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久久小说网(www.jjxsw.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皇家娇宠》作者:月非娆 文案 重生回来的唐娇看着已经乱糟糟的福王府, 想着自己上辈子凄凄凉凉的一生,真想再去死一死! 上辈子,唐娇为保性命,苟延残喘,卑躬屈膝,结果跪着跪着还是死了。 这辈子,跪着是死,站着还是死,她想了想,决定早死早脱身 PS:这是一个反王之女重生后使劲张狂得瑟, 想作死自己,最好也作死别人, 结果意外被娇宠一生的日常。 内容标签: 女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娇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唐娇身为反王之女,上辈子卑躬屈膝、苟延残喘,结果跪着跪着还是死了,重生后的唐娇决定使劲张狂得瑟,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最好能早死早超生,作死自己也作死别人。然而每天作死的唐娇却发现,自己天天作死非但死不了,还引得一帮人纷纷抢着来娇宠她……本文是半爽复仇文,女主爱恨分明、性格强硬,绝不憋屈自己,文章整体风格流畅,内容高潮迭起,引人入胜。 第1章   唐娇头疼欲裂醒转过来之时,耳边却是一阵嘈杂,纷纷扰扰仿佛是闹翻了天。   她身上虚弱的紧,几乎是没什么力气去睁开眼睛,干脆也就破罐子破摔,只是皱了一下眉头,便又想强迫自己安睡过去。   倒不是她得过且过,只因她素有自知之明,就自己那点子身份,哪里能够命令宫人做什么,若真硬要撑起什么架子来,惹人嗤笑倒也罢了,只怕还要被姨母责罚多事闹腾。   只是,头实在是疼的紧,耳边东西跌落摔碎声、斥责声、惊慌尖叫声……不绝入耳,她眉头不觉深皱。   虽然这些年来过得是寄人篱下的日子,宫人们轻待她之事更是不断,但到底是宫廷,那些个宫人便是再自大,明面上还是不敢做出不规矩之事来,如今又如何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唐娇心中正是疑惑,突然身体被陡然抱起,耳边响起了蒋嬷嬷熟悉的声音:“碧玉、碧芝,你们动作快些,如今性命要紧,莫舍不得那些东西,只拿些容易携带的贵重物件就好!”   唐娇挣扎着睁开眼睛,一眼便落在了蒋嬷嬷那张熟悉而又有几分陌生的面容上,她神色显然一愣,蒋嬷嬷也注意到她醒了过来,下意识便收起了面上惊慌的神色,似乎是唯恐怕吓到她,摸了摸她的额头勉强笑道:“郡主可是被嬷嬷吵醒了?郡主别怕,您身子未愈,公主只是命奴婢收拾东西带您去庄上养病。”   “娘……”   唐娇面上再次愣了一下,下意识目光四下瞧了瞧,瞬间震惊的身体都僵硬住了。   房间内那精巧华丽的布置……熟悉而又陌生,分明便是她午夜多次梦回的家,是她曾经的闺房。   唐娇出身尊贵,本朝割据南疆一方、拥有十万南疆军的福王是她的亲父,而赫赫有名的未央大长公主则是她的亲母。她身上流了一半的皇家血统,如今的太后是她的亲外祖母、当今圣上则是她的亲舅舅……   福王与未央大长公主素来恩爱,并无其他妾室,一生也唯有三子一女,唐娇作为幺女,可谓二人掌上明珠,闺房之中的摆设,皆是父母兄长为她搜罗而来的珍宝。   她自小便是这般千娇百宠长大,莫说是在南疆之中,便是回到京中也是过得肆意。可是……这一切却是在她八岁这一年,戛然而止。   这一年,福王拥兵自重、起兵谋反,却被朝廷平反军镇压,其三子与福王皆命丧战场,而未央大长公主自觉无颜见太后皇上,在噩耗传来当日,便上吊自缢。   而在这一日,福王府彻底分崩离析。   府中下人,只顾收拾金银细软逃命,而朝廷派来的人,闯入福王府中,肆意掠夺……年幼的唐娇此时因染风寒,病重数日、浑浑噩噩不知发生了何事,身边原本四大嬷嬷八名大丫鬟,只余蒋嬷嬷与碧玉、碧芝二人。   蒋嬷嬷想带着她从福王府中逃出去,只是还未逃出十米远,便被朝廷军抓住押上了简陋的马车,也就是那个时候,唐娇才得知自己的亲人早已离世,而她也要被带入京中,或杀或剐……命运不可知。   噩耗打击,一路慢待,唐娇被吓破了胆子,未愈的身子病情越发严重,直到进了京,入了宫,连太后与皇上的面都未曾见过,便被封了安宁郡主的封号,安排到了丽嫔宫中抚养。   丽嫔本为唐娇父亲福王的表妹,入宫后多年无甚宠爱,只诞下一名皇女。如今又因福王之事遭受了宫中多番非议,又如何愿意抚养唐娇。   然……皇命不可违,丽嫔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唐娇这个“烫手山芋”。   如此,虽不至于虐待,但她自己本就有个女儿,自是漠视了唐娇在她建福宫中的存在。   虽然一朝跌落云巅,可唐娇不是个不知足之人,知晓自己的境况,所以这些年来,一直在宫中仰人鼻息、苟延残喘过活,甚至连普通宫人的轻贱,都不敢反抗。   她知道自己的存在碍眼,是逆臣之后,是皇上与太后念在自己母亲的面上,更是为了表示皇家的宽容而留下的。所以她也只想着自己能活着便是很好,。安安分分活下去,即使日后被送做和亲她都不敢有半分抱怨。   可是,她没有想到,自己连这么一点点小小的心愿都不能够满足,她在宫中一直低调暗淡,却因为默默无闻不受重视,便被人随意拿来李代桃僵,去挡别人的祸事。   她心中只有凄凉与自嘲,早知早晚都是死,她当初又何必要活的那般艰难,又何必让人那般轻贱得连自己都瞧不起。   唐娇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是在临死之前做着小时候的梦。   她明明记得:酒醉后的武王姜彧将她误认作京中第一美人江婉心骚扰,她惊慌躲避,却失足跌落御花园中的莲花池。   她跌落池中之时,听到了宫人的尖叫声,可她心中却没有半分庆幸,只怕那宫人的尖叫声已然惊动了前边参加皇上寿宴的众人,便是侥幸被救上来,等待她的又会是什么……   没人会为她做主,或许为了遮掩这桩丑事,她会病逝,又或者皇上会顺水推舟将她赐给武王,而酒醒后的武王知晓自己认错人,只怕会将怒火发泄到她的身上。   想到曾经听到的关于武王的传闻……唐娇不寒而栗,说到底,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等着她的也只有一个死。   如此,她倒还不如就死在那莲花池中了。   唐娇害怕的瑟瑟发抖,蒋嬷嬷以为她大病未愈,故而连忙捡了一件披风给她包上,便匆匆忙忙开口道:“郡主莫怕,咱们这就去庄上,不会……不会有事的。”   蒋嬷嬷喃喃自语,抱着她的手,不觉用了几分力气。   这也让唐娇终于从自己的梦魇之中惊醒了过来。   不对,这不是梦……这一切都太真实了。   真实的根本便不是什么梦。   当年的她,根本没有回味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还以为自己是那个受宠的小郡主……当时她还与蒋嬷嬷闹着要李嬷嬷来伺候,最终在蒋嬷嬷的再三安抚之下,方才让她信了李嬷嬷已经去庄上为她打点,这才乖乖由着蒋嬷嬷抱着。   哪里成想,原本她最喜欢的李嬷嬷,在得知朝廷军攻入南疆的时候,便已经收拾金银细软,早就跑的不知所踪。当然这本也无可厚非,福王府中如今也已经跑了大半的人,剩下的大半,只是因为没来得及跑被朝廷的人抓住了。   也只有蒋嬷嬷与碧玉、碧芝二人,才会傻兮兮想着在这个时候,还要维护往日里对她们并不好的小主人。   唐娇看着碧玉、碧芝二人面带惊恐的背着两个大包裹朝着她和蒋嬷嬷跑来,看到唐娇看向她们的时候,她们牢牢记着蒋嬷嬷的叮嘱,似乎不敢让唐娇知道外边的形式,还勉强挤出了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唐娇有些想笑,却又有些想哭。   她此刻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可是,在这一刻,哪怕是在梦境,她也很想为曾经在那深宫中拼命维护着她的三人做些什么。   她目光看向了蒋嬷嬷,温声开口道:“嬷嬷,你放我下来。”   “郡主……”   蒋嬷嬷以为唐娇还要闹脾气,还待耐心相劝的时候,却听得唐娇又道:“此次朝廷来人,只怕目标在我,带着我,你们跑不掉的,你赶紧带着碧玉、碧芝往后边跑,逃命去吧!”   “郡主!”   蒋嬷嬷与碧玉、碧芝三人面上震惊,竟是不知唐娇何时已经知道了当下的情景。   但三人也顾不得多想,蒋嬷嬷只是抹着泪劝说:“郡主,那些人还未搜查到这里来,咱们现在逃还来得及,城中现下大乱,咱们只要混进百姓之中,便不怕了!”   “不必多言,父母兄长既然已经离世,我又如何能够在这世上苟活。嬷嬷,你只是伺候我的下人,不应受到这份牵连,你走吧!”   唐娇忍不住红了眼眶,语气却是异常的坚定。   其实,当年若是她有这份勇气,这些年来,又何必受到那些磋磨,让自己卑微的像颗尘埃,却依然连苟活的这点小小心愿都不能够满足。   唐娇的目光忍不住看向了紧闭的房门,她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便朝着门外冲了出去,蒋嬷嬷与碧玉、碧芝一时未来得及反应,竟是眼睁睁看着方才还是虚弱不堪的唐娇,竟然冲出了门外,直接朝着前院的方向跑了去。   郡主……这是要去送死啊!   蒋嬷嬷面上大撼,那群冲进福王府的士兵们根本便是土匪,抢夺掳掠,稍有反抗,便是拿刀砍人。   如今的福王府,那些朝廷兵经过的地方,简直便是人间炼狱。   的确,唐娇未着鞋履的双脚还未走到前院之时,纯白的袜子便已经被地上的血迹给沾湿,她看着那些穿着福王府衣裳的下人或是倒地不醒,或是惊呼救命,亦或是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她看着那些着了朝廷军队服装的兵士们面带横笑,破门翻柜,肆意掠夺。   好一番人间炼狱!   然而,唐娇嘴角却是翘了起来,她一步一步朝着那群兵士走近,或许是因为富贵财宝迷人,又或许是因为唐娇这副女童的外表惑人,那些兵士竟是分毫没有注意到唐娇的靠近。   直至唐娇抽出其中一人别在腰上的大刀,朝着那人胸口刺去。   大刀入肉几分,“铛”的一声,唐娇手腕震痛,原本就因力气小而未被拿稳的大刀从她手中跌落,掉落在了地上。   她抬起头,看着那几名回过神来的兵士震怒的捡起那把大刀,朝着她砍来之时,她嘴角的笑容却是没有落下,只是闭上了眼睛。 第2章   然而,过了许久,大刀入肉的疼痛却始终未曾传来。   果然是在做梦吗?   唐娇自嘲一笑,睁开了眼睛,待看清眼前的情形之时,她却又愣住了。   只见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本该朝着她砍来的那把刀,方才还是神色狰狞的兵士跪倒在地上。   唐娇的视线顺着那一只手,落在了那只手的主人面上。   是他?   说来眼前这位身着青铠红缨盔甲,面色冷毅之人,还真是唐娇的老熟人——陈戟。   陈戟是陈家军少帅,之后是她皇帝舅舅跟前的红人之一。当年,陈家军作为平福王谋逆的主要兵力,损伤惨重;而陈戟的兄长陈弋作为平福王谋反的主将之一,被她的大哥宰杀,偏生她的皇帝舅舅却将陈戟所带领的陈家军派来收拾福王府的残局。   不论是主帅陈戟,还是其余众人,皆是将福王府恨之入骨。否则,一向纪律严明的陈家军又怎么会像是土匪一般。   唐娇当年从蒋嬷嬷口中得知这一段孽缘后,回京路上,惊恐难安,夜不能寐,唯恐那些所谓护送她进京的兵士会按捺不住心中仇恨,半夜将她宰杀。   索性,虽然陈家军众人对她并无什么好脸色,甚至一路上还有意苛待了她,但到底没有对她动手,将她安然带到了宫中。   但唐娇完全不会因此而感激分毫,陈家军众人当年未对她动手,说到底不过是皇命难违,可这一路之上,她堂堂郡主之尊,却被百般折辱,也就是这一路,让唐娇变得胆怯懦弱的连自己都瞧不起。   唐娇的目光落在了陈戟手中的大刀上,没有说话,瘦弱矮小的身体一动不动的站立着,明明是抬着头在仰视,然而任何人都只觉得她高高在上。她嘴角挂着一抹与她如今童稚外表并不符合的冷笑,她并不怕激怒陈戟,更不怕陈戟会杀了她,因为不管如今是梦境还是现实,她也都不想活了。   当然,若是因为她的死能够让这群“土匪”受罚,她或许会更高兴。   唐娇不动声色,而陈戟只是冷漠的看了她一眼,收回了那把大刀,然后一言不发,似乎是要离开。   唐娇没想到陈戟竟然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却是不甘心开口喊道:“陈戟!”   陈戟停下脚步,一言不发转头看向了她,目光冷漠而平静,既不因为唐娇能够叫出他的名字而惊讶,也不因为她的无礼而愤怒。   唐娇却突然冷笑着伸手指向跪在地上士兵,开口:“他敢对本郡主不敬,就这样算了!”   陈戟目光冷冷的看着唐娇,依旧没有说话。而跪倒在一侧的几名兵士面上露出了愤怒的神色,身体更是按捺不住想要站起来冲着她动手。   唐娇却没有后退,语气越发咄咄逼人:“便是福王府不在,可本郡主乃是当今圣上亲封,皇上一日不虢走本郡主的封位,他算是什么东西,竟敢对本郡主动手,而你们见了本郡主,竟敢不行礼!”   “若是郡主死了,再高的封位又有何用!”   陈戟没有说话,但是有一人却是从远处走来,嘲讽的说了一句。   来人此言,顿时让方才因为唐娇一番话而有几分忐忑不安的兵士定下了心,他们抬起头,也以同样嘲讽的神色看向唐娇。   是啊,若是这位所谓的郡主根本没有机会进京,那么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城中人,又如何会知晓今日的一切!若是未央长公主还活着,他们自然不敢如此放肆,但如今连未央长公主都负罪自缢了,区区一个反王郡主,又算得了什么!   几名兵士脸上露出了狰狞之色,唐娇冷眼瞧着,并不畏惧后退,而是抬起头斜睨了一眼来人,嘴角翘起,又是一个老熟人。   她认得这张看起来清秀无害的脸,也记得他是陈戟身边的副将。不过唐娇也只知道旁人称呼他为陈副将,想来也是与陈戟一家沾亲带故。当初上京之时,陈戟从始至终露面并不多,更多的是这位副将出来安排她的一切事宜,包括如何戏弄折辱她。而之后唐娇进了宫,陈戟在宫中做禁军统领之时,这位副将常跟在陈戟身后,她偶尔遇见过几次。每一回,因为心中曾经的恐惧阴影,也因为怕惹事,都还未等对方发现时,便躲得远远的。   但今日,唐娇却选择彻底忽视了他,只看向陈戟,冷笑:“你也是这般想的?行啊,一个两个还真是皇帝舅舅的好将士,竟是将这等欺上瞒下的手段玩的炉火纯青。好啊,不是要取本郡主的性命吗,怎么还不动手?本郡主倒要看看,皇帝舅舅究竟会不会知晓今日这一切!”   唐娇这番话并非是狐假虎威,恰恰相反,她只是故意说这话,不管有用没用,反正她都没打算活,何不让事情变得更加乱糟糟一些!   “你父王不顾皇恩,谋逆作乱,你身为福王子嗣,又何尝知晓皇上会不会也想要你的性命……”   陈副将显然没有料到唐娇在面对他这番话后,非但没有被吓破胆子,反倒是气焰高涨,他有些厌恶的瞪着她,没好气的恐吓着。毕竟在他看来,唐娇便是再聪明、再胆大,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只怕连方才敢于反驳对峙,也不过是因着福王府宠出来的娇蛮罢了!   当然若是往日里他也不会做这等欺辱孩童之事,但唐娇身份特殊,而他们整个福王府唐家中的任何一人,都与他们陈家军有着血海深仇。陈副将故意恐吓的朝着唐娇逼近一步,手放在了挂在腰间的佩刀上。   唐娇看着他的这番举动,突然抬起头,脚步反倒是朝着陈副将的方向走了两步。   二人距离本就不远,唐娇走近两步,几乎是将自己的身体就送到了陈副将的跟前,而她出人意料的举动,反倒是让陈副将后退了一步,待他回过神来自己方才的反应时,面色有些难堪,尤其是在对视上唐娇嘲弄的目光时,他一阵恼羞,下意识便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刀抽出还未挥下,一阵厉斥响起,阻止了陈副将的动作。   陈戟走到了她与陈副将中间,淡漠的看了一眼唐娇,又将目光落在了陈副将身上,语气严肃:“闹够了没有!”   “表兄……”   陈副将面带愧色,也有几分不甘,但最终还是将手中的刀重新收了回去。   唐娇看着陈副将的样子,凉飕飕开口,“陈家军真是百闻不如一件,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果然是比强盗还要强盗!”   陈戟的双手不觉紧紧握起,额上的青筋也隐隐起伏,他看着唐娇说完最后一个字眼后,突然沉声下令:“福王府中今日丧命之人,皆好生安葬,受伤之人,请大夫过来好生诊治!所有拿了福王府财物的将士,都将东西交出来,若是让本将军发现谁敢私藏,必惩无赦!”   “将军!”   跪倒在地上的兵士、甚至是站在他身后的陈副将面上也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   陈副将上前一步,走到了陈戟身后,轻声开口提醒:“表兄,先时不是说好了除将部分财物上交,余下皆拿来安置伤亡的兵士及其家属吗?”   陈副将根本没有将唐娇放在眼中,自然在说这话的时候,也根本没有避讳着她。   而唐娇在听到这番话后,面上却是浮起了一抹冷笑,说来她的确是冷心冷肺,也完全无法去体会陈家军对待兄弟的情谊,她只记得当年她身无长物被带回了京,入了宫。宫中虽然让她的姨母抚养了她,管了她的吃喝,但事实上,因为她身无财物的窘迫,在宫中过得艰难不堪。   她进宫时,除了身上的衣物及一套换洗衣物,竟无其他半点东西,丽嫔承了皇命抚养她,自然不可能让旁人说苛待了她的闲话。衣物要裁、首饰要备着,并不是一笔小支出。丽嫔多年无宠,自己过得就是捉襟见肘,但还是硬着头皮挪了多年的私房及女儿的用度来给唐娇添置,如此一来,丽嫔心中有怨,只会更加漠视她,至于三公主景慧……唐娇回想那些年的种种,心中不觉酸涩。建福宫中的宫人本就看人下菜,唐娇又没有财物去收买她们,呆在她宫中伺候的宫人,如何不会怨声载道,怨气横生。   唐娇的确想过、也怪过自己的父亲福王为什么好日子不过,非得去谋反,以至于让她沦落至此,但想到和家人仅存相处的那些时光,唐娇却又舍不得怪福王,只能将怨气放在旁人身上,以前她不敢,也知晓无用,但在今时今日,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唐娇心中却只有怨怼,她会沦落到那般境地,说到底,这帮人真是“功不可没”。   她将目光看向了陈戟,几乎能够猜到陈戟的回答,毕竟这的确是一位好将军,所以他又如何愿意让底下冲锋陷阵、洒汗流血的将士们死不瞑目。 第3章   出人意料,陈戟虽然犹豫了好一会儿,但当他目光对视上唐娇嘲讽的眼神时,竟开口反驳了陈副将的话:“不必!福王府中的东西,皇上既未下令,如今自是该留给郡主,至于那些战死在沙场上的将士,我会向皇上求得抚恤,便是不够,也该由陈家来出。”   若非二人所站立场是敌对的,唐娇几乎是想要给陈戟这么一番大义凌然的话鼓掌。要知道,当年这位陈戟将军,虽然从始至终都没有出面过,但福王府中偌大的财产除了上交给国库的那些,还真不知道究竟落到了何处!而这一切,若非他的默许,底下人又如何敢自作主张。   便是唐娇不知福王府中究竟有多少财产,但这些年来也能够想得透彻。   她的母亲未央大长公主作为当今太后亲女、嫡长公主,出嫁之时十里红妆数十年无人能越!而福王府世代割据统占南疆,南疆虽不若丰饶的江南水乡,却也物产丰厚,又占据重要关塞,稍用心经营便能可想会有一笔多大的财富积累下来。若是没有这些撑着,她的父王又如何会有那么大的野心,又如何能够养出足以和朝廷军对抗的南疆兵。   唐娇以前从来不愿意去想,只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多想无益,反倒是滋生她不该有的那份不甘之情,但如今,陈戟的这番话,却让她胸腔之中气血翻涌,她双目通红,紧紧咬着牙关,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心中的愤懑。   这些年来丽嫔待她的冷漠、三公主景慧的奚落、伺候宫人的轻视……一幕幕在脑海里浮光掠影。   唐娇的目光落在了那些面上犹然不甘的兵士面上,她眼中的冰冷仿佛是淬了毒一般。   她突然弯起嘴角,轻轻开口说了一句:“陈将军真是好笑,当真是将本郡主当成三岁小儿来糊弄不成,先且不说这些人在福王府中杀伤抢掠便足以……”   “郡主慎言,陈家军不过是为了控制住要逃跑的谋逆罪人方才动的手。而府中财物,不是皆留在府里吗?将士们也不过是帮着郡主收纳归拢罢了!”陈副将自是看出陈戟对于唐娇的忍耐,若是今日陈戟愿意狠心干脆解决了唐娇,自然不必这么麻烦,可偏偏要留着她,就不得不去堵对方的嘴,所以他也只能够忍气吞声。   不过总归如今他们还是占了优势,如何说法,自也该由他们来定,陈副将皮笑肉不笑,看向唐娇的眼中满目嘲讽。   唐娇回以轻笑,并不急着反驳,只是将手指向了仍然跪倒在地上的几名兵士,语气轻柔开口:“陈副将既然如此说法,那本郡主自是不好质疑,不过这几人方才竟敢对本郡主动手,冒犯皇亲国戚,又该是如何罪名!”   唐娇语气不急不缓,轻柔异常,却是轻轻松松将话题回到了一开始,   在场所有人面色一变,先且不论露出了惊慌之色的那几名兵士,便是从始至终都是面不改色的陈戟,面上的肌肉也微微抽动了一下。   陈副将看着陈戟的神色,心中有些恐慌,忍不住开口:“表兄……”   陈副将也不知道今日陈戟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不帮自己的兄弟,竟然去帮和他们整个陈家军都有着血海深仇的福王郡主。但即使他们愿意听从陈戟的命令不动唐娇,也将福王府的财物归还唐娇,可是无论如何,陈家军的任何一人都不能够因为这个妖女而受罚。   陈家军如今活下来的将士都是好不容易从那个战场上下来的,更是并肩作战多年的好兄弟,又有多少的将士因为唐娇的父亲福王谋逆而没了性命,若是陈戟因为唐娇一句话而让兄弟受罚,甚至按照所谓冒犯皇亲国戚之罪再丧命,这无异是寒了所有将士的心。   但陈副将这会儿心中还真对陈戟没有什么底,他见陈戟久久没有说话,又将目光看向了唐娇,唐娇这会儿倒也不慌,面上含着微笑,却是透露着得意洋洋的可恨。   他恨得直咬牙,双目不觉通红。   果真是那个逆贼的好女儿,虽然还只是个孩子,却有着这份心计与城府,心肠还这般歹毒。   更可怕的是,这根本就是个疯子。   若是开始之时,他还以为对方因为年纪小又被娇宠坏了,所以才不懂得看脸色察形式,做出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可接下来她句句咄咄逼人、却条理清晰的话语一步步为自己占据了主动地位。陈副将丝毫不觉得陈戟今日的退让会让对方善罢甘休,只怕对方如今也将他们恨得紧,日后若是有机会……   不行,他绝对不能够放任这么一个威胁存在。   陈副将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一直在边上冷眼旁观的唐娇自然是注意到了。   不过,她也不在乎便是了,不管如今她是在做梦还是真实的,她都不想活了,能够临死前不再畏小做低,如此畅意一回,滋味还真当不错。   虽然陈戟的态度让她有几分惊讶,但这并不能够改变两者之间所隔着的血海深仇。   只是,唐娇也很好奇陈戟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是被她逼的忍无可忍,对她下手?亦或者继续忍着,心痛处决自己浴血奋战的好兄弟……   无论哪者,唐娇嘴角不由浮起了一抹轻蔑的笑容。   过了一会儿,唐娇看见陈戟终于有了反应。   他右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刀上,高大强壮的身材缓慢且沉重的前行,步步气势逼人,慢慢朝着唐娇逼近。   唐娇抬起头,面上笑容淡下,然而嘴角轻蔑更甚,她娇小的身躯站立在这片空旷的庭院中,只等着陈戟拔刀相向。   “咣”的一声,锋利的冷光闪过,刀被拔了出来,而陈戟修长的双腿却是忽然跪倒在了地上,双手捧着那把刀高举过头顶,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陈家军冒犯郡主,皆是陈戟御下不严、治军无方,若是郡主要怪罪,陈戟愿一力承担!”   “将军!”   谁都没有想到,陈戟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而原本面上虽然有惊慌却满是不服气的兵士见到陈戟这般,面上顿时急了,他们跪着爬到了陈戟身边,想要拉住他的手,嘴里更是急切的开口争辩:“不关将军的事,要死也该是属下们去死!”   唐娇目光复杂的看着陈戟,她不知道陈戟这般究竟有何深意,若只是想要收服下属,他的确是成功了,可若是想要因此而威胁她,却是选错了方子,她以前怕死有顾虑,自然不敢对这位陈家军少帅做什么,可她如今孑然一身,也没有什么求生的念头,巴不得多拉几人下水陪她一起下地狱,陈戟此举,简直正投她下怀。   唐娇抬起脚,朝着陈戟走了一步,还未走近,手臂却被人一把拉住。   陈副将气急败坏冲着陈戟怒吼:“表兄,她是疯子,你跟着她一起疯吗!”   陈戟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陈副将,沉声命令:“松手!”   “表兄!”   陈副将心中不甘,但他知晓陈戟的性格,所以在他坚决的目光下,还是慢慢的松了手。   唐娇冷笑甩开了陈副将的手,一把拿过陈戟手中的大刀,一言不发,直接想要挥刀刺向他胸口的时候,手又再次被紧紧的抓住。   唐娇目光斜睨陈副将,却朝着陈戟发难:“陈戟你若是贪生怕死便直说,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惺惺作态,忒的让人恶心。”   “陈辞,松手!”陈戟抬起眼睑,语气淡然却不容抗拒开口。   “表兄!”   陈副将说什么都不愿意松开自己的手,他目光厌恶仇视的看着唐娇,冷声道,“郡主,你闹够了没有,我表兄对你一直以礼相待,忍耐退让,从头至尾得罪了你的人是我,你要杀便杀我!”   唐娇轻抬眼睑,嘴角上扬,明明是孩童的模样,面上却浮现了不属于孩童的邪恶神色。   她在陈副将手上的力道松开之时,便直接将刀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陈副将被刀刃的冰冷刺痛了肌肤,面上神色发怔,耳边是唐娇依然讽刺的话语:“你以为本郡主不敢吗?”   跪在地上的陈戟沉下了脸,双手紧握成拳,腿脚正要发力站起来的时候,突然,几声焦急的呼唤声突如其来,而他明显看到唐娇身体一怔。陈戟没有站起身,心中却是渐渐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唐娇对他动手,他认了,但他的确是不可能让唐娇伤到陈家军任何一人,若真到了不得不选择的时候,他也只能够选择得罪这位郡主。好在,这位郡主并非像方才那般无惧无畏、孑然一身,这个时候她显然有了顾虑。 第4章   唐娇没有想到蒋嬷嬷她们并未选择去逃命,而是返回来寻她。   她未曾转身,手臂却被一双不算柔软的双掌紧紧的抓住,蒋嬷嬷满脸惊惧的看着眼前一切,眼眶泛红:“郡主……”   她虽极力控制心中的情绪,但身体却是下意识挡住了她们。   陈副将与陈戟二人看着这一幕,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陈副将看了一眼陈戟,稍稍犹豫,语气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求饶:“郡主,方才这几位确实是冒犯了您,理当受罚,只是他们先时并不知郡主的身份,也是情有可原……”   陈副将睁着眼睛说瞎话,全然忘记了方才是如何唆使底下人打着“杀人灭口”的主意。只不过,这会儿连他自己都有些没回过神来想到一开始之所以会和唐娇冲突,其实就是为了护住这几名兵士。可是如今他们却反倒要求着让唐娇去罚着几人。   反正这会儿,不管是陈副将还是陈戟等人都只愿意早日息事宁人。   但唐娇自然不想如他们所愿,她巴不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可偏偏,身后因为紧张担忧而紧紧抓着她的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她却是不能不去顾虑。   她没有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蒋嬷嬷更是压低了声音哀求着:“郡主……”   蒋嬷嬷几乎是觉得唐娇是走火入魔了,否则一个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和这群凶神恶煞的“强盗”去对上,万一他们根本不顾及郡主的身份,也将郡主给杀了怎么办!   唐娇脑袋嗡嗡作疼,身前是她恨得巴不得千刀万剐的仇人,可身后却是她舍不得连累的人。她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虽强硬但终究选择妥协:“行啊!想保命是不是?别说本郡主不留情面,冒犯本郡主每人三十大板,不为过吧!”   虽然顾虑着蒋嬷嬷,但轻饶了他们,却是没有这般好事。   以往在宫中的时候,宫人受罚,三十大板几乎能要人半条命,不过唐娇显然也是低估了这群兵士们的身体素质。众人闻言,面上神色显然放松了许多。   而在这个时候,陈戟上前一步,冲着唐娇行了一礼,低着头开口道:“多谢郡主仁厚,只是陈戟尚有一求!”   “……”   唐娇没有说话,陈戟却是继续道:“这三十大板,由末将代领!”   “陈将军莫忘了,是每人三十大板!”   唐娇微微挑眉,语气冷漠。   陈戟语气坚定:“末将明白。”   “将军!”   陈副将和几名兵士闻言,面上再次一惊,三十大板分摊到他们身上,自然当不得什么,可若是全部都落在陈戟一人身上,便是陈戟本领高强,只怕也要受好大的罪。   “不必多言!”   陈戟挥手阻止旁人劝说,只是目光又是复杂的落在了唐娇身上,语气带着一丝柔和,“郡主若是不想留下观刑,可前往听雨轩,末将将未央大长公主的灵堂设于此地。”   唐娇没有料到陈戟会突然说出这番话,她面色复杂的望着陈戟,目光木然,她看了陈戟好一会儿,但最终却是一言不发转过身。   而身后,却是陈戟俯卧于地,命令底下人上来施刑的声音。   蒋嬷嬷与碧玉、碧芝两个丫鬟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眼见唐娇离开,连忙跟了上去。   走出好一段距离,察觉到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了,蒋嬷嬷这才快步赶到了唐娇身边,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郡主,您是金枝玉叶,何必与他们较劲,万一……”   蒋嬷嬷说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虽然她也是唐娇的奶嬷嬷之一,只是平日里唐娇就不怎么喜欢她多嘴劝诫,也不爱亲近她,即使如今唐娇身边只余她一人,但她向来谨慎小微,也并不倚此而觉得能做唐娇的主,但蒋嬷嬷是真心担心唐娇,所以只将话说的婉转至极,而话说到一半,瞧见唐娇停下脚步,她还以为是惹怒了自家郡主,立刻止了声音,不敢再多言半句。   唐娇倒并没有因此而生气,相反,她这会儿看向蒋嬷嬷的目光中带着迷茫与懵懂。   她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然而,这个梦境实在是太过于现实,现实的她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未曾穿鞋的娇嫩脚底肌肤踩在地面上刺痛的感觉。她怔怔的看了蒋嬷嬷许久,喃喃开口:“嬷嬷,我是在做梦吗?”   “郡主?”蒋嬷嬷闻言,用一种怜悯同情的目光看着唐娇。她只以为,唐娇是因为不能接受这一夕巨变,所以才会接受不了现实问出这话。但她向来不懂得说话,所以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唐娇。   而唐娇在这个时候,似乎是自己先回了神,面上却是浮起了一抹苦笑,她定定的看了一眼蒋嬷嬷与身后碧玉、碧芝两个丫鬟,然后轻声喃喃道:“是啊,我该去送母亲最后一程。”   说罢这话,她自顾自的朝着听雨轩的方向走了去。   上一世,唐娇没有见到过未央长公主最后一面。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原本身上就虚的紧,又跟着蒋嬷嬷出逃被抓,颠簸、惊吓早已经让她病的厉害,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什么时候被带上马车回京城,她都是昏昏沉沉什么都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这般,在往后的岁月里,她更加想念着曾经锦绣繁荣的福王府,想着娇宠她的家人,没见到家人最后一面,也是她以为的遗憾。   可是十分奇妙的,今日能够见到未央长公主最后一面,送她最后一程,她却突然不是那般的期待了。   唐娇一步一步的朝着听雨轩走着,最后看到了面容苍白泛青、躺在棺木中早已没了呼吸的未央长公主时,眼眶泛红。   可她心中突然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甚至还有几分怨恨着如今安详睡在棺木中的未央长公主。   上辈子,在宫中的日子那般难熬,她一个所谓的主子都过得那般辛苦,有的时候甚至想着倒不如死了得了,又更何况像蒋嬷嬷这样跟着她进宫的下人。蒋嬷嬷年纪大了,好几次,生了重病又请不了太医吃不得药,却硬是撑着一口气熬了过来,然后对她只是笑道:“嬷嬷哪里舍得留郡主一个人在世上,嬷嬷还要伺候郡主,看着郡主嫁人生子呢!”   可是她的母亲呢,却狠心抛下了她,选择这条绝路。   唐娇不是没想过未央长公主的难处,或许是愧疚,又或许是屈辱,可她除了是福王的妻子,更是皇家公主,是太后的嫡亲女儿、皇帝的姐姐。她活的再难,也比许多人要强上许多,更是比她这个留着福王血脉的郡主要强许多。   上辈子若是未央长公主活着,她虽然恢复不得福王府里千娇百宠的日子,可也不会这般任人践踏,低若尘埃。   可她的母亲真当是狠心,留下她一个孤女在这世上艰难挣扎。   唐娇看着棺木中那张与她相似的面容,她知道等到她长大了,会和她长得更像,可她心中却没有半分亲近,她选择远远望着,只是在心中默道:也罢,您不想活,我又何尝想活!只是,我却不会像您那般自私,我会安排好我所在乎的一切。   唐娇在听雨轩站了不过一刻钟,从头至尾没有靠近未央长公主的棺木。   在离开听雨轩后,她也没有听从蒋嬷嬷的劝说回屋休息,而是径直来到福王府最大的库房里,盘点着王府里的财物。陈家军虽心有不甘,可摄于陈戟的命令,倒也不敢隐瞒,只眼睁睁看着唐娇拿着册子一点一点盘点、上交。   自也有人仍是不甘心,寻到陈戟之处,也盼望陈戟能够回心转意。   陈戟由陈副将搀扶到了榻上侧躺着,沉默的听着底下兵士回禀唐娇之事。   他眉头微微蹙起,倒不知是因为方才落下的伤势痛楚,还是不满唐娇所为。   而陈副将直接冷笑冲陈戟嘲讽道:“亏你还好心提点让她去瞧她的母亲,可人家心里只惦记着钱财,倒不知道未央长公主若是地下有知,会不会被气的又活过来……”   陈副将话音未落,被陈戟冷冷一瞪,不甘愿的止住了话语,闭上嘴巴。   陈戟似乎也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开口吩咐了其他的事情:“出来时皇上的意思是速战速决,京城路途遥远,如今天气渐热,长公主尸身不宜保存,便在南疆下葬。而郡主那边……你让底下人配合她尽快盘点福王府所有财物、装箱上车。”   “你还真是……”   陈副将见陈戟方方面面都竭尽所能为仇人打算,心中气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可见他一副死脑筋的模样,也只多说无益,只能没好气道:“那福王郡主能为自己打算的很,用得着你瞎操心。先顾好你自己吧,否则就你这模样还怎么回去!”   “无事。”   陈戟说的云清风淡,并不以为意,想了想又是叮嘱了一句,“郡主不喜你,似是对你有怨,你也不是什么好脾气,这几日就避着吧!以免再生事端。”   虽未直言,显而易见,便是让他莫去唐娇跟前讨人嫌。陈副将气的浑身颤抖,重重摔门一下,犹是不甘心,又回腿踹了一下门,方才扬长而去。   陈戟见到他这样,冷淡刚毅的面容上没有半点变化,显然是放了心。   他了解这个表弟,虽然这般表现,但没有当面反驳,便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他其实在心中更担心唐娇多一些! 第5章   福王府中财务数额庞大,名贵收藏更是数不胜数。   饶是有往年账目单子存着,可因着这场浩劫,单子与藏品残缺不全、原本管理之人或逃或死,侥幸存活不过一双手能数尽。唐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所有的东西都理清收拾好,装箱上车,如数成册。   而在这期间,她更是一次都没有去过听雨轩。   不是没有听到底下那群陈家军嘲讽之言,蒋嬷嬷也不是没有来劝说过她,但唐娇心中总归是不愿意踏上那里。   听着蒋嬷嬷劝烦了,她方才勉强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现在有谁能够护着我,只有这些东西了,我不守好这些东西,而去陪着母亲一具尸身,又有多大的意义。”   此言一出,不仅蒋嬷嬷一愣,唐娇自己心中也是愣住了。   这些天,唐娇都心如止水的在盘点着东西,她也以为自己先时见到未央长公主时候的那份怨恨早已经消散,可事实上,如今脑子越清楚现下的一切非梦境,而是现实,唐娇心中的情绪则是越发的冷静自持。   如今的她,不是在宫中恍恍惚惚、靠着所谓美好回忆度日的唐娇,而是经历了那么一番苦日子,又重新回到初始的福王府郡主,所以她才能够真正切身体会到她的母亲未央长公主的狠心。她或许不是不爱她,只是她在乎的自尊,亦或者是父王、兄长们比她重要多了。   但若只是这般,唐娇还不会这般怨恨,她怨恨未央长公主自己解脱的容易,为什么在死的时候不想想她,哪怕是带着她一起上路,不留她在这个残忍的世道苟延残喘,她或许都能够感受到那么一丝母爱与温暖。   然而,她却只是选择了彻底忽视自己这个女儿的存在。既然她都不在乎了,那她又何必做出一副可怜虫的样子去守着她的一具躯壳祈求温暖。   蒋嬷嬷不知唐娇心中所想,她动了动嘴唇,想要开口说话,替未央长公主说话。然而看着唐娇决然的神色,她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便是这些时日唐娇待她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可蒋嬷嬷心中依然有几分畏惧唐娇,也深怕自己遭到唐娇的厌弃。   “郡主,公主她……终究是疼爱过你的。”   蒋嬷嬷最终还是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可能此言的说服力连她自己都有几分动摇。的确,她也无法理解未央长公主的选择,不管是无颜回京,还是追随丈夫儿子归去,这都可以理解,但前提却是应该除去长公主在这个世间还留了郡主这么一个年幼尚且需要人守护的女儿。   唐娇面上轻轻一晒,没有再说话。   是啊,就是因为曾经疼爱过,也有那些美好的回忆在她脑海中,所以当她面对如今残酷的对比之时,心中才会那般的不甘。   若知今日,她倒宁愿自己没有那些存于脑海中的疼爱与回忆。   但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她如今的处境已是这般艰难,又何必再去想这些烦心之事。   唐娇沉默的抱起了放在桌上的账册,正待吃力的转身装箱入册,蒋嬷嬷瞧见,急慌上前阻止:“郡主快放着,嬷嬷来!”   唐娇倒也没有反对,只指挥着蒋嬷嬷将那数册账本单子装入了箱中。   等到东西都入了箱,落了锁,唐娇忍不住走上去摸了摸箱子,一直有些飘忽不定的心,此刻竟然有几分安定。   倒是蒋嬷嬷看着她,眉头却又是带着几分忧愁皱了起来。虽然这些日子她都没有在唐娇面前表现出不安,但心中如何安定的下来,明日等到长公主出殡后她们便要进京,进京后,皇上会如何处置她们主仆……蒋嬷嬷心中焦灼万分,可唐娇在她心中就是个孩子,她又如何能够将这份担忧和一个孩子去说。   蒋嬷嬷心中犹豫,而唐娇却是先开了口:“嬷嬷,明日便要离开了,今日你和碧玉、碧芝不必守在我房中,都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郡主……”   蒋嬷嬷下意识想要反对,唐娇却是直接打断,不容置喙命令道:“行了,天色不早,伺候我梳洗歇下吧!”   “是。”   蒋嬷嬷面对唐娇这般威信,只能够将到了喉咙的话咽下去。   烛火熄灭,蒋嬷嬷透过月色看着躺在床上的唐娇,心中叹着气慢慢离开了房间。   在蒋嬷嬷离开之后,唐娇却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她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已被关上的房门,坐起身呆呆的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而后她动作缓慢的从床上走下来,拉开了房门。   屋外夜凉如水、月色朦胧,越发显得夜静悄悄的。   院子里的人早已陷入了沉睡,仿若都死绝了人,唐娇记不得从前的福王府是什么样子,不过如今的福王府倒也合了当下颓败的境地。   她噙着一抹自嘲的笑容,一路走到院门口,拉开插了梢的院门,依旧无人。   说来这倒也不是陈家军的人放心唐娇,只是唐娇这几日的脾气早已让他们见识过了,连陈戟与陈副将都退避三舍,旁人又如何敢与她正面冲突,原本该是守在院外的人自是撤了,左右唐娇怎么着都出不了福王府。   却不想今夜方便了唐娇在福王府中来去自如,唐娇这一路走着倒也遇到了巡逻的将士,但那群将士只是远远瞧着,并不敢上前质问。   她一路顺畅走到了听雨轩,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但并未停留太久,又继续朝着停灵的大厅走去。   唐娇原本以为此刻的听雨轩中除了负责守灵的下人之外便无旁人,却不想竟是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他正蹲在火盆前烧着纸钱。   陈戟自是听到了唐娇的脚步声,但他没有抬头,手上仍然不紧不慢的将最后几张纸钱扔进火盆后,方才站起身看向唐娇。   他身上还带着伤,动作难免迟缓,却还是规规矩矩冲着唐娇行了一礼,嘴里恭敬问候:“郡主。”   虽然陈戟弯腰低头朝着唐娇行礼,但他身量高大,唐娇仍是必须仰起头,方能看清他。   她不觉因为这个略有几分吃力的动作而皱了眉,语气忍不住带着几分烦躁:“你怎么在这里?”   陈戟面上神色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缓缓开口道:“明日是长公主出殡之日,末将今天来给公主上柱香。”   “呵,黄鼠狼给鸡拜年,我娘她……不就是让你们给逼死的吗?”   唐娇一边冷声说着,一边越过了陈戟,直接走到了灵堂之后摆放棺木的地方。   陈戟闻言只是微微摇头没有争辩,慢慢跟在唐娇身后来到了灵堂。   唐娇察觉到他的动作,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满是厌恶、恶声恶气开口:“你跟着我做什么?”   陈戟并未直接回答,他沉静的目光落在了唐娇的面上,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却足以让唐娇感到不耐,唐娇正想开口斥骂,却见陈戟的目光又落在了躺在棺木之中的未央长公主面上,语气里带着几分回忆:“郡主与长公主很像。长公主当年风采,末将曾有幸瞻仰过几分,公主高义……”   “你恶心不恶心,我娘大你那么多,嫁人那么多年,你竟然对我娘有非分之想!”   唐娇面上神色仿若踩了狗屎一般,当然她思想倒不至于那般龌蹉,毕竟未央大长公主足足大了陈戟一辈,这般说她是有意为之,只是不想继续听着陈戟拉扯上她去怀念未央大长公主。   陈戟闻言倒是一怔,继而满脸窘迫,难得带着几分慌乱解释:“郡主误会了,末将只是敬仰长公主……”   “谁知道你心里存着什么龌蹉念头,也不必说出来恶心我!”   唐娇冷声打断陈戟的解释,一手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陈戟见她这般态度,自是看出无法继续心平气和交谈,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郡主,末将知晓您如今对末将有怨恨,情绪难免容易偏激。但长公主是您的母亲,您想责骂末将,末将甘愿承受,却也莫带上长公主,末将听说她向来疼爱您,待你如掌上明珠,您日后忆起只怕会后悔……”   陈戟劝诫之言未说完,唐娇目光冰冷的看向了他,这让他不觉止住了话语,以为自己多言惹怒了这位喜怒不定的郡主,也做好了被唐娇恶声恶气指责辱骂的准备。   谁料,唐娇只是收回目光,神色冷漠、淡淡说道:“回忆什么,本郡主早不记得了!” 第6章   陈戟回到暂居的屋子,因为身上的伤势,脚步发出的声音难免沉重。   陈副将的房间就在他的边上,从陈戟出门后,他便没有入睡,这会儿听到动静,不由自主起了身,虽然陈副将近来对于陈戟意见颇大,尤其是今日陈戟还巴巴的跑去祭奠未央长公主这个仇人的妻子,这让他更是难以接受。可到底是他的表兄,他还是忍不住心软打开了房门。待看到陈戟这副步履蹒跚的样子,他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陈戟看到是陈副将,面上露出了淡淡微笑,招呼道:“还未睡吗?无事,我自己能走!”   “逞什么能,大半夜的不在屋里养伤睡觉,到处瞎逛!”   陈副将说着,不觉用了几分力气拉人进屋。   陈戟也没有反驳,只沉默着任由陈副将安置他。   谁料到,陈副将瞧见他这副样子,心中更是没由来的一股子气,忍不住冷声冷气开口道:“和那小郡主就有说不完的话,对我连回应一句都不愿意,表兄,你够可以的啊!”   陈戟闻言,目光带着几分质问看向了陈副将。   陈副将只是低着头没好气道:“我没派人跟踪你们,今夜你进了长公主的灵堂,那郡主半夜不睡觉,在府里瞎转悠……你两在灵堂里呆了好一会儿,底下人过来和我说了。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有什么好跟她说的,她那跟个刺猬似得模样,逮谁刺谁,你也呆的下去!”   “陈辞,你过了!”   陈戟见陈副将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开口说道,“郡主虽是福王的女儿,可她还是个孩子,到底无辜,如今双亲兄长皆不在了,也是个可怜人,对我们有怨,也是人之常情!”   “呵,能怪谁,要怪只怪她自己摊上那么个谋反作乱的好父亲!表兄你平时可没这么好的心肠,怎么独独遇上那小郡主就软了心肠。哼!说到底还不是因为那郡主与长公主极为相似……”   陈副将忍不住嘀咕了一声,当然他也就只是发发牢骚,并不是想要表达什么,却未想这话却让陈戟不由想到了方才唐娇的那些话,虽然陈戟自觉清清白白,却还是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厉声呵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陈戟虽然严厉,但对他说话何曾用过这般语气,陈辞不觉气急。他瞧着陈戟冷笑:“行,就当我胡说八道,我看你如今心早就偏的没边了,你自个儿早点睡吧,否则明早起不来陪那位好郡主送长公主出殡,你还不得自刎谢罪!”   “陈辞!”   陈戟呵斥完陈副将后,反应过来心中其实也有几分懊悔。如今听着陈副将的话,自然不会生气。他知晓陈副将性子急躁,说话并无恶意,有心想要解释几句,却未料,陈副将却是根本没有理会他,直接重重摔门而出。   好在陈副将这人,性格虽然有几分暴躁,却是个忘性极大的。   昨夜刚与陈戟吵嚷了一回,待到第二日起来,却是忘个精光,又往陈戟屋里凑去。   陈戟也觉得昨日语气重了,有心弥补,哥俩这会儿相处气氛竟是难得融洽和睦,不过,难得维持住的气氛却是在提到唐娇之时,再次被打破。   送灵的队伍早已安排好,而长公主的棺木也合上,甚至连与福王府夙有怨仇的陈家军众人也因着长公主是皇家人这个身份,恭敬的站在门口送灵。   未想,真正该出现的唐娇,却久久未曾露面。   若是往日里,唐娇出不出现倒也无所谓,可在今日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未央长公主膝下三子已殒,只余唐娇一女,若是她不出现,便是大大的说不过去。   陈副将想到唐娇这些日子表现出的冷心冷肺,嘴上没控制嘲讽了一句:“这位娇娇郡主可真是古往今来第一‘孝女’!”   陈戟面上神色也并不好看,他看了一眼高高升起的日头,阳光刺眼,时辰只怕早已延误。   他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直接朝着唐娇所居的院子走了去。   陈副将瞧见陈戟的举动,面上顿时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自是嫌热闹不够大似得跟了上去。   唐娇如今所居的院子,是她原本的居所,也是福王府中仅少没有遭受破坏的地方之一。   一走入院门,只瞧见满园花团锦簇、建筑雕梁画柱……可这锦绣繁荣的布置之外,如今院子里人丁凋零,反倒显得寂寥凄凉。   陈戟走入后,置身这番景色,脚步不觉慢了下来。   陈副将跟在陈戟身后,嘴上犹是不停说着风凉话煽风点火:“瞧瞧这小郡主,看来那反王和长公主对她还真是够疼爱的,就这院子的布置,我瞧着就比宫中华丽多了!”   陈副将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偷偷往陈戟面上看去,却瞧见陈戟面上神色虽然不怎么好看,却仿佛也没有因为他故意挑拨的话而有所愤怒。他心中微微有些失望,还想着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正房大门打开,一个丫鬟装扮的女子端着一盆水从屋里走了出来。   小丫鬟走出时显然已经瞧见了他们,目光对上陈戟面无表情的神色,她吓得面色苍白,浑身颤抖连水盆都没拿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这阵动静自是惊动了屋内的人,蒋嬷嬷皱着眉头从屋内走出,压低声音斥责:“你这丫头,做事怎么毛毛躁躁,惊吓到郡主……”   话未尽,蒋嬷嬷看到了院门口站着的人,面上也是一惊。   但蒋嬷嬷到底是经过事儿的老人,虽然心中仍有几分惊慌,却还是强自镇定开口:“陈将军,你们怎么来了?”   蒋嬷嬷这话语气虽然平淡,可谁都听出了里边并不欢迎的意思。   陈戟动了动嘴唇,似乎是要说话,但陈副将却是抢先笑眯眯道:“郡主可是在屋里,今日是长公主出殡的日子,阖府里的人都在门口等着呢?”   说着,他还一边想往屋里走去。   蒋嬷嬷见此大惊,连忙挡在了陈副将跟前,虽面上惧怕的苍白却还是一副强硬的模样。   而陈戟看着陈副将的举动,也不觉眉头深皱,伸手拉住了陈副将背上的衣服,开口斥道:“不可无礼!”   蒋嬷嬷倒未料陈戟会开口相帮,闻言顿时心中一定,顾不上害怕便连忙跟着出声谴责道:“我家郡主虽未及笄,但古有男女七岁不同席之说,郡主的闺房,岂容你胡闯,太放肆了!”   说罢此言后,她又冲着陈戟行了一礼,继续开口解释道:“今日是长公主出殡的日子,郡主本该出面,只是如今郡主病重起不得身,一应事务,只怕要劳烦陈将军安排。”   “郡主病了?”   陈戟面上愣了一下,他记得昨日见到唐娇的时候,虽然面色瞧着并不太好看,身形也有些单薄,可精神还是不错的,怎么转日便病了。但陈戟对唐娇并没有偏见,自然也不会像陈副将一样将唐娇往坏处想,所以只担忧的开口询问,“郡主的病可厉害?陈家军中有随行军医,我让他过来替郡主看看。”   “多谢陈将军,福王府虽如今人丁散落,不过先时王府里的大夫还留了一位,老奴已经请来瞧过郡主,并无大碍。”蒋嬷嬷语气和缓,但心中显然还带着几分戒备。   陈戟瞧出她的意思,也没有勉强,微微点了点头,对着蒋嬷嬷安抚道:“那也好,既然郡主已经瞧过病了,便请郡主好好休养。也请嬷嬷转告郡主不必担忧其它事务,只管先养好身体。“   “多谢将军关心。”   蒋嬷嬷瞧见陈戟在说完这一席话后就干脆离开了,心中不觉松了一口气。   待满脸不甘心的陈副将也跟着离去后,蒋嬷嬷收回目光看向了站在一侧显然吓坏了的碧玉,轻声安慰道:“无事,别害怕了。你将这儿收拾好,赶紧给郡主煎药去。”   “是。”   碧玉小声回道,却还是手脚颤抖的捡起了摔在地上的水盆,便匆匆往院后边的小厨房跑了去。   蒋嬷嬷看着碧玉瑟缩的身影,心中不由再次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看着满院寂寥,心中何曾不是凄凉,可是想到了还躺在屋里的唐娇,她连忙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转身走入房中。   唐娇躺在床上仍病的迷迷糊糊,蒋嬷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入手滚烫,虽然有大夫保证说并无大碍,可她的一颗心还是忍不住吊了起来。   幸而一盏汤药灌下,额上滚烫渐渐褪去,唐娇也慢慢醒转了过来。   唐娇刚睁开眼睛的时候,神色显然有几分迷茫,可是很快的,她的目光便清明了,眼神隐隐约约之间透露着一股狠意。   她一清醒过来,便挣扎的想要坐起身来,又是将蒋嬷嬷吓得直安抚,当然蒋嬷嬷也根本阻止不了她,最终只能拿过几个靠垫垫在她身后,又拿了外衣往她身上披。   唐娇任由她上下张罗,直到她忙完了,方才开口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都过午时了,瞧嬷嬷这记性,郡主可是饿了?”   蒋嬷嬷一拍脑袋,正要吩咐碧玉她们去做些吃的过来时,唐娇却是阻止了,她刚灌了一肚子药进去,现在一点都不饿,也没什么胃口。   “那些人还没回来?”   唐娇又问了一句。   蒋嬷嬷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唐娇说的“那些人”时,连忙点了点头。   唐娇也跟着点了点头,眼里若有所思:“也好,马上就要动身进京了,嬷嬷你把王府里剩下的人都叫来,我想说几句。”   蒋嬷嬷面上显然并不赞同唐娇这般勉强自己糟蹋身体,但转而一想,以为唐娇是想在进京前训诫那些下人几句,为日后做打算,便顺了她的意思将人都叫了过来。   陈戟带着送葬的队伍刚从外边赶回来,便收到了留守在府里的兵士回禀:唐娇在他们离开时,把福王府剩下的下人都叫去了自己的院子,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陈副将闻言,面上顿时又是一脸讽刺:“哟,这郡主可真是够精神的,早上还病的起不了身,马上就生龙活虎了!表哥,她该不会是想把福王府那群乌合之众集合起来,把我们打个措手不及吧!”   陈副将说这话的时候,一开始是玩笑讽刺,但说着说着,面上却是认真了起来,毕竟依着唐娇之前的表现,真出现这种荒唐的事情,好像也并不足为奇。 第7章   陈戟听着陈副将的话,面上神色也有几分异样,但他没有说话,脚步却不由加快了。   二人朝着唐娇院落走去,还未走上几步,谁知,一群福王府里的下人背着包袱迎面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那群下人看到陈戟的时候,面上浮现了惧怕的神色,手足无措呆立在原地。   瞧着这群人这副样子,显然陈副将方才所言真的只是戏言,不过他们那副心虚的样子,显然还是心中有鬼。   陈副将清了清嗓子,走到了那群人面前,目光打量了好一会儿,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开口:“哟,都背着做什么去啊?”   福王府的下人们闻言,皆忍不住面面相觑,脚步也有了退意。   陈副将见此,又是走近一步,语气加重几分逼问:“怎么,都哑了!”   下人们再次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终于一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上前大着胆子开口:“是……是郡主给奴才们发了些银钱,还把身契还给了奴才们,让奴才们出府自己谋生去!”   陈戟和陈副将愣住了,都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毕竟唐娇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的模样,可不像是会为旁人,尤其是下人考虑的主子。   这群人虽然是唐娇保下的,可不管是陈副将还是陈戟,也都没想过唐娇会想着把他们安置了,他们还以为,唐娇也会将这群人一块儿带进京里去,毕竟这些人再无用,多多少少也是唐娇的一份助力。   陈副将面上有几分讪讪,心里更是不知什么滋味,不过嘴上说出的话却仍带着威吓:“呵,你们那郡主说放你们走,我们陈家军可没答应,你们都是福王府的罪奴,难不成还想逃吗?”   “陈辞,算了!”   陈戟看了一眼那群被吓得面无土色的下人,开口淡淡道:“既然郡主愿意放你们走,那便离开吧!”   “表兄……”   陈副将有些不甘心,陈戟只语气淡淡打断道:“难不成你还想带着他们一块儿上京去?   当然不想!   这个答案陈副将根本不需要思考,其实若是唐娇想要将这群人带着一块儿上京,他可能还要绞尽脑汁想办法让对方打消这个念头。可偏偏唐娇竟然这般干脆将人都放走了,虽然如了他的愿,但他心里怎么就那么不是滋味呢!   陈副将不明白唐娇的用意,忍不住怀疑:“那个小郡主是不是心中打着什么坏主意……”   对于陈副将的话,陈戟虽然不赞同,却保持着沉默的态度。   他一直十分维护唐娇,但并非盲目没脑子,唐娇对他和陈家军的恶意,明目张胆。如今她将下人都遣走,心里究竟打着什么算盘,的确是令人费解。   他看着匆匆忙忙逃出福王府的下人们,突然朝着唐娇的院子跑了过去。   陈副将不解其意,慌忙跟了上去。   二人跑到唐娇院子跟前,还未走近,便听到唐娇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谁让你们跟着我、伺候我,往日里我便不喜你们,如今呆我身边更是碍手碍脚,烦人的紧!还不拿了银钱离去!”   陈戟走近,却见主仆四人抱做一团,确切的说是两个丫鬟跪倒地上抱着唐娇的大腿,而蒋嬷嬷则是扶着唐娇欲言又止,一旁地面上,掉落着几个大大的包裹。唐娇面无表情站立着,她容颜娇俏,奈何此刻面色苍白,倒不知道是否错觉,旁人瞧着只觉这份孱弱之态削弱了她往日里的盛气凌人。   蒋嬷嬷带着两个丫鬟似乎是在哀求,但三人瞧见由远处走近的陈戟与陈副将之时,却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双碧丫鬟偷偷抹着面上的泪珠子,下意识将目光看向了唐娇。   而唐娇在看到那二人时,面上的神色却是变得越发冷硬,她语气冷厉,却并非冲着陈戟与陈副将,而是对着底下三个忠奴:“你们烦不烦人,我让你们滚,再不走,信不信我让人把你们打出去!”   陈副将难得没有出声,站在边上定定的看了唐娇好一会儿,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慢悠悠的走到了唐娇身侧,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那几个包裹,伸手慢慢打开……然后,他看着置于包裹之中丰厚的金银财物,脸上笑容越盛。   他抬起头,对着唐娇语气柔和道:“郡主明明与她们主仆情深,对她们可是大方的紧,这包裹我瞧着可比方才那些大多了。既然郡主也舍不得,将人留在身边伺候不好吗?何必非得将人赶走呢!”   唐娇在陈副将打开包裹之时,原本苍白的面色更加难看。   难得,面对陈副将的挑衅,她竟是一言不发沉默着。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看着唐娇的模样,面上更是不知所措,虽然不知陈副将话中玄机,但她们隐约感觉好像自己坏了唐娇的事情。   陈副将将包裹又重新放到了地上,而后抬头看向了陈戟,挑着眉头问了一句:“表兄,你说我说得对吗?”   陈戟看了一眼低头不知是何神色的唐娇,没有说话,但他这番模样,态度已是明确。他是支持陈副将的意思,同意将这三人留着一块儿带上京。   不管唐娇肚子里打着什么主意,可有这三人在,便是对她最好的牵制,行事之时,只怕也会多一层顾虑。   陈戟虽然对唐娇多番忍让,可到底还记着自己身上背负的责任,要将人完完整整带回京城,能少生事端,那是再好不过!   唐娇与陈副将都看出了陈戟沉默背后的意思,唐娇虽然沉默,却是异常冷静。   而陈副将显然不会放过此次奚落她的机会,假意笑道:“若是郡主实在不喜她们在身边伺候,不若我做回好人,将她们送出福王府,定然好好安置,也省的郡主牵肠挂肚!”   语气虽是温柔,但话中威胁之意却是一目了然。   唐娇不觉握紧了拳头。   她哑着声音,冷漠开口:“不必你多事,我的人,自是跟在我身边!”   陈副将闻言,面上又是乐了,他耸了耸肩膀,动作略带几分轻浮:“既然郡主这般意思,那末将便不再强求。对了,郡主身体不适,就莫折腾,今晚好好歇息,明日……咱们便要出发了,也省的夜长梦多。”   唐娇一言不发,转身走入院内,从头至尾,她只是倨傲的抬着脑袋。   “呵,人不大,脾气倒是大的很!”   陈副将难得占了一次上风,心中畅快自是不必言喻,与陈戟说话之时,也带上了这股得意劲儿。   陈戟轻轻叹了一口气,面上带了几分疲惫:“够了,今日郡主既然愿意安静入京,你莫再惹郡主生气,明日路上好好安排,莫慢待郡主。”   陈副将抬头看向了陈戟,下意识想要反驳,却见陈戟此刻的面色并不比唐娇要好。   想到今日奔波劳累,而陈戟又是伤势未愈,陈副将倒是没有再纠结于唐娇之事,面上反倒担忧关切:“表兄,你的伤是不是又加重了,不若在这边多歇息几日……”   “不必,就像你说的,未免夜长梦多,还是明日早些出发,我无事。”陈戟摆了摆手,并不将身上的疼痛放在心上。   唐娇近日举止实在耐人寻味,陈戟心中也是有些怕了,否则他也不会在唐娇如今身体未愈的情形下赶着上路。   其实,若是唐娇得知如今陈戟心中的想法,只怕又是嘲讽一笑。   她心里的确是算计着什么,不过那是在送走蒋嬷嬷和双碧丫鬟三人的前提下,她原本的主意是将这三人送走,给了她们足够的银钱好好过日子,然后她也能够没有负担的跟着陈家军上路,好好“上路”!当然,若能拉着陈戟他们一块儿下水便是极好了。   反正从头至尾,她是没有想过再入那个噩梦般的皇宫中去,再去经历那么一番任人糟践的日子。   可如今……也罢!   唐娇看着忐忑不安站立在她面前的三人,轻声叹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行了,你们不想过好日子,那便随我入宫去受苦,左右这一回,大不了咱们一起鱼死网破算了!”   “郡主……”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看着唐娇,并不懂她话中意思,但她们却是听出唐娇愿意留下她们的意思了,面上便已经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唐娇看着她们,也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行了,回去好好收拾收拾,养足精神明日上京吧!”   唐娇说的洒脱,可是这一夜,她却做噩梦了,再次梦到了前世她丧命的那一刻。   池水带着泥腥味儿,止不住的往她口鼻里灌,她无法呼吸,更是无力挣扎。   但很快,这种滋味又渐渐消失,她身体仿佛是飘浮在半空之中,她看到了自己摔下去的那个池子,还看到了害她摔下水里的武王姜彧。   出人意料,姜彧在她摔下水中后,在宫人的尖叫声中,竟是从酒醉中清醒了过来,二话不说跳下池中朝着她游了过去。   唐娇虽然吃惊,但很快平静。   相反,她只是有种看好戏的感觉。   姜彧只怕以为掉下水里的人是江婉心才会下水吧!等到将人捞上来看到认错人了,只怕得是悔了。   御花园的池子并不小,又深的紧,想要捞人上来显然有些困难,而姜彧似乎是喝了许多酒,动作有几分迟缓,直到池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他还没有找到她。   “噗通”“噗通”……   又是几阵水声,唐娇看到了一身侍卫统领装扮的陈戟跳下了水里,而后便是陈副将带着几名侍卫也一道儿跳下了水中。   虽然陈戟与陈副将他们的动作比姜彧要快上许多,不过姜彧还是快了他们一步找到了她,但姜彧似乎是脱了力,最后还是在陈戟他们的帮助下,方才将她的身体带上去。   唐娇看着躺在地面上那张面色青白的面容,看着太医上前诊治,却无奈摇头的样子,她明白,自己死了!   她忍不住看向了那些脱力坐在地上的人,很想看看他们发现自己救错了人,会是怎样的神色。   可出人意料,唐娇并没有从他们面上看到后悔……恰恰相反,便是害了她的罪魁祸首姜彧,那张线条冷硬的面孔望向她尸身的神色,竟然也带了一份愧疚与沉默。 第8章   唐娇有些发愣,眼神复杂的打量着姜彧。   倒不是她不恨姜彧害她,只是姜彧的表现,与她曾经所听闻过的凶残传闻,实在大相庭径。当初这位武王还未入京进宫之时,唐娇便从宫人口中听闻过他的凶残之名,说他对北域百姓残暴统治,说他御下手段严苛,对姬妾无情……每日里,他在北域的王府中都会抬出好几具尸体。   对于唐娇而言,这样的人,自是能躲多远便是多远。唐娇也完全没有想过他这样杀人不眨眼的“恶鬼”竟然会对她的死而产生愧疚,一定是她看错了。   唐娇没来得及多想,这个时候,一阵悲痛欲绝的哭声突然响了起来,她看到太后娘娘突然发疯似得甩开搀扶着她的宫人,然后……朝着她的尸身扑了上去紧紧抱着、抚摸着她的脸,保养得宜的面容在一瞬间变得苍老、憔悴不堪。   “娇娇!娇娇!我的外孙女……我的女儿!”   太后老泪纵横,而太后身后,唐娇的目光却是变得越发复杂。   太后是她的亲外祖母,年幼之时,唐娇模糊的记忆中也有儿时未央长公主带她进宫时太后对她的疼爱的场面。   只是此次她孤零零进宫,本该是最需要太后疼爱的时候,偏偏她能够得见太后的机会实在屈指可数,而太后也从未对她表现出过半分关心。唐娇当然也不会傻兮兮的的去幻想太后对她的忽视其实是另一种保护,她一个连基本生活都要仰仗皇家顾怜的郡主又能够翻得起多大的浪花。   事实上,她的皇帝舅舅向来尊敬太后,但凡太后能够表现出半分在意她的样子,她在宫中的日子也不至于那般难熬。   可偏偏,太后在她生前全然忽视了她,在她生后,却又是这番模样……实在好笑。   但好笑之处又何止是这么一处,唐娇根本没有想到那些或熟悉或陌生之人,竟然会在她死后露出那样一副不一样的面孔。当然,或真情或假意,也已经与她无关了。   唐娇一直很平静,也只当是看个笑话一般看着这一切,便是看到蒋嬷嬷与双碧丫鬟伤心欲绝的时候,心情竟然也是诡异的平静。   可直到看到江婉心抹泪出现的时候,她的却忍不住起了波澜。   她看到江婉心一身素衣淡妆,在她停灵的宫廷前哭的梨花带泪、满脸忏愧的样子,又看了安慰佳人、主动担责的三皇子景凛,最终二人互相安慰之下,竟用简简单单一句“她命不好”,便对她的死盖棺定论。   唐娇在这一刻,气的咬牙啮齿。   是啊,她命是不好,可是今日之祸,当真只是突如天降,而非处心积虑所造成的吗?   若非处心积虑,那她如何会好端端的会与江婉心一起被宫人“不小心”用茶水脏了衣裙;若非处心积虑,好端端的,她又如何会被硬是拉着换上了那套与江婉心之前所着相似的衣裙。   唐娇向来在宫中向来活的小心谨慎,也极其擅长察言观色。在被这般算计之时,她心中并非没有半点怀疑,可是即使心中有怀疑又如何,她人微言轻,当时又没有如今这般破釜沉舟的决心,只能随波逐流,任由他们摆布。   可她到底心绪难平,怨怼愤恨,她在宫中活成了透明,卑微的就像颗尘埃一般,就为了能够苟延残喘的活下去,可又如何碍了他们的眼。   对,或许就是因为她卑微、她不受重视,所以便可随意拿来“李代桃僵”替江婉心挡灾,反正没人会在意她的死活、她的好坏。可她也是人,活生生的人,儿时,她也是被金尊玉贵养大,他们轻贱她也罢了,凭什么这般利用了她,还要这般轻飘飘以一句她命不好来自我安慰。   唐娇看着江婉心柔美的脸蛋,又看向一脸深情俊美的景凛,往日里曾经她认为高高在上仰慕的对象,这一刻在她心中却是成了比武王姜彧还要令人痛恨的对象。   她甚至难得有了一股冲动,竟是抛却往日里的教养规矩,想要上去狠狠抓破他们脸,撕下他们那张伪善的面孔,她也的确是这么做了,但在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却是无端失重,仿佛扑了个空,狠狠坠落。   唐娇满头冷汗睁开了眼睛,在醒转之时尤是心有余悸。   她慢慢坐起身,双手紧紧环抱膝盖坐在床边。   这不是噩梦,而是她全部记起来了。   这些,也都是她前世在死后所见到的,或许是她执念太深,在死后灵魂竟是在皇宫之中飘荡了许久才消散;或许是心中的不甘与怨怼太深,所以她竟是回到了小的时候,在一切还未拉开序幕之前。   唐娇曾经听人说过,若是人死前怀了太多的怨恨与冤屈,执念不能消散,死后便会化成厉鬼,她现在都分不清楚自己是人是鬼了,可是这些又有什么重要的,她凄楚一笑,不管是人是鬼,她反正都已经不怕再死一次了。   第二日,天还未转亮,陈副将便起身开始忙和起来:安排车辆人员、安排行装上车……   当然,他们陈家军本就是行伍队伍,来这儿更是轻装简行,根本不需要多大的安排,陈副将更多的却是安排唐娇收拢起来的福王府财物。   看着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装件入车,看着那些名贵的家具摆件被抬上板车,虽然陈副将早已经认了这个事实,但这心中却还是一阵又一阵的抽痛,宛如是从他身上在割肉。   的确,在来时,陈副将早已经将福王府中一部分财物看做是他们陈家军的囊中之物了。毕竟这也是一直以来的惯例,他们陈家军还算收敛,所得财物也只是拿来安置老兵。而来到福王府后,他更是清清楚楚的看到福王府的富贵,有了这些东西,哪怕大半要上交于国库之中,可他们藏下的那一部分,也足够安置陈家军因为此次大战而病残的将士与家属了。   可偏偏,他表哥就是想不开,非得维护那福王郡主。   陈副将无奈,也无法改变陈戟的决定,但他看着这一幕,心情自是好不到哪里去。   而在这个时候,一名士兵上来禀告:“副将,福王府中留存的马车不多了,可能待会儿上路的时候,会不够……”   “不够?”   陈副将闻言不觉皱了一下眉头,也有几分不解。不过他倒也没有什么说什么,只是随着士兵来到了停驻马车的地方。   那里停了两辆马车,一辆瞧着倒是不错,虽不算华丽,却是宽敞大气,马车帘卷起,也能清楚的看到马车内的摆设一应俱全。而另一辆相比,就显得局促许多,外边是青布桐木,里边空间足足小了一半有余,看起来更是破破旧旧。   “先时以为福王府里的马车够了,底下人也没想着去做检查。谁知道,福王府里的马车会这么少……”   士兵面上也有几分窘迫,其实谁都不会想到偌大的王府会缺少马车,但如今回想一下,当日福王府中的人跑的跑,散的散,这逃跑出去,可不得乘着马车跑吗!   当然,这马车如果只是让唐娇带着几个丫鬟坐,一辆也够了。偏偏陈戟前几日身上受了伤,这一路长途跋涉回京,也得乘坐马车,而且坐了太差的马车,身上颠簸,只会加重伤势,这两辆马车就不够分了。   让唐娇坐差的那辆马车,士兵还真不敢往这头去想,让自家将军坐,他们也舍不得啊!   “不是有两辆吗,哪里会不够,表哥一辆,那小郡主一辆,我看充裕的紧。”   陈副将目光定定的看了一眼两辆马车,突然开口如是说着,士兵闻言一愣,疑惑的看向了陈副将,他可不相信陈副将会没考虑到他所担心的事情。   他想了想正想开口,而在这个时候,陈副将嘴角却含着一丝笑容,对他开口道:“行了,这里我来安排,你下去吧!”   车马行李都已经安排好了,陈家军众将士也在福王府大门口等待,而唐娇在这个时候,终于姗姗来迟。   陈副将站在门口,看到唐娇主仆一行人从大门口走出,倒是难得殷勤上前迎候:“郡主,您老可算是出来了,快请上马车,否则午膳之前就赶不到驿站了!”   唐娇目光不冷不热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朝着马车方向走去。不过脚步走到半路,戛然停下,她目光冷漠的盯着眼前那辆青布桐木马车,又将目光看向了陈副将,沉默着。   这辆马车,破破旧旧的,若是在往日,便是福王府中稍有些脸面的婆子都不愿意乘坐,陈戟竟然拿来给她坐。   偏生,在这个时候陈戟面上还带着几分假笑,恍若一点都不知情的催促着:“郡主,这是怎么了,您怎么还不上马车呢?” 第9章   唐娇的目光对视上陈副将,只瞧见对方虽面上还带着几分假笑,可眼底里却是切切实实的冰冷与嘲讽。   她就这么定定的看着,看了好一会儿,心中忍不住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对他们实在是太过于温和了,所以才会被这般欺辱到头上。   的确,在她归来的这些时日,虽不像上辈子一般怯怯弱弱,但若说真有什么雷霆手段使出来,仿佛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吧!便是陈家军在福王府中烧杀抢掠,底下士兵对她不敬,也只是打了陈戟几板子,便轻轻放过了!而一直待她不恭敬,甚至是多次冒犯的陈副将,更是从头至尾,都没有伤筋动骨过。   因为她的手段太过于温和,所以……如今让人家欺辱上头,踩着脸面这般戏弄,好像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唐娇看着陈副将一言不发,而慢慢的,陈副将脸上的神色也由一开始的淡然嘲讽,渐渐没了底气。   他自是记得这位小郡主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角色,也记得自家表哥叮嘱过他莫招惹对方,可他实在是憋不住心中的那口气。原本来时,他心中早将这福王府里的所有人当成是阶下之囚,当成是罪人仇人,哪怕唐娇身份特殊也一样不能例外,可偏偏,如今要将这罪人仇人当成主子来伺候,这让他如何甘愿。   他今日看到马车的时候,原本心中正是憋火,自然忍不住打起了坏主意。   其实在当时,虽然福王府中仅存这么两辆马车,但时间尚且充沛,而南疆之中尚未因福王谋反之事而受影响的富户也有,过去买辆马车过来,更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可陈副将当时就不知怎么的,心中就是一阵窝火,脑子里就这么冒出了个主意。   直到这会儿,被唐娇这冷洌冽的目光一盯,他脑子里终于稍稍有了几分清醒。   唐娇的确不足为惧,可他要顾虑的是,陈戟对于她的维护。若是唐娇要将这事儿闹到陈戟那边去,还不是自己赶着往上送把柄。   想到了这里,陈副将赶紧收起了面上的轻视与嘲讽,正待走到唐娇去解释挽回几句的时候,唐娇却突然一言不发、直接越过了她,朝着福王府的大门走了回去!   陈副将面上终于有了几分失态,连忙快步跟了上去,冲着唐娇连声道:“郡主,末将知晓这辆马车的确是委屈了郡主,只是如今福王府的情况您也是知晓的,府中仅存这辆马车,您先委屈委屈坐这辆马车上路,若是路上有机会,末将定然会与郡主更换马车!”   陈副将的这番话,说的可谓恳切之极、低声下气。当然他心中所打的主意,自然不如嘴上说的这般诚恳了。   他总是觉得,唐娇再娇横跋扈,表现的再强势,总归只是个小孩子,随便糊弄几句也就过去了。只要唐娇乖乖跟着上了马车,这路上怎么样,还不就是让他说了算!   唐娇连半分眼神都未加施舍给他,脚步半点不停,直接走入了福王府中。   陈副将也根本没有想到,唐娇连争辩都不与他争辩,竟然直接无视了他。   他心中又气又急,唐娇本就姗姗来迟,如今又耽误了这么一会儿,若是让陈戟察觉不对劲下来察看,他真的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了。   陈副将深吸了一口气,脚上又是快了几步,干脆直接拦在了唐娇跟前,语气焦急开口道:“郡主,时间已然不早,您再这么闹下去就耽误时辰了!”   唐娇停下脚步,看着陈副将嗤笑一声,虽未言语,但面上神色分明便是在嘲笑:耽误时辰,又与她何干!   陈副将面上青白交加,他深吸了一口气,也终于知晓自己这副服软的态度,在唐娇跟前简直就是跟戏台上逗乐的丑角一般,只是无端惹她嘲笑罢了。   他终于没了耐心,语气中带着威胁:“郡主,您上京之事,可是皇上下的命令,耽误了时辰,您我都担当不起。若是您还执意不肯上马车,莫怪末将动用非常手段。您也莫拿皇上出来压末将,末将便是被皇上怪罪,也不敢不完成皇命!”   “皇命?”   唐娇继续冷笑着,也重复了一遍,她突然朝着陈副将逼近了一分,手上不知何时竟是拿了一把匕首。   匕首小小,上面镶嵌着宝石花纹,看着更像是一件饰品、一件玩意儿!可匕首拔出,那冒着冷光的刀锋,却是让人心中凛然。   陈副将一时愣住了,竟是没能马上反应过来,他以为唐娇要拿匕首来伤他,谁知,唐娇却是不紧不慢将匕首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面上灿然笑着询问:“皇帝舅舅的皇命是什么内容,本郡主是不知晓,只是本郡主倒挺想知晓,若是皇帝舅舅知晓他的外甥女在福王府大门口,被底下将领逼迫侮辱,最终不得不选择自刎,会是什么反应?”   唐娇一张尚且稚嫩的脸上满是单纯无邪的神色,仿佛方才那番吓人的话,根本不是出自她的嘴里。   而她的举动,早已经引得蒋嬷嬷等人惊慌大叫,陈副将额上青筋冒起,也终于尝到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痛楚,他还能怎么做,难道真的当着门口众将士的面,当着不远处围观的南疆民众眼前,“逼死”这位南疆小郡主。   他忍着气,面上带着安抚笑容,只能开口:“郡主误会了,凡事好商量,若您真的不喜那辆马车,末将哪能逼着您上车,末将马上让人去找,找一辆让郡主满意的马车回来!”   陈副将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唐娇走近了一步,想要伺机夺下那把匕首。   谁知,他的脚步刚刚抬起,唐娇便是厉声呵斥:“站住,你再敢往前一步,我便立刻死给你看!”   陈副将心中不以为然,虽然他吃唐娇这套威胁,但完全不觉得唐娇会真的对自己下手,娇娇小女孩,估计破个口子就要吓得哇哇大哭,哪里真有决心对自己下手!所以他脚步并没有停下来。   但很快,他的脚步便不敢往前,甚至是后退了。   他完全没想到,唐娇竟然真的对自己动了手,匕首刺破了唐娇脖颈的肌肤,鲜红刺眼的血沾染了匕首。蒋嬷嬷等人的尖叫、门口将士的骚动甚至是不远处民众的动乱……陈副将根本顾不得了,他只能够连胜安抚:“郡主,末将不往前,您别伤到自己……”   他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这根本就是个疯子!   “住手!”   陈戟听到动静赶过来,便看到了这么一番场景,面上神色顿时铁青。   其实,他今日还真有几分不太放心让陈副将来安排这些事情,可他旧伤未愈,昨日又有几分加重,身子难免吃不消,又是想到左右事情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陈副将再胆大,也不会太过分。   可如今摆在眼前的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当然,若说这事儿闹到这个地步唐娇完全无辜,陈戟自己都不能够说服自己。可是不管这件事情是如何挑起的,陈副将都是罪责难逃。   “军医呢,快去请来替郡主包扎!”   陈戟一边让底下人去请军医过来,一边小心翼翼的靠近唐娇,安抚道:“郡主,您莫冲动,陈辞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末将让他给你赔礼……”   说罢,陈戟疾声厉色冲着身后陈副将呵斥:“还不跪下与郡主赔罪!”   陈副将这一回,倒是没有任何不甘,便立刻乖乖跪下了,显然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陈副将跪下后,陈戟又是看向了唐娇,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商量:“郡主,您看,陈辞他已经认错了,您快把匕首放下,莫伤到自己,他任由您处罚!”   唐娇对视上陈戟担忧着急的目光,嘴角却是弯弯翘起:“任由本郡主惩罚?算了吧,本郡主招惹不起你们陈家军,与其活在世上由着你们轻贱欺辱,倒不如现在给自己一个了结……”   唐娇说着,手上似乎又要用力,她的这番动作,也惹得紧张看着她的人一阵惊呼。   陈戟更是眉头一跳,他虽少年成名,统领万军,可哪里遇到过这般胡搅蛮缠的小女子,偏偏今日之事,虽然他不了解始末,可发展到如今,他们陈家军就是理亏。   若是今日福王府门外没有围观的民众,或许还能缓缓图之,可偏偏,门外站满了围观的民众,而且这些人还是南疆的民众,便是福王府已经不复存在,可在民众之中的影响力,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磨去。   他看了一眼垂头丧气跪在地上的陈副将,自是知晓这个时候将陈副将处置了才是最好的做法,可……陈戟左右为难,最终没能狠下心来,只能下跪哀求:“郡主,陈辞此次的确罪无可恕,只是他身上尚有朝廷任命在身,还请您顾虑大局!”   “什么大局,本郡主一个孩子懂什么,反正本郡主也不想活了,也招惹不起你们陈家军!”   唐娇说的轻轻巧巧,可句句咄咄逼人,置人于死地。 第10章   陈戟面色僵硬,而陈副将心中更是悔恨交加。   陈副将抬起头,看了一眼跪在他身前、挡着他的陈戟,又是看了一眼面上带着笑容,眼含讥笑看着他们的唐娇,心中一横,猛然站起身,冲着唐娇开口道:“郡主,您不必为难表兄,今日之事,与陈家军其他人无关,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话音还未落下,陈副将抽出了腰间佩刀,要往身上砍去。   陈副将这乍然的举动,又是引得众人一阵惊呼,唯独唐娇,眉眼未动,甚至连瞧都没瞧一眼陈副将这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果然,“咣当”一声,刀落地,并未落在陈副将的身上。   陈戟的手紧紧抓着陈副将的手腕,目光悲切。   “表兄……”   陈副将面上羞愤难堪,最终低垂下眼睑,又是垂头丧气的样子。   唐娇却在这时,“噗嗤”一声又是嘲弄的笑出了声音,她看着二人,语气凉飕飕的开口:“你们陈家军还真是好笑,本郡主瞧着你们别的不行,演起戏来却是像模像样。先时也是这般装模作样寻死,结果这一搭一唱的,本郡主瞧着怎么就没一回死过人呢!”   她说罢此言又是戏笑道:“得了得了,既然没有寻死的决心,那便不要再装模作样,也别耽误着本郡主寻死了!”   她这一句一句话,听着都像是玩笑,却是将陈戟与陈副将两个大男人逼的几乎是无地自容。   陈副将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陈戟,红了眼圈:“表兄,你松手,不能因为我一人连累了陈家军众人!”   “军令如山,我是你的统帅,我没让你死,你就得给我好好活着!”   陈戟一字一顿吐出这番话后,目光又是落在了唐娇身上,眼里倒是不复方才悲戚的情绪,反倒是冷静的开口:“郡主要如何才肯放过陈辞,饶他一条性命?”   “如何?”   唐娇重复了一边陈戟的疑问后,突然嗤笑:“陈将军这话本郡主真是不明白了,从头至尾,本郡主有说过要如何处置陈副将吗?你们也当真好笑,本郡主没说让你们去死,你们却假惺惺的寻死觅活。本郡主想死,你们明明恨本郡主恨得要命,却又拦着……本郡主反倒是想问问你们想做什么?”   “郡主,末将知晓您聪颖的紧,明人不说暗话,您身边尚且有在乎之人,而陈辞虽然有过,罪不至死,您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见唐娇依然和他这般阴阳怪气的打着马虎眼,陈辞倒并不因此而愤怒,只是依然冷静的继续阐述着,“五十大板,郡主有再大的委屈,也足够消气了吧!”   “五十……怎么陈副将还不如陈将军您呢?本郡主若是没记错,陈将军您之前挨得,可不止五十大板吧!”   陈戟话至此,唐娇倒也没有继续拿乔,她脸上笑嘻嘻的拿下了架在脖子上的匕首,手上不紧不慢把玩着。   唐娇显然有所松动,虽是有几分讨价还价的意思,但陈戟却是松了一口气,他沉默着,并没有回答唐娇。   唐娇见他又是这副死人脸的样子,娇俏的嘟了嘟嘴,笑嘻嘻道:“得了得了,既然是您陈将军的面子,本郡主自然是要卖一份的,五十大板便五十大板。只是光打板子多无趣……”   陈戟深深叹了口气,略显无奈:“郡主还待如何?”   “打完板子,让他过来给我做马夫,这做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子!陈将军不会教,本郡主倒是可以代劳!”   唐娇抽出帕子,不紧不慢将匕首上沾染着的血迹擦去,神色淡然的仿佛是抹去灰层一般,却无端的让人心惊肉跳。   要知道,这上边的血迹可是她自己的,而她……还只是个孩子。   唐娇可不管在场注视着她的旁人心中如何想法,她擦干净了匕首,将匕首慢慢插好,藏回身上。而后又看向陈副将,漫不经心开口道:“打五十大板估计得好一会儿吧?这找辆新马车过来,也得好些时辰,真是的,好端端的浪费了这么多的时辰,万一午膳之前赶不到驿站可怎么办啊!”   她说这话好似自言自语,而说完这话也是随手将帕子扔在了地上。   陈副将面上青白交加,敢怒不敢言。   陈戟弯腰行礼,开口平静道:“多谢郡主宽宏大量,郡主身上尚有伤,末将请军医过来替郡主看看……”   “不必!”   唐娇慢悠悠的重新走入了福王府中,脚步跨入了门槛,她方才转身冲蒋嬷嬷几人开口道:“你们几人还不跟上来替我敷药!”   蒋嬷嬷和双碧丫鬟闻言,才恍然惊醒,忙不迭小跑着跟上了唐娇。   唐娇脖子上的伤口,远远瞅着的确是吓人,可实际上仔细一瞧,也不过是浅浅的一道红痕。   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又如何会将这般小伤放在眼里,但放在蒋嬷嬷和双碧丫鬟眼中,心疼的直抹眼泪珠子。   蒋嬷嬷拿了上等伤药替唐娇小心翼翼的敷上,又是找了一条纱布替唐娇裹上,好一番折腾后,唐娇瞧着镜中的自己,都差点以为自己是伤势甚重了。   蒋嬷嬷对于唐娇方才的举动是十分不赞成的,方才是心忧她的伤势,还未来得及开口,等到伤势处理完,她张嘴便要劝说,显然这会儿是不顾唐娇有可能因此而厌烦她。   唐娇自然不会厌烦蒋嬷嬷,却也怕她的劝说与絮叨。   恰好这个时候,门口一名陈家军小将小心翼翼的过来探听情况,唐娇松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这陈家军的人不是个个让人瞅了生厌。   “郡主,刑已经施完了,马车也已经备好,少帅命末将过来请示郡主……是否能够出发了?”   陈家军的这名小将一边恭敬说着,一边还用自己的目光偷偷摸摸打量着唐娇,显然他也是对方才的事情心有余悸,对唐娇畏惧甚深。   说实话,唐娇还挺享受这种被人畏惧的感觉,她心情好,也不与这名小将为难,慢悠悠起身开口道:“行了,走吧!”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果然瞧见停了两辆马车,一辆是方才她见到那架破旧的青布桐木马车,另一架虽不算华丽,但好歹大气宽敞。唐娇看了一眼立在马车边上的陈戟与陈副将,见陈副将面上忐忑看着她,她难得好说话:“行了,马马虎虎将就吧!左右你们也就这么点能力了!”   陈副将双拳紧握,身上不好言喻的痛楚一阵又一阵的刺激着他的感官,但更加让他感觉到羞耻的还是唐娇的那些话。   他沉浸在这份耻辱的情绪之中,几乎魔障,直到身边陈戟轻轻推了推他,方才回过神来。   他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了一眼陈戟,又顺着陈戟的目光看向了唐娇。   唐娇站在马车底下,看着陈副将,又是那番冷嘲热讽的语气:“可别是刚才被打傻了,还能赶车吗?”   陈副将还有几分迷糊,并没有马上反应回答,倒是陈戟有心想劝说唐娇打消让陈副将赶车的主意。   陈戟正待开口的时候,陈副将反应了过来,一副大义凌然开口:“行!”   唐娇闻言,又是嗤笑一声,慢悠悠的由着蒋嬷嬷搀扶上了马车。   马车之中,唐娇半躺身子,由着蒋嬷嬷与双碧丫鬟端茶送水伺候;马车之外,陈副将半蹲身子,额上满是冷汗牵绳赶车。   唐娇慢饮茶水,面对蒋嬷嬷的劝说,目光沉沉的看了一眼马车帘子,仿佛是穿过了帘子看到马车外边的陈副将。   她将茶杯放到了碧玉手中,而后笑着开口解释道:“嬷嬷说笑了,拿我性命去换那些人的贱命,这么不划算的事情,我哪里会做。方才……我也只是逗着他们玩罢了!”   陈副将听着车帘中传出的笑声与说话声,原本就紧紧握着马缰绳的手,越发用力。   一行人虽是紧赶慢赶,只是到底出发时辰太晚,临近午膳时分还未赶到原本该赶到的驿站之处,偏生附近连可以停下来歇脚的客店都没有。   当然对于他们这群常年在荒野行伍的军人而言,这样的条件并不算苛刻。   陈戟下了马车看了一眼难掩疲惫与饥肠辘辘的兵士,又看了一眼此时面色青白的陈戟,心下不忍,来到了唐娇马车前,轻声请示:“郡主,已是该用午膳的时辰了,您看是否停下歇歇,末将让底下兵士给您去打些野物过来!”   唐娇坐在马车内,动作慢悠悠的掀开了马车帘子,探头向窗外,没好气开口道“野物……你当本郡主是什么人,这种东西能给本郡主吃吗?都未到驿站停什么,都怪你们耽搁了时辰,到现在还不到驿站,本郡主饿的紧,还不快走!”   唐娇一番话,说的甚是跋扈,偏生她在说自己“饿的紧”之时,手上还拿了半块雪白精巧的糕点。   陈家军众人望向唐娇的目光中都带了不满与气愤,她是惹了众怒。   偏生唐娇不以为意还就享受这种旁人对她敢怒不敢言的滋味。   陈戟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开口道:“既然郡主想赶路,那便依郡主之言继续赶路,只是,陈辞先时已然负了伤,如今又赶了半天的路,末将想替代陈辞……”   “替代……”唐娇目光看向陈戟,突然又是用那番嘲弄的语气慢悠悠道,“都说陈家军如何勇猛,我怎么从陈副将身上半点都看不出来,才赶了这么半天路就受不了了?”   “表兄,不必了,我没事!”   不待陈戟再劝说,陈副将便自己受不了唐娇的激将咬牙啮齿道,“才这么点路,算得了什么,郡主您尽管放心,末将一定会将你安安稳稳送到驿站用您的午膳!”   唐娇闻言,也不生气,只是语气不咸不淡回了一句:“那便好,本郡主就看着你的表现了。”   话既已出,自是成了定局。   陈戟心中叹气看着陈副将青白交加的脸色,只能嘱咐了军医随侍边上。   果然,陈副将憋着一股气愣是将马车赶到了驿站,便立刻昏死过去,差点没从马车上跌落。   陈戟连忙让人将他抬入屋内救治,可这边还未安置好,另一头,唐娇那边又有事儿了!   原来,此处驿站在他们入住之前,最好的一处院落已经被人占了,唐娇自然不干,闹着非得让人把那处院落给让出来。 第11章   陈副将这边情况未明,而唐娇那头更是耽搁不得,陈戟一点都不怀疑依着唐娇的性子,万一自己去晚了,她回头就有可能将驿站给拆了。   陈戟再次重重无奈叹气,只觉头痛欲裂,却还是强撑着身子赶去唐娇那边。   此处驿站虽是从南疆至京城沿途的必经驿站,但因着前头十几里外有一处更大的驿站,所以往日里来往歇夜的官员及家眷并不多,至多也就是用作暂时歇脚。也因为这点,驿站建的算不得大,只有几处院落组成,近来因为南疆动乱,更是几乎无人问津。   今日出来晚了,陈戟原本就是打算在此处驿站过夜。   虽然他们一行人数众多,可陈家军底下的将士都不是没有吃过苦、露过宿的,只要将唐娇安置好,旁的事情都是好安排。   陈戟计划的很好,结果有人竟然早一步住进了驿站之中,打乱了他的计划。   听到底下人说唐娇闹起来,陈戟一颗心便被吊了起来,如今的情形,他们这一路实在是不适合再生事端,可偏偏那小祖宗又不是个能忍的性子。   他急急忙忙赶到那处院落,正好瞧见一群人围在唐娇身侧站在门口,而那处院落大门,却还紧紧闭着。   显然,两边人并没有正面冲突上。   陈戟见此,心中倒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他连忙加快了脚步,赶到唐娇跟前,冲着她行礼后,立刻轻声劝说:“郡主,这边的事情末将会好好安排处理,您一路奔波劳累,先去前边歇会儿,待末将处置好了,便马上派人来接您,您看……”   虽然陈戟尚且不知入住之人是谁,但不管是谁,他了解唐娇性子,所以面对今日之事,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先将唐娇隔开,否则她夹在里边,再简单的事情都能让她搅得一团糟。   他一边说着,一边冲着边上的陈家军将士示意,让他们赶紧带着唐娇去前边厅里坐会儿。   唐娇看着围在身边的陈家军,又看向了陈戟,冷笑:“本郡主还就不走了!我倒是想瞧瞧,这里边住了什么金尊玉贵的人物,本郡主在这门口等了这许久,连半个人影子都没瞧见!”   陈戟闻言,心中咯噔一下,直觉不好。他不知道唐娇的性格是出事之前便是这般,还是出事之后才会越发明显,她是容不得让人轻待的。   先时陈家军的兵士待她不敬,他受过了,身上伤势至今未愈;陈辞待她轻慢,如今昏迷人事不知……偏生,这位小祖宗如今心中还记着陈家军的仇怨,能逮着机会给他们难堪不舒服,便是逮着机会来。   虽然里边院落里住了什么人尚且不知,可人还未照面,分明已经将这位小郡主得罪到底了。   陈戟面对唐娇的不依不饶,心中再次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不过他也没有继续去劝说唐娇,毕竟唐娇什么性子,又如何能够听得进自己的劝说。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此刻站在这边的人,并没有发现驿站的官员管事,正待开口询问,却见身穿驿站官员服饰的几人匆匆忙忙从前头跑来,显然他们也是刚收到消息赶过来的。   几名小官吏匆匆忙忙跑到了陈戟与唐娇跟前,冲着二人行了一礼,满脸忐忑。   陈戟看了一眼那几名官吏,又看了一眼没甚好脸色站着的唐娇,倒是自作主张叫了起,而后开口问道:“此处院落如今是谁入住着?”   陈戟的话问出口后,唐娇的目光也是淡淡的望向了领头的那名官员。   那名官员在众人注视下,声音略显紧张开口回复:“是……是武王殿下今日途经此地,暂时住下了。”   武王……   那名官员话音刚落,众人面上皆是露出了怪异的神色。   不同于陈戟与陈家军单纯的觉得奇怪这位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唐娇在听到武王二字之时,眼里却是闪过了一丝惊慌,而身体更是不易可察的僵硬了一下,难得沉默没有再出言。   唐娇没有说话,陈戟也是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但并未多想,他反倒是在思考着武王姜彧乍然出现在此地的用意。   若说是恰好碰见,根本没有这个可能,北域与南疆一南一北,南辕北辙,而藩王无诏更是不能随意离开自己的封地。所以姜彧会出现在这边,用意显然值得思考。   不过,不论姜彧是有心还是无心,唐娇如今身份特殊,自是能避免与姜彧碰面,便是避免。   陈戟这般想着,倒是不顾唐娇的嫌弃,又是开口对她劝说道:“郡主,此处院落如今是武王殿下住着,您看……”   陈戟倒也知晓唐娇不喜他,更不会接受他的劝说,所以在劝说她的时候,话语平铺直叙,只是阐明事实。   如今京中命令未下,唐娇身份自是仍然足够尊贵,但若说是与武王相较,却又差了那么一层,毕竟姜彧虽尚未到弱冠之年,却已经继承了自己父亲的封位与封地,身份上足够与曾经的福王相比。   莫说先来后到之说,便是从身份上压制,唐娇也没理由去占据这个好院子。   不过,陈戟虽然说是如是说了,却也不指望能够一句话说服这位娇蛮的小郡主。   谁知,唐娇在他说完这句话后,虽然沉默着,却一言不发直接转身便要走人。   她的举动,还真是让众人感到了诧异,毕竟这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儿。   但能够避免一场风波,自是喜闻乐见,谁都不可能去阻止唐娇离开,连陈戟这般沉稳之人,心中都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陈戟冲着驿站官员点了点头,正待散去之时,突然,一直都安静紧闭着的大门,有了动静。   大门被人缓缓打开,一名身穿绛紫色常服的男子被几名侍从簇拥着,出现在了门口。   他看到门外还未散去之人,俊毅的面上神色如常,仿佛早有所预感,带着几分笑容、慢条斯理开口打了招呼:“哟,陈少帅……还有郡主殿下。”   最后四字“郡主殿下”,不知是对方有意还是无意,听到众人耳中,只觉意味深长。   唐娇身子仿佛是被定住,僵硬的站立在原地。   而陈戟面上神色也有几分愕然,倒是未料在这个时候,姜彧会突然出现。   他下意识挡在姜彧与唐娇之间,挡住了姜彧望向唐娇的目光,他带着客套的笑容冲着武王行过一礼,而后开口道:“打搅武王殿下歇息,还请殿下恕罪。不过如今时辰不早了,郡主身子也不太舒适,末将先带郡主下去安排,待一切事宜安置好了,末将再向殿下请罪。”   “陈将军客气了。”   姜彧听着陈戟之言,嘴角微微上扬,却也不说是否准许。   场面有些僵硬,而姜彧在这个时候,慢慢从门口走了过来,绕过陈戟,走到了唐娇跟前。   他的举止有些突兀,陈戟有心阻拦,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脚步最终未动。   唐娇在姜彧靠近之时,下意识便想要后退,前世留下的印象让她心中有些畏怯,可是她却并没有后退,只是紧张的攥紧了藏于袖间的拳头。   随着姜彧一步一步走近,她能够感受到姜彧高大身影笼罩下的压迫,而上一世被水淹没口鼻的窒息无助的感觉再次席卷。   唐娇低垂眼睑,面色淡然,唯有微微加粗的呼吸声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姜彧身量高大强壮,含笑而立;唐娇瘦弱矮小,低垂脑袋。二人面对面站立,这情形有些有趣,却又有一丝和谐。   姜彧打量着唐娇,似乎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而后他清了一下嗓子,开口温声招呼:“郡主,能在这儿遇见你,真是好巧!”   唐娇依然低着头,不动声色。   姜彧也不因唐娇失礼而有所不悦,脸上笑容反倒加深,仿佛是唐娇的反应取悦了他。   他又温和说道:“本王记得自己还是世子之时,曾在京中与郡主有过接触,仿佛瞧着郡主与那时相比更加羞涩,有了小姑娘的模样了。”   姜彧话语温和,可话语之间带着几分调笑之意,分明便是在打趣唐娇低头不敢看他的行径。   唐娇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拿出对付陈戟和陈家军众人的架势出来,只是一来,她上一世可说是命丧姜彧之手,突然遇到,真教她一时半会儿有些反应不过来。二来则是,虽然与这位武王并未有过太多的接触,但唐娇还是了解其为人,姜彧与陈家军众人,有着本质的区别,这位武王当年嚣张至极,在宫中甚至连太子的颜面都不给,唯有见到他皇帝舅舅的时候方有几分收敛,自然是更加不会对她一个反王小郡主客气。   但输人不输阵,唐娇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直视姜彧,冷声回复:“这个驿站是本郡主上京必然会经过之处,所以一点都不巧合,而且本郡主和你不熟,少在这儿攀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姜彧:小郡主,你见到本王时的印象如何?有没有觉得特别高大威猛帅气!”   唐娇:特么哒,本郡主喘不过气来了!” 第12章   唐娇这怼人的话一出,陈戟心中便有不好的预感,他顾不得叹气,连忙挡在了唐娇跟前,冲着姜彧连声求情:“武王殿下恕罪,郡主年龄幼小,又突逢大变,说话难免失了分寸,您大人有大量,莫与郡主计较。”   姜彧目光不咸不淡看了一眼陈戟,面上皮笑肉不笑,慢悠悠开口:“陈将军这话说的,可真是爱给本王戴高帽子,假如本王定要计较呢!”   陈戟面色略有几分僵硬,却还是挺直腰杆,铿锵有力回道:“殿下严重了,末将自是不敢对殿下如何,只是……皇上命陈家军将郡主安然护送回京,若是殿下想处罚郡主,那便先从陈戟身上踏过去!”   陈戟一字一句,大义凌然。   唐娇站在陈戟的身后,却是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她直接一把推开了挡在她跟前的陈戟,然后抬起头看向姜彧,依然用她那副爱答不理的语气说道:“你想对我如何,要杀要剐,本郡主要是吭一声,那便算本郡主输了!”   若说一开始因为突然见到姜彧,唐娇难免因为心中之前留下的阴影而有了几分胆怯,可陈戟方才站出来维护她,却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她能怕姜彧什么,怕姜彧对她动手,再杀死她一回?   若是唐娇怕这个,之前就不可能再三与陈家军冲突,她现在最不怕的就是死。   反正上辈子她已经在姜彧手上死过一回,这辈子再死在他的手上,又如何?不过能够在她临死前好好恶心姜彧一番,出点恶气,倒也回本!   唐娇想到这般,下巴忍不住抬得更高,若非她身量与姜彧相比实在矮小,如今的眼神该是斜睨轻视着对方。   姜彧倒是不妨唐娇在他方才假意为难之下,竟会是这样一幅模样。   他看了一眼此刻不知是因为唐娇驳了他的面子还是别的缘由面上正是青白交加的陈戟,又看向了明明个子矮小、却挺胸昂首一幅骄傲的跟个小孔雀似得唐娇,突然轻笑了起来,连连摇头感叹:“瞧小郡主这话说的,好端端的怎么就喊打喊杀了呢!”   姜彧说着,慢慢朝唐娇走近了几步。   姜彧动作突然,唐娇下意识后退,待反应过来,面上难堪的瞪向了姜彧。   姜彧见此,又是轻笑,他慢慢弯下腰,目光与唐娇平视着,而后语气略带几分委屈似得说道:“小郡主,你这也太没良心了吧!以前在京里你个子还没如今本王膝盖高的时候,不是总爱跟着本王去御花园的池子里看锦鲤吗,没走几步,还总爱扒着本王的大腿,让本王抱你呢!”   姜彧说的满是回忆、一脸感概。   而唐娇听着,面上神色却是莫名其妙,莫说前世儿时之事在她脑中印象早已经模糊的不能再模糊,她根本无法辨别姜彧所言真假,便是真的那又如何,姜彧的话只让她记起了自己上辈子就是被姜彧逼的跳进御花园池子里死的。   即使唐娇也知其中并非完全是姜彧的责任,可她盯着眼前那张俊毅的面容,还是觉得令人生厌、憎恨!   她藏于袖中的手松了松,又是紧了紧,真想一巴掌拍在那张脸上……   不知是唐娇将心中所想赤裸裸的表现在了面上,还是凑巧,在唐娇付诸行动之前,姜彧却是笑着退后几步,抚着脑袋又是轻叹:“也是,郡主那会儿还那么小,哪里记得事情。不过不管郡主记不记得,这份情谊总归是铭记本王心中。”   姜彧装模作样,一副痛心疾首、仿佛唐娇是辜负了他感情的“负心汉”。   唐娇眉头不觉深深皱起,看着眼前姜彧这张熟悉而又显得年轻了许多的面容,脸上神色有些一言难尽。   她不知道是自己记忆出了问题,还是年轻时候的姜彧就是这般爱自说自话,反正眼前这人与记忆中那残暴阴郁的形象实在有很大的出入。   不过,便是现在的姜彧与唐娇记忆中的形象有再大的区别,唐娇都没有太大的兴趣去探究。   毕竟姜彧在她眼里就是害死她的仇人。   看着姜彧在她面前碍眼的模样,说实话方才自己那一巴掌没扇出去,唐娇心中还真挺遗憾的,她目光带着几分阴郁默默盯着对方。   谁知,在这个时候,姜彧突然吃惊的望向了唐娇,那副模样,仿佛唐娇身上出了什么大问题似得。   唐娇也被对方的目光唬的吓了一大跳,忍不住低头打量着自己,却听得姜彧对陈戟发声质问:“陈将军,亏你方才还说的正气凌然,本将军还以为你对郡主有多么照顾,可是你说说,郡主脖子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情!”   姜彧说的痛心疾首,而陈戟原本心中便是有愧,在姜彧的质问下,更是无言以对。   倒是唐娇瞧见姜彧自作主张替她出头,顿时不干了,直接走到了陈戟跟前,明明小小的身子,却硬是挡在他跟前,冲着姜彧没好气回道:“我受了伤与你何干,再说我怎么受的伤,你又知道些什么!”   唐娇一边说着,一边没忍住嘲讽的朝着姜彧丢了一个不太雅观的白眼。   姜彧瞧着唐娇这副样子,面上虽然依旧是那副紧张心疼的模样,可心眼里分明便是有笑意。   倒是陈戟,没有想到唐娇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跑出来维护自己,可能是被唐娇欺压惯了,突然之间有了这么强烈的对比,陈戟心中竟无端的有些感动。而这会儿心中有这样想法的人,竟是不止陈戟一个,在场原本从头至尾都瞧唐娇不顺眼的陈家军,这会儿见到唐娇这般维护自家少将军,没忍住用感激涕零的目光望向唐娇。   也亏得唐娇背对着他们,否则被这么黏糊糊的目光一瞅,只怕得恶心的不行,她哪里是想着维护陈戟,只是不喜姜彧多事才故意怼他罢了。   姜彧显然也是瞧出了唐娇的心思,不过他这人偏生也爱对着干,唐娇越是不想让他管,他还偏就要管管。   所以,面对唐娇的不领情,他依然满脸关心:“郡主,你年纪小,难免被人糊弄,你父王母妃不在了,可凭着咱们两家的交情,本王也不能眼睁睁瞅着你被底下人欺负,不管你这伤是如何受的,但既然皇上命陈家军护送你进京,陈戟就得护着你的安危,你受了伤,便是他没尽到职责。本王定然会写信告知皇上此事,让皇上严惩他们。”   “……”   唐娇动了动嘴唇,看着姜彧这副堂而皇之的模样,气的没说出话来。   亏得他这般装模作样,感情是堂而皇之在这里挖坑让她跳呢!若不是陈家军之前已经习惯了她的恶劣态度,也定然认为在她进京后对他们绝对不会有什么好话,只怕在听完姜彧这番话后,心中得更加仇视唐娇。虽然唐娇并不在乎这点,可她也容不得让别人来陷害她。   不过姜彧这坏主意还真是打错了,唐娇对陈家军的态度恶劣的已经不能再恶劣,所以这会儿不管姜彧说出什么来,陈家军也都是百毒不侵了。   唐娇怒极反笑,似笑非笑的看着姜彧,嘲讽道:“你这么说,本郡主还得感激你了?”   唐娇这话是反问,是嘲讽,但是姜彧却仿佛没听出这番话的意思来,只是轻笑温声道:“郡主真是客气了,凭着咱们两家的交情,这都是本王应该做的。”   说罢此言,姜彧又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冲着身后侍从开口道:“既然郡主今晚住在这儿,赶紧将本王东西收拾了,将院子让出来给郡主住,郡主身娇体贵,哪里能够住那些简陋的地方!”   姜彧说着,目光还横了横陈戟,一副陈戟怠慢了唐娇的样子。   偏生,陈戟还真是吃这一套,被姜彧这么一说,面上又是露出了愧疚的神色。唐娇心中又好气又好笑,这人平时不是挺能撑的吗?如今倒是长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了。   唐娇看了一眼陈戟,又看了一眼一副得意模样的姜彧,没好气回骂一句:“什么臭男人住过的院子,我才不要住。”   说罢,她瞪着陈戟呵斥:“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本郡主去安排院子,没看我累死了吗!”   陈戟不明所以,其实姜彧让出院子后,虽然他有些羞窘,可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毕竟唐娇一直很想住这个院子。   可如今……怎么又不要住了?   但眼见着唐娇已经怒气冲冲离开,陈戟倒也不敢继续逗留,连忙冲着姜彧行了一礼后,急匆匆跟在了唐娇后边。   姜彧倒是没有阻止,只是望着唐娇和陈戟离去的背影,指腹摩挲着下巴,轻笑自言了一句:“这性子,没想到竟是个小辣椒!”   底下人见姜彧笑的戏谑,心情看似不错,连忙小心翼翼上前问了一句:“王爷,那咱们院子还收拾吗?”   姜彧目光淡淡看了他一眼,开口回道:“你跟了本王这许久,怎么行事,还要本王一一教你吗?”   那名随从闻言,身体不觉颤抖了一下。 第13章   唐娇一副怒气冲冲的摸样回到了蒋嬷嬷她们在暂且安置整理的院子,蒋嬷嬷看到唐娇这副模样,心中有些疑惑,忍不住开口轻声问道:“郡主,这是怎么了,谁又冒犯你了?”   双碧丫鬟听到蒋嬷嬷的话,也都一脸疑惑的看向了唐娇。   方才唐娇从院子里出去的时候,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原本也是不放心要跟从的,只是唐娇哪里会让这三人跟着她出门去找茬,便随意找了个要出去逛逛的借口应付了过去,让蒋嬷嬷与双碧丫鬟留在院里整理东西别跟着她。   三人见唐娇说的坚定,无奈之下,也只能够担忧的应了。   唐娇这会儿自然也不会将外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三人,免得她们瞎操心,所以闻言立刻收起了面上的怒气,随口回了一句:“还能有谁冒犯,除了这帮子人,谁又能够惹我不开心!”   唐娇不想透露武王的存在,便故意说的含糊不清、颇带着几分引导性。   蒋嬷嬷一听倒是放了心,轻声安抚着:“郡主,奴婢瞧着陈将军与陈家军将士们如今待你客气的紧,他们也都是行伍的大老粗,自是指望不上太细心的,您也莫太与他们计较了!”   其实蒋嬷嬷到底是老人,容易心软,虽然至今无法忘怀陈家军众人在福王府时候干下的杀伤抢掠恶事,可如今瞧着唐娇没事儿就折腾他们,连那个陈副将都被折腾成这副可怜样子,蒋嬷嬷私心里也觉得自家郡主好像闹得有些过了。   不过这想法她也就是一闪而过,别管唐娇做的再过,在她心里自然还是维护唐娇的,也就是今日见唐娇怒气冲冲的样子,才随口安抚了几句。   唐娇马马虎虎点了一记脑袋,正待进屋,突然瞧见陈戟和几名陈家军将领有些不尴不尬的站在门口。   显然方才蒋嬷嬷说的那些话,他们都是听到了。   若唐娇是以前的唐娇,这在背后往人身上扣黑锅,她自然也会觉得尴尬,不过现在的唐娇即使被人抓了个正着,依然神色如常,还没好气的反倒瞪了陈戟一眼。   陈戟被唐娇瞪得羞愧的低下脑袋,慢慢走到唐娇跟前,轻声请罪:“郡主,今日之事,都是陈戟之过,你莫气坏身子。”   “……”唐娇见陈戟这副任打任骂的样子,说实话,原本想要迁怒的想法还真是淡了。   她目光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陈戟,没好气道:“榆木脑袋,过什么过,看到你本郡主就一肚子气!”   陈戟低头未语,一个大男人这般局促站在唐娇跟前,瞧着还真有几分可怜。   蒋嬷嬷想到陈戟好歹也是堂堂陈家军少帅,虽然不知原因对自家郡主这般忍让,可她也不想让唐娇做的太过,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唐娇的手提醒着。   唐娇冲着蒋嬷嬷又是胡乱点了一记头,却没有放在心上,依旧对陈戟依然恶声恶气嘲讽:“行了,别呆在这儿碍眼,你那好表弟不是昏过去了吗,你怎么不过去陪着!”   陈戟闻言,面上又是浮起了一丝局促的神色,又是干巴巴开口回道:“多谢郡主关心,陈辞无事,还要多谢郡主对陈辞宽宏大量。”   “呵……”   唐娇笑的嘲讽,这她还未说要对陈辞如何,这陈戟高帽子就给她扣上了。   其实换在刚才陈戟若是这般说了,唐娇可能反倒还想着再折腾折腾陈辞,不过这会儿遇到姜彧的事情已经将她折腾的意兴阑珊,她也懒得开口再与那起子人计较。   唐娇摸了摸自己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脖子,屋子里暖炉烧的旺,她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更是没了耐心与陈戟周旋,正想将人打发走时,屋外,陈家军一名兵士领着一青年男子出现在门口。   唐娇见此,面上又是嘲讽的看向了陈戟,仿佛是在质问对方:原来这就是陈家军的规矩!   陈戟也愣了一下,继而面上神色难堪责问:“怎么回事,未经通传怎么就将陌生人带进来了?”   那名兵士吓了一跳,面上却为难开口:“这位大哥……是武王殿下身边人,说要过来替武王殿下跑腿,耽误不得……”   兵士说的支支吾吾,而这时,那名青年男子突然站出来,冲着唐娇请罪道:“还请郡主莫生气,都是奴才的错,奴才唯恐耽误了殿下的事情,所以才匆匆求见郡主。”   说罢,他不等着唐娇说话,又是从身上拿出一个木盒,恭敬的朝着唐娇奉上:“我家殿下身有要事,来不及与郡主告辞便先离开了,这物件是殿下让奴才送来予郡主赔罪的。我家殿下还在临行前交代,郡主若是日后有何难事,尽管来寻我家殿下,定当竭尽所能达成郡主所愿!”   武王身边的人,行事作风的霸道还真与他如出一辙,在说完那一席话后,年轻男子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只待唐娇过来接过这份礼物。   当然年轻男子心中还是十分自信,也觉得自家殿下这般宽待恩赐,这小郡主感激涕零都来不及,哪里会拒绝。   他双手举着只等着唐娇接过礼物。   偏偏,唐娇还真是出人意料,她闻言只冷笑:“本郡主方才说的话,难不成你家殿下是聋子吗?臭男人的东西,本郡主会稀罕吗!”   “郡主……”   年轻男子愣了一下,目光总算认真的打量了一眼唐娇,他想到了方才姜彧交代他行事的那些话,也隐隐约约明白了自家殿下为何会特意又交代了那么一番话。   他又是冲着唐娇行了一个大礼,满脸恳切道:“郡主殿下误会了,这礼物,是我家殿下诚心送予郡主的,殿下说过凭着两家的交情,郡主也该收下这份礼物。若是郡主不收,这礼物奴才也不能带走,只能够留在这儿由着郡主处置。”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郡主都说不收了……”   陈家军一名将领听着沉不住气了,他自然也觉得唐娇这么会折腾的人,若是再与武王扯上关系,定然不是一件好事。只是知晓唐娇对于姜彧仿佛没有什么好感,又听着唐娇开口拒绝了,他才一直没有说话。谁知,姜彧身边的人却是硬要唐娇收下礼物。   他嘟嘟嚷嚷上前似乎是想要将人拉出去,谁知,在这个时候,那名年轻男子突然将礼物直接塞入了唐娇手中,而后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自己便已经跑了出去。   陈戟反应极快,连忙跟了出去,但到底晚了一步。   等到他带人追出去后,人影早已经消失无踪。而另一边去姜彧所居院落查看的陈家军也来报,姜彧一行人,早在唐娇前脚离开这处院落后,便立刻收拾东西离开了驿站。   陈戟一颗心下沉,姜彧这番不假掩饰的举止,更是说明他这一趟,别有目的,而且这目的与唐娇有极大的关联。   如今已人去楼空,陈戟无计可施,只能先回到唐娇的院子做打算。   陈戟回来时,唐娇已经将那盒子打开,手上拿出了盒中所装的玉佩,目光淡淡打量着。   虽然陈戟与姜彧并不相熟,但还是一眼认出了眼前这块光泽温润、上浮雕蟠龙图案的羊脂白玉正是姜彧身上常佩戴的那一枚。   唐娇也认出来了,她倒不是今日在姜彧身上看到过了,而是在上一世,她跌落池子时,便看到过这块玉佩佩戴在姜彧的身上……   没想到,如今这块玉佩竟然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到她手中。   “咚”的一声,唐娇突然狠狠的将玉佩砸在了地上。   这玉佩倒也坚硬,并未被摔成两瓣,只是中间裂了一条缝隙。   蒋嬷嬷目露可惜的看着,连忙捡了起来。   陈戟在看到唐娇这番举动后,倒是不禁松了一口气,他原本就是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让唐娇不要留下这块玉佩,见此自是放了心:“郡主若是不想见到这块玉佩,只管交予末将,末将替您送回北域王府中……”   唐娇目光淡淡的横了一眼陈戟,一副喜怒不定的样子冷笑:“谁说本郡主不想留了,东西既然给了本郡主,就不能先摔着听听声响吗?”   “可是,郡主……您还是莫与武王扯上关系为好。”陈戟急切劝说。   唐娇直接无视陈戟,冲着蒋嬷嬷吩咐道:“将东西收进去,好好收着!”   蒋嬷嬷看了一眼陈戟,点头应了。   唐娇又是开口吩咐了双碧两个丫鬟上来伺候自己歇息,陈戟低垂下眼睑,心中再多言也是无用,只能行过一礼,慢慢告退。   倒是蒋嬷嬷在收拾好东西后,面上带了几分犹豫:“郡主,那陈将军说的也有几分理,武王殿下虽与咱们福王府的确有几分交情,可……如今京中只怕就是忌惮您与这些人再联系,留下这个东西,会不会对您不好?”   “无事,皇帝舅舅若是真在意,根本不会留下我,若是他不在意……便是我与武王来往再多,他也不会在意的。”   唐娇自嘲一笑,这玩意儿,留下的确是祸福未知,可上辈子,她与武王没有任何联系,不是照样过得凄凄惨惨。   蒋嬷嬷听着唐娇略带几分悲戚的话,心头再次浮起了一阵担忧:是啊,进京的确是祸福难料。   如此,她倒希望能够慢点、再慢一些,如今这一路虽是辛苦,至少好歹自在。   但再长的路都有赶完的时候,更何况陈家军众人更是恨不得赶紧赶到京中,好把唐娇这个“烫手山芋”赶紧移交了。   半个月紧赶慢赶,唐娇一行人的车驾,终于到了京城城门之下。 第14章   每日里,京城城门口来来往往之人甚多,不乏达官贵人,但唐娇一行人出现在城门口时,还是十分引人注目。   先且不论护送唐娇进京的这群兵士,个个身穿军装盔甲,便是跟在唐娇马车之后那装了一个又一个大箱子的队伍,便是让人议论纷纷。   陈戟下了马,走到城门之下拿出身上的令牌。   守门将领匆匆上前行礼,一边又是命令身后的守门城官另开大门,让一行车驾先行。   陈戟微微点了点头,从守门将领轻声吩咐道:“我先护送郡主去京中驿站安置了,你先派人向宫中禀告这个消息,稍后待我收拾妥当了,便去宫中与皇上复命。”   “是。”   守门将领冲着陈戟又是行过一礼。   陈戟交代完事情后,又是来到了唐娇的马车之下,轻声提醒道:“郡主,我们马上要进京了,稍后末将送您入住京中驿站,可能……到时候皇上会派人来接管,您还有什么吩咐陈戟的?”   马车内悄无声息,似乎里边的人都睡着了,并没有听到陈戟的话。   陈戟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是轻声唤了一声:“郡主?”   马车帘子终于动了,蒋嬷嬷掀开一小角帘子,探出了头看向陈戟,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容,轻声答复道:“我家郡主让奴婢转告将军,这一路多谢将军护送,郡主没有什么好麻烦将军的。”   “好。”   陈戟原本已经做好唐娇依然会对她恶声恶气,却不妨唐娇根本没露面,还让底下人用这般客气客套的话语回了他,他原本该是松一口气,至少将唐娇安然送回了京城,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可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心中却忍不住起了几分失落。   马车入了城门,进了驿站,从头至尾,唐娇都没有再下过马车。   而陈戟本就是急着要去宫中复命,自然不好多做耽搁,只能暂且令陈家军留驻驿站中,守护唐娇。   陈戟近一月时间未归家,但回了家中却来不及与家中亲人叙旧,匆匆换了一身崭新的衣物,便朝着皇宫的方向赶了去。   待陈戟进了宫,来到御书房后,守在御书房门口的太监总管何无忌瞧见陈戟,面上露出一个笑容迎上:“陈将军这是来找皇上复命了?”   “是。”   陈戟微微点头,而后冲着何无忌开口问询道:“何总管,皇上现下可是有空接见末将?”   “有空有空,皇上交代奴才了,陈将军来了,便请您直接进去。”何无忌连忙笑着开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陈戟冲着何无忌微微行了一个礼,而后朝着御书房走了进去。   陈戟一进入御书房中,稍稍往内走了几步,瞧见坐在御案身后正看着奏折的身影,立刻恭敬的跪下行礼。   陈戟的身影惊动了坐在御座上之人,他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抬起头看向陈戟,一张清隽的面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语气温声开口:“是陈戟回来了?”   “是。”   陈戟闻言,头微微低了几分,越发显得恭敬。   坐于御座之后的帝王慢慢起身,他身量清癯,风姿隽爽,加之面容清俊、举止温和,若非身上一袭皇袍加身,走在街上,只怕还会被误认作是书生。可若是将这位帝王看做如外表般温和,显然是大错。   他走了下去,亲自伸手搀扶起了陈戟。   陈戟略带几分惶恐而立。   君王面上神色越发温和,他略带几分笑意开口又道:“陈将军这一路可是辛苦了!”   “为皇上效命,是臣的本份。”   即使君王态度温和,但陈戟依然用恭敬的态度回复着,不敢流露出分毫失态。   君王显然对于陈戟的这番表现十分满意,复点了点头,看着陈戟笑言:“听说这一路小郡主可是给陈将军吃了不少的苦头。”   虽然陈戟也知君王虽坐镇皇宫,但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但乍然听到帝王这番用肯定语气说出来的话,却还是惊讶的抬起了头。   不过陈戟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恭敬的低下头,又冲着君王行了一礼赔罪,而后轻声回道:“是……臣与陈家军将士做的不好,惹小郡主不悦。”   君王闻言,却是轻笑着摇了摇头,面上神色未见有所愤怒,反倒是带着几分宠溺与纵容说了一句:“朕这外甥女,姐姐和姐夫唯得这么一女,可不得宠坏了吗!你莫多见怪。”   “臣不敢!”陈戟心惊,连忙低头回复。   他心中情绪一时有几分复杂,他原本对于圣上对唐娇的态度也有几分揣摩,但毕竟唐娇父亲之前谋逆之事是事实,他也总觉得唐娇此次进京祸福难料,但如今瞧着皇上的态度,好像并不介怀,甚至能够十分平和的称福王为姐夫……   陈戟到不知道是该为唐娇而高兴,还是为自己之前束约部下没冒犯到唐娇而庆幸。   陈戟千头万绪,君王见此只是微微一笑,复又言语:“听说,你们这一路上,还遇到过姜彧?”   “是……”   此时陈戟倒并不吃惊了,只详详细细的将这一路上所有的事情都与君王禀告了,君王漫不经心的听着,清隽的面上始终挂着一抹平和的笑容,偶尔感叹:“这两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   陈戟闻言被唬了一跳,毕竟前头福王刚谋逆过,如今皇上又说“唯恐天下不乱”,可他抬头看向君王之时,却发现这话仿佛就是君王随意的感叹,并未放在心头。   陈戟只能够按捺住心中的惶恐,继续禀告着。   在他说完之后,君王依然态度温和的点了点头,突然笑着说了一句:“如今娇娇可是住进驿站里了?”   “是……”   陈戟不明所以,却还是诚实的回道。   君王笑了,又是感叹:“说来娇娇这孩子与朕虽隔得远,但每年里都有那么几回,姐姐会带她入京来看朕,可说是朕看着长大。只是之前战乱,朕也有近一年多的时间没看到过那孩子了,不知她可还记得朕?”   陈戟闻言惘然,不敢随意回答。   而君王似乎也不是想要听他回答,只是又笑道:“说来那孩子此趟进京,心中定然惶恐不安,朕想着……在她入宫正式会见之前,是否该私下去见她一面?也好安安那孩子的心。朕毕竟是她的舅舅,太后是她的外祖母,她南疆的家没了,以后皇宫就是她的家。”   “……”   陈戟被君王接二连三的惊人之语吓了一跳,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虽然君王私下出行并不合适,可君王之令,谁又敢反驳。尤其是陈家军,一向便是帝王的亲军,陈戟父兄皆有服侍过这位君主,也知这位君主虽然往日里瞧着温和端庄,可私底下偶尔会有一些出乎意料之举。   陈戟没回答,君王却是亟不可待,只是呼唤守在御书房门外的何无忌进来。   陈戟只能无奈开口:“皇上若是要出宫,那臣现在去好好安排一下。”   “行,一切低调行事,不必惹人注目。”   君王倒也不为难陈戟,只说了这么一句后,便吩咐何无忌进来伺候自己换装。   陈戟匆匆忙忙安排着,不知君王之意。   而后宫众人在陈戟进宫之后,也纷纷猜测着君王心中想法。   这位福王郡主若是没有意外,日后可是要养在宫中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后宫众人该拿出何种态度来对待,显然也是随着皇上与太后的脸色行事。   太后态度尚且未明,之前收到未央长公主自缢的消息后,便一病不起,可皇上呢?   御花园中嫔妃悠闲赏花喂鱼,似是随意谈及之时,也只保持着中立的态度,毕竟这位福王郡主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   她的父亲是反王,原本她就该跟着反王一块儿处置了。可偏偏母亲却是未央长公主,是太后唯一的亲女,也是皇上向来敬重的嫡姐。皇上待太后又向来孝顺,难保皇上不会因为太后与未央长公主顾念她几分。   当然众人所观望的还是这位小郡主究竟会养在哪里,若是养在太后身边,那倒也罢了,顶多就是宫中再多一位贵主,多一个主子,可若是养在她处……   众人的目光忍不住看向了坐在亭中正低头喝茶的丽嫔,眼中意欲不明。   福王是丽嫔的表兄,丽嫔从关系上来算,便是小郡主的姑母,可说是除了太后和皇上之外,与小郡主关系最亲近之人了。   若是太后不抚养小郡主,丽嫔自是首选之人。   不过,丽嫔素来无宠,再养这么一个身份特殊的小郡主,说起来可真是笑掉大牙了!   几位嫔妃无声的对视一笑。   而丽嫔却是不自觉的攥紧了手中的茶杯,她自是知晓自己如今的处境。   私心里,她一点都不想抚养唐娇在身边,对于这个并不熟悉的晚辈更是有一种天然的厌恶。   福王生前是割据一方的藩王、他的妻子是赫赫有名的未央长公主又有何用,她没有享受过他们带来的好处,依然是无宠无子;可福王谋逆了,她却跟着背污名,被宫人嘲讽,陷入更加不堪的境地,甚至还有可能要帮着抚养这么一个身份特殊的郡主……   丽嫔心中愤慨,又被其他嫔妃的目光一激,没忍住狠狠的将手中的杯子砸在了桌上,愤然起身离开。 第15章   住进驿站后,唐娇也在屋里思考着日后归宿的问题。   若是没有太大的意外,她自然是与上一世一般被分到丽嫔的宫中,毕竟太后不愿意抚养她,在宫中与她关系亲缘上最为接近的,也便是丽嫔的。   其实说来在上一世,丽嫔虽然待她冷漠,可若说是苛求虐待倒不至于。   她的这位表姑,性格并不太好,可心底算不得坏,凡事又爱周全、讲究得体,所以说唐娇但凡能够舍得出脸面来,那么便能狠狠抓住丽嫔的软肋,让自己过得舒坦一些。   其实细细分析来,这一世继续养在丽嫔的身边并不是一件坏事,但私心里,唐娇却又不怎么愿意再去那个地方。   不仅仅是因为那个地方给了她太多不好的回忆,更是因为上一世的事情,唐娇有些不知该如何对待丽嫔和三公主景慧。   丽嫔上辈子待她再冷漠,至少还是在她最无依无靠的时候提供了一份归宿,也拿出自己的私房替她安置,而上一世,她也的的确确是占了景慧不少本该是属于她的资源,虽然这一切并非是出于二人自愿。   可当年她之所以会丧命,景慧在其中做了推手却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或许景慧也是无心……唐娇同样了解自己这个表姐,她或许虚荣、或许脾气不太好,与她的娘亲如出一辙,可真的让她动手害人她却是不敢了。她估计也是被人当了刀子使唤。   可唐娇却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原谅她,当做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她脑海里还深深的记得当初景慧没好气劝说她换上那身衣物的场景,她犹豫着不愿意换,景慧却是直接责骂她,甚至干脆让宫人直接动手帮她换,就这么半推半就之下,这身衣物才上了她的身。甚至,连她换上那身衣物去御花园中,都是景慧骗她去的。   唐娇自然知晓这其中有问题,可是她也完全没想到她会是在奔赴黄泉路。   她原本以为,景慧也只是像往日一般,只是想捉弄捉弄她,出口气便好了……或许景慧自己也是这般想的。   可最终她却因此而丧了命……   这辈子,唐娇对陈戟与陈家军疾风厉色,可对于丽嫔和景慧二人,她没有想过去报复,只是想要没有任何的关系。   所以这一世,她不愿意抚养在丽嫔身边,但若是太后不愿意抚养她,她又不愿意让丽嫔抚养,那么这一世,她又能够住在哪里?宫中只怕无人愿意接下她这个烫手山芋,可若是让她独居,依着她如今的年纪显然又不太可能!   唐娇坐在屋子里,怔怔出神的想着。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忙忙碌碌收拾着,什么时候进来一个人,屋中人都没有觉察到。   直到一双手抚摸上唐娇的脑袋,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之时,唐娇方才如梦初醒。   唐娇下意识面上露出了愤怒的神色,正待发难时,目光却在接触到来人的面容,一下子怔楞住了。   