能带来蓬勃的生机。   后来,他才发现,那是苏宴哭了,泪水砸在了他脸上。   现在姜砚看着处于悲伤中,神情有些茫然空洞的迟漾,几乎百分百确定她就是苏宴。然而,他还没有找到自己的那缕魂丝,这就像学霸考试一样,已经确定自己能得满分了,但还在等待老师判下那个100。   等迟漾情绪平复了些后,她身上的那股气味也随之消失了,陆景骁这才撤了结界,三人去房间看赵小枝。   村里人都是比较热情的,一见她们家骤然遇到这样的事,也没个劳动力了,左邻右舍的妇女们都赶过来帮忙,此时正守在赵小枝身边照顾着。   迟漾进了房间,几个妇女见她双眼通红,满脸悲戚的模样,自是万分同情,说了好些安慰的话,这才留出空间给她们母女俩。   迟漾虽然满心悲伤,但也礼貌地一一向她们鞠躬道谢。   等人都走光,陆景骁自然又张了结界,院子里人声鼎沸,他们还真不确定会不会妖怪混在其中,而且即便没有妖怪,普通人看见了他们的所作所为也会引起恐慌。   结界设置完后,三人稍微查看了一下,赵小枝身上没有任何伤,似乎也没有生病,但整个人极其虚弱,躺在床上昏迷不行。   而且根据刚才几个妇女所说,赵小枝是肉眼可见的一天比一天虚弱。   姜砚看着她苍白虚弱的脸,神色有些凝重。他缓缓闭上眼,细细感受着,突然,察觉到一股很淡很淡的气息,不属于他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   那气息极淡,而且流动极其缓慢,但始终是向着屋外而去的。这股气息就有点像隐藏在皮肤下的毛细血管里的血液,你察觉不到它的流动,甚至感知不到它的存在,但它确实在那里,按着既定的方向一点点流动着。   姜砚倏地睁开眼,看向了陆景骁,缓缓吐出两个字,“寄生。”   作者有话要说:  寄生,寄生,寄生!你们有没有想到什么!!! 第68章   在生物界, 有很多寄生生物,同样,它们也会成精, 也会进入妖怪世界, 而它们的天赋技能就是寄生, 无声无息地寄生在其他生物身上。   当然,成精后的寄生精怪自然会将天赋技能发展到极致, 不会像普通寄生生物般需要依附宿主。如果还要像寄生生物那样, 宿主去哪儿它们去哪儿, 那又怎么可能成精呢?   一般来说, 具有寄生技能的精怪已经不再跟宿主捆绑在一起了, 它们只需要催动本门法术(每种寄生生物的天赋不同,法术也各有不同, 但目的都是吸取宿主精气),就可以让宿主的精气源源不断地自主供给它们。所以它们可以完全不在宿主身上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就隔空吸取宿主的精气。   这跟寄生生物的特性有关,它们自身武力值低, 所以就要擅长应该自己的痕迹,在不知不觉间吸干宿主。   陆景骁听见姜砚说出“寄生”两个字时,当下就明白了现在的情况,不由倒是松了口气。   因为要隐藏痕迹, 所以寄生为主的精怪在吸取精气时,都只会极小量地吸取,以免被发现。也就是说, 迟漾妈妈现在虽然虚弱,但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生命危险,那么他们就有时间找到那个寄生精怪,只要让寄生精怪破了下在赵小枝身上的阵法,她就可以逐渐恢复过来。   陆景骁简单解释了一下,迟漾也稍微放心了点,随即,她又想到什么,看向姜砚,“你说我的眼泪有治愈能力?那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姜砚立刻就打断了她,“太危险了,如果你用眼泪来维持阿姨的生命,那么她的精气里就会沾染你的气味,这些气味会随着精气涌入那个寄生怪体内,它就会察觉你的存在。”   迟漾恍然,没再坚持,但看着赵小枝消瘦的模样,心中始终是难过的。记得过年回来,自己穿她的睡衣,又大又宽,里面可以再套上毛衣小袄,可现在,她看起来也就跟自己一般胖瘦了。   她正自难过,却感觉头顶被轻轻揉了揉,姜砚难得温和的声音响起,“别担心,有我在,我保证很快找到那个寄生怪。”   第二天,外婆出殡,村里不少人都前去送行。   从墓地回来时,几个妇女热心地围着迟漾,嘘寒问暖。她们原本就热心又喜欢凑热闹,况且一见到迟漾,都觉得打心眼里喜欢,就更愿意多跟她待一会儿了。   几人边往村里走边闲聊,先是安慰迟漾,接着又说起跟外婆相关的一些事,最后越扯越远,说起了另一个村里的神医。   “听说那个谭医生真的很神,没有他瞧不好的病。”一个妇人说得神乎其神。   其他妇人立刻接茬,“可不就是,听说隔壁村有个人都快不行了,送他那儿就治好了!漾漾,要不琢磨着,带你妈妈过去看看?”   迟漾不太信这些所谓的民间神医,即便真有,也是极少数,大多都是装神弄鬼的。不过她性子软,也不愿拂了大家面子,所以并不打算拒绝。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个妇人就拽住了她的手,神神秘秘道:“漾漾,你妈妈好像带你外婆去找过那个神医,这不也没治好,你还是想好了再说。”   几个妇人七嘴八舌的,有说好的,有说不好的,但这个谭医生却彻底引起了三个妖怪的注意。   赵小枝和外婆一直无病无灾,即使外婆大病后很虚弱,也不至于这么快离世。在迟漾过年回来之前,一切都十分正常,可迟漾走后,赵小枝带着外婆去看过所谓的神医,身体反而逐渐不行了。另外,这医生被传得如此神乎其神,要么就是骗术精湛,要么就是有点异于常人的地方。   这之中难道没有什么联系?   姜砚脾气较急,一把就抓住了其中一个妇人的手,问道:“能告诉我们那个医生的地址吗?”   这小年轻,脾气这么不好,这么没礼貌啊!妇人顿时炸了毛,对着姜砚一顿好教训。   村里这些妇人们撒起泼来,那可是一个顶十个。   姜砚简直被吵得头疼,但又不敢发作,只黑着一张脸听着。   陆景骁和迟漾全程围观,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最后,还是迟漾和和气气赔了不是,才问出了那个谭医生的地址。谭医生在另一个村开了个诊所,据说生意异常火爆。   等几个热心的妇人在迟漾家坐够,离开后,迟漾三人片刻不耽误,施了个保护结界,就开着陆景骁的吉普去找那位谭医生了。   吉普出了村,按照妇人的说法,顺着国道往北边走了约四十分钟,就看见了“高参村”的大牌楼。汽车拐进大牌楼,开到第三个路口,进去后开始顺着街道南行。不过三百米,大家就看见了一块样式古朴的牌匾,上面写着几个不显眼的字——古方中医馆。   这小街道原本就偏僻,附近都是些矮旧小平房,道路两旁全是两人合抱的大树。此时正是万物复苏的春季,冒出新叶的枝丫几乎遮住了半边天。   车刚停稳,三人还没下车,就见两个妇人从车前走过,向着诊所里走去。   其中一较胖的妇人边走边给另一矮个妇人介绍,“靠近村子边缘了,自然是难找些的,但谭医生真厉害,不用打广告,都是口口相传,所以就算在这种偏僻的地方也有很多人慕名找过来。”   两个妇人进了门,迟漾三人也随之下车进了诊所。   诊所只有两间屋子,外面一间大厅,四壁全是药柜,一进屋,扑鼻就是浓重的中药味。大厅中放了五条长凳,上面坐满了人,大致看一眼,至少有十多号。不算大的大厅,原本就坐了不少人,这下再涌进迟漾等三人,就显得更加拥挤了。   进了屋,他们就见到了门口那个胖妇人。她看了一下看诊台,医生并不在那里。她乐呵呵告诉同行的人,谭医生多半在里间给人治病呢,那自豪的神情,好像这出神入化的谭医生是她们家亲戚一般。   环顾一圈后,三人找了个不太起眼的角落坐下,迟漾偷偷拽了拽一旁的姜砚,低声问:“有问题吗?”   姜砚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有问题,但又好像没问题。”   “什么意思?”迟漾听得云里雾里。   姜砚刚准备稍微解释一下,却见里间的帘子被掀开了。   一个五十左右的男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他边走边扭头看后面,嘴里忙不迭道谢:“真是谢谢谭医生了,我感觉好多了。”   “不客气。”一道清透又洪亮的声音传出来,紧接着一道高大身影从垂帘处走了出来。   迟漾立刻警觉地看了过去,这人穿着干净的白大褂,胸前挂着听诊器,白大褂下面是一条干净的卡其色棉布裤子,整个人干净又清爽,十分符合医生的形象。   迟漾目光往上,看见他那张刚从暗处露出来的脸,这医生看起来年逾古稀,但看起来精神抖擞,满面的红光,尤其是那双眼,神采奕奕,并带着少年人的清澈,全然不像普通老人那般浑浊。   即便他将妖气敛得很好,但迟漾一看见他,就能看出他不是人类。   然而有一点很奇怪,那就是迟漾对上他那双神采奕奕的眼时,觉得熟悉且亲切。并且感受到一种祥和而温润的气质,她甚至不太敢相信,具有如此气质的谭医生会害人。   与迟漾一样,陆景骁和姜砚也都看了过去,细细打量着这个所谓神医。   谭医生好像也发现了他们,他站在垂帘处怔愣了很久,直到一个病人过去找他,他似乎才回过神。病人热情地拉着谭医生讲述自己的病情,谭医生微笑附和,余光却一直扫向迟漾处。   谭医生与病人交谈片刻,便将病人带进了里间,他进去前,扭头看了姜砚一眼,正撞上姜砚森冷的目光,他不由打了个寒战,加快速度走进了里间。   迟漾看着垂下的门帘,问姜砚:“是他吗?”   “说不清。他肯定是个妖,但我完全感受不到他身上的煞气,所以不敢断定他吸食了人类精气。不过既然他是在这一片活动的妖,我们会会他也没坏处,至少可以打探一下情况。”   三人这边正说着话,门帘后又走出一人,这次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大约是谭医生的学徒,出了门帘,就直接朝三人走了过来。   他停在了姜砚面前,恭敬地微弯着腰,“谭医生让我请您三位进去一趟。”   他用的是敬语,看来谭医生并没有与他们为敌的意思?   姜砚点点头,带着迟漾和陆景骁,一起跟着学徒进了里间。   诊室的里间跟普通诊所没什么差别,设了两张病床,堆放着药品和医疗器械。   不过领路的学徒并没有停下,带着他们继续往前,绕过几十个医疗箱搭起的半面墙后,那边出现了一道小门。从小门进去,就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此时谭医生正站在中间天井下的一棵槐树下等着他们。   一见到三人,谭医生先恭敬地鞠了个躬,“我知道您为何而来,但能不能请您给我一点时间?”   他鞠完躬,高大的身躯直起来,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看向姜砚。他年纪不小了,脸上遍布皱纹,原本平静而祥和的神情,此时变得有些悲伤起来,似乎在掩隐着某种情绪。   姜砚淡淡看着他,“为什么?”   谭医生笑了,“我一辈子救死扶伤,现在就要离开了,我想做好最后一天。等今天结束,我就随您处置。”   他似乎对自己的结局已经清清楚楚,似乎能看到自己的死期将近,并早就对此做好了准备。   “我凭什么相信你?我怎么知道你不会伺机逃跑?”   “从我做出那个决定开始,我就知道自己错了,每多活一天对我来说就是多受一天的煎熬,我早做好了准备,甚至是期待有人来结束我的这种生活。我怎么会逃跑呢?”老人始终带着祥和平静的神情,似乎对死亡毫无畏惧了,“而且你们三位也多少能探知我的修为,在你们面前,我根本跑不掉。”   姜砚沉默了。   老人祥和的神情里又出现了那丝悲伤,“我只求今天能继续救治完自己的病人,算是临死的愿望,也算替自己赎罪,也算是为自己的一生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   谭医生说着,深深鞠了一个躬,“算是我求您了。”   姜砚冷眼看着他,片刻后,说道:“我们就在院子里等你,天黑时必须出现在我们面前。”   谭医生这才直起身,满眼感激地看着他,“您跟传说中的不一样,您的内心还是很温柔的。”   陆景骁在一旁忍不住想笑。温柔的姜砚?什么奇怪的存在,想想就可怕。   温柔的大妖怪姜砚瞬间黑了脸。   谭医生礼貌地冲陆景骁和迟漾也笑了笑,随即微微鞠躬示意,这才离开院子,去前面继续看诊。   正是春季,乡野风光极好,院子里的大槐树蓬勃生长,三人就着院子里的躺椅坐下,安闲得等着谭医生。   迟漾靠在躺椅上,透过槐树的枝叶看着蔚蓝晴空,自言自语道:“我觉得谭医生不想那种会害人的妖,我觉得他很亲切。”   迟漾说不上来为什么亲切,但她看见谭医生总有种看见植物的亲切感,甚至那种亲切感更为浓重。并且他还着一种祥和平静的气质,实在不像凶狠的妖。   “我觉得也不太像,”姜砚顿了顿,躺在椅子上侧了个身,目光落在迟漾线条柔和,肌肤白皙水嫩的侧脸上,“但很多事情是说不定的,而且很有很多妖怪极其擅长伪装。”   被姜砚背对着的陆景骁只想感叹:妖怪也是如此重色轻友,人间果然不值得。   三人在后院闲聊,前堂谭医生正兢兢业业过好自己的最后一天,以最敬业的精神对待自己最后一批客人。   天黑后,他就要死去,但他一如往常地接待着病患,尽自己的努力救治他们,减轻他们的痛苦。他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平静而祥和,情绪并没有因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产生任何波澜,任谁也看不出,他们的神医即将离世。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小院子里,四廊的灯都亮了起来。一个个小灯泡镶在廊檐处,发出微弱的光芒,像一颗颗星光,将院子笼在一层暗淡的光晕中。   整个院子显得静谧而幽远。   终于,天黑透了,谭医生送走最后一名患者,像往常一样落了门,然后有条不紊地换下白大褂,仔仔细细洗手。   所有的一切,都跟以往的无数天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后院多了三位客人。   天黑时,姜砚已站了起来,好整以暇地等着谭医生,迟漾跟陆景骁也跟着站了起来。   没多久,那扇通往前厅的门就被人推开了,谭医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后。   他步伐稳健的走进了院子,显然已做好了准备,丝毫不见慌乱。   走到三人面前,他一如下午那般,恭恭敬敬鞠了个躬,“感谢三位给我时间,让我完成自己的心愿。我也会说话算数,任由三位处置。”   “处置的事先放一边,”姜砚挥了挥手,“你先跟我们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是。”   谭医生恭恭敬敬地回答,随即直起身,看着面前三人,身形微抖,接着,属于他的那股妖气就铺天盖地涌了出来,瞬间充斥整个院落。   陆景骁骤然一惊,立刻用结界封住了院子。   谭医生的妖气过于浓重,而且极让妖怪垂涎。   当他释放出妖气的一瞬间,另外三人就嗅到了浓重的属于人参的气味。他是一株成了精的万年人参。   人参原本气味就重,成了精后,妖气更重。而人参这一族,向来没有什么战斗值,而又因为其惊人的功效,经常成为精怪甚至人类的食物,所以为了活下来,它们必须极擅躲藏伪装,就连人类社会都有一种说法——山里的人参是会跑的。   怪不得他修为一般,掩藏气味的本事却那么厉害。   当然,人参精当医生,能成为神医也是情理之中了。   然而让三人不明白的是,人参这一族可不是寄生生活,并且属于祥瑞灵木,是不会害人的,难道吸□□气的事跟他无关?可他所说的赎罪又是什么意思?   谭医生自然看出了三人的疑惑,缓缓将事情说了出来。   他原本是长白山上的一株人参,活了万年,后来被挖参人挖出来,带来了这里。这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当时很多挖参人聚集在这一片,大家基本都以挖参为生,所以就有了这么一个“高参村”。   而谭医生因为是万年老参,十分难得,就被当时的族长当做圣物供在了祠堂。人参原本就是灵木,得天地眷顾,吸收日月精华,又尊享族人香火供奉,所以很快成精了。   因为享受了族人的香火,人参精生性纯良,自然是要回馈族人的,所以上百年来,不断变幻身份为族人治病疗伤。   数百年下来沧海桑田,到了近些年,以前的族人观念已经淡了,大家也早不以挖参为生了。现在的人也早已不是当初供奉他的那些人了,就连当初供奉他的庙也被扒了。然而他习惯了跟人类相处,也习惯了行医救人,所以继续开诊所行医。   虽然没了庙,没了供奉,但他的本体被当年那个族长的子孙好好得保护了起来,他已经可以靠吸收日月精华活下去。   然而两年前,族长的子孙出于资金问题,要将万年老参卖出去,但又舍不得,最终将老参一分为二,将其中一部分卖了出去。   谭医生虽是万年老参,但是心地纯良,常年以救死扶伤为己任,虽然救下无数生灵,功德无量,但始终无钱无势。在如今的人类社会,他就个穷医生,根本没能力去买回自己的本体。若让他坑蒙拐骗,他又实在过不了自己的良心这一关。   最终,他的本体只剩下一半,虽然对于植物系精怪来说,依旧可以存活,但他也是元气大伤,别说是行医救人了,他自己都躲在深山里修炼了大半年,才勉强恢复一些。   不过也算是上天眷顾,那段时间,他无意间得到了一个宝贝,他不清楚是什么东西,但却能帮助他吸收天地灵气,帮助他恢复,所以他就一直将这个东西带在身边。   这时,三人都听出了苗头,这东西肯定就是迟漾的魂魄碎片了。   姜砚率先开了口,“现在东西在哪儿?”   他们三人进来后,也尝试过寻找,但完全没有感受到碎片的气味。若说孟洋事件中,无法感知到碎片的存在,那是因为碎片融入了生命体中,气味被完全掩盖,但老参性格温和,显然不会做这种血腥狠毒的事,那么为什么感受不到碎片气味呢?   谭医生笑了笑,继续不急不缓道:“一个月前,有大妖向我要那个东西时,我就知道它不简单了,它很可能会给我招致灾祸,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做好了准备。”   原来在一个月前,有个大妖找到了谭医生,想要他手中东西。谭医生本就不在乎身外物,只是这个东西他要用来续命。当时,他觉得,只要自己活着,只要自己有一口气,就可以继续救人,他就愿意一直活着。所以并不同意将东西交出去。   后来那个大妖提出跟他交换,说有秘传法术可以帮他续命。   谭医生只想踏踏实实行医救人,完全不想跟大妖们有什么纠缠,所以不疑有他,等大妖将阵法刻进他体内后,他就将东西交了出去。   可是他没想到,接下来的日子,开始不断有不明原因变得体衰的人来诊所求治。他经过一番察看,这才终于醒悟,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是他自己!   他续命的方法竟是吸食无辜人类的精气,以他人的命来延续自己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医生,医生,医生!!前面有伏笔的!!   最后,感谢一下医护人员,疫情期间辛苦了,希望好人永远有好报。 第69章   他续命的方法竟是吸食无辜人类的精气, 以他人的命来延续自己的命!   三人听到此处,内心极为震撼。这个大妖怎么会如此残忍?   人参精一辈子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古道热肠, 仁心仁术, 现在竟让他以杀人为生。他心灵受到的煎熬估计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就好像逼迫一个热爱宠物的人去虐杀宠物一样,残忍到令人发指。   这是一种深层次, 对心灵的折磨, 让人身不如死, 怪不得谭医生等不及有人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了。   清清白白一辈子, 行医救人一辈子, 最后全都毁了。每当想起这一点,谭医生哪里还能踏实过日子?   竟然是以无辜人类的命来延续自己的生命!   说到此处, 始终平静而祥和的谭医生早已潸然泪下,“我已是浑身罪孽,早一天结束生命,对我来说就是一种解脱。我早就该死了, 但我察觉这件事也没多久,并且我知道,天道是不会放过我的,我的惩罚会来的。现在, 你们来了,我很欣慰,我还没有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还没有被放弃。”   他的情绪激动起来,说话开始语无伦次,内疚自责深深煎熬着他,但他一直压抑自己的情绪,比往常更为卖力地救死扶伤,只为减轻一点点身上的罪孽。   过度的压抑和压力,让他几近崩溃,这种心理压力,能将人逼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一直平静祥和,像个经久岁月历练的绅士,波澜不惊,此时却跪在地上痛哭不已。   迟漾走过去,蹲了下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目光澄澈地看着他,“你能告诉我们,那个大妖是哪一天来的?他是谁吗?你认真想想,也许还可以救那些正被你吸□□气的人。”   情绪极其激动的谭医生带着满脸泪痕看着迟漾,莫名心绪就稳了一些,他仍在呜咽,意识却还保持着一点点的清明。   一想到也许还可以救那些被自己吸食的人,他努力保持平静,认真回忆,“应该是2月18,我记得很清楚。但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修为极高,没有露出一点点妖气,即便露出,也不是我能辨识的。”   迟漾心头难得的涌起一丝恨意,这次的事除了伤害到了外婆和赵小枝以外,谭医生也是无辜的受害者,他是如此心地善良的一个妖,不仅没有做过任何恶,还善行无数功德无量,居然被那个大妖如此折磨,生不如死,而那个大妖拿走宝物,逍遥度日,这个世界怎么会这么不公平?   她第一次动杀机,第一次想揪出这个妖,第一次想亲手了结这件事。   迟漾克制着心头涌动的情绪,温声问,“那你能告诉我们,你得到的宝物是件什么东西吗?”   “那是一枚……啊!”   谭医生刚要说,却骤然被某股无形的力道举到了半空,随即发出一声惨叫。   陆景骁和姜砚反应极快,随之飞至半空。然而谭医生并未像他们预料的那样逃跑,而是被什么力量制住了,悬在半空,脖子像被掐住,努力向上伸着,面容因窒息而扭曲,别说说话了,看似连呼吸都无法自如了。   有人不想让他开口!   姜砚心中一急,上前想抓住他,谭医生却骤然怒吼一声,像是挣扎开了什么一般,双臂打开,从原本躬身的姿势变成了挺起胸脯。   他的胸口高高挺起,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吸住了他的胸膛。   紧接着,一道紫色淡光从他胸口迸发而出,像是将他的胸膛破开一般。很快,紫光完全从他身体里脱离,在半空中形成一个阵法图腾,但只一瞬,阵法炸裂,消散成万千紫色光点,漂浮在小院之中。   小院里像是下起了紫色小雪,如梦似幻。而在这梦幻的场景下,隐藏的是极端的罪恶。   阵法破裂,谭医生随之从半空坠落,即便姜砚一把抓住了他,但阵法脱身后,他几乎下一秒就没了气息。   姜砚抱着谭医生落到地面,甚至还没来得及细看一眼,怀里的谭医生瞬间就化成了无数橙色光点,飘散开来。   三人目睹着这一切,一时谁也没有说话,小院里静谧无比,只有一些紫色和橙色的光点在空中蹁跹。然而也只片刻,这些光点都消失无踪了。   整个小院恢复风平浪静,依旧安然地矗立在村落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刚才的是寄生咒,被某个大妖打进谭医生体内了。”姜砚轻哼一声,环顾一圈小院,淡淡道,“而且这院落里恐怕还有那个大妖留下的眼线,一旦情况对他不利,他就会强行破坏寄生咒,同时也要了谭医生的命。”   “眼线?会是什么呢?”迟漾急切地询问。   姜砚看着她,有些遗憾地摇头,“我们不知道这个寄生大妖的本体,所以不好判断会是什么,有可能是一只虫子、一棵草、甚至病菌、或者某种阵法,甚至还可能是人类的摄像头。这个无从下手。不过既然阵法破了,阿姨应该也没事了。”   虽然没找到大妖,也没找到魂魄碎片,但赵小枝摆脱寄生咒了,还是让迟漾松了口气。   几人找到了谭医生的学徒,这个小男孩似乎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得知谭医生已经不在的消息时,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小男孩是一株小参,曾也想像谭医生那样,一辈子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但现在他却有些动摇。   “好人一定会有好报吗?”   刚十三岁的少年抬起头看着面前三人,属于灵植特有的纯粹清澈的眸子里蒙上一层迷茫。   陆景骁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语调并不算正经,但却语气笃定,“这是自然的,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替天行道。谭医生,他会有福报的。”   少年看着他,困惑地眨了眨眼。他是本性纯良的人参精,又一直跟着仁心仁术的谭医生,所以思维极其单纯,他不太懂这些东西。   姜砚笑了笑,也揉一把他的头发,“小家伙,你以后就跟着他,行吗?”   陆景骁:哎?为什么是我?   姜砚似乎能听见陆景骁的心声,吊儿郎当道:“你有钱,养得起参,我那一院子的小妖,都快吃穷我了。”   陆景骁看似冷笑一声,面上却带着柔和的神情,“大妖能混到你这么穷,也是少见了。”   姜砚不理会他的嘲讽,依旧对着小人参精,说道:“以后我会护着你。我没钱,但还算有点力气。”   陆景骁斜他一眼,脸上带着点笑意,“走了,你一啰嗦起来,让妖觉得十分恶心。”   姜砚二话不说,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三人收拾了一些谭医生的遗物,带着一株小人参精离开了院落。   院外,已是月上中天,乡村的也尤其寂静深远,远处不时传来细微的虫鸣鸟叫,将夜空衬得更为寂寥。   几人站在小院外的廊檐下,几人的身影被身后的路灯拉长,投在地面上,清冷寂寞。   陆景骁揽住了小人参的肩膀,对姜砚道:“你跟兔子先回去,我跟小参还有点事。”   姜砚扬扬眉。   陆景骁道:“送佛送到西,小人参我带走了,老参也得带走。”他说完,扯出一个自以为十分霸总的笑,“不就是钱么,我陆景骁多得是。”   姜砚十分想在线暴打九尾狐。   迟漾在一旁看着他们闹,忍不住笑。   四人在院门口分开,陆景骁揽住小人参的肩,想着村子里端走去。   迟漾和姜砚还站在门廊下,她看着乡村小道上一大一小两道人影逐渐模糊,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一边的姜砚,小声问道:“好人是会有好报的,对吗?”   姜砚深深望着她,抿着的唇勾了勾,眼角眉梢都是温柔,他大掌揉了揉她头顶,声音低沉笃定,“嗯,会的。你不要恨,你要永远干净纯粹,杀孽和罪恶由我来。”   迟漾感受着头顶的触感,听着姜砚的话,顿时怔了一下,他在院子里感受到了她突然涌起的杀意。   迟漾突然想到一句以前在往上看见的很矫情的话:你以为的岁月静好,其实只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她看着姜砚眉目温和的模样,心头某一处突然塌陷,酸涩又甜蜜。她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姜砚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一字一句道:“不要,我们都要永远干净纯粹,不管经历多少黑暗。”   姜砚感受怀里柔软的触感,浑身一僵,好半天才闷闷说了好字,接着,无声笑了起来。   *   寄生咒已解除,赵小枝的精气也不再外泄,只是恢复起来还需要一段时间。姜砚先回A市了,迟漾陪了赵小枝几天,让她一起去A市,但赵小枝坚持不肯。   一来是,她还想在家待两年,算是陪陪外婆,二来,她现在没工作,去A市开销大,三来,她身体还是比较虚弱,在村里比较适合休养。   迟漾说服不了她,又被她一个劲催着回去上学,只能承诺天天打电话联系,两周回来看她一次,这才稍微安心点。   临走前一天,赵小枝不知道为什么,坚持要迟漾带她去隔壁村姑姑家,去看看她们。   迟漾觉得她身体还没恢复完全,不要到处乱跑了,但赵小枝不依,死活要去。   迟漾没办法,只能陪她走一趟。   然而,让她们不解的事,虞家一家居然莫名其妙就搬家了!母女俩找虞家邻居问了问,都说不知道他们家为什么突然搬家,半个月前就搬走了,毫无预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见到虞家人,赵小枝的神情很是古怪,但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回家了。   