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人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而且用这么一副温和的目光看着她。   来人见唐娇这副惊呆了的模样,眼里隐隐约约透露出几分笑意,又是温声开口:“娇娇看样子还没忘记舅舅,舅舅以为娇娇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会忘了舅舅呢!”   唐娇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似乎是还没有反应过来。   来人也并不在意她的失礼,只是手又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然后自己在唐娇身边的椅子上坐下,温声开口:“舅舅想着你此次进京定然惶恐不安,所以想先来看看你。娇娇可有什么地方不适应?”   唐娇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摇了摇头,模样看着十分乖巧。   她还有几分没有从上一世的回忆清醒过来。   上一世,唐娇会认不得自己的这位皇帝舅舅吗?当然是不可能的,她认识,而且十分熟悉,但却又十分陌生的模样。她常常能够看到自己的这位皇帝舅舅,每次在宫中出现,都是众人瞩目的对象,可是唐娇却又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   唐娇也记不得上一世自己的这位舅舅是否也像今日这般来看过她,毕竟上一世她病的稀里糊涂,根本无法感知外界之事,而蒋嬷嬷也从未与她提起过这一路上的事情。   但唐娇又隐隐约约觉得,他大约是没有来过了,毕竟若是他出现过,至少表示他在意,那么之后她的处境也不会那般艰难。   唐娇其实还记得当年未央长公主还活着的时候,曾经与她道过许多太后与皇上的好,而在福王府还在的时候,每回她随着未央长公主进宫,也的确是能够感觉到太后和皇上待她的亲近。偏偏一夕骤变,曾经的温存消失殆尽,她在他们的眼中仿佛成了一个隐形人、一个陌生人。   唐娇心中千头万绪,最终只是看着自己的这位舅舅发问:“舅舅怎么来了?”   “娇娇是不是吓到了?”皇帝目光依然柔和的看着唐娇,又是耐心开口重复了一遍,“娇娇此次孤身一人进京,舅舅怕你不安,所以想先来看看你。”   “看我……是来看我这个罪臣之后吗?”   唐娇突然冷笑开口说着,直接撕破了这一层温柔的面纱。   屋内的其他人,蒋嬷嬷、双碧丫鬟甚至是陈戟,都被唐娇的话一惊,下意识跪倒在地上。   皇帝面上神色如常,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唐娇这番带着锋芒的话语,他微微抬起眼睑,眼里依然含笑打量着唐娇,没有说话。   他不动如山,唐娇却是沉不住气,只是又继续开口道:“我父亲谋逆了,想要夺您的江山,您真的不介意我的存在,对我还有慈爱之心吗?”   唐娇句句质问,也是想为上一世的自己讨一个答案。   皇帝听着唐娇的话,依然没有发怒,等着唐娇说完了,他方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安抚:“舅舅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让娇娇这般误会。你年纪还小,你父亲做下的事情与你无关。更何况,你是你母亲的女儿,也是舅舅的外甥女,舅舅怎么会介意你的存在呢!”   说罢,他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突然带了几分威严,但不是冲着唐娇,而是对跪在地上的陈戟:“陈戟,你可知罪?”   陈戟身体一震,虽有些不明所以,但仍乖乖跪在地上。   皇帝看了一眼唐娇,又看着陈戟开口道:“朕命你安然将郡主带回京里,送入宫中,好好的,郡主怎么就对朕有这般误解了?”   陈戟身体僵硬,却还是更低的弯下身体,俯首认罪:“是臣之过,但凭皇上处罚……只求郡主能消怒。”   皇帝闻言,目光淡淡的收回,又是看向了唐娇。   唐娇没有说话,手上漫不经心把玩着自己方才喝水的杯子。   皇帝却是突然笑了起来,没有再看陈戟,只是慢悠悠道:“你是陈家军的将领,又是这趟差事的负责人,既然没办好差事,朕便要罚你。行了,你自己下去领罚吧!”   “是,多谢皇上!”   陈戟闻言,非但不觉得委屈,反倒有些感激涕零的看向了皇帝。   唐娇在边上看着这一唱一和,心中冷笑:自己这皇帝舅舅当真好手段,陈戟是最忠诚的将士,他那般衷心自是不会对皇上的命令有所不满,相反,她的皇帝舅舅只罚了他,轻轻带过了陈家军,反倒会让他感激涕零。   不过,为了她这么一个无权无势、无甚大作用的郡主就去罚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将士,唐娇突然有些看不懂自己这个舅舅的用意。   陈戟退下后,皇帝转回目光,重新含笑看向了唐娇,带着几分问询:“娇娇可是满意朕的处置?”   唐娇嘴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容,只是淡淡回道:“陈家军此次为了平我父亲的谋反,在战场上死伤无数,曾经的陈家军统帅、陈戟的亲大哥就是死在我大哥手中,只怕对我和福王府恨之入骨了。皇帝舅舅将人派来接我,可不就是能够猜到会发生什么事情吗?又何必今日在我面前演这么一出!”   唐娇字字句句都是道出那些温情背后掩饰的东西,也是将一切都摊开来明说,分明便是在惹怒皇帝。   可是出人意料,皇帝听着唐娇的话,甚至连嘴角的笑容都不曾变化半分,而看向唐娇的眼神,更是添了几分笑意:“娇娇啊娇娇,你这孩子非得让朕这般没面子吗?这幅脾气性子,和你母亲简直一模一样!”   唐娇没有抬头,仿佛正怔怔望着杯子出神。   皇帝却是又笑道:“陈家军或许某些地方是做的不妥,但他们是最忠诚的将士,朕的命令,他们必定会执行好,即使再痛恨你也必然会冒着生命的代价将你带回京里,而且这一路上你也没少折腾他们吧!”   末了,他又笑着说了一句:“娇娇你一直对朕咄咄逼人,可朕却半句没有逼问过你现在的心思,你看是否也该对朕也说道说道你如今心中的想法?” 第16章   “我?”唐娇抬起头看向了皇帝,仿佛是自嘲般的,笑了一下,她又是摇了摇头,目光深沉的仿佛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舅舅可有想过,但凡唐娇软弱一些,他们闯入福王府后,等待着唐娇的是什么,而这一路上,我所能够受到的对待又是什么?”   唐娇并未直面回答,皇帝听着,倒也耐心,甚至还十分平和的笑着回了她的话:“总归不会没了性命,朕了解陈家军的人,他们不会、也不敢违抗朕的命令对你下手。娇娇你是姐姐的女儿,身上流了一半皇家血脉,你父亲福王也不是软弱的,陈家军只是朕的臣属,是皇家的卫兵,面对他们,倘若你连维护自己都做不到……”   皇帝接下去的话并没有继续说,但话语之间的意思,显然已经十分明白,无情而又冷漠。   若是唐娇连皇家的下人都对付不了,便不配做皇家人。   而皇帝的话,让唐娇猛地抬起了头,她看着皇帝忍不住在心底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屋里烧的再暖,也无法驱走身上的严寒。   上一世,她的确是懦弱、的确是软弱,所以被陈家军的人欺辱不敢吱声,进宫后被宫人压在头上不敢言语,可是她就活该被欺辱、被欺压吗?唐娇心头涌上了一股浓浓的悲哀,上一世的因果,她不知道该怪外人、还是怪自己,可是上一世面对这一切的她,还只是个从小被父母宠在手心、突逢骤变无法适应的孩子,面对生死、面对凶神恶煞的人,她害怕软弱了难道有错吗?她没有底气反抗难不成还就成了一宗罪了!   原来上辈子她的软弱的表现在这位皇帝舅舅眼中并非是懂得审时适度、更加不是识大体知礼节,而只是一个笑话。   或许偶尔之间,这位皇帝舅舅记起了自己,也只是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唐娇笑的嘲讽,她有些可怜自己,有些愤怒。   皇帝只是用温和纵容的目光看着她,又是轻笑着开口夸赞:“事实上,娇娇你做的很好,比朕想象的还要好。陈家军众人被你收拾的服服帖帖,甚至……朕听说你面对武王时,也毫不逊色,果然不愧是咱们皇家郡主!”   唐娇微微抬起眼睑,看向了皇帝,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这位皇帝舅舅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   或许有这一世她突然改变性格,高调行事惹了他兴趣,也勾起了他对于晚辈的一丝善念,但只怕更多的还是因为她在路上碰到武王的事情。   唐娇声音冷清,语气淡淡:“皇帝舅舅若是想问唐娇与武王殿下的关系,又何必遮遮掩掩,不若直接相问。”   “娇娇说笑了,你是皇家郡主,是朕的外甥女,与武王之间,自是没有任何干系。”皇帝语气笃定开口,显然在表示唐娇便是真的和武王有什么关系,那也得是没关系。   唐娇没有说话,皇帝又继续笑道:“武王此人自世子之时,行事便是桀骜不驯,如今成了割据一方的藩王,有时候连朕的面子都不给了,娇娇还是少与他接触,免得学坏了。而且他与你无任何关系,便是娇娇你受了委屈,那也自有朕替你做主,轮不到他出头。”   皇帝说出这番话时,唐娇心中隐隐约约猜测到定然是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武王殿下做了什么事情,刺激到了自家这位舅舅,所以才会让他来这里与她道这么一番话来。   这番话似警告,又是劝导,唐娇虽然也从未想过要与武王扯上任何干系,但她也不高兴自己什么都没做,便被这般指手画脚。   所以,她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舅舅这话何意,是在警告唐娇?唐娇脑子不好使,有的时候听不懂暗示,皇帝舅舅还是明说比较好!”   虽然短短的相处,皇帝已经见识了唐娇的脾性:软硬不吃、直言直语,甚至说话还总带着一股戾气,不刺人几句仿佛是心里难受一般。可是唐娇每一次开口说话,总能够让皇帝出人意料。   他没忍住轻笑起来,目光带着趣味看着唐娇似是感叹:“娇娇啊娇娇,只有聪明人才会说自己脑子不好使,在舅舅看来,你是最聪明的孩子,比朕的几个孩子都要强上许多,所以定然会明白朕这番话不是告诫,而是劝说、是长辈对于晚辈的关爱。”   “唐娇哪里敢与几位皇子公主相比,只是舅舅若是真的宠爱唐娇,那么若是唐娇受了委屈,您如何替我出头做主?”   唐娇只觉得与这位皇帝舅舅说话实在疲惫,她长途跋涉到京中,如今身体疲累负荷,也不想继续与对方打马虎眼,直接不客气的开口要好处。   “娇娇哪里是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旁人自然也欺负不得你。”   皇帝泰若处之,轻笑说道,“朕日后若替娇娇做主的话,那自是娇娇惹了事情,朕替你来兜着的时候!”   皇帝这句承诺,说的轻巧,却是让唐娇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   她自是清楚这份承诺的分量,若是真的,她只怕日后在宫中尽管横着走便是了!   说实话,便是唐娇心中再淡然,在听了这句话后,心头都忍不住跳了几下。   她的确是不在乎生死,但如今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在身边,她考虑的难免多了一些。既然进宫避免不得,那么她也要让自己活得自在舒坦一些,否则活着熬日子倒不如去死了得了!   唐娇面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她挪了挪椅子靠近坐在了皇帝身边,竟是大着胆子直接挽住了对方的手臂,面上带着娇俏撒娇的神色:“有了皇帝舅舅这话,娇娇便是放了心了,娘亲在世时也曾言说过皇帝舅舅与太后外祖母最是疼爱娇娇,如今娇娇算是体会到了娘亲没有与娇娇说假话。”   “你这孩子!”   皇帝没料到唐娇变脸这般快,不动如山的面上也是露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神色,他伸手揉了揉唐娇的脑袋,轻叹道,“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性子倒不知道跟谁学得!”   “都说外甥似舅,娇娇是舅舅的外甥女,舅舅觉得呢!”   唐娇半点不脸红,嬉皮笑脸回着。   皇帝毕竟是皇帝,日理万机,便是抽空来看了一趟自己这个外甥女,也很快便行色匆匆离开。   等到皇帝离开后,蒋嬷嬷与双碧丫鬟二人方才紧张的跌坐在地上,拼命的喘着气。   唐娇站在大门口目送皇帝离开,转过头看到三人这般,面上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就这么点胆子!”   “郡主,你这太吓人了!”   碧玉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心惊胆战,虽然方才皇上自始至终都是温和的模样,但碧玉总觉得气势实在压人,偏生她家郡主还口无禁忌,简直就是让她心惊胆战,唯恐一不小心惹怒了皇上,她们主仆四人都要没了性命。   “是啊,郡主日后可不能这般吓人了,毕竟是皇上,还是您的长辈,您怎么可以这般与皇上说话呢!”   蒋嬷嬷也是难得明确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唐娇。   唐娇看着三人,心情倒是不差,还故作玩笑般的说了一句:“你们这小鸟胆子,日后随我进了宫,还不得天天这么被吓到!”   说罢此言,唐娇果然看到三人面上露出了几丝紧张的表情,她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又丢了一句告诫:“今日皇帝舅舅既然过来了,如无意外,明日便会遣人接咱们入宫,你们入宫后可不许这般给我丢人。”   唐娇所料不错,的确皇帝在今日见过唐娇之后,很快便开始行动接唐娇入宫。   后宫众人虽不知皇帝出宫见过唐娇之事,不过从她们能够打探到的消息所得,却是知晓皇上在御书房里接见了陈戟,之后……陈戟不知缘何故竟是惹怒了皇上,不但被罚了一年的俸禄,还被打了二十班子。   然后,皇帝去了太后的宁寿宫,在那里呆了好一会儿后,又传唤了太子,紧接着竟是下了一道口谕:让太子明日一早亲自去将那位福王郡主接入宫里。   此道口谕一下,后宫众人反应各异。   太子是储君,是这个帝国仅次于皇帝之外最尊贵的存在。皇帝自登位后,便是帝国最尊贵的存在,自然不可能亲自去迎接客人,让太子迎接已算是最隆重的礼仪,那是连寻常藩王入京都不可能享受到的待遇,偏偏这位反王之女福王郡主竟然享受到了。   皇帝分明用此举在昭告众人自己对于这位小郡主的重视,也是给这位小郡主添底气。   原本还是观望的几位嫔妃迫不及待让人开了库房,只待明日小郡主进宫送一份得体的见面礼出去,如此,即使不能讨得小郡主的好印象,但至少也可向皇上表明自己的态度与立场。 第17章   宫中之事,唐娇自是一概不知,但她也能够感受得到,自她这位皇帝舅舅离开后,不管是驿站的人、还是在门口换下陈家军的那些卫兵,待她的态度分明便是客气有礼的紧。   唐娇原本进京之时,已经绷紧自己的神经打算好好大站一场,完全没有想到进了京所有的事情都会这般顺利,顺利的都让她有些意兴阑珊,提不起劲头来了!   不过,这倒不是一件坏事,至少看着蒋嬷嬷和双碧丫鬟三人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也不是一件坏事。   晚膳是傍晚的时候送来,很丰富,做的也十分用心,唐娇倒是难得有胃口就着这些小菜扒下了小半碗饭,待放下筷子,她一边拿着杯子漱口,一边吩咐蒋嬷嬷拿了银钱去赏这边膳房里的人。   陈副将就是在这时闯进来,正好看到唐娇这么一副懒洋洋由着人伺候的模样,他眼眶发红死死盯着唐娇,见她这幅酒足饭饱的样子,心中气急的不行。   倒是唐娇看到陈副将这般进来时,没有发怒,只是目光淡淡的望了他一眼,意欲不明道了一句:“陈辞,上一回那板子,本郡主瞧着却是没将你的胆子给打掉,反倒越来越大了!”   陈副将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定定的望着唐娇,突然,他双腿一屈,就这么跪倒在了她的面前。   唐娇莫名其妙,却听得陈副将红着眼眶开口道:“郡主,末将知晓您厌恶末将与陈家军里的众人。是,末将是做错了,不该对您无礼冒犯您。可要杀要剐,您冲着末将来,表兄他待您一向礼遇有加,甚至多次维护过您,他待您是极好的……”   唐娇心中隐隐有些明白陈副将今日过来的缘故,只怕与先时他皇帝舅舅对陈戟的处置脱不了关系。   说实话,唐娇此次还真没有想过要告状处置陈戟,可谁知道他的皇帝舅舅竟然拿了陈戟来试探她,也莫怪唐娇冷心冷肺,说到底唐娇心中还是记着上辈子的事情,而陈家军与她有仇,陈戟虽然这辈子待她还算有几分尽心,可那又如何?至少远远达不到让唐娇为他开口求情的份。   说到底,她那好皇帝舅舅对自己属下衷心的将领都不放在心上,她一个与对方关系这般复杂的小郡主跟着瞎搀和什么!   当然,这其中的内情毕竟无人知晓,旁人也只会以为是唐娇告了状,所以陈戟才会受到皇上的惩处。   而陈副将同样是这般认为的。   他之前是直接被陈戟命人送回了陈家去养伤,并没有来驿站,他也是没有想到,自家表兄只是去复个命的功夫,竟被人抬了回来,原本身上还未愈的伤口,此刻更是伤上加伤。   偏生,陈戟还半句不提自己这次受罚的缘由经过,陈副将开口猜测是否是唐娇所致之时,陈戟更是矢口否认。   陈戟越是这般表现,显然陈副将越是不相信。   待陈戟被陈戟的母亲带回屋里治伤后,陈副将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怒气来了驿站寻唐娇。   陈副将原本是怒气冲冲带着质问,可是在唐娇这副冰冷的态度之下,他的脑子又突然有些清醒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是继续道:“郡主,今日表兄不在,您我也不必来虚的那一套,您直接告诉我,究竟想要我如何做,才愿意放过表兄,放过陈家军……是不是要我去死!”   陈副将说着,便是递上了身上佩着的大刀,恭敬的抬手递给了唐娇,这一回,他半点就没有惺惺作态,在做完这一切后,直接抬起了头,闭上了眼睛。   唐娇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硬是被塞了进来的大刀,又看了一眼视死如归的陈副将,又好气又好笑的呵了一声。   她直接将大刀扔在了地上,忍不住气急:“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本郡主对你动手,岂不是脏了我的手,脏了我要住的地方!要死你自个儿死远点!”   陈副将没有料到唐娇会是这样一副反应,他睁开眼睛看向唐娇,又见唐娇一副不耐烦的厌恶看着他。   他苦笑一下,慢慢站起身开口道:“好,末将绝不污了郡主的眼睛,末将去远些地方死!只是待我死后,还请郡主能够放过我表兄,放过陈家军旁人!”   唐娇被陈副将这话噎的紧,她目光对视上陈副将,却见对方执着的看着她,在等着她一个答案。   唐娇心中无语,没有理会陈副将,只是将手中的杯子递给了身后的蒋嬷嬷。   陈副将看到唐娇这般,忍不住急了,又是开口:“郡主……”   不过他的话还未说完,唐娇便是不耐烦开口道:“本郡主说你脑子有问题,看来是真的该去看看大夫了,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自己的斤两,你觉得靠你一个人的份量,足够抵消本郡主对你们陈家军那么多人的怒气?”   “郡主,你莫欺人太甚!”   陈副将气急,忍不住朝着唐娇逼近了一步。   唐娇不动声色,目光冰冷的看着他的脚,语气淡淡开口:“本郡主在你闯进来时没有立刻让人把你拖走,已经算是客气了,若是陈副将真的想见识一番本郡主的欺人太甚,本郡主可以满足你!”   陈副将停下脚步,目光顺着唐娇的目光看向了身后,却不知什么时候,门外已经围满了身穿禁卫军服饰的卫兵,他们的手都放在刀上,显然陈副将若是敢有任何的轻举妄动,这刀锋便不会客气。   陈副将收回目光,看向了唐娇。   唐娇靠在椅子上,嘴角冷笑:“陈辞,今日你擅闯驿站之事,本郡主也不与你计较,只将你送回陈戟那儿,向他要个说法。至于旁的事情,本郡主自然有自己的主张,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替本郡主做主。”   说罢这话,她冲着门口的卫兵下令:“抓起来,送回陈家,并将今日之事,如实与陈戟说一遍!”   “郡主……”   陈副将还想再说什么,可是卫兵已经得令上前抓人,甚至是不等陈副将再说出其他,便将人拖了出去。   陈戟倒是丝毫不知陈副将又跑去唐娇那儿处的事情,这会儿他不仅身上被板子打得疼,而且脑袋还被自己的母亲念叨的疼。   “你说你这接的是什么差事,这一趟出去,你和小辞两个人都是受了伤回来,我还想着没什么大事也就算了,结果,你这进宫去复命一趟,回来身上又带了伤,小戟,你父亲和哥哥都没了,娘可不能够没了你。”   陈夫人说着说着,自己抹起了眼泪主子。   陈戟见自己母亲这般,只能强忍身上的痛楚,温声安慰道:“娘,我无事,是我差事没办好,皇上还是手下留情了。”   “什么差事没办好,你也莫瞒着娘了,娘知晓,定然是那个福王府里的小郡主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皇上才会打你板子的,他们福王府害的我没了你哥哥,现在她又害的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那就是个妖女,是个祸害!”   陈夫人虽是将门里的女人,可她原也出生书香世家,说话行事都是温温柔柔,能够这般议论唐娇,算是比较过了。   陈戟闻言,面上神色越发难堪,只皱着眉头打断道:“娘,你是听小辞胡说八道吧!事情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情,你莫要胡说。更何况,您难不成忘了未央长公主对咱们府里的恩惠呢!”   陈戟也是难得用这般严厉的语气说话,陈夫人没有主见,听到他这般说,便支吾着不敢开口。   “当年若非未央长公主在先皇面前为战败的父亲求情,今日咱们陈府早已经不在了,您如今这般议论她唯一的亲女,您自己想想合适吗?”   陈戟又是质问了一句,直将陈夫人说的哑口无言,她有几分愧疚的低下了头。   陈戟也不是真的想教训陈夫人,只是想要提醒陈夫人几句,更何况陈夫人是他的母亲,他也不可能太过,见陈夫人这幅样子,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又道:“行了,大夫不是已经开好药了吗?娘你去唤人帮我敷上吧!”   “叫什么人,娘给你敷就好。”   陈夫人见陈戟没有继续追究,轻轻带过了,心中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连忙笑着开口。   陈戟点了点头,正待掀开被褥之时,管家突然惊慌从门外跑了进来,一脸难色冲着陈戟开口:“少爷,禁卫军的人把表少爷带回来了!”   “什么!”   陈戟愣住了,继而惊得不顾身上伤势直接从床上走了下来,方才兵荒马乱的,他也是没有注意,若是按着陈辞的性子,肯定会陪在他边上,这……分明便是又去找了唐娇。   陈戟又气又急,却只能硬撑着走出房间去善后。   陈戟办事的效率的确是极快,唐娇吃完晚膳后才在驿站里绕了一圈弯儿,便听人禀告说陈戟在驿站门外带着礼物过来赔罪。   说实话,唐娇这会儿还真没什么闲工夫与陈家的人再去瞎扯浪费时间,她没有见陈戟,只让蒋嬷嬷出面收了赔罪的礼物,自己则是让双碧丫鬟伺候着沐浴更衣,早早便歇下了。   第二日清晨,唐娇醒的很早,起床梳洗打扮后,方才不过辰时时分,还未开始用早膳,便听得外边有人回报说太子殿下已经到驿站了,等着接她入宫。   蒋嬷嬷有些心急,连忙开口道:“郡主,奴婢给你装些带着,路上再用?”   “急什么,让人端上来,再急还能让人不用早膳吗?”   唐娇不以为然,慢悠悠的从梳妆台前起身,她的话也让屋里的其他人愣住了,这可是太子殿下亲自过来了!   蒋嬷嬷见唐娇不紧不慢,心中又急又惶恐,唐娇瞥了一眼,倒也不为难:“你过去问一下太子表哥,若是没用过早膳,便请他过来与我一道儿用,若是用过了,那便帮我这个表妹一个忙,替我看着底下人将我的东西装上车子。”   唐娇催促着碧玉替她盛了一碗粥,心中倒是想着自己的那位太子表兄。   说来上辈子唐娇对这位太子表兄真没太多印象,只记得是个十分温文之人,所以当初听着宫人说这位太子表兄与三皇子争江婉心这个女人时,还觉得讶异,毕竟这位表兄可是已经订了太子妃了。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由,后来太子没能争过三皇子,江婉心反倒与三皇子走得极近。   不过唐娇并不讨厌这位大表兄,所以今日待他的态度算是极好了,毕竟上辈子她死后,生后之事,许多都是他来安排底下准备的,也见过这位表兄是真心实意替她难过。 第18章   唐娇自觉态度极好,只因她对于太子实在无欲无求,甚至无所畏惧,毕竟她对于皇帝之时的态度可能还没有对太子的好,这还是看在上一世的情面上。但旁人对于唐娇的态度或是不满、或是担忧……   也就是了解她的脾性,知晓劝导根本无用,可能反倒招致她不满,所以才不甘不愿将心中想法藏着。   蒋嬷嬷还想含糊过去,替唐娇打圆场:“郡主,您这样可不好,虽然太子殿下确实是你的表兄,可到底是太子殿下,你怎么将太子殿下当成是自己的亲兄弟一般使唤了!嬷嬷替你去看着底下人装东西。”   唐娇闻言,微微挑眉,却是并不怎么给面子的说了一句:“嬷嬷你看着那些人,他们都是宫里的人,还能听你支使了,这活儿,也就太子殿下做最好!您要是不愿意去找太子殿下说,那我便自个儿亲自去!”   蒋嬷嬷闻言可不得大惊,要真让这小祖宗去,对着太子颐指气使估计还算是好的,回头还指不定会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   她赶紧将唐娇按在了椅子上,无奈道:“郡主,您不是还没用早膳吗?就坐在这儿好好用膳,嬷嬷替你去跑一趟!”   唐娇闻言,也没有反对,只是笑嘻嘻的端起了放在桌上的粥,喝了一口后,对着刚要出门的蒋嬷嬷开口道:“嬷嬷,您可不能对我阳奉阴违,否则让我知晓,您也是知晓我的脾气的!”   蒋嬷嬷脚步一顿,面上僵硬,最后只能无语开口:“是是是,嬷嬷哪敢!”   说罢,她脚步匆匆的出了门。   唐娇拿着筷子夹起了一个豆腐包,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鲜嫩的汁水在嘴里流淌,她忍不住享受的眯起了眼睛。看了一眼站在身边同样欲言又止看着她的两个丫鬟,唐娇却并没有理会。   她今日自是故意为难蒋嬷嬷,若是蒋嬷嬷与双碧丫鬟不随着她进宫,她只需给足了她们银钱便可放心,可偏偏他们三人要随着她进宫,这幅软弱的性子哪里能够在那吃人的地方生存。   蒋嬷嬷最为年长,不管是当年的唐娇,还是如今的双碧丫鬟,行事之时都会下意识依靠蒋嬷嬷,只要将蒋嬷嬷的性子慢慢纠正过来,双碧丫鬟自然也会随着蒋嬷嬷行事。   太子身份尊贵,而性子,唐娇上辈子虽未有过太多的接触,但还是了解几分,待下最是温和,如今太子又是领了皇命过来接她入宫,更不会对她这个表妹身边人做什么。   让蒋嬷嬷对太子去传达这么一番话,也算是练练她的胆量,今后不至于因为一点小事,便被吓破胆子。   蒋嬷嬷来到驿站前边的大厅里,站在门口,脚步踯躅。   她一想到自己待会儿进去要与太子殿下传达这么一番话,便不觉心惊胆战。她胆子向来不大,平日里也只知自己安安分分做事,否则当初作为被王爷派到唐娇身边照顾唐娇的四大嬷嬷之一,也不至于被其他的三位嬷嬷压得在唐娇面前无处容身,甚至连有点脸面的丫鬟都敢无视她。   但她不大的胆子,却恰恰对自己的主子十分忠诚,她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南疆王府里的奴仆,从小被灌输的观念便是对南疆王府里的主子忠诚,以前她效忠福王,如今效忠的自是唐娇。   想到唐娇与她的警告,她心中一横,干脆直接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闯进了大厅中。   蒋嬷嬷风风火火进入,太子坐在大厅上首,正与身边人说这话,见到蒋嬷嬷这幅样子闯进来也愣了一下,但转而一想未被外边人拦下、能直接进入这里的,只怕也就是唐娇身边的人了。   他面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竟是屈尊降贵从椅子上站起身,冲着蒋嬷嬷招呼了一句:“嬷嬷是表妹身边的人吧?表妹可是准备好了?”   蒋嬷嬷原本憋着的一股气,被唐娇这么一说,顿时泄了,到了嘴边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最终只能讷讷回道:“郡主……郡主还在用早膳。”   太子善解人意,闻言并不发怒,反倒是轻笑道:“是孤来早了,让表妹慢些用,孤正好在这边转一转。”   蒋嬷嬷也没想到太子竟然是这般温和之人,一时有些讶异,但不管太子是凶神恶煞还是温和可亲,蒋嬷嬷憋在嗓子眼里的话,都是怎么都吐不出来。   倒是太子见蒋嬷嬷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体贴的开口询问了:“嬷嬷可是还有什么话未转达,表妹还有什么吩咐?”   “是……是我家郡主年幼不懂事,她把殿下您当成自己哥哥看待了,说请您帮忙监督着底下人将她东西装箱入车,说奴婢盯着不管用……殿下您万万莫怪罪我家郡主,我家郡主她没有恶意!”   蒋嬷嬷自己说的都是吞吞吐吐,没有什么底气,甚至低着头不敢去看太子此刻的脸色。   倒是太子听了蒋嬷嬷的话,面上非但没有愤怒,反倒是轻笑出了声:“嬷嬷莫紧张,你家郡主说的没错,孤是她的表兄,自也是你家郡主的哥哥了,这些小事,也是孤不够细心没能想到,应该的。”   说罢,太子又是笑着问道:“东西可是在后门那车装着?”   “是。”   蒋嬷嬷愣住了,下意识点了点头。   而太子在得到答复后,带着随从直接朝着后门的方向走了去。   蒋嬷嬷头重脚轻回到了唐娇的屋子,唐娇的早膳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正由双碧丫鬟伺候着漱口。   瞧见蒋嬷嬷走了进来,唐娇拿着帕子抹了抹嘴,方才不紧不慢笑道:“嬷嬷这是回来了?”   “是。”   蒋嬷嬷回了神,走到了唐娇身边,却见她并没有询问她方才之事的意思,忍不住开口轻声回道,“太子殿下欣然应承替郡主监督着底下人装车,郡主,太子殿下性子温和有礼,便是对奴婢这个下人,也是礼遇有加……”   “那又如何?”   唐娇直接开口打断,也让蒋嬷嬷将那一句“您对太子殿下也莫太失礼”给咽了下去。   唐娇慢悠悠的走到了梳妆台前,细细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不素不艳,恰如其分,正好符合她如今身上带丧的身份,却又不会惹得宫中之人的晦气,倒是给足了那位皇帝舅舅脸面。   说来,若不是因为蒋嬷嬷与双碧丫鬟随着唐娇入了京,又若不是她家皇帝舅舅也给足了她脸面,唐娇还真有可能想着带一身丧进宫去。   蒋嬷嬷当然不知唐娇这会儿心中有这般可怕的想法,她想了想,最终委婉开口:“郡主进宫到底孤苦无依,若是能与太子殿下交好,也不失是个好路子。”   唐娇听着蒋嬷嬷的话,却是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她轻轻摇头感叹:“嬷嬷,你怎么到现在还比我天真,与太子殿下交不交好根本不重要,我若是此次能让皇上与太后喜欢我,宫中诸人便是心中恨我恨得咬牙啮齿,面上也只能对我笑颜盈盈,可若是皇上与太后厌恶我,我便是百般讨好,又有谁敢亲近我!”   “那郡主为何要与皇上那般说话……”   蒋嬷嬷似懂非懂,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唐娇愣了一下,想到昨日之事,想着旁人的神色,或许他们也都奇怪她哪里来的底气,敢对太子,甚至敢对皇上这般无礼。可唐娇就是不想委屈自己了,反正大不了便是一死,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唐娇这边收拾妥当,另一边却久久没有消息,她倒也不无聊,悠闲的捧着一本书随意翻看着,直到外边太子身边的随从来报,说一切安置妥当了,唐娇这才慢悠悠的朝着大门口走去。   太子早已在大门等候,看到唐娇声音走近时,他便已经先走了过来,笑道:“表妹不必多礼,宫中皇祖母与父皇已经在等候,先上马车吧!”   唐娇微微挑眉,目光落在太子身上,打量了一眼。   她能说,她刚才根本没想过要行礼吗?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太子态度温和又可亲,唐娇倒还不至于跟个刺猬似得逮谁刺谁。   她微微点了点头,直接朝着马车的方向走了去。   待看到停在门口那辆华丽的四马车驾时,转头看向了太子。   太子走到了唐娇身侧,轻笑解释:“宫中暂时没有合适的马车可以来接表妹,所以孤便让人将孤自己的车驾赶来,还望表妹莫嫌弃。”   “殿下的车驾,娇娇哪里会嫌弃。”   唐娇闻言,心中猜测得到了证实。通常而言,天子驾六,而寻常王爷诸侯马车为四,但眼前这辆四驾马车,规制上比她父亲福王的马车还要高上一些,显然也就只有太子了。   若是寻常人等,听闻是太子的座驾,哪里敢乘,再说,若说宫中会少一辆接她的马车,更是不可能了。   唐娇还真不是寻常人,在说完这番话后,直接伸出手让蒋嬷嬷扶着她坐上了马车,仿佛她占得根本不是太子的车驾,而是一辆寻常的马车。   太子站在马车下,看着唐娇这般行径,轻轻一笑,示意随从牵来了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亲自为唐娇开路。   驿站与宫门相隔并不远,而马车更是平稳快速前行,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已经到达宫门口。   唐娇的身份自然不可能从正阳门而入,这是帝王出入才可享受的待遇,便是皇后也只有出嫁之日,方才能从这门而入,唐娇再受宫中重视宠爱,也不可能给她开了这个先例。   但她也不差,走了大臣们上下朝的那个大门,待马车驶入宫墙之内,唐娇若有所感,下意识掀开车帘往外探去,结果这一探,却让她看到了一个出乎意料之人——三皇子景凛。   对方拦在他们车前,似乎与太子说些什么。 第19章   太子看到出现在马车前的三皇子,面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烦恼的神色。   显然他并不希望三皇子出现在他面前的。   皇帝子嗣甚少,到如今为止,堪堪养住的也就是这么四子三女。   三女暂且不论,四子之中,二皇子生母是个贵人,奈何命薄,生育时难产没了性命,而留下的一个孩子不知是在娘胎里出的问题,还是生育时难产所致,腿脚残疾、身体羸弱,素来不为皇帝所喜。而四皇子生母身份太低,乃是宫婢出生,又无甚皇宠,生子后也只封了个小小嫔妃,倒是足够养孩子在膝下,但现在四皇子还是个襁褓婴儿,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按理而言太子是皇后所生嫡长子,无论是嫡是长,都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而皇帝似乎也并没有表示异议,在太子出生后,便立下了他这个太子之位。但若说太子这个位置稳如泰山,却是有些玄乎。   皇后与皇帝感情不睦之事,早已非流言,连带着太子也受了皇上的冷遇,而后宫之中还有一位隆恩甚重的蓝贵妃在,偏生这位蓝贵妃出生世家,又是三皇子生母,三皇子如今只比唐娇大些,却已初露锋芒,连带皇帝对三皇子也十分喜爱。   好在太子素来性情温和,便是弟不恭,他也能做到兄友,从不因为自己父皇的偏心而嫉恨三皇子景凛,只是这趟差事突然冒出个三皇子,太子隐隐感觉到了麻烦。   他在三皇子出声前,便是先声夺人:“三弟,父皇与皇祖母还在宫中等着表妹,你若是想见表妹,便去皇祖母的慈安宫等候……”   太子的话还没说完,三皇子便是笑嘻嘻凑到了太子身边,一副哥两好的哀求道:“大哥,你就让我先看看表妹吧,以前她来宫里玩的时候,都有长公主姑母看着,都不让我们接近,而且又隔了这许多时间没见。好不容易表妹这次一人进宫了,您就让我先看看吧!”   “三弟……”   太子无奈看着三皇子,却并没有松口。   三皇子闻言,面上露出了几分不悦之色,但很快他又笑嘻嘻的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威胁道:“大哥若是不让我见表妹,我就不放你们过去!”   “三弟,莫胡闹,表妹如今虽未及笄,可也不是稚童,你这样贸贸然大庭广众下拦截马车,并且要过去看表妹,传出去,对表妹的闺誉影响不好。”   太子皱着眉头轻声呵斥。   然而他的呵斥,对于三皇子根本没有太大的影响。   三皇子见太子一副将唐娇护得紧的模样,脸上也终于收起了笑容,目光定定看着太子,冷笑道:“大哥,你知道的,从小到大还没有我做不成的事情,今日我既然特意来了这个地方看表妹,便是给表妹面子,您让我无功而返,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眼见着三皇子要朝着马车走去,太子面上顿时露出了紧张的神色,连忙挡在他前边呵斥:“三弟……”   三皇子信心十足继续前进:“大哥,你拦不住我的!”   说实话,太子性情的确是温和,但便是太温和了,甚至让三皇子这样的庶弟欺辱上了头,依然心存顾虑,不敢伤了三皇子半分。   结果便是被这个个头比自己小、身份比自己低的弟弟逼得步步后退。   不过,太子却还是没有放弃阻拦,还想着要劝说……   这边争执这般大,莫说是外边的禁卫军侍卫们都是严阵以待,便是坐在马车内的唐娇也发现了,她阴沉着脸看着马车帘外的一幕。   她心中其实大抵明白太子根本拦不了三皇子景凛。三皇子生母是蓝贵妃,素来得她那位皇帝舅舅的宠爱,连带着三皇子也是被爱屋及乌,可说是几位皇子中最得宠的一位,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的三皇子,行事作风霸道至极,也唯独对待江婉心时,方才收敛几分。偏生他那皇帝舅舅还就是喜爱儿子这般,多次夸赞三皇子肖他。   至于太子……唐娇对于太子的态度,其实有一半却是在太子身上看到了上一辈子的自己,太子身份尊贵,奈何皇后无宠,虽名为太子却一直不受皇帝重视,可能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太子性情却是十分温和,温和到甚至怯弱,朝臣无礼、幼弟霸道,他只会让步。   如此这般,反倒是形成了恶性循环,让他那位皇帝舅舅对太子越发看不上眼。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从马车里探出了头,也是注意到了太子那边的情形,蒋嬷嬷面上满是担忧,忍不住看向唐娇,着急开口:“郡主,这可怎么办?这人是谁啊,太子殿下怎么不拦住……”   蒋嬷嬷更想问的是,不是除了皇上,最尊贵的人便是太子了吗?为什么连太子都拦不住这人?   唐娇听着蒋嬷嬷的话,嘴角嘲讽翘起:“此人乃是我那皇帝舅舅最宠爱的第三子,三皇子景凛。他的生母是如今冲冠后宫的蓝贵妃,也就是那个天水蓝家的女儿。”   “这……”   蒋嬷嬷听着唐娇说出的三皇子的一堆头衔,心中也被唬了一大跳。   正说着,三皇子景凛已经朝着马车走近了,蒋嬷嬷倒也顾不上惧怕,连忙拉着唐娇回了马车,一边叮嘱:“郡主,您在马车里别动,嬷嬷去替你挡着!”   蒋嬷嬷说这话,其实心中根本没底,太子都没能拦住这位三皇子,自己一个小小的仆妇哪有这么大的能力。她也只盼望太子能够强硬过来再替他们出头……   三皇子景凛来到马车下,看了一眼这辆自己大哥的车驾,嘴角勾起了一抹意欲不明的笑容,他直接走到了马车边上,伸手正待勾起车帘子,突然车帘子自己打开,出来一名有些年纪的妇人,虽面上带着紧张与惶恐,却还强硬支撑着阻挡:“三皇子殿下这是做什么,我家郡主还坐在里头,您怎么可以大庭广众之下,随意打开马车帘子……”   蒋嬷嬷话未说完,三皇子便是懒洋洋打断:“你说什么?既然知晓我的身份,你还敢拦我?”   说罢,三皇子却是冲着一侧的侍卫开口:“这老奴待本皇子不敬,拉下去赏她几板子!”   三皇子话音落下,侍卫相视一眼后,慢慢走了过去。   “退下退下!”   太子眼见事情越闹越大,连忙出来阻止,而后冲着三皇子板着脸教训:“三弟你这是在闹什么,父皇和皇祖母还在慈安宫中等见郡主,你却是打了表妹身边的人,若让父皇和皇祖母知晓,定然不悦。”   太子企图抬出皇帝和太后来压制三皇子,可他这话反招致三皇子嗤笑,三皇子似笑非笑看着太子开口:“大哥多大的人,还拿父皇和皇祖母来压我,再说若是让父皇和皇祖母知晓我堂堂一个皇子被底下仆妇欺负了还不吭声,只怕还会怪我不争气呢!”   说罢此言,他冷声下令:“还不动手!”   “本郡主身边的人待三皇子不敬,本郡主替她赔礼,三皇子觉得可够了!”   唐娇掀开马车帘子,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看着三皇子冷声开口。   三皇子抬起头看向唐娇,目光似是打量,但很快嘴角翘起,面上无辜开口:“瞧表妹说的,都是自家人,说什么得罪不得罪,既然表妹开口求情了,本皇子自是不好不近人情,那便算了!”   唐娇看向了满脸羞愧的蒋嬷嬷,示意双碧丫鬟将人带进马车内,然后又冲着三皇子开口道:“舅舅和外祖母还在宫中等我,三皇子可否让路?”   “自是该让!”   三皇子笑嘻嘻的后退几步,抬起双手示意自己让了路,他悠悠然冲着唐娇开口:“那本皇子先走一步,去皇祖母宫中静候表妹芳音。”   他这话说的甚是轻浮,连太子都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然而唐娇却是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进了马车。   马车之外,太子与三皇子相对而立,三皇子看着太子,眼里带着挑衅笑着:“大哥,我说过,自己想做的事情,没人能拦住吧!”   说罢,他哼着得意的小曲摇摇晃晃背着手离开。   太子面色晦暗,但还是打起了精神,慢慢走到了唐娇车驾之下,温声开口:“表妹可有吓到?”   “无事。”   马车内传出的是唐娇清冷的声音。   然而,这简简单单二字,却是让太子心中越发愧疚:“让表妹受了惊吓,是孤的过错。”   “与表兄无关。时辰不早了,表兄还是早些带我去外祖母宫中吧!”   “好。”   太子抹了一把脸,应声离开。   坐于马车内的唐娇面无表情,眼底晦暗,坐在一侧的蒋嬷嬷与双碧丫鬟面上满是愧疚,为自己的无用而感到沮丧。   唐娇却突然翘起嘴角,嘲讽开口说了一句:“我受了委屈,岂是简简单单便可一笔带过。”   马车在慈安宫前停下,早有等候的宫人在大门迎候。   看到从马车内下来的唐娇,领先的那位嬷嬷面上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正待上前行礼慰问之时,突然,下了马车的唐娇抬头看了一眼顶上巍峨的宫殿与匾额,竟是直直的在大门口,就这么跪下了! 第20章   唐娇之举,可说是出乎意料,不仅是站在唐娇面前的那位嬷嬷和宫人们愣住了,连站在唐娇身边的太子也吓了一跳。   倒是那位太后宫中的老嬷嬷反应的快,愣了一下后,连忙蹲下身子去扶唐娇,一边扶着一边笑劝道:“郡主,太后娘娘还在宫里等着您呢,您若是想行礼尽孝,那也是到太后娘娘面前才是啊,快起来吧!”   太子闻言,也是连忙笑道:“是啊是啊,表妹快些起来,仔细别磕了膝盖。”   众人都企图用这种模糊圆场的方式将事情给一笔带过去,可是唐娇却并没有顺着梯子下,她只是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唐娇沉默着,众人也沉默了。   方才唐娇过来之时,底下人自然早已经通报过了,屋里的贵人们哪个不知这位小郡主已经到慈安宫,可偏偏跪在人来人往的宫门口不肯起来。   若是一开始,旁人还只当这位小郡主是因为年幼突逢大变,所以举止之间才会有这般不妥当,稍稍提点便可带过去,可是如今瞧着,这位小郡主哪里是举止不妥当才失礼,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并不妥当,可是她想用这种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且是闹得越大越好!   太后身边的老嬷嬷想了想,又是弯下腰冲着唐娇轻声柔和开口:“郡主,您若是有什么事情,那也是到太后娘娘和皇上的面前去说,他们都是您最亲近的亲人,都是最疼你的了!”   唐娇抬头看了一眼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嬷嬷,嘴角微微翘起,却依然什么话都没有说,而那翘起的嘴角,分明也是带了几分嘲讽的味道。   若是唐娇愿意说话,自然还是好劝动的,可唐娇却是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神情坚定,分明是一副铁了心的样子。   老嬷嬷心中叹气,只能冲着身后小宫人使了个眼神,命小宫人先进去禀告着。   虽然此处是内宫,来往经过的也只是内宫里的宫人,便是见到这样的情形,也是不敢停下来看热闹,可……天下无不透风的墙,而经过的宫人越多,这事儿知道的人也便就越多了。   慈安宫大殿中,太后娘娘与皇帝二人端坐上首两侧,底下则是按照位份坐了后宫诸位妃嫔,另有几名皇子与公主环绕在太后身侧,当然其中最活跃之人,当属三皇子景凛。   三皇子也不知是说了什么笑话,逗得满殿之人皆面露笑容,太后也是笑出了声,病容之上带了一丝红晕,精神倒是好了许多。而皇帝嘴角微翘,显然此刻心情也不错。   皇帝待三皇子说完了笑话后,侧过头冲着太后温声道:“说来娇娇那孩子和景凛年纪相仿,待娇娇进了宫后,让景凛带着娇娇好好玩耍,也好让娇娇心情好些。”   太后面上神色略有几分复杂,但最终化为无奈疼惜,轻轻点了点头道:“皇上费心了!”   “母后客气了,娇娇是你的外甥女,那也是朕的外甥女,朕自是要待她好的。”   皇帝嘴角轻笑说着,语气里带着几分宠溺,显然态度上并不像是许多人所猜测的对这位福王郡主只是看在太后的颜面上才有几分面子情。   而坐在皇帝太后下首的蓝贵妃瞧见,连忙跟着应和:“是啊是啊,景凛这孩子虽然淘了些,不过最喜爱妹妹了,回头让景凛带着小郡主,定然会让小郡主高兴起来。”   说罢,她还冲着三皇子故作教训一般开口:“既然你父皇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你,你可不能够欺负了小妹妹!”   “母妃多虑了,儿臣哪里敢啊!”   景凛笑嘻嘻开口,又冲着太后拍着并不算宽厚的胸膛保证,“皇祖母放心,景凛肯定会照顾好表妹的!”   “好,好!”   太后慈爱的抚摸了一下三皇子的脑袋。   如此一来,满屋众人的焦点皆是落在了蓝贵妃与三皇子这对母子身上。   底下嫔妃自是艳羡不已,而坐在皇帝身侧的皇后虽然面上慈祥的笑着,然而藏于宽大宫服袖口中的双手却是紧紧握成了拳头,她呼吸声渐渐重了几分,甚至连皇帝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都未发觉。   她脑袋只觉得嗡嗡作响,可是这个时候,若是她敢表现出任何不妥,定然会惹得皇上与太后不悦,她只能够拼命让自己忍住。   她也的确是忍住了,甚至还笑着企图将话题岔开了:“方才宫人不是就来禀告说郡主已经来了慈安宫了吗,怎么现在还没见人进来呢?”   皇后这么一说,众人倒是恍然大悟,也不再关注蓝贵妃与三皇子,皇帝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伸手招呼过身边的太监何无忌,正待吩咐去门口瞧瞧时,却见到一名小宫人慌慌张张进屋禀告:“皇上,太后娘娘,郡主在慈安宫大门口跪着不肯起来,陈嬷嬷让奴婢过来禀告。”   “郡主跪在大门口?”   皇帝微微挑眉,面上倒是没有不悦之色,眼里反倒挑起了一丝趣味。而太后面上却是浮起了几分担忧,她略略皱眉,轻声与皇上开口道:“娇娇好好的,怎么跪在大门口,可是遇上什么事情了!”   可是这满宫上下,现在除了她和皇帝有这个权利让唐娇罚跪在门口,旁人如今便是有,也是不敢触这个霉头的,那便是那孩子自个儿跪的……这是做什么呢!   皇帝见太后面上担忧,忙笑着安抚:“母后别担忧,带回儿咱们出去瞧瞧,朕想着该不会是谁给这孩子受了委屈,所以这孩子在门口求着咱们给她做主呢!”   “是啊是啊!”   蓝贵妃听到皇帝的话,也是连忙跟着应和:“小郡主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跪在门口的,臣妾也想着,是不是谁给这孩子受委屈了在求皇上和太后娘娘给小郡主做主呢!说来也是谁这般没眼色,小郡主如今孤身上京,心中已然忐忑,还让人这般欺负,臣妾想着都是心疼的紧呢!”   蓝贵妃说着,一边朝着皇后看了去,而众人显然受了蓝贵妃的暗示。   也是,这小郡主先时都还是好好的,可如今太子将人接近宫里,就不对了,可不就得是太子做了什么吗?   虽然太子品性向来极好,待人又是温和可亲,但这小郡主既然敢在这种境况下还敢用这种招摇、恨不得闹得越大越好的招数告状,定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指不定太子是什么地方做的不妥,碍了小郡主的眼。   皇后虽然信任太子,但此刻心中也难免忐忑,可她还是站起了身,一本正经的冲着太后与皇帝行了一礼,开口严肃道:“皇上、母后,太子是你们从小看着长大的,性情最是温和不过,如何会做出欺负人的事情来,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说来,皇后这会儿也是气急昏头出了个昏招。   虽然蓝贵妃话中是有暗示,可到底没将话摆到明面上来说,可皇后却是有些不打自招的意味,还不停的替太子辩解,显然言下之意分明便是在说,便是真有这么一回事情,那也是唐娇的过错。   太后与皇帝能理解皇后爱子之心,然而这话说的委实不够忠听。   皇帝没有说话,太后瞧着这个自己选的皇后,看了一眼皇帝脸色,轻叹一口气出声道:“皇后,事情究竟如何还未弄清楚,待会儿咱们一起出去看看便知了!”   瞧见皇后面色灰败,蓝贵妃幸灾乐祸,还想再说几句添油加醋之时,衣袖却突然被自己儿子给拉住了,她转头看去,却见三皇子面露忐忑,一副紧张的样子。   她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想到方才自己儿子来慈安宫的确是耽搁了一些,嘴上找了个忙着完成学业的借口,但……她还能不了解自己这个儿子,虽然极为聪明,就是因为太聪明、用在学业上的心思并不多,成日里净是想着玩儿,此次她原本也以为自己儿子是玩过头才来晚了,可如今瞧着,分明便是另有隐情。   她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三皇子,瞧见三皇子羞愧的低下了脑袋,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可这会儿皇帝与太后已经站起身,她也根本来不及想其他对策,只能够跟着二人也站起身来。   三皇子跟在蓝贵妃身后,低着脑袋,心中却是不安极了,虽然他自小到大行事便是霸道惯了,又有自己的母亲护着,可如今到底还是个孩子,他今日本就是料准了太子不会做出告状的事情,底下宫人更是不敢,至于唐娇,一个父母俱亡来投靠皇家的孤女,他更是不放在眼里,可是他哪里想到,就是这么个孤女,竟敢这么大胆告状,甚至还用这种方式将事情闹大。   他心中隐隐有些后悔,可是看到前边蓝贵妃的身影,他心中却是一定。   有他娘在,一个小小孤女,还能把他堂堂皇子怎么样! 第21章   太后娘娘与皇帝都起身来到了慈安宫门口,原本坐在殿内的嫔妃宫人自然是坐不起,也跟着一起起身,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大门口,远远瞧着,还真是乌压压一片。   这人还未走近,站在门口的人便是被这股气势给惊了一下,陈嬷嬷与太子连忙冲着来人行了礼。   而唐娇自始至终都是低着头跪着,自然也没有什么大动作。   皇帝与太后目光自来时便落在了唐娇这道瘦小的身影身上,对于陈嬷嬷与太子的行礼,他们也只是摆了摆手,而后皇帝弯下了腰,与唐娇面对面蹲着,面上带着笑意温声道:“娇娇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跪在大门口了?”   唐娇抬起了头,看向了皇帝,没有说话。   而在这个时候,太后也蹲下了身体,目光略有几分复杂的望着唐娇的面容,她轻声唤了一声:“娇娇……”   唐娇微微发愣,目光直直对视上了太后,她眼里也透露出了几分复杂。   说实话,她对于太后,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   其实从血缘而言,太后可说是她唯一的亲人,可是上一世,恰恰是太后将她从头至尾无视到底。   皇帝无视她,她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怨恨,只是因为她知晓皇帝虽是她母亲的弟弟,可并非一母同胞,而她的父王觊觎皇位,这本就是犯了大忌,皇帝没有杀了她,已是手下留情。   可太后呢……   唐娇想到上一世的种种,一时之间心间千头万绪。   而太后的目光落在了唐娇面容之上时,也是微微发愣,原因无它,只因唐娇的面容长得与未央长公主实在太为相似,恍恍惚惚之间,一声“茹儿”几欲出口。   但太后最终止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飞快跳动着的心脏,她的女儿早已经死去,不可能再活过来。   她对于唐娇始终是有一股矛盾的感情,她是自己女儿留下的唯一血脉,却又是害死了她女儿之人的孩子,唐娇像未央长公主,可是眉宇之间,却又何尝不像是福王。   太后久久没说话,唐娇心渐渐冷却,只是在心底里自嘲一笑。   她收回了原本看着太后的目光,眼神扫过跟着皇帝与太后身后的那群人,尤其是在蓝贵妃与三皇子景凛身上,略略停留了几秒后,突然伏地磕了一记脑袋,而后抬起头义正言辞开口道:“娇娇请皇帝舅舅和外祖母赐娇娇一死!”   唐娇此言,愣了一群人,而皇帝倒是并不讶异,只是不慌不急开口:“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说起胡话了,朕既然命人大费周折将你接入宫中,便是将你看成自己的孩子,再说这么样的胡话,朕可要生气了!”   说着,皇帝便要伸手亲自去扶唐娇起来。   然而唐娇却是往后一躲,只是开口道:“娇娇知晓舅舅与外祖母疼爱娇娇,可是娇娇自知是罪臣之后,已经无言苟活世上,与其活在世上受辱,倒不若死了算了,也好早日找到父王母妃,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狠心抛下娇娇!”   唐娇说着,便是红了眼眶,只拿袖子去粗鲁的抹着自己的脸庞,将眼睛和脸都搓的红通通的,看起来分外可怜。   唐娇这话说的可怜动人,然而在场之人哪个不是人精,自然听出了唐娇话中隐藏着的告状意思。   皇后面上一紧,下意识便是看向了太子,她张了张嘴,想要再次提太子求情。   然而在这个时候,蓝贵妃却突然温和笑着抢先一步开口:“瞧小郡主这话说的,皇上和太后娘娘这般疼爱您,谁敢欺负你了,定然是个误会,小郡主跪在门口也不合适,这天寒地冻的,仔细别受凉了,还是先进屋里去吧!”   蓝贵妃这会儿心中预感不好,隐隐约约觉得与自家这个熊孩子脱不了干系,所以她还是想着能将这事儿压下去,便最好压下去,最好是一笔带过,不要再提了。   而唐娇听着蓝贵妃的话,面上虽未流露出任何神色,可眼底里却是带着几分嘲讽:“娇娇年纪虽小,可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娇娇自知自己身份敏感,便是有皇帝舅舅与太后外祖母的疼爱又如何,只怕旁人心中对我轻视的紧。与其活在世上这般没尊严,还拖累皇帝舅舅与太后外祖母,倒不如今日便赐我一死!”   唐娇说的字字铿锵有力,条理清晰的根本不像是个孩子,也让蓝贵妃心中这种不妙的感觉越发浓烈,她下意识看了一眼皇帝与太后,皇帝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大概来,可是太后的面色却越来越差。   突然,太后一把抱住了唐娇,开始痛哭起来:“娇娇,可怜的孩子,你要是去死,外祖母也不活了,外祖母也跟着你一道儿去了算了,总比让外祖母一人活在世上孤零零的!”   太后会这么一瞬间情绪崩溃,是谁都没有料到的事情,便是被太后紧紧抱住的唐娇,都愣了一下。她记得上辈子,太后冲着她流露出这般情绪来,那也是她死了之后的事情。   可是容不得旁人多想,太后做出了这副姿态了,旁人自是什么都顾不得,只能够赶紧先将太后安抚下来。   皇后顾不得心中担忧,赶紧跪下身子去搀扶,而另一边的蓝贵妃,也是僵着一张脸,温声劝说。皇帝倒是平静一些,可也是柔声冲着这对祖孙开口道:“母后、娇娇,你们若是这般,让朕置于何地,你们一个是朕的母亲,一个是朕的外甥女,朕还能看着你们受委屈不成吗?”   皇帝此言一出,皇后与蓝贵妃面上神色都僵硬了一下,连带着搀扶太后的动作,都是不由停顿了一下。   但皇帝这会儿可没管自己妻妾如何,只是冷着声冲太子开口道:"你自己说,朕昨日去见娇娇时,她方才好好的,怎么才过了一天,便是这副样子了!还有娇娇嘴里说的受辱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皇帝此言一出,又是惊了众人一下,旁人之前也只是觉得皇上对这个外甥女还真是重视,不仅让众人在宫中与她见面,还让太子亲自去迎接,可方才之言,却又刷新了他们的印象,原来皇上之前已经先去见过这外甥女了……   太子倒是没有顾虑想那么多,他在皇帝开口后,便跪下了身子,但迟迟没有开口,他在犹豫该如何开口。对于太子的性格来说,他实在是做不出告状的事情来,尤其告状的对象还是比自己还小的弟弟。   太子不说话,这副样子却仿佛是在默认了是自己做错事情。   皇后又急又慌,心中只怨太子为何不为自己辩解几分。而蓝贵妃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连忙笑着温婉开口道:“皇上,您看太子殿下也知晓错了,您也是知道太子殿下的脾气,哪里会欺负自己的表妹,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蓝贵妃这会儿倒是不想着落井下石了,她也怕自己逼得太急,万一说出什么真相来攀扯了三皇子,那才叫做欲哭无泪。   皇后心中惊疑不定啊,惊讶蓝贵妃会替太子说话,可这会儿她也顾不上多想,只连忙磕头跟着求情:“是啊,皇上,太子的为人您是清楚的,太子绝对不会做下欺辱自己表妹之事,这其中定然有误会!”   “母后……”   太子看着皇后双眼通红,当着众位嫔妃的面前抛下尊严替他求情的样子,心中只觉不孝,可是他却还是有些说不出口实情,只因为在他一贯的教养与教育中,都是要护着幼弟,都是他身为兄长、身为太子,要承担责任!   唐娇在一侧冷眼旁观着,心中再次替太子叹了一口气。   她看了一眼面上显然是松了一口气的三皇子与蓝贵妃,突然冷声开口道:“方才你们说的话,娇娇怎么越发听不懂了,好端端的,我的事情如何与太子哥哥扯上关系了。太子哥哥待我极好,不仅在驿站里等了我许久,还帮忙盯着底下人把我的东西装上车子,更是在三皇子拦下我车驾,非得来掀我马车帘子之时,出面阻挡。”   唐娇最后一句话,仿若平地惊雷,将三皇子与蓝贵妃惊得面色苍白,也让众人目光惊异的望向了这二人。   难怪方才蓝贵妃拼命想将事情简单带过,甚至还不惜为太子殿下求情,感情真正的原因在这儿呢!   不过这位三皇子殿下还真是好样的,这位小郡主如今身份是特殊,可皇上和太后对她这般重视,便是她们也都不敢得罪半分,他倒好,还巴巴赶到上头去得罪了人家!   如今看着这位冲冠后宫的蓝贵妃娘娘和最受皇上疼宠的皇子这么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她们瞅着怎么就这么可乐呢!   不过再可乐,谁都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够强忍着让自己面无表情。   皇帝目光看着唐娇,眼底却是闪过一丝笑意,摇了摇头轻叹气,而后冲着三皇子景凛冷声质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景凛,你自己说!” 第22章   三皇子完全没有想到皇帝会直接点名,他身体猛地一缠,脚步踯躅的站了出来,然而此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解释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下意识用哀求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父皇,想要他的父皇将这件事情轻轻放过,毕竟他的父皇最是疼爱自己了。   可是当他的目光对视上皇帝面无表情的神色时,身体再次被吓得一跳。   蓝贵妃看着自己儿子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心中一阵来气,但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荣辱俱是一体,再没出息,她也得护着。   她深吸了一口气,面上再次露出了温婉的笑容,走到了皇帝身边轻声开口道:“皇上,景凛这孩子您是知晓的,就是淘了些,对郡主并无恶意,臣妾定然带他回去好好惩罚教导,定然给郡主一个交代!”   说罢,她也是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皇帝,楚楚可怜。   皇帝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蓝贵妃见此,心中咬了咬牙,冲着三皇子冷声开口:“还过来跪下与你父皇认错!”   三皇子闻言,倒是十分乖顺的听着蓝贵妃的话,“噗通”一声便是跪在了皇帝跟前,嘴里一边撒娇,一边认错:“父皇,凛儿知错了!凛儿只是对表妹好奇,所以才偷偷想去看看表妹,没有恶意的,也不知道会闹得这般大!”   虽然求饶意味着失去颜面,然而三皇子这会儿倒是能屈能伸的紧,因为他知晓在自己父皇面前认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若是被父皇惩罚,那才是吃了苦头还丢人!   三皇子这边认错的话一出,蓝贵妃也连忙佯装伸手拍了拍三皇子的背,一脸失望的开口:“你这孩子,素日里你父皇和皇祖母宠着你,我也是纵着你,没想到反倒是让你变得不知天高地厚了,连去掀你妹妹帘子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今日还非得好好教训你才是!”   蓝贵妃与三皇子这般作态,众人心中瞧着冷笑,但也觉得可惜无奈,虽然皇上还没有发话,可依着往日里皇上待他们的态度,只怕这会儿也是想着将事情就这么轻轻放过了。   他们忍不住又看向了太后,却见太后的面上似乎也有一丝不忍……   皇后在边上看着咬牙啮齿,一想到自己方才还觉得蓝贵妃是好心,便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被耍着玩了。   明明便是要诬陷自己的儿子,还要给自己捞个好名声,偏生她还傻傻的往圈子里套。皇后恼羞成怒,没忍住声音尖锐出口道:“蓝贵妃与三皇子说的不尽然吧,听着方才郡主所言,景凛分明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掀了郡主的马车帘子,还拦了郡主的车驾。景凛如今是还小,但还没小到连这点礼仪都不知道的地步,若是真不知晓,拿臣妾反倒是要怀疑教景凛念书的大儒究竟是干什么吃的,孩子教了这么多年,连最起码的礼节廉耻都不知了!”   皇后这话分明便是在发难,谁不知晓如今教导三皇子的老师是当世大儒,甚至连如今教导太子的老师都比不得。原本教导皇子太子的老师自是该是皇家这边选,偏偏蓝贵妃仗着皇帝的疼爱,硬是由着自己给三皇子选了老师,而所选之人,则是出自天水蓝家的一位大儒,也是这位蓝贵妃的舅爷。   为了这事儿,可把皇后气病了好几日。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还不能赶紧奚落几句。   虽然皇后这话字字句句占据了制高点,也说的十分有礼,然而她却恰恰忘记了当初蓝贵妃选下这人,是皇帝亲自点的头,皇后话语太过犀利,将皇帝也给一道儿骂了进去。   果不其然,皇帝听完皇后的话,下意识便是不满的皱了一下眉头。   但皇帝也没有对皇后发难,只是冲着太子开口:“景恒,今日之事,你也参与其中,事情的经过你详详细细与朕说一遍,若敢欺瞒,便是欺君!”   太子闻言,吓了一跳,连忙俯下身子连声开口道:“儿臣不敢!”   说罢此言后,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三皇子,却见三皇子满眼哀求看着他,他有些不忍的侧过头,却又看到了唐娇目光淡淡望着他,那目光虽未有任何情绪,可太子却仿佛从里边看到了质问。   帮了三皇子,便是害了自己的表妹,让表妹变成了个告假状的人,可若是说出真相,依着父皇的性子,定然会严惩三弟……   太子再次沉默,只是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他的这副样子,让皇后眼里的焦急越发迫切,她怒其不争,可又无可奈何。   而站在太子跟前的皇帝看着太子这副样子,眼里也流露出了一份失望。他最终一言不发,只是唤来了一名随着太子去接唐娇的侍卫,由着侍卫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全部都说了出来。   那名侍卫显然是皇帝的人,其间便是蓝贵妃与三皇子如何用目光威逼,也丝毫不为所动。   待侍卫平静阐述完了,皇帝挥手让人退下。   没有问唐娇、也没有看三皇子与蓝贵妃,只是看着太后开口问道:“母后,这事儿该如何处置,您怎么看?”   太后这会儿气的厉害,或许是因为唐娇的模样性子实在是太像自己的女儿,又或许是被什么事情触动,这会儿太后对唐娇心疼护得紧,甚至连皇帝都有几分埋怨上了,说话的语气也并不好听:“娇娇如今无父无母,只有哀家一个孤寡老人护着,哀家还能说怎么办,那是皇帝的亲儿子,哀家还能要求皇帝你处置了他不成!”   太后说到后边,可谓诛心,虽然皇帝并非太后亲子这事儿众人皆知,可太后将皇帝扶上了皇位,而这些年来,皇上对太后也是孝顺得紧,不是亲母子胜似亲母子,太后突然将皇帝与自己的界限划分的这般清楚,分明也是有指责皇帝不孝的意思。   众人的目光忍不住看向了皇帝,以为皇帝会发怒,却发现皇帝温文的面容上,神色并没有怒气,反而轻笑了一下,故作轻松带过:“母后这话说的,朕是娇娇的亲舅舅,还能不护着自己的外甥女吗?”   说罢,他又是半蹲下身子,与唐娇面对面对视着,态度温和可亲:“娇娇,你这三表哥行事不妥当,冒犯了你,这事儿,你说要如何处置?”   唐娇慢慢抬起头,目光毫不畏惧的对视上皇帝,突然也是笑了,笑得有几分恶毒:“皇帝舅舅,您问娇娇如何处置,娇娇一时还真说不上来,娇娇只知当初在南疆的时候,父王和母后曾说过,若是谁敢冒犯我,那这条命也就不用留了!”   唐娇此言一出,蓝贵妃与三皇子二人饶是知晓此刻应该俯小做低,都有些忍耐不住,也实在是唐娇这话太气人了。   景凛堂堂三皇子,便是冒犯了你一个小小郡主又如何,何况,你本就是反王之女,皇家能饶你一命已属法外开恩,待你仁慈极了。   蓝贵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气看着唐娇勉强笑道:“郡主这是开玩笑的吧!都是自家亲戚,郡主又何必说的这般过!”   唐娇轻轻一笑,看了一眼蓝贵妃,却是轻飘飘开口道:“谁说我是开玩笑的,我这人从不爱开玩笑,说话向来认真!”   皇帝却在这时突然笑了起来,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唐娇的脑袋,轻笑道:“你这孩子,还真是得理不饶人,不过你也该知晓要你三表哥的命,这事儿朕可不会答允你。”   “那皇帝舅舅又何必惺惺作态来问我如何处置,您自个儿处置不就行了!”   唐娇冷笑一声,说的嘲讽。   唐娇的无礼与骄横,今日算是让在场人见识了个遍,而三皇子更是将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这表妹这么不上路,连他父皇都该怼上,他又何必为了逞一时之快惹上这么个煞星!   三皇子只能够将希冀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父皇,毕竟他父皇也不是什么好脾气,哪里会容许唐娇这样的小女子在他面前放肆,若是唐娇惹怒了父皇,父皇将她处置了,那么他的事情也便可轻轻放过了!   可偏偏三皇子今日的希望还真落了个空,皇帝对于唐娇的容忍与纵容,出乎所有人意料,便是被唐娇这般拿话呛了,他还是态度温和宠溺的感叹了一句:“你这孩子,当真是吃不得一点亏。”   但皇帝也没有继续接唐娇方才的话,只是冲着身边的宫人开口道:“去将三皇子的授业恩师找来,问问他遇到这样的情形,该如何处置?”   说罢,皇帝慢慢站起身,看着蓝贵妃与太子,又道:“蓝贵妃教子无方,罚俸半年;太子身为储君,领朕之命接郡主入宫,却未能妥善处置突发状况,身为长兄,却纵容幼弟,不知教导,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可有过错!”   “是。”   “儿臣知错!”   蓝贵妃原本心有不平,但听到皇帝之后厉声呵斥了太子,心中倒是突然爽快,心甘情愿领了罚。   而明明看似是遭遇了无妄之灾太子在听到皇帝的教训后,却是满脸惭愧,低头认了错。   待处罚完众人,皇帝又是转过头,看向唐娇笑问:“这下可满意了?”   唐娇自然知晓自己不可能真的杀了三皇子,甚至今日皇帝肯为了她这般惩处旁人,已属难得,不过,若说满意,唐娇自然是不满意了。   她也十分诚实的摇了摇头,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 第23章   唐娇这副模样, 莫说是向来盛气凌人的三皇子景凛气的心绪难平,便是还算忍得住气的蓝贵妃这会儿, 这会儿心中也是有些憋不住气了,这么多年在宫中养尊处优, 她哪里受过这份气, 偏偏她们这边已经这般让步了, 这位小郡主竟然还不肯善罢甘休,非得是逼死她儿子吗?   蓝贵妃面上虽是平静, 可是眼里挂着一丝晦暗,有些阴沉沉的打量着唐娇。   她深吸了一口气, 没忍住开口冲着唐娇敲打道:“郡主还待如何?景凛这孩子先时是做的不对, 得罪了你, 可是如今罚也罚了, 骂也骂了, 郡主还待如何?”   蓝贵妃没忍住, 接连说了两个“还待如何”?分明便是在质问。   唐娇闻言, 只是微微挑眉, 她目光定定的看着蓝贵妃, 嘴角突然弯了弯,用她天真稚嫩的声音开口道:“这位娘娘说的话,娇娇可是听不懂了?娇娇从头至尾也没说过要对三皇子如何,娇娇只是觉得自己如今孤苦无依,倒不若让皇帝舅舅赐死算了,可是皇帝舅舅说替娇娇做主, 又问娇娇可否满意,娇娇也只是说了实话,难不成,这也有错吗?”   蓝贵妃被唐娇这话质问的一口气上不来又下不去,她能说有错吗?   的确,从头至尾说要给做主的人的确是皇帝,而唐娇不说实话,难不成说假话欺君。   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话却又不能够这般说吧!   蓝贵妃自个儿差点没给唐娇绕进去,好不容易脑子清楚了一些,她连忙开口道:“并非说郡主有错,只是郡主得饶人处且饶人,三皇子再不济也是您的表兄,好歹也是堂堂皇子殿下,您这般是否太过于咄咄逼人了!”   蓝贵妃自以为是的语重心长说着,可偏偏唐娇最是厌恶这种教导的语气。   她蓝贵妃算是个什么东西,旁人因着皇帝舅舅的宠爱给她几分颜面,可她唐娇连她皇帝舅舅的面子都不给,哪里会吃她这一套。   唐娇听着蓝贵妃的话,嘴角冷笑撇起,只待蓝贵妃将话说完后,她嗤笑了一声,抬起头看着蓝贵妃回道:“贵妃娘娘这话说的是有些道理,只是娇娇从小娇惯惯了,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做咄咄逼人、什么叫做得饶人处且饶人,早知道进宫要这般麻烦,娇娇倒不若与爹娘一道儿死在南疆得了!”   说罢,唐娇手上却是不知何时,又掏出了那把曾经威胁过陈家军的匕首!   “娇娇!”   随着太后的惊呼声,在场的众位嫔妃皆是惊叫了起来。   她们在后宫虽是斗得刀光暗箭、血风腥雨,可又哪里见过这般动了真刀真枪的场面,也就是在这么一瞬间,唐娇已经掏出匕首架在了脖子上。   她目光沉静的不像是个孩子,说出来的话更是丝毫不让人觉得像是在开玩笑。   “多谢外祖母、皇帝舅舅的照顾,只是唐娇向来蛮横不懂事,也不愿意让宫中规矩束缚着,若是按照这位娘娘说的,倒不如让娇娇死了痛快!”   “胡闹!”   皇帝沉着脸教训,但这句胡闹倒不知道是在说唐娇,还是在说蓝贵妃。   蓝贵妃面上一阵青白交加,她哪里知晓,自己只是说了那么几句话,便惹得这位小郡主这么一番大动作,她倒有心辩解几句,也并不觉得这位小郡主有这个胆量敢抹自己的脖子,可是这个时候,她也怕再多说几句弄巧成拙,最终只能够跟斗败了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半句话不敢吭声。   旁人哪里见过一向盛气凌人的蓝贵妃这副模样,便是被唐娇的举动吓了一跳,这会儿也都忍不住开始在心中暗暗嘲笑。   皇后更是落井下石在边上说着风凉话:“蓝贵妃,不是本宫说你,郡主受了委屈,要皇上给她做主又怎么了,要不就是受罚的是你家三皇子,可你身为长辈,又何必对郡主这般说话,郡主说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如今逼的郡主这般,若是郡主有了什么损伤,你承担得起吗?亏你还说郡主咄咄逼人,本宫瞧着,咄咄逼人的那人是你才对吧……”   皇后好不容易逮住了机会能够教训蓝贵妃几句,恨不得将这些年来心中的怨气一道儿全倒出来。   可是显然皇帝听着却是不耐烦了,他这会儿是不高兴蓝贵妃,可对于皇后更是不耐烦。   “闭嘴!”   皇帝冷声呵斥了一句。   皇后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愤怒,但最终只能忍耐的低下了头。   而蓝贵妃以为皇帝替自己做主,心中暗自欣喜,连忙做了一副委屈的姿态跪在地上开口诉道:“皇上,臣妾真的没有逼迫郡主的意思,臣妾只是希望郡主能够放过咱们的三皇子,毕竟三皇子受到的惩罚已经够重了!”   蓝贵妃话音未落,皇帝便是皱着眉头又是呵斥了一句:“你也闭嘴!”   蓝贵妃瞬间就跟被掐了脖子的公鸡一般,不敢再说一句。   皇帝收回了看向自己后妃的目光,转向了唐娇,换上了温柔可亲的神色,轻声安抚着:“娇娇,好好的,怎么把刀架在脖子上了,你有什么不满咱们慢慢说,可不许这般吓你外祖母和舅舅!”   皇帝也的确是不喜唐娇这般拿刀威胁,但这会儿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让唐娇因此而受一点伤,毕竟从私情上来说,他应允过唐娇替她做主,而从台面上来说,唐娇身为福王与长公主的女儿,他已然下旨放过,可若是在太后宫门前,出现她自残之事,真传出去,他这个做皇帝的还要不要脸面了。   这般想着,皇帝又放柔了声调,慢慢开口道:“娇娇或许是误会舅舅的意思了,舅舅让三皇子的老师来处罚他,可不是护着自己的儿子,那位老师向来严厉,对三皇子的惩罚只会重不会比朕还轻的!”   皇帝慢慢解释着,然而唐娇却丝毫没有放下匕首的意思。   渐渐的,皇帝也有了几分没耐心,只是无奈开口道:“那娇娇你自己说,你还待让三皇子如何?他毕竟是朕的儿子,朕虎毒也不能食子吧!”   唐娇闻言,面上终于笑了,她只用轻快语气开口道:“皇帝舅舅莫以为娇娇是在威胁您,娇娇方才真的只是觉得活着没意思,所以才会想不开的?明明娇娇的要求很简单,为什么大家都会觉得娇娇是在逼你们呢!”   “那娇娇的简单要求是什么?”   皇帝耐着性子继续温声询问。   唐娇轻轻一笑,慢慢开口道:“娇娇不管三皇子殿下究竟是有何理由在大庭广众下来堵娇娇的马车,掀了马车帘子……可毕竟在那般情况下,三皇子殿下还威胁着要惩罚娇娇身边的人,逼得娇娇没了面子,虽皇帝舅舅已然惩罚了三皇子殿下,可从头至尾,娇娇没有听三皇子给娇娇道过一声歉,如今让三皇子殿下给娇娇道声歉,总不为过吧!”   “只是道声歉?”   皇帝皱着眉头,有些不敢置信。   弄出这么一番大阵仗来,搞了半天,只为让三皇子道歉。皇帝心中颇有一种哭笑不得的荒唐。   不过细细想来,蓝贵妃与三皇子方才的确是认了错,也认了罚,可从头至尾,也只是冲着他这个做皇帝的,反倒是将唐娇这个当事人给撇一边去了,也难怪人家小姑娘觉得伤自尊不干了!   皇帝这会儿心中对于唐娇的做法倒是颇为认同,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而后转过头冲着三皇子开口道:“娇娇说的倒是没错,你过去给你妹妹陪个礼,认声错吧!”   三皇子不敢置信,他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现在他的父皇还让他正正经经给一个黄毛丫头认错。   三皇子哪里受过这份委屈,更加不愿意这般失了面子,传出去,他堂堂三皇子还要不要做人了!   可是三皇子刚有不想动弹的念头,便被蓝贵妃在背后用力推了推,他委屈的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却见蓝贵妃目光里带着严厉与催促。   三皇子红了眼眶,却不得不起身走到了唐娇跟前,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开口道了一声:“对不起!”   唐娇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说了一句:“三皇子殿下若是不想道歉,娇娇也不勉强……”   “对不起,是我错了!”   三皇子红着眼眶,大声喊了一句。   唐娇倒也干脆,在三皇子喊完这一声后,便利落起身,将手中的匕首收了起来,面上换上了笑盈盈的神色,语气轻快开口:“皇帝舅舅,这事儿那就这般吧!不过对三皇子殿下的惩罚若是让娇娇知晓只是糊弄,娇娇可是不依哦!”   “你这孩子,朕哪里敢糊弄你!”   皇帝再次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走到了唐娇面前,伸出手道:“把匕首拿出来吧,一个女孩子家家,身上藏这么把匕首,多难看啊!”   “这可不行,这把匕首,可是我的宝贝。”   唐娇后退一步,避开皇帝的手,笑嘻嘻打着马虎眼儿,就是不交匕首。   而另一边的太后,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却是一把紧紧抓住了唐娇的手,红着眼眶开口道:“娇娇,你可不许这般吓外祖母了!”   “外祖母,娇娇没吓你呢!”   唐娇面上说的笑嘻嘻,可是眼底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她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从太后的手中抽了出来,故作大咧咧开口道:“外祖母,娇娇累死了,也渴死了!”   “好好好,先进去再说!”   太后倒是没注意到唐娇的异样,闻言只是满眼心疼,连忙带着唐娇往屋里走去,而皇帝却是若有所思打量着唐娇,片刻后,嘴角撇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唐娇被众人簇拥着,如同众星拱月一般迎入了慈安宫正殿。   而在离皇宫不远处的丞相府中,一辆青蓬马车孤单单的停在大门口,一位身穿藏青色常服的鹤发老者与年老妇人听了管事的禀告,从相府内走出。   青蓬马车内走出一个身穿白衣孝服的女孩,她年纪看起来与唐娇相仿、长相柔美,只是红着眼眶却已有一股楚楚可怜姿态,而待看到两位老人的身影时,女孩未语先泪。   老者与老妇上前抱住女孩,轻声叹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倒也不知是在安慰女孩,还是在安慰自己。 第24章   慈安宫大殿之中, 众人入座,唐娇坐在太后身侧, 手上捧着一碗热牛乳,慢慢吮着。   另一侧太后满眼慈爱看着她, 瞧见唐娇将手中的饮了大半的热牛乳递给了身后的嬷嬷, 连忙又是推了推放在小几上的糕点, 而后温声细语:“离午膳还有一些时辰,娇娇先用些点心垫垫肚子。”   唐娇倒也不拘谨, 笑着捡起了一块自己爱吃的椰蓉豆沙酥往嘴里慢慢咬着,那副小摸样, 就跟个小仓鼠似得。   太后看着唐娇这般, 目光柔和似水。   祖孙气氛和谐, 仿若方才的争执只是一场烟云, 而方才还是盛气凌人、咄咄逼人的小姑娘更是众人的错觉。   旁人也不敢出声打搅, 唯有皇帝在放下手中茶盏过后, 方才开口提醒了一句:“娇娇少用一些, 免得待会儿用不下午膳!”   唐娇只是笑嘻嘻看着皇帝, 嘴上依然不停咬着手中的糕点。   倒是太后见到唐娇这般, 忍不住开口护上了:“娇娇爱吃,便让她吃,午膳晚些用也无妨!”   “多谢外祖母,娇娇就知道,外祖母最是疼爱娇娇了!”   唐娇甜蜜蜜的话跟不要钱似得往外边撒着,也将太后逗得开心极了。   皇帝无奈笑笑, 也不与唐娇计较,不过唐娇也知克制,待手中这块点心用完了,她拍了拍手中的点心屑,没有去捡第二块。   太后对唐娇如今疼爱的紧,就爱见到唐娇吃东西开心,见到唐娇这般,反倒有些失望。   唐娇只做没瞧见太后的神色,目光却是望向了皇帝,随口说道:“舅舅,娇娇能求你个事儿吗?”   “什么事情?”   皇帝这会儿已经了解了自己这个外甥女的脾气,没有马上应承,反倒反问了一句。   “舅舅您在宫外给娇娇赐个大宅子呗!”   唐娇见皇帝没有立马应承,心中有些失望,不过她倒是没有纠结,又立刻轻轻巧巧说了这么一句。   可这话却是让皇帝再次忍不住挑了一下眉头。   他目光望向唐娇,却见唐娇也正看着她,眼里透露着认真的意思。   “你要宅子做什么?”   皇帝愣了一下,笑着问道。   唐娇依然是用那副满不在乎的神色轻巧回道:“住呗!”   “住?”   皇帝重复了一遍,语气带了疑惑。   而众人的目光也忍不住带了疑问看向唐娇。   唐娇被接到京里,如今又被接入了宫中,皇家的用意显而易见,分明便是要让她住在宫里、养在宫中某位主子的膝下!这算是制衡、也是对唐娇的恩典,可如今唐娇竟然开口问皇帝要宅子在宫外居住,不知该说这位郡主是胆大包天,还是不知好歹。   不过众人倒是都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看向了皇帝和太后的神色。   太后呆愣过后,倒是立刻慈爱的冲唐娇开口道:“好端端的,娇娇住到宫外去做什么,娇娇就住在宫里,跟外祖母一起住!”   “跟外祖母一起住?”   唐娇似是疑惑的重复了一遍,虽然面上看不出任何的端倪,可是此刻她的心中却是波涛起伏,上一世,她也的确是这样以为的,以为进了宫后,她便是与太后一道儿住了,太后能够护着她了。   可是上一世呢,她甚至连太后的面都没有见过,便被扔去丽嫔的宫中,跟一个毫无相识的长辈居住。   唐娇不知道这一世为什么太后突然对她有了慈爱之心,可是她心底里却忍不住有一些排斥,上辈子,她最渴望的一直没有等到;这辈子她不稀罕了,她却又出现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了笑容,嘴里却是拒绝:“还是不要了,娇娇性子闹腾,外祖母如今又病着,娇娇就不打搅外祖母了!”   “自己外孙女,有什么好打搅的,有娇娇在外祖母身边,外祖母的病也能好的快些!”   太后闻言,却是态度坚决,她看向了皇帝,开口又道,“这孩子也不知道旁人与她说了什么,心思这般重,哀家年纪大了,也就求个儿孙绕膝,娇娇是茹儿如今唯一的血脉,怎么能不在哀家身边呆着吗!”   “母后莫急。”   皇帝听出了太后话中暗指的意思,只能苦笑的摇了摇头安抚着,而后目光看向了唐娇,轻声开口道:“娇娇,你如今还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个女子,怎能一人独居在宫外呢,由你外祖母抚养你,是最妥帖不过的事情了!”   “女子又如何,不就是怕坏了名声吗,左右娇娇这辈子也没想过嫁人,早晚便是要一人独居的!”   唐娇说的依然满不在乎,可是她话,却是引得众人面上大惊诧异,完全是被唐娇这惊天骇地的话给吓到了。   哪有女子会说出这般话的,又哪有女子会嚷嚷着说不嫁人的!   也不知道那福王与未央长公主究竟是如何教女儿的,一个独女竟是被教的这般离经叛道。想到方才唐娇进宫后的一切所作所为,众人对唐娇心生不喜、也是心生忌惮,如今的女子多以含蓄为美,偏偏这位小郡主,从举止到形态,皆是背道而驰,张扬的紧,也就皇帝与太后宠着罢了。   可也就是皇帝和太后宠着,没瞧见连蓝贵妃都是退避三尺、忍着这位主儿了吗?   唐娇自是不知众人的想法,她提出说要搬到宫外去,倒不是无的放矢,她的确是有想过的,只是想过了后,也知道这事儿是没有转圜余地的,莫说是私的,只说她福王之女的身份,皇帝便不可能放心让她搬去宫外住着。   但她也不想与太后一道儿住着,她暂时还不知道自己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太后。   太后与皇帝被唐娇这番话说的还真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过了好半晌儿,皇帝方才没好气的呵斥了一句:“朕是宠着你,但把你这乱七八糟的想法收一收,朕不会答应的,你父王母妃在地下有知,也不会答应的。”   唐娇笑嘻嘻没回答,又是这么一副打马虎眼的模样。   皇帝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这个外甥女还真是个稀罕的小东西,自她来了京城后,还真是给他带来不少的“惊喜”!   他难得语重心长开口道:“女孩子哪有不嫁人的,等你到了年纪,朕和你外祖母一道儿给你挑个好夫婿,到时候你就知晓自己这会儿的想法有多么傻了!”   “没意思!”   唐娇嘟着嘴巴小声嘟囔着,“我爹谋逆,如今又是父母双亡,好夫婿看得上我倒是奇怪了,便是真看上我,多半也是冲着舅舅和外祖母的疼爱来的,嫁给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的!”   “娇娇……”   皇帝苦笑,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这般无奈,偏生唐娇说话还真是一点都不知怕,没个把门,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便是实情,可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自己父亲谋逆的事情,还真不怕自己对她不介怀吗!   “行了吧,皇帝舅舅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不过我自在惯了,往日里在南疆的时候,父王和母后都不管我,万一娇娇在宫中坏了规矩,得罪了什么人,到时候皇帝舅舅可莫怪娇娇!”唐娇倒是见好就收,又是笑嘻嘻的提着另一个要求。   皇帝看向太后,却见太后这会儿对唐娇疼爱更甚,只是握着唐娇的手连连应道:“不用你皇帝舅舅给你做主,哀家疼着你,娇娇以前在南疆如何,如今在宫中也便如何!”   皇帝应声点头:“你外祖母说的是,宫里日后也是你的家,自是如何自在便如何来,娇娇说这话难不成是舅舅和你外祖母还不够疼你吗?”   说到最后,皇帝忍不住皮笑肉不笑说了这么一句。   他算是看出了自己这个外甥女的禀性,哪里知晓什么叫做收敛,遇到这位,旁人的底线也只能够越放越宽了!   唐娇抬起头看了一眼皇帝,但却是做出了一副无辜的样子,依然是笑着开口回道:“这话可是皇帝舅舅和外祖母说的,日后你们后悔了,也莫怪娇娇呢!”   “不怪,哪能怪你啊!怪谁也不怪你”   皇帝没甚好气的回了一句,还别说,将这么一个“祸害”弄进宫里来,皇帝总觉得,日后自己可能日日都要收到惊喜了!   当然不管是皇帝,还是太后二人也都觉得,唐娇再闹腾,如今他们二人态度摆在这头,宫中之人也该知晓分寸,哪里会想不开往这枪头上去撞。   而便是唐娇自个儿,这刚折腾了一番,也该消停消停几日。   可是二人谁都没有想到,这唐娇刚在慈安宫西殿安置下来,还没转日呢,却又开始闹腾起来了!   夜也是刚黑下,太后身体还未好转,早早的便让宫人替她拆了钗环,用了药躺下。   这还未睡着,便听得宫外一阵喧哗,太后皱了皱眉头,自己慢慢坐起身,招呼过了陈嬷嬷,还未开口问是什么事情,却瞧见唐娇硬是拉扯着一个老嬷嬷闯进了她的寝宫。   莫看唐娇人小,力气却是不小,硬是将身体有她两倍大的老嬷嬷扯得一个趋势,差点没给跌在地上。   太后一眼认出那老嬷嬷便是她让陈嬷嬷选给唐娇的王嬷嬷,她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目光看向唐娇,还未开口质问,便听得唐娇开口告状道:“外祖母,您若是不喜娇娇,便让娇娇离得远远的,又何必让这个狗奴才来作践恶心娇娇,早知如此,娇娇先时还不若就这么抹了脖子,死了算了!” 第25章   说来唐娇倒也不是真的闲着无事, 有事没事儿就要折腾一番。   只是她前世在这皇宫里住了这么多年,哪里能不了解底下人的心思, 皆是见缝插针之辈,但凡唐娇容忍一次, 纵容一次, 他们明日便能直接欺辱到你头上来。   这王嬷嬷被陈嬷嬷带来的时候, 唐娇自然觉得有几分眼熟,此人上辈子在太后身边也算是得脸, 对上对下口碑皆是不错。虽然唐娇并没有过多接触,但也没有什么恶感, 所以陈嬷嬷将人送来, 唐娇也便接下了。   左右唐娇此次进京身边只带了三人, 身边定然要放进宫里的人。   至于人如何安置, 唐娇并没有想过事必躬亲, 样样都去管着, 但凡这位王嬷嬷得力一些, 便是日后管了她身边的人, 她也无妨, 反正最终她是主子,王嬷嬷是奴才,该如何下令,还是她说了算。   可王嬷嬷万万不该生了不该有的野心,将手伸的太长。   唐娇被安排在慈安宫的西侧殿,太后待这个外孙女自是亲近, 将西侧殿的宫殿屋子全拨给了唐娇使用。   原本唐娇小小一人儿,便是按照如今身上郡主的封号来算人头,也用不了这许多的屋子,不过唐娇和她身边的人用不了这许多的屋子,她从南疆带来的东西却是用得。   她进宫,她那一车一车的财物便也随着入了宫里。   如今唐娇既然被安置到了慈安宫的西侧殿,这些东西,也被一一放入了。   唐娇自己当然不可能去盯着底下人动作,只让蒋嬷嬷对着册子一一盘点,并且让碧玉跟在边上协助,自己则是带着碧芝在屋里先梳洗安置了。   蒋嬷嬷和碧玉回来的挺早,她心中也没有起疑惑,只是在梳洗之后想要拿出自己带来的东西添换了屋里的摆件时,蒋嬷嬷支支吾吾,碧玉面色难堪,她才隐约察觉到了问题。   一逼问之下,她方才得知那王嬷嬷一进她这西侧殿,便立刻拿了大权,甚至还让蒋嬷嬷交出了账本册子。   蒋嬷嬷性格本就有些软弱,饶是唐娇这一路有意识在矫正,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也非一日便能改变的。   王嬷嬷一来仗着是太后派来的身边人身份、二来则是巧舌如簧,规矩礼仪说起来一套一套,不知不觉便是让蒋嬷嬷将手中的权利交了出去。   唐娇一听哪里得了,直接让人传唤了王嬷嬷过来。   王嬷嬷先时听到底下人传唤,心中还有几分心虚,毕竟她想要掌了唐娇库房的动机的确是不纯。莫说她在宫中待了这些年还只是太后身边稍稍得脸的奴才,对财物自是贪得,便是换成其他主子们过来,看着这几乎富可敌国的财物,又哪里能够不动心的。   王嬷嬷很想徐徐图之,奈何财帛动人,她看着唐娇年幼,又看着蒋嬷嬷与双碧丫鬟老实,心里就跟被猫爪子挠了似得,闹腾的不行。她原也只是拿话试探蒋嬷嬷,谁料蒋嬷嬷竟是软弱可欺的紧,她才说了几句,便激得对方交出了掌财大权。   对方送上门了机会,王嬷嬷哪有不抓住的,但她这会儿倒也不是真的糊涂,先时唐娇在门口闹过的那一场,她也是旁观了的。她也怕惹恼唐娇,心里打的主意自然是将唐娇好好伺候了,将她心笼络过来,凭着她是太后派来人的身份,又凭着唐娇日后在宫中还要靠她指点,日后再动这些东西时,便是被发现了也好糊弄。   可是,王嬷嬷也是没想到,唐娇竟然这么快发现了,而且还做出了这番兴师动众的样子来。   不过,王嬷嬷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倒是先安了安心,只故作无事的来了唐娇的寝宫里,一进了寝宫中,她便未语先笑,开口奉承着:“老奴听说郡主想换屋里的摆设,赶紧先跑来听郡主的吩咐了,郡主可是哪里不满意?”   唐娇可没那么好的兴致与对方客套,她直接阴着脸开口发难:“谁让你管的库房,谁让你拿的账本册子!”   一连两个“谁让”,让王嬷嬷发了愣,她没想到唐娇这般不按常理出牌,回过神来倒是仍挂着笑脸开口道:“郡主莫生气,听老奴解释。”   唐娇没有说话,王嬷嬷以为唐娇是听进了自己的话,连忙开口解释道:“奴婢是太后娘娘派来照顾郡主的人,太后娘娘也是怕郡主不了解宫中的情形,所以特特嘱咐奴婢一定要多陪着郡主殿下,替郡主打点好宫中的一应事务。这蒋嬷嬷虽然是您身边的人,也是您最信任的人,可到底不了解宫里的情形,所以老奴想着,先由老奴掌管着郡主身边的一应事务,待蒋嬷嬷上手了,再还给蒋嬷嬷,现在呢,先让蒋嬷嬷在您身边伺候照顾着,也免得您不适应宫里人的伺候。”   王嬷嬷一副温善体贴的模样,仿佛是设身处地为唐娇在考虑着、体贴着。   而唐娇闻言,心中当真只剩下冷笑了。   感情是真把她当成小孩子来耍弄了,所以连借口都想得这般马虎,当然唐娇心中对于蒋嬷嬷与双碧丫鬟也不是不失望,可毕竟这三人上一世对她不离不弃,而这一世,三人虽然不辨忠奸,对她却是忠心耿耿,她如今身边除了这三人,也无人可信任。   她心中轻叹了一口气,看向王嬷嬷的目光里,却是直接带着嘲讽:“这么说,本郡主还应该感谢你,好好的赏赐你一番了?”   王嬷嬷一时没听出唐娇话中的嘲讽,还十分谦虚开口道:“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跪下!”   她话未说完,唐娇却是一声厉斥,也将王嬷嬷吓得浑身一颤,她下意识抬头看向唐娇,只看到对方冰冷的目光正冷冷瞪着她。   王嬷嬷愣住了,下意识便要开口辩解:“郡主,你……”   “本郡主让你跪下,你耳朵聋了吗!”   唐娇站起身,走到了王嬷嬷跟前,小小的人,气势却是十足,王嬷嬷下意识后退一步,嘴里强硬道:“郡主,奴婢……奴婢可是太后娘娘派来的人!”   “那又如何!”   唐娇最厌恶的便是这种所谓有主的狗奴才,只让她想到了一个词——狗仗人势!   她冷笑开口:“正好,本郡主方才还在犹豫该如何处置你,既然你是外祖母派来的人,那便一道儿去外祖母处说说!”   王嬷嬷干咽了一下口水,她自然是不敢随着唐娇去太后处的,虽然她有无数的理由来遮掩此事,来为自己找借口,可将事情闹大,她毕竟是个奴才,怎么着都没好果子吃。   王嬷嬷强自冷静,仍开口分辨:“郡主,如今天色已晚,太后娘娘身体近来不适,您身为晚辈,为了这么点小事去扰了太后清净,打搅了太后养病,不太合适吧!既然您不愿意让奴婢管着,那奴婢不管便是了!”   她忍痛这般说着,还真打算“断尾求生”,所以还故意做出了一副义愤填膺的姿态,打算就这么离开了。   唐娇哪里会让她这般轻易便逃过,她在宫中这些年,哪里不了解这些老奴才的刁钻油滑,在她转身之际,已然一把扯住了她的衣服,也不顾着王嬷嬷嗷嗷叫唤,直接将人扯到了太后的寝宫里来了。   王嬷嬷有心挣扎,偏生唐娇抓她抓得紧,她顾虑着弄伤唐娇,最终硬是被唐娇拖到了太后寝宫中。   直到站在太后的寝宫中,听到唐娇那一席告状的话,王嬷嬷身上仿若被浇了冰水一般,吓得胆颤。   而太后听了唐娇的话,也是觉得心惊肉跳,忙不迭让身边的宫人将她扶下床,然后顾不得穿鞋便是拉住了唐娇,连声开口:“什么死不死的,娇娇可不许说胡话,外祖母不爱听这个!”   说罢,太后却是将目光看向了王嬷嬷,厉声道:“说,你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让郡主这般生气!”   王嬷嬷跪在地上叫苦不已,连声喊冤。   太后看着王嬷嬷这般,心中不禁有些怀疑,毕竟这王嬷嬷在她宫里的时候虽不算得力嬷嬷,却还算一直老实本分,她忍不住看向了唐娇,瞧见自己这个好外孙女只是站在边上,冷眼旁观,并不说话。   而跪在底下的王嬷嬷看着唐娇这般,心中倒是升腾起了一丝希望和侥幸,方才唐娇这么一番话,她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是既然唐娇现在不说话,是不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王嬷嬷连忙抢先委屈道:“太后娘娘,老奴冤枉啊,老奴只是听从您的命令,去伺候郡主殿下,去帮忙打点郡主身边的事务,可是郡主却误会老奴有歹心,所以硬是拉着老奴来娘娘跟前要求受罚。老奴受罚无事,只是郡主实在是误会老奴,也误会了太后娘娘您的一片慈爱之心!”   太后闻言,心中再次起了疑窦,她看向仍旧是一言不发的唐娇,又看向了同样一头雾水的陈嬷嬷,想了想开口冲唐娇笑道:“娇娇,你可能是真的误会了,这王嬷嬷向来忠厚老实,也是哀家想着你刚进宫里不熟悉,身边伺候人也少,所以让陈嬷嬷挑到你身边的,若是你不喜她,那换一个便是了!”   太后倒是十分纵容唐娇的样子,丝毫没有责怪唐娇半夜闯入她寝宫、打搅了她休息的行径,还由着她的小性子换人。   而唐娇闻言却是笑了起来,她看着太后,笑容灿烂:“在来时,娇娇还想着可能外祖母不知情,可听着外祖母维护这老奴的模样,分明便是知情的,外祖母是否对娇娇家里的财物也有兴趣?” 第26章   唐娇的话, 当真是让太后结结实实愣了一下,好半晌儿方才有些结结巴巴开口:“什……什么?”   她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否则这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还是……她真的有什么地方让孩子误会了。   太后思索着, 可是当她看到唐娇面上嘲讽的样子时, 倒是顾不得找原因, 只连忙开口解释:“娇娇,你误会了, 外祖母如何会想着你的钱财,别说是你父王母妃留给你的东西, 便是外祖母的东西, 日后也都是留给你的!”   太后说的情真意切, 然而经历过上一世的唐娇, 心中却忍不住有一些质疑。   她上辈子, 和这辈子又有多大的区别, 可能唯一的区别便是带了这份家产入京。而太后与皇帝的态度, 与上一世相比, 天差地别。   唐娇不得不在心中生疑:她有什么可图的, 除了她这个人,便只剩下这份财了。   人,上一世他们半点不稀罕。   财……唐娇这般想着,心中还能抱着什么样的奢望呢!   太后见唐娇仍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心中又急又气,但不忍心冲着唐娇发火, 只能够迁怒到了王嬷嬷身上。   虽然她先时也对王嬷嬷是否真的做出欺辱唐娇之事而感到怀疑,但这会儿,怀不怀疑其实并不重要,关键是因为这个老奴,让唐娇怀疑她这个外祖母图谋了她的家产,所以才会对自己态度这般疏远。   “你自己说,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郡主会这般误解哀家!”   太后说着,下意识捂住了胸口,显然气的紧,一副仿佛下一刻就要晕过去的样子。   陈嬷嬷瞧见,连忙上前搀扶。   而跪在地上的王嬷嬷吓得脸色煞白,但这会儿,她心中清楚,自己若是承认说出事实,那绝对必死无疑。王嬷嬷只能够咬紧牙关,跪在地上喊着冤枉。   唐娇站在边上置身事外,仿佛是看着闹剧一般看着眼前这一幕。   说实话,她根本无法辨析太后今日所言是真是假,可不论真假,她这会儿看着太后这般虚弱的样子,或许心中是有几分难受,可更多的还是一种复杂交错的情绪,这让她没有选择上前。   可她的这副摸样显得未免太过冷血,扶着太后的陈嬷嬷瞧了心中只觉不平,忍不住冲着唐娇提醒道:“郡主,您是太后娘娘的外孙女,是娘娘唯一的亲人,娘娘还能够想着害您不成吗?”   唐娇目光落在了陈嬷嬷面上,又落到了太后的面上,犹豫着,最终朝着太后走了两步。   太后目光看到,面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仿佛胸口的绞痛也缓解了许多。唐娇走了两步,而太后则是直接朝着唐娇走了过去,伸手紧紧抓住了唐娇的手,语气里带着激动的情绪喊着:“娇娇!”   “要不要让太医过来看看……”   唐娇面容僵硬,动了动嘴唇,最终只是语气僵硬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她的态度并不柔软,与那些惯爱撒娇的晚辈相比,甚至显得仍不近情面,然而只是这么一句话,却是将太后感动的热泪盈眶。   她强忍着激动,连连摇头:“不必,外祖母无事!”   她目光慈爱的看着唐娇,眼中的柔和的仿佛能够滴出水一般。   唐娇心中不知滋味,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   然而眼见着唐娇与太后之间祖孙感情越发笃定的王嬷嬷心中却是一片晦暗,她隐隐感觉到此次她要大难临头,可是她不愿就这般坐以待毙,她忍不住跪着挪到了太后脚下,连声哀求辩解:“太后娘娘,奴婢……奴婢真的是冤枉啊!”   太后厌恶的挪开了自己的脚,没有再去看王嬷嬷。   或许太后此时心中可能仍然尚且未知王嬷嬷无辜与否,只是对于太后而言,王嬷嬷是无辜的,还是真的有罪,早已经不重要了,对于她而言,只单单是唐娇厌恶她,她便没有再继续呆在宫中,甚至是活在世上的需要了。   她难不成还能为了保住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奴才而去破坏与唐娇好不容易才好些的祖孙感情吗?   太后不动声色冲着陈嬷嬷使了一个眼神。   陈嬷嬷会意,立即招呼了两名宫人过来拖王嬷嬷。   王嬷嬷完全没想到一向慈眉善目的太后此刻竟然会这般无情,病急乱投医,她的目光落在了唐娇的身上,眼里又露出了希望。   唐娇说到底,还是个孩子,会不会心软……   王嬷嬷痛哭流涕,又是爬到了唐娇跟前,紧紧抱住了唐娇的双腿,连声哀求:“郡主,郡主,请您绕过老奴一命,是老奴不知好歹,都是老奴错了,老奴日后不敢了,求您放过老奴吧!”   声声戚戚,王嬷嬷的求饶,闻之令人生哀;而她这副形容憔悴,哭的完全没了形象的模样,难免让人心生同情。   唐娇看着跪在脚下的王嬷嬷这般样子,突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冲着上前来拖人的宫人的喊道:“等一下!”   唐娇这一声阻止,让太后转头讶异的看向了她,她还以为自己这个外孙女当真是狠心无情,却没想到也不过色厉内荏,不过,一个小孩子,倒也难免……   而王嬷嬷眼里则是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更是紧紧抱住了唐娇的双腿,嘴里忙不迭胡言乱语的奉承:“多谢郡主,多谢郡主!老奴就知晓,郡主最是仁和宽厚!最是心善……”   “慢着……”   唐娇语气不耐烦打断王嬷嬷的那番奉承,只是使劲将自己的双脚从王嬷嬷环抱着她的手里抽了出来,然后语气淡淡开口,“我这人,最厌恶的便是含含糊糊,做事本该清清白白,如今我要罚你,也该让你罚的明明白白,让旁人心服口服,所以在事情没有说清楚之前,便将你处置了,旁人若是不知,还以为仅是外祖母疼惜我,方才罚了你!我无辜担了个搅蛮任性的恶名,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郡主……”   王嬷嬷动了动嘴唇,愣住了。   唐娇却是没有这份闲工夫与她继续掰扯,只是冷声下命:“是我让旁人来说,还是你自己现在交代清楚?”   王嬷嬷忍不住紧紧攥紧了自己的手掌,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就这么沉默着。   唐娇见她又是这么一副含含糊糊打算糊弄过去的模样,没了耐心,直接命人将蒋嬷嬷与太后赐进她西侧殿的宫人一道儿叫了上来。   眼见唐娇的行径,王嬷嬷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上,身上的蓝色宫服早已被冷汗浸透,露出了深水色。   太后与陈嬷嬷看到王嬷嬷这般模样,便是先时还有犹疑,这会儿倒也看出了事情的真相,只怕这刁奴是真的做了什么,毕竟在宫中呆了这些年,便是如今在安逸的位置上呆久了,警惕心也松懈了,可这份眼力见还是有的。   太后想到方才她竟然还相信了这狗奴才的话,甚至还因此为她向唐娇说话,差点坏了他们祖孙的感情,心中气的恨不得将人拖出去碎尸万段!   陈嬷嬷见太后晦暗不明的神色,刚想开口宽慰太后几句,却见太后轻轻摆手阻止陈嬷嬷开口,自己一言不发站在边上,只是看着唐娇如何处置。   上来的宫人中,蒋嬷嬷自是一五一十、如实阐述,而太后赐入唐娇宫中的那些宫人,便是原本有心帮着王嬷嬷,眼见着如今这副形式,也早已经见风使舵,左右说出来的都是真相,于情于理,都应如此。   待这边真相显露,太后也终于开口说了一句:“娇娇,与这黑心的老奴浪费时间做什么,直接交予慎刑司的人处置,她还能不说出真相来!”   交予慎刑司来处置,与唐娇自己亲自审问,虽然可能结果一样,但过程不一样,所能产生的影响自然也是不一样。   唐娇可不相信太后会不知道这一点,但她也没有开口反驳解释。   面上仍是带着冷笑看着王嬷嬷,太后与陈嬷嬷见她没说话,正想开口将人带下去处置。唐娇在这个时候,又是开口了:“等等!”   太后与陈嬷嬷再次不解的望向了唐娇,若说方才是要问清楚事情的真相,那现在又是为何?   唐娇绕着王嬷嬷走了一圈后,轻笑说道:“当初上京整理那些东西时,我备下了两本册子,一本存在蒋嬷嬷处,另一本则是放在我自己身边。蒋嬷嬷无用,好端端的就给人糊弄了过去,连册子都乖乖奉上,待我发现时已经过了这许多时候。这些时间里,谁知道这黑心老奴会不会已经对我的库房动手了!万一她带下去死了,我又发现少了东西,岂不是连可以算账的人都找不到!”   “娇娇的意思是,你现在要对册子,开库房验东西?”   太后皱着眉头,勉强理解了唐娇的意思,但是她有些不敢置信,只觉得不可思议,这大庭广众之下开验东西,岂不是将财富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何况,王嬷嬷便是真的对唐娇库房里的东西觊觎过,可她今日才掌了这个权利,便是真能贪,又能够贪到哪里去,便是真贪得了东西,只要搜一搜她的房间,还能搜不出来吗?又何必搞得这番兴师动众。   都说不露富不露富,唐娇此举,在太后看来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第27章   太后心中不赞同摇头, 只当唐娇年幼不知分寸,受了点委屈恨不得将事情闹大, 闹得全天下的人都知晓,可她也不想想, 自己从福王府里带回来的偌大一笔财富, 真的暴露在众人眼前, 岂不是平白招来眼红觊觎之人。   太后有心教导唐娇几句,可想到唐娇毕竟性格要强固执, 太后也唯恐自己若是将话说的太明白,反倒会让她不高兴。所以她只是笑着含蓄道:“如今天色已经这般晚了, 娇娇你也是舟车劳顿, 盘账之事不急在一时, 日后咱们再慢慢点, 若是发现少了什么, 外祖母给你添补上便是了?”   唐娇自是听出了太后委婉话语之下的意思, 说实话, 太后处处为她考虑, 她若说心中没有半分动容, 那定然是假的。   可唐娇却仍然无法真的放下心中芥蒂去亲近太后,因为每当她脑子里冒出这样的想法时,前世自己受到的一幕幕冷遇,却是止不住的在脑海里浮现。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纷乱的思绪,只是故作娇蛮开口:“不好, 外祖母要赏给我的东西,又怎么和我的东西一样,一想到这刁奴占了我的便宜,我心中便是不高兴!”   “哀家让人好好看着他,你慢慢盘点,在你没盘点完之前,哀家都让底下人将她看住了!你看这般可好?”   太后笑着耐心劝说,可说是用心良苦。   唐娇却是摇头拒绝:“不要,我就要现在去点清楚!”   太后被磨得无奈,看着唐娇这幅样子,心中却又柔软的紧,她轻叹着点了点唐娇的鼻子,无奈宠溺开口:“好好好,都由着你,你这脾气固执起来,和你娘简直一模一样!磨人的紧!”   太后如今心中对唐娇当真是宠溺的紧,甚至这会儿还想着,让旁人知晓也便知晓了,若是有人敢觊觎,左右她这把老骨头还立着,有什么风雨,她替孩子挡了。   只是太后却是没有想清楚一点,唐娇带着这笔偌大的财产入京,便是马车遮掩着、箱子装着又如何,那一车一车运进了京里,又是一车一车运入了宫中,心中明白之人,早已经清楚,该觊觎的也早已经在心中谋算。   唐娇今日闹着非得在慈宁宫里这般兴师动众、大庭广众之下盘点,说到底她并非是想守着这些东西,她是故意这般张扬,就想看看到底有谁还有这个脸皮来打她东西的主意。   她都光明正大了,旁人来打她主意的时候,也合该光明正大没脸一些!   至于那些心中觊觎,却又舍不得脸面、没那个胆量觊觎的,她唐娇还就爱看着那些人心中撕心挠肺想着,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底下人忙和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方才将装入库房里的东西又被抬了出来。   慈宁宫里灯火通明,宫人们人头攒动。   太后干脆也梳妆妥当,陪着唐娇一道儿坐在西侧殿的库房门口,看着宫人们一一将东西抬了出来,然后摆放在了西侧殿空荡荡的院子里。   物件太多,甚至许多还是名贵的摆件,宫人抬得小心翼翼,唯恐一不小心碰损了东西,招惹这位娇蛮郡主的惩罚,如此一来,动作难免慢了许多,唐娇支使着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先对起了两本册子,待册子核对无误后,也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   东西还在抬,而西侧殿的院子里,早已经无处可下脚。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宫人禀告,皇帝来了。   皇帝前脚进门,也被院子里乱糟糟的场面给看愣了,他饶有兴致打量了一会儿院子里摆放的东西,然后目光看向了坐在库房门口的太后与唐娇,哭笑不得,他免了里边众人的礼,正要绕着路通过院子走到库房门口的时候,又听得宫人一阵通报。   却是皇后、蓝贵妃等人也过来了。   皇帝停下脚步看着尾随在他后边赶来的后妃们,眉头不觉皱了起来。   皇后与蓝贵妃等人走入门口,倒是还未来得及看里边的情形,便是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转头看着她们的皇帝,皇帝的面色看起来并不好,众人心中一凛,连忙下跪请了安。   皇帝只是目光淡淡掠过跪在跟前的那群嫔妃,心中冷笑:这来人还不少,几乎高位嫔妃都来齐了吧!   他没甚好语气开口道:“你们过来做什么?”   站在最前方的皇后与蓝贵妃闻言面色倒是如常,蓝贵妃看了一眼皇后,身体稍稍后退一步,而皇后却是抬起头,温声开口解释:“皇上,臣妾看天色已晚,太后宫中似乎还未歇下,又是灯火通明,臣妾唯恐太后宫中有事,便过来瞧瞧。”   皇后说的倒是有理有据,毕竟她是后宫之主,后宫之中有什么事情发生,她理所应当在场。只是皇后虽然话语温柔,内容却是一板一眼。   而蓝贵妃在皇后说完之后,莺声娇柔:“是啊,臣妾也是听说太后宫中还未歇下,又见皇上和皇后娘娘皆往慈安宫过来,以为有什么事情发生呢?臣妾想着自己虽没有皇后姐姐能干,但还是想过来帮帮忙!”   “你们倒是有心,起来吧!”   皇帝意欲不明说了一句,但也没有为难这些人,更没有说让她们回去。   皇后与蓝贵妃闻言心定,慢慢站起了身,二人这才留神看起了院子里的情况。这一看,却是让她们又愣住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宫人走到了唐娇跟前,开口禀告:“郡主,院子里已经没有地方可放了,是放在院子外边去,还是先将这部分盘点了?”   “先点吧!”   唐娇听得禀告,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冲着底下宫人又是开口:“去把那刁奴带过来跪着,让她也听着!”   皇帝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妃后绕着路走到了库房门口后,看着唐娇那副样子,便知又是她在折腾着什么。但皇帝也没有怪罪,反倒是语气里带着几分趣味开口问道:“娇娇这是又要做什么,大晚上不睡觉不困吗?”   唐娇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一眼他身后那群几乎是要没地下脚、只能挤在一道儿的嫔妃,语气里颇带了几分嫌弃道:“皇帝舅舅这是来做什么,娇娇这地儿挤得慌,可供不起您这么一座大佛!”   唐娇这话倒不知有什么可乐的,明明便是无礼至极,却惹得皇帝再次轻笑了起来。   太后看着这对舅甥,倒是好笑的开口解释了一番方才之事,而后又开口说道:“说来这事儿也都是哀家瞎了眼,挑了这么个奴才给娇娇,娇娇一人孤苦无依上京,她那对没良心的爹娘也就留了这么些个东西给她,偏心那些个黑了心的人还要来算计,也不怕遭了报应!”   太后说着,眼睛横了横皇帝、皇后及他们身后的嫔妃,显然意有所指,话中告诫。   皇后面上略带几分不忿,而嫔妃们则是低着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唯有皇帝轻笑摇头,冲着太后开口道:“就朕所知,娇娇带进宫里的,可不是只有一些东西。这孩子倒是有趣,大晚上的,就这么在这里盘点着。”   说着,皇帝还看着唐娇,故作玩笑道:“朕瞧瞧这一地的东西,就抵得上朕的私库了,听说这还没全拿出来啊!你也不怕让人瞧见眼红呢!”   “就让他们眼红!”   唐娇同样笑嘻嘻着半真半假开口,指着跪在地上几乎已经被吓傻了的王嬷嬷,话语之间还带着几分孩子气般说道,“这刁奴敢打我的主意,只是拉下去处置那是轻饶了她,就让她看着,看着……让她知道什么叫做看得到摸不到!”   “你这丫头真是焉儿坏啊!朕看着这些东西,也是眼红的紧呢!”   皇帝轻笑着,同样似真似假这么说了一句。   太后愣了一下,而唐娇却在听了这话后,可爱的皱了皱她秀丽的小鼻子,不满道:“皇帝舅舅莫开娇娇玩笑了,您富有四海,哪里瞧得上娇娇这点子小打小闹呢!”   太后听着唐娇的话,也是下意识开口道:“是啊,皇帝莫和孩子开玩笑,先时这孩子还以为那老东西是哀家派去的,以为哀家也打着她东西的主意呢,可跟哀家急坏了,你呀,莫逗这孩子了!”   皇帝闻言只是笑笑,并没有正面回答,他在宫人新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后,轻笑道:“母后对娇娇还真是护得紧,这般疼着这孩子,说来母后也不知道来疼疼朕,朕的情形,母后您还能不知道吗?朕看似富有四海,可是底子都空了,哪哪都是伸手管朕要钱的,可朕的国库里,又哪里能够挤得出钱来,如今恨不得学那些个百姓找交子铺去借一大笔钱来。”   皇帝诉完了这些苦后,又是将目光看向唐娇,仿若开玩笑般开口:“朕如今看着娇娇如此富有,倒是想问娇娇借笔钱使使,就是不知娇娇可愿意?”   唐娇闻言,面上笑眯眯,语气却是十分坚定说了二字:“不借!”   她说的毫不客气、一点都不留情面。说罢之后,连个眼神都没留给皇帝,直接转过身,冲着底下人开口吩咐道:“傻愣着做什么,你们还不快些开始盘点起来,点完就把东西装进库房里去,少一件本郡主可饶不了你们!”   那副模样,仿佛就是唯恐皇帝回头把她的东西给抢了。 第28章   唐娇如此不给面子, 众人几乎不敢去看皇帝此刻的脸色。   虽然对于这位郡主不懂审时适度、不识大体早已经有所认识,但敢这般明晃晃拒绝皇帝的人, 还真是闻所未闻。   还真不知道那福王与未央长公主究竟是如何教的女儿。   难不成,这孩子还真不怕死吗!   毕竟皇帝肯好声好气与你商量借东西, 那还算给你颜面了, 也不想想自个儿身份, 本就是逆臣之后,皇帝若是一个不高兴, 直接把你杀了,你也没地儿哭去, 那些个东西, 不照样得充进国库里。   莫说众位嫔妃心思如此想着, 便是太后也止不住为唐娇担忧, 太后还有几分后悔, 后悔自己心软真由着唐娇盘点东西了, 更是后悔她那会儿怎么就这么自大想着自己能护着孩子和她的东西。   若是皇帝真要, 她一个尚且依附着皇帝生存的太后又能如何?   太后有心打圆场, 连忙又是轻笑道:“皇帝莫与孩子开玩笑了, 天儿也不早了,您明日还要早朝,看个新奇便回去休息吧!”   皇帝或许早已经猜得到唐娇的回答,倒是没有生气,也没有继续说这个事情,在太后开口打了圆场后, 便是笑道:“无事,朕陪着娇娇也挺有趣的,倒是母后身子未愈,要不早些回去歇着了。左右这边有朕盯着,母后也尽管放心。”   皇帝像是一点都没有发现这会儿太后心中最不放心的便是他,还这般坦然说着。   皇帝说的坦然,太后反倒有些尴尬,只勉强笑道:“无事,哀家白日里睡多了,这会儿清醒的紧,回去也睡不着,倒不如多陪会儿娇娇。”   皇帝闻言,面上只是笑笑,没有再多说别的,便转过目光看向了底下宫人的动作。   或真或假,唐娇这一箱一箱的东西,随着底下宫人的唱记,被搬进了库房中,而后又有不少的物件,从库房中被搬了出来。   一批又一批,宫人加快了速度,却还是弄了整整大半夜。   而这一箱又一箱的东西,含蓄如奇珍异宝、古董字画,闪耀如金银珠宝……到了后边,莫说是那些在盘点的宫人已然麻木,便是在边上观看的嫔妃们,也都有些麻木了,仿佛奇珍异宝已经不算稀奇,金银珠宝更是寻常。   可有心人稍稍记在心中,便已经描画出眼前这笔财富究竟有多么的惊人。   也莫怪底下奴才们贪心,瞧瞧皇帝不是照样心动了,便是连她们自己,又哪个不是恨不得将东西占为己有。   而旁人目光落在唐娇这位小郡主的身上,更是像在看一座移动的金山,心中对于这位小郡主的价值估算,生生提高了一大截。   原来人家不仅有宠,还有财呢!   莫说皇宫里的人都享着荣华富贵,吃着珍馐,仿佛是一点都不缺钱,也不需要用钱,但真正生活在皇宫里,才会发现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而且用的还不是小结,步步都是拮据缺钱。   便是当年陪了江家大半财物做嫁妆进宫的皇后、一直都是高高在上世家出身的蓝贵妃,也是巴不得手中钱财能多一些、再多一些呢!   当然,或许还真有人淡然到对钱财没有动过心的,太后是一个,太子也是一个,毕竟今日这笔财务,全由太子盯着押送进宫的,太子的确没有流露出过半分贪婪。   唐娇自然也感受到了身后那火热的目光,她心中冷笑着,面上却只做不知,待所有的东西都盘点完了,她将蒋嬷嬷与双碧丫鬟递上的账本锁紧了木箱之中,还秀气的打了一个哈欠,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冲着皇帝、太后笑道:“终于点完了,娇娇困了,娇娇要回去歇着了,您看,是不是也该散了!”   太后看了一眼皇帝的面色,见皇帝并没有反对的意思,心中松了一口气,也是轻笑道:“是啊,是不早了,皇上你看,是不是都散了?”   皇帝面上笑容依旧温和,点了点头:“行,都散了!母后、娇娇,你们好好歇息。”   “好……”太后拉着唐娇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一等着皇帝带着众人退出去后,太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冲着底下宫人吩咐:“把门关了,守好。”   太后转过身子,目光看向唐娇,又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发愁:“你这孩子,先时劝了那么多话让你不要这么急着点东西,你瞧你,就是不听。现在被人眼红上了吧!”   “让他们眼红去,我就爱看着他们眼红却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他们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还真能来抢吗?”   唐娇冷笑着,语气不屑说着。   太后却是发愁不已,那些个妃嫔,便是皇后自是不足为据,只是皇上的态度。   她没有将心中的忧虑说出来,也唯恐唐娇怕了。   唐娇看着太后这幅愁眉不展的样子,倒是笑了起来,开口宽慰:“外祖母,皇帝舅舅便是今日不来,只怕早已知晓我手中究竟有多少东西,毕竟送我回京的陈家军可都是他的人。他若是真有心要动我的东西,便是我藏得再好,他也总有办法打上主意。可是我今日大大方方让所有的人都看到了,也知道究竟有多少东西在,皇帝舅舅也是要脸的人,便是真想要,也得考虑到自己的脸面,想想旁人的想法,总不能背上一个谋划孤女家产的骂名吧!”   唐娇一语惊醒梦中人,太后如梦初醒。   的确,她只想着替唐娇如何遮掩这些东西,却是没有想到,其实有心人早已经是知晓唐娇手中握有巨额的财富,也早已经打上主意了。   倒是这孩子却是个聪慧之人,知晓自己无力抵抗,反倒是故意用了这种方法光明正大的将一切事情都放到了台面上。   的确,皇上便是再有意,便是再不要脸面,可到底还不会真的撕破脸皮到硬抢的地步。   今日唐娇的行径,只怕就是在给皇帝设套呢!   虽然唐娇做法是利用了太后,但太后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是高兴开口:“你这孩子,真是个鬼机灵!只怕一早就是算好了吧!”   唐娇轻笑着,倒是没有解释这事儿只不过是她临时起意。她还真没有想着当守财奴,非得守着这偌大的财富,她进京之时,心中其实有鱼死网破的想法,人命都不想要了,又哪里会去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反倒是那王嬷嬷提醒了她,她若是不痛快,她若是不想活了,可也不能够便宜了旁人不是。   便是这笔钱日后真便宜了谁,那最好便是败坏了谁的名声,让这件事情变成一枚刺,就这么刺着对方的胸口,如此,唐娇便是死了也高兴。   太后只当唐娇是默认了,看着唐娇的目光带着疼爱,也有几分复杂,她的手轻轻摸着唐娇的脑袋,轻声叹道:“小时候只觉得你和你母亲长得像,却不像,这性子都是一般。外祖母记得你母亲在你这般大的时候,也能够替哀家出谋划策,甚至还敢跑到她父皇面前,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威胁她父皇替哀家争体面……”   唐娇听着,沉默了,没有说话。   太后抹了抹有些发红的眼眶,只当唐娇是想起了未央长公主,所以心里难受。   她心中暗骂自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剩他们祖孙二人了,还不说点开心的事情,非得提这些伤心的事情。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心中情绪,轻笑开口:“好了,不说这个,你小小人儿,今夜已经熬得很晚了,赶紧去歇着吧,明日里便睡得晚些,也不用来给哀家请安,其他的地方,哀家替你担着。”   唐娇点了点头,正待回屋的时候,太后却又突然叫住了她。   唐娇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了太后,目光里带着疑惑。   太后由陈嬷嬷搀扶着,慢慢朝唐娇走了几步,走到了她的跟前后,轻声开口道:“娇娇,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便是没了这些,有外祖母给你留的,也够你使一辈子了,没必要为了这点子身外之物搭上你自己。”   唐娇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太后。   太后面对唐娇清澈的目光,神色有些狼狈与无奈,却还是轻声道:“皇上毕竟是皇上,你父王之事,已待你宽恕,若是他日后真的问你要了这些东西,你……”   太后说的犹豫,唯恐伤害了唐娇。   唐娇却是轻笑开口道:“外祖母,东西如今是我的,想给谁,自该由我说了算,皇帝舅舅要,也未尝不可。”   唐娇顿了顿,太后却是已经说通,倒是松了一口气。   她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却听得唐娇又道:“但是这东西什么时候给,该如何给,就看皇帝舅舅的表现了。”   “你这孩子!”   太后看着唐娇小小的身影,忍不住摇头轻笑。   而另一边,却是早已离去的皇帝。   夜色已黑,他却十分有兴致的站在御花园中的池子前,似是在喂鱼,又似在赏景。何无忌脚步轻轻走到了皇帝身边,轻声将方才宫人传来的消息简洁的与皇帝做了禀告。   皇帝含笑听着,待听完后,他轻笑出了声,心情似乎十分好。他笑着将手中的鱼食全撒入了池子里,看着池子里的锦鲤蜂拥上来抢夺鱼食,他拿着帕子擦了擦手,转身慢慢离去,何无忌见此,连忙恭着身子尾随。 第29章   唐娇回到如今所居的西侧殿寝宫中, 身后蒋嬷嬷与双碧丫鬟跟随。   此刻寝宫内静悄悄的,宫人都已经退下歇息, 全然不复方才那闹哄哄的场面。   唐娇进了屋,抱着手中的东西坐到了床上。   双碧丫鬟见此, 连忙上前弯下身子替她脱鞋, 而在这个时候, 蒋嬷嬷却突然跪倒在唐娇跟前。   唐娇微微抬了一下眼睑,没有说话。   双碧丫鬟吓了一跳, 目光忍不住惊疑的望向了唐娇,见她只是面色淡淡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蒋嬷嬷, 并没有叫起, 甚至面上连一丝惊讶都没有。   两个丫鬟见到唐娇这般, 心中也开始忐忑, 她们看了一眼低头跪地的蒋嬷嬷, 又是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唐娇, 气氛凝重, 让二人忍不住也跟着跪在了唐娇的脚下, 嘴里倒不知是求饶, 还是害怕,只欲言又止叫了一声:“郡主……”   说实话,虽然在福王府倾覆之前唐娇对他们几个也是不待见,可顶多就是冷落罢了,哪里会用这般神色看着他们。而这路上相伴相随,唐娇待她们的态度有了很大的改变, 几乎是将她们看做了最亲近的人,突然之间这般,她们心里既不好受,又惶恐不安。   唐娇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只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发紧,她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她又何尝愿意这般对待她们。   可她还是忍住了,仍是一言不发、目光淡淡的看着她们。   其实唐娇并不愿意让他们主仆关系变成如今这般,毕竟上辈子,她始终记得是这三人,对她不离不弃,为了她受尽委屈,却从来只是将苦水往自己心里咽着。若是可以,唐娇也愿意任由着她们的性子,让她们开开心心,不必担惊受怕。   这也是唐娇一直不愿意这三人随她进宫的原因,可如今既然进了宫,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是唐娇心中再不愿意,也只能够硬逼着她们成长,唐娇原本以为,自己不必着急,也不用那么急着狠下心来,可是今日之事,分明便是在告诫,自己若是再狠不下心来,让她们进宫只是害了她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娇坐在床上,而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则是跪倒在地上,皆是一言不发。   唐娇终于动了一下身体,她打开了放在床边装了账本册子的箱子,从里边取出了其中一份,而后她双手捧着,又是慢慢走到了蒋嬷嬷跟前。   她蹲下了身体,目光与蒋嬷嬷惶恐不安的目光对视,手中的东西被她重新塞进了蒋嬷嬷的手中。   她只穿了一双棉袜子,便是踩在了地上,双碧丫鬟透过眼睛的余光察觉到,心中忍不住急了,碧芝动了动嘴唇,结巴着开口:“郡……郡主,小心受寒。”   唐娇没有理会,慢慢穿过她们,走到了梳妆台前边,将自己方才随手放着装了账本册子的箱子打开了,而后取出了其中一份,她双手捧着,又是慢慢走到了蒋嬷嬷跟前。然后,她蹲下了身体,目光与蒋嬷嬷惶恐不安的目光对视,她将手中的东西,重新弄塞进了蒋嬷嬷的手中。   蒋嬷嬷愕然看着手中这一捧东西,又抬头看向了唐娇,见唐娇面色平静看着她。   