迟漾有些好奇,问道:“为什么一定要见姑姑?”   赵小枝又将那套收了迟桂花很多恩惠的说辞拿出来说一遍。   迟漾:“那外婆去世,你重病在床,怎么没见姑姑过来?”   赵小枝被问得愣了一下,随即板起脸,“小孩子,不要管大人这些事。”   迟漾乖乖哦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了,但总觉得妈妈跟虞家的关系很奇怪。   *   迟漾回A市时,正好是周末,为了表示对她的欢迎,一众妖准备了火锅,等她回家吃饭。   迟漾还没进院子,刚接近,就感受到那股浓郁而嚣张的妖气,各种妖气混杂,一点没有要掩饰的意思,跟姜砚一样嚣张。   进了院子,迟漾发现陆景骁也在,他还带来了佘夏和小人参。   一见她进来,小人参一双大眼就巴巴地望着她。   迟漾有点莫名,又被他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微微笑了笑,“怎、怎么了?”   小人参还没说话,一边的陆景骁先替他解释了,“他想让你帮忙救谭医生。”   “救谭医生?”迟漾听了这话,顿时也来了兴致,她极其敬重谭医生,也为他感到意难平,如果真能救他,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半截老参我买回来了,也许还可以让谭医生复活?”   这点迟漾是了解的,当初她进入苏宴的幻境,几乎将自己当做苏宴了,所以很清楚木系灵植的特性。只要本体还在,即使残破不全,也可以重新种植,再度依靠天地精华,开启灵智,再次成精化形。   姜砚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守着苏宴的一点点灰烬等了一万年。不过灰烬真的太少了,基本跟完全毁坏没什么区别了,很难再重新培育。而老参被卖掉一半,那半自然是被吃了,但还剩一半,只要条件合适,极有可能让谭医生复活。当然,需要的时间肯定极长,但对精怪来说,还是等得起的。   只是迟漾不太明白,为什么要将这个任务交给她,显然,陆景骁和姜砚,甚至是谢归都比他修为高。   姜砚解释:“天赋不同,木系灵植似乎比较亲近你。”   迟漾知道他的意思,但没有戳破,接过装着半截参的红木盒子,看着小人参郑重承诺,“我会尽所有能力就谭医生的。”   小人参一双纯净的眼看着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随即下意识摸着脖子上挂的吊坠,真诚道:“谢谢你,好人会有好报的。”   这是姜砚和陆景骁教他的,迟漾突然觉得很欣慰,不管怎么说,善意还是会流传下去的吧。   她的目光被小人参脖子上的吊坠吸引了,柔声问道:“这个吊坠是什么东西?”   小人参看看吊坠,高兴地举了起来,“是陆大人帮我做的,他说复活谭医生可能需要很久很久,我怕自己回忘了谭医生,所以陆大人帮我做了这个。”   陆大人?   迟漾跟姜砚同时以一言难尽的神情看向陆景骁,这是带坏孩子啊!什么奇怪趣味!   陆景骁可无所谓,笑得一脸自豪。   小人参已经打开了自己的吊坠,“这里面是谭医生的照片,我要一直带在身边,每天看看,不管等多少年,我都不会忘记他的。”   迟漾低头看向那个吊坠,原来是很旧式的那种可以放照片的镂空吊坠。吊坠打开,分左右两边,都镶上了谭医生的照片,一张是穿着白大褂的,一张是常服。照片照得不错,连他手上的首饰都能看清楚。   迟漾学着姜砚的模样,摸了摸小人参的头,笑道:“放心,我会努力的,你很快就能见到谭医生。”   小人参也冲她甜甜笑了。   一众妖闲聊完毕,迟漾先将红木盒拿回了自己房间,然后下来跟大家吃火锅。   她下楼时,一伙妖正围着火锅吵吵嚷嚷。   “怎么了?”她走过去,在空位处坐下。   卜卜板着脸,认真道:“砚砚忘了交电费,没电了,没办法吃火锅了。”   一群妖围着一堆食材,大眼瞪小眼,默默考虑着也许可以吃生的。   迟漾一脸询问地看向姜砚。   姜砚扬扬眉,然后看向陆景骁,厚颜无耻道:“用你的狐狸火热热锅。”   九尾狐:????我尊贵的九尾狐是你家的烧火工???   “呵,你不是也能喷火吗?给大家表演一下。”   一龙一狐,隔着桌对视,目光在空中交战,谁也不然,眼见就要打起来。   迟漾十分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好了,都等着,我去交电费。顺便去看看笑笑。”   今天吃火锅,原本是想叫上苏笑笑的,但她电话一直打不通,姜砚十分确信,她肯定关了机,在家睡懒觉。   苏笑笑住的地方离姜砚这里不远,迟漾想着,出去一趟,交了电费,顺道去苏笑笑那里叫她。   迟漾骑着自行车出了门,交电费的地方也不远,她很快处理好,然后去了苏笑笑家。   苏笑笑住的是公寓,迟漾顺着姜砚刚才给的地址找了过去,刚从电梯里出来,就发现苏笑笑家门没有关严,是虚掩着的,留着一条小缝。   她联想到苏笑笑手机无人接听的事,当下心里一紧,立刻加快了脚步走过去。   “笑笑,你在吗?”   她喊了一声,只稍等片刻,没等到回应,当即推门而入。屋内倒是整整齐齐,没有一点打斗的痕迹,这让迟漾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她也没有完全放松警惕,因为现在的情况太过诡异了,关了机的电话,虚掩的门,这都不正常。   迟漾提着一口气,一边小声叫着苏笑笑的名字,一边在屋子里寻找。客厅、餐厅、厨房、卫生间,都没有发现什么。   现在还剩下两个房间,迟漾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推开一扇房门,同样没有任何发现。   她又走向另一个房间,推开了门。   这看起来是一间书房,电脑屏幕亮着,也许会有什么线索?迟漾屏着呼吸,小心翼翼走了过去。屏幕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一个搜索网页,显示的是一枚玉扳指的相关资料。   迟漾看了看,似乎并没有什么线索,正准备退出去,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枚玉扳指!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吓住了一般,脑中一片空白,僵在了原地。过了片刻,她才找回一些意识,狠狠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里的惊涛骇浪。   她要证实心中的猜想!   迟漾什么都不再顾忌,立刻坐在了电脑前,在搜索栏里输入了谭医生的名字。   *   山顶别墅内,小巴蛇赵环拿着一枚玉扳指,边把玩,边嘲讽地看着苏笑笑,“怎么,想通了?舍得给我了?”   “呵,”苏笑笑冷笑一声,淡然看着赵环,“若不是网络上有那个该死的人参精带着扳指的照片,我怎么会把这个交给你?”   小巴蛇挑眉看她,“你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在我面前甩锅给我,你觉得我不会生气?”   他说着话,目光骤然犀利了起来。   苏笑笑毫不畏惧,“怎么?难道你还怕姜砚?我觉得,只要能得到苏宴的魂魄,你什么都不怕吧?何况区区一个姜砚?”   小巴蛇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就欣赏你这种擅长算计的人。确实,只要能得到返魂树的魂魄,姜砚算什么?”   他说着话,闭上了眼,指尖运起一丝丝灵气注入扳指中,按照苏笑笑曾教他的方法,感受着魂魄碎片里属于姜砚的那缕魂丝。   确实,这块碎片中有姜砚的一缕魂丝,迟漾她就是返魂树。只要能得到返魂树魂魄,他会怕姜砚?他不仅不怕姜砚,他还能成功摆脱□□控的命运。   小巴蛇一想到此处,身心舒坦地喟叹一声,然后举起手,吻了吻套在拇指上的扳指,“多亏了你不想要碎片,我可差点就要动手杀你。”   苏笑笑怔了一下,但随即恢复正常,“我对魂魄不感兴趣,我在乎的只是不能让姜砚知道这魂魄有他的那缕魂丝。”   “你为了姜砚真是煞费苦心了,就算瞒住这缕魂丝又能怎么样?就算他不知道兔子就是返魂树又怎么样?他就不能移情别恋,真的爱上兔子么?”   “不会。如果真的那样,我会时时刻刻提醒他,他欠苏宴的,他负了苏宴,他也不会过得安稳的。”苏笑笑柔柔地看向小巴蛇,“我得不到,那就毁了他吧。”   小巴蛇怪笑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你可真狠毒,不过我喜欢,真希望有个女人对我也这么痴心,因爱生恨我也接受。”   苏笑笑厌恶地甩开头,冷冷道:“你可千万别让姜砚找到这个扳指。”   “放心吧,魂魄碎片全都是我的。”   苏笑笑还想说什么,但神色骤然一凝,低声道:“有人进我屋子了!”   她话音刚落,人已消失不见,快速向着自己的公寓飞奔而去。   即便还没到公寓,她就已经猜到闯入的人是迟漾!   对妖怪来说,人类这些门完全形同虚设,所以并没有随手关门的习惯。她出来时没关门,这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因为妖是靠结界保护自己的地盘的。   现在能在她无知无觉的情况进入她的结界内,除了迟漾没有第二人了。因为迟漾就是苏宴,而她一身的灵气本事都来源于苏宴,所以结界会将苏宴视为自己人,不对她进行任何阻拦。   “迟漾,我本想留你一命,现在看来不行了!”   苏笑笑咬牙低喃一声,加快了速度向公寓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2-27 18:40:59~2020-03-03 17:3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暖暖暖 20瓶;浮光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确实, 去谭医生那里夺取魂魄碎片的就是苏笑笑。   从温泉山庄事件后,她知道,姜砚开始怀疑迟漾就是苏宴, 同样, 她也怀疑。但她跟姜砚的目的不一样, 姜砚是要找到自己的魂丝,确定迟漾就是苏宴, 而她是要找到那缕魂丝, 然后藏起来, 让姜砚永远无法确认。   她费了很多精力, 才查到老人参那里有碎片, 所以上门去要。为了不留下痕迹,她不敢杀了谭医生, 也不敢硬抢,怕打斗中留下痕迹,所以才弄了那么一个寄生阵法。而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快成精了,她利用木系灵植的天性, 通过老槐树感知院内的一切,这才抢在老参说出扳指之前灭了口。   她不敢下杀手,费劲心机搞这么一出,就是不想留下一点点痕迹被姜砚察觉。比起让姜砚知道迟漾就是苏宴, 她更不愿让姜砚发现她的真面目。   她小心隐藏,原以为□□无缝了,可是百密一疏, 没想到谭医生因为久负盛名,接受过一些小报采访,居然被媒体拍过照发布在网上。而那张照片里,谭医生正戴着那枚藏着迟漾魂魄碎片的戒指。   如果没有那些照片,即便她藏起来的戒指有朝一日被找到,她也可以辩解,说是从别处找到的。但有了那些照片,她就百口莫辩了,所以情急之下,她跑去小巴蛇那里,将扳指交给了小巴蛇。这样一来,就算运气不好,哪天姜砚他们真的找到了扳指,那也是从小巴蛇那里找到的,谭医生的事也就可以扣在小巴蛇身上了。   反正小巴蛇早就跟姜砚结了仇,对顶这个锅完全无所谓,这样一来,所以事都跟她苏笑笑无关了。她还是苏宴的好妹妹,还是姜砚的贴心知己。   可是现在,恐怕连这点都做不到了,她万万没料到,从未去找过她的迟漾,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去找她。现在她想隐瞒事实,只有唯一的办法了——杀掉迟漾灭口。   然而当她赶回公寓时,迟漾早没了踪影。   看着空荡荡的公寓,一股巨大的慌乱感袭了上来,姜砚肯定已经知道了一切,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费尽心机,等候万年,最后却要一败涂地?!   她不甘心,所以心血付之一炬,她绝不会就这么算了,肯定还能挽回!肯定能!她不会轻易放弃!   苏笑笑站在客厅内,柔和的面容变得狰狞,双手运起极大威势,瞬间将客厅的物品震得稀碎,她目光阴狠地看着角落里枯萎的几株花,怒吼道:“你们这些不争气的东西,早一分钟向我汇报,我就能赶来杀死那个小贱人了!”   她话音落,向着那几株枯萎的花打出一掌,几株花瞬间消散,变成几缕灵气被她吸了进去。   苏笑笑武力值一般,但在吸取灵气和精气这方面,整个妖界恐怕没人能出其右了。   *   迟漾满脸苍白地回到院子里,她太过震惊和慌乱,推着自行车进院门时,直接哐当一下摔倒在地了。   她完完全全懵了,腿软得站不起来,若不是身处苏笑笑公寓中,让她觉得危险,产生的求生欲让她跑了出来,估计她都没力气走出那间公寓了。   屋内众妖自然都听见了这阵动静,立即飞奔而来。   姜砚最先到达,看着摔坐在地上的迟漾,她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就连自行车压在她腿上,也毫无所觉。   “迟漾!”姜砚着急地喊了一声,蹲下、身就要搂她,却被她躲开了。姜砚惊疑不定地看她,他一辈子遇到了无数风浪,却是头一次感觉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你怎么了?”   迟漾脑子里乱成一团,隐隐约约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她才勉强回过神,一把抓住了姜砚的手臂,扬着苍白的脸看他,眼里全是震惊的神色。   过了好半天,她似乎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看着姜砚,颤声道:“苏笑笑本体是什么?”   姜砚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但仍如实回答,“一株藤草。”   迟漾握着他的手指收紧了一些,似乎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姜砚将自己的手覆上去,发现她的手凉得吓人,“你到底怎么了?”   “这株藤草,是不是寄生生物。”   她说得极其艰难,声音干涩低哑,但姜砚和陆景骁瞬间都被这低低的声音震住了。   苏笑笑当然是寄生生物,而且恐怕算得上寄生界大佬了,有几个生灵可以寄生在返魂树身上?她是开天辟地头一个!她的寄生能力,大约无人能敌了。   当初西王母之所以没有铲除她,一方面是她已经开启灵智,另一方,她已经深缠在返魂树上了,强行将她铲除,恐怕会伤及返魂树。所以,她是地地道道的寄生生物。即便是苏宴自己心甘情愿用自己得到的灵气去喂养她,这也改变不了她寄生的事实。   其他妖不明白在说什么,但陆景骁、姜砚、迟漾已经心知肚明了。   不过姜砚和陆景骁还是不肯相信的,毕竟苏笑笑属于木系灵植,本性应该是善良的,而且他们相处万年,她从未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绝不会那么阴毒。   “她是寄生,但应该不是她做的。”姜砚开口替苏笑笑辩解。   迟漾没有急着反驳,她看向小人参,“能把你的吊坠给我看看吗?”   小人参哪见过这种阵仗,早就懵了,赶紧将自己的吊坠拿下,递给了迟漾。   此时,迟漾逐渐恢复了过来,回到了姜砚的庭院,看见了姜砚,才稍微安心。   她拿着吊坠,在姜砚的搀扶下进了屋。   迟漾坐好后,打开了吊坠,指着其中一张谭医生穿常服的照片,问:“你们看见他手上戴着什么了吗?”   虽然照片很小,但却很清晰,当初陆景骁做这个吊坠时,为了方便小人参看,选了最清晰的一张。   而且妖怪们视力都比普通人强,几乎一眼就看见了谭医生拇指上的东西——一枚玉扳指。   “玉扳指?”陆景骁有些疑惑,“谭医生的遗物里并没有这个东西。”   姜砚已经反应过来了,“因为这枚扳指被一个大妖拿走了。”   因为顾及到魂魄的事不能外泄,他们都没点明。但陆景骁已经明白了过来,随即问小人参,“你见过这枚扳指吗?”   “见过,以前谭医生天天戴着,但这段时间却没见他戴,不知道放哪儿去了。”   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枚扳指就是魂魄承载物。   迟漾看着姜砚,接着说:“我刚才去笑笑家了,看见她在查这枚扳指。”   姜砚和陆景骁都是聪明人,话不用说破,立刻就能反应过来。苏笑笑既然会查这个扳指,证明她接触过这个东西,以她的实力,自然会发现扳指里的碎片。另外,寄生这一点,也似乎只有她能做到了。   谭医生的事,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是苏笑笑做的了。然而姜砚和陆景骁作为她多年好友,尤其是姜砚,因为苏宴的关系,一直把苏笑笑当亲妹妹看待,实在无法接受记忆里那个柔弱温和的姑娘会做出这种事。   谭医生被折磨得心力交瘁,临死前,跪在庭院里痛哭流涕的模样还烙在几人脑海中,两人实在无法想象那么残忍的事,是苏笑笑做的。   陆景骁沉吟片刻,说道:“确实很可疑,但我觉得应该先找到笑笑,问问具体情况再说。”   他们原想找苏笑笑,但还没等他们找过去,苏笑笑倒是先过来了。   姜砚知道事态严重,见苏笑笑来了,一句话也没说,先让她去书房,接着让迟漾和陆景骁也去书房,他则施了个结界,将整个院落保护起来。接着才进了书房,又另施一结界,将书房隔离起来。   不管谭医生的事是不是苏笑笑做的,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碎片的事已经牵扯到她了。牵扯到的大妖越多,处理起来就会越麻烦,因为他们都是些动动手指就能杀害无数生灵的强大存在,所以他必须比之前更为小心。   关上门后,屋内四人思绪都有些乱,谁也没有开口,不大的空间内死一般寂静,紧绷的气氛压得人喘不上气来。   最终,是苏笑笑打破了沉默,她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起来。   “对不起,阿砚,我错了。”   姜砚登时愣在原地,好半天才看着她,“你为什么这么做?”   他神情严肃,声音也冷硬了很多,苏笑笑看着他,眼眶倏的就红了起来,慌张不已地抓住了他的衣服。   姜砚一想到谭医生的模样,心里骤然就涌起一股反感,抓住苏笑笑的手腕,直接将她拽开。   他一甩手,苏笑笑居然直接摔倒在地,并捂着胸口猛咳起来。   姜砚微愣了一下,虽然他知道谭医生的事是苏笑笑做的后,极其反感,但一直念着以往的情分,倒不至于对她动手,所以还是控制了点力道的,应该不会伤了她。   然而此时苏笑笑摔坐在地,一时竟像是受了重伤,半天也没有起来,只捂着胸口,微拧着眉,似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痛楚。但她用了全力,仍是压制不住,胸膛猛然起伏,随即就是一阵剧烈咳嗽,她下意识用手紧紧捂住了嘴。   接着,三人就看见猩红的血渍从她指缝中渗了出来,染红了她白皙纤瘦的手指。   “笑笑,你怎么了?”陆景骁率先将她扶了起来。   他还是很了解姜砚,绝对不会对苏笑笑下狠手,所以很有可能苏笑笑是在来之前就已经受伤了。   苏笑笑仍旧一个劲的咳嗽,她虚弱地靠在陆景骁身上,一双眼楚楚可怜地望着姜砚,泪水骤然就落了下来。   姜砚看着她,微皱了一下眉,终于语气放软了一些,“怎么回事?”   他边说,边抽了张纸递给她,当纸送到她手上时,姜砚下意识想要运灵气帮她疗伤,但转瞬又收了回来。   苏笑笑默默看着着一切,没有一句话,只是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阿砚。”她终于止住了咳嗽,伸手想要抓姜砚的衣服,但又不敢,怯怯收了回去。   姜砚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终究还是有些不忍的,闷闷应了一声。   苏笑笑眼里骤然就露出了一丝的欣喜,随即声音低柔道,“阿砚,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们的。但我怕你担心,所以才瞒着没说。”   三人谁也没有打断她,静静听她解释。   “我前两天无意间遇到了赵环,只是打了个照面,他立刻就走掉了。但是我当时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兔妖气味,不过当时人多,我不敢轻举妄动,而且赵环的速度也很快,几乎眨眼就离开了。   “回去后,我越想越不对,就慢慢回忆他身上有些什么东西,然后想起他戴了一枚玉扳指。因为之前的碎片的承载物都是玉石一类的东西,所以我觉得很可疑,就上网查了一下。查到了那枚扳指……”   她说着,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着迟漾,“就是你看见的那些。”   接着,她继续解释道:“就在我查到那枚扳指时,我得到了消息,有妖看到了赵环。阿砚,对不起,我不应该自己去找他,但当时情况紧急,我怕晚一步,赵环就不在那里了,所以没有通知你们,就自己去了……”   三人一时都没有说话,在苏笑笑嘴里,事情完全有了另一个版本。   她只是无意发现赵环有那个扳指,所以才会去查,所以才会刚好被迟漾看见。不仅如此,她为了夺回那个困着魂魄碎片的扳指,还被赵环伤了。   姜砚沉吟了片刻,说道:“扳指的主人谭医生,是被寄生咒控制住了。”   苏笑笑倏然抬起双眼,湿漉漉的眸子盯着他,满眼痛苦,“阿砚,寄生的妖成千上万,赵环活了一万多年,什么样的寄生妖找不到?”   确实,一切都非常巧合,但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谭医生的事就是苏笑笑做的。   这事一时无法下定论,只有找到小巴蛇赵环,一切才能真相大白。   赵环极其擅长躲藏,从蛇族见过他一次后,姜砚几人经历了这么多跟赵环相关的事件,却都没有见过他本人。   *   姜砚一直寻找赵环,到四月中旬,他们终于得到了跟赵环相关的消息。   这消息是黑猫小白带来的,说是赵环躲在了一个海岛上。   “你怎么发现的?”   陆景骁有些好奇,问了一句。   小白优雅地趴在地上,仰着高傲的脖子,冷冷道:“我们猫妖一族,深入人类社会,打探点消息不是什么难事。”   小白始终保持着喵星人该有的高傲,对谁都有些看不上眼,对九尾狐也是一样。他一直放荡不羁爱自由,比姜砚还神龙见首不见尾。   虽然黑猫的修为一般,但猫妖一族的天赋便是如此,经常神不知鬼不觉出入各种场所,所以能探到一些其他妖探不到的消息,也是可以理解的。   既然已经得到了赵环的地址,姜砚三人也不准备再耽误,当即启程去找赵环,以免他又换了地方,又得找几个月。   这次大概会与赵环正面对决,而且一时半会儿也不一定能找到赵环,姜砚不放心让迟漾自己留在A市,所以再次冒充迟漾爸爸,给老师打了个电话,帮迟漾请了两周假。   因为担心赵环身边还有其他妖,所以这次姜砚跟陆景骁还带上了苏笑笑,一行四人,一起去了黑猫小白所说的那座小岛。   这座岛离大陆较远,而且这片海域风景不算太好,所以岛上几乎没什么游人。因为旅游业不发达,并且交通不便,即便是原住民,绝大多数也都去内陆打工了,岛上剩下的基本是老弱妇幼。   但不得不说,跟很多著名景点沙滩比起来,这里风景差一些,却让人觉得更舒服恬淡,大片的海滩海域都没人,这种空灵悠然的画面,是一般景区没有的。   不过因为没有开发旅游,而整个小岛上只有两三个小村,因为留守的都是老人孩子,怕遇上坏人,所以住宿的地方并不是很好找,几人花费了些时间,才找到一个对外出租的院子。   他们在小岛上找了三天,几乎翻遍了整个小岛,却什么都没有找到。前几天,迟漾跟苏笑笑还跟着一起去找,但连着几天没有消息,他们都觉得应该是赵环已经离开了,便准备回A市。   临行前一天,迟漾和苏笑笑在院子里收拾东西,姜砚和陆景骁最后出去找一遍。   他们本就没带什么东西,所以很快就收拾好了,只等姜砚他们回来了。   “漾漾,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好不好?去前面的防洪坝上走走?”   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就有一道堤坝,站在上面,登高望远,远处海天一色,烟波浩渺,非常壮观。   迟漾有些犹豫,但架不住苏笑笑一个劲哀求,只能同意,“走走就回来啊,免得姜砚他们找不到我们。”   苏笑笑忙不迭点头。   防洪坝上风浪很大,迟漾下意识抱住了胳膊,不过确实风景非常好,一眼望去,海面浩浩荡荡,那种波澜壮阔的场面,让人的心情都跟着开阔起来。   迟漾特别喜欢海风吹在脸上的感觉,脑子里空空的,好像什么都能忘了。   走近堤坝,上面有人影晃动,迟漾心头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她拉着苏笑笑往回走。但那人已经跟了过来,并且速度极快,瞬间就到了她们面前。   这是个长得十分好看的男人,五官深邃,原本是英气的长相,却莫名显出几分媚劲儿,英气又妩媚,一种复杂却让人上瘾的感觉,就好像有两幅面孔,白天禁欲,夜晚纵欲。   迟漾见不是赵环,并且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妖气,所以虽然不太开心被拦了去路,但到底没那么紧张了,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个大妖苏笑笑呢?   男人冲着她们笑了笑,“你好,可以认识你吗?实话实说,你很像我一位故人,所以……”   迟漾正想吐槽,却不小心对上了男人邃的眼眸,她一怔,耳边除了滚滚海涛声,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的眼里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却无从开口,引诱着人去探索,去沉迷。这样的一双眼,藏了太多的东西,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他,想要看清这眼里的内容。   迟漾集中了精力去分辨他眼里的内容,却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一瞬间静止了,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男人早有准备,一伸手,稳稳将她接住。他看着怀里昏迷着的迟漾,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低声道:“我说过,你终究会是我的,他们都算个什么玩意儿!” 第71章   似乎越来越热, 迟漾有种被压得喘不上气的感觉。眼前一片漆黑,她努力抬起眼皮,光线就这么穿过眼睑照进了瞳孔。不算强烈的光线, 带着灼热的温度。   迟漾狠狠闭了闭眼, 适应了光线才再次缓缓睁开。视线里模模糊糊, 有一道人影靠近。   “醒了?”   迟漾骤然清醒,下意识弹坐了起来, 满背冷汗。她警惕地盯着男人, 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男人笑了笑, 神态轻松地在她身边坐下。   “你记性真不好, 我说过了, 我想要你,你必须是我的。”   “你是赵环!”迟漾顿时反应了过来。   赵环端起高脚杯, 微微倾斜,眯着眼打量杯里的红色液体,模样极其绅士,“好久不见了, 小兔子。”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跟蛇族见过的那个赵环完全不一样,而且他身上也完全没有属于赵环的气味!   “这很难理解吗?”赵环轻抿了一口酒,“你的那个小情人没跟你说?我的蛇蜕做的衣服,可以掩盖所有妖气, 而且每蜕一次皮,我的气味都会随之变化。至于样貌么,不过是个躯壳, 随便杀个人就有了。”   赵环放下酒杯,伸出舌头,将嘴角上的一滴红酒卷进嘴里,那模样浪到极致。他微眯着眼,眼波朦胧,嘴角含着笑,却是讥讽的笑,“我原本想等等再动手的,你们却主动找来了,天赐的机会,不动手,对不起我自己。只要有你在手里,还怕姜砚不乖乖把东西交出来?”   迟漾还没来得及说话,远处就传来一阵娇笑。   “赵环,你这是故意躲开我?”   一个女人娉娉婷婷地走进了船舱,她见到迟漾,脸上立刻露出了饿狼见到羊的神情。   迟漾没见过她,但看眼下去情况,傻子也能看出来了,这女人跟赵环是一伙儿的。这也对,赵环原本身体就出于衰落状态了,此时又要对付姜砚和陆景骁两个大妖,他肯定不会单枪匹马跑来的。   “田艾,你鼻子倒是挺灵。”赵环斜眼看向女人。   “是你蛇腥味太重。”田艾是个行动派,话落音,人就向着迟漾去了,“赵环,吃独食可不是好习惯!”   