她面上又羞又愧,满是后悔,脸上肌肉还不自然抽动了一下。   而唐娇见她这般,也没有劝解开道,只是又用平淡语气温和开口:“嬷嬷将东西收好吧!”   “郡主……”   唐娇这一句话,让蒋嬷嬷一下子红了眼眶,她愧疚的甚至不敢与唐娇对视,嘴里只是喃喃开口道:“郡主,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辜负了郡主的厚望,是奴婢没做好……”   “嬷嬷!”   唐娇微微提高声音,打断了蒋嬷嬷的话,她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其实她并不喜欢蒋嬷嬷如今的性子,也就是蒋嬷嬷如此,若是旁人,她定当不耐烦。她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语气依然温和,“回去休息吧,我很累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郡主……”   蒋嬷嬷的泪水打湿了账本册子,也将她一下子惊得清醒了过来,她伸手忙不迭的去抹眼泪珠子,唯恐自己不争气又坏了这账本册子。其实蒋嬷嬷这会儿很想说些什么,但唐娇疲惫的声音与憔悴消瘦的面容,让她又有些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她此刻心中是真的惶恐不安,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唯恐自己再做些不合适的事情,给唐娇添麻烦。   所以她只能够顺着唐娇的话连声开口道:“好,好……郡主您早些歇息,奴婢先退下!”   唐娇点了点头,目送着蒋嬷嬷与双碧丫鬟站起身来,而在她们站起身离去的时候,唐娇又是语气淡淡说了一句:“不许跪在门口请罪,别以为我不知道,都回屋去,免得惹得我都歇息不好!”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闻言,愣了一下,片刻后蒋嬷嬷沉默的应了一声:“是。”   看着蒋嬷嬷与双碧丫鬟的身影离开,寝宫大门被合上,唐娇心中自是跟着有些难受。她当然也知晓,今夜就这么回去的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定然不会安眠,可是唐娇却不得不狠下这个心来惩罚她们。   没错,这已经是唐娇可以对这三人最严厉的惩罚了,罚其他的,唐娇舍不得,若是不罚,她们记不住这个教训,反倒是会害了她们。   而唐娇这会儿心中也是乱得紧,所以也不想继续纠结于此事。   她躺在床上,忍不住想起了上辈子的这三人。   其实上辈子的蒋嬷嬷与双碧两个丫鬟,并非像如今这般单纯不知事,或许是上辈子处境太过于艰难,而唐娇这个做主子的又太过于幼稚无能,反倒是蒋嬷嬷和双碧丫鬟为了保护她,性格变得要强而成熟。   蒋嬷嬷可以为了维护她,与丽嫔身边的宫人耍心眼,双碧丫鬟能够为了她,敢和底下宫人撒泼,   但这辈子,唐娇想保护他们,所以每一回,都挡在了她们前边,反倒阻止了她们的成长。   可是,这又有什么不好呢?   唐娇其实不想见到上辈子那故作强硬的蒋嬷嬷和硬将自己逼成泼辣丫鬟的双碧,这不是她们的本性,如今她们这般,其实也挺好的。   左右,她们主仆四人本就一荣俱荣,她若是好好的,自然会拼了命去护着她们不受半点伤害,可若是她出了事情,便是她们尚未被波及,日后在宫中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可是如同她们现在这般软弱,任人欺辱上头,却是唐娇不愿意看到的,她日后看不到的地方太多,蒋嬷嬷她们便是不能像上辈子一般,至少也要能够做到自保。   唐娇脑子里胡乱想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第二日她也是起晚了,醒来之时,早已经过了巳时。   她打着哈欠睁开眼睛,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已经领着宫人在床边等候。   唐娇看着她们虽面上冲她笑着仍是满腹心事,而双眼通红,眼底更是一片青黑,便知三人回去只怕是熬了整整一夜。   唐娇依然没有说话,由着蒋嬷嬷搀扶坐起了身,然后坦然的接受着双碧丫鬟上前替她穿衣洁面。   蒋嬷嬷站在唐娇身后,对着梳妆镜伺候她梳头,因着唐娇如今年纪尚幼,倒是不必往头上放太多东西,不管是发髻还是发饰皆只要往简单着来便可,所以速度很快。但蒋嬷嬷手巧,便是再简单的打扮,她也能够替唐娇打扮的精细、让她看起来无比精致。   待蒋嬷嬷梳好头后,唐娇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站起来去用早膳,而是伸手挥退了屋里的其他宫人,只独留下蒋嬷嬷与双碧丫鬟三人。   房门合上的一瞬间,蒋嬷嬷与双碧丫鬟三人再次“噗通”重重的跪在了地上。   唐娇拿起梳妆桌上一把玛瑙小梳子,有一下没一下梳理着自己前边的一缕头发。   她不言不语,可蒋嬷嬷却是几乎被心中的愧疚淹没,她迫不及待开口忏悔:“郡主,千般万般,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辜负了郡主的信任,更是不堪让郡主将这么大的事情交给奴婢!”   说着,她拿出了一直带在身上的册子,双手恭敬举着递向了唐娇的方向。   “嬷嬷昨夜想了一夜,只想出这个?”   唐娇放下了手中的梳子,转过身子看向了蒋嬷嬷与双碧丫鬟,顿了顿又道,“昨日是我进宫的第一日,日后,可能会有很长很长一段时日,咱们都要生活在这座宫廷里,宫中艰险,你们只怕也已经发现了,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唐娇说到这里,目光落在了蒋嬷嬷面上,话锋一转:“嬷嬷可有想过,今日若是我不知此事,也没要回这账本册子,而我库房里的东西,都由这位王嬷嬷管着……等到日后我回过神来时,你觉得我库房里还能够留着什么东西?”   “是……是奴婢的错,郡主您罚奴婢吧!”   蒋嬷嬷听着唐娇的话,羞愧难当,她下意识紧紧攥住了手中的账本册子,仿佛是想要用这番举动挽回着什么,可是她也明白,无济于事,今日她做错了,大大的做错了,倘若非郡主机智,她只怕还要酿成大祸。   她一条卑贱的老命算什么,可若是郡主也被连累,那她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蒋嬷嬷在这个时候,心中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她带着双碧丫鬟硬要随着郡主进宫,原本是想要照顾着郡主,是不放心郡主,可是这一路上,他们能做的,其他人也能够做,而她们给郡主造成的拖累,如今她给郡主惹出的麻烦……   她是不是真的应该带着双碧丫鬟留在唐娇身边?当初若是听了郡主的话离开福王府,是不是反倒让郡主能够轻松一些。   蒋嬷嬷心中胡思乱想着,双碧两个丫鬟又是忐忑着。   唐娇却是突然轻笑着,仿佛是自嘲般又道:“嬷嬷,我原本是想着慢慢来,总归是无事的。可是如今宫里的情形你也是看到了,我如今的处境看似荣宠甚重,实则呢,几乎是被架在火上烤着。后宫里的人,目光都盯着我,等着揪我的错,而下边的人,则是恨不得往我身上咬下肉来!我如今能信任的便是你们三人,也只有你们三人。所以,我的事情不交给你们,还能交给谁?”   “郡主……”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听着唐娇一番话,心中动容之极,也是感概万千,千言万语表忠心的话梗在心头,最终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唐娇深吸了一口气,眼眶有些发红,又是温声道:“嬷嬷你们既然已经随我进宫,日后想出去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这东西,你收回去,替我好好看着,不要再出现昨日之事。”   “不会。”   蒋嬷嬷忍不住又掉了眼泪。   唐娇在这个时候,难得硬下心肠,没有劝慰蒋嬷嬷,反倒语气严肃又道:“嬷嬷,你要记住,你是我们这边最为年长之人,我虽是你们的主子,可有的时候,可能还需要依仗着你,你若是次次都像昨日这般,或许哪一日,我那把匕首就不会对自己这般温柔。”   “郡主!”   蒋嬷嬷闻言大惊,下意识挪动身体往唐娇方向过去,她抬起头看着她,连连劝导:“郡主万万不能再有这般想法……”   唐娇轻笑摇头,只是也不说好坏,平静道:“ 嬷嬷和双碧丫鬟都是我身边如今最亲近的人,我也不求你们有多能干,但有些事情你们该有分寸,像昨日三皇子拦我车驾,企图轻辱我,下我的面子,像如今库房里锁着的东西……我想你们都该清楚,这是我们日后安身立命的东西。旁的事情都无关系,可这些东西要是没了,便是命没了!”   她的声音不重,却是重重的敲打在蒋嬷嬷与双碧丫鬟的心头,蒋嬷嬷本就不是一个太有主见之人,又乍然来到宫廷这样陌生而威严的环境中,难免被随波逐流,她想过要维护唐娇,替唐娇做事,可临了,因为心中考虑太多,顾虑太多,反倒畏手畏脚,坏了唐娇的大事。   而双碧丫鬟比起蒋嬷嬷更是不如,她们行事向来只看着蒋嬷嬷,从来都没有自己拿过脑子来思考,可是唐娇今日的话,差点酿成的大祸却让她们开始真正反思: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唐娇见她们一脸沉思,倒是没有再继续说,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可。   她已经说的这般明白,这次的教训也足够深刻,可若是蒋嬷嬷与双碧丫鬟仍未能领会,那么她说再多又有何用。   唐娇也是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没有说话,没有打搅她们沉思,不知道过了多久,蒋嬷嬷终于开口,面上带着难得的豁朗。   她冲着唐娇重重叩了一记头,开口仿佛是做承诺一般:“郡主放心,您交予奴婢的东西,奴婢日后便是没了性命也要替您守着。没有您的命令,谁都别想动。”   “倒也没那么严重。”   唐娇笑说了一句,她笑了,气氛自然也不复方才的凝重。她弯下腰,亲自伸手扶起了蒋嬷嬷与双碧丫鬟。   双碧丫鬟到底年轻了一些,看到气氛终于不再僵硬,面上也露出了笑容。   碧芝轻声冲着唐娇说道:“郡主,您真的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您要罚奴婢们,不要奴婢们了!”   唐娇笑了笑,自然没有计较碧芝这略有几分随意的话,倒是蒋嬷嬷偷偷瞪了她一眼,示意她莫胡说八道,而后她语气小心问询着唐娇:“郡主,奴婢让人去厨房里传膳?”   “不必了,时辰也不早了,指不定待会儿外祖母会找我一道儿用午膳,我现在不饿。”   唐娇摆了摆手,其实她现在脑子还有些晕沉沉的,也没有什么胃口。   蒋嬷嬷听到唐娇提到了太后,倒也没有继续坚持,只是她手上拿着账本册子,目光看着唐娇,心中却还有几分疑虑。   见唐娇只是坐在梳妆台前,似乎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她终于犹豫着凑到唐娇耳边,轻声开口问道:“郡主,昨日奴婢听到皇上提及过要借钱,您真的……不借吗?”   蒋嬷嬷也知自己问这话现在好像并不太合适,而且唐娇表现的对这笔财富十分看重,可那是皇帝开口?   蒋嬷嬷有限的认知中,即使她的忠心是在福王府,是在唐娇身上,可到底还有皇权大过天的想法,也因为她既忠心心疼着唐娇,所以更担心着她为了外物而得罪皇帝。   唐娇素手捋着自己额前的发丝,听到蒋嬷嬷的话,也没有停顿,依然语气平淡的像是在回答一个寻常的问题:“这个问题,昨日我已经回过太后了,我可不管谁来问我要东西,但想从我手中拿到东西,不让我高兴,不让我心甘情愿,那都是在做梦!我宁愿毁了也不让旁人得了!”   “可是……”   蒋嬷嬷动了动嘴唇,想与唐娇再强调一遍皇帝的身份。   唐娇却是不等着她开口,便笑道:“皇帝舅舅既然先时都没有对我动手,只怕也不是个强取豪夺之人,他那么聪明,该是知晓如何讨好我。”   唐娇目光遥遥望向了梳妆台边上洞开的窗户,目光悠远,似乎是望向了碧澄澄的天空。   而果不其然,唐娇的话才说出去没多久,太后这边还未传唐娇过去用午膳,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何无忌已经带着人先来了她所居住的西侧殿。 第30章   何无忌此人, 能够在皇帝身边伺候这么久,深得信任、委以重任, 自是深不可测。   而他本人也是个极其稳妥的性子,不踩高就低, 又极有眼色, 唐娇记得, 上辈子自己死的时候,这位总管大人还好好的做着他的总管大人, 好似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出过半分的纰漏。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能人。   而今日何无忌来到唐娇的西侧殿, 人还在慈安宫的大门时, 便已经使人进去通报, 得了太后的允许后, 方才带着一行人来到西侧殿的大门前。   他到达西侧殿大门时, 又停下了脚步, 并没有直接走入, 只是客气的请了院中的宫人再去唐娇屋里禀告。   从头至尾, 何无忌不仅顾虑到了慈安宫的主子太后, 也没有轻慢唐娇,将她看成是孩子便罔顾她的意见。   唐娇在屋里听得底下宫人禀告,面上倒是露出了几分趣味的笑容。   说实话,上辈子何无忌与她无冤无仇,甚至没有多大的交集,但……唐娇对于此人, 心中还是有几分好奇的。   而何无忌今日的行事作风,不得不说令人十分舒服,便是唐娇这般爱挑刺之人,心中竟然也不免对他产生几分好感。   看来,她皇帝舅舅身边的能人,还是不少的。   唐娇依靠着榻上的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衣服袖口的布料,漫不经心冲着蒋嬷嬷开口吩咐道:“既然是皇帝舅舅身边的大总管来了,咱们倒是不好轻慢,嬷嬷你出去迎一下吧!”   “是。”   蒋嬷嬷如今对唐娇可说是言听计从,自然不会质疑唐娇的话,闻言未免失礼理了理衣服后,便赶紧往外走着去迎接。   蒋嬷嬷倒是没曾想过,这位皇帝身边的大总管奉命出现,从另一层面上其实还代表了皇帝的颜面,她一个小小的嬷嬷出去迎接其实已经算是轻慢了。要知道前世这位大总管若是带着皇帝的旨意出现在后宫,便是尊贵如皇后、受宠如蓝贵妃之人,都要亲自出来迎接。   唐娇何尝会不知道这一点,毕竟上一世,她从儿时到长大后的记忆,大半也都是关于这个宫廷中的点点滴滴。   可唐娇就是故作不知,就是懒得起身去门口将人迎进来,莫说今日皇帝派这位何大总管过来本就别有所图,想求着她,又哪能还想着让她以礼相待这般好事儿!便是今日这位何大总管过来的用意十分单纯,唐娇一样继续就这么给躺着。   左右这位何大总管做事周全,又懂得顾全大局,总不会为了这点子脸面与她计较吧!   更何况她不怕被人记恨,更不怕得罪他,毕竟何无忌的主子她都是这么一副态度。   唐娇想法颇为无赖,而在门口看到蒋嬷嬷出来迎候的何无忌还真没和唐娇计较这点子小事儿。   他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没变过,笑得依然真诚温和,语气说的和善:“怎敢劳烦嬷嬷您亲自出来接咱家,让一个小宫人出来跑腿说一声便是了!”   何无忌说的十分客气而真诚,蒋嬷嬷听着,反倒是被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开口道:“何总管客气了,是奴婢家郡主让奴婢出来迎接您的,更何况何总管您大驾光临,奴婢一个算不得牌面的人出来迎候,您莫嫌弃便好!”   蒋嬷嬷还真不会说话,这话若是落在旁人耳中,若那人小肚鸡肠一些,本就对唐娇没有出来迎接之事心存芥蒂,只怕会火上加油,可何总管却是总有办法将这尴尬的话语轻轻带过:“嬷嬷这话说的真教咱家无地自容了,都是自己人,也不要客气了,对了郡主在屋里吗?”   “在……”   蒋嬷嬷愣了一下,连忙开口回道。   何无忌听出蒋嬷嬷的疑问之意,连忙笑着解释道:“皇上今日起早便吩咐奴才从皇上的私库里捡些东西过来好给郡主布置屋子,咱家想着郡主昨夜晚睡,应是没那么早起,便缓了一步过来,不知郡主现下可有空?”   “有空有空!”   蒋嬷嬷连忙开口应了,一手做出了请的姿态。   她的目光落在了跟在蒋嬷嬷身后的宫人,只瞧见他们手中都捧着一个沉甸甸的托盘么,上边盖了红布,并不能看出是什么东西。   不过只单单从宫人们捧着的数量来瞧,也是颇为可观,更何况,皇帝出手的东西,又哪里会有差的。   蒋嬷嬷心中为皇帝对自家郡主的疼爱而感到高兴,面上也不觉带出了高兴的神情,她脚步轻快的走进了屋子里,快步走到了唐娇面前。   唐娇看了一眼唐嬷嬷,又看了一眼跟在蒋嬷嬷身后进来的何无忌以及身后捧着众多托盘的宫人们,面上神色却是淡淡。   何无忌走入,冲唐娇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唐娇依然依靠在榻上这般躺着,没有起身,懒洋洋叫了起,而后她依旧是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开口道:“何大总管贵人事忙,你这大忙人不陪在皇帝舅舅身边伺候着,来我屋里做什么?”   “郡主说笑了。”何无忌轻笑开口,“奴才在郡主面前哪里敢称是贵人,今日奴才也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过来给郡主送东西。”   他话音落下,身后宫人便十分有眼色的将各自托盘上的红布掀开了。   托盘中的东西,说来对于屋中之人来说,都算不得什么值得吃惊的东西,毕竟一些再名贵的珠宝首饰、名贵摆件他们也不是见不着,而且昨日见识过唐娇“炫富”的场面,这些个东西也就寻常了。   只是难得的是这些东西数量也是不少,而且是从皇帝私库里出来,打了御制的标志。   “皇帝舅舅怎么这般大方,昨日不是还在喊着说没钱吗?”   唐娇嘴角翘起,语气颇带几分奚落道了一句。   何无忌依然轻笑躬身立着,却早有准备,不急不缓道了一句:“皇上说,他再穷,拿出这点东西还是有的,更何况,预先取之必先予之,皇上说他不是不上道之人。”   虽然皇帝本人没有到场,而何无忌也是一本一眼的转达着这番话,可唐娇听着,却是能够想象得到自己这位皇帝舅舅是用怎样一副调侃的语气说着这番话。   她也终于不再是方才躺着的那般姿势,慢悠悠的站起了身,从榻上坐了起来,汲着鞋子朝着何无忌走了过去。   何无忌躬身退到一侧,让开位置让唐娇通行。   唐娇走到了那些宫人拖着的托盘跟前,伸手翻看着里边的东西。   她看的不快,面上更是不知喜怒,就这么慢慢的,她把那些个东西从头至尾都翻看了一边,而后却是没好气开口啐了一句:“这些个东西中看不中用,都打了御制的痕迹,赏不得人,没钱了也不能拿去当了,有什么用!”   御赐的物件,旁人拿到手自是将其供起,拿来随意赏赐人或是当了,这都是大罪。   唐娇一番话说的甚为不满,甚至隐隐在嘲讽着皇帝。   何无忌听着她的这番话,不禁想到了今日皇上吩咐之时说的话,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皇上还真是料事如神,郡主的反应也是被他猜了个准。   原本何无忌还在心底里不以为然,这郡主再骄横,可面对这么多御赐之物,便是不像旁人一般欣喜若狂,也该欣然接受吧,偏生这郡主不按常理出牌,做出这么一副不情不愿,仿佛能不接受,便可不接受的样子。   他在皇帝身边当差这么多年,哪里遇到过这般事情。   毕竟皇命不可违,若是往日里,便是他手中捧的是皇帝赏赐的毒药,那些个受了的人,也不会是唐娇这般态度。   可他也只能继续恭敬劝说着:“郡主殿下,皇上早已吩咐奴才转告您,这些东西既然赐予您了,便是该任由您处置,皇上绝不置喙。”   “说得倒比唱的好听,回头本郡主要是真敢对这些东西如何,谁知道皇帝舅舅会不会转头便不认今日说下的话了!”   唐娇用并不算小的声音嘟囔着,但说完这话,不等着何无忌再解释,唐娇却突然下巴一抬,冲着蒋嬷嬷开口吩咐道:“行了,既然何总管辛辛苦苦带人将东西抬来,若是再原模原样抬回去,岂不是白费了何总管的功夫,还让何总管办不成差事受罚,你把它收进库房里,弄一份单子出来与我过目。”   “是。”   蒋嬷嬷连忙躬身应了,带着双碧丫鬟下去张罗起这些东西。   而唐娇目光又是落在了何总管面上,用一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样子笑嘻嘻开口道:“何总管,今日我收下东西,可不是冲着皇帝舅舅赏赐,而是给你何大总管一个面子!”   无缘无故就被欠下这么个人情,何无忌冤枉的紧,但他素养好,对于唐娇这般胡搅蛮缠,也只是轻笑点了点头,没有半丝不甘愿便认了这个事实。   唐娇自从回来后,倒是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上道之人。这何无忌还真十分对她的胃口,原本,这人情唐娇拿着也并不一定会用,便是用了,也不是非得让对方兑现才行。可她就是爱看人一个态度。   唐娇高兴,待人自然也客气了,拿出一副待客的姿态,让宫人给他看了座,又上了茶点。   何无忌对此倒是受宠若惊,不过这份宠他也是心中苦笑受了,他手头上还有一堆的事儿要回去处置,哪里有空陪着这位小郡主胡闹。但何无忌心中再急,面上却是半点都不显露,陪着唐娇用了会儿茶,说了会儿话,等着唐娇尽了当主人的瘾了,他方才起身告了辞。   唐娇含笑点了点头,依然没有为难,甚至还让身边的一名小宫人去送了何无忌,算是给足了这位何大总管颜面。   前脚目送何无忌离开,后脚太后身边的人就过来了。   唐娇笑着应承了太后的午膳邀请,慢悠悠从榻上下来自己坐在梳妆台前简单整理着形容。   有宫人上前来伺候,唐娇也没应下,就这么有一下没一下的替自己收拾着。   幸好蒋嬷嬷那头手脚挺快,很快便拿着新造的单子过来了。   唐娇目光淡淡瞥了蒋嬷嬷奉上的单子,却没有细看,直接折了放入衣袖中,而后在蒋嬷嬷替自己收拾好后,便直接去了太后的寝宫。   太后似乎也是刚起,眼角还带着一丝疲倦。   她看到唐娇的时候,笑着从榻上站了起来,伸手握住了唐娇的手,嘘寒问暖:“娇娇怎么才穿这些,天儿冷,可别冻到。”   “无事。”   唐娇面上笑嘻嘻,手上却是有些不自在的偷偷抽了回来。   唐娇做的虽然隐蔽,却并不婉转,太后自然也察觉到了唐娇的疏离,心中难免有几分失落,不过太后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依然笑得慈和亲切,看着唐娇又是轻声问道:“昨日是娇娇第一日睡在宫里,不知道习不习惯?”   “没什么不习惯的,这路上再不好的地方都睡过了,外祖母给我安排的寝宫已是舒坦极了。”   唐娇笑嘻嘻开口,而她这话倒是惹得太后一阵心疼:“娇娇受苦了!”   唐娇只扯动嘴角,也不辩解。   太后见她这般坦然应了,原本那些心疼的话儿,反倒是有些说不出来了。   太后不说话,唐娇也没有说话,气氛却是有些僵硬,原本好好的温情场面,反倒弄得有几分尴尬,最终太后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点了点唐娇的额头,故作没好气的道了一句:“你这丫头!”   她算是瞧出来了,不管是有意无意,唐娇这不管说话还是不说话,总是有办法将好好的气氛给弄成这般。   这故意噎人的性子,倒不知是跟谁学得。   唐娇自己也是笑嘻嘻着,她伸手掏出了方才蒋嬷嬷给她的那张单子,放到了太后面前,却轻笑道:“皇祖母不是找我来用午膳的吗,怎么到现在还不让人上菜,娇娇可是饿了!”   “这……”   太后原本是等着唐娇自己说皇帝送礼的事情,可是没有料到,唐娇拿出了单子,便当没这回事儿,没有再提及半句这张单子上的事情。   她只能摇了摇头无奈,自己拿起了那张单子瞧着。   还未看清几字,门口又传来了一阵亢亮的通报声。   却是皇帝来了。 第31章   太后愣了一下, 下意识看向了唐娇,皇帝往日里来她慈安宫倒也勤快, 可今日过来,太后却并不觉得是过来看自己的。   然而唐娇却是神色如常, 一脸无辜回视着她, 这副样子, 倒让太后原本堵在嗓子眼里的话一下子说不出口了。   她放下手中的单子,握住唐娇的手, 拉着她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迎接。   唐娇倒是难得乖顺的跟在太后身后, 慢悠悠的走着。   皇帝显然是刚从早朝下来, 甚至连身上的龙袍都未来得及换下。   也可能是衣服的缘故, 唐娇瞧着, 倒是觉得她这位舅舅今日看起来, 往日里身上那种温润的气质淡了些, 多了一股气势与威严。   这副样子看起来, 陌生而熟悉, 让唐娇忍不住想到了上一世她对于这位皇帝舅舅的印象。   不过这种感觉很快便被唐娇抛之脑后, 她看到皇帝笑着冲她眨了眨眼睛。   唐娇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行礼之事,太后偷偷推了推提醒她,而在这个时候,皇帝倒是十分上道温声笑言:“不必多礼了。”   而后,他又是抬头看向太后道:“母后和娇娇不必这般, 还特意出来迎朕。”   皇帝说的和善可亲,然而唐娇却忍不住扁了一下嘴,只觉得皇帝是在说废话。   她与太后出都出来了,说这话有什么用?   当然,唐娇也只是下意识做了这么一个小动作,倒是没有说出来。   可她自以为做的隐蔽,未料皇帝一直用余光打量着她,自然也是瞧见了她这副神情,当然看到这并没有什么,唐娇既然敢做,便没怕过会被发现。   偏偏皇帝恶趣味的紧,抓着她这把柄,笑着逗了她一句:“娇娇好端端怎么扁起了嘴巴,可是舅舅哪句话说得不好,得罪了娇娇?”   太后疑惑的转头看向了唐娇,神色带着几分担忧。   唐娇对着太后担忧的目光,又看了一眼皇帝戏谑的笑意,心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面上倒是没露出来,只没甚好语气的开口道:“舅舅想多了,娇娇哪里敢说舅舅说的话不好呢?”   她说这话虽表面上服从,但细细品来,却又觉得有些怪异,仿佛是在说虽然皇帝说的话不好,但她不敢说出来!   太后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还笑着帮唐娇说话:“你这个做舅舅的,怎么没事儿就爱逗你这外甥女,也就娇娇心大,由着你玩笑。”   皇帝轻轻一笑,没有辩解,只意欲不明的看了一眼唐娇,唐娇被看的有心恼火,正待瞪回去时。   却见皇帝已经不再看她,冲着太后轻笑道:“如今娇娇一来,母后的心还真是偏的没边了,什么事情都先帮着娇娇。”   “和小辈计较些什么……”   太后又是笑着说了一句,倒没放在心上。   一行人进了里边坐下,宫人捧着新的茶点送了上来。   皇帝接过茶杯,目光却落在了方才太后搁在桌上的单子上,倒是笑了,问道:“这东西怎么跑母后这儿来了?”   太后闻言愣了一记,方才记起自己匆忙之下,竟是忘记将这单子收起来了,不过这倒并非大事,她笑着伸手拿起单子还给唐娇,然后抬头冲着皇帝坦然解释:“这不是一大早的便听着皇帝送了见面礼给娇娇,母后好奇,便让娇娇拿了单子过来给母后瞧瞧……”   说到这里,太后还笑着打趣了一句;“皇上这个做舅舅的,对外甥女出手倒是大方的紧。”   其实皇帝送这份礼,自然不可能是见面礼,也没有这般丰厚的见面礼。   但……太后明知却故意这般说着,而皇帝闻言竟然没有开口纠正,只是笑了笑。   唐娇忍不住抬头看向了皇帝,恰好对视上皇帝的目光略带着几分戏虐的看着她。   那眼里分明便是在调侃说唐娇这会儿怎么就成了哑巴,躲在太后身后做起胆小鬼了!   她没忍住下意识瞪了对方一眼。   说实话,若是按着唐娇一惯娇蛮的性子,还真有可能直接与皇帝怼上了。   不过今日,她却怎么觉得自己若是真冲着皇帝怼上,好像反倒是在如了他的意。   她低垂下眼睑,心眼儿在肚子里转了转,突然笑着抬起头,看向皇帝,语气娇滴滴顺着太后的话笑道:“就知道皇帝舅舅最疼娇娇了,知晓娇娇最是爱财,还特地送来这许多的见面礼。舅舅放心,娇娇一定好好收着,不辜负舅舅的一片苦心!”   最后一句话,唐娇说的分外重,语气里带着挑衅。   而在说完这话后,不等着皇帝开口说些什么,唐娇又是抱住了太后的双臂,撒着娇:“外祖母,娇娇肚子饿了,怎么宫人还没来上膳啊!”   “饿了,外祖母让人去催催!”   太后享受着晚辈的撒娇,语气宠溺纵容着。   她安抚好唐娇后,目光又看向皇帝,笑着留客:“时候也不早了,皇上今日不若在哀家宫里留午膳?”   “本就是来母后宫中讨顿午膳用的,朕自然就不客气了。”   皇帝老神在在捧着一盏茶,闻言悠悠然开口回道。   与太后回完这话,他面上笑着,又仿佛无意说道,“何况,有娇娇陪着用膳,朕还觉得胃口好了许多呢!”   “……”   唐娇心口一堵,特回一句:好巧,本郡主却是恰恰相反!   本就是慈安宫叫膳,更何况用膳之人除了太后与唐娇之外,还有皇帝,御膳房里的御厨们自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做了一道道美味佳肴。   宫人们捧着还冒着疼疼热气的佳肴鱼贯而入,很快的,便在长长的桌案上琳琅满目摆满了上百道佳肴。   唐娇未用早膳,这会儿又闻着食物的香气,倒突然觉得饥肠辘辘。不过或许是因为上辈子谨小慎微的习惯,唐娇便是腹中再难忍,也不会做出真正孩童嘴馋的神态来。她甚至连眼睛都不会往桌上多瞧一眼。   唐娇这副样子,倒让太后误认为她是觉得菜肴不合胃口,忍不住关切问了一句:“娇娇可是觉得不对胃口,哀家让陈嬷嬷吩咐宫人换一些过来?”   “不必,挺好的。”   唐娇摇了摇头,原本还觉得腹中饥饿,可是在听到太后这话的时候,她突然反倒没了什么胃口。   她忍不住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   上辈子,她是住在丽嫔宫里的,当然丽嫔虽地位不及太后,可到底也是一宫之主,唐娇养在她膝下,若说吃不饱穿不暖,那决计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丽嫔自己也是个好面之人。   该予唐娇的东西,从不克扣,都是做到一碗水端平,与三公主景慧无出二般,鱼肉海鲜,一应俱全。   只是从御膳房那个大厨房里出来的东西,许多送到建福宫里已经冷透,底下宫人又是就着最上边的几位主子孝敬,等轮到唐娇,端来的饭菜冷透倒也罢了,遇到大冷天,上边甚至早已经结了冻。   也因为这事儿,蒋嬷嬷为唐娇私底下抹了不知多少次眼泪,她有心替唐娇去多要些炭过来,便是将饭菜搁在暖炉上,好歹也不会吃坏肚子。只是丽嫔底下掌管内务的嬷嬷每回假笑应了,却又转头将事儿忘了,回回送来的木炭,也只堪堪够唐娇暖身子。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气的紧,可又无可奈何,唐娇这个做主子的软弱,她们又是身无分文,软的硬的皆行不得,只能忍着,从送来的东西里捡些唐娇还能用的勉强用了。   若说这事儿丽嫔会不知道吗,唐娇便是再天真也不会觉得她会不知晓,只是唐娇那会儿没闹,她便也当做不知道省事儿,左右她收留了这个没人要、没人疼的孩子,给她一个安身之地,便已算仁至义尽。   唐娇手里拿着筷子,目光落在了太后慈祥看着她的面容上,又看着太后殷切吩咐着陈嬷嬷与她夹菜。   她面前碗里已经堆满了菜,可太后显然还怕她用得不好,一直没有停下忙和。   她突然很想问一问太后,为什么前世对她漠不关心,仿佛根本没有她这个人的存在。   倘若……倘若她能将这一世一半的疼爱分与前世的自己,自己最后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   可是话到了嘴边,唐娇又如何问得出口。   前世她会有这样的因果,太后有责任吗?娇无法违心说出肯定的话来,或许她自己才该负最大的责任,她自己软弱可欺,立不起来,便莫怪别人欺辱上头。可在今世,若是太后待她不好也罢了,偏偏太后待她要这般好,这才引起了她心中最大的不甘与不愿。   庄生晓梦,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一世的自己,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个梦,亦或是,上一世的自己,才是她的一个梦。   可不论是哪一世,感受都是那般真真切切,才让她体会到这种鲜明的差距。   唐娇紧紧握着筷子,就这么面无表情坐着,始终没有动上一下筷子。   渐渐的,便是一腔火热的太后也感受到了,她心中不觉忐忑,支使着陈嬷嬷的声音也弱了下来 ,目光担忧的看着唐娇。或许太后活了大半辈子,便是对着先皇之时也未曾这般小心翼翼过,可又能如何,唐娇是她的亲外孙女,是她唯一的女儿留在世间的血脉,便是这孩子再无理取闹,她也得疼着、护着、爱着!   “娇娇,可是饭食不对胃口,哀家让御厨过来听你吩咐可做你喜欢的可好……”   太后的话还未说完,唐娇却是突然放下手中的筷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的举动,让太后的声音仿佛是被掐了一般,戛然而止,太后愣住了,目光呆呆的看着她,便是连一直沉默打量着唐娇的皇帝眼里,也露出了一丝讶异之色。   而唐娇在做完这番举动后,也感觉到自己冲动。   她有些狼狈,可她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脑海之中,前世的一幕幕,始终不肯消散而去,而如今的一切,又仿佛是在嘲讽着自己。   唐娇不知道觉得自己狼狈极了,也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一点都不讨喜,可她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她怕再待下去,她会露出自己的柔软与弱点,会变得更加害怕。   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口不对心,语气娇蛮道:“不要吃了,我要回去睡觉,我困了!”   她胡乱说着,脚步慌乱下意识便离开了座位。   太后急慌站了起来,想要出声阻止:“娇娇……”   可是唐娇却已经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唐娇离开,只徒留下一屋子的尴尬与难堪。   太后怔怔站着,突然泄气般的坐在了椅子上,轻轻的揉着自己的胸口,她的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看着皇帝伤心道:“这孩子,小时候进宫的时候不是这样的……虽然性子宠的娇了些,可却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怎么会变成这般!”   太后说着,红了眼眶,也许是想起了未央长公主,为自己伤心,也为在九泉之下的女儿而难受。   皇帝静悄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身后何无忌令宫人上前替皇帝净了口,又擦了嘴、洗了手。   而后,皇帝方才看着太后语气淡淡说了一句:“这孩子只怕对咱们心中还有怨气,母后不必担忧,过些时日便好了。”   ……怨气。   太后闻言,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了皇帝那张看似温和,却又显得有些无情冷淡的面上,她心猛地一突,突然意识到了一点,如今的唐娇,身份上显然与以前随着未央长公主进京时候的唐娇不同了。   她如今父母双亡,而她的父亲,是谋逆被皇帝派去的人杀了的,唐娇或许心中对她们有怨气,可事实上,皇帝心中对唐娇当真一点芥蒂都没有吗?   太后不觉攥紧了自己的手,眼里再次露出了担忧与紧张,她看着皇帝,语气有几分结巴开口替唐娇解释,想要挽回几句:“皇上,娇娇这孩子,只是被她爹娘宠坏了,如今孤苦伶仃的,难免会这般,你……她还小,还可以好好教。”   皇帝没有说话,也将太后一颗心高高吊了起来。   说来这些年来虽然皇帝待她这个嫡母向来敬重,但……太后心里却对于皇帝并没有太多的亲近。   当年,她生完未央长公主时便伤了身子,一直不曾再有孕,她也不愿抱养她人与先皇所生之子。   中宫无子,地位本就岌岌可危,可偏偏那会儿她娘家还犯了事情,被先皇捋了爵位,全家人都被发配到乡野之地,再无起复的希望。   当时,几个育有皇子、出身世家的嫔妃便没将她放在眼里,几乎是爬到了她这个中宫头上作威作福。   太后意志消沉,也任那起子人在她面前嚣张。   却是未央长公主直接拿刀冲到了朝堂之上,威胁了先皇发话给了她体面。   后来也是未央长公主一力要求下,将当时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六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记在她的名下。   皇帝生母只是个小官吏之女,因长得有几分颜色入了先皇眼里留了牌子,奈何一夜宠幸后封了个刘美人便被先皇抛之脑后。   当时谁都没将这位刘美人放在眼里,而这位刘美人也表现的十分孤僻、与世无争,被冷落后便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直到先皇千秋宴时,这位刘美人护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出现在了宴会上,众人才发现这位刘美人竟然早已怀胎八月,离临盆只差临门一脚了。   虽然刘美人隐瞒怀孕之事的确不合规矩,但一来确实是太医院的人见刘美人被冷遇便慢怠,久久没有去请过平安脉,二来则是,在当时先皇混乱的后宫中,这位刘美人若是早早爆出怀孕之事,凭她的地位与宠爱,的确留不住这孩子的。   如今她怀胎八月,彤史上也的确记载了这孩子名正言顺,能多一个皇家子嗣,便是刘美人做了欺瞒之事,先皇也轻轻放过了。   只是刘美人千算万算,唯一没算准的是自己竟然会难产。   孩子生了一天一夜,刘美人都没能将孩子生下来,眼瞅着母子皆保不住了,最后刘美人宫中的贤妃下令保下了孩子,皇帝也便成了孤儿长大。   皇帝一开始时是被养在刘美人宫里的贤妃膝下,可不知因何缘故,这位贤妃一直没将皇帝记在名下,等到皇帝记在太后名下时,也已经是个十三岁少年。   半大的孩子,莫说太后一开始便只是因为未央长公主的原因应下收了这个养子,便是太后自己甘愿记下,也不可能过多的去亲近。再后来,没几年先皇驾崩,皇帝登位,到如今渐渐坐稳位置。   曾经入她宫中要依仗着她过日子的少年突然一下子变成了她要依仗的对象,太后心中若说没有别扭,那定然是假的,但亲近仍是亲近不起来,唯有客客气气处着。   好在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出过大事,太后与皇帝之间相处还算和睦。   而太后唯一求过皇帝的事情,恐怕也就是福王叛乱之时,求皇帝放过未央长公主与她的孩子。   皇帝应了,奈何未央长公主的几个孩子都死在战场上,未央长公主在他们的人到达福王府之前,便自缢而亡,唯留下唐娇一女。   未央长公主一走,太后整个人便跟没了魂似得,恨不得也跟着女儿就这般去了。   直到皇帝告诉她,娇娇与未央长公主很像,她是娇娇唯一的依靠。她勉强精神起来,而在慈安宫门口看到唐娇之时,她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的女儿回来了……   如今娇娇,是她的命。   太后哀求看着皇帝,皇帝却是突然笑了,只是目光温和看着太后安抚道:“母后过虑了,娇娇是您的外孙女,也是朕的外甥女,朕一样疼她。她还小,朕自然不会与她见怪。这孩子也是可怜,朕去看看她,宽宽她的心。”   说罢皇帝站起了身。   太后见此,也赶紧跟着站了起来,连声道:“哀家和皇上一道儿去看那孩子……”   “母后,您身体不好,太医也说让你情绪莫大起大落,待那孩子想明白过来了,朕再让那孩子过来与你赔礼。”   皇帝话语温和,然态度却是不容太后质疑。   太后面上有些失落,却不得不应,她忍不住轻声劝说着:“皇上,娇娇年纪小,您好好与她说话,赔礼便不必了。”   “好。”   皇帝耐心应了,直到太后实在无言了,才起驾去了唐娇的西侧殿。 第32章   西侧殿内, 自唐娇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回来, 宫人们便是被吓了一跳, 皆是能躲的有多远便是多远。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 有心上前去说些什么, 只是看到唐娇阴沉的面色时, 三人唯恐一句话说的不对惹得唐娇勃然大怒,故而只敢不远不近的站着小心观察着。   皇帝走入西侧殿时,唐娇坐在榻上抱着靠垫不知在想什么事情, 面上神色出神, 并未察觉。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发现了, 想出声提醒唐娇, 谁知, 何无忌却是冲着三人做了个手势, 示意她们退下去。   三人这会儿倒还记着唐娇的话, 便是瞧见了何无忌的举动还想着开口提醒唐娇。   只是嘴巴刚刚张起, 皇帝冷冷的目光便扫了过来,三人被吓得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走近了唐娇。   “想什么事情这般专注, 朕来了都没发现。”   皇帝微微弯下身体,目光与唐娇平视,唐娇还真被皇帝吓了一大跳,因着身后原本倚靠的垫子被她抱在怀中,身体差点没失控摔在榻上。   皇帝笑着一把抓住了唐娇的衣服,就跟拎一个小鸡仔似得, 将唐娇的身体拎正。只是,如此一来,唐娇的衣服也被拎的歪了一边,显得十分凌乱与狼狈。   唐娇拉扯着自己的衣裳胡乱理着,只是便是前世处境再差的唐娇,蒋嬷嬷都是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她哪里会干这事儿。衣服这头理了,那头便是歪了,反倒是越弄越乱。   唐娇气的不行,目光恶狠狠的等着皇帝。   明明便是可以抱住她,非得来拎她的衣裳,她宁愿摔了磕了,也不愿意这样,他分明便是故意看她出糗!   皇帝微微挑眉,面上一副无辜的样子。   这副摸样,惹得唐娇心中更是咬牙啮齿,说出来的话气急败坏:“皇帝舅舅这是来做什么,是故意来看娇娇笑话的吗!”   “娇娇误会了,方才朕看你从母后那儿跑出来,又见你未用膳,母后和朕都担心你,所以才特地来看看娇娇。”   皇帝温声说完这话,自己则是在唐娇另一侧榻上坐下,举止自然的仿佛这并非唐娇的寝宫,而是他的寝宫一般。   唐娇气急,牙尖嘴利回道:“少假惺惺的,明人不说暗话,舅舅哪里是真的关心我,来看我的!”   皇帝没有说话,然而目光却是纵容宠溺的看着唐娇,仿佛是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任由这个孩子发泄着自己的坏脾气。   唐娇知道自己这会儿失态,只是前世的事情,方才的事情,将她压抑的厉害,她急切的想要发泄着心中的怒气。皇帝越是用这种沉稳的态度对着她,她憋着的那股怒气便越盛,左右,她如今也没什么好顾虑的。   唐娇深吸了一口气,开口一字一句对着皇帝冷笑道:“皇帝舅舅不就是想要娇娇乖乖奉上从福王府里带来的东西吗,可惜娇娇从不知什么是识时务,舅舅若是想要,除非杀了娇娇,左右娇娇这条命也无足轻重,皇帝舅舅想杀娇娇太轻而易举了!”   “娇娇误会了。”   皇帝没有因为唐娇的话而生气,只是态度从容又说了一句,“谁说娇娇这条命无足轻重,分明便是值钱的紧。更何况,朕若是杀了你,岂不是如了你的意,让天下人都觉得朕是个谋夺孤女财物的无耻之徒!若是这般,朕多不划算!”   “你……”   唐娇双手不觉紧握成拳,心思被猜中倒也罢了,她最厌恶的却是皇帝用这般戏虐的语气与她说话。   偏生皇帝丝毫不知收敛,又是火上加油说了一句; “朕想要的是娇娇心甘情愿将东西送到朕面前。”   “做梦!”   唐娇从嗓子眼里挤出了这句话,双眼气的通红。   她仿佛是被皇帝激怒了一般,指着他怒声回道:“想让我低头,这辈子绝对不可能!任何人都不可能!你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娇娇想做什么,又想像进宫那日一般,用死来威胁朕?”   皇帝轻笑着说着,虽是疑问,但仿佛又是在与唐娇回答:朕可没这般好威胁!   唐娇没有说话,皇帝又是吓唬般的说了一句:“更何况,娇娇有没有想过,若是朕真的在这屋里要了你的性命,朕也不怕此事传出去,遮掩丑事的法子太多……朕可以寻个与你相貌相似之人替了你,也可以说你与长公主一般,是自己想不开,觉得心中有愧无颜苟活方才自尽的!   唐娇愣了一记,然而皇帝这话,还真对她造不成多大的影响,她心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是轻嗤一声,言语依然激烈:“威胁,谁想威胁你了,你要真有种,你就自己动手杀了我算了!左右我本来就不想活,死了我也不担心我死之后的事情,反正我活着的时候没冲你低过头,我便无愧于心!”   说罢这话,她没忍住又是重复了一句:“你要是有种,便真的杀了我!”   皇帝平静的听着唐娇冲着他叫嚣,面上依然带着浅浅淡淡的笑容。可越是这般,旁人瞅了越觉得心里怵得慌,哪有人被这般说了,还能够保持着笑容。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更是吓得双腿发软。   皇帝也的确是站了起来,他一言不发的从唐娇对面的榻上站了起来,脚步慢慢的走到了唐娇跟前。   唐娇以为皇帝终于憋不住了,嘴角不觉翘起了一抹冷笑,只闭上眼睛,等着皇帝动手。   上辈子死在武王手中,她死的憋屈,这辈子死在他这位皇帝舅舅手中,死的却是畅快,倒也不枉重活一世。   或许人在死之前,心态也会变得分外平和,唐娇以为自己要死,所以心中原本激烈的情绪,在这一刻倒是渐渐有了一些平复,连嘴角原本嘲讽的冷笑,也慢慢落下。   她是真的不觉得自己今日死了,会有多少害怕。   对于她自己来说,并没有多大的遗憾,或许对于蒋嬷嬷和双碧丫鬟三人,她是有的,但当初既然选择将三人带入宫中,会有今日,她也是想过了,虽歉疚,但她不后悔。   便只当这三人命不好,遇上她这么个狠心的主子吧!   唐娇心中想着,可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身上没有疼痛传来,也没有窒息的感觉,唯有一双宽厚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脑袋。   唐娇睁开眼睛,神色带着几分茫然抬起了头,却见皇帝正眼里带笑看着她。   见她睁眼,他轻笑说道:“你这丫头,还真是个不怕死的。”   “你怎么不动手?”   唐娇不知道怎么的,被这么弄了一回,心里的怨气反倒是没那么厉害了,可她还是不肯服输,故而硬邦邦又是挤兑反问了一句皇帝。   皇帝看着她这般张牙舞爪的小模样,不觉得可恶,反觉得可爱的紧,他没忍住又是伸手摸了摸唐娇这会儿有些乱糟糟毛茸茸的脑袋,见唐娇又拿眼睛瞪着她,唯恐又是惹恼了小姑娘,方才有些遗憾收回了手。   “小女孩家家,脾气这般坏,小心日后嫁不出去!”   皇帝玩笑似得说了唐娇一句后,不待唐娇又与他反怼,又是继续道,“朕先时说过不要你的性命,自然君无戏言,否则,朕费了大劲儿让人将你从南疆接来,岂不是一番苦心都白费了。现下你也发泄够了,心中再大的怨气,也该平了吧!”   皇帝若是像方才一般态度对唐娇,唐娇自然可以继续耍着脾气,可偏偏皇帝这会儿又是这般与语重心长与唐娇说这话。   唐娇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想发力,什么都发不出来。   她没有说话。   皇帝见她虽面无表情,可态度显然有所软化,于是又是笑道:“与朕撒撒脾气也就罢了,太后自你娘的事情后,身体便一直未曾好转,朕原想着你进宫,能让她老人家开怀一些,结果不曾想,你这丫头进宫后就没一天安生,昨天闹完今天还闹,也不知道小人家家哪里来的这般大怨气……”   “嫌我闹腾,把我扔出去啊,我本来就不想在这宫里呆了,我也早说过,让我进宫住着你别后悔!”   唐娇不客气回着。   皇帝闻言失笑,没忍住捏了一把唐娇的脸蛋,动作颇有几分小孩子泄愤般幼稚。   唐娇捂着脸躲开,眼睛气愤的瞪向皇帝。   皇帝又是开怀笑了起来:“让你这丫头出宫住着,岂不是如了你的意,而且在宫里都这般闹腾,朕可怕让你出宫后,会将整个京城都闹得人心惶惶,倒不若关在宫里,好歹还有朕镇着你。”   呸!   唐娇在心中狠狠的啐了一声,就他还镇着她,她怎么反倒觉得,自己自进宫后每一回闹腾,就属这位皇帝舅舅看热闹看得最起劲,哪一日她若是不闹了,可能反倒是让他觉得无趣了。   唐娇这辈子没别的爱好,还就爱和人对着干,可若是不闹腾,唐娇又觉得,自己进宫来岂不又便宜了旁人。   她心中略有几分矛盾。   而皇帝看着她这副略有几分纠结的小模样,眼里笑意加深,用一种仿佛是对待小孩子般的语气哄着:“不闹了吧?闹了这么长时间,也该饿了吧,想吃什么,朕让人去御膳房里拿,不过……”   他顿了顿,轻声继续道:“娇娇,待会儿吃饱了、收拾了,乖乖和你外祖母去认个错,她为了你可是操碎了心,就方才还与朕说不要怪你。”   唐娇闻言,垂下眼睑掩下了眼里的复杂。   她对于太后的感情一直很复杂,太后这辈子的确是如她上辈子所希望的,疼她、爱她、宠着她,可是她却发现,自己心中反而有些矛盾,太后一对她好,她就忍不住想起上一世。   她何尝不知自己不能总是纠结于上一世,可从上一辈子的回忆中挣脱出来,又哪里是那么容易。   她早就被毁了,这辈子她不可能再天真坦然的如同一个真正的孩子。   唐娇没有说话,皇帝倒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唐娇这性子,若是好声好气与他说话了,他反倒觉得有些不适应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是柔声道:“你这孩子,与你外祖母说的一模一样。难怪你外祖母在朕过来的时候,非得拉着朕说不用让你过去赔礼。她一个长辈这般迁就着你,对你小心翼翼……”   “别说了!”   唐娇只觉得心里堵得慌,眼眶也不觉发热,她不想继续听下去,因为皇帝的话,的确是让她心中难受的紧。   她闷声闷气回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好好好,朕不说了!”   皇帝一脸包容,语气宠溺笑道。   何无忌吩咐宫人从御膳房里的端来的饭菜已然送上,却是唐娇熟悉而陌生的南疆菜式。   她抬起头看着皇帝,皇帝笑容温和:“御膳房里新进了一个南疆过来的厨子,手艺还不错,娇娇若是喜欢,日后可以常叫他给你做。”   “谁说我喜欢了!要你多事!”   唐娇咬着嘴唇,没好气回着,到底有些口不对心。   皇帝闻言,却是笑了起来:“好,算朕多事。”   他显得十分好说话,顿了顿,在唐娇略带几分嫌弃的目光下,又是温声道:“不过,娇娇你该看出朕是在讨好你吧!” 第33章   讨好?   唐娇丝毫不觉得皇帝是在讨好自己, 就算送礼是,可之后没事儿戏弄她, 拿话吓唬她,这是讨好吗?   唐娇丝毫不领情, 恨不得将才做了这么点事情便与自己邀功之人赶出去才是。   可唐娇不觉得皇帝是在讨好, 后宫里的人, 在见到皇帝的举动后,心思却是开始动了起来。   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   或许尚未与皇帝有过多接触之人, 只觉得帝君看起来温和斯文,可处久了, 却会发现, 就是太温和, 仿佛对谁都是淡淡的。除了太后能够让他有几分好脸色, 其他的, 便是最受宠的蓝贵妃与三皇子只怕也就是偶尔得皇帝垂顾一下。   如今这位反王小郡主, 竟能引得皇帝三番两次破例, 又是亲自出宫探望, 又是送礼维护……   倒不知是积了多少福分能让她如此得皇帝青眼。   皇帝的态度, 便是后宫的导向标。   莫说是普通宫妃,便是皇后也难免有些坐不住了。   皇后心中自然是有些酸溜溜的,毕竟皇帝不疼自己的儿子,反去疼这么个隔了一层的外甥女……想着皇帝对待他们母子向来冷淡的态度,她心中难平,可是又想到因为唐娇进宫, 竟能挫了蓝贵妃与三皇子的锐气,皇后心中顿时又有些平静了下来。   疼这么个不相干的外甥女,总比疼那三皇子强。   她想到了这里,忍不住唤来了自己的陪嫁宫女翡翠,让她开了库房取东西。   毕竟皇帝都开了私库给那小郡主送了见面礼,她这个做舅母的,也该表示表示心意。便是不能引起皇帝的注意,但……此举让太后看到了,总归也是好的。   翡翠听得吩咐,倒是不急着去开库,只轻声请示道:“皇后娘娘,这礼是送多少?”   “自是厚一些。”   皇后既然打算送了,倒也不会为了计较一点两点小气,她想了想,笑道:“郡主身上还带着孝倒是不好送太过于艳丽之物,本宫记得库房中有江南进贡的数匹素锦,颜色皆是淡黄淡绿,倒也鲜嫩素净,最适合给小姑娘家家裁了做衣裳,你去取十匹出来……另,当初本宫嫁入宫中时,仿佛有一套珍珠头面存放着,你去瞧瞧珠子成色可尚好,若是未变,便一道儿取出来,其他的,你再添一些,列份单子与我瞧了便是了!”   翡翠闻言,愣了一下,说来皇后这份礼送的实在是大方,而且不是普通的大方,一般而言,像郡主进宫,皇后只需送出其中一件,便算是大方了,可偏偏皇后却是送了这么一堆厚礼。   但既然是皇后的意思,她这个做宫人的自然不好置喙,只轻声应了,不过翡翠并没有马上退下去,又是欲言又止看着皇后轻声开口道:“娘娘……开库房时,是否要将表小姐的礼一道儿取出来,今日老夫人便要带表小姐进宫与您请安……”   皇后听着翡翠的话,却是不觉皱了一下眉头。   她眼里带出几分厌恶,只没好气开口道:“母亲真是的,本宫都说不必将人带来特地与本宫请安了,还非得带进来,你说她就不能替本宫这个女儿想想吗?”   “娘娘……”   翡翠是皇后从江家带出来的侍女,虽如今隶属宫人,但她家中亲人都还属于江家,自然也不可能顺着皇后的话去评价皇后的母亲,江老夫人。   好在皇后也只是自己发泄着怒气,倒不是非得听翡翠的回答。   皇后只自己说了一通后,突然冷笑道:“你待会儿亲自去看看太子在做什么,回头让太子替本宫跑一趟腿,让太子去慈安宫中给郡主送礼,也让太子与太后去请个安,多待会儿再回来。”   “娘娘……”   翡翠闻言愣了,抬头带着几分疑惑看着皇后。   皇后不语,只又吩咐了一句:“你回头顺便带几样素净的首饰出来,只当给母亲面子。”   而另一边,蓝贵妃听得宫人禀告后,却没有像皇后一般激动,她只是淡淡冲着宫人吩咐道:“行了,也不必兴师动众开库房,本宫记得上回宫里不是刚发了几匹缎子,收拾收拾给郡主送去便是了!”   蓝贵妃身边的一名老嬷嬷闻言,却是有些犹豫了,忍不住轻声劝说道:“娘娘,这礼会不会太薄了,皇上对那位小郡主可好的紧,您这般会不会太怠慢了!”   老嬷嬷只当是因为唐娇的缘故导致三皇子受了罚,故而蓝贵妃才会这般冷淡,可她家娘娘向来会讨喜,这事儿可不能意气用事。   蓝贵妃闻言却是不容置喙,斩钉截铁道:“无事,就照本宫的意思去做。宠爱……呵,咱们的皇上若是真宠爱这小郡主,本宫也只是无功无过,怕只怕,皇上是做给别人看。”   蓝贵妃说完这话,倒是没有继续说。   她只在嘴角扯着一抹诡异的笑容,皇帝会因为未央长公主的缘故喜欢唐娇?旁人不知,蓝贵妃却是敢肯定,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当年的确是未央长公主的缘故才帮着皇上记在太后名下,后来先皇驾崩,皇上也因为这个身份,才能够名正言顺打败其他的皇子登上这个位置。但那有如何,未央长公主这个女人若是当年做完这些事情,乖乖退了,自是相安无事,皇上会敬重这位长姐,甚至对这位长姐真的如在外边表现出来一般姐弟情深。   可偏偏未央长公主这个女人,野心太重,妄图掌控皇帝让她在背后垂帘听政。   皇帝虽比她年幼,但又不是真的稚儿,哪里会忍着让长公主监国。   刚开始,长公主手伸的有多长、多广:皇帝娶后,人选是长公主定下,皇帝纳妃,人选还是长公主相看。   到了后边,长公主野心滋长,甚至想要干预朝堂上的事情,连奏折都恨不得替皇帝给批了,朝廷上的大事小事,她都要去左右一下意见,皇帝又哪里能够忍下。   但到底皇帝还是仁慈,只是让她嫁去了南疆,远离京城……甚至连福王这个夫婿都是由着长公主自己选择。   其实自福王叛乱之后,蓝贵妃便是有些怀疑是否是长公主鼓动,但细细一想,也觉得是自己多想,毕竟若真是这般,皇上不可能答应太后留下未央长公主与唐娇。   但不论这事儿是真是假,蓝贵妃都知晓皇帝对于未央长公主是不喜的,连带的厌恶未央长公主有关的许多人与事:长公主给皇帝选的皇后、妃子,甚至是皇后所诞下的太子。   唐娇的性情与长公主如出一辙,那般嚣张、盛气凌人……皇帝看着她,只怕会想到幼时被长公主压制的自己,如何能够真心喜欢上这个外甥女。   如今的作为,只怕大半是给太后与天下人瞧得,或许还是为了唐娇从南疆带来的大笔财富。   蓝贵妃自认对皇帝还算了解,所以她信心十足与底下人下了这般命令。   想了想,她突然又笑道:“本宫听说今日江老夫人要带着婉心进宫来给皇后请安,你还是去开库房,选份厚礼,待会儿本宫好送予婉心。”   顿了顿,她似是感叹,眼里倒真露出了几分同情的神色:“毕竟婉心是本宫的外甥女,她如今父母双亡,实在是个可怜的孩子。”   继皇帝送来厚礼后,唐娇陆续又收到了后宫众位嫔妃送来的礼物,有皇后的,有蓝贵妃的,还有她那位姑母丽嫔的……   这里的礼中,皇后最为丰厚,丽嫔倒是与其他嫔妃大同小异,不厚不薄,唯有蓝贵妃,虽不算失礼,但放在这些礼中,却显得有些单薄了。这行事作风,实在不像是前世唐娇对于这位蓝贵妃的印象,毕竟前世的蓝贵妃,给唐娇的感觉就是个圆滑、十分会做人的女人。   不过因为她的缘故,蓝贵妃与三皇子都受了罚,唐娇倒也没有多想。   左右人家送了礼,她便是笑眯眯一概全接了。   太后看着唐娇这副贪财的仿佛是掉进米缸中的小老鼠模样,只觉得又怜又爱,笑指着冲太子道:“你母后太破费了,便宜了这丫头了!”   “应该的。”   太子看着唐娇,笑的温文。   他内心同样温柔的看待着这个表妹,虽他隐隐觉得唐娇一个淑女爱财说出去并非那般文雅,但见到唐娇这般开心,他心情也不觉便愉悦。想着,太子倒是有些后悔没在自己母后送来的礼上,自己再加上几份礼。   不过想着来日方长,太子也没有继续纠结。   唐娇欣赏完那些个东西后,令蒋嬷嬷与双碧丫鬟亲自带人将东西锁紧库房造册了,方才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太后的身边。   太后将温热的牛乳推到了唐娇跟前,笑道:“快喝吧,不烫了。”   唐娇笑眯眯拿起,有一口没一口往嘴里嘬着。   太后与太子都把她当成小孩看待,见她乖巧的坐在榻上喝着牛乳,也没有去打搅她。太子转过头冲着太后温声开口解释道:“母后原本今日要自己过来,只是家中外祖母进宫,又逢几件宫务凑到了一块儿,说要稍晚些才能过来,故而让孤先过来看看皇祖母。”   “你母后有心了,哀家无事,让她不必这般费心。对了,江老夫人进宫,景恒你怎么不回去陪着……”   太后说到这里愣了一下,但她也没深想,只赶紧催促道:“哀家就在宫中,要见什么时候不好见,你难得才能与江老夫人见一次,赶紧回去吧!”   太子闻言,面上倒是露出了几分窘迫的神色,低声冲着太后开口道:“皇祖母,是母后有意让孤避出来的,说今日还有舅舅家表妹一道儿进宫,表妹如今已然长大,孤便是不太适合与她碰面,免得万一坏了表妹名声。”   太子的话,惹得太后面上愣了一记,半晌只是感叹一句:“你母后就是太小心了。”   太后倒只是感叹,并没有多想,而原本安静听着的唐娇,眼中却是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太子口中舅舅家的表妹,只怕除了江婉心便没有他人。毕竟江相可只有一子一女。   其实前世的时候,唐娇就很奇怪一件事情,江婉心是皇后的亲侄女,是她唯一兄长江海的女儿,按理而言,皇后与江婉心的关系该是十分密切,可事实却是,江婉心与凤梧宫走的并不近,反倒是与蓝贵妃的馨芳宫走的极近,甚至在面对喜爱她的两位皇子时,也选择了蓝贵妃所出的三皇子。   唐娇想到了这里,倒是颇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太子。   如今看来,分明便是皇后不喜江婉心,故而对江婉心才会这般冷淡,而太子日后也因此而受到影响。   最终堂堂太子在追女人上,硬是输给了自己的弟弟三皇子。   太子偶尔抬头,便见唐娇用莫名的目光看着他。   将他看的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了。   太子有些奇怪,忍不住出声问道:“表妹这是怎么了,可是孤身上有何不妥?”   “无事……”   唐娇收回目光,又是低头喝了一口牛乳,方才略带几分玩笑的说了一句,“娇娇是觉得太子哥哥太偏心了,对自己外家的表妹便是这般小心谨慎,还懂得避让……明明娇娇也是大姑娘了,怎么没见太子哥哥对我也懂得男女之别呢!”   “这……”   说实话,唐娇的话还真是问倒了他,的确,唐娇说的句句在理,他对唐娇的确是失礼了。   可偏偏他内心又觉得,仿佛事情虽然是这样,可又不是这样。他对于唐娇并不需要避开……   太子有些混乱,而太后见着太子这样,没忍住轻笑起来,只点着唐娇的脑袋,冲着太子安慰道:“你别听这孩子胡言乱语,你去接娇娇那是奉了你父皇的命令,而如今这会儿,有哀家这个做长辈的给你们坐镇着,又有什么大关系。”   唐娇抱着脑袋,一脸委屈:“外祖母不疼我了!”   唐娇作怪,太后怜爱的不行,而太子老实,还真以为唐娇吃醋,急慌的跟个什么似得,连声安抚:“娇娇莫难过,皇祖母最疼你的……”   “噗嗤”唐娇没忍住,笑出了声音,前世她与太子接触的少,只觉得太子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可今世几次三番接触下来,却又觉得太子实在是太过于老实,老实的都有些傻了。   但人……确实不坏,不论前世还是今世。   唐娇看着这般太子,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太子实在太过老实,老实的只懂得退让,甚至让人欺辱上头,竟然也能替对方找到借口,而不是去责怪不平。   这般性子,唐娇倒不是如何说才是。   唐娇想了想,拿起手中的碗,将碗中牛乳一饮而尽,而后从榻上跳下,笑嘻嘻的冲着太后道:“皇祖母,娇娇饱了,想出去消消食,太子哥哥正好在,不若让太子哥哥陪着娇娇呗!”   “皇祖母陪你一道儿吧!”   虽然唐娇让太子陪着,倒也没什么不妥,但太后有心想与唐娇亲近,尤其是经过今日这么一回,祖孙两又好不容易和好,太后越发想要多了解唐娇,与唐娇多亲近。   唐娇自然是不想让太后陪着才会这般,莫说太后如今的身体根本不适合到外边去吹风,便是适合……   她故意想引太子出去,却是想要与太子说些话罢了。   “不要,太医不是说过外祖母不能吹风吗,而且娇娇想让太子哥哥陪着!”   唐娇笑嘻嘻说着,只拿眼睛看着太后。   太后心又是柔软了,她不忍拒绝唐娇的话,所以看向了太子。   太子向来不懂得拒绝,自然不会拒绝唐娇与太后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   唐娇走在前头,她身上穿的极多,外边还罩了一件雪白的貂绒斗篷。   太子在后边瞧着,只觉得唐娇走动间,毛茸茸的仿佛是一团球儿在移动,实在可爱的紧。   太子对于兄弟姊妹向来都有手足之情,只是皇后向来不许他过多亲近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而那些兄弟姊妹,好些的,或许就如几位公主一般,见了他只是客气有礼,不好些的,便是三皇子一般没事儿挑衅……   如今难得有这么个表妹亲近他,太子只觉得心里柔软的仿佛是要化了一般。   他小心翼翼护在唐娇身后,只是不停的轻声叮嘱着:“表妹走慢些,天儿冷,地上也滑,小心别摔倒了!”   唐娇笑嘻嘻应了,走出好长一段距离,虽还未迈入御花园中,却是离着慈安宫有些远了,又与凤梧宫有些近了。   太子无意识般的,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那处宫殿。   唐娇瞧见,倒是停下脚步,忍不住冲着太子打趣了一句:“方才太子哥哥恋恋不舍望着凤栖宫,可是想见您的那位表妹……若是您想见,娇娇可以陪您过去看看啊!   “表妹这话万万莫提了,免得破坏了表妹的名声。”   太子面上窘迫,他哪里会想到自己无意识的举动,会引得唐娇这么一番话,不过他还十分考虑的替唐娇想到:“说来那位婉心表妹与表妹你岁数相近,或许在一起倒是能说得上话。”   “呵……”   唐娇冷笑一声,心里就跟吞了苍蝇似得。   