迟漾只见人影一闪,田艾的手已经到了跟前。她立刻往后一倒,矮身躺在沙发上,同时双腿一蹬,正好踢在了田艾肚子上。   田艾没想到迟漾看着然软弱弱的,居然会这几手,所以也没用法力,不设防被她踢中了,立时后退几步。她吃痛地捂着肚子,一双眼瞪得滚圆,恨不得将迟漾生吞活剥了去。   “自不量力。”赵环抱胸,闲闲坐在一旁看戏。   田艾咬牙看他一眼,冷笑一声,随即身形一闪,逼到迟漾眼前,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迟漾呼吸一窒,片刻就涨红了脸。她意识里想要飞腿踢开田艾,但由于缺氧,她所有动作都变成了胡乱挣扎。眼前一阵眩晕,她两手死命扣着田艾的手,双脚不断蹬地。呼吸几乎已经断了,脑袋有种不断发胀的感觉,似乎撑得她视线都模糊了起来。   “你还真想弄死她?”   赵环的声音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片刻,脖子上的束缚解除。迟漾本能的大吸一口气,新鲜的空气瞬间充满肺叶,让她丧失了的意识又逐渐清明了起来,疼痛感也跟着复苏了。喉头火辣辣的疼,被空气一激,呛得她猛咳起来。   田艾看着韩昭,有些悻悻道:“我只是试试,没想到她真是个废材。”   赵环笑了一声,模样阴冷,“蠢货,弄死她,不仅姜砚不会放过你,我也不会让你好过。听好了,她现在是我的,你动她一根汗毛我就要你命!”   “你什么意思?”田艾满脸嘲讽,“还是要吃独食?”田艾的脸色变了几变,“当初可是我帮你弄到的第一块碎片,如今利益当前,你就这般绝情?”   赵环根本不买这种苦情账,冷笑道:“当时,我可没让你把碎片交给我,你要怪,就怪那位吧,只要你有那个胆。”   “赵环你……”   “你再闹,她就跑远了。”赵环扬扬下巴,指向迟漾。   迟漾刚才差点被掐晕,瘫在沙发上好半天才勉强恢复过来。当她发现二人正在争吵,就立刻偷偷溜出了船舱。她知道,赵环根本不在乎她会溜出去,因为她出去了,也离不开这艘船,她始终是瓮中之鳖。不过迟漾也不想坐以待毙,即使最后鱼死网破,她宁愿跳进海里,也不想被他们抓住,任由他们摆布。   田艾见迟漾跑上了甲板,想追出去,赵环却淡淡道:“你觉得她能跑出这艘船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田艾顿住脚步,有些不耐烦了。   “我要将返魂树的力量逼出来。”赵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我要亲眼看看肉白骨活死人的强大能力。”   “不可能!”田艾想都没想就否定,“刚才我几乎将她杀死,那股力量也没出现。”   “你办不到,有人办得到,现在我们只要将她留在这里,等待就行了。”   周围全是茫茫海水,看不见一丝陆地的影子,看来船已经进入深海区域了。迟漾有些绝望,她怎么可能逃出去?   “你还是乖乖回船舱待着,省点力气,你觉得你能逃走?”   田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迟漾回头,盯着她:“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赵环才对,毕竟是他将你绑回来的。”田艾无辜地眨眨眼,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这边话音刚落,船尾处就传来了一阵打斗声,迟漾瞬间一惊,立刻爬了起来,想要跑过去,却被田艾一把抓住了。   船尾,苏笑笑正跟赵环打在一处。   迟漾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在堤坝处,苏笑笑跟她一样,被赵环弄晕了,绑到了船上来。估计苏笑笑也是刚醒,立刻就与赵环打斗了起来。   然而苏笑笑修为不及赵环,并且不是以武力见长的妖,所以即便赵环此时处于衰落状态,她也没办法占据上风。   苏笑笑显然受了伤,不时用手捂住胸口,然而赵环并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强大的威势直接袭了过去。苏笑笑见状,完全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用尽全力打出一掌。   两股威势在空中相逢,爆出轰然巨响,气波随之震荡而出。   随着气流震荡而出的,还有苏笑笑的惨叫,以及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漾漾,跳海!不用管我!”   迟漾跟田艾站在船的这头,也被波及,强大的冲击将迟漾推倒,她狠狠摔在地上,一时头晕眼花,半天没缓过神。   等她缓过来,发现船上已经着了火,烈火熊熊,热浪灼人,整个视野都被黑烟笼罩。   “笑笑——!笑笑——!你在哪儿?”迟漾从地上爬起,开始拼命大喊。   她双腿还有些发软,但她无暇顾及,拖着酸疼的身子,躲过火舌,开始四处寻找苏笑笑。   她几乎寻过了所有能去的地方,不仅没有看见苏笑笑,连赵环和田艾也没看见。火势越来越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要尽快找到苏笑笑,然后想办法离开。   “漾漾,漾漾你在哪里?!”   噼啪火声中,传来微弱的叫喊。迟漾循着声音望去,但滚滚的浓烟阻挡了她的视线,她只能高声回应:“笑笑,我在这儿,你在哪儿?”   终于,苏笑笑循着声音摸了过来,浓烟中,她的身影渐渐清晰。迟漾的心,一瞬间抽痛了一下,浓烟中走来的那个人,蓬头垢面,被烟熏的满脸发黑,衣服也凌乱不堪,脸上身上布满了伤痕。那个漂亮淡然的苏笑笑,极其注意仪表的苏笑笑,如今却成了这副狼狈模样。   迟漾不敢细想她遭遇了什么,她怕自己会难过得控制不住情绪,现在不是悲春感秋的时候。   “笑笑——!”带着颤音喊出口,迟漾飞奔着迎了上去。   她一把搂住苏笑笑,正准备询问情况,却发现苏笑笑有些不对劲。苏笑笑的身子软塌塌的,虚弱得好像随时会倒下去。   “笑笑?笑笑你怎么了?”   迟漾稍稍松开她,看见她白纸一般的嘴唇,心里惊了一下。苏笑笑似乎想说什么,她动动嘴唇,却闷哼了一声,一口鲜血就喷在了迟漾右肩上。   “笑笑,笑笑!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突然的变故让迟漾慌乱了起来,她手忙脚乱地替苏笑笑擦拭血迹,血迹还没擦干,她的泪就砸了下来。是她害了她,这么久以来,因为她的魂魄碎片,有多少无辜的人和妖搭上了性命,追根究底,罪孽最深的人是她。   “别、别哭,漾漾……”苏笑笑艰难地扯出说着,“别管我,快跑……”   “小贱人,还没死?我来送你一程吧!”   没有时间伤心难过,田艾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迟漾抬头,见一个黑点飞向她们。她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口,一股极大的力道就将她推翻在地。迟漾摔倒在地,眼见着田艾的掌风又扫了过来,然而下一瞬,苏笑笑整个身子压在了她上面,将她密密护住。   田艾那一掌结结实实打在了苏笑笑背上。迟漾只觉苏笑笑身子一沉,随即她又喷出一口血雾。   苏笑笑半睁着眼看迟漾,终于说出刚才没说的话:“漾漾快跑,去找阿砚。”说完,紧紧闭上了双眼,整个人瘫软了下来。   “笑笑——!”迟漾大叫。   “死了。”田艾凉凉吐出两个字,讥讽地看着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迟漾。   迟漾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一般冲向田艾!   还未冲到她跟前,田艾挥了挥手,空气中一股无形的力道就撞上了迟漾,将她狠狠扫了出去。   迟漾被那股力道推开,撞在烧红的护栏上才勉强止住退势。嗞一声轻响,灼烧的疼痛随着后背肌肤爬满全身。她的后背,被烧红的护栏烙下三条横印。   迟漾费了一番工夫才站起来,疼痛几乎让她站立不稳。她紧咬着牙,满头冷汗地看着对面好整以暇的田艾。对付田艾,她根本是在以卵击石。但那又如何?难道就让笑笑枉死?   “啧啧,你看看你那凶狠的表情,真是太让人讨厌了。要不是赵环发了话不让弄死你,我真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田艾说着话,一脸的嫌弃。   “是么?”迟漾咬牙,“那正好可以让我弄死你。”   “说大话不觉得脸红吗?”田艾微皱着眉,走到苏笑笑身边,一脚踩在她脸上,对迟漾道,“就算赵环发了话,但激怒我,这就是你的下场!”   “把脚拿开。”   “不过是个死人,”田艾无所谓地耸耸肩,“哦,不对,好像还有点气儿,我再送她一程。”   “我让你把脚拿开!”   迟漾的愤怒终于达到顶点,她在狂怒中咆哮了一声,周身气流波动,船上原本就着了火,此时火舌瞬间长高数尺,她脚下气流飞速旋转,形成风圈,将她隔离在火海外。   迟漾没有察觉这一切变化,她只觉得一股暴怒的气息在身体里乱窜,几乎要贯穿她的头顶,喷薄而出。而这股怒火似乎带来了无穷的力量,在她身体里激荡膨胀。   火光登时大盛,田艾一时无法适应光线,忍不住眯起了眼。待她适应过来,看向迟漾时,整个人都呆愣了,惊讶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让你把脚拿开!”   迟漾再次怒吼,火舌再次高窜,整艘船几乎笼罩在了火海中。她不太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意识有些迷糊,但苏笑笑的一颦一笑不时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曾怀疑过她,曾对她有过戒备,可苏笑笑呢?却用自己的命救了她!她眼睁睁看着苏笑笑死在自己怀里!愤怒、自责在心头浪潮般翻涌,迟漾觉得心脏跟着鼓噪,血液在逐渐沸腾。   空气变得异常灼热,即使田艾这种精怪也受不了这样的温度了。她慌忙地收回脚,在迟漾的紧逼下不住后退。   “田艾,你他妈干了什么!”   空中传来赵环的怒吼,但田艾已经无暇顾及无暇回应,眼前的迟漾让她浑身战栗。看着一步步紧逼的迟漾,她的眼里第一次出现了慌乱和恐惧。   “你、你想干什么?”声音抖得不像话。   “让你陪葬!”   话音落下,迟漾右手挥起,大火如有了生命般,疯狂卷上池艾的身。伴随着火势增长,田艾的惨叫声划破长空。   砰——!   惊天巨响,大火终于烧进了油箱,整艘游艇炸成碎片。   又咸又苦的海水猛然灌进了嘴里,挤走了最后一点空气。迟漾挣扎了几下,最后垂下双手,任由自己沉入海底。   她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刚才爆炸的冲击也让她浑身疼痛。她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脑海里仅存的一丝意识已无法去顾及爆炸中苏笑笑会如何。   她太累了,需要休息,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顾及其它。身子一点点沉入海里,越来越冰冷,越来越黑暗。脑中残留的一点点意识,就像黑暗中豆大的灯火,完全无法将黑暗照亮。随着黑暗的浓重和冰冷的入侵,这点灯火也终将熄灭。   终于,黑暗湮灭了所有灯火,迟漾失去了最后一点意识。   黑暗中似乎刮起了一阵风,是春风,带着暖意,越来越温暖。迟漾黑暗的意识中又亮起了一点昏暗的灯火,是谁要将她从黑暗中救出?   腕上一紧,哗啦一声水响,迟漾已经被带出了水面。海面上有些狼藉,游艇的残骸漂满附近水域,空气中还弥漫着刺鼻的焦臭味。   她被姜砚带着停在了半空,她有些虚弱地趴在他肩头,目光所及之处,一块较大的残骸上静静躺着一人,正是苏笑笑。迟漾一激动,挣扎着想叫人,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实在太虚弱了。   “小兔子,你怎么样?”陆景骁也随之跟了过来。   姜砚冷冷剜他一眼,“我们的账一会儿再算!”   “草,我也是为了找赵环这王八蛋啊!”   姜砚没说话,冷哼了一声,陆景骁觉得自己的狐狸毛都要炸起来了。不过看见眼前的惨状,他也有些后怕,虽然他们都确定了迟漾是苏宴,但万一不是呢?刚才她不就死了?如果真死了,姜砚绝对削了他。   被忽视了很久的赵环终于忍无可忍了,“姜砚,你胆子可真大,返魂树还活着,你居然瞒了这么久。”   “什么?”姜砚一副可无辜的样子,“什么返魂树?”   “你还跟我装?”赵环举起那枚扳指,“这里面是兔子的魂魄碎片,这点你骗不了我。然后,你猜猜我在里面发现了什么?一缕属于杂交龙的魂丝。姜砚,你可真厉害,能瞒这么久。”   姜砚目光一瞬间敛了起来,但立刻恢复了平静。   “知道我为什么能瞒过那么多人么?”姜砚语气淡淡的,似乎心情颇好地在跟赵环闲聊,“因为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得死。”   声音骤然变冷,迟漾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赵环早抽出了长剑,旋身飞了过来。姜砚余光扫他一眼,大刀早已飞出,在海面上横扫而过,激起数丈水墙,挡住赵环来势。   赵环强行停下,稳住身形,长剑挥舞,划破水墙,再次飞身而上。陆景骁见势不好,立刻飞身前去助阵。   这样带着迟漾确实不方便,一个不小心还容易误伤了她。姜砚见赵环带着杀气飞速逼近,他想也不想,立刻转身,将迟漾护在怀中,自己的背则完全暴露在了赵环眼前。   长剑直指姜砚后心,千钧一发之际,陆景骁及时赶到,格挡开了赵环的长剑。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姜砚不出声,手腕一沉,托起迟漾推了出去。迟漾顺着力道扑向陆景骁,陆景骁傻了眼,条件反射接住了迟漾。   “看好她,少一根头发,让你陪葬。”   姜砚说完,转身举起大刀。   陆景骁也不啰嗦,抱住迟漾,带着她飞到了苏笑笑所在的那片较大的船只残骸上。   姜砚手起,刀光暴涨,海水四溅。即使迟漾她们隔了很远,也能感受到随风传来的水汽。离得远,又被水雾阻隔,看不清形势如何,只见空中光影飞闪,两人缠斗在一起。   迟漾轻咬嘴唇,捏紧了拳。   “没事,他对付得了。”陆景骁语气淡淡的,没有了往常的痞气。   见陆景骁如此笃定,迟漾稍微放心了一点点,这才想起苏笑笑。   苏笑笑趴在木板上,看起来几乎已经没有气息了,迟漾心一惊,想要蹲下去检查。然而她还没走过去,就被人抓住了,一股力道将她拉了回去。   迟漾诧异地看向陆景骁,却在看清他的神情时,骤然吓了一跳。   陆景骁看起来非常严肃,甚至带了一些怒气,眼神复杂地看着趴在地上的苏笑笑。   迟漾从没见过这样的陆景骁,在她心里,陆景骁活了上万年,见过太多世事变迁,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动怒,所以总是吊儿郎当的模样。   “陆景骁?”她有些忐忑的叫了他一声。   陆景骁却盯着苏笑笑,一字一顿道:“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原本一动不动的苏笑笑突然动了一下,抬头看向了她,“景骁,你说什么?”   她似乎极其虚弱,说话的声音很低很低,还带着沉重的喘息。   “笑笑,念在万年的情分,我不想做绝了,你还是自己走吧。”   陆景骁和姜砚明知道赵环很可能在岛上,怎么可能将迟漾单独留下?这一切都是陆景骁故意做的,连找了几天,都找不到赵环,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离开了,二是他们之中有人给他报信,所以能躲开他们的寻找。   陆景骁跟姜砚不一样,姜砚日天日地,却只会打架,而陆景骁是万年老狐狸,比谁都精明。另外,他还知道苏笑笑对姜砚的心思,再联想到迟漾可能是苏宴,以及谭医生那里的事,苏笑笑因妒生恨的嫌疑实在太高。   虽然姜砚也已经对苏笑笑生疑,但一直念着苏宴的情分,并未将苏笑笑想得过分恶劣,而且不论如何,他是不可能让迟漾去当诱饵的。   但陆景骁不一样,这件事相对来说,他是局外人。他更清晰的意识到,如果不做这次恶人,不一举抓住赵环揪出苏笑笑,他们一日不得安宁。必须狠下心让迟漾当一回诱饵,而且赵环要迟漾的复活能力,一时半会儿肯定不会杀她。   所以他故意拉着姜砚出去,说是找赵环,同时保证已经布了结界保护迟漾,其实是刻意留下迟漾和苏笑笑。如果苏笑笑没问题,那自然最好,如果苏笑笑有问题,赵环肯定会得到消息,趁这个机会来抓迟漾。   这个计划很危险,所以他事前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姜砚。   姜砚已经对苏笑笑起了疑心,但却是十分相信陆景骁的,谁知道回去后发现迟漾和苏笑笑都不见了,姜砚气得当时就要锤陆景骁,不过着急找迟漾,倒是没动手,不过这顿打估计陆景骁躲不了了。   然后姜砚就利用龙鳞镯追踪到了这艘船。原本一切都计划挺好的,只是没想到赵环会跑到大海中央来,狐狸真心实意不太喜欢水,路上就又耽误了一些时间,这导致姜砚更生气。两顿打是少不了了。   这边,陆景骁一字一顿说着自己的计划和对苏笑笑的怀疑。   那边的形式也渐清晰,赵环的确不是姜砚的对手,此时早已精疲力尽。如果田艾还在,他们两人一起,说不定还能与姜砚一搏,可惜那个蠢货偏偏要激怒返魂树!他原本跟苏笑笑演这场戏,只想逼出迟漾操控亡灵起死回生的能力,然后看看能不能趁机获取这点能力,让他脱离身体逐渐衰落的状态。   可惜,田艾那个蠢货……   姜砚下手毫不留情,趁赵环无力反击之际祭出大刀,威势横扫而出,当着赵环胸口就去了。赵环一惊,跃身堪堪躲过,大喘着气:“姜砚,一定要赶尽杀绝么?你我都是半妖,我不求多,只要返魂树帮我续命……”   “是不是要死的人话都特别多?”姜砚冷笑,大刀再次出手。   赵环躲避不及,右手被大刀所伤,手掌一僵,长剑坠入海中。   他仍旧垂死挣扎,虚空中幻化出原形——长着犄角的巨大巴蛇。   巴蛇咧着嘴,露出尖利獠牙,它看向傅白,目光阴冷无比。   疾风骤然,巴蛇闪电般飞近姜砚。几乎只一眨眼工夫,它就到得姜砚近前,张开巨口,准备一口吞掉姜砚。   只可惜跟姜砚比,它还是慢了一点。姜砚早闪开身影,随手一挥,海水就如有了生命般飞速上升,旋转成一条水龙,昂首对向巴蛇。   “一条蛇还想翻了天?”   右手一震,水龙飞速而出,龙吟声震天响起,霎时风云巨变,浓厚的乌云聚集头顶,将这一方天地笼在黑暗之中。水龙又长吟一声,瞬间雷电交接,闪电长蛇般在这方天地肆虐。   巴蛇大惊,闪躲几下,又化成人形。人形状态目标更小,容易躲开雷电。   化成人形的赵环虽四处闪躲,却依旧被雷电打得没了人样,半边脸几乎烧成了骷髅,看着既狰狞又诡异。   不过赵环倒是不傻,只一转念,就想到了躲避雷击的方法,他飞身向着迟漾所在的浮板飞去。   果然,姜砚立刻收势,一挥手,水龙便回到他身后,离他们较远的浩渺烟波上瞬间电闪雷鸣。   姜砚没迟疑,跟着赵环飞了过去,直接挡在了迟漾面前,大刀直指对面的赵环。   赵环一急,直接抬脚将趴在浮板上的苏笑笑踢了起来,一手掐住她脖子,“让我走,不然我就掐死她!”   苏笑笑虽然刚才是跟赵环田艾演戏,但为了效果,还是受了伤的。她原本修为就比不上赵环,此时受了伤,被他掐住,几乎没有什么反抗能力了。   但她也并不像演得那么虚弱,她故意装出要死在迟漾怀里的样子,就是为了让迟漾同情内疚,然后使用复活能力。   现在被掐住脖子,她本能的开始挣扎,完全不像刚才那么虚弱。   迟漾刚开始听陆景骁说时,想到苏笑笑船上的表现,还不太相信,觉得可能是陆景骁误会她了,但现在却开始动摇了。   “阿、阿砚!”   苏笑笑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姜砚将刀收了回来,苏笑笑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欣喜,然而姜砚接下来的话,几乎瞬间将她打入深渊。   “要杀就杀,但你想走,不可能。”   赵环愣了一下,随即嗤笑起来,“姜砚,你倒是挺狠心,有了新欢,转眼就就想弄死旧爱?”   姜砚不耐烦地皱起了眉,“要杀快点,别啰嗦了。”   “你想激我?以为我不敢?”   赵环一使劲,将苏笑笑摔在了地上。她确实是受了伤,被这一扔,重重撞在地板上,身子猛地抖了一下,然后呛咳起来,大股的鲜血从她嘴里冒出,她脸上衣服上全都沾满了血渍,衬得她那张惨白的脸更是白得吓人。   她趴在地上,挣扎着抬起头,“阿、阿砚,救我……”   姜砚垂下眸,淡淡看她,“你这算不算自作自受?”   “不是的,阿砚,你听我解释……”苏笑笑拼尽全力往前爬行,终于爬到姜砚脚下,沾满血污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裤腿,“我……我也是被、被赵环……绑到这里来的……我跟他不是一伙的……阿砚……你相信我……”   她还想狡辩,姜砚却根本不听,抬腿,将她的手从自己裤腿上甩开。   “阿砚!”苏笑笑啪一声摔回地面,几近绝望地喊了一声。   她努力扬着头看他,泪水滚滚而下,跟脸上的血水混合在一起,显得脏污而凄惨。   “阿砚,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真的没有……你不要听他们胡说……陆景骁也只是猜测而已……”   “那你告诉我,”姜砚盯着她,眼里全是失望的神色,“赵环怎么会知道扳指里的碎片有我的一缕魂丝?”   苏笑笑心头猛地一震,立刻就愣住了。   苏宴的魂魄里有姜砚的魂丝,这件事连苏宴本人都不知道,只有姜砚和她知道,而且检测方法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可现在赵环知道了,除了苏笑笑跟他是一伙儿的,确实没办法解释这件事了。   “谭医生的事,你可以狡辩没证据。现在呢?魂丝的事,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阿砚,对不起,我只是一时想歪了,我不是存心的……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求你了……”   苏笑笑彻底慌了,她努力向姜砚脚边爬去,但却被姜砚躲开了。   “我怎么原谅你?你的命都是苏宴给的,现在你反过来害她,甚至想让她死,我怎么原谅?”   “阿砚,不是的,都是赵环逼我的,不是我自愿的。”   看着冷漠的姜砚,苏笑笑已经濒临绝望,她用尽了全身最后一点力气站了起来,“我帮你杀了他,你别怪我了,好不好……”   苏笑笑说着话,已经祭出了她的白绫,但她话还没说完,赵环的剑已经穿透了她的胸膛。   苏笑笑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赵环偏头躲开,有些嫌恶地抽回自己的剑。   没有了支持,苏笑笑随即倒下,直接坠入海中。   她仰浮在海面上,一双眼瞪得大大的,始终看着姜砚。   姜砚闭上眼,不去看她。波涛逐渐将苏笑笑带离浮板,最后,她化成了万千紫色光斑,散落在了海面上,周围海域散发除了莹莹紫光。   “你可真够狠的。”赵环轻哼了一声。   姜砚朝着陆景骁使了一个眼色,陆景骁顿时化成九尾白狐驮着迟漾飞至了半空。   赵环自知无路可退了,即便是巅峰状态,也无法与姜砚和陆景骁一战,何况现在?   他只一闪神,水龙再次从海中腾空而起,伴着电闪雷鸣朝他飞扑过来。   赵环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然而就在此时,突然空中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   “何必动这么大怒?”   紧接着一只巨大飞鸟穿破浓重乌云,飞进了雷电区域。   到底是什么人?   姜砚愣了一下,六界之中,无惧雷电阵法的人寥寥无几。而且这几个人都轻易不会插手人间事了,更不可能为满身杀戮的妖出面,看来在他被困混沌域时这世间已有了不一样的变化。   雷电光影中,姜砚见飞鸟背上驼了一人,这人坐在鸟背上,看不出身形,他以面具遮脸,看不见容貌。   “动这么大的怒,就不怕天道察觉么?你可是背着天罚呢。”就连声音也是处理过的。   说话间,飞鸟已穿过雷电,靠近伤痕累累的赵环。姜砚察觉他们意图,立刻指挥水龙。龙头转向赵环头顶上方,震耳的吟啸声响起,雷电密集如雨,对着赵环劈打下来!   面具人手腕一抖,长袍袖中飞出一方锦布,锦布随风而涨,遮天盖地,生生挡住了赵环头顶的数百道雷电。   但他始终是动作慢了些,几道雷电劈在赵环身上,他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直直坠向海里。飞鸟长鸣一声,雷电般俯冲而下,稳稳接住了赵环。飞鸟没有一丝停顿,直接一飞而起,驮着赵环和男人穿过厚厚云层,消失在天际。   *   赵环以及极其虚弱了,他趴在地上,努力抬头看向站在大鸟背上的男人,恭敬而虚弱地说道:“谢谢主人救命之恩。”   男人笑了笑,没说话。   接着,男人变成一团黑雾,直接裹住了地上的赵环,只一眨眼间,地上的人就不见了,什么都不剩。   男人融了赵环所剩不多的灵气,冷笑了一声,“早知道你这么没用,就该早吃点你,至少还能补补身子。”   他话刚说完,连着飞鸟一起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处理掉苏笑笑和赵环了!!!终于不用出来膈应人了!!   这一章非常非常粗长,别问为什么,因为我等不及跑完这点剧情写互动了   甜甜的恋爱,赶紧出来!!!! 第72章   迟漾就是苏宴, 这一点已经确定了,而且迟漾的所有魂魄碎片都已经收回,并且交给了黑猫。   所有问题好像都解决了, 但迟漾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因为她正面临一个更严重的问题——该怎么跟姜砚相处?   她跟姜砚生死相依, 姜砚还等了她一万年,但他们之间又好像从没确定过情侣关系, 所以现在算什么呢?   迟漾盘腿坐在床上, 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只露出一张垮着的小脸, 十分像一只人头粽子精了。   她已经维持这个姿势一上午了。   从海岛回来后, 大家都累到虚脱,没心思东想西想, 她更是直接睡了三天。今天早上刚睁开眼,慢慢回想了一下海岛上的事,顿时就想到了这个无比令树叶秃的问题。   比深情更深情,但却不是情侣, 这就有点让妖尴尬了。   迟漾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偷偷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屏息偷听隔壁屋的动静。   嗯……没有任何动静。   此时,粽子一样盘在床上的迟漾默默地想, 这种尴尬的场面,是不是该由姜砚了打破?毕竟他一直都是主动的一方,自己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就行了吧?   于是,“若无其事”的迟漾打开了房门,探出脑袋,将走廊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不会遇上姜砚,这才拉开门,大大方方走了出来。   到了一楼,大家都在各自忙各自的。   老耿最近工作特别忙,姜砚他们在海面上搞得事挺大,整个妖怪管理处都为此忙得焦头烂额。他独占了书房,脑袋几乎埋在了文件堆里,一边处理一边在心里骂姜砚。   不仅要他养家,还要增加他的工作量。   谢归盘在沙发处,他最喜欢的角落里玩游戏,边玩儿边装妹子骗小哥哥,玩的那叫一个旁若无人浑然忘我。   小嘿和小哈则在院子里,爬到阿树身上谈情说爱,阿树已经对它们免疫了,完全岿然不动。   卜卜依旧占据着小厨房,最近似乎迷上了烘焙,居然在烤胡萝卜蛋糕。见迟漾出现在厨房门口,立刻笑成了一朵花,“漾漾,一会儿给你尝尝我的胡萝卜蛋糕。”   迟漾将整个院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转了一遍,每个妖都看了一眼,又无所事事地回到了大厅。   谢归实在被她晃得头晕了,干脆把手机往旁边一放,“你找姜砚啊?”   “没、没有啊。”迟漾心虚地眼色乱飞,“我就是睡久了,下来走走,散步。”   “哦。”谢归应一声,完全不信她,昨天姜砚也是这副做了贼的神情,这两简直一模一样。   他从沙发捡回自己的手机,边玩儿边说,“姜砚昨天就出去了,今天还没回来呢。”   “啊?”迟漾应了一声,“我又没找他。”   她说完,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蔫了下去,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上楼去了。   难道只有她自己在纠结这件事吗?她还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想着见到姜砚,要怎么样表现才自然,心里一点点忐忑又有一点点期待,结果完全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啊。   迟漾回到房间,直接扑倒在床上,裹着被子滚了几圈,仍然无法缓解心头的郁闷,抱着被子,发泄似的大喊了两声,“姜砚,你这么怎么烦人啊!”   顿时,满院的精怪都愣了一下,听力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迟漾在家里愁苦万分的时候,陆景骁也在自己家里愁苦着,因为某条很怂的龙在他家赖了一天一夜了,死活赶不走。   更可恨的事,姜砚赖着就赖着了,还非得拉着他一起,还非得十分任性地随着心情一会儿化成龙一会儿化成人,吓得佘夏躲到方圆十里以外去了。   姜砚窝在沙发里,散发出的郁闷几乎都要具象化成一团黑气了。   陆景骁瞅他都着急,抬脚踹了他一下,“什么时候滚啊?”   难得,姜砚居然没踹回来,而是抬起眼无比哀怨地看他,“你说我见到她,该说什么?”   陆景骁:……能不能不要继续丢龙了?   “你说什么,直接抱。”   姜砚看着他,貌似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接着又认真地摇了摇头,“不行,这样她会不会觉得我有点下流?”   “呵,你不下流吗?”   这是个好问题,难倒了大妖怪。   他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字:“滚!”   然后往沙发上一趴,直接变成条青龙,像条抹布似的,直直瘫在了沙发上,简直跟死龙无二了,自闭的十分标准。   虽然土豪味的陆景骁买的沙发也十分土豪,但架不住自闭龙太长,尾巴搭在了扶手处,直接软趴趴垂到了地上。   随着姜砚化形,乌云片刻间就聚集在了庄园上空,接着淅淅沥沥的雨点就砸下来了。   “淹了院子,我跟你没完。”陆景骁骂骂咧咧地走出屋子,路过沙发时,十分恶劣地偷偷踹了龙尾巴一脚。   姜砚自闭的十分完美,根本不想搭理他,大尾巴只扇了扇,又继续有气无力地垂在地板上了。   陆景骁身为万年老狐狸,在人间生活多年,完全不知道姜砚在自闭什么。   但姜砚跟他完全不一样,虽然也是万年老妖怪了,但也是个单身万年的老妖怪。而且在他情窦初开时,就喜欢上了一株返魂树,这可是类似于神一般的存在了。   那时候他低微如尘,她却高高在上,不管之后变成什么样,她在他心里都是不可随意侵犯的存在。按现在人类的说法,大概就是他心里的女神,并且是唯一的女神。他平常可以不要脸,可以凶神恶煞,可以满不在乎,但在女神面前就不行,他必须是一条根正苗红的好龙!   可是这个愿望好像有点不好实现了。   姜砚一旦回忆起自己还不知道迟漾就是苏宴时,那些满不在乎吊儿郎当的举动,就更为自闭了。   完了,她肯定会觉得他是一条轻佻而不要脸的龙了。   不仅如此,一想到她知道自己傻子似地等她一万年,还偷偷把她的残骸种起来,突然就感觉好没脸。   莫名就有点不好意思面对她啊!   姜砚十分郁闷地喊了一声,接着整个庄园的精怪们就听见了一声震耳的龙吟。   因为没防备,都愣一下,不过也就愣了0.01秒,也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整整一天一夜了,他们在青龙的摧残下,已经习惯了偶尔响起的龙吟,突然的暴雨倾盆,时不时看见一条龙郁闷地在庄园上空画圈圈。   面对青龙搞出来的种种状态,他们已经学会淡然的“哦”一声,然后自己干自己的活儿。   姜砚喊了一嗓子,还是很烦,又在沙发上扭来扭去翻个身。随即,轰隆一声响,土豪版沙发被折腾塌了。   一整条自闭龙也哐一下砸下来,震的地板都跟着抖了两下。   紧接着,举着擀面杖的陆景骁就冲了进来,“姜砚,你给我消停点!”   姜砚还趴在地上自闭,尾巴可有可无地动弹了一下,证明这条龙还没死。   陆景骁气得恨不得给他一擀面杖。   姜砚完全不理他,继续一会儿人一会儿龙的任性着,反正整个庄园都有陆景骁的结界保护,他可以随意现原形,随意作。   只是陆景骁被他作的有些头疼了,要请外援了。   迟漾到庄园时,姜砚正化成龙形,挂在庄园后花园的一棵千年老树上自闭。   迟漾跟着陆景骁找到后花园时,登时吓了一跳,硕大的龙脑袋卡在两根树杈间,稳稳得固定住了,身子和尾巴搭在树杈上,就那么了无生气地挂在那里。   他真的是全心全意在自闭了,迟漾走近了都没发现,挂在那里唉声叹气。   迟漾接到陆景骁的电话时,陆景骁说姜砚快死了,她还不信,现在一看,还真有那趋势了。   郁闷而颓废的气势,几乎肉眼可见。   陆景骁也没说姜砚为什么会这样,迟漾自然是着急的,也顾不上花园里雨后的泥坑,快步跑了过去。   “姜砚?”   树上挂着的自闭龙刚听见啪嗒啪嗒踩在泥水里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那道熟悉又有点想念的声音。   他脑子里嗡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骤然睁开眼,见迟漾站在树下,正扬着小脸看他。   姜砚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形象,整条龙瞬间都僵了。   我擦,怎么办?颓废的原型又被看见了!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互动它终于来了!!   姜砚同学可能会跟之前有一点点不一样了,毕竟等了一万年,终于等到了,失而复得,有点紧张和小心翼翼是可以理解的吧   昨天太粗长了,老宸虚了,今天短一点 第73章   姜砚一愣神, 咵叽就从树上掉下来了,一下砸在泥坑里了。   不过他皮糙肉厚,倒是不疼, 只是万分狼狈, 并且泥水溅了迟漾一身。   姜砚:……   完了!   他想了想, 干脆装死吧,然后就一动不动瘫在泥塘里了。   迟漾看着他从树上掉下来, 然后不动了, 她也无心管满身的泥水了, 啪嗒啪嗒就跑到了青龙身边, 蹲了下来。   “姜砚?你怎么了?”   她一蹲下来, 就感觉到了姜砚的气息,平稳有力, 应该是没什么大事,顿时松了口气。   迟漾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看青龙,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虽然摔在了泥塘里, 但他的鳞片却干干净净,没沾上一点点泥水,不过须髯却是被泥水弄湿了,软哒哒漂在浑黄的泥水上, 看着怪可怜的。   姜砚这种修为,自然是能真切地感受到迟漾在好奇地打量他,原形被这么肆忌惮的打量, 这对妖来说,可不是什么普通体验,这也是他万年来头一遭任人这么打量自己想原形。   这种感觉很奇妙,微微的紧张,但那种好奇和惊叹的目光又让他觉得有点小嘚瑟和小甜蜜,也许她觉得他的原形挺帅吧?   当让,还有一丝隐秘的、不可言说的刺激感。   妖的原形,大概类似人类裸、体,甚至还要让妖觉得更为羞耻一些,基本只有自己的配偶能这么赤、裸、裸打量一个妖原形。   姜砚一想到配偶什么的,顿时就有点激动,但一想到赤、裸什么的,就觉得有点受不了,这种感觉,让他觉得煎熬却无比甜蜜。   不过在这种感觉的笼罩下,姜砚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变成一条不太正经的龙,但他努力忍着,一动不动,并且始终不肯睁开眼,因为觉得从树上摔下来这种事,实在太丢龙了。   姜砚如此丰富的内心戏,当然与迟漾无关,她只好奇地一路打量他。她的目光先是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双眼紧闭的龙头,真的很漂亮,碧青色,威风八面的样子。而且刚才她抬眼看他时,瞥见了他的眸色,是红色的,碧色的身体,红色的眸子,浓郁又张扬。   她打量完龙头。目光缓缓下移,青色鳞片泛着冷光,看起来十分光滑,她想伸手摸一下,但努力克制住了自己。缓缓看向他的尾巴,尾巴非常好看,上面长着类似鱼鳍般的东西,但质感看起来不像,更类似于毛发的模样,似乎能迎风飘动。   姜砚感受到迟漾正打量他的尾巴,他就觉得所有感识都跑去了尾巴处,忐忑又甜蜜地承受着她的注视。   姜砚的心跳有点快,血液逐渐沸腾,努力控制想要摆尾巴的冲动。对龙来说,摆尾巴,是一种炫耀武力的方式,而之所以要炫耀武力,是为了吸引异性。   这么一想,姜砚觉得自己可无耻了,但还是按捺不住想要摆尾巴的冲动。   终于,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动作很轻微地扫了一下尾巴。   迟漾正专心考虑要不要摸摸他尾巴上的东西,看看是鳍的质感还是毛发的质感,不期然就看见他尾巴扫了一下,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姜砚:……吓、吓到了?   青龙有点郁闷了,不仅让迟漾觉得他是条不正经的龙,又被迟漾撞见他狼狈的样子,现在还把她吓一跳。   这眼见着要到手的对象,可能会被自己折腾跑?   姜砚不想摆尾了,不想炫耀武力了,只想安静地在泥塘子里自闭。   “姜砚?”迟漾此时已经平复了心情,蹲在地上慢慢又往他身边挪了点,担忧道,“你受伤了?”   姜砚:嗯,心被扎了。   他可郁闷了,但他就是不动,就是不睁眼,死活不肯面对如此让龙尴尬的场面。这两天在陆景骁这里,他本已经做好打算,回去后要洗心革面,重新做龙,洗掉迟漾对他的不好印象,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洗心革面,就给迟漾留下了更不好的印象。   真的无法接受。   “你要装死到什么时候啊!”   陆景骁被他作的有点头疼了,干脆一下化出原形,通体雪白的九尾狐瞬间飞扑到了青龙身边。   迟漾眼睁睁看着九尾狐突然暴涨,体型比青龙大了不少,随即一口将青龙叼了起来。   “陆景骁!”迟漾心里一惊,喊了一声。   “不用急,这王八蛋洗个澡,换身衣服,有人样了,就不装死了。他嫌在你面前丢脸了,所以不肯起来。”   迟漾:……是、是么?   某龙被戳中了心事,顿时恼羞成怒,但顾忌迟漾还在,只好乖乖扮演一条没有生命抹布,软塌塌被九尾狐给叼进了屋里。   一龙一狐刚消失进了屋,迟漾就听见了一声暴躁的龙吟。   哦,看来他真没事。   接着就是乒乒乓乓拆家的声音,以及陆景骁凄惨的狐狸叫,房子都跟着这阵动静颤。   迟漾真正放心了,看来姜砚不仅没事,还十分的有精神呢。   陆景骁跟姜砚打了半天,最后没了动静,迟漾被庄园里干活的小妖带到了上次看见小姜砚的大厅里。   迟漾想起上次看见小姜砚板着小脸故作深沉的样子,忍不住轻笑,这样想起来,姜砚现在大概也是处于那种心态?觉得有点丢脸,所以躲起来了?   这么一想,迟漾就觉得脸颊有点发烫,看来也不仅仅是她一个妖在苦恼啊,威风八面的大妖怪青龙似乎比她还苦恼。   是不是越在乎,所以越小心?   所以现在就是很在乎的意思?   迟漾被自己的脑补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抬起眼心虚地扫了一圈,幸好一楼大厅里除了她,没别人了。她偷偷松口气,拍了拍脸颊,朝着大厅后的小会客室走去。   刚进会客室,迟漾就愣在了门口,满地破烂,上次来,那张让她印象挺深刻的超豪华沙发现在也踏了,堆在地上。   怪不得陆景骁打电话说日子过不下去了。   看着满室狼藉,迟漾却忍不住笑。   迟漾在楼下等待的时候,姜砚正十分龟毛地躲在房间里洗澡。   必须要香,必须要帅,必须要威风。   陆景骁简直无力吐槽,“你什么猥琐的样子,小兔子没见过?你能不能别特么磨蹭了?”   姜砚完全沉浸在要香要帅的世界里了,根本不愿搭理他。   陆景骁等了会儿,正准备走,却听某龙打了鸡血似声音从浴室里传了出来,“给我找套帅的衣服,要帅,但不要浮夸。”   “我特么堂堂九尾狐,是你家洗澡工啊?!”   陆景骁骂骂咧咧,但也老老实实去找衣服去了。   此时,姜砚已经化成人形了,泡在浴缸里,浑身都舒坦,但是心里是忐忑的。从温泉山庄之后,他基本心里就确定了迟漾是苏宴,但始终没找到那缕魂丝,所以还是有些不一样的,那段时间他很矛盾,偶尔会失控,忍不住去亲近她,不过好像都不如现在这么紧张。   毕竟现在迟漾就是苏宴,他等了一万年的人,极度渴望的人,确凿无疑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除了惊喜和激动而外,会紧张会小心翼翼,也是在所难免。   简单来说,就好像苦苦寻觅的珍宝,有一天出现了一个疑似的物品,自然忍不住去把玩去观察去确认去试探,然而一旦确定下来,试探和观察都不存在了,只剩下小心翼翼地守护,怕珍宝会得而复失。   现在姜砚就是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弄丢她,一不小心就会让她讨厌自己,总之,整条龙纠结成麻花。   陆景骁拿着衣裤进浴室时,就看见某龙时而神采奕奕,时而愁眉苦脸,完全是一条龙撑起了一场宫斗戏。   他对姜砚的嫌弃简直溢于言表,把衣服往换衣凳上一丢,就准备走。   “你说我一会儿见到她,该说什么?”姜砚愁眉苦脸的往浴缸边一趴。   虽然他武力值爆表,震慑整个妖界,虽然他活了一万年,但是他依旧是一条没谈过恋爱的单身龙。他对恋爱的愁苦,十分真实且沉重。   仔细算来,万年前,别说谈恋爱了,就是他周身十里,连个活物都没有。后来虽然有了苏宴,但那时候的小龙自卑又冷漠,并且他们大多数时候在逃命,还真没有什么谈恋爱这种东西,就连关系都没有确定过,毕竟他从来都觉得自己配不上苏宴。   之后被关万年,就不用提了,四十多年前从混沌域出来,世界完全不是他以前熟悉的世界了,重新学习新世界的规则又花了不少时间。并且被关多年,有一段时间甚至不会跟活物相处了,最后干脆摆出一副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态度来。   以前的他,只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找苏宴,对于其他的,高兴就逗逗小妖,不高兴就谁都不搭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找到了她,龙生从此又有了新的目标和意义,要认真守住她,认真维护这段关系。   不管怎么样,认真谈恋爱对他来说是头一遭,纯新手,整条龙都是无措的。   他认真想了想,狐狸原本就骚气,又在人类社会活了这么多年,肯定十分有经验。   陆景骁听完他有关经验的言论,真挚地笑了,“你不用学,就靠着你本能的不要脸气质,就可以征服星辰大海。”   他说完,优哉游哉走了,留一条龙独自在浴缸里纠结。   陆景骁下楼时,刚好看见小兔子对着满室狼藉,笑得甜蜜蜜。   瞬间觉得被这两口子搞得十分郁闷,走到兔子身边,极其幽怨道:“你男人把我家都拆了,你还有心情笑呢?”   陆景骁凉凉的声音骤然响起,吓了迟漾一跳,随即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一张小脸不争气的红了,“不、不是。”   才不是她男人呢,他们现在只是……就是、反正不是那种关系。   两人正说着话,姜砚已经洗完澡,换身衣服下来了。他自然是没带衣服的,穿的是陆景骁给他准备的。陆景骁的穿衣风格,就是一水的白衬衣黑裤子,正经的装扮,但总能被他穿出骚气的味道。   姜砚穿上这样的衣服,比他似乎稍微好点,但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跟万年前的姜砚已经不一样了,在混沌域里关了万年后,磨平了棱角,就带上了一种对什么都不太在乎的气质,穿上禁欲系的衬衣,倒有了一些不羁的感觉。   他双手抄着兜,从楼上走下来,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但在看见迟漾的一瞬间,明显动作僵了一下。   迟漾原本跟陆景骁在楼下等他,见他下来了,还穿着少见的白衬衣,就不由多看了几眼,谁知刚对上他扫过来的目光。   一下就慌了,迟漾急忙收回目光,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姜砚见她那副怂唧唧的模样,再也开心不起来了,想起以前自己每次看见她怂唧唧的,就十分恶劣的故意吓唬她,还故意释放威压,吓得她变原形,自己好撸兔……   一想起这些黑历史,大妖怪姜砚就觉得欲哭无泪,恨不得穿越回去,掐死当时的自己。   当事龙现在就是后悔,非常的后悔。但他面上依旧像往常一样,没有太多表情,看起来难得的正经。   以前无所谓,现在在女神面前,还是要维持一下人设的。   姜砚已经走到了跟前,迟漾觉得空气骤然紧绷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不一样了,迟漾觉得自己似乎变得更为敏感,一呼一吸间都是姜砚的味道,弄得她十分紧张,甚至有点点想变兔子了。   姜砚看起来比她自如很多,实际上跟她也不遑多让,站在她面前,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陆景骁在一旁看着两人就这么杵着,尴尬的想捂眼,实在看不下去了,找个借口跑掉了。   这一下,似乎更加尴尬了。   姜砚想着陆景骁的话,靠着本能的不要脸?什么叫本能的不要脸?越想越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在原地僵了好半天。   迟漾一直不太敢看他,默默承受着他的注视,原以为他会说什么,谁知他就一直这么杵着看她。   迟漾有点扛不住了,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他一眼,姜砚还是往常的样子,神情看起来微懒散,但眸色似乎比以往深了许多。   “那个……”   “嗯。”   她几乎刚开口,姜砚就迫不及待的应了一声。   搞得迟漾愣一下,几乎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了,好半天,才小小声问:“摔疼了吗?”   姜砚:……   这是疯狂想遗忘的黑历史,姜砚内心简直恶龙咆哮,但面上还得淡定慵懒又性感。   “啊,不疼。”   “嗯,”迟漾又无话可说了,眼神四处飘了一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那没事我先走了。”   姜砚:嗯???怎么就走??不是,我觉得摔挺疼的!   迟漾被这尴尬的气氛搞得压抑得不行,她绝望地想,看来她跟姜砚比较适合腥风血雨?不适合春风和煦的小清新?   眼见着迟漾要走,姜砚急得不行,也顾不上什么人设了,直接冲上前去了。   因为心急,用力过猛,眨眼就冲到了门口,在惯性的作用下,一时没停下来,直接一把摁在了门上,将近十厘米的实木大门哐一声就被撞得关上了。动静之大,震起了一阵尘烟。   姜砚立马傻眼了:卧槽,完了!真的是无心之失啊!   他的无心之失在迟漾看来,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原本见姜砚似乎不太想跟她说话的样子,正有些沮丧地往外走,心里还有点小期待,也许姜砚会叫住她?   这念头才刚闪过,就感觉一阵劲风从身边刮过,然后眼睁睁看着姜砚一把将她眼前的大门狠狠关上了。   迟漾吓得哆嗦了一下,这是生、生气了?   迟漾愣在了原地,抬起眼小心翼翼看他。   似乎真的生气了?眉头微拧着,原本就薄的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浑身都是本龙很不爽的信息。   姜砚是真的很不爽,不知道自己还能丢龙到什么地步,正在跟自己生闷气:姜砚啊,你能不能干点像样的事了?   迟漾见他生气,还是忍不住害怕。虽然已经确认她是返魂树了,但因为某个未知的原因,她的本体现在还是兔子,也许是因为当年本体被瓜分,所以不得已才找了另外的魂魄承载物。   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的特性还是更为偏向兔妖,面对生气的姜砚,会自然产生畏惧,谁叫她是动物界的底层呢?   “姜、姜砚?”迟漾声音都开始颤了。   姜砚回过神,看着迟漾眼里的惊恐,顿时自责不已。他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了,以前看见迟漾害怕,他还很恶劣的故意逗她,现在看见她害怕,他自己更害怕,怕她难受,怕她觉得他不好,也怕她哭。   “不是,我不是跟你发脾气。”姜砚焦急解释,“我……我……”   他“我”了半天,没“我”出个什么所以然,似乎有什么很难说出口的话卡在了他嘴里。   迟漾也已经冷静了下来,“你什么?”   姜砚一下子像是被点了穴,半张着嘴,看她半天。最后猛地垂下眼,有些不自在地说:“我想让你别走。”   作者有话要说:  姜砚:啊啊啊啊啊,我等了一万年,你能不能不要走啊?多看我一眼啊!我现在又香又帅!   迟漾:留下来干什么?看你装死龙? 第74章   姜砚堵在门口, 声音微干地说:“我想让你别走。”   他说完,整条龙肉眼看见的僵硬,耳尖还染上了一抹可疑的粉红。   迟漾惊讶地看着他, 深深怀疑着不是她认识的姜砚, 而是万年前那个自卑敏感又死要面子的小半妖。   他在苏宴这里, 大约从来没有长大过。永远自卑敏感,也永远赤诚纯粹。   姜砚的一颗心, 简直是噗通乱跳了, 他一直垂着眼, 努力克制心底的紧张, 不敢暴露任何情绪, 维持自己日天日,无所畏惧的高大形象。   但这个形象真的不太好维持, 因为迟漾半天都没说话,他忐忑地等待着,终于憋不住了,抬起眼, 黑亮的眸子死死盯着她,眼底的那点紧张藏无可藏。   迟漾敏感地捕捉到了他那一丝几不可查的紧张,像是透过那双黑亮的眸子,看见了最真实坦诚的姜砚。   心情好得不得了, 心头的那点害怕和委屈瞬间烟消云散,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好啊。”   见她笑了, 姜砚才重重松了一口气,嘴角也跟着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迟漾虽同意留下来了,但两人一时之间居然又无话可说了,而且因为刚才那个意外,大门已经被关上,密闭的空间里暧昧和尴尬都更为浓重。   迟漾浑身的不自在,不时看姜砚一眼,随即又快速收回目光。   姜砚的情况也没有多好,迟漾的那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他的眼,她怂兮兮的模样和微红的脸颊完完全全落在他眼中,然后化成一片羽毛,轻轻地挠着他的心尖,酥酥痒痒的,让他血液都逐渐沸腾。   他十分想抱住她,但又害怕被拒绝,如果被她拒绝甚至只要看见她可能带着厌恶的神情,姜砚就觉得有点受不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缩紧又放松,放松又缩紧,整条龙都在挣扎,他无比想要亲近她,也无比怕留下任何一点不好的印象。   “那我去看看陆景骁,问问他晚上吃什么?”   迟漾实在有点受不了这种煎熬了,找了个借口就要走。   姜砚依旧懒洋洋的样子,嗯了一声,让开了路,当然,还十分贴心的将门打开了。   迟漾简直像逃跑似的立刻走掉了。   姜砚看着迟漾快速消失,懊恼地想锤爆自己的龙头。   迟漾走到了主建筑外,没多久就遇上了往侧院走过来的陆景骁。   主建筑里的龙吟,估计只有聋子才听不见,九尾狐实在被打败了,决心帮一下万年单身龙。   迟漾见到陆景骁,想起刚才跟姜砚相处的事,就好像被窥见了一眼,有些微微的不好意思,打了个招呼,就想躲开。   “小兔子。”   陆景骁突然叫住她,迟漾只好停了脚步,回头看他,陆景骁闲闲依靠在粗大的城堡围栏处,看起来是要跟她好好聊一聊的架势。   “其实姜砚很好相处的。”陆景骁缓缓开口了,“这世上,谁都可能怕他,但你完全没必要怕他。不管是作为苏宴还是迟漾,他都绝对舍不得动你一根指头。”   迟漾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睁着大眼看他,“啊?”   陆景骁笑了起来,“你俩真是一个比一个可怕,等你们开窍,我儿子都能打酱油了。你俩这么一天天相对无言,不难受?”   确实极其难受,迟漾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你听我的,你只要记住一点,姜砚他可以为你去死,你可以骑在龙头上撒野,所以你跟他相处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骑在龙头上撒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迟漾觉得有点慌,做不出来。   陆景骁头疼地叹口气,“你的拘谨或者说过分体贴,姜砚是能感受到的,他只会觉得你对他还有隔阂和不够亲近,他就更加不敢说话了。你别看他一副臭不要脸的样子,谁谁都不看在眼里,其实在媳妇儿面前怂成孙子。”   迟漾被他“媳妇儿”这个称呼弄得脸红了红,不自在地垂下了眼。   什么媳妇儿,连表白都还没表白呢。   老父亲陆景骁继续开导,“你俩一直这么别捏着,这辈子一起孤独终老吧。你听我的,你就放宽了心,在他跟前作,你越作,他就越高兴。”   “是、是么?”迟漾觉得这个理论有点奇妙啊。   “谈恋爱么,顾及太多,有意思?你越作,他就越觉得你拿他当自己人了……算了,你就简单理解,他就是贱得慌,就愿意你作。”   迟漾微微拧起了眉,这个听起来有点不靠谱啊,姜砚他有受虐倾向啊?   “反正你听我的,他要是生气,我陆景骁名字倒着写。”陆景骁信誓旦旦的说完,又补了一句,“我实在太了解他了,纯妻奴没跑了。”   陆景骁说完,在迟漾有些疑惑的目光中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给姜砚发了条语音微信。   陆景骁:“沃日的,你特么在老子院子里骚什么?鳞片掉了满地,老子踩着了,赶紧过来帮我弄弄。”   姜砚:“滚!”   陆景骁真的有骂龙的冲动了,为了助单身龙脱团,他真的操碎老父亲的心了,可是这条单身龙完全不管他死活。   陆景骁十分难过得摇摇头,接着对迟漾说:“你发语音给他,说不小心崴了脚了。”   这样不太好吧?   迟漾是抗拒的,但在陆景骁的目光逼视下,不得不发了这么一条消息给姜砚。讲真,发了这样的一条消息后,迟漾心里有点负疚感,但更多的是期待,一种期待被他在乎的感觉,焦灼、甜蜜又紧张。   消息发出,迟漾就下意识握紧了手机,紧盯着屏幕,不知道姜砚会回什么。   然而只几秒过去,一股劲风就袭了过来,迟漾只觉眼前一花,满脸着急的姜砚就已经出现在面前了。   “怎么回事?”   姜砚话音落,池漾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感觉身子一起,已经被姜砚打横抱了起来。   彻底被忽视的陆景骁备受打击,看来狐狸命是真的不值钱。   迟漾窝在姜砚怀里,看着他满脸的焦急,心里那点阴暗的期待早就烟消云散,只剩下负疚感,不管姜砚是不是在乎她,是不是真的可以无限纵容她,她都不应该让他这么担心的,不应该做这种任性又无聊的事。   这么想着,心里更加难受,迟漾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姜砚胸口的衣服,抬着微红的眼看他,“姜、姜砚,对不起,我……我瞎说的。”   姜砚表情僵了一下,但随即松了口气,不仅没发火儿,反而笑了,“没事就好。”   他看着迟漾满脸自责,抬着红红的眼巴巴望着他的样子,心头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放柔了声音哄她,“没关系,不过下次不能这样吓我了。”   迟漾揪着他的领口,一个劲点头。   陆景骁简直看不下去了,“姜砚,你这么宠着,她要学坏的。”   “呵,”姜砚侧过头看他,满眼的温柔瞬间变成冰冷,“没你这种王八蛋在旁边教,她学不坏。”   陆景骁无语凝噎,操碎了老父亲心,还要被嫌弃。   两人虽然打闹,但实际上都明白彼此,姜砚自然也知道陆景骁是想帮他,而且似乎效果也不错,他可以光明正大抱着迟漾了。   陆景骁也是知道姜砚的死德性的,非常有眼力见地走掉了。   空旷宽大的走廊里又只剩下两人,尴尬和暧昧卷土重来。