看着太子的目光莫名,只觉对方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太子说话不讨唐娇喜欢,唐娇回话自然也不客气了:“太子哥哥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今日皇后娘娘将您赶出来,摆明了为了保护你,也防着你与你那舅舅家表妹接触呢!就唯恐你这块香肉让你那表妹咬上一口,那皇后娘娘才是欲哭无泪了!”   “这……”   太子闻言愣住了,怔怔看着唐娇,也不知道是为了唐娇直白的话而震惊,还是不知该如何与唐娇解释。 第34章   唐娇话糙理却不糙, 皇后对这个儿子可真是操碎了心,甚至不惜得罪自己的母亲。   江老夫人带着江婉心随着宫人被迎入了凤梧宫大殿中, 皇后坐在上首高座上,目光复杂的打量着走进来的祖孙, 她的视线落在江婉心身上, 见她穿着一身淡青色轻烟罗齐领襦裙, 姿态翩弱、低眉顺眼,小小年纪, 便是一副袅袅依依、楚楚可怜之态。   她眼中不觉闪过一丝厌恶,只觉江婉心简直和她娘一模一样, 和蓝家的女人更是一副德行……别的不会, 勾引男人倒是自小便是无师自通。   但皇后到底还是顾虑场合, 顾虑着自己的母亲, 虽然心中不喜, 面上却还是笑着叫了起。   江老夫人带着江婉心站了起来, 抬起头含笑打量了一下大殿, 却并没有见到太子。   她面上的笑容显然淡了, 她眼里露出了一份失望。   皇后坐在上首, 如何会看不到江老夫人面上的神色,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自己的脊背挺得更直。   江老夫人握着江婉心的手,拉着她一道儿坐到了皇后边上,语气似是随意问了一句:“太子殿下怎么不在,臣妇都许久未见太子殿下了。”   皇后面上淡淡一笑, 语气并不热忱解释道:“先时不是那位小郡主进宫了,本宫身为长辈自该给她备下一份见面礼,太后娘娘身体又恰好不适,本宫不便脱身去看太后娘娘,便让太子替本宫代劳了。”   “原来是这般啊!”   江老夫人轻笑说了一句,其实她心中却是有几分嘀咕,这早可以去晚可以去,怎么偏偏就挑在她们来的时候不见人。   江老夫人想到了这里,心中咯噔一下,忍不住抬头看向了皇后,却见皇后面上只挂着淡淡的笑容,眼里却透露着几分疏远,与之前她进宫时候的态度大相庭径。   江老夫人忍不住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侧瘦小的孙女,又看向了皇后的目光,心中隐隐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自己这女儿只怕是对婉心有意见,江老夫人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皇后与她的大哥江海倒是兄妹情深,毕竟江家人口简单。江相对女色并不沉迷,当年一心奔着科举,中了举后又是奔着仕途,后院人口十分简单,并无乱七八糟的妻妾问题,江老夫人也只生了这么一子一女。   江海当年娶妻天水蓝家长房嫡女,初时能娶到这个媳妇进门,江家众人都有几分受宠若惊,虽江家发展的如日中天,奈何底蕴太薄,能够娶到百年世家的天水蓝家长房嫡女,对江家而言无疑是一件幸事。   只是这位儿媳过门后,与江家其他人并不亲近,更是将江海管的死死的,多年未孕就是把持着不让江海纳妾……   当时还在家中做着姑娘的皇后心中对这嫂子便是不满了,可到底儿子喜欢,江老夫人自己没插手管,更不允许皇后这个小姑子去管。   后来皇后被当时的未央长公主看重,择为六皇子妃……六皇子又很快登了位,原本对于江家绝对是一件幸事,可谁知,这位江家媳妇带着来江家探亲的自家堂妹一道儿进宫中去探望生子后的皇后时,就这么的,那蓝家堂妹与皇上看对眼了。   这期间,江海的媳妇在其中帮忙遮掩着,也不知暗度陈仓多久,直到那蓝家堂妹怀了身孕,皇帝下旨将其抬进宫中做了贵妃,皇后和江家旁人才知此事,这让皇后如何忍得下来。   当时江老夫人心中如何哪里能不怨,可当时她那儿媳一直没动静的肚皮竟然突然有了身孕,这孩子是江家盼了许久的……   打那以后,江老夫人能够明显感觉到皇后对江家冷淡了许多,可到底皇后与江家之间的关系维系已经不仅仅是亲情,还有权势之间的相互依仗。再之后,江海外放,带着妻女一道儿上任,长久不在京中,如此关系方才慢慢缓和。   就在这两年,江老夫人也曾试探过江婉心与太子之事,皇后当时并未给出明确答复,却也不像如今这般冷漠。   江老夫人想着,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拍了拍躲在自己身后怯生生的江婉心,轻声开口道:“婉心,你不是给你姑母带了东西过来,快拿出来给你姑母瞧瞧。”   皇后闻言,面上依然是淡淡,而江婉心则是怯生生探出了头,小心翼翼拿出了一直藏在身上的一方枣红色腰佩,用自己纤细的小手拿着,送到了皇后眼下。   这方枣红色腰佩制成了桃心状,上用红色与金色丝线绣了牡丹花图案,下坠流苏,绣工虽比不得宫中能工巧匠,但看得出费了不少的心思,而且就江婉心的年纪来说,能够做出这般东西来,绝对算得上是能干。   皇后却没有伸手去接,是身后的宫人笑着接过。   然后,皇后依然态度淡淡冲着江婉心点了点头,开口不冷不热道了一句:“你这孩子有心了!”   她态度疏远,甚至懒得去遮掩,实在太过明显。   江婉心一下子红了眼眶,手足无措看着江老夫人,江老夫人有些心疼。   可是想到如今这孩子的处境,她也只能狠下心来,只拉过江婉心坐在了自己身边,而后开口冲着皇后故作轻松开口道:“皇后娘娘也真是的,婉心这个晚辈都给你送了礼,你这个做长辈的,也不知道给晚辈一些见面礼。”   皇后拿起置于矮桌几上的茶杯往嘴里送了一口水,又是慢悠悠盖上放回矮几,而后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边并不存在的水渍后,方才开口:“是母亲太心急了。”   皇后淡笑说了一句,一语双关,示意翡翠上前。   翡翠拿出了一早备下的礼,置于江婉心跟前。   江婉心又是无措的看了一眼江老夫人,然而皇后却是没什么耐心与江婉心继续扯着,她只是冲着江婉心提醒一句:“先时蓝贵妃与本宫请示过,说想见见你,既是如此,你便去蓝贵妃宫中请个安吧!”   说罢,皇后直接冲着翡翠开口吩咐道:“你亲自带人走一趟。”   江老夫人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要说话,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倒是没有再说了,只是冲着江婉心点了点头。   江婉心随着翡翠慢慢的退出了大殿,而皇后脸上的笑容彻底沉了下来,她屏退了一部分宫人后,将目光落在了江老夫人身上,语气带着几分气急败坏:“母亲,你为什么就不能够替我这个女儿多想想?”   “我……”   江老夫人被质问的有些哑言,一时说不上话来。   皇后则是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抑下激动的情绪,冷声道:“先时我便不怎么中意江婉心,可当时父亲、兄长和你都觉得好,我也就没话说了,左右想着这孩子还小,等过几年我接近宫中好好教着,总能教出一个合格的太子妃。可如今娘你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身份,兄长犯了如此大错,我与太子在宫中处境已是艰难至极,你还想让她做太子妃,这不是给我和太子添乱吗!”   皇后说到后边有些口不择言,而江老夫人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只抹着眼泪开口道:“我知晓如今你是嫌弃你哥哥拖累了你,可那也是你的亲哥哥,你怎么能够说出这般话来!”   皇后听着江老夫人的话,心中一阵憋屈,她哪里是嫌弃自己的亲大哥,大哥发生这般事情,她心中何尝不是难过。她与大哥自小便是一起长大,感情笃定,后来虽因多了这么个嫂子略有几分疏远,但皇后永远记得大哥江海待她的好。   她不嫌弃江婉心是自己大哥的女儿,可是她嫌弃她身上流了蓝家的血脉。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沉着声音开口道:“娘,若是江婉心那孩子能和大哥一般,那我也便不说什么了,可是你瞧瞧,她的举止作态和大嫂简直一模一样,若不是大嫂嫁入咱们江家嫌这嫌那,若不是大嫂吹得枕边风,我不相信大哥会因为贪福王那点子钱财,便做下如此错事……大嫂的事情你当初不让我管,我也管不了,但是太子,他是我儿子,我这个做娘的必须替他好好考虑,不能让他娶个害人精!”   “……”   皇后的话,让江老夫人心中一堵,但也无话可说。   其实夫妻之间的事情,她们这些外人哪里会知晓那许多,而江海被外放到外地做官也有数年,可作为江海的亲人,不管是皇后还是江老夫人心中难免有亲近远疏,他们不相信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大哥会做下如此错事,便只能够将这事儿怪到了江海妻子的头上,左右自从娶了那个女人,江海的性子的确是变了不少。   皇后见自己说动了江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又是开口道:“而且,娘你怎么到现在都想不清楚,兄长不在了,日后你要依靠的是我与太子,太子好了你才能好,你现在不为太子去考虑,反倒要拖太子下水去娶江婉心,你也不想想,若是我和太子不好了,你能好吗?”   皇后说到这里,其实心中也有几分替江老夫人难受,父亲后院之事,她也略有所耳闻,从常理而言,她是能够理解父亲的,毕竟她大哥死了,只留下江婉心一个女儿,等于说江家的血脉就此断了,父亲纳了几房妾室进后院,也是出于延续血脉的考虑。   可自己的母亲和父亲恩爱了一辈子,这让母亲临了如何能够心甘情愿的接受。   江老夫人闻言,只是拿着帕子抹眼泪,皇后看着一阵心烦。   按她说,她这母亲就是被父亲给宠坏了,只是几房妾室,父亲还没怎么样就开始抹眼泪,也不想想她这个女儿在宫中过得有多么艰难,甚至蓝贵妃那贱人和她生的孩子都几乎爬到了她的头上,她如何不憋屈。   皇后忍不住恨恨开口道:“说到底都是娶了那个搅家的女人,害死大哥,甚至连个血脉都不能替大哥流下,若非如此,父亲何至于此……当初,在她做下这般事情的时候,我就说过应该将她休了!可你和父亲非得顾念她肚子里的孩子!”   皇后气急败坏,想到了这一层,她心中对于江婉心越发厌恶,当年她那个好大嫂替她的堂妹暗度陈仓,若非怀上江婉心,江家如何会留她这么久,最终还害死自己的大哥!   “我哪里会知晓她是这般,若是当初知晓,也定然不会再留下她。”   江老夫人也是悔恨不已,可她也只会说着这些马后炮。   皇后有些怒其不争,可自己的娘,她又能够怎么办,她放柔了声音,慢慢道:“娘,我是你的女儿,我还能不提你考虑吗,父亲不管娶了多少妾室,生下多少庶子,可但凡有我和太子在宫中立着,江家谁都不能爬到你头上,如今我和太子的情形你也是知晓的,给太子娶一房能够帮得上他的太子妃,帮太子坐稳位置,才是最最紧要的事情。江婉心那孩子,虽然我心中不喜,可到底是大哥唯一的血脉,太子日后好了,我这个做姑母的,能不替她考虑吗?”   江老夫人自然知晓女儿说的句句在理,可是想到如今孤苦伶仃的江婉心,她心中又有些难受。   江婉心自是不知皇后将她打发走了后,与江老夫人在说着什么。但她心思敏感,也隐隐猜测到了皇后对她的不喜。   江婉心方才虽表现的十分失落,但心中其实没有多少遗憾,当初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说过皇后什么好话,说起皇后之时,语气里甚至还隐隐带着几分不屑,连带着江婉心对于皇后也并无多大的亲近。   此次进宫她原本是不抱希望能够见到蓝贵妃的,原本是打算徐徐图之,可没料到,皇后竟然会如此轻易便松了口,让底下宫人带她去见蓝贵妃,江婉心心中又是庆幸,又是忍不住轻视皇后。   在她看来,皇后之所以会这般松口,也只是因为蓝贵妃在宫中得宠,所以皇后不敢不应下蓝贵妃的要求。   她如今虽然寄养在江家,可是母亲与她说过,自己的外家,自己的姨母蓝贵妃,才是她的依靠。   江婉心心中这般想着,也不再像方才一般低眉顺眼,她到底年纪小,父母在世时也是将她当成掌上明珠宠着,虽然一夕孤苦伶仃不得不收敛性子做出可怜之态,但如今有了依靠的希望,又看着这宫廷繁荣锦绣,她难免失态,忍不住偷偷新奇打量着宫中的环境。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目光看到了站在御花园中不远处的太子与唐娇。   唐娇离江婉心不远,江婉心又是朝着这边走来,如此动静,她又怎会察觉不到。   她的目光落在江婉心身上,眼中瞳孔一缩,嘴角突然牵起了一抹冷笑。 第35章   什么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 地狱无门你自投!   唐娇倒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如此猝防不及与江婉心见面。   面对眼前这个缩小了不止一半的江婉心, 唐娇只是远远看着,便一眼认出, 不仅仅因为她是唐娇上辈子心中最痛恨厌恶之人, 还是因为江婉心与前世相比, 好似从未变过。   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眼里透露出一丝暗芒。   太子倒是因为唐娇突然没了声音, 方才顺着她的目光看到江婉心。   他初时看到江婉心的时候,还真没有认出来, 毕竟江婉心与他虽儿时见过几次, 但中间隔了这许多年, 自然无法马上认出。但太子认得出江婉心身边的翡翠, 认出这是自己母亲身边的大宫女, 稍稍一想, 便是猜测出眼前这个与唐娇一般大的女孩便是自己舅舅家的那个表妹了。   太子看到江婉心的时候, 心中倒是有些犹豫。   先时皇后让他避开江婉心, 意思仿佛是如今大家都大了, 过多接触对江婉心的名誉并不好。他听着觉得有理,便乖乖避开了,可是没有想到,会在御花园中碰见她。   不过太子看到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唐娇,又觉得自己过虑了,自己并非单独与江婉心见面, 有那许多的宫人在,又有唐娇在……传出去怎么着都不会坏了江婉心的名声。   眼见着江婉心似乎也要朝这个方向走来,太子冲着唐娇温声笑道:“表妹,还真是凑巧,前边那位便是孤外家的江家表妹了。”   唐娇闻言,却是神色莫名的转头看了一眼太子。   她若是没记错,上辈子这位太子对江婉心可真是情根深种,如今见太子瞧见江婉心如此开心的模样,该不会太子早就对江婉心情根深种了吧!   唐娇心中猜测着,觉得有些离奇,可是看着太子面上温和的笑容,又看了一眼江婉心那副带着几分脱离稚气的温婉,心中又觉得好似并不是那般难以理解。   这边唐娇与太子心思各异,而另一头,看着不远处太子与唐娇的江婉心心中也有几分思虑。   太子很好辨认,他身上所穿带着四爪祥龙的杏黄色服饰与头上金冠,便是最好的身份招牌,只是站在太子身边,让太子面带温和笑容说话的女子……   江婉心心中忍不住暗暗猜测着:这一位是哪一位公主,还是哪家的小姐?   她进宫的时候,也曾听得江老夫人嘀咕过,如今虽然太子还未到成婚的年纪,可皇后却是早已经迫不及待替太子开始相看各家的小姐,想替太子先定下太子妃。   江婉心心中猜测了半天,仍没有个答案,她也不可能一直站在这边看着,所以她将目光看向了前边领路的翡翠,轻声细语开口询问:“翡翠姐姐,前边是不是太子殿下?”   “是。”   翡翠回答的有几分犹豫,她可是记得自家皇后不想让江婉心与太子过多接触,可是哪里想到,御花园中这么多条路,偏偏就恰好给碰上了。而且太子身边的那一位,也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   翡翠目光落在唐娇身上,眼里带着几分忌惮,而江婉心又是开口轻声询问:“翡翠姐姐,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位姐姐,是宫中哪位公主殿下吗?”   “……”   翡翠摇了摇头,眼见着太子与唐娇的目光也朝着这边看了过来,并且还朝着她们的方向走了几步,她连忙轻声开口冲着江婉心开口解释道:“这位并非是公主殿下,是前几日刚接进宫中的福王府小郡主,论年纪,可能还是表小姐你大些,不过论身份,小郡主比表小姐高一些,小郡主又是注重体面之人,待会儿表小姐记得莫失礼了!”   翡翠可记得唐娇那日进慈宁宫时候的情形,这一位可容不得旁人不给她面子,计较起来更是六亲不认。   翡翠说着,倒是没有注意去看江婉心的脸色,只是因为唐娇与太子已经过来了,她慌忙带着其他宫人跪下身子,冲着二人行了礼。   江婉心怔怔站着,目光复杂的看着朝着自己走近的太子与唐娇,确切的说是落在了唐娇的身上。   她的目光看过了唐娇身上虽然素淡,却不失华贵的衣裳,看了她头上戴的、身上佩的首饰,手不觉紧紧攥了起来,但她很快便恢复了面上一贯的温婉笑容,在二人走近之时,微微福身冲着二人行了一礼,声音轻柔:“婉心见过太子殿下、郡主殿下。”   她行礼的举止十分好看,身体微微婉侧,露出细长白皙的脖颈,以及那微微低垂下的脑袋,从上看去,只看到低垂仿若蝶翼般的睫毛与秀气的鼻梁。   太子向来温和,他与江婉心并不熟悉,但江婉心是他的表妹,他自然也是以礼相待,所以他冲着江婉心连声开口道:“快免礼……”   只是,话音还未落下,唐娇的声音却是突然凉凉的响了起来:“起什么起,本郡主今日可真是开了眼界,这位是什么人啊,冲着本郡主行礼,竟然不行跪礼!”   太子愣了一下,江婉心的身子僵硬住了,而跪在地上的翡翠则是心中一跳,她连忙冲着唐娇抬头解释求情道:“郡主恕罪,这位是皇后娘娘的侄女,今日随着江老夫人一道儿进宫来拜见娘娘的,江小姐自小便随父亲在外地、远离京城,也不太清楚宫中规矩,还请郡主大人有大量,请郡主恕罪!”   说罢,翡翠又是冲着江婉心轻声开口道:“表小姐,快跪下与郡主赔礼!”   翡翠这会儿倒不觉得唐娇跋扈,主要是因为唐娇一进宫,便将自己娇蛮的名声给传开了,今日会与江婉心计较这个,说出去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恰恰相反,翡翠心中还有几分埋怨江婉心不懂规矩,虽然行礼并非一定要行跪礼,可毕竟今日是江婉心第一次与太子和唐娇行礼,而在之前,翡翠还特地提醒过江婉心莫失礼,结果一转头,江婉心便被唐娇挑出了错处。   江婉心完全愣住了,她自以为自己做的很好,可是没想到,竟然会被唐娇这般咄咄逼人。   说来若是旁人,江婉心向来能屈能伸,指不定也就顺势就着梯子下,给跪了,可偏偏唐娇一双目光冷淡轻视的看着她,她的腿却是怎么都软不下来。   她红了眼圈,眼中泛着水光,只是看着太子。   太子被江婉心这么一看,自是心软,忍不住看向唐娇,语气里带着几分请求:“表妹……”   “闭嘴!”   唐娇一点不给面子的吼了一声,她冷笑看着太子开口道:“太子哥哥若是觉得娇娇做得不对,自可以拿这事儿去找外祖母、找皇帝舅舅去说理,只是今日这位江家小姐,本郡主还非得罚了,否则我今日可就丢人了!”   “没那么严重……”   太子轻声说了一句,不过,话才说了一半,唐娇便是气势汹汹的瞪了过来,直让太子将下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   唐娇继续冷笑,看着太子语气里略带几分嘲讽:“当然,若是太子殿下非得维护这位江家表妹,自也可以拿你太子的身份来压本郡主,但本郡主却是不爱吃这一套!”   唐娇说的淡淡,可言下之意分明便是在说,太子便是拿他身份来压她,她也不会给面子。   唐娇其人,当真是将盛气凌人、仗势欺人做的淋漓尽致,若是她的那位皇帝舅舅在此,只怕还要笑她自己都不懂得规矩,还好意思压着旁人在她面前立规矩。   但在场没人敢说这话,唯一身份足够压制唐娇的太子,看着两边这两位表妹,只能左右为难。   唐娇早知太子性子,也不怕太子便是真的对江婉心有情意因此而维护她会对她做什么,毕竟当初那位三皇子殿下那般将太子殿下的面子踩在地上践踏,也没见太子吭一声。   都说泥人尚有三分气性,可唐娇觉得,这位太子殿下却是跟个面团人似得,任人搓揉。   若是往日里,唐娇自然也不想这般对待太子,她对太子心中还是有几分好感的,可偏偏今日中间却是夹了个江婉心,那便是天王老子来了,唐娇也不可能给面子。   她目光淡淡的瞥向了江婉心,眼里依然带着那份轻视与嘲讽:“哟,江小姐还在观望什么呢,本郡主让你行个礼便是这般困难吗?难道本郡主的身份还不够你一个小小臣女对本郡主行礼吗?”   最后一句话,唐娇不觉拔高了声音,也让江婉心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脸色煞白、双眼泛红,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儿,模样看起来楚楚可怜的紧,众人看了,皆有几分不忍,然而唐娇却是铁石心肠。   江婉心眼见旁人求情无用,太子又靠不上,最终只能低垂下头,乖乖的冲着唐娇跪下了。   唐娇居高临下站着,任由江婉心跪着,却一直没叫起。   太子看着唐娇这般,心中第一次对唐娇的作为有了意见。他一直不愿意将人想的太坏,可是唐娇这么一个小姑娘,却非得逼着另一个与她一般大的小姑娘给她下跪行礼,看着江婉心极力强忍着眼泪的隐忍模样,他心中不忍极了,也终于憋不住气开口道:“表妹,够了,她已经跪了!”   太子说不出太过于严厉的话,能用这般语气开口,已属难得。   唐娇只是微微挑眉,笑了。   她目光看向了太子,语气淡淡开口:“我是郡主,她与我行礼本就应该,太子殿下觉得我过了?”   太子没说话。而唐娇目光看向了江婉心,懒洋洋叫了起,却仍未放过她,还是用她那副惯有的居高临下语气开口道:“本郡主让你跪,是为了你好,你既然进的宫廷,便要守了这规矩,遇到身份比你高之人,哪有不下跪行礼的。你自己说吧,本郡主有做错吗?”   “……婉心不敢。”   江婉心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一字一顿吐出了这一句话。   唐娇又是笑了,笑的越发灿烂:“江小姐这话还真是把本郡主搞糊涂了,是不敢说真话,还是不敢怪罪本郡主?”   “……”   江婉心自然不愿意承认自己有错,也想说唐娇咄咄逼人,可是她哪里敢,原本只打算这么模糊的糊弄过去,可偏偏唐娇斤斤计较,就是不肯放过她。   原本在眼眶子里打转的眼泪珠子终于忍不住,一颗一颗滴落在地上。   太子不忍张了张嘴,唐娇却是横了太子一眼,又是冷笑道:“哟,这是委屈上了,本郡主又没罚你如何,只是让你行个礼就这般委屈,倒显得本郡主满身不是了!”   唐娇厌恶极了江婉心这幅柔柔弱弱的模样,上辈子,在害死了她之后,江婉心也是用这么一副模样,将所有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把自己洗的清清白白!   她越是用这般无辜可怜的模样看着旁人,唐娇心中的一股暴虐的情绪便越发焦躁。   她朝着江婉心走了一步,而江婉心则是被吓得倒退了一步,她面色苍白抬头看着唐娇,这一回,却不是装的,而是真的被吓到了。   江婉心怎么都没有想到,唐娇竟然会是这么一副性子。   明明她是反王之女,便是是太后的外孙女、皇帝的外甥女又如何,她凭什么敢在宫中如此嚣张,就不怕……不怕上边怪罪下来吗?   江婉心心中又是委屈又是害怕,眼泪珠子止不住的落下,到底还是个孩子,便是再成熟些又如何,被惊吓了也就顾不上仪态就哭了起来。   唐娇看着她的这幅样子,终于觉得顺眼了一些。   也是,哭便是好好哭呗,装模作样岂不是平白惹人恶心。   她轻笑着打量着江婉心,任由江婉心就这么站着痛哭流涕。   想着上一世江婉心永远都是清高在上、纯白无暇仙女样子,又看着如今她被撕下面具的模样,心中怎生畅快。   唐娇看得高兴,旁人却是有些忍不住了。   江婉心的确算不得什么人物,可如今她既然是作为皇后的客人进宫,唐娇这般做,也是在不给皇后面子,然而,翡翠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将目光看向了太子,想让太子能够说几句。   太子心中自然也是十分不好受,于情,江婉心是他的表妹,是他母后请进宫中的客人,于理,唐娇的确是做的太过了。   他顿了顿,正待开口,而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止住了太子原本要开口说的话。   蓝贵妃面上似是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眼里满是不敢置信:“婉心,你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江婉心泪眼朦胧抬起头看向来人,她是认得蓝贵妃的,而在看到蓝贵妃的时候,她眼泪更是止不住的落下,心中的委屈更甚。   蓝贵妃略带几分怜惜上前,伸手拿了帕子替她抹泪,一边擦着一边轻声道:“可怜的孩子,怎么哭成这般了,是谁欺负的你?”   “蓝贵妃娘娘这话说的,敢情是本郡主在这儿欺负人了?”   唐娇突然笑着说道,也打断了眼前这温馨的一幕。   蓝贵妃微微挑眉,却是一脸讶异的看向了唐娇,面上神色略带几分惊疑,连声道:“郡主误会了,只是婉心这孩子向来乖巧,不知是与郡主有什么误会吗?”   唐娇轻笑了一下,没说话,神色懒洋洋,一副仿佛是不想搭理对方的样子。   蓝贵妃见她这般反应,面上忍不住有些尴尬,但她很快调节了神色,又是开口道:“郡主,婉心是本宫的客人,若是她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本宫与你赔礼,只当请你给本宫一个面子。”   唐娇闻言,又是笑了,她嘴里轻笑着开口反问一句:“面子?”   虽未继续说下去,可仿佛是在反问蓝贵妃:什么面子,你蓝贵妃在我这儿有面子吗?   蓝贵妃看着她这幅样子,心中恨得不行,也以为唐娇又要下她的面子了。   可是没想到这时,唐娇却是突然笑道:“行了,你蓝贵妃娘娘开口,本郡主还能说什么呢?先时三皇子那般欺负本郡主,可蓝贵妃娘娘非得说三皇子乖巧并无恶意,本郡主不也放过了吗?行了,本郡主不说话。”   “……”蓝贵妃被唐娇说的噎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什么叫做给她面子,什么叫做放过了,三皇子只是拦了她的车驾一下,只是这么一点子小事,结果被她那位舅爷硬是打了三十下手板,每下都是下了劲头,当天晚上还被罚着跪了皇家宗堂,这么冷的天,三皇子当天夜里便发了高热,偏生这还没完,三皇子这烧刚刚退下,便让他又开始罚抄书。蓝贵妃心中自然也怨那位舅爷太过于刻板,可是因为唐娇的缘故,又有皇帝发了话,自家那位舅爷能从轻罚吗!   她憋着气,面上却还是假笑冲着唐娇开口道:“那本宫便谢过郡主了!”   说罢这话,她是一刻都不愿意在这儿待了,只连忙拉着江婉心的手冲翡翠道:“翡翠姑娘,替本宫谢过皇后娘娘,婉心本宫便带去本宫那儿坐坐,晚些本宫会让人将婉心送回来的。”   “是。”   翡翠低头应下。   眼见着蓝贵妃与江婉心离去,翡翠冲着唐娇与太子行了一礼,也起身告退了。   唐娇意兴阑珊点了点头,她抬头看了一眼太子,却见太子目光莫名的看着她。   唐娇愣了一下,面上却又是笑了。   这一笑,反倒是将太子给笑愣了。   唐娇揪了一片脚边花木的叶子,拿在手中撕着,语气平常的开口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我方才过分了?”   太子原本是想说唐娇的,但他心中犹豫,欲言又止。如今唐娇反问他,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过太子虽然没回答,但面上的神色已经将心中的心思一目了然了。   唐娇又是笑着开口道:“不管太子殿下心中如何想我,但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更何况,若是今日我行事过分,那一日三皇子拦我车驾,行事不是更过分吗?”   “……”   太子哑然无言。   太子没说话,可唐娇却是不放过他,又是笑道:“那一日,三皇子如何待我我便不多说了,我记得他对太子殿下您的态度,仿佛也是过分的紧,都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太子殿下不计较三皇子态度,怎么反倒计较起我对那江婉心的态度来!罢了,殿下是好人,可我不是好人,我们不是一路人。”   唐娇拍了拍手,将自己手心中的叶子碎片拍了个干净,然后又是那么一副懒懒散散的态度,从太子身边慢慢离开。   太子看着唐娇背影,一声表妹梗在喉咙里,怎么都喊不出来,他没有出口去阻止唐娇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先时在他开口之前,他明明是觉得唐娇错了,也觉得唐娇太过分了,可如今看着唐娇这般,他又觉得,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他这般。   太子低头看着唐娇方才撕碎扔了一地的叶子,心中想不通,满是愁绪。 第36章   唐娇可不管太子心中在想着什么, 虽然她对太子的确是有几分好感,可这份好感在今日之事后, 却也所剩无几。   她厌恶前世的自己,所以也厌烦着明明有能力让自己过得更好些, 却偏偏不这般做的太子。明明自己过得水深火热, 不替自己去想, 反倒关心起他人来。   便是上辈子的唐娇懦弱无能,但也只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她无法理解太子, 更加不耐烦去听太子那些所谓的教诲。   对于如今的唐娇而言,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蓝贵妃今日自以为是, 从她面前带走了江婉心, 说实在话, 虽然她痛快的放了人, 可心中却是不怎么痛快。   她悠悠哉哉的在御花园中走着, 越走离慈安宫的方向越远。   身后跟随着唐娇的宫人以为唐娇不认得路, 忍不住轻声提醒:“郡主, 您是还想去御花园别的地方看看吗?这儿离慈安宫有些远了, 太后娘娘还在宫中等着您回去呢!”   唐娇转头目光淡淡看了她一眼, 没有说话。宫人见此不敢再多言。   她如何会不认得这宫中的路,虽然前世她甚少出门,更多的是将自己关在建福宫中,可到底在这座皇宫中度过了那么久的岁月,更何况,那馨芳宫离建福宫的方向并不算太远。   唐娇脚步走的不紧不慢, 却是方向径直朝着馨芳宫的方向走去。   蓝贵妃走的早,拉着江婉心走的也快,一行人很快便回了馨芳宫中。   一进馨芳宫里,蓝贵妃的脚步倒是慢了,她笑着握住了江婉心的手,目光温柔的打量着,语气更是柔和至极:“婉心,方才让你受委屈了。”   一句话,却是将江婉心好不容易方才平息下来的情绪又搅动了,她眼眶泛红看着蓝贵妃,虽未言语,但显然心中也是委屈的紧。   蓝贵妃轻叹了一口气,又道:“这位小郡主是前些日子刚接回宫中的,太后娘娘待她极好,皇上也顾虑了一些事情,不得不对她好些,却是增长了她的跋扈,莫说是你,连本宫与三皇子,都在她手上吃过亏呢!”   蓝贵妃的话,引得江婉心面上紧张的看向了她,眼里带着焦急询问道:“贵妃娘娘您和三皇子殿下无事吧,那郡主怎么敢……”   蓝贵妃说这事儿也不过是想要引起江婉心共鸣,但并不愿意详细说这事儿,毕竟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所以她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不提这个,都过去了。倒是婉心你……姐姐和姐夫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这一路回京,受委屈了!”   听到蓝贵妃提及自己的父母,江婉心眼里一下子冒出了眼花,她看着蓝贵妃,亲近的唤了一声:“姨母……”   唤完之后,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面上露出了惊惶的神色,偷偷看着蓝贵妃。   蓝贵妃却是笑了,握着江婉心的手微微用力,仿佛是给她勇气,她笑的温和:“婉心别怕,你母亲是本宫的姐姐,唤本宫一声姨母也是应当。”   江婉心心稍稍定了定,而蓝贵妃又是拉着她的手,朝里边正殿中走去,一走入了正殿,蓝贵妃便是拉着她在上首的位置坐下,态度亲近极了。   “你母亲如今不在了,本宫与你母亲关系最好,在本宫看来,你就像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只是江家毕竟是你的亲祖父祖母家,本宫不好越俎代庖将你接进宫中抚养,不过……日后本宫会常传唤你进宫来相伴,若你有什么事情,本宫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蓝贵妃声音轻柔的说着,安抚着,又是将江婉心弄得眼泪涟涟,她双目之中充满了感动与亲近,嘴里满是依赖语气开口道:“母亲在世时,便与婉心常念姨母的好,此次……母亲也说让婉心找姨母,说姨母会照顾婉心的,有姨母在,婉心便不担心了。”   “傻孩子!”   蓝贵妃笑着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轻叹一声气:“本宫只恨自己不能将你接近宫中亲自照顾,皇后的性子如何,本宫是清楚的,只怕没给你好脸色瞧,但你放心,有本宫在,便是皇后也不敢对你如何!”   江婉心闻言,面上也不觉露出了一个笑容,她动了动嘴唇,似乎是忍不住想要诉苦,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闭上了嘴巴。   她这微妙的小动作,做的十分隐蔽,而蓝贵妃却是看到了。   她不觉满意的笑了笑,这孩子她那堂姐倒是教的不错,虽然因着年纪关系还有几分不够沉稳,可这般年纪能够隐忍至此,也懂得如何博得同情,却已属难得。   她想到了这里,面上的笑容倒是越发真诚,连连招呼着底下宫人去捧了从库房里拿来的东西上来。   蓝贵妃娘家有钱,而在宫中又有宠爱,私房自是丰厚,今日有意让江婉心亲近,当然不会吝啬。   琳琅满目的礼物被呈上,几乎能与皇后送予唐娇的那份厚礼匹敌。江婉心在皇后那儿受了那般冷淡的待遇,乍然看到蓝贵妃的见面礼,面上满是受宠若惊,更是感动非常。   蓝贵妃却是一副用一副随意的态度开口道:“你祖父祖母家里……虽然也是你的家,但总归没你爹娘在身侧,你一个晚辈也不好多张嘴,本宫想着给你备些礼物,你日后也总能用得上。”   “姨母……”   江婉心感动的几乎是说不出话来了,在这一刻,她将蓝贵妃看做了是最亲近最亲近的亲人。   蓝贵妃温婉一笑,抚摸着江婉心的脑袋,眼里满是柔光,殿内气氛和谐而温馨。   而就在这个时候,正殿门外,却是突然传进一阵喧哗之声,打断了屋内的这份温馨。   蓝贵妃皱了一下眉头,目光看向了大殿之外,正待叫宫人出去查看的时候,突然,一道娇小的身影却是突然闯了进来。而当蓝贵妃看到唐娇那张熟悉的面容时,面上大惊,连忙冲着底下宫人使眼色。   这般突然,宫人反应自然慢了一拍。   待反应过来,正待要遮掩着这份丰厚的见面礼退下的时候,却听得唐娇突然用惊讶的声音说道:“蓝贵妃娘娘未免太厚此薄彼了吧!这许多的东西,都是送给江婉心的?   蓝贵妃与江婉心二人僵在在那里,不同的是,江婉心是害怕,而蓝贵妃则是尴尬。都是小辈,而且是同一天送出去的礼,皇后虽然也厚此薄彼了,但一来这江婉心根本看不到皇后送与唐娇的礼物,而另一方面,皇后对于待唐娇好,此举又恰好迎合了皇帝与太后的意思,怎么说都说不出错来。   而蓝贵妃旁的却是不说了,只单说这礼恰好让唐娇撞了个正着,便是最大的不妥。旁人也就罢了,唐娇可不是会给人面子之人。   不过,蓝贵妃到底老谋深算,听到唐娇的话,虽然面上尴尬了一下,但很快和缓过来,只是柔声解释道:“并非本宫厚此薄彼,只是郡主与婉心的情况不同,郡主有财,又哪里瞧得上本宫这点子见面礼,本宫也就略表了一下心意,而婉心这孩子孤苦伶仃的,我那姐姐姐夫也没给她留下什么东西……”   蓝贵妃唱作俱佳,说着还抹了抹红了的眼眶,一脸怜惜的看着江婉心,江婉心也是低着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唐娇却是突然笑了起来,她拍了拍手,仿佛是刚看了一场好戏一般,十分捧场的开口道:“贵妃娘娘这话我怎么就听不懂了,这江婉心有祖父祖母看护着,又有皇后娘娘这个做姑母的顾着,怎么就成了孤苦伶仃了。而且贵妃娘娘还真是爱把我当小孩儿糊弄,若是娘娘直说人有亲近远疏,娘娘亲近江婉心,不喜我,所以厚此薄彼,那我倒也无话可说了!”   “郡主误会了。”   蓝贵妃面上好不容易撑起的笑容又是淡了下去,她深吸了一口气,竭力压抑下心中的怒气,只又温婉笑道,“郡主可爱伶俐,本宫如何会不喜欢。若是郡主真觉得本宫送的礼薄了,本宫让人开了库房,由郡主自己去选如何?”   虽然蓝贵妃的确是不喜欢唐娇,而且也猜测着皇帝是因为某些原因才会如此容忍着唐娇,可……如今皇上和太后表现的对这位郡主还是十分在意,她若是不喜,传出去不是生生打了皇帝和太后的脸面吗。   蓝贵妃自然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她也只是割地赔款,开出了让唐娇自己去挑选礼物的诱惑。   她说完之后,其实心中还是忍不住肉痛了一下,若是唐娇真应下,会不会狮子大张嘴……   不过若是能够安抚住这位郡主,这份代价倒也值了。   “行啊!娘娘开呗!”   唐娇闻言,一点都不清高的笑嘻嘻道。   饶是蓝贵妃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压抑下心中的情绪,她冲着底下宫人使了个眼色,面上勉强笑着开口道:“你带郡主亲自去挑,郡主看上什么,便送去慈安宫里。”   “……是。”   宫人闻言,有些犹豫的应下了。   唐娇笑嘻嘻的看着宫人走出了大殿,只是在临走的时候,目光又是别有深意的打量了一眼蓝贵妃与江婉心,方才转头大摇大摆离去。   而唐娇一离开,蓝贵妃却是有些撑不住自己温婉的面孔,放在矮几上的杯子,被她重重的扫在了地上。   江婉心吓了一跳,眼眶不禁又红了,眼里带着水光一脸担忧的看着蓝贵妃。   蓝贵妃对视上江婉心的目光,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不过她这会儿却是懒得掩饰,只是冲着江婉心略带几分疲倦安抚道:“莫怕,现下就让她先得意几日,等到日后,且看她的下场。”   “娘娘的意思是……”   江婉心面带几分疑惑,眼里却是露出了窃喜的神色。   蓝贵妃似乎是想要发泄,故而难得没有故作高深,便与江婉心轻声解释道:“如今本宫与她几分颜面,不过是看在皇上的面上。皇上如今等着福王府的钱救急,故而待她和蔼可亲,可偏偏这位还真是给了几分颜色便开起染坊了,如今在宫中只差没横着走,却不知旁人都等着看她笑话呢!”   “娘娘的意思是,若是这位郡主无用了,便不能像如今这般了?”   江婉心故作迷糊,其实心中却已经听清楚了意思,只是想要蓝贵妃给予一个肯定的答复。   蓝贵妃轻笑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冲着江婉心解释道:“她父亲谋反作乱,而她母亲未央长公主其实也不得皇上喜欢,如今留她一条命……若是她乖乖低调做人也就罢了,可偏偏还要这般招摇横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一旦没有皇上和太后的庇护,你且看她届时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什么样的下场?   若是唐娇听到蓝贵妃的话,只怕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她如何会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可真到了那一日,又如何,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她人到时候死都死了,还管死后会如何?   倒是如今,唐娇却是觉得,能够折腾折腾,让这群她看不顺眼,对方也看她不顺眼的人不痛快,自己却是痛快极了。   宫人带着唐娇来到了馨芳宫里的库房处,拿了钥匙开了库房,便是退后几步,由着唐娇走入。   这处库房中存放的东西自然是丰厚,珠宝首饰、布匹锦缎……甚至古董字画、家具瓷器都有所陈列,但若让唐娇相信,这便是蓝贵妃私库里的全部,她却是不相信了。   不过,蓝贵妃愿意开得这处库房,也的确是让她割肉了。   唐娇笑眯眯的走入,在入口处随手拿起了一匹锦缎,虽并未展开看,却让宫人忍不住动了动嘴唇,她替蓝贵妃掌管库房,自是一眼认出了这匹锦缎是去年江南进贡的三匹莹蚕丝锦缎中的其中一匹,当初她家娘娘也仅得一匹,其余的,据说还在皇帝的库房中,所以她家娘娘倍感珍惜,一直舍不得拿出来做衣裳,便也一直存在了库房中。   不过,宫人虽然心中有些舍不得,可想到了自己娘娘的吩咐,还是按捺住了,低头未语,随知,很快的,唐娇又往前走了一步。捡起了一套如同鸽血般红艳的红宝石头面,而她这举动,让那位宫人心尖一跳。   这套红宝石头面,可是蓝家当年给娘娘陪嫁入宫中最值钱的头面之一,宫人看着唐娇拿在手中随意的把玩着,红包的光芒在她白嫩的手指尖滑过,却是让宫人心头一跳一跳的。   幸而,很快唐娇便是将这块红宝石头面也扔了回去,她继续目光新奇的看着库房里的其他,然后随手掏起了一副画卷,伸手展开。这又让宫人心头种种一跳,再也按捺不住。   这幅字画来历可不浅,乃是前朝山水画家苏平的作品。苏平存于世间的作品并不多,像唐娇如今手中拿着的这一幅这般完整且篇幅巨大的,更是寥寥无几。当今圣上甚爱苏平作品,导致画作价格一再被哄抬,却往往还是有价无市,皇帝在宫中也收藏了一些苏平的作品。但每每看到自家娘娘手中这幅画作,却也是啧啧称赞。若是这一幅画作被唐娇拿走,倒还不如让唐娇看上方才那套红宝石头面呢!   唐娇拿着画作,走了一步,瞧了一眼跟在她身后敢怒不敢言的宫人,嘴角撇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她没有放下手中的画作,只是拿着在库房里瞎转悠。   那宫人却是忍不住偷偷的冲着门口的宫人做了一个手势,令她赶紧回去禀告蓝贵妃。   宫人自以为做的隐蔽,却是未料她的举止早已落在了唐娇的余光中。   宫人这会儿心中还在震惊于唐娇眼光的毒辣中,她带唐娇过来的这个库房,并非是蓝贵妃藏品最多、最贵重的一个库房,可偏偏这处库房里最最值钱的几样,都被唐娇一眼看到,也找了出来。   蓝贵妃既然已经开口让宫人带着唐娇去库房里拿东西,自然是做好了出血的准备,可饶是这样,在听到宫人回来后的回禀,还是有些坐不住了。   旁的物件也便罢了,可那套红宝石头面与苏平的字画,却是万万不能让唐娇拿走。前者意义非凡,是她从蓝家带来的家族宝物,而后者,也是从家族中带来,且皇上也是极为看重之物。   她想到了这里,最终还是没忍住,带着江婉心一道儿匆匆来了库房。   库房中,唐娇手上正拿着那副连皇帝都看重的字画晃晃悠悠、东挑西捡中,蓝贵妃看着她的举动,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冲着唐娇语气轻柔且急切的开口道:“郡主可是有挑好?”   说完这话,不等着唐娇说话,她便是立刻急切的又道:“郡主若是挑不出来,那本宫来给郡主挑选吧!”   说罢,她随手拿起了两套宝石头面,又是捡了几批贡缎,冲着唐娇笑言:“郡主看看可是喜欢,这两套头面是宫中今年新制的,款式最是新颖,这贡缎颜色也适合郡主这样肤白之人裁了做衣裳穿!”   蓝贵妃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唐娇的面色,见她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以为是心动,连忙又是朝着唐娇走了几步,跟硬塞似得往她面前推:“郡主莫与本宫客气……”   蓝贵妃的话还未说完,唐娇却突然“嗤”的冷笑一声,非但没去拿蓝贵妃递上的东西,将手中的字画也随手一扔,她语气凉凉开口:“贵妃娘娘何必这般,既不是真心实意想送我东西,便莫要惺惺作态,行了,本郡主不至于跟个叫花子一般让你打发,你这些个东西,还是留着自个儿看吧!”   说罢这话,不等着蓝贵妃反应过来,唐娇却是直接走人。   “郡主……”   蓝贵妃想要开口阻止,却见唐娇早已经走出了库房。   其实蓝贵妃真想挽留,还是能留住,但可能是心中真的舍不得,她喊了一声,没有再喊。   而身后江婉心则是轻声开口道:“姨母,让她走,走了不是更好吗!”   蓝贵妃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东西也仍在了一侧。   其实虽然保下了东西,可她心中却是有一种更加不好的感觉,一颗心更是始终不能踏实下来。 第37章   唐娇从馨芳宫中出来后, 留在宫外的宫人看到她,却是松了一大口气, 慌忙走上前去围住了她,上下端详。   这位小郡主与蓝贵妃之前矛盾可是众人皆知, 而蓝贵妃也不是什么好性之人, 唐娇贸贸然甩开他们闯入了馨芳宫, 说实话,在场宫人们一颗心皆是被高高吊起。唯恐这位小郡主会有什么散失, 毕竟太后娘娘如此看重她,若是出了什么事情, 在场宫人显然都没什么好下场。   所幸, 唐娇是完完整整的从馨芳宫中走出。   唐娇可没去管这些宫人心中想着什么, 她走出后, 颇有几分不耐烦的甩开了这些宫人, 目光看向了身后馨芳宫, 嘴角却是不由起了一丝冷笑, 说实话, 上辈子的蓝贵妃与唐娇并无仇怨, 甚至也没有什么交集,毕竟上辈子她们的差距太大,但谁让三皇子是她的儿子,而她又这般一力要维护江婉心,要怪,也怪她与江婉心太过相似, 都是“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之人。   而她唐娇,这辈子最厌恶的,也便是这种人。   唐娇神色淡淡收回了目光,走出几步,却是看到匆匆赶过来的太子。   瞧见太子面上一副焦急的神色,而见到她的时候,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面上又是露出了一副温和关切的笑容。   唐娇愣了一下,她原以为,依着今日之事,太子应是对她避之不及了。   太子停下脚步,气息似乎还有几分不稳,却还是笑着开口道:“表妹,方才孤听宫人说你朝这边过来了。”   “太子哥哥来寻我做什么?”   唐娇听着太子亲切的语气,有几分不自在,回答的话语里,语气也带了几分别扭。   太子闻言,却是没有计较唐娇的小别扭,只是轻声道:“表妹是孤从皇祖母宫中带出来的,自也该将表妹安然送回皇祖母宫中……”   “都是在宫中,能出什么事情。”   唐娇嘀咕了一句,但她也就是轻声说着,说实话,她是有些受不住别人待她的好,尤其是太子这般单纯之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太子,没忍住还是开口说了一句:“太子哥哥难不成就不介怀方才之事,还是说太子哥哥也觉得娇娇说的有理?”   唐娇的话,却是让太子面上微微一怔,他似乎是在考虑该如何说,而过了好半晌儿,他还是老老实实回道:“表妹,方才你的话孤想过了,却也没觉得表妹说的有理……”   太子话音未落,唐娇却是直接越过了太子径直朝着前方走去。   太子又是一怔,慌忙开口叫着唐娇:“表妹……”   唐娇停下脚步,转过身没甚好气开口道:“太子哥哥还是别跟着我,我现在不想与你说话……”   “表妹……”   太子喊得有些无辜,也有些委屈。   唐娇看着太子这般,深吸了一口气,明明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可她怎么反倒觉得,自己好像罪过了,她只能不耐烦开口道:“太子哥哥若是再跟着我,我怕忍不住会打你,所以你还是别跟着我了!”   太子脚步顿住了,眼里带着不可思议看着唐娇,唐娇看着太子这般,心中又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她收回目光,没有再看太子,只是加快脚步离开了这边。   太子看着唐娇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知为何升腾起了一股失落的感觉。他怔怔在原地站了许久,心中却依然有些迷惑与惆怅,他正打算离开的时候,身后却是突然响起了一个惊喜的声音。   太子转过身,只见江婉心面上惊讶,眼里带着几分喜悦:“殿下,您怎么在这儿?是……来接婉心的吗?”   太子闻言,又是愣了一下。   他有些迷茫于江婉心的话,但等到他意识过来,却又不好意思说出下对方面子的话,只能够沉默。   江婉心见太子沉默,以为是默认,她心中有些压抑不住兴奋,脚步也不觉轻快了许多,小跑着走到了太子身边,面上带着几分羞涩轻笑道:“多谢太子殿下,殿下等了许久了吧,我们快回去吧!”   “……”   太子没有说话,他其实很想解释几句,但是想到若是自己不承认是来接江婉心的,则会让对方很尴尬。   他只能由着江婉心自说自话着,默默的走在了江婉心的边上。   只是,太子却没有看到,就在不远处一棵榕树底下,唐娇目光嘲讽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宫人看着唐娇阴沉的面色,皆是缩起了脑袋,不敢言语。   唐娇冷笑着看着太子与江婉心结伴离开,却是语气淡淡开口道:“行了,回吧!”   她觉得自己心软简直就是脑子进水了,竟然会觉得太子方才的样子可怜,所以心软的回过头来寻太子。结果呢……   上辈子,这位太子殿下对江婉心虽然没有像三皇子一般高调示爱过,可是处处维护、默默关心之事,她也早已经烂熟于耳。她竟然想去交好一个对江婉心好的人,简直……   唐娇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心中的羞恼,怒气冲冲朝着慈安宫的方向跑去。   太子则是忧心忡忡的与江婉心一道儿回到了凤栖宫里,一路上,江婉心一直与他说着话,只是他心中有事,根本没有听进去,唯有心不在焉的点头应了。   但太子温和的态度,却还是无形给江婉心很大的鼓励,她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说话的语气也越发娇俏。   直到二人走到了凤栖宫时,江婉心方才意犹未尽的止住了声音。她抬起头看向了太子,一脸期待:“殿下,祖母和皇后娘娘都在殿内,您要进去吗?”   太子闻言,倒是终于有些回了神。   江老夫人是他的外祖母,许久未见,而他如今到了凤栖宫,若是不进去看望一下自己的母亲,也的确是不合适。所以太子点了点头。   江婉心看到太子应下,面上笑容更甚,忍不住朝着太子的方向又是靠近了一步。   大殿内,皇后此刻倒是平复下了心情,只是与江老夫人说着一些闲事儿,面上也带起了一份浅淡的笑容。   江老夫人见皇后情绪平复,心中倒是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她现在还真有些怕这个女儿。   而就在这个时候,宫人的一声通报,却是将大殿内原本已然祥和的气氛彻底破坏,太子与江婉心来了,而且是一道儿来的。   皇后与江老夫人都愣住了,继而,皇后面上浮起了一丝怒容,江老夫人则是下意识心底窃喜,但看到女儿的面色时,也不敢流露。   二人目光灼灼看着大殿门口。   看着太子与江婉心一前一后走入,然后跪下与二人行礼。   皇后阴沉着面色,过了许久后方才面无表情叫了起,而江老夫人却是轻笑着冲太子招呼了一声:“殿下。”   太子倒是没留意到自己母亲的神色,他听到江老夫人的招呼后,面上露出了温和亲近的笑容,也冲着江老夫人轻声道了一句:“外祖母。”   “哎!”   江老夫人笑着应了,仿佛是怎么都看不够似得,爱怜的拉过了太子的手,上下端详,倒是将自己的亲孙女江婉心搁到了一边,但江婉心这会儿却是大方的紧,分毫不吃醋,还笑着站在了江老夫人身后。   皇后看着这一幕,只觉刺眼的紧。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好不容易压下自己心中的怒火,但声音却是带了几分质问:“太子,你怎么与婉心遇上了?”   太子被皇后的语气质问的愣了一下,倒是江婉心,却是一脸羞涩开口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方才婉心去馨芳宫的时候,恰好在御花园中遇见了太子殿下,后来……婉心从馨芳宫中出来,便见殿下在门口等着婉心,所以便一道儿回来了!”   “……”   皇后闻言后,差点没憋住心中的怒火,她只是脸色阴沉的看向了太子,太子没有说话。   不过,他的这副样子,倒是让皇后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一些。自己的这个儿子,她还是了解的,虽然不懂得拒绝人,但绝对不是那般主动之人,会去馨芳宫里接江婉心,便是江婉心是天仙下凡,也决计不可能,只怕是江婉心自己硬是扒上的。   皇后情绪恢复了冷静,自然也不愿意看着自己母亲拉着太子与江婉心亲近,她面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冲着太子招了招手,示意太子走到自己的身边,而后又是对江老夫人开口道:“母亲,时候也不早了,你带着婉心早些回家去,免得父亲担忧。”   江老夫人自是不愿,还待开口之时,皇后的眼里却是露出了警告的神色,江老夫人心中有些畏了,只好拉着江婉心的手站了起来,嘴里有些不甘愿的开口道:“那臣妇便先带婉心归家去了,日后再来看望娘娘和殿下。”   “好。”   皇后客套笑着点了点头,紧紧拉着太子的手,自己没有起身送客的意思,也不打算让太子去送客。翡翠十分懂眼色上前,一脸殷勤的江老夫人与江婉心带出了大殿。   而等到人离开后,皇后松开了方才紧紧抓着太子的手。   太子面上有些迷惘,忍不住开口询问:“母后,外祖母难得进宫一趟,为什么不让外祖母多待会儿?”   “为什么?”   皇后抬头看向太子,重复了一边太子的疑问,突然冷笑出了声音,“本宫能为什么,还不就是为了你。”   “为了我……”   太子愣住了。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开口:“本宫为什么要让你和江婉心避开,你们现在都不是小孩子了,再过几年,也是娶妻嫁人的年纪,你现在与她搅合在一起,将来是打算娶了她吗?”   “不……不是!”   太子练练摇头,江婉心对他来说就是自己的表妹,他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没有这个念头最好!本宫也不许你有这样的念头!”皇后斩钉截铁开口,“既然你没有这样的念头,日后莫做出什么让人误会的事情来,这样对你对她,都好!”   “母后……我今日去馨芳宫,是为了接唐娇表妹,并非是为了婉心表妹才去的。”太子慌忙解释着,似乎也是唯恐让皇后误会。   “唐娇?”   皇后疑惑的看向了太子,虽然今日她是让太子去慈宁宫中送了礼,可好好的,太子又如何会与唐娇搅合在一起。   对江婉心,皇后自是不喜,但对唐娇,便是皇后如今摆出了与她交好的态度,但说实话,她也不乐意儿子与她有过多的接触。   “是……今日表妹说要去御花园逛逛,便让我陪着,我将表妹从太后娘娘宫中带出来,自该将人安然送回去。”太子说着,却是有些失落的低下了头。   他对皇后自是依赖,故而也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与皇后复述了一遍,末了,他有些疑惑的看着皇后,又问道:“母后,婉心表妹固然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表妹她实在是有些过了,可后来表妹问我的话,我又觉得好似有几分道理……”   太子说的迷茫,显然唐娇今日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诉,挑战了他自小接受到的教育,而皇后看着太子这般,心中又悔又难受。   显然她对于太子的教育,无疑是失败的。   当年太子出生后,她忙着抓权、忙着宫务,还忙着争夺皇帝的心,虽然也对太子投注了关心,可这份关心却仅止于管着宫人来照料太子,从宫人嘴里了解到太子的事情。   她总觉得,若是自己过多的去照顾教育太子,会让太子长与妇人之手,反倒不利于太子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   所以自小到大,太子都是由乳娘照料长大,之后,又是由太傅教育着。太子若不是太子,的确是一个优秀的孩子,宽容仁厚,光明磊落……   可若是作为一个太子,这些是远远不够的,他还有那许多如狼似虎的弟弟们盯着,又有满肚阴谋估计的庶母们算计着,太子这般没有城府与心计,甚至还这般善良单纯,如何能够顺利的登上那个位置。   可是皇后发现的太晚,性格一旦养成,想要改过来太难了。   皇帝漠视不管,太后高高挂起,而她这个做母亲的,每每耐心劝说,太子却总是拿出那一套君子道理来反驳,她无奈,却又无法。   说实话,唐娇今日能与太子说那么一席话,并且对太子的想法产生震动,皇后心中是感激的,可偏偏,太子仍是那样一副榆木脑袋。   “多的话母后不想与你说,你受名师教导,母后也说不过你,可是母后不会害你,而你的表妹与你非亲非故,同样犯不着来害你,母后很感激那孩子愿意对你说出这番话来。”   皇后摸了摸太子的脑袋,想了想,温声开口道:“如今你皇祖母与父皇对你表妹甚是疼爱,她待你也好,你与她多接触些,对你总归是有好处,母后不反对。”   太子疑虑的点了点头,其实他总觉得自己母亲的话说的不对,他与表妹多接触,也只单单是因为唐娇是他的表妹,他作为兄长理应照顾,如何能为了好处而去接触,可看到皇后眉眼之间的疲惫之时,太子下意识闭上了嘴巴,没有继续较真。   唐娇怒气冲冲回到慈安宫正殿的时候,太后与皇帝面上都愣了一下,太后一脸关切询问:“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出门,怎么搞得一肚子气回来,太子呢?”   唐娇张了张嘴,下意识便想回说就是太子弄得,可抬头看到似笑非笑看着她的皇帝时,不知为何,她却是将话咽了回去,只是坐到了太后身边,靠在了太后身上做出郁郁寡欢不说话的样子。   “哟,嘴巴翘的都能挂上油瓶了,就你这性子,这是谁有这个能耐欺负了你?”   皇帝笑言,但言语之间,显然更多的是带着打趣。   他的这幅态度,引得唐娇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顺手将搁在自己身后的靠枕往皇帝方向扔了过去。   皇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没砸在身上。   不过,唐娇的这个举动,却是吓得众人一跳,皆是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便是太后,都被吓的脸色发白,心脏一跳一跳的。   这孩子……怎么做事没个度,竟然敢冲着皇帝扔东西。   倒是皇帝接过了靠枕,捏了两下,又是上下瞧了两下后,反手搁在自己身后靠上,面上露出了好笑的神色,看着唐娇一脸无辜:“娇娇,朕可没得罪你吧,怎么将气撒朕身上了!”   “呵……”   唐娇冷笑,只斜睨了皇帝一眼,仍是不说话。   皇帝挑眉看了一眼太后,太后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她冲着皇帝也是笑了笑,却是又如释重负轻轻拍了两下唐娇的肩,佯怒道:“你这孩子,脾气怎么越来越差了,怎么还迁怒了!都敢冲着你舅舅扔枕头了!”   唐娇冷哼一声,拿眼瞧着皇帝,气鼓鼓开口道:“就冲着他扔,哼!就冲着他扔!”   她接连重复了两遍,拉高声音强调了,而后方才没好气又道:“他小妾欺负了我,我就在他身上找回来!” 第38章   小妾?   皇帝和太后被唐娇的话说的又是一愣, 过了一会儿,脑子才反应过来唐娇说的显然是皇帝的嫔妃。   皇帝的嫔妃自然也不是什么正室, 但事实上,若以小妾来称呼他们, 又显得有些侮辱人了, 毕竟人家是堂堂正经的皇妃。   不过不管是皇帝, 还是太后,自然也不会与唐娇去计较这么点细节, 更何况唐娇还是有意这般说的。   倒是皇帝十分好奇是哪位如此不知所谓,他前脚刚与唐娇示好, 后脚竟然敢得罪唐娇, 公然下了他的面子。唐娇这事儿, 也就是告状告的太早, 若是稍晚一些, 皇帝自然也就将发生的事情知晓的一清二楚了。   不过即使皇帝这会儿并不知情, 多少也猜测得出唐娇的告状是带点水分的, 他后宫里还不至于有这般不长眼之人。但见唐娇这么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皇帝倒是顺着唐娇的意思, 做出了一副吃惊的模样,连声配合问道:“是谁这般不长眼,竟然敢得罪娇娇,娇娇快告诉朕,朕好好处罚她。”   不过,若是能够收敛眼里的笑意, 倒是像极了一个真的疼爱外甥女的好舅舅了。   唐娇哪里看不出皇帝这副看好戏的样子,不过皇帝愿意配合,她自然跟着上路。   她只是伸手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而后满脸委屈开口:“娇娇又不是个随随便便就告状之人,说出去,别人还以为娇娇不知好歹呢!”   “……”   皇帝原本以为自己这般说了,唐娇自然也就顺势说了,谁知道唐娇竟然还要在自己面前故意拿乔。   皇帝真是哭笑不得,却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安抚着唐娇:“瞧娇娇说的,这是朕问的,哪里是娇娇说的?”   “……”   太后这会儿多少也听出了点味道,原本心中焦急荡然无存,只放下一颗心看着这对甥舅的对话。   不过,太后还是忍不住轻拍了拍唐娇的手,示意她适可而止。   唐娇看了一眼太后,眨了眨眼睛,又看向皇帝,面上又是一副委屈,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还不就是……”   话音戛然而止,又见她举头丧气道,“算了算了,便是皇帝舅舅问的,从娇娇这边知晓,旁人也只会当是娇娇告状。”   皇帝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与其说唐娇是想告别人的状,更像是想来逗他玩儿。   他干脆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只是看着唐娇开口道:“那娇娇是打算如何呢?”   唐娇自是知晓什么叫做适合而止,毕竟今日她真正想要折腾的不是皇帝,而是蓝贵妃,她只故作深明大义开口道:“这样吧,皇帝舅舅不如亲自去问问她,也免得回头只说皇帝舅舅对我偏听偏信,说我是个告状精!”   “就你,还不是告状精啊!”   皇帝听着唐娇的话,心中好笑极了,这丫头也不看看自己才来京进宫几日,便已经告了几个人的状了。不过皇帝在说完这话后,瞧着唐娇又是一脸不乐意的模样,连忙开口安抚:“好好好,娇娇不是告状精。”   唐娇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皇帝,但她大人有大量,不去计较,只是又开口道:“那舅舅到底还要不要听娇娇说!”   “说啊!”   皇帝这会儿对于唐娇嘴里要告状的人倒是没什么好奇,却是对逗弄唐娇之事十分感兴趣,不过毕竟如今自己还有求于她,又是在讨好她,自然也知不好将人逗得太狠。   皇帝笑着看向了唐娇,只等着唐娇能告谁的状。   “舅舅你自己去问问看蓝贵妃娘娘,今日是不是欺负娇娇了!”   唐娇这憋了许久,也终于将这句话给说了出来。   而唐娇的话,却是让皇帝和太后都愣了一下。二人没想到,竟然又是蓝贵妃。   之所以说又是蓝贵妃,而皇帝和太后又这般吃惊,纯粹是觉得蓝贵妃并不是一个会招惹事情之人,相反这人做事情向来圆滑,便是厌恶她至极之人,也很难挑出理来。   可二人抬头看向唐娇的时候,见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显然这理应是站在唐娇这头的。   皇帝略略思索,倒是没有提蓝贵妃,只是问道:“是不是景凛那孩子又惹你了?”   蓝贵妃毕竟是一个大人,皇帝如何想却也是想不出她能够对唐娇做什么,但景凛那孩子倒是有几分可能,加之先时又因为唐娇的缘故受了罚,指不定就咽不下这口气,故意去招惹了唐娇,蓝贵妃则是为了维护儿子,又和唐娇给对上了。   却听得唐娇一脸惊讶的看向皇帝,似乎是不解皇帝的话:“舅舅说的什么话,今日娇娇根本未曾见到过三皇子,三皇子哪里惹了娇娇,娇娇今日也就见了蓝贵妃娘娘。”   说罢,唐娇却又一脸不高兴的开口道:“娇娇明白舅舅的意思,蓝贵妃娘娘是舅舅最宠爱的妃子,娇娇自是比不得的,也罢,娇娇再大的委屈也会忍下,舅舅不必为难。”   唐娇说着,嘴巴又是翘了起来。   虽然太后这会儿多少明白唐娇这般是有些在装模作样,可是看着外孙女受委屈的样子,太后还是有些不忍心了,而且她相信唐娇也不是个无的放矢之人,既然今日敢这般告蓝贵妃的状,显然就是蓝贵妃真的得罪了她。   