迟漾以前也被姜砚这样抱过,但关系和情景不一样了,心情也不一样了,这次他的胸膛似乎格外的滚烫,烫她脸颊都发热了,他的心跳似乎也格外快,响在她耳边,带着她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了速度。   “你、你放我下来。”   迟漾松开他的衣领,小小声开口。   姜砚果然是妻奴属性,十分听话,乖乖将她放了下来。   迟漾微红着脸,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同时也借机遮挡一下自己泛红的面颊,等温度稍微降了些,一抬头,却又看见了站在面前的,神情略慵懒的姜砚。   他还是像往常一样,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好像对什么都不太在乎,不过他的白衬衣胸前略微凌乱,领口被拽开了一些,露出了线条流畅好看的锁骨,配上他俊秀的面容和慵懒的神情,有一种极其性感的致命吸引力。   而他微乱的领口,正是被自己抓的,迟漾一想,好不容易退了烧的脸颊又烫了起来。   她迅速低下头,不敢看他,也不敢说话了。   她不知道姜砚在想什么,只能感受到他有些懒散的目光一直盯着她,奇怪的是,那种懒洋洋的目光,居然像是带着火焰一般,让她觉得肌肤灼烫。   等了半天,姜砚似乎也不准备说什么,也是了,他本来就一天到晚懒洋洋不爱说话的样子,此时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迟漾觉得自已又要被这种尴尬而暧昧的气氛逼得跑掉时,突然想起了陆景骁的话,不能继续这样别扭下去,她心里很明白姜砚的在乎和小心,她的所有反应都会被姜砚看在眼里,然后成为他退或是进的依据。   她率先表现出善意还是厌恶,决定了姜砚的所有表现。   大概这次,她应该主动一点。   迟漾鼓足了勇气,卷翘的睫毛颤了颤,随即抬起了眼,直直地看向了姜砚。   姜砚被她突然的举动弄得有点慌,原本懒散的神情瞬间就消失了,有些小心地回望着她。   迟漾细致地捕捉到了他的神情变化,心里底气更足,但本性软弱,让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在发颤,“你、你喜欢我吗?”   她也没有什么撩人的技巧,单刀直入,吓得姜砚心都颤了一下。   她问得直白又纯粹,但微颤的声音却泄露了她的胆怯和羞涩。姜砚第一反应是被吓了一跳,但随即就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倒流了,体温跟着一点点升高。   但他面上还是维持着一点漫不经心的模样,若不是耳根后的薄红,几乎叫人觉得他对此毫无感觉。   “不喜欢吗?”迟漾见他迟疑,心头顿时被沮丧笼罩,完全忘了什么紧张羞涩,瞬间脱口问了出来。   “喜欢!”姜砚见她沮丧的小模样,心尖都疼,立刻就喊了出来。但一喊完,又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迟漾见他的反应,心头的那点沮丧瞬间消散,一双大眼含着笑看他,也不说话,只一直看着。   姜砚觉得那目光像火,一点点燃烧着他,让他有点无所适从却又无比享受,紧张又刺激。   他看着她明亮带笑的眼,从里面看见了期待和鼓励。   只要迟漾率先表明态度,走出第一步,他就有了足够的勇气走接下来的路。   确凿无疑地明白了迟漾的心意,姜砚整个人轻松很多,也自然了很多,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当我女朋友吧。”   他看起来淡然而轻松,一颗心却噗通跳得厉害,那声音几乎吵得他耳朵都有些疼了。   “好。”   迟漾飞快地说了一个字,然后飞快地转身走了。姜砚被那个“好”字砸得晕头转向的,等反应过来,见迟漾已经跑远了。   小身影在走廊那头,连蹦带跳的,愉悦的心情肉眼可见。   姜砚没动,站在原地看着,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   谈恋爱这种事,姜砚真的没有什么经验,约会更是无从谈起。但一想到自己现在有女朋友了,心口就暖融融的,一颗躁动的心怎么都平静不下来。   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抑制不住想要去找迟漾,但又琢磨了一会儿,不知道见了该说什么,纠结地一直满屋子溜达。   最后,他拿出手机,坐在床边,满脸严肃地开始打开度娘,输入——第一次约会该做什么。   迟漾也是有些忐忑的,躲在陆景骁给她准备的房间里,裹着被子无声尖叫。虽然她知道了自己就是苏宴,但还是没有找回苏宴的那段记忆,即便如此,她对姜砚也是有着不一样的情愫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他给自己龙鳞镯的时候?也许是他当着所有大妖说,她是姜砚罩着的时候?   她说不清楚,但她记得,自己偷偷吻姜砚额头时,是发自内心并且情不自禁的。   她喜欢的人呀,也深深的喜欢着她。   迟漾一想,心口就发烫,忍不住躲在被子里激动地踢腿,一个人傻乎乎笑了好久。   第二天他们还要上学,晚饭后,陆景骁就派司机送姜砚和迟漾回去。   陆景骁住在半山,姜砚住在郊区,路程不短,一路经过不少商业区。   姜砚坐在车里,往后靠着,侧脸看着窗外,依旧是往常那样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但目光却一直盯着外面看。   迟漾跟他一起坐在后座上,密闭的狭小空间以及黑沉的夜,都让暧昧无限扩大。   她虽然已经紧靠着门边了,尽量拉开了跟姜砚之间的距离,但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强,在狭小的空间里让人完全做不到忽视,她一呼一吸间全是他的味道,耳边似乎都能清晰听到他呼吸和心跳声。   无论是气息还是声音,都无时无刻不彰显着姜砚的强烈存在感,迟漾精神有点紧绷,带着紧张和一点点的期待,心头忐忑又甜蜜。   不过姜砚似乎不打算说什么,一直侧脸看着窗外,迟漾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些。不过始终没人说话,狭小的空间里过于静谧,多少还是让她有些不自在。   汽车开到一处商业区,姜砚突然喊了一声:“在这里停。”   原本的静谧骤然被打破,迟漾惊了一下,侧头疑惑地看他。   姜砚垂下眼,淡声解释,“我们去看电影吧。”   “好啊。”迟漾小小声回答,在黑暗中勾起了嘴角,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晚上□□点,正是商业区最为热闹的时候,两人下了车,迟漾面对喧闹的场景,顿时就觉得浑身一轻,不用关在狭小的空间里忍受尴尬了。   从半山庄园出来,姜砚就一直在留心看着窗外,经过了好几个商业区,最终选定了这个。这里离他住的地方也不算远了,而且可能是因为接近郊区了,城管管得不严,不少人在街边摆小摊,看起来比前几个商业区热闹了许多。   姜砚刻意选在了一条摆了不少小摊的街道前下了车,打算跟迟漾一起走到前面商场去看电影。   这都是从网上上学的——   为了避免尴尬,第一次约会最好不要去太过幽静的地方,避免两人独处时无话可说。   姜砚觉得这个建议十分正确,因为迟漾一走过来,明显的高兴了起来,完全不像在车上时那么僵硬和紧张了。   他是万年大妖了,各种感官敏锐到惊人,在车上时,几乎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迟漾的紧张,原本他十分想跟迟漾说说话,亲近一点,但看迟漾紧张的模样,他只能生生克制住了,一直若无其事地看着窗外,希望他的兔子能够因此放松下来。   地摊十分热闹,五花八门卖什么的都有,不过最多的还是一些闪闪发光小玩意儿,比如发□□球、荧光棒、会亮的猫耳朵、旋转起来闪闪发光的陀螺……   大约都是为了卖给带孩子出来逛商场或者遛弯的大人。   迟漾本就没有苏宴的记忆,而她作为兔子,刚成精就被劈死,总得来说,她作为普通人类活的那十六年占据了她记忆的大部分,所以一直保持着人类的习性和心态。   因为从小家里条件不好,很少这样出来逛商场逛街,她也很懂事,不会要任何超出能力范围的东西。以前小的时候,跟着赵小枝去摆摊,看见这些小玩意儿,都喜欢的眼冒小星星,但她懂事,从来不会要,所以也从来没得到过。   虽然现在她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但儿时的渴望还是让她对这些东西有着不小的兴趣,高兴地蹲在各个摊位前东看看西看看。   也可能是心情加成,毕竟是第一次跟男朋友逛小摊呢。   一想到“男朋友”这三个字,迟漾就觉得心口烫烫的,有好像心间有一泉眼,不断咕嘟嘟往外冒着清甜温暖的泉水,整颗心都浸在了里面,温软舒适,并且甜得她忍不住一个劲想笑。   姜砚对这些小玩意儿没有一点点兴趣,他只对看这些小玩意儿的人有兴趣,他双手抄兜,步伐悠闲的跟在迟漾身后。   跟他比起来,迟漾笔直修长的腿就显得有点短,并且速度也比较慢,所以他为了保持住跟在她身后,只能放慢步子,闲闲散散的走着,配着整个人漫不经心的模样,格外慵懒引人注目。加上他个头高,长得好看,衬衣黑裤,气质出众,几乎成了整条小街的焦点所在。   妖怪感知敏锐,他一路走来,已经察觉了无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原本有点不爽,但看着前面的少女兴高采烈的模样,他只默默忍着来自各方的注目礼,若无其事跟着迟漾。   迟漾满心都是亮晶晶小玩意儿,对此一无所知。前面是个卖头饰的小摊,全都是些会亮灯的劣质发卡,迟漾却兴致盎然,小跑着过去蹲在摊位前看了起来。   姜砚自然是不会跟她蹲在那里的,只跟刚才一样,在她身后站在,看她像个孩子似的东看看西瞧瞧。   迟漾蹲在地上看了会儿,突然双眼放光,盯着一个东西挪不开眼了。   会发光的猫耳朵发箍!   如果……让姜砚戴上呢?   迟漾一想他那张好看的脸,以及看谁都看不上的神情,穿着白衬衣,配上这个萌萌哒发光猫耳朵,简直不要太带感。   她又想到了陆景骁的话,可劲儿作,姜砚喜欢!   迟漾双眼亮晶晶的掏钱买了这个猫猫耳发箍,她拿在手里,正准备做一下心里建设,然后就向姜砚提出这个略微有点“出格”的要求。   不过她心里建设还没做好,就听见身后有小姑娘跟姜砚搭讪,在要电话号码。   迟漾听见动静,握紧了手里的猫耳发箍,仍旧蹲在地上,不过扭头去看姜砚。   她刚转过去,刚好撞上了姜砚投过来的目光,一时倒有些无措了,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但她还没开口,就见姜砚勾了一下唇,看着迟漾说道:“我女朋友好像不同意。”   “女朋友”三个字柔柔飘进耳里,迟漾忍不住低头,偷偷笑了一下。   两个姑娘一直看姜砚自己慢悠悠的走,以为他单身,没想到他有女朋友了。但姜砚的态度并不过分,两人也就礼貌地道了歉,小跑着走掉了。   迟漾慢悠悠从地上站起来,也不说话,只一直盯着姜砚,像是有话又不肯说。   “是她们来找我的。”姜砚被她看地有点怕,赶紧说上一句。   迟漾嗯了一声,似乎不像生气,但却一直盯着他。   姜砚心底有点怂了,“怎么了?”   他话刚落音,就见眼前出现了一个劣质的发箍,上面还有两个可笑的耳朵,不知道什么东西,并且奇怪的耳朵上还镶了一圈小彩灯,一闪一灭的,简直可怕。   姜砚有种不好的预感,眉头跳了一下,干巴巴问:“干什么?”   “你戴这个吧。”   “不了吧。”   “刚才你跟别的女生说话……”迟漾声音小小的,听起来有点失落的味道,发箍举在姜砚眼前,自己却低落地垂下了眼。   姜砚:……总觉得是陆景骁教的呢。   迟漾继续小小声,“我觉得挺可爱的……行吗?”   她声音低低的,软软糯糯的,简直挠得姜砚心头都发痒,十分难熬。   “行!”   姜砚一咬牙,就拿过了她手里的猫耳发箍。他觉得勉强可以带这种可笑的东西,但一闪闪的亮灯就过分了吧?   所以为了大妖怪的尊严,姜砚偷偷运了点灵气,把那排忽闪忽闪的灯弄灭了,才万分艰难地把猫耳发箍戴上了。   迟漾睁大一双眼看他,一张小脸似乎兴奋的在发光。   姜砚他简直太适合这个发箍了!白衬衣、大长腿、慵懒的神情和猫耳朵,简直绝配,就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猫耳少年!   姜砚满脸的不自在,轻咳了一声缓解一下尴尬,看向迟漾,声音有点不自在的干,“行了吗?”   迟漾看着他,忍住要抱他的冲动,白嫩的小脸也因为高兴泛起了红晕,漂亮的眼弯了起来,声音都带着雀跃,“姜砚,你好可爱啊!”   姜砚愣一瞬,随即有些害羞地微低下头,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情绪。   迟漾在他低头的瞬间,看见猫耳上原本灭掉的灯骤然亮了起来,一闪一闪格外亮眼。   但是,一点比不上她眼前的少年,他是最亮眼的那个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猫耳少年,我可以!!下本书,猫耳少年必须拥有姓名!   啊啊啊啊啊啊,还是谈恋爱最香!!!!   下一章接吻吧!!你们说漾漾主动还是大妖怪主动? 第75章   姜砚突然觉得这个可笑的猫耳朵有点可爱, 已经完全忘了大妖怪的尊严,戴着一闪一闪的耳朵发箍跟着迟漾穿过街道,一路往商场走。   姜砚原本就非常好看, 扔在人群里就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 此时戴着一对猫耳朵恶意卖萌, 更是吸引无数目光。   迟漾走在他前面一点点,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她的心情有点复杂, 一些不自在, 一点吃味, 但还有一些小骄傲。   这么好看温柔又强大的姜砚是她的。   心口暖融融的, 她低着头,一个劲傻笑, 但又不敢笑出声,怕身后的姜砚听见,一个人傻乎乎乐了半天。   姜砚顶着闪闪发光猫耳朵,双手抄着兜, 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懒洋洋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他的小妖怪似乎非常开心,捂着嘴偷笑,虽然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但奈何妖怪听力太好,他还是能听见她的笑声。   细碎的笑声响在耳边,撞在心间, 姜砚忍住也勾起嘴角,跟着一起傻笑。   迟漾觉得一颗心轻飘飘,走起路来都是轻快的,身后的马尾微微晃动,看得姜砚心头有些痒。   他垂下眼,不去看那束晃得他心神荡漾的黑发,目光却落在了她垂在身侧的手掌上。   她的手指嫩白纤细,看起来很小,似乎也很软……   姜砚抿了抿唇,稍微大步一点,走到了迟漾身边,然后从裤兜里抽出手,有些紧张地往她手边靠了靠。   迟漾有点惊讶,姜砚一路都只跟在她身后,突然走到她旁边来,弄得她骤然紧张了起来,侧过身看他,完美地错过了姜砚偷偷伸过来的手。   当然,迟漾对此一无所知,睫毛颤了颤,抬起眼看他,“怎么了?”   姜砚第一次牵手尝试就失败,有一点点郁闷,原本紧张的心情就变得沮丧了起来,甚至有点点生闷气的趋势。   不过他面上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垂着眼,浓黑的眸看着她。   迟漾觉得他有话要说,但又不肯说的样子,正准备问他,却感觉手上传来温热干燥的触感,温柔的力道包裹住她的手,他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迟漾感受到他掌心微有些烫人的温度,眼睛微睁大了一点,面颊也随之烫了起来。   姜砚也有些紧张,握着她的手有点僵,但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力道,避免弄疼她。   大约是她眼里的惊讶太过明显,姜砚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目光,声音微干地强行解释道:“这样别人就不会觉得我没女朋友,过来要号码了。”   “嗯、嗯。”   迟漾也有点慌,随意应了一句,就强行想忽略手上的触感,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但她的紧张显而易见,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手脚怎么摆动都不知道了,差点走出了同边手。   迟漾觉得自己太丢人了,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指。   姜砚感觉她软软的手指在自己的掌心轻轻挠了一下,掌心瞬间就传来一阵麻痒,像带着火苗一般,让他的体温都随之升高了一些。   “别挠,痒。”   他声音低沉,带着些喑哑,十分悦耳。   迟漾有些委屈,“我没有。”   她说着话,手指下意识动得更厉害了。   她的手比他想象中还软,没有骨头似的,此时在他掌心轻轻挠动,他觉得整条龙都不太好了。   龙这种生物,本就不擅长克制,并且贪婪又强势,占有欲极强,不然也不会将自己的魂丝打进她魂魄里,就是想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烙印。   而他在她面前的克制,随着一点点的接触,也逐渐濒临奔溃。姜砚手上用了些力,稍稍压住了在他手心作乱的软软的手指,同时勉强压制住心底的躁动。   迟漾感受到了他手上的力度,也感受到了他掌心越来越高的温度,瞬间一点都不敢乱动了。   接着,她就察觉姜砚的手指缓缓动了起来,一点点分开她的手指,然后自己的手指插了进来,强势地与她手指相扣,温热的掌心贴着滚烫的掌心。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就这么十指扣着,一路穿过熙攘人群,走去商场。   这样被姜砚握着,迟漾紧张极了,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力度和掌心的温度,手心都沁出了一层汗。她心脏扑通乱跳,可慌了,自然不会再蹦蹦跳跳去各个摊位看了,顶着一脸粉红,乖巧地跟着他往前走。   姜砚刚开始感受着柔软的触感,也是有些紧张的,不过慢慢就平静了下来,然后开始不安分地时不时捏迟漾手指玩儿。   他本就不是什么过分爱害羞的龙,不过刚开始不太确定迟漾的态度,怕迟漾不接受他,怕吓跑她,所以努力维持自己在迟漾心里的人设,多少有点别扭。现在他已经完全明确迟漾的心意,知道她完全不排斥自己了,也就逐渐大胆了很多。   不时捏一下她柔软的手指,偶尔又用指腹摩挲一下她的手背,她的皮肤光滑而细腻,让他有点爱不释手,想要更多。   迟漾本性内向,容易害羞,此时被他弄得满脸通红,心头微微有点急,但更多的是甜蜜,整个人轻飘飘晕乎乎的。虽然紧紧抿着一张唇,但唇角的弧度始终没下去过。   不用说,电影自然是没有看好的,姜砚对这种东西根本不感兴趣,他主要的兴趣点在迟漾手上,一直捏着玩儿。   迟漾被他骚扰的也没办法好好看电影,两个小时,两人基本就在捏手和脸红中度过了。   从电影院出来,迟漾差不多成了□□了,一张脸通红,感觉自己快熟了。   而姜砚还捏着她手指头玩儿,她只要稍微想抽出手,姜砚准会用那种有些委屈的眼神看着她,也不说话,就顶着猫耳朵,可委屈地看她。   迟漾完全拿他没办法,只好又自觉主动地将手乖乖塞进他掌心。   他似乎玩不够,怎么都不够,龙本性的贪婪暴露无遗。   龙本性贪婪,但经过万年囚禁,他几乎成为一条清心寡欲的龙了,只要剃个头就能出家了。他原也以为自己已经成了地地道道的和尚龙,对什么都挺淡然了,现在才发现,他的那些贪婪和执念,他的争强好胜全都留给了一个人。   姜砚觉得自己冷掉的血液又再度沸腾,他忍不住又开始把玩她的手指,怎么都不够填补他心里的渴望。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电影院外的大厅,外面人来人往,姜砚又非常引人注目,两人十指相扣,迟漾红着一张脸,也格外可爱,两人简直配一脸,瞬间引来一堆目光。   虽然都是羡慕和吃狗粮的善意目光,但迟漾还是有些顶不住这个压力。她偷偷收紧手指,握着姜砚的手拽了拽。   “嗯?”姜砚立刻垂头,眉目温柔地看着她,“怎么了?”   旁边几个小姑娘甚至忍不住轻声议论了起来,她们声音很小,但对姜砚和迟漾这种妖怪来说,完全听得清清楚楚——   “小哥哥好帅啊。”   “还有猫耳朵!!简直犯规!!”   “主要是温柔,好宠啊,刚刚明明一脸什么都不□□的样子,一看向女朋友,瞬间满脸温柔!!我什么时候才可以拥有这样的狗子?!!”   “我也想要为我戴猫耳朵的狗子!!”   迟漾听见她们的议论,瞬间更加不好意思,声音都小了很多。   姜砚自然也听见了,不过除了对迟漾而外,对其他人,他都是不知道脸为何物的,任由她们讨论,半点不觉得不好意思。   迟漾太过害羞,声音有点低,他就顺势弯一点腰,照顾着她的身高,凑得更近一点。   这一举动自然又换来一堆土拨鼠尖叫。   “我想喝果汁。”迟漾说着,看向那边卖东西的柜台。   当然,她更想的,是让姜砚暂时松开她的手,离她稍微远一点点,让她能自由呼吸一下,缓解缓解紧张的心情。   电影院门口的小柜台,人自然特别多,需要排队,姜砚扫了一眼,见果汁柜台前排起的队,估计得等半天,瞬间有点不开心。   但也只片刻,就松了迟漾的手,让迟漾去休息凳那边等着,自己乖乖去排队买果汁了。   姜砚排了十几分钟才买了果汁回来,显然,龙是不爱喝果汁的,他只按迟漾的要求,买了杯青柠水。   姜砚把饮料给了迟漾后,又坚持不懈地抓住了她的手。   迟漾:……   迟漾低头咬着吸管,慢慢喝饮料,掩饰着自己的一点点小紧张。   两人牵着手出了商场,走过商业区,人烟渐少,脱离了众多视线,迟漾才算轻松了不少。   回家也没什么事要做,他们也不急,就这么手牵着手,在午夜街头慢慢散步。   迟漾一手被姜砚牵着,一手握着饮料杯,小口嘬着。   姜砚不是侧头看她,见她小脸微鼓,神情十分认真地嘬着习惯。他有些小心眼地想,小妖怪是不是害怕跟他说话,所以故意含着吸管不松口?   这么一想,龙的占有欲就有点克制不住,跟一根吸管都要争风吃醋。   他抿了抿唇,声音微沉,“好喝吗?”   “啊?”迟漾完全不知道某龙的小心思,侧过头非常认真地看他,“好喝的,你要试试吗?”   她松开吸管,才后知后觉发现已经没有了,刚才咽下的是最后一口。   有点尴尬。   姜砚却只盯着她的唇瓣看,上面沾了水渍,晶亮又柔嫩,莫名吸引龙。   迟漾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更加觉得不好意思,心虚地笑了一下,“没有了。”   姜砚根本无心管什么饮料,只盯着她看,随口嗯了一声。   两人还手牵着手,掌心的温度似乎又开始一点点攀升。他靠得有些近,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处,迟漾觉得整个人似乎都笼在了他的气息中,心跳一点点快了起来,脸颊也随之热了起来。   她紧张地举起了空杯子,小小声说:“应、应该还有一点点,你、你要试试吗?”   姜砚一双漆黑的眼盯着她,闷闷嗯了一声,然后低下头,就着她的动作,叼住了吸管,一双眼却一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这个动作,总觉得他在刻意诱、惑她啊,还有猫耳朵,简直没有抵抗力了!!   迟漾更紧张了,呼吸都滞了一下。   姜砚松开吸管,却没有直起腰,保持着跟她的视线同一水平线,与她目光纠缠,一字一顿道:“没有了。”   “啊。”   迟漾脑子都乱了,只无意识地应了一声。   “但我想尝尝。”   迟漾还不懂什么意思,就见姜砚已经凑了过来,她吓得立刻闭上了眼。接着,就感觉一个柔软温热的东西快速从她唇瓣上擦过。   这个吻很快很轻,几乎只触一下就离开了。   迟漾感觉空气松动了一些,姜砚似乎离远了点,她才怂唧唧地偷偷睁开眼。   姜砚一手还抓着她的手,一手抄在口袋里,整个人还是往常那般漫不经心的模样,似乎刚才做了什么的并不是他。   迟漾有些惊讶地看看他,后知后觉地回忆起那个吻,然后红着脸快速低下头,用指尖偷偷摸了一下唇瓣。   接着,她就感觉耳边有温热的气流划过,姜砚微哑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味道确实很好。”   迟漾瞬间僵住,感觉所有血液都往头顶冲,一张脸滚烫的,感觉快要自燃了。   *   姜砚对迟漾的占有欲是显而易见的,就连上学也不消停。   两人正好是同桌,迟漾是真的怕他了,以前是怕他吃她,现在是怕他用那种略委屈的小眼神看她,要她跟在他偷偷在桌下牵手。   所以现在迟漾经常是一手做笔记,一手偷偷在桌下跟姜砚牵手,经常一边忍受着姜砚轻轻捏她手指一边努力认真听课。   虽然对他们来说,上课不上课都无所谓,但迟漾还是挺喜欢这种充实点的生活,若让她一天无所事事的在院子里待着,她估计会疯掉。   因为她坚持每天认真上课,不迟到不早退,某龙为了能粘着他,也破天荒的天天按时上学,很少再逃课早退。   为此,班主任赵小博还对他大加表扬,并在班会上点名表扬,说他这学期的表现进步巨大,让同学们都要像他学习。   在赵小博表扬他的时候,姜砚的手正躲在桌底抓住迟漾的手,并用宽大的校服遮住了两人交握的手。   他一边轻轻捏她手指尖,一边十分厚颜无耻地对着班主任,对着全班同学说:“我突然觉得读书非常有意思。”   同班的裴瑜觉得这条简直辣眼睛,完全不要脸。   当然,他是可以透过遮盖的衣服,看见两人交握着的手。   大概除了老师以外,整个八中都知道了姜砚同学又把迟漾从裴瑜手里抢过去了,简直是年度最大狗血剧。同时,大家看向裴瑜的目光就不由的多了几分同情。   迟漾在课堂上被姜砚握着手,本就觉得偷偷摸摸,有些心虚,发现了裴瑜看过来的目光,就更加心虚了。   她感觉到背后裴瑜那道若有所思的目光,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刚好对上他的双眼,目光一如往常的冰冷,又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她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发现视线被隔断了,姜砚转了过来,挡在了她跟裴瑜之间,一双眼微眯着看向裴瑜,凉飕飕的,带着骇人的气势。   迟漾:……   因为是高二第二学期了,已经开始上晚自习,虽然晚自习老师不会来,但临近期末,大家还是比较自觉的,都认真学习着。 第二节自习课下,天色早已黑透,一直抓着迟漾的姜砚,终于松开她出去给陆景骁打电话去了。   迟漾无论是作为人类还是精怪,对学习的事都是比较上心的。认真学习了两节课,而姜砚在旁边不是抓她手,就是趴在桌上看她,弄得她有点点紧张。   此时姜砚出去了,她放下笔活动活动有些僵的肩膀和脖子,刚一扭头,就看见裴瑜走了过来。   她直觉裴瑜有话要跟她说,停下了动作,抬眼看着他。   裴瑜走到了她桌边,压低声音道:“你应该还没忘记你的任务吧?”   她的任务?对,阻止姜砚杀人。   但目前一切风平浪静,每天跟腻歪,她都有些忘了这件事了。   “我记得的。”她低低回了一声。   其实这事跟裴瑜无管,甚至可以说,他应该巴不得迟漾无法完成任务,因为他是白无常那边的,是站在阎君对立面的。   但怎么说呢,他毕竟是地府的人,并不想地府掀起杀戮,另外,他其实也不太在乎阎君和白无常他们之间的党阀之争,只想凭着自己的良心做自己该做的事。   裴瑜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淡淡说了一句,“现在已经六月了。”然后就转身里开了。   迟漾又愣了片刻,已经六月了啊?离小白告知她的时间已经很近很近了。   可是姜砚看起来一切正常,怎么会突然抽风要杀人?还有,虞可的事也毫无头绪。   迟漾托着腮,陷入了沉思。   姜砚那头打完电话回来,还没到教室门口,远远就看见裴瑜站在迟漾桌前说话,他没听清说什么,就见裴瑜已经离开了。   等他回到教室,就见迟漾托着腮,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连他到了桌边,也没察觉。   姜砚脚步停了一下,看着她,心里酸溜溜的,有些不是滋味。但他好歹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大妖怪,所以表面上还是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直接走过去,坐在了自己的凳子上。   迟漾听见动静,回过神,侧头看他。   