太后连忙摸着唐娇的背安抚道:“娇娇莫难受,你皇帝舅舅向来最是疼爱你了,只是觉得惊讶罢了,蓝贵妃在宫中素来大方得体,倒从未见她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妥……你慢慢和外祖母说,蓝贵妃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皇帝没说话,不过看向唐娇的目光里也带了疑惑。   唐娇抽抽搭搭,将脑袋埋进太后的怀中,一副委屈极了的模样。   “今日娇娇和太子殿下在园中游玩的时候,江相的孙女江婉心与我们遇上了,结果那江婉心不对我好好行礼,我气不过说了她几句,想让她给我认认真真行个礼,结果……江婉心非得不理我,还做出我欺负了她的模样来,后来蓝贵妃娘娘来了,说江婉心是她的小辈,让我给个面子……娇娇也都给了,就让蓝贵妃娘娘将人带走,后来又觉得可能娇娇真的过分了,就想着跟去蓝贵妃娘娘那儿陪个礼,恰好瞧见蓝贵妃娘娘给江婉心送见面礼,那数量足足是娇娇收到的十倍!”   唐娇说着,似乎是抽泣了一下,而这一下,瞬间将太后的心弄得难受的不行。   虽然之前知晓唐娇是有几分装模作样,可如今太后瞬间想起如今这个外孙女父母俱亡,又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接近宫中,太后就一直担心唐娇被人看轻,而蓝贵妃的做法,简直就是在打唐娇和她的脸。   毕竟先时蓝贵妃送来的礼,太后也是知晓的,和一众妃嫔相比,实在微薄,但一来念着昨日三皇子和蓝贵妃都因着唐娇的缘故受了罚,二来则是蓝贵妃的礼虽然薄了,却也不至于失礼,太后也就没有计较什么。偏偏蓝贵妃还拿出了比唐娇厚十倍的礼送给江婉心,这又是什么意思?   人难免有亲近远疏,这太后也理解,但也不要做得太过分吧!偏偏这般做了,还要让孩子看到……   太后想到这里,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怒火。   而皇帝听着,却是有些讶异了,也不觉皱了一下眉头。   不过,唐娇的状显然还没告完呢,她抽泣完后,又是语气伤心开口:“娇娇也知自己比不得江婉心重要,所以也没说什么,可蓝贵妃娘娘非得说开了库房让娇娇过去挑选,盛情难却吧,娇娇就去挑选了,这还没进库房多久,蓝贵妃娘娘又跑出来随手捡了两件东西,跟打发叫花子似得想要扔给娇娇,说是赏赐给娇娇的!外祖母、舅舅,娇娇知晓自己如今孤苦伶仃,可蓝贵妃娘娘这般太欺负人了,简直……简直就是不给娇娇活路……”   唐娇的话还未说完,太后却是连忙阻止唐娇,抱着唐娇一道儿哭道:“可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娇娇若是不活了,那外祖母也不活了,别人不疼娇娇,外祖母疼你!”   “外祖母……”   唐娇的头依然埋在太后身上,声音期期艾艾开口。   太后与唐娇抱做一团,也伤心做一团。   皇帝看着这对祖孙,心中不觉深深呼出一口气。   得了,这一回,他却是被排除在外,甚至被当成是为了维护小妾不顾外甥女死活的舅舅了。   皇帝清了清嗓子,却没能惊动这对伤心成一团的祖孙,只好开口温声道:“母后、娇娇,这件事情朕会查清楚,若真是如此,那自当给娇娇一个交代!”   皇帝的话音落下,太后还拿着帕子抹眼泪,唐娇却是从太后的怀中钻了出来,她眼眶倒真是有些红红的,不过在皇帝看来,这眼眶的红,只怕多半还是在太后怀里挤得。   唐娇面上还是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语气期期艾艾开口:“舅舅还是别去了,娇娇知晓蓝贵妃娘娘能言善辩,只怕回头一问,倒成了娇娇的错,既然这般,还不如现在就算是娇娇的错了!”   “朕在娇娇心中,是这般偏听偏信之人吗?”   皇帝再次哭笑不得,说实话,这孩子还真能演,不过这演技也就骗骗太后了。   “舅舅误会娇娇了,娇娇不想给舅舅添乱。”   唐娇又是一副小可怜的样子,只眼巴巴看着皇帝。   皇帝没说话,只等着唐娇能说出什么话来。   “先时贵妃娘娘和三皇子已经因为娇娇的关系受了罚,今日若是再因为娇娇缘故受罚,只怕心中要恨极了娇娇,舅舅到时候若是问明真相,不必再罚贵妃娘娘了!”   唐娇一副自说自话的样子,也不管皇帝这会儿是什么表情,又是开口道,“其实舅舅也真是的,虽然娇娇才进宫几日,可觉得皇后娘娘比蓝贵妃娘娘好多了,为什么舅舅会喜欢蓝贵妃娘娘呢……”   “这孩子……”   唐娇这话说了一半,太后连忙开口去阻止。她心中当真是对唐娇无奈,皇帝后宫里的事情,连太后自己都不会去说话,偏偏唐娇竟然敢这般大大咧咧放到明面上来说。   太后喜欢蓝贵妃吗,显然是不可能的,凡是正正经经像太后这般出身的人,说实话都不会喜欢蓝贵妃这般进宫的女人。而太后喜欢皇后吗,当然也未必,但皇后毕竟是未央长公主选的,算是自己女儿看中的人,太后因着这个缘故,自也会多顾念皇后一些。偏偏这些年来,皇帝还就是冷淡皇后宠爱蓝贵妃,太后虽然素日里也多照顾了皇后,但绝对不会在皇帝面前多说一句皇帝偏心的话。   太后听了唐娇的话是紧张,而皇帝却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唐娇。   说实话,像唐娇这般年纪的孩子,能够想到这一层,还真有些智多近妖,对于后宫的女人而言,被罚了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但若是没了宠爱,却是大事。   蓝贵妃与皇后如今在宫中,一个有宠爱,一个有地位,加上二人都有孩子,几乎是势均力敌。   若是在这个时候,皇帝因为唐娇的话,而近了皇后,远了蓝贵妃,是对蓝贵妃最好的惩罚,同时也是从另一层面无形增加了唐娇的份量。   而唐娇做法虽然简单粗暴,但皇帝并不讨厌唐娇这般直白。   皇帝若有所思,其实今日告状之事,皇帝自然知晓唐娇的话只能听得一半,但他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皇帝沉默了,而太后与唐娇也慢慢沉默了下来,皆是将目光看向了皇帝。   皇帝抬起眼睑,看了一眼太后与唐娇,只是温和一笑:“好,朕去蓝贵妃处问一问,若是真的,定然会与娇娇一个交代。”   说罢,他却是站起了身,似乎是现在就要过去。   太后看了一眼唐娇,又看向皇帝,心中略带几分忐忑开口道:“皇上,要不等用了晚膳再去……”   “无事,母后和娇娇用,明日朕再陪你们用膳。”   皇帝笑着开口,说罢,却是直接走出了大殿。   而等着皇帝离开后,太后怔怔坐在榻上思考了一下,却是心情忧虑的冲着唐娇道:“娇娇,你是不是说了什么话……让皇上不高兴了,你这孩子,说话也没个分寸,若是皇上因此而怪罪,可怎么是好?”   唐娇却是拣着一块小点心塞嘴里没心没肺嚼着,闻言也只是随口回道:“舅舅那是对蓝贵妃娘娘生气,外祖母不要担心!”   “你怎么知道?”   太后愣了,有些不明就里唐娇说出这句话来,说实话,这个养子心思拨测,许多时候她都看不懂对方心中究竟在想着什么,怎么娇娇就知道了?   唐娇对此只是一笑,而这一笑在太后看来,却是满是信心,她的心情也微微安定下来。   可事实上呢,唐娇继续没心没肺的吃着点心,她哪里知晓皇帝在想着什么,若是真的怪罪蓝贵妃而生气,唐娇自然拍手称赞,可若是因为她说错了话,她才不怕呢,大不了,再互怼一番,谁怕谁!   皇帝从慈安宫中出来,直接过了御花园去往馨芳宫。   这行径旁人发现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皇帝虽甚少光顾后宫,但蓝贵妃向来有宠幸,三皇子又得皇帝宠爱,皇帝走入后宫大半时候估计也是往馨芳宫去的。   但今日,馨芳宫里的人,在听到外边皇帝过来的通报声时,却是心中一凛。   蓝贵妃也有几分坐立不安,她匆匆透过梳妆镜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觉得并不不妥,方才心神不宁起身,走到了门口迎候。   皇帝走入,面无表情,既无笑容也无怒色,看似寻常,但蓝贵妃的一颗心,却是忍不住下坠,她动作优美的下跪行礼,而皇帝也是语气淡淡叫了起,而后皇帝直接走入大殿,坐在了榻上。   蓝贵妃忐忑不安的站立着,直到宫人送上了茶水,她方才扬起一抹温婉的笑容,将茶水亲自放到了皇帝手边,而后故作轻松开口道:“皇上,今日来馨芳宫中,是否是因为郡主之事?”   蓝贵妃显然是一个聪明人,虽然皇帝进门时未曾流露任何神色,但蓝贵妃在一瞬间已经做出了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决定,由她自己将事情说出来。   若是唐娇已然告状,她这副样子,显得坦坦荡荡,之后说的话,自然可信度也能高些,若是唐娇没有告状,那……她也可以先下手为强。   “哦?”   皇帝似是疑问,又似别有意味的看向蓝贵妃。   蓝贵妃手一颤,一颗心又跳了起来,她虽然自诩是聪明人,也觉得跟在皇帝身边多年,还算能够揣摩上意,可皇帝多数时候,根本让人猜不透心中在想什么,就如同今日一般。   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竟是跟个木头桩子一般,立在了原地。   皇帝却是轻笑了起来,他打开茶杯,用杯盖捋了捋杯中茶叶,却是语气温和道:“贵妃,你是个聪明人,朕曾经喜爱你的聪颖,但有的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朕却又不怎么喜欢你的聪明了!”   皇帝话音落下,蓝贵妃吓得脸色煞白,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上。 第39章   蓝贵妃跪倒在地上, 她能够看到皇帝放在她面前穿着金丝龙纹绣着的黑靴,也能够感觉得到顶上皇帝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第一次, 她后悔自己为何要多事。早知唐娇这般不好惹,她当初就不该去招惹她, 甚至不该与她有任何的交集。   但现在想什么都是晚了, 她想了想, 忍不住冲着皇帝认错:“皇上,今日之事, 全是臣妾的过错,臣妾不该为了婉心得罪郡主, 也不敢因为顾念婉心, 便送比送郡主厚的礼与婉心……”   其实蓝贵妃有些说不出来, 她完全不觉得今日自己有什么过错, 唐娇一个反王之女, 皇家将人接入宫中, 留她一命好好安置便已经算是大恩, 可唐娇却是这般猖狂。   简直……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可偏偏, 皇上还对她重视的紧, 甚至因此罚了三皇子,还怪罪与她。蓝贵妃想不通,心中更是乱糟糟的。   皇帝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了蓝贵妃跟前,蹲下了身子。   蓝贵妃不觉抬起头,目光与皇帝平视。   她记得, 当年她在皇后的宫中第一眼看到皇上的时候,便是这般场景。   她因为惊慌摔到在地上,皇帝走了过来,蹲下看着她。而她,一颗心也就这么交付了出去,她知晓皇帝不喜,甚至是厌恶皇后,便主动接近皇上……   蓝贵妃自然知晓皇帝之所以会允许她的接近,是为了故意下皇后的面子,也是打未央长公主的脸,但她不在乎,至少如今,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她所育的三皇子,是皇上最宠爱的儿子……   而这些年来,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在皇上面前察言观色,为皇上解忧排愁,皇帝待她也是温和……如此,便是当初皇上并不是真的喜欢她而纳她入宫,但至少,也该有了感情了。   可如今看着皇帝的神色,她却又觉得有些陌生了。   她仿佛从来都没有看透过这个枕边人。   “当初,朕喜欢你的善解人意,也喜爱你明白朕心中所思所想,但那个时候,朕需要你。如今,你倒是一如既往不忘猜测朕心中所想所思,却是自作聪明!”   皇帝目光看过蓝贵妃美丽的面容,看着她匍匐在自己脚下可怜的作态,嘴角却是撇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他语气淡淡说完这一句话后,站起了身,没有再将目光落在蓝贵妃身上。   而蓝贵妃的身体,却是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她突然猛地朝着皇帝叩头,即使额头被地砖磕的通红,却也没有停下:“臣妾有罪,臣妾不该妄自揣摩上意,臣妾错了,请皇上……看在臣妾多年相伴,看在三皇子殿下的面上,原谅臣妾这一次吧!”   蓝贵妃眼泪一下子落下,滴落在了地砖上,她也是真心实意的认错,也认为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的确,如今的皇帝,久居高位,帝位早已稳妥,而她也不是当年能够为皇帝排忧解难的蓝家小姐,她是后宫中高高在上的蓝贵妃,若是换成她是皇上,定然也不爱枕边人如此揣测着自己心中的想法。   皇帝听着蓝贵妃的认错,却突然觉得有些可笑,枉费他还觉得蓝贵妃聪颖,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当年蓝贵妃的确是凑巧猜对了他心中所想,他是厌恶极了皇后,所以蓝贵妃借此进宫做了他的妃嫔,甚至得封贵妃之位,可如今她却是猜错了他对于未央长公主与唐娇的心思。   皇帝并不讨厌未央长公主,甚至是有些佩服她。虽然当年未央长公主一度成了他的敌人,甚至差点插手政务夺了他的权,但身为皇家人,皇帝对于自己的这位姐姐,反倒有些钦佩,也有些为她不是男儿身而感到惋惜。甚至,皇帝也记得,若非当年未央长公主要求太后将他记于名下,他的确没有机会问鼎这个位置。   他能够坐上这个位置,未央长公主出力颇多,即使对方心思不纯,但这份恩情,皇帝却是记在心中,所以一直以来,他对太后孝顺,当年大权在手后,也并未对未央长公主做过什么,甚至她要嫁到南疆于福王为妻,他也应允了。   蓝贵妃猜测他因为未央长公主而对唐娇虚与委蛇,实在可笑。   若是他真只为了财,当初便不可能让陈家军将唐娇带回宫中,又何必委屈自己而费这么大的功夫。   福王反了,败了,太后求情,他的确是没想过要未央长公主与唐娇的性命,便是未央长公主在其中有所牵扯,他日后也顶多是将她禁锢在京中罢了。对未央长公主尚且如此,唐娇一个孩子,而且还是个女孩,他又如何会想要她一条性命。   之后,唐娇所作所为,实在出人意料,她性格有些像她的母亲,却又比她母亲鲜活有趣多了,明明只是个孩子,却有着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智慧,便是皇帝自认看人有一套,却也猜不透唐娇心中究竟在所思所想着什么。这般鲜活娇嫩的人,莫说是他的晚辈,便是一个与他毫无干系的孩子,留在身边也不失为是趣事一桩。   偏偏蓝贵妃自作聪明,反倒将简单的事情,想的这般复杂。   皇帝心中想法,蓝贵妃不知,然而她感受到了皇帝对她的态度似乎是越发的冷淡,面上带着不耐烦,看她的样子,仿佛是在看一件无趣的玩意儿。   蓝贵妃心渐渐沉下去,也越发的慌张。   “皇上……”   蓝贵妃不顾尊严,爬到了皇帝脚下,紧紧的抱住了皇帝的大腿,痛哭着:“皇上,臣妾错了,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臣妾这就把东西给郡主送去……”   “行了,松开吧!”   皇帝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无奈的说着。   蓝贵妃愣了一下,继而心中窃喜,以为皇帝还是顾念旧情,是原谅了她。   她连忙松开了双手,伸手抹了抹自己的眼泪,没想到在这个时候,皇帝却是直接朝着门口走去。   蓝贵妃大惊,甚至不顾皇帝还未让她起来,急切的追了上去,想要挽留皇帝。   “皇上……”   蓝贵妃伸出手,想要去抓皇帝的衣袖。   而皇帝在这个时候,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看向了蓝贵妃伸出的手,蓝贵妃手停滞在半空中,身体僵硬住了。   皇帝面色冷淡开口道:“为了你自己,为了景凛,朕若是你,这个时候就该安安静静的呆在馨芳宫中。”   “皇上……”   蓝贵妃不敢再往前,眼里只是带着泪水,想要祈求皇帝心软。   皇帝却是冷漠的收回了目光,直接走出了大门。蓝贵妃身体无力的瘫软跌坐在了地上,原本躲在边上的宫人连忙上前搀扶,面上同样哀戚的喊着:“娘娘……”   蓝贵妃却是推开了宫人的手,虽眼眶通红,满脸是泪,然而眼神却是无比的坚定,她咬牙啮齿开口吩咐道:“去,看看皇上接下来去哪里了?”   “……娘娘?”   宫人面上惊呆了,这是让她窥探帝踪,这可是大罪。   宫人不敢,蓝贵妃却是气急推了她一把,厉声道:”还不快去!”   “可是……”   宫人对视上蓝贵妃的目光,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够低着头匆匆出宫。   好在帝踪虽不好追寻,但帝驾出行高调招摇,宫人稍稍一打听,便已探听出帝驾去了何处。   但打听出来的消息,却也让宫人苦了脸。   宫人瑟瑟缩缩回到馨芳宫,面对等待的蓝贵妃,她硬着头皮开口回道:“皇上……出了馨芳宫,去了……”   “什么地方?”   蓝贵妃急切询问,然而她心中却也有了不好的预感。   宫人在蓝贵妃灼灼的目光中,最终缩着脑袋小心翼翼回了三字:“凤梧宫。”   宫人的话音落下,蓝贵妃手中的茶杯砰的跌落在地上,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容里带着哀戚、嘲讽。   “娘娘……”   跪在底下的宫人吓得厉害,不敢上前。   蓝贵妃一边笑着,一边落泪:“自今夜后,本宫就成了一个笑话了!一个笑话……”   虽说窥探帝踪是大罪,然而皇帝的行踪,却从来都不是个秘密。   这一夜,皇帝从馨芳宫离开,去了凤栖宫之事,不过一会儿,满后宫之人便已得知。   莫说后宫其他嫔妃心中的惊讶,便是皇后……在乍然听到宫人禀告说皇帝过来时,她都有些惊呆了,过了好久之后,方才匆匆忙忙对着镜子察看自己,又是一脸紧张看向翡翠,连连开口自己是否得体。   皇后心情紧张,凤栖宫里的其他宫人,心情又何尝不是紧张。   毕竟,他们都许久没有见到皇上来过凤栖宫了。   按照皇家的规矩,皇帝初一十五本该是歇在皇后宫中的,然而帝后不和早已是公开的秘密,皇帝多数时候,可能连面子情都不愿意给皇后。   也莫怪皇后乍闻皇帝会来凤栖宫会如此惊慌失措,而且今日还不是初一十五。   但皇后激动的心情也就是在一瞬间,很快的,她看着镜中面容憔悴的自己,却是无力的垂下了手,也冲着急急惶惶替她寻衣服的翡翠开口道:“不必了……皇上过来,左右不是为了看本宫。”   “娘娘……”   翡翠愣了一下,目光看向了皇后。   皇后自嘲笑道:“皇上过来,指不定是受了凤栖宫那女人的挑衅,过来寻本宫兴师问罪……也罢,走吧!”   皇后甚至连面上依然褪去的口脂都未补,就这么走到了大殿里。   大殿之中,皇帝端坐上首,目光落在了走入的皇后身上。   而当皇帝落在皇后的面上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看着皇后冲着他行了礼,而后他语气淡淡叫了起。   皇后心中微微惊讶,这算是他们这对天家夫妻最和平的一次见面。   说实话,皇帝这般,她心中反倒没什么底了,在行完礼被叫起后,也就这么木讷的站在了一边。皇帝看着皇后的举动,下意识又要皱眉,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到底按捺下来,只是又语气淡淡开口道:“行了,皇后不必站着,坐吧!”   “……”   皇后又是愣了一下,直到身后翡翠轻轻推了推她,她方才反应过来,动作有些僵硬的坐到了皇帝对面的位置。   私底下二人相处,能够这般平静,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皇后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她脑海里忍不住闪过了之前发生的一幕幕。   有她刚嫁予皇帝时候遇到的冷漠,有她劝说皇帝时候的遭遇到的不耐,还有在皇帝发现她与长公主通风报信时候的勃然大怒……   皇后不觉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帕子,眼神惶恐不安的望向皇帝。   却恰好看到了皇帝淡淡望向她的目光。   皇后再次愣住了,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皇帝却是收回了目光,没有再看皇后,而是落在了站在皇后身后的翡翠身上,开口吩咐了一句:“让御膳房传膳过来,朕今日在这边用晚膳。”   “……是,是!”   翡翠惊喜的有些结巴了,连连应声,忙不迭的退下传达皇帝的指令。   而皇后也愣住了,皇上与她,已经有多久没有一起上桌吃过饭了,仿佛只有在宫中的有什么盛典之时,她才能有机会与皇上一起坐下吃饭。   皇后现在也只知道这么怔楞的看着皇帝,脑子里乱糟糟的,心中又惊又喜,有甜有涩。   皇帝却是为管皇后心中在想什么,他喝了一口茶后,将杯子搁在了矮几上,而后抬起头看向皇后,只是开口问了一句:“听说今日你给娇娇送了一份厚礼?”   “……是。”   皇后有些犹豫回答,下意识轻声答道,“郡主毕竟是臣妾的晚辈,臣妾想着该与郡主一些见面礼。”   虽然皇帝语气依然冷淡,但皇后并没有从中听出不悦,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如实回答。   “挺好。”   皇帝又是语气淡淡说了一句,语气听着不怎么像是夸赞。   可这一句,却是让皇后有些震惊的睁大了眼睛,眼中再次浮出了惊喜的神色。她很快红了眼眶,似乎是激动的想要落泪,但又怕惹怒皇帝,只能够强忍着。   皇帝自然是看到了皇后的神色,可他仍是冷淡的收回了目光,没有再看向皇后。   皇后沉浸在自己激动的情绪中,也没有注意到皇帝的目光,她只是觉得,自己仿佛是苦尽甘来了。   而在这个时候,翡翠带着宫人捧着食盒上来,一道一道美味佳肴陆陆续续摆在了桌面上,翡翠瞧见皇后情绪有些不对,连忙轻声开口道:“皇上,皇后娘娘,用膳了。”   皇后擦了擦眼角,心情却仍未平复。   而皇帝则是语气平常说了一句:“行了,先用膳吧!”   “好!好!用膳!”   皇后连连应和,终于压抑下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来,但她并未坐下与皇帝一道儿用,而是亲自站着,替皇帝开始布膳。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眼神莫名,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安然的享受着皇后的伺候。   等到皇帝用完了晚膳,他倒是难得温情道了一句:“行了,皇后辛苦了,坐下用吧!”   “臣妾不辛苦。”   皇后有些羞怯,但显然心情十分好。   翡翠领着宫人上前伺候皇帝漱口净手,而皇后也终于坐下开始用膳。   但这个时候,皇后心情兴奋的显然没有什么胃口,只是装模作样用了两口东西,筷子却是不动了。   皇帝捧着一盏茶,看到皇后这般,随口问了一句:“今日你那侄女进宫来过?”   “皇上是说臣妾大哥的女儿……婉心吗?”   皇后心情又是忐忑了一下,她可是记得太子说过,今日江婉心与唐娇起过冲突的,皇上该不会因为江婉心是自己侄女的缘故,所以来兴师问罪吧!   想到这里,皇后却是慌了,急慌慌放下筷子,开口辩解道:“皇上,江婉心那孩子自小便被臣妾大嫂带去外地,臣妾也不知那孩子会这般,还请皇上恕罪。”   说着,皇后似乎还要起身跪下。   皇帝伸手压了压,阻止了皇后的动作,在皇后忐忑不安的目光下,皇帝难得语气温和道:“行了,朕知晓此事与你无关,只是,你那侄女若是没有学好规矩,便让江老夫人少带进宫来。”   “是,臣妾一定好好嘱咐母亲。”   皇后闻言,非但不觉得皇帝下了自己的面子,反倒是态度还带着几分欣喜的说道。   如此,倒是引得皇帝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   这会儿,皇后显然也是没有胃口继续用膳,翡翠吩咐宫人将膳食慢慢撤下,心中却是计算着是否该让宫人准备好热水,伺候两位主子沐浴……   却不想,在这个时候,皇帝却是站起了身,冲着皇后又道:“行了,朕还有事,皇后好好歇下吧!”   翡翠下意识看向了皇后的面容,以为皇后会失落,却不想,皇后依然面色未改,带着温婉笑容冲着皇帝行了一礼,开口道:“好,皇上慢走。”   直到皇帝离开,皇后方才转过头,看着一脸不解的翡翠满脸笑靥:“皇上能从馨芳宫中出来,陪着本宫用这顿晚膳,本宫今日便已心满意足了,其他的事情,不急……徐徐图之!”   “皇后娘娘明见。”   翡翠闻言,也明白了皇后的用意,面上不觉也浮起了一抹笑容。   皇后主仆心情愉悦,而远在慈安宫中的唐娇听得宫人的禀告,心情也十分不错。   她一夜好梦安睡天明,一大早起身去往太后宫中请了个安,未过多久,却又收到了两份厚厚的大礼,一份是皇后的,一份则是蓝贵妃的。   她哼着小曲儿查看了礼单,又让蒋嬷嬷将东西收了起来,而后冲着一直含笑打量着她的太后轻声道:“进宫后,倒是托皇帝舅舅的福,收到不少的礼,这礼收的,娇娇都想给舅舅送份大礼了。”   她不等着太后开口相问,又笑道:“舅舅生辰似乎快到了,娇娇想着,不若大方些,借舅舅些钱,也算是娇娇给舅舅的贺礼?”   太后闻言倒也笑出了声,她对于唐娇心动与皇帝借钱之事,也不说好与坏,反倒看着唐娇温声道:“你这孩子倒是有心,连你舅舅的生辰都记着?”   太后的话,唐娇听罢却是愣了一下,面色的笑容一下子淡了。   她那位好舅舅的生辰,她能不记得吗?毕竟她这位舅舅的生辰,就是她前世的忌辰!   这般想着,唐娇突然又有些不想借钱与皇帝了。 第40章   唐娇既然说不想借, 自是不再提起。   可是谁知道,她那位皇帝舅舅, 当真是顺风耳,唐娇才刚与太后说了那些话, 还未到中午, 只等下了早朝, 人便找上了门来。   找上来的时候,唐娇正拿着蒋嬷嬷与双碧丫鬟送上来的账册, 在细细的盘点着,她如今名下多数财物, 其实还是从福王府中带来的, 当然, 近日收到的见面礼, 虽不能与之前带来的相比, 但也算得上是丰厚。   这笔财物中, 除了那些个名贵物件, 其中还有百万纹银与数十万金子, 可说是其中最招摇的一笔。   说实话, 这么大一笔现钱,按照常理而言,便是福王府中再富有,也不可能一下子便能拿出来,不过想到之前福王是在起兵谋反,而这笔钱, 很有可能便是还没用上的军费,倒也不难理解会存放在库房之中。   唐娇当初遣散福王府下人时,用了一些,入宫后打赏底下人,也用了一些,但那些动用的,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唐娇隐隐约约也猜测出,皇帝真正在打主意的,只怕就是这一笔钱财。   毕竟其他的东西,想要拿来折现,太过麻烦、也动静太大。   其实唐娇也知道,自己这笔财握在手中,就如同身怀巨宝行走在闹事里的小孩一般,谁都会来打主意,也能够打主意,如今旁人之所以还未动手,只不过是顾念着太后,也因为有皇帝已经打了主意。   唐娇从未想过要将这笔财紧紧的握在手中,皇帝提出来借,其实已是客气,便是他有借无还,唐娇也知道自己无法阻止。   可如何借,借多少,这都得看她的心情。   如今,她心情不好,看到皇帝便觉得生厌,自然也不想借了。   皇帝却是不知,他面带笑容走入唐娇的房中,待看到她在手中翻看的东西时,面上笑容更是加深。   唐娇看到走入的皇帝,懒洋洋起身行了一礼。   如此,倒是让皇帝颇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他连忙扶着唐娇一道儿坐下,而后装作无意的随口问道:“娇娇这是在做什么?”   唐娇闻言,却是微微挑眉看了一眼皇帝。   她可不相信自己这位舅舅会无缘无故问这话,只怕先时她在太后那儿说的话早已经传入了他耳中,如何传的?唐娇管不着,但如今她心情不爽,左右她不过是个小女子,倒也不怕言而无信,更何况,她那番话又不是对着皇帝说的。   唐娇将搁在桌上的账册慢腾腾收起,而后看着皇帝漫不经心开口道:“闲着无聊,便打算好好理理东西,也好心中有个数,免得哪天给人昧了去还傻乎乎的不知道。”   说罢,唐娇还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听完唐娇的话,愣了一下,看向了自己的身后,目光似是疑问的落在了何无忌身上。   何无忌也是愣住了,只弯腰低头认错。   不过皇帝倒也没责怪自己身边的太监,毕竟唐娇的性子,喜怒不定,便是先时和你喜,转头与你怒……也并非奇怪之事。   而面对唐娇这意味深长之言,他只是笑了笑,温声道:“瞧你这孩子说的,有你外祖母和朕在,谁敢昧你的东西。”   唐娇笑笑,没说话,将手中的账册交到了身后蒋嬷嬷手中,吩咐蒋嬷嬷将东西拿下去收了。   等着蒋嬷嬷带着双碧丫鬟退下后,唐娇拿起了搁在桌上的一杯水,往嘴里送了一口,而后看向皇帝,直接开口问道:“舅舅怎这般闲,又跑娇娇这儿来了?”   “怎么,娇娇不欢迎?”   皇帝仿佛一点都没听出唐娇话中的嫌弃意思,面上仍是带笑反问。   唐娇不置可否抬了抬眉毛,没说话。   唐娇不说话,皇帝倒是不觉受了冷落,甚至这边唐娇没唤人上茶,何无忌却是吩咐宫人拿了茶上来,亲自捧到了皇帝的手边。   这对主仆,在这儿分明便是没把自己看做是客人。   皇帝动作优雅的往往嘴里送了一口茶,然后盖上杯盖搁于桌面上,目光又看向了唐娇,随口说道:“朕这不是听说有人要借朕钱,还不得巴巴的跑过来吗?”   “借钱?舅舅听谁说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唐娇脸不红心不跳直接开口否决。   皇帝闻言却是笑了,看着唐娇温声道:“不是娇娇你与你外祖母说的,朕生辰快到了想送礼,娇娇却是有心了!”   “……”   唐娇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突然面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笑嘻嘻道,“舅舅怎么当真了,娇娇与外祖母说笑呢!舅舅哪里用得上娇娇给您借钱呢!”   “朕还真是当了真了,娇娇你说可怎么办呢?”   皇帝也不发怒,仍是含笑看着唐娇。   唐娇目光对视上皇帝的目光,眉眼弯弯,声音甜美:“舅舅这话说的,又不是娇娇当真,是舅舅您当了真,娇娇哪里知晓该如何办呢!”   这小混蛋!   皇帝心中倒也不羞恼,反倒是有些好笑,这丫头当真是拿着没法子,次次都是他被戏弄,回回都没从这丫头身上占点便宜。   不过没有借到钱,皇帝倒也不慌不急,只是笑着冲何无忌道:“快用午膳了,朕今日便不走了,留这儿陪娇娇用膳,你去御膳房里传膳过来。”   “是。”   何无忌也是态度沉稳的应下了,转身退下。   唐娇闻言,反倒是有些坐不住了,方才还好好的说着借钱的事情,怎么自己这位舅舅这般干脆,提都不提了,反倒是提起午膳的事情来了。   唐娇皱眉看着皇帝,却见皇帝拿着茶杯慢悠悠的喝着,态度怡然自得。   她不觉有些头疼,说实话,她一点都不想和皇帝一起用膳,倒不是觉得不自在或是什么,反正就是不想。她这般想着,嘴里也是直截了当开口道:“舅舅留在娇娇这儿做什么,多的是人盼您过去陪她们用膳,何必要留在娇娇这儿呢……”   皇帝闻言,笑着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只看着唐娇温声道:“舅舅想着也有好些时候没见到过娇娇了,便想与娇娇多亲近亲近,陪娇娇用顿膳也是应该的,日后朕有空,也会常来陪娇娇用膳的。”   ……   唐娇无语以对,她这会儿倒是听出了意思,感情是在报复她出尔反尔呢!折腾她一顿不够,还想要常来折腾她呢!   不过若是皇帝以为这般就能够让她屈服,那便是大大的失算了,唐娇面上顿时不甘示弱的笑道:“舅舅对娇娇这般关心,娇娇倒真是受宠若惊了,还得多谢过舅舅了!”   说罢,她又是笑道,“娇娇平日里最是贪吃,跟着舅舅,却是能够吃香喝辣了!”   皇帝闻言,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唐娇更是莫名其妙。   而等到何无忌带人送了膳食上来,唐娇才明白皇帝为什么笑得这般意味深长。   这盛放御膳的碗碟依然是富丽堂皇,而端上来的菜,也是络绎不绝,唯一让她无语的却是被打开的菜,美味佳肴见不到,只瞧见清汤白水、蔬菜几根、小葱几颗……   唐娇拿起的筷子放下,看向了皇帝。   皇帝笑了,一副忧心忧民之态:“如今国库空虚,朕自当身先士卒、恪守节俭,也要委屈娇娇随朕一道儿节衣缩食了。”   “……”   唐娇听着皇帝的话,心中只剩下荒谬的感觉。皇帝自然不可能拿这种手段逼她就范让她借钱,分明便是借着这顿膳食来报复方才她戏耍对方的做法。   这把戏,便是三岁小儿都不要玩了,她这位舅舅还真当童心未泯。   唐娇真想翻一个白眼给皇帝看,但如此,岂不是她认输了。她想了想,捡起了筷子,只拿着筷子捡了一根青菜,送入了嘴里。   ……嗯,就是清水白菜的味道,连盐都没加过。   唐娇嚼了两下,倒是一点都不嫌弃便咽下了。而后笑着看向皇帝,开口道:“挺好的,素日里舅舅大鱼大肉也吃多了,未免日后中年发福,吃点素淡的修身养性一下,倒是不错。”   她说罢,又是毫不嫌弃的夹了一片白菜,送入嘴里咬了两口,还热情招呼着皇帝:“舅舅怎么不用啊?”   “……”   皇帝对于唐娇这不按常理出牌做法,还真当是愣了一下。   毕竟依着唐娇的脾气性格,正常不该是勃然大怒吗!怎么就顺势而为了呢?而且竟然还操心起他日后中年发福之事,他怎么恨得有些牙痒呢!   唐娇这边不但自己吃,还热情的用公勺亲自舀了一勺什么都没有加过,也没有煮过的白豆腐,放入了皇帝面前的碗里,笑嘻嘻开口催促着:“虽然东西是少了点,不过才娇娇和舅舅两个人用,是足够了,舅舅快吃吧,不必让着娇娇,怕娇娇吃不饱!”   皇帝看着碗中那一勺白豆腐,怎么都下不了筷子,心中隐隐约约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唐娇看着皇帝的表情,心中怎生乐呵,前世她什么苦没有吃过,还能因为这么一顿简陋的饭食而忍受不了?   而此刻,她口中无味的蔬菜吃的津津有味,只觉得,就着她这位舅舅的表情,这一顿饭菜简直就是她进宫后用的最好的一顿!   皇帝抬头看着唐娇这个小混蛋幸灾乐祸的样子,也是难得硬着头皮往嘴里送了一口白豆腐,还未咽下,却听得小混蛋又是笑嘻嘻道:“舅舅,娇娇觉得您可真是好舅舅,娇娇想着舅舅日理万机,不若日后都由娇娇寻舅舅一道儿用膳好了,娇娇也想和舅舅亲近亲近呢!”   “……”   皇帝差点没让这口豆腐给噎到。   这顿膳食,皇帝真是没用多少,却是用的胃疼,而唐娇乐滋滋的,竟然用的津津有味。   一等着底下人将东西撤下,皇帝便是再好的涵养都有些撑不住了,只皮笑肉不笑的拿着帕子一边擦手,一边冲着唐娇开口道:“朕倒是第一次发现娇娇竟是这般能吃苦的。”   “哪有,舅舅才是居尊降贵。”   唐娇拿着自己屋中原本就摆着的点心含在嘴里嚼着,模糊不清的回着。   说实话,清水白菜的,唐娇如今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她能吃饱才怪呢!不过她一个小女孩都没吃饱,皇帝一个大男人,更是不必多说了。   唐娇幸灾乐祸看着皇帝,眼里带着几分挑衅。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没忍住走到唐娇跟前,伸手用力的揉了揉唐娇的脑袋,只将她头上的发毛揉的乱糟糟的,心中这口郁气方才舒坦了一些。   唐娇护着脑袋毛,恨不得把自己嘴里的点心沫子直接往皇帝脸上喷去,不过这般举动,实在是坏了她的形象,唐娇也只能够强忍下皱着鼻子,一脸没好气的看着皇帝。   皇帝见终于惹怒了唐娇,心中却是舒服了,只大笑着走了出去。何无忌见了,忙冲着唐娇匆匆行过一礼,而后尾随在皇帝身上。   何无忌随着皇帝走出了慈安宫,方才小心翼翼上前请示:“皇上,您方才也没用什么,御膳房那边都备着,回去奴才让人送上来,您再用一些吧!”   皇帝点了点头,不过倒是冲着何无忌也吩咐了一句:“行了,你回头看看,挑些郡主爱用的,让底下人给她也送些过去,这孩子中午和朕憋着一口气,只怕也根本没用好。”   说罢,皇帝似乎是想到了方才的事情,忍不住好笑的摇了摇头。   中午发生之时,慈安宫外或许无人知晓,但慈安宫内,太后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先时皇帝过去的时候,太后便是心惊胆跳,就唯恐着唐娇这楞孩子又和皇帝闹起来,心惊胆战的过了一中午,连她的午膳都没用好,直到皇帝离开后,太后方才急匆匆带人来了西侧殿,一走入西侧殿,却是看到唐娇正坐在桌子前边,大快朵颐。   太后愣了一下,却见唐娇抬起头冲着太后招呼着。   “这孩子……”   太后笑了笑,问了宫人得知这一桌子菜是皇帝方才派人送来的,这才放下心来。   唐娇见太后不问,她倒也不会主动提及。   其实她明白太后在担心什么,但她也知晓,如今皇帝虽然缺钱,但绝对没有缺钱到非得要动用她这笔钱才能渡过那般艰难,否则,皇帝便是再有闲心,也不可能继续与她这般瞎折腾。   她手上这笔钱的确是不少,但偌大的一个国家,想要凑这样一笔钱,又如何会凑不出来。   皇帝想借,却也不是非得借,而唐娇,不想借,却又有些想借……   但她如今凡事随性而为,虽有所思考,却不会过多去考虑这些事情,故而想过一会儿,便又将这件事情放下了。   借钱之事尚未明了,随着皇帝寿辰渐近,京中越发热闹,各路藩王、使臣也开始纷纷进京了。   往年里,若是唐娇还是福王府的小郡主,其实在这个时候也该随着父母进京。而因为她的母亲是未央长公主,通常进京后也会与其他藩王不同,都是住进宫中。   今年,虽然住的地方未曾改变,但却是物是人非了。   前世从未想起过的事情,这会儿却是慢慢浮在心头。   太后同样情绪不佳,若说唐娇只是稍稍有几分触景生情,太后的悲伤却是远远胜于她。   未央长公主是远嫁的女儿,往年里进京的机会并不多,但那会儿未央长公主还活着,嫁予福王为妻,夫妻恩爱,子嗣繁盛,太后便是见不到人,可收到信、听到消息,偶尔一见,心中多少也是安慰。   如今呢,福王谋逆,未央长公主跟着去了,几个外孙也没了,独留唐娇一人活着……太后一想到这个,夜不能寐,便是看到唐娇,也丝毫未能展颜,如此郁郁寡欢几日,太后到底身子骨虚弱,还是病倒了。   唐娇倒是难得孝顺了一回,不顾太后阻止,安安静静陪在了太后的床侧。   太后病的迷迷糊糊之时,睁开眼睛看到陪在身侧的唐娇,心中不觉酸涩。   太后其实也知晓自己这病实在是病的不是时候,皇帝寿辰即将临近,她却是病了,皇帝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她心中也是有些忐忑。女儿已经没了,为了外孙女,她也得撑下去。   这般想着,太后的病倒是渐渐好转,未过几日,又能下床了。   但到底人老了,病过一场,精神气儿却是有些不足,唐娇也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太后身体的虚弱。   不过,事实上,唐娇却是不担心太后的身体,毕竟如今的太后,精神气看着却是比上一世的太后要好许多,而上一世,即使是一直一副虚弱样子的太后,不照样好好活到她都死了吗。   旁人以为唐娇陪伴在太后时,心情是忐忑不安的,是惶恐的怕失去这个依靠。   皇后、身边的宫人,甚至是皇帝,也都安慰过唐娇,可也只有唐娇自己心中明白,她的确是对太后有几分关心,但却不是忐忑不安,说实话,从头至尾,她都没有将太后当成过自己的依靠。   即使这辈子太后待她无微不至、待她如掌中珍宝,可唐娇始终无法忘记上辈子自己被弃之敝履、被当成隐形人的日子。   太后病愈,宫中众人自然也不再关注慈安宫中事宜,开始紧锣密鼓筹备起了皇帝寿宴之事。   太后与唐娇倒是不必搀和进筹备寿宴之事,也不必绞尽脑汁为皇帝想着送何寿礼,不过慈安宫中倒也没有闲下。   随着各路藩王、使臣们进宫,每日里到慈安宫中拜访之人也是络绎不绝,加之太后刚刚病愈,便是与太后并无太大干系之人,也得过来拜访一番。   若是平日里旁人进宫拜访,太后倒好推辞,但这些难得回京一趟的人递交了进宫帖子,太后却是不好推辞。   唐娇不耐烦应付这些事情,每回有人过来拜访,她都是不再呆在大殿中,直接躲回自己的西侧殿中。虽然来拜访之人也知太后宫中养了这么位郡主,可唐娇身份特殊,他们也不会主动去招惹,稍稍周全一些之人,顶多为了讨好太后给唐娇另备下一份礼。   如此,唐娇的日子倒是最为悠闲自在。   不过,这一日,唐娇躲在西侧殿中,太后却是遣了陈嬷嬷过来邀请,让唐娇去大殿里见人。   她下意识便想要拒绝,却听得陈嬷嬷笑道:“武王殿下指明要亲自给您送礼,太后娘娘说既然武王殿下难得这番心意,便请郡主过去瞧瞧。”   “武王……”   唐娇闻言也是愣了一下。 第41章   说起来, 乍然听到武王这个名字,唐娇心中还真吃了一惊。   而听到陈嬷嬷提及说是武王指名道姓说是要给她送礼, 唐娇第一个反应却是这位又是要出什么幺蛾子。   说实话,唐娇对于这位的印象, 还真不怎么好。   虽然上一世武王害她性命并非是有意, 可到底还是他害死了她, 而这辈子,武王见面时又是维护她, 又是送她玉佩,但唐娇心中总觉得怪怪的, 也觉得对方别有企图。所以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的印象, 唐娇对这位武王殿下心中都忌惮颇深。   陈嬷嬷见唐娇不说话, 面上沉思, 以为唐娇又是不愿意, 连忙笑道:“郡主若是不想去, 那奴才回去与太后娘娘说一声, 回了武王殿下的请求。”   “不必……”   唐娇闻言, 却是立刻站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道,“他要送本郡主礼,本郡主自然不会躲着。”   说罢这话,唐娇倒是干脆,直接就这么去了正殿。   正殿中,太后高坐上首位置, 武王身上穿着一身深蓝色蟒袍,坐在太后一边侧首,宫人们正上着茶水点心,由此可看出这位武王殿下也是刚来慈安宫不久。   唐娇走入的时候,武王刚拿起茶杯往嘴里送去,还未喝上,目光看到唐娇的时候却是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笑着站了起来,一副迎接的姿态。   唐娇却不领情,仰着下巴斜睨了武王一眼后,很快收回目光,直接越过他看向太后,笑嘻嘻的小跑到了太后跟前,冲着太后随意的行了一礼。   太后握着唐娇的手,佯装生气的拍了一下,而后冲着武王笑道:“这丫头被哀家宠坏了,不懂规矩,王爷莫与她计较。”   说罢,又是冲着唐娇轻声道:“还不快与武王殿下见礼。”   唐娇闻言,却并未依言行礼,而是笑着看向武王。   武王眼神意味深长的看着她,突然笑了,倒也知趣,朗声道:“太后娘娘不必这般客气,郡主天真可爱,不必与俗礼束缚。本王也不爱这些虚礼。”   唐娇嘴角得意的笑着,看向了太后。   太后点了点唐娇的额头,面上笑了,倒不知是为武王的识趣,还是为了唐娇的撒娇。   唐娇捂着额头嘟了一下小嘴巴,当然额头是不疼的,不过她却是将目光看向了武王,仰着下巴开口道:“武王殿下,听说你给本郡主带礼物来了,礼物呢!”   “这丫头……”   太后听着唐娇这话,愣了一下,又是不好意思的冲着武王笑了笑。   武王却是又轻笑了起来,冲着太后温声道:“太后娘娘不必客气,郡主天真烂漫,可爱的紧,本王最是喜爱郡主这般性子。”   说罢,武王又是看着唐娇,语气里似乎带了几分怀念开口:“一别数日,郡主的气色仿佛好了许多,本王瞧着替郡主好生欢喜。”   唐娇闻言,原本面上漫不经心的笑容倒是有了一些改变,眉头忍不住微微皱了一下。   她有些不满的瞪了一眼武王,那样子仿佛是在说,没事儿瞎攀什么关系。   而她的这副神色,却也是让武王再次轻笑了起来。   倒是太后听得武王这话,有些好奇的看了看自己的外孙女,又看了一眼武王,犹豫开口问道:“……这,原来王爷已经与娇娇见过了,也是,瞧我这记性,早些年王爷还小的时候,可不与娇娇一道儿玩耍过吗?”   武王闻言,轻笑了一下,看着太后满脸真诚道:“是啊,本王父王母妃与郡主的父王母妃也是故交,早些年本王进宫,看到郡主玉雪可爱,真恨不得有个像郡主一般的妹妹,本王记着,那会儿长公主还开玩笑说若是本王喜欢,便将郡主许配与本王呢……”   “是啊,王爷不说,哀家倒是有些忘记了。”   太后似乎是被武王勾起了回忆,面上浮起了几分哀伤的神色。   而唐娇听着武王的话,却是忍不住又瞪了一眼武王,这话……完全是在占自己的便宜啊!   唐娇抿了抿嘴,没好气开口道:“外祖母,你听他瞎说,我娘怎么会把我许配给他这么老的男人!”   “娇娇,可不许胡说。武王殿下如今正当青春年华,哪里老了?”   太后闻言,倒是收敛起了自己面上的哀伤,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着武王道:“这孩子,说话也不过脑子,王爷莫在意。”   武王轻笑着摇了摇头,只是看着唐娇语气亲切道:“太后娘娘不必担忧,其实本王说与郡主见过,倒不止是小时候,本王前不久在驿站里遇见过郡主,那会儿郡主给本王便是印象深刻,所以此次进京来拜见太后娘娘时,听闻郡主如今养在太后娘娘身边,便贸然请郡主过来一叙了!”   “原来是这般啊!”   太后面上忍不住带起了惊喜,笑着看着唐娇与武王。   其实武王这话,倒是真的勾起了太后几分心思。   当年未央长公主在世的时候,福王府与武王府虽相隔甚远,然而两家确有交情,而早些年,姜彧的父亲前武王也曾求娶过未央长公主,只是让未央长公主拒了,后来未央长公主嫁予福王为妻,某一年宫中盛宴,未央长公主身怀六甲出席,当时前武王便打趣说若是未央长公主诞下小郡主,日后便嫁进武王府中。结果未央长公主一连数胎都诞下麟儿,此事便不再提及。   后来倒是有了唐娇,不过或许是因为唐娇与姜彧年纪相差有几分大,两家倒是没有提及过这事儿,便是后来姜彧在宫中带着唐娇玩耍,未央长公主戏言说让唐娇嫁予姜彧这话儿,也是谁都没当真过,只当是玩笑话。   原本唐娇身为父王与未央长公主之女,婚事上太后倒是从未担忧过,毕竟依着唐娇的身份、品貌,日后只待成年,求娶之人只怕会踏破福王府大门。可如今唐娇身份尴尬,便是有她这个外祖母撑腰,只怕也没有好儿郎敢对她动念头。   唐娇如今还小,她自个儿不懂,也不会考虑,但太后这个做外祖母的,却是忍耐不住担心了起来。而武王的话更是勾起了她的愁绪:娇娇早早晚晚都要嫁人……   太后的目光落在了武王身上,说实话,武王除了年纪大些,不管是从身份、还是品貌上,的确堪为良配,只是……先且不说如今唐娇身份尴尬,虽武王如今瞧着对唐娇温和可亲,但会不会愿意求娶她还两说;而另一方面,皇帝会不会愿意让唐娇择像武王这般位高权重、且手握军权的夫婿,则又是另一层顾虑。   一瞬间,太后的心思转了又转,最终还是将这个想法埋在了心底,毕竟唐娇如今年纪还小,一切还为时过早。   唐娇不知太后心中所思所想,不过她听着武王暧昧不清的话语,心中陡然升腾起了一股怒火。   倒并非是她清高自诩,只是上辈子她死的不清不白的,本就不愿意再与武王扯上干系,如今偏偏武王还要拿这般话来撩她,她怎么想心里怎么气着。   她没忍住又是瞪了一眼武王,而后却是不愿意看武王,只冲着太后撒娇道:“外祖母,娇娇与他有什么好叙的,先时在驿站,他抢了最好一处院子,害的娇娇只能住差的院子,这仇,娇娇还没报呢!您别听他胡说八道,说的娇娇与他好像有什么干系似得。”   “……”   太后听着唐娇这话,面上又是愣了一下,一时之间倒还真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不过不管如何,武王是客,是外人,太后自然也不能让唐娇在外人面前失礼,故而只是拍了拍唐娇的手,仿佛是安抚,又像是在提醒:“娇娇不许胡说,武王殿下一个大男人,如何会与你争抢院子。”   “哼……”   唐娇不满的轻哼了一下。   武王却是难得温文的笑着,起身冲着太后与唐娇行了一礼,眼里带着真诚笑容开口道:“这事儿说起来都怪本王不好,本王不知郡主那日也要入住驿站,便占了那处院子,当时有事未能与郡主亲自赔礼,今日便特地过来,还请郡主宽宏大量,莫与本王计较。”   这么一副彬彬有礼的姿态,与唐娇印象中对于他残暴凶虐的印象完全不同,也与先时在驿站时候遇见的霸王模样大相庭径。   不过唐娇可不是这般好骗,她没说话,眼睛也没看武王,嘴角只是冷笑着。   太后听着武王简单的阐述事实,便知此事还真不能怪人家,但偏生唐娇这副气鼓鼓的样子,显然是十分介怀的。   太后为难的看着唐娇这般,又是不好意思的看着武王,武王不以为意,只含笑冲门口做了一个手势。   一名身穿随从服饰的男子出现在了大殿门口,仿佛是早已等候着了,他小心翼翼的从身上掏出了一条雪白色的毛团儿,然后放入了门内。   那一团雪白色的东西被放到地上后,似乎是被惊醒,慢腾腾的动了一下身子,然后舒展开了小身子,却是一只不过脚掌大的小狗儿。那狗儿看不出品种,与京中贵妇爱养的京巴狗不像,也不像是猎犬,倒有几分像是农户家中养着的杂毛狗儿。但它个头小,毛发雪白,只有额上是黄色的一簇,看起来既可怜又可爱。   那团雪球儿动了动黑豆似得鼻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随着小脑袋呆蠢的左右摇晃了一下,突然它也不知是闻到了还是看到了什么,小短腿儿却是飞快的奔跑起来,直接朝着唐娇的方向奔了过去。   唐娇不愿意搭理武王,自然对他的故弄玄虚没什么兴趣,所以也没有去看,只是侧着脑袋。   等到那个雪球儿跑到了她的脚下,开始用粉色小舌头舔着她的鞋面,小小的身子几乎是贴到了唐娇的腿上时,唐娇以为是什么东西趴着,被吓了一跳,差点没一脚将那团雪球儿给踹飞。   好在她的目光在看到那团雪白时,及时收住了脚,才没让自己失态。   雪球儿完全不知方才自己差点被唐娇踹飞,还亲热的舔着唐娇的鞋面,不时扬起小脑袋呵嗤呵嗤兴奋的喘着气,小短毛尾巴摇的,更是几乎是要掉下来一般。   唐娇目光无疑是的看着那只小狗,她眼神中有一些迷惘,太后却是语气里带着几分惊喜笑道:“这犬儿长得真是招人疼啊!”   “娘娘和郡主喜欢便好。”   姜彧说着,目光却是落在了唐娇的面上。   唐娇这会儿是真的没顾上去理睬姜彧,她目光呆愣愣的看着脚下这团雪球儿,总觉得有一些熟悉。   可是上一世的记忆已经太久了,久的她已经忘记了许多的事情。   但记忆终究被翻了出来,唐娇也认出了这只姜彧抱给她的小狗,这只狗原本就是唐娇养在福王府里的宠物。   所以小狗会与唐娇亲近,并没有丝毫的奇怪。   这只小狗,是她的大哥带她去庄上游玩时,从农户家中抱回,据说这只小狗自出生后,便一直没能长大过,被母狗嫌弃,差点没饿死在狗窝中,农户觉得这种小狗虽不是名贵的狗种,但长得娇小玲珑,浑身毛发又雪白的,定然会小姐夫人的喜欢,便精心养着。   恰好唐娇那日缠着大哥去庄上游玩,便被庄头献到了她面前。唐娇看了第一眼便是喜欢上了,硬是要跑回家中养着。当时她的兄长们、她的父王都没什么意见,然而未央长公主却是十分反对,她素来不喜这类带着毛发的动物,非得让唐娇丢回庄上养着。   唐娇不乐意,哭闹了许多回,未央长公主被闹得头疼,方才答应将小狗留下。谁知,这只小狗唐娇才养了多久,谁知福王府的浩劫就来了。   上一世,唐娇进京时自身都难保,如何会记得这一只当做宠物的小狗。便是记着,她也不可能将小狗带回京里。如此在上一世,唐娇根本不知这只小狗最终如何了。   而这一世,她倒是有能力带,可是她早已经忘记了这条小狗了,进京之时,也根本不曾记着它。   如今乍然看到,她有些想哭,心中堵得慌。   唐娇呆呆的看着,直到小狗儿用脑袋蹭着她的小腿,发出了呜呜呜的稚嫩叫声时,她方才回过神来,弯腰抱起了那只小狗。   太后见到唐娇的举动,原本想要阻止,也唯恐这只小狗会伤到唐娇。   可瞧见唐娇有模有样的抱着,又瞧见小狗依赖的偎依在唐娇的怀中,她也便没有说什么了,只是抬头看向了武王,轻声感谢道:“王爷费心了,瞧着娇娇的模样,对这只小狗喜爱的紧。”   武王看着唐娇这般,面上温和笑着,只是谦逊道:“郡主喜欢便好,本王也只是举手之劳。”   唐娇摸着小狗儿柔软的毛发,目光看向了武王,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这只小狗……王爷是从哪里寻来的?”   唐娇完全不相信世上会有两只一模一样的狗,而且便是长得一模一样,这般亲近却是做不得假,这只狗,分明便是她之前所豢养着的那一只。   可这狗如何会落入到武王手中,唐娇心中疑惑了。   武王轻笑着,云清风淡回复:“却是凑巧,这只小狗是与郡主当日在驿站分手后不久遇上的,本王瞧着它模样喜人,又想着马上便是皇上寿宴,届时上京定然会遇上郡主,便想着将它留在身边,也好拿来献于郡主。郡主喜欢便好。”   这份礼物,武王的确是送的巧,送的好,便是唐娇与他向来不对盘,这会儿对武王竟也没有任何怼怨的情绪,她甚至心平气和的冲着武王开口道:“多谢王爷,本郡主很是喜爱这份礼物。”   “郡主喜欢便好。”   武王嘴角又是翘起,露出了一丝轻笑,又是轻声开口道:“本王还一直担忧郡主不喜欢,如今,郡主喜欢本王心中也欢喜。”   武王最后一句话,依然是用这般暧昧不清的语气说着,但唐娇竟然难得没有开口去怼他。   她低头抚摸着怀中的小狗,心中难得有了一丝安静。   唐娇自然知晓这只狗武王将它寻来,绝对是费了大工夫,而他费这般大的劲,当然也不可能单纯只是为了讨好唐娇而送这份礼。   可不管武王有什么目的,唐娇却也懒得去多想,左右武王这礼送进了她的心坎里,她高兴便足矣,其他的事情,她才不会去管那许多。   她冲着武王又是毫不吝啬的展颜一笑,这一笑,倒是让武王颇有几分受宠若惊了。   二人气氛难得和谐,而太后在一旁看着,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心中原本被压下的念头,又开始蠢蠢欲动,所以在武王起身要告别的时候,太后竟然推了推唐娇,面上含笑冲着唐娇开口道:“哀家乏了,娇娇你去替哀家送送王爷,莫失礼了。”   唐娇闻言愣了一下,她转头看向姜彧,却见对方含笑看着他,脚步未曾移动就这么站在原地,仿佛是在等待着唐娇相送。   唐娇抽了抽嘴角,也没有说什么,抱着小狗站了起来,走到姜彧身侧时,她脚步微滞,语气淡淡开口道:“王爷,走吧!”   “多谢郡主。”   姜彧笑的灿烂,却是放慢脚步,陪着唐娇慢慢行走在宫道上。 第42章   唐娇娇小玲珑, 迈出的步伐不大,脚步走的也不快, 而武王姜彧高大威猛,虎虎生威, 迈出的步伐一步几乎能够顶过唐娇两步。   原本二人走在一起, 该是十分不协调, 可偏偏姜彧为了迁就唐娇,硬是让自己的脚步走的比乌龟还慢。总是恰好落后她半步, 仿佛是形成了一个保护的姿态。   如此,这一高一矮, 一壮一瘦的两道人影走在一块儿, 竟是显得别样和谐。   宫人们见二人经过, 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冲着二人行礼。   唐娇目不斜视, 只朝着慈安宫的大门口走去。   而等走到慈安宫大门口的时候, 她停下了脚步, 抬起头冲着姜彧客套道:“武王殿下, 本郡主送你到此处, 恕不远送了。”   说罢, 她抱着怀中的小狗,便是转身要走。   但唐娇只是刚刚侧过了身,还未走出一步,姜彧却突然走到了她跟前,将她回去的路给拦住了。   姜彧走的太近,让唐娇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而这一步, 顿时让唐娇面上浮出了怒容,只横眉看着对方,冷声质问:“武王殿下这是何意?”   武王闻言,却是摊开双手,一副自己并无恶意的举止,而后看着唐娇笑言:“郡主莫慌,本王并无它意,只是与郡主好不容易遇见了,不舍就如此分手,想请郡主能再送上本王一程。”   “……”   唐娇抬头看了一眼武王,瞧见武王眉眼带笑看着她,态度真当和煦的紧。   她紧紧抿起的嘴唇微微放松,嘴角翘起,却是毫不留情回绝:“武王殿下是嫌弃本郡主还不够周全,已送殿下到大门口了,殿下莫得寸进尺。”   “本王哪敢!”   武王一副委屈的样子,只是看着唐娇温声道,“本王这哪里敢要求郡主,只是在请求郡主再送本王一程。”   武王生得高大威猛,偏偏做出这般无辜可怜、又俯小做低的模样,看起来当真是令人好笑。   一旁宫人面上都极力忍着笑意,而唐娇却是毫不留情,只是继续冷声开口道:“送武王殿下到大门,已是极予殿下面子了,殿下觉得,自己的面子还能用到哪里?”   唐娇的话,处处不留情面,但她本就是这副性子,宫人不觉得奇怪,武王也并不愤怒,相反武王倒好像还真开始沉思思索了起来,他想了一会儿,看着唐娇,眼里依然带笑,目光最终落在了唐娇怀中抱着的小狗上。   小狗儿似乎是感受到了姜彧的目光,又是呜呜呜的发出了稚嫩的叫声,一声一声的,叫的人心都化了。   姜彧笑言:“本王的面子不管用,不知郡主能否看在这只犬儿的面上,再送本王一程。”   唐娇闻言,诧异抬头看向了姜彧,这位武王殿下当真是个不讲究之人,竟然丝毫不介意一只犬儿的面子比自己的面子管用。   他这般姿态,倒是让唐娇有些不知该如何说了。   小狗趴在唐娇怀中,叫声绵软,说实话,若是唐娇对这只小狗会有多深的感情,肯定是不至于的,毕竟恍如隔世,她几乎是要将这只狗给忘了。但姜彧的出现,却让它失而复得回到了自己的身边,的确,这只小狗的面子,倒的确是要给姜彧。   唐娇点了点头,转过身子,走出了慈安宫大门。   姜彧见此,面上忍不住轻笑了起来,赶紧加快两步,很快便赶上了唐娇的脚步。   原本跟随着唐娇宫人,倒不知是否有意,恰好被姜彧的随从有些不远不近的隔开,恰好给二人留下了一个独处的空间。   唐娇并非迟钝,自然是留意到了,但她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旁人或许会在意,会觉得如此传出去,多少对名声有碍。   可唐娇这辈子最不在乎的还就是名声这回事情,若是在意,之前她也不会接连寻死觅活,又任由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的骄横任性,如今只是与武王一道儿走个路,旁人能传出什么来!   而姜彧似乎也很懂得把握分寸,虽然他的随从将宫人稍稍隔开了一些距离,但并未将人隔得太远,若唐娇呼喊,定然能第一时间赶过来,也给唐娇留下了一个足够有安全感的距离。   姜彧见唐娇面上并无反感的意思,笑着又与唐娇走近了一小步。   这一回,唐娇并未躲避,只是脚步放缓,抬头看向姜彧。   姜彧笑容加深,语气温和道:“方才在太后娘娘宫中,本王有许多的话,倒是不好说,如今能与郡主独处,实属难得。”   “……”   唐娇瞪了一眼姜彧,没说话。   姜彧却是轻笑:“本王先时十分担忧郡主进京后会遇到的境遇,不过如今看来,郡主的日子,过得却是比本王所想要好上许多。本王赠与郡主的玉佩,仿佛郡主也用不上了。”   “然后呢,需要本郡主还你吗?”   唐娇可没空与他这般脉脉温情说着,她十分煞风景的开口反问。   而姜彧闻言,却是笑了,摇了摇头轻声道:“郡主这话不是在骂本王吗?本王送出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本王与郡主的承诺,依然有效。而且现下,郡主不是就有一难题尚且未解决吗?”   唐娇神色莫名抬头看向姜彧,她有难题?她怎么就不知道呢?   却听得姜彧又是轻笑道:“郡主身怀巨财,虽有太后庇护,奈何财帛动人,只怕有不少人在打郡主这笔巨财的主意,而如今皇上既然动心,郡主便是不舍,可想要护住它们,也非易事。”   唐娇听得这话,似笑非笑抬头看向姜彧,开口反问:“武王殿下有法子?”   武王闻言,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想要何物,旁人如何有法子。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再大的巨财,也比不得郡主性命珍贵,本王若是郡主,自会选择舍弃这笔财……”   “感情您是来当说客的。”   唐娇停下脚步,没有继续走,只是语气意欲不明的说了一句。   而武王闻言,却又是摇了摇头,目光真诚看着唐娇轻声道:“本王是来替郡主排忧解难的,方才的话,本王还未言尽。本王的北域王府虽比不得郡主家王府,但郡主真是缺财,本王定当慷慨解囊……”   “本郡主还需你的财?”   唐娇说这话时,面上带了一份冷笑。   姜彧见此,又是连声道:“郡主误会了,本王并无恶意,若是郡主真想守住这份财,本王自当尽犬马之劳,为郡主分忧。”   “你帮我?”   唐娇挑眉看着姜彧,面上神色并无悲喜,见得姜彧坚定的点了点头。   唐娇却是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娇艳,眉眼之间带着不符合她如今年纪的风情,她与姜彧目光对视着,看了他好久,却是突然懒洋洋的转过身,没甚好气开口道:“武王殿下当真是个有趣人,不知本郡主何时给了你贪财的印象,本郡主的东西,若是高兴,给谁都可以,若是不高兴,扔进水中听得水响也开心……”   话至一半,她看了一眼如今的位置,又停下脚步,转过身对姜彧开口道:“该说的已说了,该走的,也走了,离宫门口也不远了,接下来的路,武王殿下自己走吧,本郡主和你就不一路了!”   显然,唐娇方才完全是在逗着姜彧玩儿,诓着姜彧将心思全道出来呢!   若是她再无聊一些,只怕姜彧被引得连如何帮她守好这笔财的法子都给说出来了。但显然她是不耐烦了,觉得无趣了,所以才出声打断了姜彧的话。   姜彧目光定定看了唐娇许久,一直没有说话。   唐娇手中抱着犬儿,举止怡然,就这么站着任由姜彧打量。   原本还是与唐娇和姜彧有一段距离的宫人似乎是感受到了气氛的僵持,心中不觉忐忑,也不顾姜彧随从的阻拦,快步走到了唐娇跟前。   而在这个时候,姜彧却是突然笑了起来,看向唐娇的目光里全然没有愤怒,反倒是带着几分欣赏与趣味,他言语调侃的冲着唐娇笑言:“看来是本王小看了郡主,郡主远比本王想得要豁达许多。”   “多谢武王殿下夸赞。”   唐娇一点都不谦虚的接受了这份夸赞。   姜彧却是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看着唐娇道:“不过,郡主进宫后心眼也坏了许多,明明之前在驿站时,还是个娇嫩可爱的小姑娘,如今怎么与你那舅舅学的,也这般爱戏耍人了!”   唐娇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姜彧突然伸手大力揉了揉唐娇的头发,揉乱了,然后看着唐娇恼羞的模样,朗声大笑。   不等着唐娇对他做什么,他一边快步离开,一边说道:“小姑娘家家,还是单纯可爱惹人喜啊!”   唐娇猝防不及,被姜彧占了个便宜,气的面色铁青。   奈何对方人高马大,早已离去,她也只能站在原地恨得直咬牙。   一旁宫人也被这番变故吓了一跳,不过好在并未出事,而且看着一向娇蛮任性的郡主被人这般戏弄欺负,他们心中,没由来的有些想笑。   可他们哪里敢,唯恐一不小心便被唐娇迁怒,只能低着头跪倒一片。   御花园的这阵动静并不小,不远处巡逻的禁卫军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也匆匆赶了过来。   说来这组巡逻的禁卫军,却是唐娇的老熟人,领头之人竟是陈戟与陈副将二人。   陈戟和陈副将二人赶来看到是唐娇站在御花园中,面上也是愣了一下。   陈戟看着唐娇有些凌乱的头发,犹豫着,带着身后的将士们上前,冲着唐娇行了一礼,而后关切询问:“郡主,这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您……没事吧!”   唐娇看着陈戟,并未正面回答,只是将抱着小狗的姿势换了一个,而后看着陈戟随口问道:“你伤好了?”   唐娇记得,陈副将倒也罢了,陈戟这伤上加伤,可是不轻呢,如今才多久,竟然就能活蹦乱跳领着禁卫军在宫中巡逻了。当然,唐娇问这话,也绝对不是关心,也就是顺口一问。   奈何陈戟闻言,却是面上带出了几分惊喜,连忙开口回道:“多谢郡主关心,已无大碍。”   其实便是陈戟体质再好,伤的这般重也不可能马上好,但到底是习武之人,一点小伤小痛,自是当不得大事。如今临近皇帝寿辰,各路藩王、大使进京,守卫人手本就不足。   便是带着伤的陈戟,也只能带伤上阵。   索性先时皇帝倒也不是不体恤底下,陈戟之前一直呆在家中养伤,也赐了御药,伤势早已好了大半了。   跪在陈戟身后的陈副将听得唐娇与陈戟的话,却是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   他与他表哥如今会这般,说到底还不就是拜唐娇所赐,但到底之前的事情教训颇深,而如今唐娇在宫中受宠之事,这几日陈副将当差时也早有所耳闻,不管他心中再是不平,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给陈戟惹事。   