姜砚没像往常一样回看她,并勾着嘴角浅浅的笑。他像没察觉她的目光一般,坐好后,直接往椅背上一靠,掏出手机,居然开始玩儿游戏了。   他已经很少在课堂上玩游戏了。迟漾直觉他有些不对劲,刚想开口,却听见上课铃响了,最后一节自习课开始。   她到了嘴边的话被打断,愣了半晌,最后什么也没说,自己去写习题了。   姜砚一双眼盯着手机屏幕,看起来已经完全投入游戏中了,其实一直在凝神偷听着迟漾的动静,却只听到刷刷刷的书写声,顿时觉得胸口闷得不行。   哪天非得找个借口打裴瑜一顿才能泄愤。   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真的让龙讨厌。   姜砚越想越不爽,游戏又跪了,被队友一顿喷,干脆直接将手机扔桌洞里,人往桌上一趴,睡觉了。   虽然平时姜砚的骚扰让迟漾有些静不下心学习,但今天他突然一反常态,不再招惹她,她反而觉得有一点点不适应了。   刚开始她还可以认真学习会儿,但过了二十多分钟了,姜砚还是趴在桌上,没有任何动静,她就有点分心了,一直注意着他的举动,然而姜砚就是一动不动地趴着。   心情不好?   迟漾停下笔,将笔杆杵在下巴处,沉思了一会儿,偷偷摸摸侧了一点头,快速瞄了姜砚一眼。   他趴在桌上,脸埋在了臂弯里,看不见表情,他还顺手将卫衣帽子扣上了,一副已经自闭拒绝交流的架势。   迟漾突然有点点担心,弯下腰,几乎也趴在了桌上,偷偷凑了过去,小小声道:“姜砚,你怎么了?”   姜砚还是没动。   迟漾用签字笔戳了戳他的胳膊,“你不开心?”   依旧没动,也没回答,迟漾有些沮丧了,垂眼看见他垂在桌沿处的手指,暗暗深呼吸,鼓起勇气,伸出手抓住了他的一根手指,略有些委屈道:“你为什么不理我?”   刚被她软软的手指抓住时,姜砚立马就僵了一下,但随后听到她有些委屈的声音,心里那点莫名的怨气就消散了。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太强的占有欲会让迟漾觉得难受,会让她害怕,但他克制不住,就是不爽,但他不敢表现出来,怕迟漾会吓跑,所以只好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现在听见她有些委屈的声音,顿时心里就难受了起来。   姜砚扭过头,面朝着她,一双黑亮的眼一瞬不瞬盯着她。   迟漾原本就靠得有些近了,没料到姜砚突然扭过头来,两人立刻呈现趴在桌上脸对脸的姿势。   因为怕被人听见自己说话,所以迟漾刚才凑得有些近,现在两人面对面,只要再稍微靠近一点,就要鼻尖碰鼻尖了。   迟漾紧张了起来,下意识想要收回手,却被姜砚抢先一步扣住了手腕。   “姜、姜砚。”   她有些慌张,这可是教室啊!   姜砚闷闷沉沉地嗯了一声,随即抬起空着的那只手,随意挥了一下。   整栋教学楼的灯都灭了,上千学生骤然陷入黑暗中,静默了一秒后,都开始趁着黑暗起哄呼喊。   他们都被过重的课业压得喘不过气了,一点些微的意外都能成为让他们发泄的出口。   一时间,起哄怪叫声响彻整栋大楼,甚至不是有口哨声响起。   灯灭掉的一瞬间,大家都还没有适应黑暗,教室里有一瞬间的死寂,就在这片死寂中,迟漾感觉有一个温软的东西快速贴上了她的唇,是姜砚。   她的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突如其来的触感让她下意识哼了一声,而柔软的舌尖不小心擦过了姜砚的唇瓣。   姜砚原本准备轻轻贴一下就离开,但唇瓣上转瞬即逝的湿软触感让他整条龙血液倒流,脑子一下就炸开了。   宽大的手掌强硬地固定住了迟漾的后脑勺,止住了她想要逃跑的举动。   就在此时,同学们也反应过来了,教室里一片起哄欢呼声,大家都怪叫着伸长了脖子往外看,想看看发生了什么,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两人正鼻尖对鼻尖,唇瓣贴着唇瓣在热吻。   姜砚以前都很克制,只是轻轻贴一下就离开,但这次完全不一样,他软韧的舌轻轻描绘着她唇瓣的形状,然后一点点挤进她的唇瓣间。   迟漾觉得浑身像过了电一般,脑子轰一下炸开了,从头皮到脊椎都是麻的,整个人僵住,任由姜砚为所欲为,身上的温度却一点点攀升。   迟漾被固定住后脑勺,紧张又忐忑地尝试着配合姜砚。   她的一点点生涩的回应却让姜砚越发贪婪不知足了,更加放肆纠缠。   迟漾被迫承受着,紧张、甜蜜、难耐在心底交织,耳边同学们的喧嚣和怪叫似乎都逐渐听不见了,脑子晕乎乎的,整个世界看见的听见的想到的都只有姜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05 09:21:14~2020-03-08 14:3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泉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时间转瞬即逝, 放暑假已经大半个月了,眼见着就要到七月底,但姜砚一切如常, 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只有短短的十来天了, 就到阎君所谓的姜砚制造浩劫的日期了, 但一切可见迹象都表明,他现在非常正常, 实在不像会突然抽风的样子。   迟漾怎么都想不明白, 这么短的时间, 会发生什么变故, 让姜砚要杀那么多人呢?   她曾尝试过问姜砚认不认识一个叫虞可的人, 但姜砚非常肯定的说不认识,所以即便只剩这么几天就要到月底了, 她还是看不出任何端倪,也没有任何头绪。   她开始有些焦虑,但又始终没有突破口,只能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   已经是月底了, 但姜砚还是一切如常,迟漾开始怀疑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白,信息到底准确吗?确定是七月?”   迟漾看着已经翻到七月三十号的日历,有些头秃地问趴在桌上的黑猫。   黑猫优雅地扫了扫日历, 淡淡道:“不会错,勘测到的确实是七月。”   “只剩明天最后一天了,姜砚怎么可能会突然杀人呢?他现在一切如常。”   甚至可以说有点欣喜若狂, 每天都美滋滋地围着她转。   小白沉默了一下,深沉道:“也许是你的出现,冥冥之中改变了什么,导致最后的结果不一样了。”   迟漾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说道:“你的意思是蝴蝶效应?我的出现,可能改变了很细微的一个节点,然后导致了这场杀戮无形中终结了?”   这一点,似乎还是很好理解的,就像很多穿书小说一样,女主穿成炮灰了,改变了炮灰的命运也改变了整个故事的走向。   迟漾觉得,这也是很有道理的。   “要不这样,我们再等等,看看明天会不会有什么变数,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先回地府一趟,看看阎君怎么说。”   目前似乎也只能这样了,迟漾只能安下心,听从小白的建议,耐心等着最后一天到来。   七月三十一,姜砚还是跟往常一样,并没有特别的地方,不说发火,整个院子的精怪都觉得自从他谈恋爱以来,就变得异常温和,简直让他们不敢相信。   迟漾的心情有点忐忑,十分担心姜砚哪里不爽就要发飚,一整天都有点小心翼翼的。   “你怎么了?”   姜砚看她一天都怂唧唧的,眼神很不对劲,终于找了个机会,单独将人堵在了房间里,并且十分自然地施了个结界,以方便他行不轨(?)之事。   “没有啊。”   经过几个月相处,两人之间也不像以前那么尴尬了,迟漾在他面前放松很多了,也随意了很多。   不过因为心里藏着事,她还是稍微有点紧张的,一双亮晶晶的眼盯着姜砚看。   姜砚居然被她这种有些赤、裸的目光看的不好意思起来,他微侧一点头,稍稍从她视线下躲了一点,“你今天有点不太正常。”   “有、有吗?”   “你说呢?”姜砚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她,微微挑了一下眉。   迟漾小心翼翼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姜砚被她弄得有点莫名其妙,微微皱起了眉。迟漾一见他皱眉,顿时觉得他要发飙,要杀人。   她眨了眨眼,非常真诚地问:“姜砚,你心情好吗?”   姜砚更是一头雾水了,但看着迟漾眼里闪着的小期待,又忍不住勾了勾唇,但随即板起了脸,“不太好。”   迟漾:!!!!要出问题?!!   姜砚看着她的小脸瞬间从期待变成了担忧,心里有一点点内疚,但还有点阴暗的欢喜,原来她这么关心自己。   迟漾一心想着浩劫的事,是真的非常担心了,她有些急切道:“那你怎么样心情会好点?”   她话音刚落,就见姜砚凑近了一点,将脸颊凑到她面前,“亲一下也许会好一点。”   迟漾顿时反应了过来,知道他在故意逗她,推了他一把,想要躲开。但她原本就被姜砚堵在了门板上,已经退无可退。   她往后努力缩了一点,紧紧贴着门板,气呼呼看他。   姜砚回过头,微弯腰,保持跟她同一水平线,然后缓缓靠过去,额头触着她的额头,鼻尖碰了碰她的鼻尖。   迟漾瞬间就僵住了,鼻息间全是他的味道,体温一点点攀升,心跳也快了起来,眼眸半垂着,不敢看他。   “想亲亲。”   姜砚低低开口,灼热的气息就扫在了迟漾唇瓣上,微痒酥麻,带起了一阵战栗。   迟漾整个人像是被点着了,轰一下燃了起来,呼吸都跟着急促了。她没有说话,依旧垂着眼,抿了抿唇,然后鼓足了勇气,微微动了动脖子,柔软的唇瓣主动贴上了近在咫尺的唇瓣。   她只是很快地贴了一下,但下一秒,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被姜砚强硬地扣住了手腕,摁在门板上,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都有些忘情,逐渐加深这个吻,相互纠缠,一直到气喘吁吁,姜砚才有些不舍的松开。   两人唇瓣上都泛着让人羞耻的水渍,迟漾一看见他微红的唇,觉得耳根更烫了。   姜砚轻轻靠在她肩上,缓缓蹭了蹭他泛红的脖颈,灼人的气息喷洒在上面,让迟漾忍不住紧紧揪住了他的衣服。   紧张又羞涩,她声音有些颤,“姜、姜砚。”   “嗯,”他沉沉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动情后的喑哑,“每天看见你,能抱抱你,我的心情就很好了。”   他沙哑着声音,低低说着,一字一句敲在迟漾耳膜,落在她的心间,激起她一阵阵心悸。   他说完,紧紧将她搂在怀里,脸埋在她的黑发间,让她的气息占据自己的所有感官,好像这样就能完完全全占有她。   他声音有些闷道:“这样,我就很开心很开心了。”   她不知道他有多开心,那种失而复得的欣喜,从未淡去过,反而随着两人的接触越来越浓郁。   迟漾心头微微震动一下,也靠在他耳边,小声道:“我也是。”   她察觉到姜砚的身体微僵了下,她从来都没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吧?迟漾忍不住笑了,伸手轻轻搂住了他的腰。   一整天下来,完全没有任何异样,到了夜里,黑猫小白如约到了迟漾的房间。   它悄无声息地进了房间,并施下了结界。今晚极其关键,绝对不能被姜砚察觉。   迟漾也一直等着它,这已经是最后一个小时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即便是姜砚真的要出什么状况,一个小时杀掉几万人,这也完全不可能。   一见到小白,迟漾就忍不住喊了起来:“到底什么情况?”   小白悄无声息地跃上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着迟漾,“应该就是所谓蝴蝶效应了,我刚才已经跟阎君联系过了,他老人家的意思是,过了十二点,如果依旧无事发生,那我们就先回去一趟。”   迟漾突然想起什么,睁大了眼看向小白,“回去后,是不是就不能回来了?”   黑猫淡定地摇摇头,“不会,我们有了碎片,我已经跟阎君商议过了。这次你阻止了浩劫,又找回碎片,肯定是要论功行赏的,到时候你可以提出复活的要求。再说了,你是返魂树,即便去了地府,也能用自己的能力,复活回来。而且返魂树的魂魄,原本就不该归到地府。”   似乎是这么个道理,迟漾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但总觉得心里有些乱,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会发生什么似的。但她一时也没有捕捉到到底是什么地方有问题。   这种时刻,谁也无心睡眠,迟漾坐在床上,抱着膝,下巴放在膝盖上,抬着头,就一直盯着墙上的时钟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一如既往的静谧,没有任何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征兆。   外面虫鸣鸟叫,一切都分外平静和谐。   终于,时钟跨过十二点,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一人一猫对视一眼,小白缓缓开口,“你躺好,我带你先回去一趟。”   迟漾没多说什么,直接躺在了床上,缓缓闭上眼。   眼前一片浓黑,她感觉自己是躺在床上的,但意识正一点点变得混沌粘稠起来,极致的黑将她以及她的思维重重缠裹起来,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变成虚无。   她有那么一瞬失去了意识,但只片刻,又逐渐清醒过来,从那种浓郁粘稠的黑暗中一点点清醒,极致的黑一点点变浅,思维开始复活,找回了继续思考的能力。   对,她在跟黑猫回地府,解决这最后一个问题。   不论结果如何,她都是返魂树,都能回来的。   这样一想,心里安定了很多,意识也更加清晰了起来。   眼前已经开始有了浅淡的光,刚才崎岖的道路也逐渐平坦了起来,再往前,光线越发明亮了一些,虽然不能跟人间相比,但视物完全没有问题了。   随着她继续往前走,光线已经成了淡灰色了,已经是她记忆中的地府所拥有的光线了,而眼前也出现了宽阔的马路。   她远远看见了道路两边的行道树,她知道,走过这段路,再穿过有行道树的绿荫路,前面就是一片彼岸花了,在彼岸花后方,就是地府办事处。所有魂魄都要去办事大厅登记分类,然后拿着自己的资料和办事员给的铭牌穿过彼岸花田,走过奈何桥,在桥上喝孟婆汤,忘却一切,走到那头自有鬼差按照资料和铭牌带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迟漾虽然没有走过这一套流程,但还是很清楚的,她想了一下,在这套流程下,如果真的有数万亡魂同时间涌入地府,恐怕真的要造成极大混乱。   迟漾边想着,边往前走,她只想加快脚步到达办事大厅,然后联系上阎君。   然而她还没走到林荫道处,就在路口碰上了黑猫小白。   小白站在路口,一双闪着光芒的圆眼盯着她看,迈着优雅的猫步走了几步。   “小白,你怎么比我先到了?”迟漾有些讶异。   “因为我本就是地府的人。”   迟漾点点头,但抬头瞬间,对上那双闪着光芒的眸子,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抓住了某个点,倏然睁大了眼,“你……!”   黑猫眼眸眯了眯,声音都冷了几分,“我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是返魂树?”   迟漾声音都颤了起来,怪不得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是返魂树的事,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人,现在除了她自己、姜砚和陆景骁,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才对,可小白怎么会知道?   他不可能从姜砚他们口中得知,而苏笑笑已经死了,那么只剩下上次被神秘人救走的赵环!   “你是赵环!”迟漾惊叫出声。   相对于她的惊慌,黑猫小白显得十分镇定,它一如往常的优雅,抬着线条优美的脖子,一双近乎金色的眼眸望着她,突然冷笑了起来。   “赵环?我怎么可能是那种废物?”   小白话音一落,迟漾几乎本能地拔腿就往回跑,然而她刚跑几步,就发现黑猫小白已经闪现在她前方了。   迟漾心脏怦怦乱跳,吓得有些懵,她似乎已无路可退。   “别跑了,我既然费尽心机把你骗回来,怎么会那么轻易让你跑掉?”   黑猫说完,周身就骤然涌起一股黑烟,极其纯粹浓郁的黑色将黑猫完全遮挡住,浓雾翻滚片刻,渐渐消散,烟雾后出现一道极瘦极高的人影。   男人穿着黑色斗篷,带着黑色帽子,遮住了几乎半张脸,只能看见尖削的下巴和和苍白如纸的皮肤。他的唇都是没有血色的,带着病态的青灰。   “你是谁?!”   “我是小白呀。”   男人开了口,声音带着冰雪般的寒意,迟漾背脊一凉,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男人抬起手挥了挥,“我只是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随着他挥手的动作,一阵阴风凭空刮来,风速极快,刮得迟漾几乎都有些站立不稳。   等她勉强站稳,眯着眼看过去时,见一只巨大的飞鸟飞到了男人身边。   这是上次救走赵环那人!   迟漾喊了出来,“是你救走了赵环!”   男人彬彬有礼地点了一下头,“现在他就在我身体里,可惜太弱,不够我完全恢复。”   “你把他吃了?”   “他被姜砚打成那样,反正活不了多久了。没必要浪费我的灵力来救他,而且就算救活了,也离死不远了,不如让我补补身子。”   男人说着话,慢条斯理地伸出枯枝般干瘦的手指,在空中优雅地划了几道线,顿时就生成了灵力编制成的黑网悬浮在半空。   男人轻轻挥了挥手,黑网便像有了生命意识一般,朝着迟漾围了过去。   遑论迟漾还没有恢复苏宴的记忆,即使恢复了,植物系精怪也没有多大的攻击能力,可能连赵环都对付不了,更不用想对付眼前这个男人了。   迟漾尝试逃跑,但黑网迎风而涨,瞬间围成一圈,将她困在了中心,然后一点点收紧,最后缠裹在她身上,让她动弹不得。   见她已经无法挣扎,男人才缓缓走了过去,他很高,走到近前,迟漾可以从他帽檐下看见被遮住的一半脸。   他瘦得吓人,一双眼深深凹陷下去,像是两个窟窿,眼珠眼仁很小,眼白极大,看起来十分骇人,与他清秀的下半截脸完全不搭。   “算算时间,还有得等。”男人缓缓开口,阴冷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让人不由的心底生寒。   男人似乎暂时没有伤她的意思,慢条斯理地说着话。   “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是地府真正的主人,地府的一切本都是属于我的,但可惜,被人毁了。那个人就是姜砚。当然,最可恨的是钟占这个小人,趁着我被姜砚打伤,落井下石,将我镇压在地心深处,抢夺了阎君之位。”   迟漾努力保持着清醒,认真听着他说话,他既有怨气,那自然会有情绪波动,也许她可以从中抓到漏洞。   她认真分析着男人的话,理出了一个大概:万年前姜砚为了找她,大闹地府,出手伤了上一任阎君,也就是眼前的男人。而现任阎君钟占当时还只是个勾魂使,他趁机将阎君封印住,并毁掉了所有跟阎君有关的消息和资料记载,称是姜砚杀了阎君并毁了各种记录,然后钟占顺利上位,成为新一任阎君。   也正是因为这样,黑白无常跟孟婆才会对钟占有二心。   男人也是被镇压了很多年才得到机会偷跑出来,而且即便跑了出来,实力也大不如前,所以一直要留心别被钟占察觉,经常要在地心深处假装还未觉醒。另外,由于实力大减,所以他在地面待的时间也不能太长,这才利用了赵环去找魂魄碎片。   也许是被困太多年,过分的孤独让他现在继续倾诉,不断跟迟漾说着一些曾经的事。   男人说着,突然慢慢的掀开了帽子,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虽然迟漾刚才已经从帽檐下看到了他的大致面目,但此时那张脸完全呈现出来,视觉冲击还是挺大的。   说不上丑或者吓人,而是违和别扭,怎么看都觉得不舒服。   整张脸过分惨白,死气沉沉,带着地府特有的阴森,一双眼尤其可怕,太小的瞳仁和过大的眼白让他看起来像是眼珠子要脱眶而出了一般。   迟漾心底忍不住升起一阵寒意。   男人居然扯唇笑了一下,“说来,我们还是老相识呢,不过你肯定不记得我了。”   他说着话,干枯如树枝的手指张开,悬在半空。片刻,他的掌心上空就出现了一颗透明的琉璃球,大概铅球大小,但晶莹剔透,看起来没有一丝杂质,只是球体外氤氲着一缕缕黑气,不断地缠绕包裹着琉璃球。   “你当然不记得了,你的神识被困在了这里。你为了那个半妖,可真是什么都能舍下。”   原来万年前,苏宴也就是迟漾的魂魄确实来过地府,不过是在姜砚来闹过之后。当年苏宴趁着大妖们抢夺返魂树本体时,偷偷吃下了山鹤为她弄来的那颗枯叶蝶族的至宝丹药,完全掩盖了返魂树的所有特性,然后一直四处躲藏,怕被大妖们发现。   当她无意间到地府时,姜砚刚好从地府闹过一场离开了。因为一直在四处躲藏,她完全不知道在自己飘荡躲藏期间,外界发生了什么,姜砚又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他的实力已经可以碾压一众大妖。   当她到了地府,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眼前的男人,当时身受重伤的阎君孟魁。   返魂树生性单纯,见他身受重伤,自然想要救他,并且在孟魁的引诱下说出了自己是返魂树的事。   苏宴东躲西藏,不知道外界的事,但此时,天上地下几乎所有生灵都知道了她和姜砚的事,因为姜砚正为了她四处屠杀。   孟魁觉得,这是上天送给他的机会,他原想利用返魂树的能力治愈自己,但就在这时,钟占开始造反。   他知道自己要恢复到十成十才能跟钟占对抗,但他受伤过重,时间不够了,只能暂时放弃,再寻时机。   但返魂树的魂魄这可是天上地下唯有的至宝,他绝不能拱手让人。所以他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哄骗苏宴,让她自我剥离神识。   “只有剥离神识,彻底忘记自己是返魂树,脱离返魂树的本能,你才不会露馅。不然你长期下去,总有一天会不小心露馅。”   孟魁已经知道姜砚是实力极其强悍的大妖了,却仍旧哄骗苏宴,“你知道的,你只要还保留着返魂树的神识,你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去找姜砚,会露出马脚。但时候,你只会给他带去灾难。那个半妖如此的弱小,却一心守护你,现在整个妖界都在寻找你的魂魄,如果你露出一丝半点的线索,不仅你自己自身难保,那个半妖恐怕也活不了。”   苏宴自己很清楚,她肯定会克制不住去寻找姜砚的,可一旦她去找他,就会给他带去极大的危险。甚至很有可能,大妖们察觉了她的魂魄还没消散,会抓住姜砚威胁她,姜砚为了她,将吃尽苦头。   她啊,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拖累姜砚,何况只是分离神识?   苏宴听从了孟魁的建议,强行剥离了自己的神识,从此遗忘了自己是返魂树。并且在孟魁的帮助下,魂魄进入了一只刚死的兔子体内(这本是孟魁受伤后,为自己的魂魄找的新载体),然后在枯叶蝶丹药的作用下,从身体到魂魄到意识,都伪装成了兔妖,并且因为神识剥离,完全失去了返魂树的记忆。   迟漾听完,完全懵了,她看着孟魁,机械地问道:“所以这一切都是你暗中操控的。”   孟魁优雅地点点头,“对,不管你的承载物是什么,你总归还是会死,还是要回到地府的,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等你回来。可是没想到,你回来时,魂魄却是碎的。破碎的魂魄对我来说,远远不够,刚好,地府的人预测到了姜砚会在这段时间制造浩劫,所以我的线人就撺掇阎君,让你去阻止姜砚。”   孟魁突然笑了起来,“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返魂树回来了,姜砚的杀戮也不会停止,地狱即将迎来天大浩劫!到时候我拥有返魂树,趁着浩劫动乱,东山再起,甚至也许还可以攻下人间妖界。”   “姜砚的杀戮为什么……”   迟漾没问完,已经明白过来了,黑猫小白既然就是孟魁,自然当初跟她说了谎了。   “我对你还是很忠诚的,”孟魁优雅地鞠了一个躬,“我并没有骗你,确实是七月,不过是阴历七月,你知道的,我们千百年来都习惯了用阴历了,谁知道你喜欢用阳历呢?”   “卑鄙!”   “为了重回巅峰,卑鄙一点又何妨?哦,对了,我还忘了跟你说一件事,我真的没有骗你,姜砚真的是为了一个叫虞可的人才造下杀业的。”   孟魁深深吸了口气,满脸的享受,似乎成功已经在眼前了,“不过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了,你投胎时,是投到了虞家,你作为人类的亲生母亲是迟桂花。赵小枝年轻时被男人伤害过,所以想孤独终老,但又怕老无所依,刚好虞家生了个女儿,不想要,想要儿子,所以就送给了赵小枝。”   迟漾已经完全僵住了!   如果她就是虞可,现在她到了地府,也就是人间的虞可已经死掉。   姜砚将会制造天大杀戮,带来地府混乱,趁机来抢夺她的魂魄!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阴谋,都是孟魁精心策划的阴谋! 第77章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阴谋, 都是孟魁精心策划的阴谋!   从万年前他就等这一天了,不管返魂树去了什么地方,她总会生老病死, 他可以一直等。   当他得知地府预测到姜砚将会制造浩劫的消息时, 他就知道他翻盘的机会来了。这世上, 除了他,没有人知道返魂树还活着, 就连返魂树自己都不知道。   而且他也很清楚姜砚, 除了返魂树, 谁能让他动那么大的杀意?   所以从得知预测到消息开始, 他就知道, 返魂树要出现了。他一直留心等着,终于等到了魂魄碎裂的“兔妖”到了地府。   他本没有想过要收回所有碎片, 只是想利用姜砚的那场浩劫来趁乱翻盘。   如何激怒姜砚,让他制造浩劫?   这太容易了,让他享受失而复得的欣喜,再瞬间让他跌入得而复失的愤怒和悲痛之中。   这世上, 还有什么是将一个人失而复得的珍宝毁掉,更让他心痛的?   现在姜砚看见迟漾的尸体,大概会痛不欲生,要拉着世界一起毁灭吧?   孟魁想着, 竟开心的笑了起来。   姜砚啊,你就闹吧,发泄吧, 闹得越大越好。   这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当初预测到姜砚会制造浩劫,是孟魁行动的引爆点,而他将迟漾送到姜砚身边,让两人感情升温,再分开他们,又促使了姜砚制造浩劫。   这是天注定的一个闭合的死结,谁也无法解开它。   它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他孟魁触底翻盘。   天赐的机会,他不能不把握。而且在兔妖以迟漾的身份重生后,她的灵魂碎片居然随之有了感应,产生了灵性。   这更是天赐良机了,孟魁不仅要刺激姜砚制造浩劫,他还要返魂树的魂魄,全都要!   迟漾被黑色魔气绑的死死的,一点动弹不得,她看着几乎欣喜若狂的孟魁,问道:“既然赵环是你用来获取碎片的工具,那你当初为什么会指引我们去海岛抢他手里的碎片?”   迟漾想起来,当初如果不是黑猫指引,他们一直找不到赵环,也就无法夺回最后一片碎片。   孟魁看着她笑了,那目光怜悯,像是看着什么弱小又可笑的生物,“他简直是个废物,找到那么多碎片,他一片都没有守住。那已经是最后一片了,你们去抢他的一块碎片容易,还是他来抢你们的这么多碎片容易?自然是你们更容易成功。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亲疏关系,你们全都是我复活用的棋子而已。”   他说着话,手轻轻一挥,迟漾就见眼前悬浮起了几个东西,正是那些魂魄碎片的载体——   貔貅玉佩、琉璃莲花吊坠、玉石画轴、玉扳指……以及一颗干枯的心。   迟漾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想到孟洋那双冰冷却藏着深情的眼。   “你们抢到或者赵环抢到,又有什么区别?最终,不都是我的么?”   孟魁看着眼前的东西,大笑了起来。   确实,这些东西可都是迟漾亲手交给他的。   “我也没有骗你,”孟魁目光温和地看向她,“修补破碎的灵魂,这种事,除了我这个地狱之主以外,还有谁能做到呢?碎片交给我,才是对你最好的选择。”   他说着话,悬在半空的枯瘦手指缓缓动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源源不断的黑色魔气从他指尖涌了出来,分别包裹住了那五个承载物。   只片刻间,五个承载物就被浓稠的黑气完全包裹了起来。   迟漾只能看见五颗黑气缭绕的圆球球围着她转,她一时不知道孟魁想干什么,登时睁大了双眼,略惊恐地看向他。   孟魁依旧保持着黑猫式的优雅,“不用害怕,我要帮你修复神魂。”   他算过时间了,姜砚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杀不过来,他要趁着这段时间,修复返魂树,让其复生能力达到巅峰值,然后再吞噬完整的具有最强效用的返魂树魂魄。   这样,就算姜砚来了,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再加上数万亡魂作祟,夺回地府大权,简直易如反掌。   迟漾不清楚他具体想干什么,心里惊恐万分,但此时被黑色魔气捆绑,完全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操控着五个黑气缭绕的圆球在自己身边缓缓转动。   没多久,每个黑球中都缓缓伸出一缕黑气,触到了迟漾身上,就像涓涓细流一样,不断从黑球上缓缓涌到迟漾身上。   那些黑气中裹挟着从承载物中抢夺出来的一缕缕魂魄,这些黑气在接触到迟漾的身体后,像碰到了什么屏障一般,轻微弹起,炸开成黑色烟丝,很快消散在空中。   而黑气中裹挟的那一小丝魂魄却顺利进入了迟漾体内。   无数细小的黑气裹挟着魂丝涌向迟漾,黑气一阵阵炸开,在她周身腾起黑灰色烟雾,而一缕缕莹白纯粹的返魂树魂丝像万千银针一般扎入了迟漾体内。   “即使是残破的魂魄碎片也具有如此强大的净化灵魂的作用,不愧是至宝返魂树。”   孟魁的声音在一边闲闲响起,感叹一般,看着眼前的景象,满眼都是惊讶和欣赏。   返魂树的魂魄可真是这世间上最纯粹最干净的了,即便被妖物利用,沾染了那么多的杀戮,依旧可以得到净化。   莹白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纯净魂魄!   嗯,看起来应该味道很棒!   孟魁目光贪婪地看着被他的黑气包裹住的那些莹白光芒,多么纯粹浓郁的灵气啊,多么强大不可思议的返魂树啊,妖界争夺了千年,最终都是他的!   孟魁忍不住狂喜,一贯优雅的他也放声大笑起来。   迟漾已经无心管他了,因为魂魄融合的滋味可是一点都不好受,一缕缕莹白的魂丝从她身体穿过,进入体内再一点点融合。   兔子本体将成为一个全新的,反魂树魂魄承载物。   这种感觉十分不好受,皮肤上像是针扎一般的疼痛,但是跟灵魂撕裂再度融合的痛苦比起来,她几乎已经感受不到皮肤上的疼痛了。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撕裂了,经脉被一寸寸扯开,被一点点涨破,血肉似乎都被逐渐撕裂,她在深入骨髓的撕裂剧痛中咬牙坚忍。   然而好不容易适应了撕裂的疼痛,却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有一股巨大的压力袭了过来。像是有某种机器在不断压缩她,让她扭曲变形,让她痛到极致。   她连喘息都是痛苦的,只随着本能一呼一吸,每个骨头缝都是酸痛,就连牙根都松动了,酸痛扯得她头昏脑涨,所有力气都在这种拉扯间耗尽。   她缓缓合上眼,已经站不稳了,只能依靠着孟魁捆绑她的那些魔气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魂魄一丝一缕地进行融合,过程痛苦而缓慢,迟漾承受着无尽的痛苦,面色苍白,额上汗珠蜿蜒而下,流入眼中,模糊了视线。   剧烈的疼痛以及灵魂的融合让她神志模糊,完全不知道过了多久,甚至已经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痛苦无限漫长,她疼得昏过去,又再次被疼醒……   终于,那种让人想死的痛苦骤然停止了,迟漾只觉得浑身一轻,随即轰然倒地。她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似乎都被抽干了,只能趴在地上,但灵台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身体极度疲惫虚弱,但精神却很好,甚至能感受到丹田内充裕的灵气在翻涌。   她的灵魂融合成功了!   这个过程漫长痛苦,她浑身被汗水湿透,趴在地上,像是从水里刚被捞出来一般。   原本束成马尾的黑发在过程中已经散开,黑亮如瀑的长发散落开,边缘的发丝全被汗水打湿,沾在额前颊边,看起来万分凄惨狼狈。   她趴在地上,努力抬起头看向孟魁,眼眶通红,眸子却晶亮。   只是稍微动了一下,就感觉疼得骨头似乎都要散了。   孟魁已经收了势,周围一时河清海晏,平静无波。   他站在迟漾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用灵气拖着那颗铅球大小的琉璃球,里面困住的是返魂树的神识。   只要再将神识融合进去,返魂树就会想起所有,也能再次运用自己的能力让他人起死回生了。   当然,孟魁也不是傻子,他算好了时间,一直将迟漾困在这里,就意味着她在人间已经死去。过不了几天,姜砚就会崩溃,就会发泄似的杀人,然后利用数万亡魂涌入地府的时机,随之进入地府,再次大闹地府,企图将迟漾的魂魄抢回去。   不过那时候一切都晚了,因为返魂树的魂魄即将被他吞噬,即将被他融合,姜砚就算接着亡魂涌入的混乱打到地府来,也找不到迟漾的魂魄了。   而他,彻底融合了返魂树的魂魄后,就可以吊打那个半妖了!他最恨的是趁机夺权的钟占,但让他重伤的姜砚也不可饶恕!   一想到当初的凄惨境地,被压在地心万年的屈辱和煎熬,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手下意识一握,被他用灵气驮着的琉璃球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捏破,碎成无数片砸在了地上。   孟魁没想到一不小心捏破了琉璃球,迟漾的神识被放了出来,强大的威压迸发而出!   虽然植物系精怪攻击性较弱,但她也是昆仑虚上修炼多年的神木,威压自然是极强的。   不过孟魁也早有准备,只要姜砚不突然出现,他现在的实力对付一棵神木还是绰绰有余的。   神识是早晚都要放出来的,虽然意外提前捏破了琉璃球,他没防备,被神木的威压冲击了一下,但没有大碍,稍稳住心神就扛过去了。   孟魁快速挥手,黑色魔气瞬间遍布空间之中,立刻结成了阵法,开始困住迟漾的神识。   迟漾经过魂魄融合,已有些虚脱,刚才受到神识威压的冲击,意外的却没有任何不适感,反倒有种舒适的被保护的感觉。   她惊讶地睁大眼,看着孟魁布下阵法,将神识引导会她体内。   其实似乎已经不需要孟魁的阵法用外力引导了,神识脱离琉璃球的困阻后,自主便向着迟漾来了。   因为没有作为神木时的记忆了,迟漾不知如何操控神识,甚至不知如何收回神识。她只集中精力,在心里默念着要变强,要阻止姜砚犯下滔天罪孽。   他原本就背负天罚了,若不是杀的大多是罪孽深重的精怪,他不可能只被囚禁而已。但这次,他若杀了数万无辜人类,那就真的罪不可恕了。   迟漾心无旁骛,只想着要强大要找回记忆,意念越来越集中,在某个节点,她脑中骤然一片空白,紧接着竟然能自己内视体内了!   她的识海如云海般蓬勃浩然,灵气纯粹浓郁,识海中逐渐出现了她极为强大的神识,灵台随之也一片清明。   所有记忆和本能,修为和功力得到了传承,返魂树真正复活了!   孟魁看着倒在地上的迟漾,忍不住狂笑出声,现在只要吃掉她,然后融合她的魂魄,自己就可以获得无穷的能量,甚至不死不老,天上地下再无敌手。   迟漾现在已经恢复了所有记忆,加上刚才孟魁跟她说的那些话,她已经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几乎是神识刚融合完成,她就立刻站了起来,想要逃跑。   然而孟魁只是慢悠悠跟着她,悠闲道:“你能跑到哪儿去呢?我们已经到了地府了,但还没到地府管辖的地盘,钟占不会管你的,谁也救不了你。那个半妖,估计正抱着你的尸体哭呢?哦,也有可能已经开始动手杀人了,看来我要快点了。”   他话音落,直接扫出一掌,黑色魔气像是帷幔一般,飞速接近迟漾,瞬间将她包裹其中。   迟漾已然恢复神识,面对这样的场景倒是不慌乱,指尖冒出莹白色的光芒,手指微动,光芒飞奔而出,利刃般割开了罩住她身体的黑色魔气。   返魂树别的能力不说,净化能力是一流的,孟魁的魔气一旦被净化,就毫无攻击力了。   周身的魔气一消散,迟漾瞬间就施了一个结界,一层淡薄的莹白色光芒照在了她周身。   孟魁笑了一声,“你倒是有点点能耐。”   但对攻击性的精怪来说,尤其是他这种级别的,迟漾的这点抵抗完全是过家家。   孟魁枯瘦的手指当空一握,一柄勾魂弯刀就出现在了手中,刀刃光华流转,霎那间寒气袭人。   返魂树能净化他的魔气,却拿普通灵气无能为力。   弯月般闪着寒芒的刀刃对准了迟漾,冰冷的刀身上也氤着白色的灵气。   这一次,灵气很纯净,不带一丝一毫的魔气。   “因为本体被禁锢在地心深处,在人间无法施展实力,到了地府可就不一样了!”   他话音落下,弯刀已随之划下几道刀光,带着极强的威势冲向白色结界屏障。   迟漾立刻加大力度,全力抵抗。   两道力量在空中交接。白光乍起,迸发出惊天巨响!强大的威力震动空气,一波波往外扩散,即使传到很远处,余威仍是不减。   远在地府深处的现任阎君钟占也感知到了这股威势。   迟漾虽躲在结界中全力抵挡,依然受到了强大冲击,加上她身体魂魄刚融合,神识也是刚收回,兔子的本体也有些承载不住她过于强大魂魄。总之,完全回不到巅峰状态,生生受了这一击,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结界也再守不住,出现了破裂迹象。   只要再受一击,只要一击,结界就会破裂,她只能束手就擒。   然而就在此时,她眼前一花,见一道白影快速略过,随即挡在她的结界前。   迟漾顾不上疼痛,惊讶地喊了起来,“裴瑜?!”   裴瑜手握三尺长剑,回过头,淡漠的眸子扫她一眼,微点了一下头,又快速转了回去,凝重而戒备地看向孟魁。   迟漾心里有些忐忑,她知道裴瑜是白无常的人,而白无常一只是听孟魁的。此时,裴瑜是敌是友,她一时倒不敢判断了。   孟魁看向面前的裴瑜,扬了扬眉,带着讽刺:“怎么,你想拦我?你不是白无常的人么?”   “我不站在任何人那边,我只想尽自己的职责,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裴瑜声音淡淡,却十分笃定,“我只为地府好,无论是谁想要制造混乱,我都会站出来阻止。”   孟魁嗤笑一声,“那就别怪我了!”   他说着话,已经祭起弯刀,向着裴瑜扫出一道极强威势。   裴瑜以剑气抵挡,但始终实力不及,整个人被刀光逼得往后只退。   迟漾见状,心中一急,随即想施展阵法,准备将自己具有强大治愈能力的灵气传入裴瑜体内。   然而还未等她动作,天地间骤然刮起了一阵阴风。四周飞沙走石,树木晃动不止,浓郁的阴气和怨气交织在空中,散发出让人压抑生寒的威势。   三人还没反应过来,鬼啸之声骤然响起,凄厉尖锐,刺得人耳膜都疼。   迟漾瞬间愣住了,浑身血液都凉了,姜砚最终还是造下了杀孽?   孟魁也愣住了,按道理时间还没到,姜砚不可能来。但他只迟疑了一秒,立刻转头看向了裴瑜!   除了他,还有谁呢?   孟魁怒火中烧,手中弯刀飞舞,一道道带着寒气的光芒飞散而出,似密集雪片般铺天盖地向着裴瑜而去。   裴瑜急忙闪躲,但始终不是孟魁的对手,险险躲过致命招,但那银色锋芒划过了他的手臂,霎时间,鲜红血液浸透衣袖,顺着手背滴了下去。   虽勉强躲过数十道银芒,但也是负伤不清,原本整洁得体的衣服如今已经刀痕累累,几乎成了碎片,而他手上脚上,甚至脸上都布满了刀伤。   他以剑撑地才没有倒下,虽然脸上都是血痕,但他冲着孟魁笑了笑,“姜砚来了,你完了。”   他话说完,鬼啸之声更为凄厉惨然,似乎已响在了耳边。于此同时,一声嘹亮龙吟响彻大地,整个地府似乎都为之一颤。   接着,道路那端涌入了数十亡魂,而在亡魂之中,飞速而来的是一条巨大青龙!   孟魁知道被裴瑜出卖了,气得胸口发闷,向着裴瑜击出致命一掌!   裴瑜虽全力抵挡,却始终不及他修为高,被直接拍在地上,一大口血就喷了出来。随即,意识开始模糊。   这是致命杀招,孟魁半点没有留情。   然而就在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即将陷入黑暗,即将死去时,丹田内突然涌进一股细微却极其坚韧的灵气,着灵气并不强大,但如涓涓细流,不曾断绝,带着柔和的温度,一点点滋润他即将干枯的魂魄。像是泉水流过旱地,缓慢却不曾停歇地让这片干涸之地逐渐滋润、丰饶、并焕发出新的生机,万物可以复苏。   裴瑜回过神,是迟漾在救他。   他几乎是瘫软在地上了,侧过头,看着正努力用灵气救他的迟漾,扯着嘴角笑了笑,“我已经尽力阻止他了……”   他话还没说完,孟魁的致命一击再次袭来。   孟魁现在对他是恨之入骨了,策划了万年的计划,就被这个小鬼给毁了!   他怎么能不恨!   然而他的杀招到了裴瑜眼前,一道黑芒骤然暴涨,屏障一般死死挡在了裴瑜和迟漾跟前。   孟魁的威势直接撞了上去,巨大的威压爆发而出,地面一时震颤不止,轰隆作响。   青色巨龙已飞至近前,在半空盘旋一圈,落下一片蒲扇大小的泛着冷青色的鳞片,鳞片脱离龙身,即刻散称青芒,形成一个保护罩,将迟漾和裴瑜,密密护在了其中。   巨龙盘旋在保护罩处,冲着对面的孟魁一声长啸,霎时间狂风骤起,血腥味熏人欲吐。   孟魁被他的威势逼的连退几步,但他也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角色,当即反手,以弯刀撑地,止住了退势。   下一瞬,他散出浑身魔气,黑色烟雾瞬间笼罩住了正像这边走来的数十亡魂。   迟漾看了一眼,远没有数万那么多。   裴瑜此时已经缓过来一些,声音虚弱道:“我察觉的时候,姜砚已经开杀戒了……”   所以还是杀了近百人,但这点亡魂不足让他闯进地府,所以裴瑜帮了他一把,带他进地府,但他必须停止杀戮。   这样是违规的,但能救下那么多人,保地府安稳,他觉得自己受罚也没关系。   结界外,姜砚与孟魁已经打了起来。   那些亡灵被孟魁的黑气包裹后,似乎全都失去了思维,随着孟魁的手而动,一窝蜂涌向青龙。   孟魁曾是阎君,操控阴兵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近百亡魂已经扑至跟前,青龙巨尾一甩,带着强劲的风势扫了过去。然而这些阴兵只是魂体,完全不受影响,龙尾只想是打在了空气中,没有给亡魂带去一丝伤害!   迟漾看得心惊,这若是数万阴兵,姜砚该如何对付?她暗暗后怕,幸好裴瑜及时阻止了他。   不过近百人也是不小的杀戮了。   她不能再让姜砚受任何天罚了,她不能失去他,绝对不能!   这边迟漾已经稳住了裴瑜的魂魄,那边地府入口处涌出了数千阴兵!   钟占已经得到了消息,他自然不会让孟魁夺位成功,并且得知姜砚正在更孟魁对战,他觉得有了八成胜算,所以带着阴兵赶了过来。   他虽算不上好意,也只是为了自己的阎君之位而已,但对姜砚来说,确实帮不小,因为姜砚可以对付孟魁,却拿那些像中了蛊似的阴兵没办法。   这些阴兵都没有实体,即便能用灵气攻击,但要攻击近百个,要消耗的灵气太多,就难以再应付孟魁了。   如果不使用灵力,那么些阴兵真的就是阴魂不散的真实体现了,打不死并且不怕死。即便青龙摆尾扫起旋风,将这些阴魂吹散,它们又立刻会飘回来。   姜砚不胜其烦,完全没办法专心对付孟魁。   而此时,钟占带着阴兵出现,确实对他有不小的帮助,毕竟他再怎么厉害,也是各自天赋不同。   阴兵前来帮忙,原本是好事,但迟漾心头却紧了起来,她不能让阴兵把孟魁操纵的亡魂消灭掉,因为那些亡魂还没进鬼门关,没过奈何桥,她可以让他们复活,这样姜砚的杀戮就消了。   他已经承受太多,不能再受到任何一点天罚了。   迟漾看着外面那条巨大的青龙,看着他泛着冷光的鳞片,无论如何都要让他活下去。   此时,她已确定裴瑜身体没大碍了,她看着一边与阴魂纠缠一边与孟魁打斗的青龙,抿了抿唇,下了决心一般,缓缓站了起来。   裴瑜察觉异样,伸手抓住了她,“你要干什么?”   迟漾低下头,有些虚弱地冲他笑了笑,“不过是近百个刚死的人类,我可以的。”   确实,返魂树要救近百个刚死的人类是很容易的,她强大的可以复活世间所有生灵,而人类是极其渺小的存在,要复活他们很容易。   可是她刚经历过魂魄融合跟神识融合,身体极度虚弱,并且又刚复活了裴瑜,这次可能会有一点危险。   但她并不害怕,她缓缓抬头看向盘旋在半空的青龙,她的龙会救她的,而她也必须救她的龙。   钟占带着阴兵即将到来,没有时间多想,迟漾踏出龙鳞保护罩,像想起什么般,右手抚上左腕的龙鳞镯,镯子瞬间消失不见,已经被她融入身体里了。   走出保护罩的瞬间,青龙就有所感应,伴随着悠悠龙吟从半空冲了下来,到得她跟前,乖巧地减慢速度,温和地停了下来,只带起一丝丝的风,吹散了迟漾鬓边的发。   青龙原形太过巨大了,她大约只有它的一颗牙大小,迟漾对着他笑了,“不用担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她伸手抚了一下他的鳞片,冰冷的,刻骨的触感。   青龙突然慌了起来,它低吟了一声,听起来竟有些委屈。   然而眼下的场景却不是能煽情的时候,青龙只分心这片刻,孟魁化成的巨大黑雾已经裹住了它的尾巴,甚至开始吸取他的灵气!   青龙只能立即掉头去对付孟魁,可孟魁控制下的那些阴魂又前来干扰,钟占的阴兵也越来越近。   不能再犹豫了,迟漾微一运气,已然腾空而起。   她飞至半空,受到姜砚和孟魁的战斗余波冲击,白裙翻飞,黑发在空中飞舞。她抵抗着余波冲击,缓缓闭上眼,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祥和恬静。   突然,她周身爆出微弱的莹白光芒,整个人笼在其中,原本白嫩的脸颊更是白得能透光了,她周身氤着洁白光晕,像是神女降临。   远处的钟占和阴兵们看见这一幕,霎时都停了脚步,看着空中那个散发着光芒的姑娘,心里莫名都静了下来。   而正在打斗的青龙和孟魁也有一瞬停止。   孟魁反应最快,他刚见识过返魂树的净化能力,而自己刚才缠住龙尾时,释放了满身魔气,估计将第一个成为返魂树的目标。   他想先避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莹白色的光柱倏然落下,他周身的黑气竟像是遇到了火的冰一样,快速消散,他的战斗力也随之大减。   但迟漾并不是要对付他,她只想就会那近百条无辜的生命。她仍闭着眼,一遍遍默念着心法,丹田里灵气似沸腾般翻涌,接着她感到一种极其难受的膨胀感,等这种膨胀感到极限后,又骤然像泄了气一般,将灵气骤然散发了出去。   她周身光满大盛,这一片区域几乎都被莹白的光芒照亮,而在光芒笼罩下的阴魂们,逐渐摆脱了孟魁的魔气,逐渐变得透明……   迟漾用尽全力去催动心法,心神和灵力耗损巨大。原本就是刚融合过的灵魂此时震颤不已,意识也开始模糊。但她不能停,不能有一个无辜的人为了她牺牲,不能让姜砚沾上一点不必要的杀戮。   近百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但她为数不多的灵气几乎要被耗尽,面色一点点苍白,但她神情始终宁静祥和。   地上的阴魂一个个变淡消失,回到了本体中,成为了人类口中被抢救回来的奇迹。   有了这一变故,钟占不敢贸然上前,因为他还不知道返魂树的存在,只当是某位实力极强的大妖。   送走最后一个阴魂,迟漾已经力竭,丹田中的灵气也所剩无几,直接从半空坠了下去。   然她只落到半空,便被一道柔软的灵气接住,然后缓缓落在了一片冷青色上。   她的龙接住了她。   迟漾无力地趴在龙鳞上,努力地扯出了一丝笑,她真的太累太累了,想要好好睡一下。   植物系精怪是不容易死,因为他们有本体在,即便魂魄消散,也可以用本体转世。可迟漾不行了,她的本体早就没有了,这也是为什么妖界当年不再寻找返魂树魂魄的原因了,本体都没有了,魂魄消散也只是迟早的事,所以长时间找不到,也就算了。   此时迟漾趴在青龙的背上,青龙猛地就怔了一下,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她的生命气息很弱很弱了。   他心头骤然一紧,化成人形,将迟漾搂在了怀里,缓缓落地。   她真的很虚弱了,抬眼都有些费力,她看见那张熟悉的脸,现在已经是完全不一样的心情了。此时她既是迟漾又是苏宴,对姜砚的情感变得浓烈而炽热,但来得晚了点,她知道自己的状态,已经油尽灯枯。   同样,姜砚也知道。   他低头深深看着她,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眼眶居然红起来了。   迟漾心里像是被谁揪了一把似的,疼得厉害,连带着眼眶也酸起来了。   但她努力挤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安慰她的龙,“没事的,我不会有事的,我是返魂树啊,我有复活的能力。”   但是,他们都知道,都知道的,她只能复活别人。   姜砚努力忍着眼泪,自从万年前苏宴离开后,他可从来没有再掉过眼泪了。   “嗯,我知道,你不会有事的。”他努力点头,努力配合她,但他一动,眼泪就砸了下来。   迟漾已经非常虚弱了,眼泪砸在脸上好半天,她才后知后觉地感知到。温热濡湿的感觉,在她脸上晕成一片,也分不清是谁的眼泪了。   迟漾的泪水根本停不下来,但却努力用轻快的口吻安慰她的龙,“别哭,不要担心,我是受天地眷顾的神木,不会有事的。”   “对,肯定没事的。”姜砚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长睫毛被泪水沾湿,闪着晶亮的光芒。   他们说着最容易被戳穿的谎言,安慰着彼此,因为除此而外,他们什么都做不到了。   只能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也告诉对方,他们还可以在一起,可以长长久久厮守白头。   然而迟漾的声音越来越小,身体也逐渐变得透明,分量也随之越来越轻……   “迟漾,不要,不要,求求你不要……”   已经没办法再自欺欺人,姜砚使劲抱着她,开始无助地哀求。   迟漾刚开始还觉得他勒得自己有些疼,但很快就没有任何知觉了,再过片刻,她发现姜砚已经无法包住她了,他有力的手臂直接从她的魂体穿过了。   她真的该走了。   迟漾的魂体逐渐透明,已经摸不着了,渐渐的也要看不见了,在淡到极致时,魂体虚影一下散开了,碎成万千莹白星芒飘散在空中。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走完了。终于搞完所有反派了!!卑微的问一下,你们愿意给我完结撒个花嘛~~   明天补番外,不会BE的,相信我!!还有伏笔没处理完呢!! 第78章 番外一   在长云山深处有一片原始森林, 极其隐秘,几乎无人踏及。   森林还维持着没有遭到任何人工破坏的原始样貌,树木参天, 遮天盖日, 即便是中午时分, 森林深处还是缭绕着淡白烟雾,终年不散, 堆积着厚厚腐叶的地面散发出带有腐味的潮气。   对人类来说, 这一片是神秘且危险的禁区, 但对大多数动植物来说, 这一片是世间为数不多的一片乐土了, 静谧安宁,灵气充裕且纯净。   在这里, 聚集了很多成精了,却无法适应人类社会的精怪,同样,还有很多未成精或即将成精的妖怪。   这片未有人类涉足的乐园, 似乎成了一个小型的浓缩的妖界。   在靠近森林的边缘处,有一个不大的树洞,树洞很简陋,完全是原始模样, 要不是洞内整齐的堆了些鲜嫩的青草,还真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小妖的家。   小兔妖在外面吃饱喝足了,睡了个懒洋洋的午觉, 享受了一下午难得的阳光,才叼着几根最鲜嫩的草回了小树洞。   她已经成精很多年啦,却始终无法化形。别的小妖都不爱跟她玩儿,说她太奇怪了,成精却长年无法化形的妖,他们可从没见过。   小兔妖很难过,但依旧努力地修炼,总期望着有一天可以化形,然后可以跟前两年化行的小鹿精、总是嘲笑她的灰兔妖、还有森林深处那些看见她就嘲笑的小妖们炫耀了。   如果她化形了,肯定非常好看吧。   小兔妖这样想着,就高兴得忍不住抖了抖耳朵,圆溜溜的红眼睛都泛起了激动的光芒。   总觉得这几天就要化形了呢。   虽然她已经这么觉得几百年了,可还是一只毛茸茸兔子。小兔子有些惆怅地叼起刚带回来的鲜嫩小草,小口小口嚼着。   她看了一眼自己光秃秃的洞穴,心里有点难过。这是个位置不怎么好的小树洞,所以别的妖都不要,才能成为她的。她也想像别的妖那样,把自己的洞穴打扮的温馨舒适,可惜她只是毛茸茸的兔子,只有短短的爪爪,没办法好好装饰洞穴。   她越发的期待赶紧化形。   晚上,密林的气温是很低的,原本小兔妖是不怎么怕冷的,何况她还有一身毛茸茸。但是密林在深山里,远离人烟,并且湿气很重,她又不能布置自己的洞穴,没办法像别的妖那样弄隔湿气的石床玉床,只能勤勤恳恳叼了干草垫个小窝。   但这完全挡不住泥地的湿气,一晚上,不仅茅草窝湿了,就连她雪白的毛茸茸也湿了,贴着皮肤,可怜兮兮耷拉着。   但这晚不一样,她睡得格外香甜,没有湿漉漉难受的感觉了,周身干燥而舒适,她睡得很沉,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   按说昨晚睡得很好,早上起来应该精神百倍才对,可小兔妖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了,而且脑子里昏昏沉沉的,总有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或者说魂魄跟身体要分离似的感觉。   不安、焦躁、忐忑,感觉眼里看见的景物都是虚幻不真实的。   小兔妖彻底慌了,不知道是要化形了还是要死掉了。她想要找别的小妖问问,然而没有妖愿意跟她玩儿,大家都在森林深处受着父母的庇护,而她孤零零一个,连父母都没有。   也许是她活得太久太久了,在她处于成精混沌期时,亲人都一个个离开了吧。   小兔妖很孤单,心里很恐慌,无法适应这种陌生的不真实感。她缩着小爪爪,团成一个球,窝在树洞的最里端,这样似乎多少能得到一点安全感。   当她缩爪爪时,感觉左爪关节处有点点疼,不算很厉害,但总觉得不太舒服。她伸出爪爪,低头看了一眼,左爪关节处的毛毛稀疏了很多,而且有一条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出来的。   她伸出粉粉的舌头,舔了舔左爪爪的毛,被压下去的毛毛依旧没有竖起来,还是有道痕迹。   大概是昨天在森林里被什么藤蔓绊了吧,可能没注意。她收回爪爪,继续团成一个球,蔫哒哒的趴在地上。   她昏昏沉沉的,一会儿又睡着了。   这次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化了形,还谈恋爱了,男朋友是个很强很强的大妖怪,而且还很帅。   醒了了兔妖很不好意思,自己捧着脸傻笑。   嗯?   捧着脸?   小兔妖惊了一下,艰难地将爪爪举到眼前,不是爪爪了,是又白又细的手指!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用手摸了摸脸颊。   她有些忐忑地摸了一下,然后又用手指戳了戳。   又软又弹,重要的是光滑细嫩,没!有!一!根!毛!   她终于化形了!   虽然小兔妖不明白为什么睡一觉就化形了,但她一点不在乎,重点是等了几百年,终于化形了!   她高兴地直接蹦了起来,然后“砰”一脑袋撞在了树洞顶。   哦,忘了,她已经不是小小的兔子了,而是一米六出头的小姑娘了,这个树洞对她来说,有点太矮了。   捂着撞得晕乎乎的脑袋,小兔妖还是满脸的傻笑。   她化形了!她要赶紧去河边照照自己是什么样的,然后还要去森林中心,找到以前那些嘲笑她的小妖们,让他们看看,自己是可以化形的,不是先天不足的妖。   她一边盘算着,一边捂着额头,美滋滋往森林边缘跑。那边有一片较空旷的草地,草地上有小河蜿蜒而过,她要先去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小兔妖心情无比雀跃,脚步也是轻快的,跑起来像一股欢快的风,从林间刮过,奔向开阔处的绿茵地。   她刚跑到河边,就直接扑在草地上,对着河水看自己的样子了。   可她还没看清自己的样子,天气就骤然变了,刚才还是万里晴空,现在突然乌云密布,厚重的黑云几乎片刻间就聚在了她头顶上方,翻涌缭绕,天色也瞬间暗了下来。   兴高采烈的小兔妖只在河面上看见了黑乎乎的一坨,以及大片大片浓黑的云。   虽说深山里气候变化本就很大,但这变化的速度也太快了,快得有点诡异。   小兔妖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成精几百年没化形,一直留在这片山里,见过的事不少。偶尔也见过作恶的妖受到天罚,被天雷劈的。   在她不长的记忆中,就有过一段狐妖被天雷劈的记忆,当时狐妖直接被劈得灰都不剩了,周围数百年的大树都劈成了渣渣,并且那块地方圆十里都被天雷烧焦,大火烧了好几天才停下。   小兔妖想到这些往事,吓了一跳,也无暇估计自己长是什么样了,从河边爬起就往回跑。   可千万不要沾着被天罚的妖,殃及了她就不好了,她可刚化形,还没来得及享受呢!   小兔妖跑得飞快,但这团乌云却像专门跟着她一样,如影随形。   她跑了很久,却依旧没有跑出阴云笼罩的范围。她抬头看了一眼翻滚的乌云,浓黑的云层中不时有闪电划过,眼见着天雷将至。   小兔妖委屈了,她刚化形,怎么可能作恶呢?当她还是兔子时,也只是吃吃草,并且都是其他妖挑剩下的!   但没等她委屈多久,天雷就骤然劈下!   轰隆一声巨响,巨雷滚到了地面,瞬间炸出一个大坑,大地随着震动起来,惊起林间群群飞鸟,天边黑压压一群禽鸟飞过。   林间的动物精怪们都被惊动,远远望着空旷绿茵地处黑云翻滚,火光冲天,电闪雷鸣。   精怪们都怔然,着恐怕是个罪孽极其深重的大妖吧,不然是招不来不来这般凶猛的天雷。   “罪孽深重”小兔妖此时处于雷电之中,勉强躲过第一道天雷,然天雷已灼烧了周围的草木,空气中温度骤然升起,熏得她几乎有些呼吸困难。   躲过第一道雷,已经是万幸了,紧接着第二道雷要下来,眼前闪电划过,强烈的白光照得她几乎目不能视,脑子也突然一晕,骤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十分熟悉,并且有很多纷乱的记忆涌了进来。   但她无暇多想,第二道雷已经劈了下来。   轰隆声震耳欲聋,小兔妖耳朵里嗡嗡响,脑子里发闷,像是又有什么东西被灌了进去。   不知道是天雷的作用还是什么,她整个妖都晕乎了起来。   周围的温度也越来越高,她喘气都有些困难,身体也开始发软,反应逐渐迟钝。   一道天雷又劈了下来,这次正对着她的头顶!   小兔妖已经完全晕乎了,根本连闪躲的能力都没有了。   她只能努力喘着气,眼睁睁看着电光闪过,天雷降下。   她用力闭上了眼,准备接受灰飞烟灭的一击,然而想象中的那一瞬疼痛并没有来临,反而是左手腕上骤然迸发出一股极强的力量。她即使闭着眼,也能感受到手腕上的力量冲击。   想象中的雷击并没有到来,反倒是耳边响起了撞击后的巨大爆炸声!   那声音震得她暂时性失聪,什么都听不见了,眼睛虽紧闭着,但透过眼皮还是能感受到到斑斓转换的光线。   她努力吸气,控制自己的情绪,耳边没有一点声音了,斑斓的光线像是投影在了脑海中,一些东西骤然就涌了进来。   情绪稍平复了些,她终于睁开眼,眼前是冷青的结界保护罩,而结界上还盘旋着一条巨大的青龙虚影,雷电击打在虚影上,被其一一挡下。   空旷的绿茵地上,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天雷点燃了周遭的草木,烈火熊熊,整副场景宛如烈火地狱,而“地狱”中心,冷青色的透明结界如巨大的倒扣着的碗,将瘦弱的少女护在了其中,巨大青龙盘旋其上,护她毫发无损。   小兔妖后知后觉地看看左手腕,此时那里浮现出了一个青色手镯的虚影。   是龙鳞镯!   她回来了!回到了四十多年前,初初化形时。   迟漾震惊不已,她缓缓抬头,见烈火深处,乌云雷电之下,一个身穿月白长袍的男人无比难过地走了过来。   这一幕无比的熟悉,却又无比的陌生,上一次,电闪雷鸣,她被天雷击中,感知到他来了,却没见到他,只能感到他那浓重的悲伤。   但这一次啊,她看见他了,月白长袍,神情疏懒,刀刃般清冷的目光此时却翻涌着隐忍的难过,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姜砚啊,这一次,你不要难过了,龙鳞镯救了我。   迟漾看着远处那道瘦弱的身影,满身狼狈,却勾起唇角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三个番外,九点十分最后一更,搞完就真正完结哈 第79章 番外二   迟漾跟阎君的约定生效了, 她送回了亡灵,等于姜砚并没有制造杀戮,阎君将送她回到四十多年前被天雷劈之前。   她带着所有的记忆回到了被天雷劈之前, 一同带回来的, 还有隐在魂魄中的龙鳞镯。   一切似乎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迟漾现在拥有了所以记忆,包括苏宴的记忆, 所以她知道了, 自己之所遇上天雷, 并不是意外, 也不是错误。而是因为这一天, 是姜砚从混沌域出来的日子,他要经历雷劫才能成功出来。   而她身上, 带着姜砚的一缕魂丝,所以招来了倾天雷劫。   迟漾明白了一切,站在雷劫之后,满布烈火硝烟的废墟之中, 满眼笑意地看着身穿古装的姜砚一点点靠近。   似乎是带着迟疑和不确定,他的动作有些缓慢,很久,才跨过废墟, 走到她面前。   他刚从混沌域出来,对世上的一切都无知无觉,他的神色相比四十多年后, 略显清冷。   大约是还没有接下四十年难以融入人类社会的经历,所以还没有变成一副对谁都不太在乎的模样。   四十多年,一次次的想要融入,又一次次被排斥出来,最后干脆装成并不在乎的样子,我行我素,像是一点都不会受伤。   姜砚已经走到近前,微低着头看她,神情有些冷淡,但眼里翻涌的是惊讶和疑惑,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后怕。   “你……”   他开口了,但声音又低又干哑,大约是很多年都没开口说过话了,说一个字,便停顿很久,才继续用干哑的嗓音艰难问道:“是谁?”   迟漾看着他,心头是抑制不住的欢喜,但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声音也哽咽了起来,“我是苏宴。”   姜砚如遭雷劈,登时就愣在了那里。   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苏宴没有死,而且当他经历雷劫时,感受到了万里之外竟然还有雷劫降下,他心里就有了隐隐的猜测。   虽然觉得不切实际,但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他还是拼死扛下雷劫,尽快赶了过来。中间还抽空将雷劫中被弄坏的衣服换了下来,换上一身月白色的干净体面的长袍。   万一是她呢?   他心里抱着一点点微小的希望,来到了她的面前,看到了自己本体的虚影,震惊不已。然而面前的少女,却没有一丝一毫返魂树的气息啊。   可是现在,她说她是苏宴。   姜砚过于震惊,半张着嘴看她,几乎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少女冲着他笑,眉眼弯弯,好看极了。   他听见她说:“现在我更喜欢你叫我迟漾。你不是能检测我魂魄里的那丝属于你的魂丝么?”   对,他可以确认的。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就感觉少女柔软而温暖的手指握住了自己的食指,然后抓住他的手指,慢慢引导着抬起他的手,将食指轻轻摁在了她的额头上。   “你检查一下。”   少女亮晶晶的眼望着他,说完缓缓闭上了眼。   他也闭上了眼,通过指尖,凝神去感受那一缕属于他的魂丝。   片刻后,他倏然睁开眼,黑眸中的疑惑震惊都消散无踪,只剩下难以言喻的狂喜。   他的运气太好了,刚出来,就遇上了她。   *   长云山深处的原始森林里有一段时间格外寂静,好像所有生灵都在一夕间消失了一般,一点点声音都没有,一片死寂。   山里的精怪们都知道,这里来了一个实力极其可怕的大妖。他是在一场倾天雷劫后出现的,这是个罪孽深重,并且能扛过雷劫的强悍大妖。   山里一时妖心惶惶,没有一只妖敢随意外出,都躲在保命的老巢里,静静偷看这只大妖想干什么。   那么让众妖惊恐的大妖在干什么呢?   他每天都穿着干净体面的长袍,然后……在山里砍树,一掌一棵,一口气搬十棵去河边的空旷绿茵地。   之后在绿茵地挖坑打桩,开始修房子了!   惊恐的众妖:……   他浑身浓郁妖气,一靠近,不自觉就让小妖们胆战心惊,大家都怕他,除了那只以前一直无法化形的小兔妖。   她总是在河边等着他,然后看他干活搭房子,有时候还给他擦汗。   满山的精怪都觉得,那只又菜又怂的兔妖突然变了,变得可大胆了,倒是那只大妖,总是在小兔子靠近他时脸红。   房子已经搭好了,就连床和凳子都做好了,迟漾坐在姜砚做的躺椅上,在河边边晒太阳边看姜砚忙活。   现在的姜砚可比四十年后的可爱多了,甚至可以说是还没接触过人类社会的一张白纸,话不多,神情也比较清冷,但对迟漾言听计从。   姜砚把迟漾从别的精怪那里弄来的被褥等东西整理好后,房子就可以住人了。   他站在屋内环视了一圈,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才带着小小的期待走出了屋子。   他出了屋,那一点点想求夸奖的心瞬间凉了,原来在躺椅上晒太阳的迟漾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此时双腿也蜷了上去,缩成一团,在椅子上睡得正香。   他眸光暗了暗,随即轻声走了过去。   心头又慢慢涌上欢喜,她对他真的没有一丝的戒备,虽然他的脚步很轻,但于返魂树这种大妖来说,还是能轻易察觉的,但她依旧睡得香甜。   这种阴暗的喜悦像浪潮一样,一次次袭上心头,他垂眸看着她,向来清冷的神情也松动了,嘴角勾起一个很小很小的弧度。   他默默站在凳子边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有某种东西在蠢蠢欲动,他出现的地方,方圆十里都没有精怪敢靠近。   这么想着,胆子就大了些,他捏捏拳,给自己鼓气,然后蹲了下来。   他离她很近了,能清晰感受到她平缓的呼吸,轻轻抚在他下巴处,痒痒的,叫他觉得有些难熬。   他伸出手指,很轻很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脸颊,紧张的呼吸都停了一瞬,根本没敢仔细感受。   也就在这一瞬,迟漾卷翘的睫毛颤了颤。   他立刻像被什么蜇了一下似的,瞬间站了起来,神情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只是耳尖却有一抹可疑的薄红。   迟漾眼睫抖了抖,缓缓睁开了眼。强烈的阳光让她有些不适,但紧接着,一片阴影便笼在了眼前。   姜砚举起手,稍稍替她遮住了直射眼睛的光线。   眼睛瞬间舒服了不少,迟漾抬头看着他,忍不住笑了。   姜砚一本正经地站在椅子边,对上她的笑,只抿了抿唇,但耳尖却红得更厉害了。   姜砚在混沌域被囚万年,出来后,感知到雷劫,直接到了长云山深处,完完全全没有接触过现代社会。   他还保留着以前的习惯,墨黑的长发垂在身后,泛着绸缎般的光泽,穿着那身滚边月白长袍,显得人飘逸清冷。   迟漾爱极了他这副模样,很恶劣的没有告诉他曾经的那些事,她喜欢看他这副清冷出尘的模样。   “醒了?”姜砚率先开口,清清淡淡的,情绪起伏并不大,“房子盖好了,要看看么?”   “要。”迟漾欢快地喊了起来,随即直接站了起身。   她踩在椅子上,倒是比姜砚高了不少,居高临下看着他,倒带了些作里作气的味道。   她现在找回了返魂树神识,虽然依旧心思单纯,但并不像兔子那样生性胆小害羞了。   而姜砚,他还停留在万年前,对迟漾的印象也还停留在万年前。   他们经历了很多,相互扶持,但彼此什么都没说过,也没做过出格的事,甚至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牵过手。   也许……   也许她只是同情自己吧?   姜砚这样想着,多少就有些自卑,他站在原地,被她居高临下打量着,紧张地抿了抿唇,一句话也不敢说。   迟漾看着他微微紧张又害羞的模样,可爱极了,一点都不想跟他说那段记忆,有些自私地想让他一直这么下去。   但这终归是不对的,那是他们两人共有的经历,即便她回到了四十七年前,那段记忆也存在于她脑海,始终与姜砚有关,也应该是共享的。   迟漾还是喜欢光脚踩着泥地上的感觉,她没有穿鞋,直接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踩在被阳光暴晒后的青草上,干燥又舒适,全是阳光、植物和泥土的味道。   她光着脚,步伐轻快地往回走,姜砚立在原地,看了片刻,目光被她露在外面的白嫩脚丫吸引,心里突然一阵躁动,觉得自己有些邪恶,可内疚了。   他收回目光,抿着唇,默默跟了上去。   迟漾进了屋子,满屋都是木香味。姜砚的思维还停留在万千前,别说胶水,就连铁钉都不会用,整个房子都用的铆钉连接的,除了木头而外,没有其他任何物质。   迟漾对这个屋子极其满意,回过头,冲着身后的人甜甜笑了起来。   姜砚站在门口,她回过头,刚好阳光落在她脸上,那笑容格外灿烂耀眼。   他看着她,有点怔愣,又下意识抿抿唇,还是没有说话。   迟漾温和地笑了,“你笑一下呀。”   这么几天了,她好像一直都没见姜砚笑过呢。以前的姜砚,虽然都是冷笑,嘲讽的笑,但好歹是笑过的。当然,后来在一起了,他也会开心地笑。   迟漾想着,居然脸颊有点发烫了,而且想到接下来的事,脸就更烫得厉害了。   她脸颊微红,一双亮晶晶的眼盯着姜砚看。   姜砚觉得有些不自在,又有些难熬,但又意外的觉得享受,甚至心底有一丝丝若有似无的甜。   他迎着她期待的目光,微微勾起了嘴角。   一个很浅很浅的笑,迟漾却觉得心底开出了花。   迟漾走进了内间,这是一个很大的卧室,采光极好,屋内一张大床,看起来舒适柔软。   姜砚跟在她身后,看了眼房间,一想到这以后是迟漾的卧房,心思就又有点歪。他站在她身后,闻到她发丝上若有似无的香气,心脏都忍不住跳快了一些。   龙这种生物啊,不仅仅是对金钱,对另一方面的贪欲也是很重的。   “这是你的房间,我的在隔壁。”姜砚声音有些发干。   “是吗?”迟漾说着话,绕了出来,走到隔壁房间,探头看了一眼。   房间窄小,几乎只有她房间的一半,采光更是不好,甚至有点点阴冷的感觉。   姜砚有些不自在,垂下眼,小声解释,“龙并不太喜欢阳光。”   但也并不讨厌。   迟漾没有戳穿他,心里暖暖的涨涨的,还有一点点酸涩。她在原地站了片刻,默默给自己鼓气,她要对姜砚更公平些。   姜砚见她不动了,脸上神色也不太好,顿时急了,以为她在生气,但却不知从何安慰,看向她的目光都带了无措。   “那个,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迟漾看向他,睫毛颤了颤,神情犹豫,姜砚就更加紧张了。   “什、什么?”他极力控制,但还是泄露了情绪。   “你跟我来。”   迟漾率先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姜砚有些小心地跟了过来,跨进房间后,有些局促地站在门边没再乱动。   这是可是她的房间。   这么想想,就觉得有点受不了。   迟漾原本是准备跟他说说那段往事的,但又觉得解释不清楚。而且姜砚现在是完全没有那段经历的,即便解释清楚了,估计也无法感同身受,那一段始终是缺失了。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神识共通。   迟漾这样一想,整个人都发烫了,但是这样似乎是最好的了……   迟漾突然觉得身体发烫,喉头也有点干,原本纯净的双眼甚至不敢去看姜砚,她垂着眸,盯着自己的脚尖,鼓足了勇气,小小声道:“把神识放出来。”   “啊?”   姜砚有点懵,以为她生气了,却没想到突然又说起了神识的事,他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也没多问。依旧站在门边,乖乖放出了神识。   一瞬间,迟漾感受到了强大且无所不在的能量,他的神识远比她想像的更为强大。   迟漾觉得更紧张了,甚至偷偷地咽了咽口水,滋润一下发干的喉头。然后,她闭上眼,缓缓的,缓缓的放出了自己的神识。   姜砚原本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一瞬间感受到那种让人心痒难耐的柔软,猛地就僵住了。   “你、你……”   迟漾也感受到了他的气息和强势,她面红心跳,却死活不肯睁眼看他,“专、专心点,别……别说话。”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点颤音,瞬间就在姜砚心头点起了一簇火苗,眨眼烧遍全身。   神识交融。   姜砚努力稳定心神,迫使自己专心接受迟漾想传达的信息,然而却无法忽略那柔软的触感,忍不住去包裹去纠缠。   迟漾被他纠缠的有些难以忍受,满面潮红,呼吸越发急促。   她微重的呼吸声落在他耳中,更是火上浇油,姜砚觉得自己快要燃起来了,血液都跟着沸腾了。   这种触感和交融,这种感知和交换,似隔靴搔痒,有一定安抚效果,却也让他尝到了甜头,让他觉得更加难耐,更加渴望,也更为不满足。他在这种难耐的煎熬中享受,甚至有时忘了去分辨迟漾神识传递过来的信息。   终于,迟漾忍着害羞和心底的躁动,顶着通红的脸和狂跳的心,把所有信息都传递了过去。   她始终不肯睁眼看他,这件事她主动,已经是突破她的羞耻极限了,再看着姜砚……   她真的做不到。   姜砚也是一样,既享受又难受,但他灼灼的目光却一直盯着迟漾看,看她粉白的小脸一点点染上红晕,看她偶尔忍不住轻咬一下嘴唇,看她偶尔的颤栗……   视觉和感知都太过刺激,姜砚几乎要失控。   但他所接收到的信息也让他暂时控制住了自己的渴望,维持住了一丝丝的冷静。   原来,他们已经是那种关系了?原来,她一直深深爱着他?   他理清了那一段记忆,迟漾告诉他的记忆,并能感同身受,他也随她经历过了那一切。   逐渐明白过来的姜砚,看向迟漾的目光更为坦白而炙热,浓黑的眸子里掩藏的事化不开的深情和温柔。   终于传递完所有信息,迟漾还保持着一丝丝的清醒,她立即从姜砚的纠缠中收回自己的神识,刚才她忍受着姜砚带来的感受,现在觉得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了。   她面红耳赤地张开眼,一双黑亮的眸子已经染上了一层迷离的雾气,看向门口的姜砚时,带着无意识的诱惑。   姜砚也比她好不到哪儿去,面色微红,呼吸急促。但她能明显的感受到,姜砚的目光变得大胆而炽热,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点畏缩和自卑。   他了解了一切,也接受了一切,更明白了她从未说出口的对他浓烈的爱意。   除此而外,他还通过神识知道了另一件事。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神识交融后的暧昧还未消散,又有了逐渐升温的趋势。迟漾慌乱的挪开目光,尽力稳住依旧狂跳不已的心。   耳边有脚步声靠近,迟漾紧张极了,手心里全是汗。   姜砚已经走到咫尺间了,两人呼吸交融,感受着彼此的气息。   他低下头,认真地看着她,声音喑哑道:“我这样穿,是不是很好看?”   迟漾脑子里轰得一下就炸了,她的小心思被戳破,他知道了她喜欢他穿长袍留长发的模样,所以偷偷耽误了些时间,才告诉他那段记忆。   迟漾羞得不行,恨不得立刻躲开。   但姜砚却不依不饶,“好看吗?”他凑近她耳边,似刻意一般,用鼻音“嗯?”了一声。   他靠得很近,黑发垂下,扫过她耳边,迟漾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她死死捏住拳,极小声极小声道:“好、好看。”   姜砚笑了,黑亮的眸子里有万千星光闪烁,“嗯,以后天天穿给你看。” 第80章 番外三   姜砚黑眸灼灼地看着她, “以后天天穿给你看。”   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迟漾更加紧张,紧握的拳松开, 满是黏汗的手揪住了衣物, 整个人处在燥热之中, 无助又忐忑。   姜砚的气息一点点靠近,唇压了过来, 柔软微温, 带着让她颤栗的触感。迟漾整个愣在那里, 感受着他的吻时轻时重的纠缠。   迟漾呼吸一点点变重, 几乎有点喘不上气了, 晕晕乎乎中,她感觉身体一轻, 已经被姜砚打横抱了起来。   迟漾被他放在床上,看着一点点靠近的姜砚,和他逐渐放大的俊脸,浑身都僵了。   姜砚已经尽可能动作轻柔了, 但过度的刺激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不由带上了一些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强烈占有欲……   姜砚说到做到,真的一直穿着那一身月白长袍,甚至在某个不可描述的时刻都不肯脱下。   他微喘息着, 凑在迟漾耳边,声音喑哑地问:“好看吗?”   迟漾只能哭着说好看。   现在,她总算切身体会到了龙这种生物的强悍粗暴以及永不知足的贪欲。   如果不是她真的受不了, 哭得嗓子都哑了,那条龙估计还没完没了。   迟漾再次踩到地面,已经是四天以后了,并且双腿酸软,几乎站起来就要摔倒。   在这四天,长云山深处的精怪们也是妖心惶惶的,这天气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会儿晴一会儿雨,上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雷雨交加了。   这种天气突变太不正常了,一般都是什么事发生前的征兆,所以精怪都惊恐不已,缩在自己的窝了,半步不敢出来。   他们都以为天降异象,要有大事发生,却绝没有想到,是某条不知足的青龙在求欢。   并且从这四天以后,长云山附近的天气隔一两天就阴晴不定一段时间,时间久了,精怪们也就被虐习惯了。   而且大家挺感谢小兔妖身体不够强悍,他们才偶尔能见到一两天正常的天气,不用天天活在阴晴不定中。   虽然迟漾已经将所有的记忆与姜砚共享了,但两人也不打算再回到城市里去了。   迟漾本是神木,更为喜爱深山,这里对她身体和修为都很好。而姜砚虽然有了迟漾给他的那段记忆,但从他出混沌域到遇上兔子迟漾之间的四十多年的记忆却是空缺的,也就是说他的记忆里都是作为中学生跟迟漾相处的点点滴滴,并没有认识迟漾前,融入人类社会的记忆。   如果他现在回到人类社会,估计是很难适应的。   既然这样,他们不如留在深山之中当一对神仙眷侣。   作为大妖,在深山之中不愁吃不愁喝,并且有用以修炼的充裕灵气,也不用担心外界打扰,真是再好不过了。   迟漾也觉得一切都非常舒心安逸,除了一点,那就是某龙无穷无尽的“贪欲”。   她趴在窗台,拖着下巴正这么想时,某龙又从身后搂住了她。迟漾转过身,对上他略有点委屈的眼神。   “两天了……”   迟漾:……   “好不好?”姜砚声音软了一分,带着点点撒娇的味道。   他还刻意换了一身素白广袖长袍,如瀑的长发只在发尾处系了一下,整个人飘逸出尘。   迟漾真的毫无抵抗力,完全被他吃得死死的,每天都能想出各种让她无法抵抗的羞耻play。   窗外的晴空万里骤然涌出了阴云,又是暴雨将至……   姜砚就如此毫不收敛的跟迟漾在深山里过起了没羞没臊的日子,相处的越久,他的本性就暴露的越彻底,不知疲倦不知满足。   不过后来啊,他开始收敛了,甚至是小心翼翼了。因为迟漾察觉,她的丹田内似乎出现了一丝细微的生命迹象,应该有小龙崽了。   姜砚激动得化成青龙,腾云驾雾在空中翻腾了好半天,吓得深林里一种妖怪屁滚尿流。   原来是青龙啊!   是神兽,一般般的妖怪,谁也不敢跟他刚。   有不少圈地为王的大妖,一看见半空中巨大的青龙在盘旋,就已经开始琢磨拜山头的姿势了,有的甚至在想,是不是要打包袱换地盘了。   就在众妖猜疑青龙要闹事抢地盘时,一道浑厚的声音从天而降——   “我要当爹了,到时候你们都来喝喜酒。”   众妖:……   自从有了小生命后,迟漾浑身都不自在了,倒不是小生命的问题,而是某龙的问题。   姜砚小心的有些神经质了,似乎恨不得把她关房间里才行。   龙这种生物,子嗣非常单薄,也难怪姜砚激动成这样,不过他有点过于担心了,就连迟漾出门散个步,他要弄个轮椅推着她。   不过好在,虽然龙这一族子嗣单薄,但孕育的时间并不长,主要是龙蛋孵化时间长,并且容易成为死蛋。   在经历了近一年的孕育时间,迟漾终于十分难以启齿地产下了一枚龙蛋。   龙蛋的孵化比较困难,不过好在,如今这种社会,这片原始森林应该是最适宜精怪们生长的地方了。他们住在这里,对龙蛋的孵化也极好。而姜砚更是小心翼翼,几乎一有时间就守在龙蛋旁边,不是灌输灵气。   老父亲姜砚这一段时间过得有些煎熬,不输灵气,怕崽崽营养不够,输灵气,又怕是拔苗助长,反而起到副作用。   老父亲每天都为龙蛋发愁。   而迟漾和满山的精怪倒是得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过,姜砚的注意力大多都放在龙蛋上了,倒不像以前那样不知足地缠着迟漾了。当然,也不是忽略,而是减少到了一个让迟漾觉得很舒适的程度。   所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两人不知不觉间在山中已经过了好几年了,所有的一切都十分熟悉了,但却一点也不觉得乏味。   似乎一起看看河水,一起看夕阳落入密林之中,只要身边有对方,都是极其美妙的事。   每天的夕阳是不同的,每天的新鲜感也是不一样的。   今天的夕阳格外绚烂,天边的云彩都被染成橘红,照得小木屋都呈现一种暖橘色,让人觉得安心又温暖。   迟漾跟姜砚坐在窗边,一起看夕阳,姜砚手边放着已经很大的龙蛋,一直用自己的灵气蕴养着。而迟漾,正学着做小衣服小帽子,也不知道龙崽破壳时是什么样的状态。   她一针一线缝针,心里默默期待着。   突然,轻微的咔嚓声响起,打破了这个静谧安详的傍晚。   迟漾的动作猛地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姜砚,姜砚向来疏懒的神情都骤然紧张了起来。   两人欣喜又惊讶地对视一眼,同时看向一边的龙蛋。   洁白如玉的蛋壳裂了一小条缝,小崽子应该在里面努力撞击着,整颗蛋都在动。然而龙崽子撞了很久,蛋壳的裂缝依旧只有那么一点点。   姜砚的焦急显而易见,他伸出手,似乎想以灵力辅助,帮助小崽崽破壳。但手举到半空,又顿住了,破壳是崽崽必经的第一道历练,他不能插手。   他艰难地收回手,担忧又焦虑地盯着蛋壳看,连眼都舍不得眨一下。   迟漾的心情与他一般无二,就连手中的绣花针被自己捏成两半都毫无所察,只一心盯着蛋壳看。   龙崽崽经历了一个漫长而艰难的破壳过程,龙蛋在它的撞击下不断晃动,但裂痕一点没有变大。   一直到最后一点夕阳消散,才有响起轻微的一声咔嚓声,裂缝变得大了些。   老父亲老母亲相视一眼,眼里都是欣喜和激动。   他们在等待中煎熬着,直到月上中天,莹白月辉洒满山谷,照进气氛紧张又诡异的木屋内。更大的咔嚓声响起,龙蛋顶端的壳都被顶开了,小龙崽终于破壳成功!   两人一瞬不瞬地盯着龙蛋上的窟窿——   一只小小的手扒住了蛋壳边缘,接着是另一只,然后出现了两个漂亮柔嫩的龙角,接着是漆黑的圆眼,小龙崽爬出来了。   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儿。   他是半龙形态,看起来像个小婴儿,但头顶上却长着龙角,身后拖着一条布满青色龙鳞的长尾。   他还站不稳,四肢并用地在床上爬了一下,但只一瞬,就摇摇晃晃载在了床上。   迟漾又心疼又好笑,赶紧拿出准备好的小毛巾,将小龙崽裹起来,帮他擦拭身上残留的粘液。   姜砚有些手足无措,眼都不眨地看着小崽子,却不敢碰,更别说抱了。   迟漾看着他孩子般窘迫的模样,温声道:“去准备热水。”   小龙崽窝在迟漾怀里,黑溜溜的眼看着姜砚,半天,居然艰难地说话了,“爹爹,烧水。”   迟漾猛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   小龙崽两只小手手扒着她的胸口,爬上去一点,在她脸上啾了一下,“娘亲,抱抱。”   迟漾满眼都是温柔,看向了同样神情温柔的姜砚。   月华如水,温和又动人,洒在简陋的木屋里。   迟漾抱着龙崽,看着立在一边,眉目如画般温和的姜砚,觉得这样真的就很好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