殊不知,陈副将自以为隐忍至深,偏偏他的这副态度,却是让唐娇侧目瞧了他好几眼。   唐娇走到了陈副将跟前,蹲下了身子,将怀中的小狗放到了地上。   小狗依偎的在唐娇的脚下盘旋了一下,唐娇却并没有例会小狗的撒娇,只是拿着脚儿轻轻的踢它。   小狗呜呜呜的发出了稚嫩的叫声,小身子顺着唐娇的脚儿翻了个面,转着圈儿慢慢的蹭到了陈副将膝盖前边。   陈副将愣住了,身体僵硬的想要挪动一下,只是奈何这般动作,却又是不妥。   他僵硬着身体不知该如何办,唐娇则是弯腰抱起了小狗儿,面上似乎带了几分嫌弃,点着小狗的鼻子呵斥道:“真是个脏东西,也不知道沾了什么这般臭,还想让本郡主抱你,回宫后不好好洗洗,别来靠近本宫。”   小狗儿不知唐娇所言,只当唐娇是与自己玩耍,被修建干净的小爪垫子呜呜的去抓唐娇点它鼻子的手,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可怜极了。   唐娇笑着逗弄完了小狗,仿佛是真的怕小狗身上的赃物沾到自己身上一般,转身交给了身后的宫人,然后拿着帕子认认真真的抹了抹自己的手,方才将帕子又扔给了身后另一名宫人,没好气道:“这帕子拿回去烧了!”   “是。”   宫人们连忙躬身应着。   而唐娇这才心平气和,目光落在了跪在地上的一行人,随口道:“行了,起来吧!”   说罢这话,她脚步悠然的转身离开。   唐娇离去后,众人站起了身,唯有陈副将,仍是跪倒在地上。   陈戟看着陈副将置于地面上握的紧紧的双手,心中轻叹了一口气,但到底还是不忍陈副将这般,他蹲下身子,想要扶陈副将站起身。   陈副将却是在陈戟伸手的时候,自己站了起来。   “陈辞……”陈戟想要劝说陈副将,但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陈副将却是突然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面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只对着陈戟开口道:“表哥,我没事,我都明白的。”   陈戟看着一向心高气傲的陈辞这般,心中并不好受,可他却知晓,有些事情……本就是该忍,更何况,那些事情,陈辞本就错了。   唐娇将怒气撒到了旁人身上,心气平了,自是悠哉。   她慢慢的走回了慈安宫里,倒并没有去接那只小狗儿,实在是那只小狗方才在御花园的地面上,蹭的的确是有些脏了。   唐娇吩咐着抱狗的宫人将小狗抱去洗洗,自己则是悠悠然的回到了太后的寝宫里。   果然,太后刚饮过汤药,正坐在榻上闭目养神,另有两名宫人替太后慢慢的按捏着肩腿。   唐娇走入的时候,太后听到了动静,睁开了眼睛,看见她面带笑容,太后也跟着笑了起来,她示意宫人退下后,坐起了身,握住了唐娇的手,轻声开口道:“武王殿下走了?”   唐娇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告状。   太后闻言,面上笑容加深,颇有几分兴致开口问道:“方才娇娇好似送了好长一段路,回来的都有些晚了。”   唐娇没说话,主要这事儿还真不好回答,而太后明显要说的不是这个。   她安静的坐着,太后则是有些兴致勃勃,只冲着唐娇又道:“娇娇,你觉得……武王殿下如何?”   太后虽未明确表达意思,但话语之间的暗示,已是明朗至极。   唐娇却是目光沉静,脸不红心不跳,目光看向了太后反问:“外祖母说的如何,是指哪方面?”   唐娇问的大方,太后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毕竟唐娇如今年纪还小,她这个做外祖母的如此迫不及待问她一个男人如何,的确是不妥当。   太后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只好开口道:“外祖母是瞧着你仿佛挺喜欢他送的礼,你又与他聊了一路,所以方才问一问?”   唐娇轻笑点头,嘴上却是不留情面,直接回道:“礼是不错,但人却是不怎么样。我不喜他!”   最后四字,堵得太后满肚子的话,都顿时说不出来了。   最终太后只能轻叹一声,看着唐娇继续满腹愁绪。 第43章   唐娇可不管太后心中所想所思。   说实话, 虽然最后她的确是吃了点小亏,但是之前被她那般戏弄, 只怕武王心中越发不爽。而她心中那点子小不爽,早已发泄在了陈副将身上, 自然也就不会再放在心上。   小狗被宫人洗的香喷喷擦干了毛重新送到了唐娇的手中, 唐娇笑嘻嘻的抱着玩耍, 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太后见着她这般,心中又是发愁, 又是欣慰。   至少这孩子现在过得开开心心的,却是比什么都强。   太后将心中的愁绪掩下, 也笑着伸手去摸了摸唐娇怀中的小狗, 顺口轻声问道:“这只犬儿可取名了?”   “取了, 叫黄毛。”   唐娇笑嘻嘻的轻轻扯了扯小白狗额上的那簇黄毛, 引得小狗儿昂起头又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而太后闻言, 哭笑不得, 只摇头叹道:“你这孩子, 取名……还真是不讲究。不过这狗儿能入了你的眼, 倒是有福。”   太后随口感叹的话, 却是让唐娇的手微微一滞,她面上笑容微微淡下,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淡开口:“这哪里是它的福分,跟着我这样的主人,又有什么好的?”   上一世,黄毛根本没有跟她入京, 是死了还是被别人带走,唐娇根本不敢去想它的下场,甚至她这个做主人的,也的确是将它几乎遗忘了。   这一世,武王将它寻来送到了她的手中,却也未尝就是一件好事。毕竟如今她也是朝不保夕,谁知道哪一日,她便不在了,也不知道它跟了她这样的主人,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想到了这里,唐娇没有继续抱这只狗,只是将它放在了榻上,由着它在榻上跑着。   而黄毛似乎也累了,绕着唐娇跑过一圈后,便是在一处垫子上趴着睡下,还打起了小小的呼噜声。   太后看着唐娇淡淡的神色,脸上的笑容不觉褪去,心中更是有些忐忑。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唐娇的面色,也唯恐那句话说的不对,又是惹得她情绪反常。想了想,方才语气轻柔的冲着唐娇笑道:“这犬儿能得你喜欢,便是它最大的福分,哪能说没什么好的呢!若是落在寻常人家,它的日子哪有这般舒坦,还能够得宫人伺候。”   唐娇自是听得出太后话语之中的忐忑。她笑了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其实平心而论,她并不想伤害太后,毕竟这一世的太后,待她的确是极好。   而上一世,太后待她是冷漠,但到底她也没有那个义务必须待她好。   可有的时候,无缘无故的,她心里就是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看着黄毛,忍不住就有一种物伤其悲的感觉,便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因为唐娇沉默,太后的小心翼翼,寝宫内的气氛倒是显得有些尴尬。   宫人们也受到了影响,来往时动作皆是小心翼翼。   太后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点缓和气氛,但还真想不到,而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通报声,却是皇帝来了。   太后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继而与唐娇一般,心中都有几分奇怪。   一直以来,皇帝虽然也常来慈安宫中报到,可这几日,因为临近寿宴,宫中朝中事务繁忙的紧,莫说是唐娇,便是太后都有好几日没有见到皇帝了。突然冒出来,的确是让人有些好奇。   皇帝显然也是行色匆匆过来,身上也还穿着龙袍。   而皇帝走入的时候,似乎是累及,还未待唐娇反应过来,直接坐在了太后对首的榻上。恰好压倒了黄毛的爪子……   “吱”的一声,黄毛发出了惨烈的叫声。   唐娇心一抽,待反应过来却是已经跑到皇帝一侧,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一把将黄毛从皇帝的屁股下边拖了出来,抱在怀中。   她低着头仔细查看,还好黄毛的爪子修剪的齐整,皇帝也只是不小心蹭到了一些,所以并未受什么伤。   不过……就这么一下,也是足够让唐娇心疼的不行,连太后也是不赞同的将目光看向了皇帝,颇带着几分谴责。   幸亏黄毛睡的位置还是靠近榻子的内侧,否则这一屁股下去,就依着黄毛的个头,还不得让皇帝给坐扁了。   皇帝隐约察觉到自己闯祸,有些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面对唐娇与太后谴责的目光,一时之间,倒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意味。   说来他自小到大都是一个沉稳的性子,哪里会遇到过这般窘迫的事情,便是真遇上了,因着他的身份,又有谁敢说他。   可偏偏这屋里的唐娇和太后都不是普通的人。   太后还顾虑着皇帝的身份,只用不赞同的目光看着,唐娇却是不会给面子,直接没好气谴责道:“皇帝舅舅做什么这般急慌慌,看都未看直接坐下,差点把黄毛给压死了!”   唐娇一边说着,一边小手拎着黄毛被坐到的爪子,一脸心疼。   而黄毛也是用水汪汪的眼睛惧怕的看着皇帝。   被一人一狗这般盯着皇帝看,说实话,皇帝还真是难得窘迫,脸面也真有些挂不住了。   他又是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但态度还算坦然,只是冲着唐娇温声道:“是是是,都怪舅舅不小心,舅舅让御医过来给这……黄毛看看。”   皇帝嘴上陪着小心,心中却是有些吐槽唐娇这取名字的水平,黄毛……给一个小白狗取名黄毛,他这外甥女倒是“有才”。   唐娇闻言,却是皱了皱鼻子,没好气道:“不必了,娇娇回头给它擦些药便是了,不必这般兴师动众,它哪里受得起。”   说着,唐娇招呼了宫人去自己房间拿了膏药过来,等到膏药拿来,她自己抱着黄毛坐在了太后一侧。   皇帝看着唐娇的样子,哭笑不得,重新坐到了方才的位置上,坐下的时候,或许心中还带着几分阴影,他的动作不觉缓慢许多。   幸好这榻上也就躺过一条狗,这会儿那条狗在唐娇怀中,皇帝坐下时,总算没有什么动静。   宫人捧了茶水上来与皇帝,皇帝接过,一边往嘴里送了一口,一边拿着眼睛看唐娇。   此时,唐娇却是难得满脸温柔、小心翼翼的低头替那只狗擦着膏药,一边擦着,一边唯恐弄疼了狗,还小心翼翼的吹着。   皇帝瞧着,不由一阵牙酸。   他这外甥女,对狗倒是比对人还要好。   等着唐娇将膏药替黄毛擦上,而黄毛被宫人抱下去歇息后。皇帝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唐娇似是随口一般问了一句:“这狗……是武王送予你的?”   唐娇闻言,抬起眼睑看向皇帝,心中并无起伏。她打量着皇帝,而皇帝面上温和,眼中含笑,却又仿佛是面具一般,根本看不出他心底里真正的情绪。   顿了顿,唐娇摇了摇头,正待开口的时候,太后倒是替唐娇解释道:“是啊,这狗是武王送来的,虽不是什么名种,但长得却是可爱,娇娇看到一眼便喜欢上了。”   皇帝微微点头,但目光却仍落在唐娇身上,似乎是在等着唐娇给予解释。   唐娇看了一眼皇帝,语气平常的开口道:“这狗本来便是我的,武王殿下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   闻言,皇帝与太后目光皆是疑惑看向了她。   唐娇则是不急不慌又道,“这狗我很早便养着了,后来进京的时候走丢了,不曾想让武王给找到。”   唐娇的话落下,皇帝和太后面上都有几分沉思,皇帝面上神色此刻看不出什么情绪,太后却笑着开口道:“如此的话,武王有心了,还特意将你丢了的小狗寻回。”   唐娇没回应,皇帝倒是看着她说了一句:“这武王对娇娇倒的确是有心。”   皇帝这话,说的意味深长。   唐娇不耐的看了一眼皇帝,而太后心中却是有些惶恐,她下意识看向皇帝的面色,然而皇帝面无表情,也根本无法猜知他心中在想着什么。可太后却是想到了唐娇的身份,又想到了武王的身份,心中难免开始有些惴惴不安。   说实话,唐娇如今的境况,武王的确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是太后却又有些顾虑,也怕皇帝不会答应。   如今瞧着皇帝提及到武王与唐娇的样子,这仿佛并不是太后的无的放矢,皇帝似乎真的有些介怀二人之间有所联系。   唐娇无所谓,也没有说话,只任由皇帝打量着,太后却是心急如焚。   她想了想,却是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解释道:“说来娇娇的父母,与先武王夫妻二人,都是故交,那个时候两家交情的确是不错,儿时哀家还记得那姜彧总爱牵着娇娇去御花园玩,皇上可是记得?”   皇帝看了一眼唐娇,微微点了点头。   而太后见到皇帝的举动,仿佛是受了鼓舞一般,又是轻笑道:“皇上,那你可还记得当初未央还在的时候,曾与先武王提及过要结亲的事情,只是未央那个时候肚子一连数胎都怀了男儿,以至于先武王说让姜彧与未央所育子女结娃娃亲之事一直搁浅,如今看到娇娇,哀家倒是想起了这桩陈年旧事了。   “娇娇和武王?”   皇帝微微挑眉,又是将目光落在了唐娇的身上,眼里带着看不出来的情绪。   唐娇倒是没注意到皇帝的神色,只是被太后的话说的愣了一下,也完全没有想到太后会突然提及到这个。   她和姜彧……怎么可能!   太后不知唐娇心中的哭笑不得,却是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在她心中,姜彧是乘龙快婿,若是能够撮合成二人,自是极好,便是不能够撮合唐娇与姜彧,但至少借着这个机会,也能够让皇帝对唐娇的婚事上点心。   她老了,唐娇身份又尴尬,想要真正谋得好夫婿,只怕还得靠皇帝。   故而太后也只当没看到皇帝异样的目光,又是继续道:“是啊,这两个孩子年纪是有些差,不过年纪大点的男人会疼妻子,娇娇……和武王的确是有缘,当初也差点订亲了,如今虽然她父母不在了,可是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不能不替她考虑起来。而且武王既然会惦念着亲自给娇娇送礼,显然心中并非不是没有娇娇……”   “外祖母!”   太后的话还未说完,唐娇却是不干了,连忙开口喊了一声太后,想要阻止太后继续说下去。   皇帝听着太后的话,面上的神色渐渐变得似笑非笑,看向了唐娇。   唐娇被看得窘迫羞恼,忍不住反瞪了一眼皇帝,而后又是看向太后没好气道:“外祖母胡说八道什么,我方才不是说,我不喜他,外祖母怎么能够想出这般事情来,而且娇娇日后也不嫁人!”   “……你这孩子,净说胡话,哪能不嫁人呢?”   太后眼见着唐娇给她拆台,连忙笑着冲皇帝解释,“也是哀家不是,娇娇毕竟还小,哀家怎么能够当着她的面说这事儿,真说起来,娇娇只怕是害羞了!”   唐娇没忍住,嘴角抽了抽,很想问问自己的外祖母,究竟是从哪里看出她是害羞了,她分明便是厌烦的神色。   唐娇只将目光看向了皇帝,眼里含着复杂的神色,分明便是在反问皇帝:难道你相信太后的话?   皇帝看着唐娇这副难得无奈且无语的样子,没忍住笑了起来。   说起来,他倒是第一回 瞧见自己这个外甥女面上露出这样无奈的神色来。往日里,都是她逼得旁人露出这样的神色。皇帝很想再逗逗唐娇。但到底大事为重,皇帝也知晓这事该有个轻重,万一太后当真,极力去撮合唐娇与武王,而武王又是顺水推舟,便是唐娇一人之前再不愿意也难保不会动心。   如此,却是不好了……   皇帝这般想着,面上神色温文,但眼底里却露出了严肃的神色,这让宫中之人瞧了心中也不觉一凛,而在这个时候,皇帝又是语气认真对太后道:“这事儿,母后也说了,娇娇还小,不急。娇娇日后选婿,朕是要亲自把关看着的,定然要选一个青年才俊与娇娇相配才行……”   说罢这话后,皇帝又似无意开口说了一句,“那武王在母后面前表现的乖巧,只是朕那边听到一些传闻,反倒觉得他并非是娇娇的良婿?”   太后闻言,没忍住皱起了眉头,疑问的看向了皇帝。   皇帝似乎是犹豫,也犹豫了好一会儿,只挤出一句话轻声道:“这事儿,朕也是听得北域那边的人说的,倒是不知真假。”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仿佛是有意卖着关子,也将太后的胃口高高的吊了起来。   而原本漫不经心坐在边上的唐娇闻言,也不觉侧目,心中有了一些兴趣。   皇帝似乎是为难,在说完这话后,反倒是不说了。   这把太后有些急坏了,太后难得情绪激动的催促了一句:“皇上,你这话说一半不说,哀家听着都心急了,你快说吧!”   皇帝面上仍是为难,太后只得又劝说道,“总统屋里就咱们几个人,不会传出去的。”   “也罢!”   皇帝似乎是有些被说动了,一副忧心忡忡开口道,“其实这事儿若不是涉及到娇娇,今日朕从母后口中得知这般心思,是绝对不会说的。”   皇帝轻叹了一口气,又是说了一句:“这事儿,朕不好说真假,但底下人都这般回禀……这姜彧的确是有几分才干,也是个人才。但奈何自打他父母去世后,无人管束,性格实在残暴,他那王府被他折腾的乌烟瘴气,偏生他待女人又是无情的紧,听说他身边的姬妾,都没什么好下场,娇娇若真嫁过去,可不是什么良配。”   “这……”   太后听着愣住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她素来不理会朝堂上的事情,往日里与旁人接触,也仅限于后宫的一亩三分田。这姜彧相貌堂堂、到她宫中时也从未露出过异样来,加之身上王位继承着,怎么看着,都是一方良配。但若是真按照皇帝所言的那般,那这姜彧就不是什么好人了。   皇帝见太后面上神色怔忪,又是继续道:“姜彧这事儿,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只是到底与社稷,与北域的事情无关,只是姜彧自己的私事,朕也不好说什么,可若是姜彧想娶娇娇,这事就得从长计议了!姜彧儿时便不是什么好性儿,母亲也可想想,但那个时候,到底上边长辈管着,如今……还真不知该如何说。”   太后闻言,连连赞同点头,嘴里更是直念叨:“的确是要从长计议,咱们娇娇,可不能找这样一个夫婿。”   太后心中其实还是有些怀疑,但又是有些后悔庆幸,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早知道姜彧可能会是这般人,她根本就不会让唐娇去送他。想到了这里,太后又有些慌了,方才娇娇这送了一路,万一姜彧就此误会了,惦记上了唐娇该怎么办!   太后心慌慌,而唐娇在听得皇帝的话后,却是神色莫名的看向他。   姜彧是什么样的人?   唐娇自然不会说他是个好人,可依着上辈子的事情,还有这辈子的接触,唐娇也不觉得姜彧会是她皇帝舅舅口中那样的人。   想着皇帝口中的姜彧与她上辈子从宫人那头听到的传闻几乎大同小异,唐娇倒是忍不住开始有些怀疑上辈子说姜彧的那些传言究竟是打哪里冒出来的。   可是,她皇帝舅舅这么一副样子,虽然素日里与她爱调侃了一些,却也不像是个造谣的样子……   毕竟一个皇帝,对臣子造谣,也太过于跌份了吧!   唐娇心中想着,又觉得可能真像她那皇帝舅舅说的,可能就是下边人说的。   可能,她这皇帝舅舅也是听得底下人胡言,便将传言信以为真了?   但……她这皇帝舅舅素来精明至极,底下人想要说谎话来蒙蔽他,又哪里是这般简单容易的事情。   唐娇心中左思右想,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在她向来随遇而安,想不出来,也便将事情放在一边,不去想它了。 第44章   唐娇没有过多的去想皇帝所说话语的真假, 不过倒是托了皇帝这番话的福,太后倒是没有再提及起姜彧的事情, 也让唐娇的耳朵清净许多。   倒是姜彧,先时在唐娇这边碰了壁, 唐娇以为他会有所收敛, 谁料, 接下来几日,姜彧人未出现, 这礼却是常送进宫里来,送进了慈安宫中。   这礼并未指名道姓说是送予谁的, 可看着备下的礼物, 不是一些民间小玩意儿, 便是唐娇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爱得花儿、钗儿, 用意可说是一目了然了。   不过说来倒是好笑, 这姜彧越是献着殷勤, 而太后心中便是越发防备, 现在太后也明白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   太后唯恐唐娇被唬了去, 对于这些东西的处置, 却是苦恼至极。   若是将东西扔了,怕唐娇心中有意见,让唐娇收下,又怕真让姜彧这糖衣炮弹把唐娇的心防攻下。   左右为难,东西最终还是交到了唐娇的手中。   却未料唐娇的反应实在是出人意料,姜彧送来的东西, 有值钱的,也有不值钱却有心意好玩的。   唐娇每回收到东西,也只是略略翻翻,这值钱的,让蒋嬷嬷登记造册藏入库房里,这不值钱的,全让唐娇赏给了底下人,她自己却是半点都不在乎的样子。   太后看着唐娇这般,却是又发愁了。   先时倒是一直都没有发现,早些年未央长公主带着唐娇也在宫中住过一些时日,也不知道是那会儿还小的缘故,还从未发现唐娇竟然如此的贪财。   像她们这般出身的孩子,便是出身再差上一些,哪里会为钱财担忧,自然也不可能这般贪恋黄白之物,偏偏唐娇却是这般……   太后心中又是担忧,又是心疼,也只以为是这场变故影响,才会让唐娇这般。有心说上唐娇几句,却又怕唐娇因此而难受……   亏得太后没有说出口,否则让唐娇知晓太后想这许多,定然会觉得好笑极了。   钱财自是好东西,但对于唐娇这样连生死都不管的人而言,其实就是一个外物。她收下姜彧送来的东西,只是觉得不收白不收,将那些不值钱的东西赏赐给底下人,则是唐娇并非真正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对于姜彧所谓“投其所好”送来的东西,还真不怎么感兴趣,便是搁在屋中,也不过是占据了地方。   可太后不知唐娇的心思,她在宫中也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倒是难得对皇帝多了几分依赖,在皇帝过来请安的时候,忧心忡忡提及了这件事情。   皇帝听得太后的担忧,却是不以为然,毕竟皇帝不是妇道人家,更不是那般清高之人,觉得女子嗜财便是品性有亏。   不过瞧见太后一脸担忧的样子,皇帝倒是笑着宽慰道:“无事,娇娇如今在宫中住着,等时间久了,就不会这般了!”   “但愿吧!”   太后轻叹了一口气。   皇帝看着太后满脸愁绪的样子,心中却是觉得好笑。   他忍不住想起了唐娇先时吝啬不肯借他钱的样子,突然很想去找唐娇说说话儿。   皇帝向来都是个行动派,这边心中想了,另一边便是起身去了唐娇的屋子。   唐娇近来正是悠闲,底下的事情,有蒋嬷嬷替她操心着,上边的事情,又有太后替她扛着,倒是饶有闲情的翻出了棋谱对着棋盘一人手执黑白两子下着。   皇帝走进来的时候,她棋盘上两军对垒正是兴致高涨,倒是有些不甘不愿起身冲着皇帝行了礼。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唐娇的棋盘上,却瞧见黑白二子旗鼓相当,其中黑子剑走偏锋,横冲直撞,白子则是内敛含蓄,颇有谋略。   唐娇瞧见皇帝的目光,忍不住将自己的手伸向棋盘,想要搅乱棋局,不想让皇帝观看。   皇帝却是发现了她的企图,伸手抓住了她的小手,含笑道:“娇娇这棋局下的正好,推了多可惜。”   “有什么好可惜的。”   唐娇抽了抽自己的手,发现皇帝虽然握的不紧,但她想要挣脱,仿佛又挣脱不得。   皇帝看着唐娇挣扎的样子,忍不住又是笑了,倒是在唐娇面上露出怒容之前,先一步松开了她的手,而后皇帝却是坐在了榻子的一边,恰是白子的位置,然后目光与站立的唐娇平视笑道:“一人下着多无趣,朕来陪你下!”   谁要你陪……   唐娇抽了抽嘴角,她本就是自己打发时间折腾出来的玩意儿,对着棋谱下着自娱自乐开心的紧,皇帝来插一脚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可见着皇帝已经拿起了白子往棋盘上按下一颗,而那一颗,恰是唐娇手中所持棋谱里的下一步走法。   唐娇微微挑眉,倒突然有了兴趣。   她今日所用的棋谱,昨日便已经经过了好一番研究,里边的棋局,她可说是了然于心,皇帝便是棋艺再高深,再如今棋子已下了一半的情形下与他对垒,分明便是处于下风。   唐娇一点都没有胜之不武的想法,既然对方想要来找虐,她便不客气了。   唐娇含笑在皇帝的对面坐下,捡起了棋子,在心中早已经排演过多次的位置上,放下了黑子,然后得意洋洋的看着皇帝,她也很想看看皇帝失去“大片江山”后,面上会有什么样的神色。   皇帝看着唐娇这一下,诧异了一下,然后却是笑了起来,他看着唐娇眼里露出的小得意,笑容加深,嘴里只是道:“娇娇这棋倒是学得不错,棋风也颇有你平日里行事的风格。”   唐娇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捡起了放在矮几边上小碟中的差点,往嘴里送了一口。   如今白子大片江山已然呈现颓势,皇帝便是有力挽狂澜的本事,只怕也是回力无天,他爱扯嘴皮子,便让他说一说,左右着,他终究要输。   唐娇这般想着,只觉得嘴里的茶点变得分外美味。   皇帝目光看向了唐娇,也学着她从矮几上拿了一块茶点,放进嘴里咬着。   毕竟是男子,便是吃的再优雅,也不如像唐娇这般细嚼慢咽,咬着玩儿,一块茶点很快被他吃尽,皇帝拿了帕子擦了擦手,而后笑道“娇娇这边的东西,吃起来还真是分外的美味啊!”   “舅舅快落子吧!”   唐娇没有理会皇帝的夸赞,只不耐烦催促着。   皇帝闻言,又是笑了,他捡起了一颗白子,落在了唐娇一早算好的另一个位置上,眼里似乎是带着纵容。   唐娇瞧见,心中又是一喜。   一切恰如她所想,而皇帝也是步步陷入了她之前设好的陷阱之中。   她强忍着喜悦,但面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了眉飞色舞的神色,只强自按捺着兴奋又是拿起了一颗黑子,放在了一个位置上,然后她抬头含笑看着皇帝,只等着皇帝再落子。   皇帝见她这般,忍不住又是笑了。   他捡起了一颗黑子,在唐娇的目光中,却并未落下,而是拿在指腹之间把玩着,他看着唐娇,轻笑道:“听说娇娇近来发了大财,收了不少的礼呢?”   “舅舅,在下棋呢,旁的事情,晚些再说。”   唐娇倒不是回避这个话题,而是她真的急着下棋,急着想要赢皇帝。   皇帝闻言,却是“噗嗤”的笑了起来,却是将手中的棋子放了回去。   唐娇见此,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张嘴便要催促,但在唐娇说话之前,皇帝却是轻笑道:“这下棋没个彩头多无趣,咱们不若压些东西如何?”   “压东西……”   唐娇看着皇帝,愣了一下,心中微微思索着。如今的棋局明显便是她有利,皇帝眼瞅着便要输了,这彩头肯定是她赢了。可她这位皇帝舅舅,行事向来狡诈的紧,也难保不会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唐娇没说话,而皇帝却是直接开口道:“朕那儿有一尊五彩琉璃马,娇娇是属马的吧,若是娇娇赢了,朕便将那匹五彩琉璃马送予娇娇如何?”   五彩琉璃马?   唐娇愣了一下,这物件她虽是没见过,但还的确是听说过,据说是西域进宫来的珍宝,是一对的,皆是被收进了皇帝的私库之中,价值连城。她虽是不贪这东西,却也有些好奇这五彩琉璃马,是否真如上一世听说过的那般流光溢彩。   而皇帝见唐娇面上动了念头,又是笑道:“若是娇娇赢了,就答应借予朕银钱……如何?”   唐娇闻言,回过了神,只是看着皇帝一脸天真的笑道:“舅舅这主意打得,娇娇怎么觉得自己吃亏了,这五彩琉璃马再好,也不过是一个摆件,只能看不能拿来做什么,若是我输了,那出去的可就是真金白银,娇娇心中该有多舍不得呢!”   “娇娇这是不相信朕?”   皇帝轻笑了一下,目光对视上唐娇的眼睛,轻笑道:“朕如何会占娇娇的便宜,耍这份无赖,银钱借了,五年内,朕定然连本带利归还娇娇。若是朕输了,这匹五彩琉璃马,就送给娇娇了。”   唐娇看了看皇帝仿佛是真诚的目光,又看了看桌面上她几乎是赢定了的棋局,倒也干脆,直笑道:“行啊!舅舅落子吧!”   皇帝听得唐娇的应允,也是笑了,他举止轻松的捡起了一颗棋子,随意放入了棋盘中的一处位置,而这一处,却是自投罗网,将原本就不利的局势显得越发窘迫。   唐娇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心中暗暗思索着皇帝的这一步棋,按理而言,皇帝方才还兴致勃勃与她打了赌,而且还是打了这样的赌,不该是自暴自弃啊,这不是白白输给她一尊珍宝吗?   可是她绞尽脑汁的想着桌面上如今的棋局,都觉得皇帝是在自投罗网。   原本,她起码还得走上好几步才能赢了,可如今这一步走得,她只要再走两步,便能赢了皇帝了。   唐娇心中思索着,动作倒是不觉慢了。   而皇帝看着唐娇这般,也耐心的等待着并未催促。   唐娇思考了许久,终究想不出什么来,左右她也并不在意那些银钱,若是皇帝今日真能赢了她,那银钱的确是她心甘情愿借出去的。她这般想着,就不再纠结,将棋子落在了一早想好的位置上。   然后,抬起头看着皇帝,目光中对于皇帝下一步的棋路充满了期待。   皇帝见着唐娇这般,嘴角又是向上扬起,将手中夹着的棋子,随手放在了棋盘中又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上。   唐娇瞧着他的动作,心中却是忍不住跳了一下。   这棋局,如今只要她再下一颗,黑子便真的赢了。   她手缓缓的捡起了一颗黑子,目光却是没有落在棋盘上,而是看着皇帝,在皇帝的目光中,她将手中拿着的黑子,落在了关键的位置上,这副棋,黑子赢了,唐娇赢了。   皇帝在看到唐娇落下后,面上露出了一个笑容,轻笑道:“娇娇赢了。”   ……   可能是因为赢得太轻松,唐娇心中反倒是没有了一开始想要虐赢皇帝的那种迫切与激动的心情。   她捡起了一块糕点,身子往身后的垫子上一靠,一点都没有赢得珍宝的兴奋。   皇帝唤来了何无忌,命何无忌开了自己的私库,将那匹五彩琉璃马取出来。   何无忌得令离去,很快便亲自捧着一个黄花梨木的大锦盒过来。   皇帝冲着何无忌行了一个眼神,何无忌得令又是碰到了唐娇的跟前,而后伸手打开了手上的这个锦盒。   唐娇目光落在那匹五彩琉璃马身上,一瞬间,唐娇还真有些被这匹五彩琉璃马给迷住。   实在是太美了!   流光溢彩,五色闪耀……   便是唐娇这般淡然之人,在见到这匹琉璃马的时候都忍不住痴迷的望了许久。   何无忌将锦盒搁与桌面上,任由着唐娇捧出了马身抚摸着。   皇帝见她这般,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只是开口道:”如何,朕没骗你吧!“唐娇抬起头,看向皇帝,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这马,你真送予我了?”   “君无戏言,自是做不得假”   皇帝倒是大方的紧,仿佛也是真的不在乎。   唐娇见着他这样,倒是坦然了,笑着拿出了马身轻轻的抚摸着。   说来这匹五彩琉璃马真不愧是隗宝,唐娇原本觉得自己手中财富与收藏已然惊人,但现在与手中的这匹东西一比,自己库房里的那些东西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拿着马儿玩的高兴,倒也大方了,冲着皇帝笑嘻嘻道:“好,那娇娇便是谢过舅舅的大方了。”   唐娇看过好一会儿,将手中的五彩琉璃马又重新放回了盒子里,然后交给了身后的蒋嬷嬷,特特吩咐让蒋嬷嬷小心的将它收入库房中。   直到蒋嬷嬷离开后,唐娇方才收回了目光。   而一直被唐娇怠慢着的皇帝倒是不慌不急,这才开口问道:“娇娇看起来,倒是很喜欢这五彩琉璃马?”   “好看又值钱的东西,谁不喜欢啊!”   唐娇笑嘻嘻回道。   皇帝闻言,也是笑了,点了点头,而后对唐娇道:“都说好事成双,好物成对,娇娇如此喜欢这五彩琉璃马,可想过将它配成对?”   “……什么意思?”   唐娇闻言,愣了一下,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则是拿起了搁在手边的茶杯,往嘴里送了一口,而后笑道:“这五彩琉璃马,当年西域给朕进贡了一对,朕甚是喜爱,便一直放在库房中未曾拿来赏人过,如今一匹给了娇娇,而另一匹,还留在朕的库房中。朕欲与娇娇再来一局,若是娇娇赢了,另一匹五彩琉璃马,朕同样赐予娇娇,也好让娇娇手中的马儿成对。”   皇帝说的甚是诱人,然而唐娇却是完全不为所动,冷声拒绝:“不来!”   皇帝见她这幅样子,挑了挑眉,没说话。   唐娇则是没好气道:“皇帝舅舅棋力惊人,若是再来一副,娇娇可赢不得你,若是输了,娇娇岂不是连手中这一匹好不容易赢来的马儿都要输回去了!”   皇帝闻言,笑了起来,他摆了摆手,温声道:“东西既然给了娇娇,朕哪里会这般小气,还想着赢回来。朕从头至尾都只有一个要求,若是朕赢了,娇娇要借钱与朕。”   “……”唐娇又是愣了一下,心中忍不住默默想着,自己这皇帝舅舅,到底是有多缺钱啊!   不过唐娇却还是没有轻易答应这个要求,上辈子她可是听说过,自己这位皇帝舅舅棋艺出众,众多大臣都不能匹敌。这话或许是带了水分,而大臣们与皇帝对垒的时候,输的也绝对是带着水分……但皇帝若是没有一二分水平,旁人也不敢传出这样的话来。   唐娇虽然近来对棋艺也甚是着迷,但自己人知道自己的份量,她那点棋艺,又哪里好意思真正与旁人去对垒,指不定宫中随便找个小宫人出来,都能够赢了她。   皇帝见唐娇不言,倒是又笑道:“还是以方才的棋局摆放,就从朕下得第二子重新开始。”   “……”唐娇闻言,忍不住抬起了头,目光直直的看向皇帝。   皇帝被看得有些奇怪,却听得唐娇摇了摇头,似是感叹说了一句:“皇帝舅舅,你好胜心可真强,娇娇方才不过赢了你一次,你就惦记着非得原模原样赢回去是不是?”   皇帝听着失笑,正待开口解释,又听得唐娇开口道:“行吧,既然皇帝舅舅是长辈,娇娇哪能不听,就按照舅舅的意思吧!”   说来这二人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该如何恢复棋局之事,谈论重新来半局的事情简单的就跟喝水似得。   其实唐娇倒不是对自己太过于自信,而是这棋局就是她摆的,而且早就在心中背的滚瓜烂熟,她如何不能轻松恢复这一局棋。不过等到摆放棋子的时候,唐娇却是诧异的发现,皇帝摆放棋子,竟然做的比她这个之前专门做过功课之人还要顺手。   棋子很快摆放好了,皇帝捡起了一枚棋子,又是放在指腹之间把玩,并不急着放下。   若说方才唐娇的心情还是有些急躁的,这会儿,她却是坦然许多,只等着皇帝下棋,也不说话。   皇帝拿着棋子,也是不急着下。   他抬起头看着唐娇,轻声开口道:“朕要的筹码,不是那匹琉璃马,还是老样子,娇娇还愿意应战吗?”   唐娇微微抬起眼睑,仿佛未加思考,却又十分果决,只是笑道:“有何不可,舅舅尽管下吧!”   皇帝闻言轻笑着将自己手中的棋子放下,却并非是方才的地方,而是放在了另一个唐娇琢磨不透的地方。   若说这个地方不紧要,却也不是什么容易让人忽视的地方,若说这个地方紧要,仿佛还有另几处地方更需要这颗棋子。   唐娇思索着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却瞧见对方含笑看着她,似乎是在催促着。   唐娇却是不理,想了好一会儿,仍是没有想清楚皇帝这步棋的用意,最终她捡起了自己的棋子,还是放在老地方,顿时,皇帝棋盘上的江山,又是失去了小片。   唐娇下完了这棋,倒是十分富有同情心的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仍是笑着,修长的手指夹出了一颗棋子,轻轻的放在了一个位置上。   而这一步,虽然皇帝动作是轻的,却是重重的敲击在了唐娇的心间。   她愣住了,看向了皇帝,又看向了棋盘,却是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副棋盘上的所有白子,竟然早已经设下了一个陷阱,只等着她收复皇帝的半壁江山后,自己连成了一个坑。   而这一下唐娇发现,自己至少有三分之二的棋子,依然被皇帝包围,眼瞅着就要被灭了。   形势急转直下,方才皇帝的窘迫境地,现在却是落在了唐娇的身上。   唐娇愣了一下,虽然她这段时间对下棋的确是感兴趣,也看了不少的棋谱,但现实中与人对垒的经验实在太缺,她不可能一下子便能够相处的应对办法。   她咬牙飞快的转动着脑子,将自己脑海里存着的棋谱都如同走马观花一样过了一遍,最终她学着皇帝方才的样子,只随意将棋子放在了一个位置上,然后等着输了。 第45章   皇帝这一回, 却是一点都不客气了,他直接将棋子落下, 然后飞快的收割着唐娇在棋盘上的其他棋子,一步步紧逼着, 让唐娇几乎无路可退。   唐娇意兴阑珊的陪着皇帝下完了最后一步棋, 然后语气平淡开口道:“我输了, 舅舅你赢了。”   皇帝面上倒是没有赢了唐娇的喜悦,只是轻笑着看着唐娇。   唐娇微微挑眉, 倒也坦率:“放心,舅舅你既然赢了, 我便不会反悔, 我这便让人开库房。”   皇帝也不矫情, 点了点头, 却是冲着站在自己身后何无忌打了一个手势, 何无忌面上也是带着笑容, 从身后宫人的手中接过了另一个与方才那个黄花梨木盒一模一样的盒子, 然后送到唐娇跟前打开, 里边果然躺着一匹与方才也是一模一样的五彩琉璃马。   唐娇目光带着疑问看向皇帝。   皇帝轻笑开口:“这匹马, 也给娇娇,这一对五彩琉璃马,就当是朕与你借钱财的利息,五年内,朕也会将借走的钱财全数归还。”   唐娇听着,微微挑眉,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坦然笑着收下了盒子。   皇帝既然要借,自然不可能借个小数目,唐娇原本好不容易装的满满的库房,如今又要瘦了。   唐娇倒不知是否是舍不得这些财务,故而没有亲自陪同去点东西,而是让蒋嬷嬷带着双碧丫鬟去了库房里,帮着皇帝派来的宫人取东西。而皇帝呢,倒也有趣,借到了钱财唐娇原本以为他会就此消失,偏偏皇帝却是截然相反,就这么坐在了唐娇的屋子,好似不打算走人的意思。   共处一屋,棋赌的太大,而唐娇已经没有可以输的筹码,皇帝也没有感兴趣的筹码,自然也没有方才那般兴致下了。   其他的,说话聊天,唐娇又不愿意搭理皇帝。   唐娇有些不耐烦屋子里多了这么一个人,又听着不远处库房里吵吵嚷嚷的声音,她不愿意就此搭理,便提议出去外边走上一走。   皇帝正是得偿所愿的时候,自然也愿意纵着唐娇,也乐得满足唐娇这些小小的心愿。   二人一起走到了御花园里,身边也没有带太多的随从,一切从简。   今日气候并不算好,天气有些冷,又没有出太阳,御花园里的人,也很少。   唐娇只胡乱走着,而皇帝也是胡乱跟着,二人走着走着,却是来到了莲花鱼塘边上。   皇帝以为唐娇是要赏锦鲤,正想让底下人去拿鱼食过来。   却见唐娇趴在了亭子的栏杆上,转头冲着皇帝笑道:“皇帝舅舅,这锦鲤,可以钓吗?”   “钓?”   皇帝闻言,愣了一下,顺着唐娇的目光看向了地下池塘里游来游去、悠闲安适的锦鲤,有些哭笑不得。   这池塘里的锦鲤,是每年从江南那边进贡过来,宫人精心伺候着,又不断的新鲜加入,便是御花园里的池塘甚大,也让锦鲤挤得慌,而这些锦鲤从来都没有危机感,莫说是钓了,便是唐娇就这么趴在池塘边上,直接伸手去捞,只怕也能捞上几条。   皇帝倒也爱垂钓,却是喜欢挑战难度,偶尔夏日避暑时,会在避暑山庄一处池塘里垂钓,那处池塘,活水从山上来,池塘里只有大片荷叶,从未往其中投放过锦鲤,垂钓半日,或许也只能收获巴掌那般大的一条河鱼。   吃看不上,放生又觉得可惜……可偏偏皇帝爱极了这种征服的过程。   皇帝思绪有些飘远,目光落在唐娇那么一副百无聊懒模样的脸上,点了点头,轻笑道:“娇娇若是想钓,朕让人去备东西。”   “好!”   唐娇笑着应了,却是看着皇帝又加了一句:“皇帝舅舅陪娇娇一道儿!”   “……行!”   皇帝虽没有什么兴趣,但见唐娇要求了,倒也没有拒绝。   可能今日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皇帝却是温和非常,当真是将唐娇宠上了天,什么要求都应了。   唐娇接过宫人递上放了鱼饵的鱼竿,鱼竿小小,刚刚放入了水中,还未过一息之间,鱼漂晃动,却是鱼儿上钩了。唐娇拎起鱼竿一看,是一条白底金色纹路的锦鲤,它摇摇晃晃被唐娇拉起,却是肥美非常,生生将鱼竿都压弯了一半。   唐娇拎起了鱼竿,让宫人将锦鲤解下,又是挂上鱼饵,重新放入了水池中,又是刚放下便有收获。   唐娇就这么来来回回的,重复折腾了几遍,身边的小桶里挤满了锦鲤。   皇帝的鱼竿还未下过水,也就是这么看着唐娇跟小孩子过家家似得玩闹,嘴角始终是噙着一抹笑容。   唐娇虽然嘴上说着拉皇帝一起垂钓,但皇帝没有行动,她也没有说什么,只自顾自的玩的开心。   正在这个时候,何无忌却是突然过来了。   他小步走到了皇帝身边,显然是有事与皇帝禀告。   而禀告之事,应是从唐娇库房里借了银钱的事情。   皇帝看了一眼唐娇,唐娇则是支着下巴,仍用她手中小小的鱼竿心无旁骛的叼着鱼儿,一副怡然自得样子,仿佛真的一点都不在乎那些借出去的钱财。   不过,皇帝还是没让何无忌就在唐娇面前回禀,自己放下鱼竿,走到了亭子外边。   唐娇见着二人走开的人影,嘴里嗤笑一声,她这皇帝舅舅未免太小看了自己的气量,不过是区区银钱,而且还不一定又借无还,她心里根本没有在意过分毫,否则皇帝也别以为就能靠着一盘棋,赢得了这大笔钱财。   她收回目光,重新注视到了水池上,看着又是一条傻兮兮上钩的鱼儿,唐娇倒是冲着替她上鱼饵的宫人开口问了一句:“这锦鲤可以拿来吃吗,长这般好看,会不会比其他的鱼儿好吃点?”   “吃……”   宫人哑然,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回答,这锦鲤自然是可以拿来吃的,但好吃不好吃吃,她一个宫人哪里会知晓。原本唐娇在这边垂钓的时候,宫人还只当唐娇是闹着玩儿,可如今,怎么打上了吃鱼的主意了。   宫人心中默叹,还真有些担心上这鱼万一好吃,唐娇会不会天天过来垂钓,将这一池子的鱼,全给吃了个干净。   唐娇可不管宫人心中想什么,她问这话,原本也只是随口问一句,没期待宫人能给她什么答复。见宫人不说话,她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继续她重复的捞鱼动作。   一条一条被精心圈养的锦鲤被钓上,宫人在边上看的心疼极了,偏偏这位娇娇郡主,还真是奉旨钓鱼……宫人又是说不得。   突然,一阵厉喝声陡然响起,却是一个尚未成熟的公鸭嗓子:“你在做什么!”   唐娇还未反应过来这公鸭嗓子是出自未成年,尚在发育的男子,还是宫中的太监时,手中突然一股大力夺来,却是将唐娇手中的鱼竿夺走了。   唐娇还真有几分懵,可能是方才太过于悠闲,让她失去了警觉心,她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又是抬头看向了方才夺了她鱼竿的来人,抿了抿嘴,没有马上说话。   三皇子景凛手上夺了鱼竿,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一把将鱼竿甩在了地上,然后伸手指着唐娇冷笑道:“你好大的胆子,这池锦鲤是父皇最喜爱之物,你竟然敢在这边钓鱼!”   三皇子初始说着,还是一副愤怒的样子,可是到了后边,眼底里透露出来的几分幸灾乐祸,却是瞒不得人。   而三皇子的话刚说完,身后又是走来一人,来人身上穿了鹅黄色轻纱软裙,看着眼前一幕,眼底里露出了一副悲悯的神色,用谴责的目光看着唐娇,娇声开口:“你……你怎么这般心狠,这鱼儿好好呆在水中又没得罪了你,你怎么可以对他们下手!”   这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唐娇瞧着还真当是熟悉。   唐娇原本以为,江婉心是在长大后方才修炼得一副仙女的模样,可如今瞧着,明明还小的时候,便已经十分精通了。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三皇子与江婉心义愤填膺的指责她,嘴角却是撇起了一抹笑容,也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着二人指责。   而唐娇的这副样子,还让二人以为她是理亏不敢说话,顿时气焰更是高涨。江婉心倒也罢了,毕竟还要维护着自己往日里温柔可怜的模样,便是指责,也是细声细气,三皇子却是没有那般客气了,一只手几乎是要指到了唐娇的鼻子跟前了。   唐娇原本倒是还想再等等,只是奈何高估了自己的素养,她冷笑着一把拍在了三皇子的手上,用足了身上的劲道,啪的一下,将三皇子的手从面前拍开,也把三皇子给拍懵了。   江婉心反应过来,看着唐娇又是一副谴责的神色。   唐娇冷笑朝着江婉心走近一步,呵的一声,却是把江婉心吓得浑身一震。   唐娇可不会顾念她小白花的样子,只是冷声冲着江婉心笑道:“江小姐,看样子你还真是不长记性,本郡主先时不是已经教过你如何行礼吗,怎么转头就这么给忘了?”   江婉心闻言,愣住了,可能是想起了先时的事情,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三皇子见着江婉心这般,心中顿时怜惜,一把将江婉心护在了身后,而后冲着唐娇怒吼:“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让婉心对你行礼,而且你还意思要求婉心给你行礼,本殿下站在这边这许久,你是不是也忘了与本殿下行礼了!”   三皇子说着,倒像是找到了唐娇的痛脚,面上笑容再次得意,冲着身边的宫人还吆喝道:“这女人对我无礼,你们把她抓起来,给本殿下好好教训一顿!稍后,本殿下再带着她,去给父皇请罪!”   三皇子这命令一下,宫人们面上愣了一下,尤其是站在唐娇这边的宫人,皆是不可思议的看着三皇子。   而三皇子身边的宫人,倒是有些犹豫,三皇子的命令自然是不好违抗,毕竟这位不是好伺候的主儿,可是对唐娇对手,他们却又有些不敢了。   毕竟这位唐娇郡主进宫不久,威名却是远扬,今日之事,他们虽然也觉得这位郡主理亏,竟敢对御花园中皇帝喜爱的锦鲤动手,决计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这位郡主身后还有太后护着,万一动了手,让太后知晓,三皇子或许不会如何,可他们这群动了手的宫人,只怕会没个好下场!   这般顾虑着,一时之间,竟是无人冲着唐娇动手。   三皇子往日里在宫中一呼百应,哪里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而且还是在自己心存好感的表妹跟前,一时之间,他心中恼羞极了。又看着唐娇面无表情,但眼里却是透露着嘲笑看着他。   脑中热血冲头,竟是不顾身份,直接朝着唐娇过去,想要亲自动手教训她。   三皇子动作太快,宫人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眼见着唐娇不避不让,就这么站在原地都吓了一大跳。   而唐娇嘴角却是扯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藏于袖下的手,在不知何时,已经拿着一把匕首,匕首尖儿,正是朝着三皇子扑过来的方向。 第46章   今日三皇子也当真是被唐娇气昏了头, 若说往日里, 三皇子虽不是什么内敛沉稳之人, 但也决计不是这般冲动易怒。   只是, 先时因为唐娇的缘故, 三皇子当着众人面受罚失了颜面, 今日又有江婉心在边上看着,这些年来,三皇子在宫中有蓝贵妃护着, 又有皇帝疼宠着, 顺风顺水, 哪里受过这份气。   被唐娇这么不言不语激着, 他心中难免没了分寸, 也失去了理智。   以至于根本没有看到唐娇手中拿着的东西。   而江婉心站在边上, 看着三皇子动手, 心中幸灾乐祸。她顺着三皇子的目光看向唐娇的时候, 瞧见唐娇嘴角挂着的那抹嘲讽的笑容,幸灾乐祸的情绪稍稍褪去,她心中忍不住起了一丝愤怒。   她凭什么, 凭什么这般冷静,凭什么在这个时候,还是这样一幅高高在上的摸样。   但江婉心到底理智了一些,她的目光顺着唐娇的面容,落在了她的身上,却是看到了他袖中白芒一闪。   江婉心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 她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再看过去的时候,面上却是浮出了惊怒之色。   下意识看向离着唐娇已经很近的三皇子,大声喊道:“三皇子殿下,您小心……”   三皇子被江婉心惊怒的喊声叫的吓了一跳,但也是这个喊声让他的动作稍稍一滞。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却是白芒闪过,却是唐娇直接抡着锋利的匕首朝着他脸面之处划过……   三皇子心中大骇。   虽然他是男子,可作为一个有野心的皇子,自然在意门面,他下意识抬起自己的手去遮挡。   一阵尖利的疼痛透过手背传入了他的身体,而后手背之处,一阵湿热……   三皇子险险的侧过身子,目光骇然看着自己被鲜血染红了的手背,不敢置信。   唐娇怎么敢……她怎么敢刺伤他。   三皇子任是再蛮横霸道,如今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往日里,都是众人簇拥着他,奉承着他,便是一点点小小的磕碰,底下宫人都急慌的不行,蓝贵妃又是心疼的紧,哪里这般真刀真枪见过这样的架势。   他呆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背好久,直到江婉心担忧的喊出了一声:“殿下,您没事吧?”   三皇子方才回过神了。   他看向了唐娇,却瞧见唐娇面无表情的站立着,手上还拿着那把将他划破手背的匕首,眼里似乎还带着一丝遗憾。   她目光淡淡的、嘲讽的划过了他。   三皇子气的浑身颤抖……   宫人大呼小叫围上,目光皆是惶恐不安的围着三皇子。   偶有胆子大些的宫人,又是将目光投著向了唐娇,嘴里忍不住冲着她喊道:“郡主,您……您怎么敢这般胆大,竟然敢刺伤三皇子殿下,您……”   宫人的呼叫声,也让三皇子回了神。   他单手捂住了伤口,怒不可遏冲着唐娇怒吼:“你大胆,你等着,本殿下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三皇子喊完,却是冲着身边围着他的宫人怒不可遏喊道:“把这个女人给我拿下……还愣着做什么,等本殿下回宫,定然让你们好看!”   三皇子怒气攻心,威胁着。其实这话十分没头没脑,甚至有可能会激怒宫人,但三皇子身边的宫人,皆是蓝贵妃依着三皇子的性格挑选出来的,蓝贵妃御下手段更是深入人心。   平日里,蓝贵妃最是疼爱三皇子,如今三皇子是他们跟随着,却当众被唐娇刺伤,而且伤得还不轻,蓝贵妃也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宫人们心中又惧又怕,原本还有些胆小怕事不敢去对唐娇下手,可是这会儿,倒也顾不得了,只想做些什么事情,能够在三皇子面前挽回些什么,回去也好少受些惩处。   故而,三皇子身边的几名宫人,面上虽是犹豫,但脚步却是一步一步朝着唐娇围了过去。   唐娇手中仍然握着那把匕首,看着围过来的宫人,不动声色,脚步也是纹丝不动。   如此,那几名宫人反倒是有些难做了,原本朝着唐娇逼近的脚步,不觉也放缓了许多,甚至还有人为难的开口道:“郡主,您莫为难奴才们,您刺伤三皇子殿下,这已然是大罪,还是乖乖受罚……”   “呵……”   唐娇根本没将那几名宫人看在眼里,甚至对于身边宫人跑出来维护她也根本没放在眼中,她的目光只是透过宫人,落在了捂着手痛叫连连的三皇子,又落在了一脸担忧围在三皇子身边,拿着帕子替三皇子小心翼翼围上的江婉心身上……   心中竟然有一丝诡异的好笑。   先时唐娇还感叹过太子与江婉心之间的孽缘,只觉得缘分真是奇怪,明明这辈子与江婉心交集甚少的太子,竟然还是出来维护了江婉心,可是如今看着三皇子与江婉心这般。   唐娇却有突然觉得,这二人才是真正的绝配。   当初江婉心进宫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出现在三皇子面前过,而三皇子也是忙着受罚,根本没空去寻这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表妹。   而又因着唐娇之前告的状,原本前世该是频繁出现在皇宫中的江婉心,更是这许久了,仿佛都被关在家中没有到宫中来过。   可就是在这般艰苦的条件下,三皇子与江婉心竟然还是相识、又惺惺相惜了……   唐娇不得不去感叹缘分的奇妙……   唐娇想的太过于出神,以至于在宫人接近她的时候,根本便是没有动过分毫。   而唐娇身边的宫人见她这般,以为她是吓懵了,却是急了,连忙挡在了唐娇跟前,冲着那几个胆大包天的宫人大声喊道:“大胆,你们就不怕太后娘娘会惩罚你们吗!”   宫人原本还想替唐娇喊冤,毕竟这钓鱼儿虽是唐娇提出,但也得了皇帝的同意。   可是……这会儿根本不是鱼不鱼的事情,他们郡主胆大包天,竟然将三皇子殿下给刺伤了。   所以宫人们也只能够抬出太后,企图用这个方式来吓跑那些宫人。   三皇子闻言,抬了起头眼里带着嘲讽看向唐娇,而另一只手则是紧紧捂着自己受伤的手,江婉心拿出给三皇子捂伤口的帕子早已被浸湿,但血却还是不停的流着。他心中越发怨毒,语气阴翳开口:“唐娇,你胆敢刺伤我,莫说皇祖母不过是你的外祖母,便是你的亲祖母,也护不得你。”   说罢,三皇子又是冲着宫人斩钉截铁下命令:“拿下!出了什么事情,自有本殿下担着,你们怕什么!”   这会儿,或许是手中的疼痛,也终于让三皇子的神智渐渐回了神。   方才若说他还是冲动,可能真的与唐娇正面交锋冲突上,回头他也不一定能够讨得了好。   可是唐娇偏偏胆大包天,竟然敢刺伤他。   三皇子嘴角阴狠的笑了一下,倒是要感谢这一道伤,便是先时之时,是他有什么不妥,可唐娇一样讨不得好,毕竟他堂堂一个皇子,被唐娇刺伤了。   太后便是再护着唐娇,也不能够再说什么,而他的父皇……   三皇子可不相信他的父皇会护着一个将自己儿子刺伤的女人,除非他父皇真的被唐娇迷惑了,心偏的没处了!   唐娇嘴角冷笑一声,只是越发紧紧的握住了自己手中的匕首。   她并没有后退,反倒是朝着三皇子与江婉心的方向走了一步。   二人也没料到唐娇竟然会是这个反应,江婉心吓得脸色煞白,而三皇子也是气急败坏,只冲着宫人喊道:“你们还不快拦着她……”   宫人们听着三皇子的指使,连忙又是朝着唐娇围紧,而唐娇身边的宫人则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挡在前边护着,场面乱糟糟的,冲突仿佛是一触即发。   而在这个时候,皇帝的冷淡的声音陡然响起,也是将在场人皆是惊得身子一颤。   “都在做什么?”   皇帝也是没想到,自己也就与何无忌离开这么一会儿,唐娇竟然就有本事又闹出了这般大的场面。   他的目光顺着三皇子,又落在了那些宫人身上,最后落在了拿着匕首满脸冷笑站立着的唐娇身上,面上微微愣了一下,脚步却是不停,朝着唐娇走去,直到走到了唐娇身边,他方才开口道:“娇娇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又把匕首拿了出来?”   唐娇冷笑的抬起头看向了皇帝,手上匕首却是没有收起,只是轻笑了起来,目光又是落在了三皇子与江婉心的身上。   皇帝不觉顺着唐娇的目光,落在了三皇子身上,他看到了三皇子狼狈的样子,不觉挑了一下眉头。   而三皇子感受到自己父皇的目光,一阵心酸,竟是忍不住冲着皇帝哭诉:“父皇,这唐娇实在是胆大包天,不但在这里钓鱼,竟然还敢刺伤我……您一定要替儿臣做主!”   说罢,三皇子便是直接跪倒在了地上,大有一副皇帝若是不做主便不站起来的意思,江婉心瞧见,也忍不住跟着三皇子跪在了后边。   皇帝的目光淡淡从三皇子身上收回,又是落在了唐娇的身上,语气依然平淡,听不出什么意思,只是冲着唐娇问了一句:“是你做的!”   “是,是我刺伤三皇子,原本……我想划破的是他的脸,奈何让他好运躲了过去!”   唐娇大大方方开口,甚至还将自己方才真正险恶的企图全给倒腾了出来。   皇帝听着,心中并没有愤怒,反倒是有些哭笑不得,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太实诚,还是个根本心中无惧。   这下好了,将事情交代的一清二楚,便是他这个做皇帝的想要维护,好像都没什么道理呢!   皇帝顿了顿,只能又冲着唐娇开口反问:“你可知道,刺伤皇子是大罪,是要掉人头的。”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唐娇依然是不痛不痒的回答者,仿佛就是等着皇帝怪罪下来。   皇帝面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好笑的神色,倒是不换不急,又是开口:“娇娇平时是个懂事的孩子,定然不会随意做出这般事情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三皇子与江婉心二人听得目瞪口呆。   连方才还是信心满满的三皇子,这会儿都听出了一丝皇帝的不对劲,分明……分明便是在维护唐娇呢!   三皇子不可置信,忍不住将目光看向皇帝,然后满脸委屈道:“父皇,这唐娇分明便是不怀好意,她简直就是想要儿子的性命……”   “莫胡说,娇娇向来懂事听话,你做了什么惹怒她!”   皇帝却是没有理会三皇子的委屈,直接出声打断。   说来今日也是三皇子运气差,若是往日里,皇帝指不定还真对三皇子做主一番,可偏偏前脚唐娇才捐出了巨额财富,连皇帝自个儿都不得不让着她,可偏偏,三皇子却要往枪口上去撞!   而且,皇帝也是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唐娇还好端端的亭子里钓鱼,如今唐娇人还是在亭子里,又是多了一个三皇子……   分明便是三皇子主动凑上来的。   皇帝也是特别不耐烦处理这种事情,干脆根本不等着三皇子辩解,便是冲着一旁一名宫人开口反问:“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被抽点道到的宫人愣了一下,但很快回了神,冲着皇帝跪下,一五一十将方才之事详详细细的阐述了出来。   当然,这名宫人是唐娇这边人,自然在说话上,也不觉偏帮了唐娇这边。   皇帝冷静的听完后,又是看向三皇子,没好气道:“好端端的,一日不安生你就不舒坦了是不是!”   说吧,皇帝冲着宫人开口吩咐:“行了,带三皇子回去,找个御医替他好好看看。”   “父皇……”   三皇子震惊的看着皇帝,看着皇帝的目光不敢置信,仿佛不相信眼前这个人,是以前疼爱他的父亲。   他完全愣住了,便是……便是先时他的确是误会了唐娇,他有错,可他如今都受了伤了,为什么他的父亲竟然还这般对他,没有安慰关切,只有斥责。   他的目光迷惘的看着皇帝,又看向了唐娇冷漠的面色,他觉得,唐娇仿佛是嘲讽的看着他,仿佛是在嘲讽着他不自量力。   他气的浑身颤抖。   宫人上来扶着他,他却是一把推开,只是看着皇帝固执开口道:“父皇,请你为凛儿做主,凛儿知晓您疼爱唐娇表妹,可是唐娇表妹无法无天,竟然还拿刀对着儿臣……”   “够了,看样子,这些年的确是你母妃将你宠坏了,越来越不知所谓!”   其实方才皇帝那般说,已经是极给三皇子面子,也是维护了自己的这个儿子。可偏偏三皇子却是没能理解皇帝难得的苦心。   皇帝虽然喜爱唐娇这般鲜活娇蛮,觉得有趣,但却又觉得,三皇子如此质疑自己的话,实在是不知所谓。他也没有了耐心,阴下了脸。   三皇子现下面上满是愤懑,心中更是委屈与不平,哪里会去看皇帝的脸色,倒是站在三皇子身后,自皇帝出现后便一直低着头的江婉心注意到了。   她也不敢做出太大的动静来,只是伸手去拉了拉三皇子的衣角。   在三皇子目光看向她的时候,眼里带了一丝无助与哀求。   三皇子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最终低下头,冲着皇帝行礼:“多谢父皇,儿臣告退!”   他说的不甘不愿、痛苦不已,可又如何呢!   皇帝根本没有再将目光看向他。   三皇子与江婉心退下了,唐娇则是悠悠然的收起了自己的匕首,拿着帕子擦了擦匕首上沾上的三皇子血迹。   皇帝对于唐娇,若是真当没有一点愤怒的情绪,定然是假的,就像三皇子说的,即使三皇子做的再过,可到底……堂堂皇子,哪里是能让人说喊打就喊打,说喊杀就喊杀的。   而且唐娇这匕首刀锋,原本还是往三皇子面上划去,这分明便是想毁了三皇子。   本朝虽不是那种爱美成疯的朝代,可对于相貌端庄还是十分重视,先皇在世时,还曾出现过因为殿试第一的进士面上有烫伤,便没有给予官职的事情,虽然自皇帝开始,倒是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也是唯才任用。   可若是选继承人,自然不会选一个面貌有亏之人坐上这皇位。   三皇子有野心之事,皇帝是知晓的,也是一直纵容着三皇子的野心,但唐娇如今,却是在毁了三皇子的这个野心。   皇帝轻叹了一口气,冲着唐娇冷漠的开口道:“娇娇,你过了!”   唐娇闻言,擦着帕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嘴角却是浮起了一抹笑容,仿佛是嫌弃似得,将手中的帕子随手扔在了地上,又是将匕首插了回去,而后抬起头,看着皇帝笑嘻嘻道:“舅舅这话娇娇却是不懂了,娇娇又未要三皇子的性命,哪里过了!”   她说着,倒是有些遗憾的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似乎还是在遗憾方才那刀锋没有划到三皇子的脸面。   当然,唐娇方才也是故意的,心中也是真遗憾,她是故意想要划破三皇子的脸面,最好伤口深些,能够留下狰狞的疤痕最好,对于三皇子这样的人,让他活着空有野心,却没办法发挥野心,才是对他最大的折磨。 第47章   错过这次机会, 唐娇隐隐约约也猜测得到, 日后想要再寻这样的机会, 可就难了, 毕竟三皇子也不是傻子, 日后对她肯定会有戒心。   想到了这里, 唐娇心中也有些委屈了,她看着皇帝不悦道:“皇帝舅舅当真是偏心了,三皇子明明欺负了娇娇, 舅舅什么都没有说, 便让他离开了, 而且舅舅您说话也不算数。”   皇帝闻言, 诧异看向了唐娇, 前者, 他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唐娇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可是后者, 又从何谈起。   他何时说话不算话了。   唐娇似乎也是看到了皇帝诧异的眼神,她嘟了嘟嘴,不悦道:“娇娇可是听舅舅您说过, 那江婉心日后不会出现在娇娇面前,让娇娇不高兴了,可为什么今日,娇娇还是在宫中见到了她,看着她在娇娇面前大摇大摆。”   “……”   皇帝愣了一下,一时之间还真没有明白过来唐娇的意思。   之前她在蓝贵妃面前警告过, 又是去皇后跟前告诫过,蓝贵妃向来知趣,而皇后便是再不懂得眼色,但那一日到底还是将话听进去。如此,江婉心又是如何出现在宫里的。   皇帝看着唐娇,眼里忍不住浮起了一丝疑惑,开口问道:“娇娇没撒谎,她当真出现了?”   唐娇闻言,也是被皇帝问的愣了一下。   “……”   什么叫做她说谎!   唐娇没好气开口,“舅舅当真是有趣,方才人就这么大大方方站在舅舅您的面前,您还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丫头,说话越来越不知分寸了!”   皇帝被唐娇这话逗乐了,他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倒还真让他想了起来,方才在三皇子的身边,好像还真有一个不是奴才打扮的小姑娘。   但皇帝哪里会去关注一个小姑娘,加上方才情况又是乱糟糟的,他也不认识江婉心,自然不知道这人是谁了!   不过,若是方才那个小姑娘真的是江婉心,又是跟着三皇子……   皇帝自然猜测出江婉心究竟是借着什么出现在宫廷之中,看来,有些人年纪越大,倒是越来越不知分寸了,或许,还真是他这些来对于他们母子的纵容,也让他们的胆子越发大了,竟然连他的话都不听了。   皇帝这般想着,心思深沉,但面上却只是淡淡笑着看着唐娇,倒是将唐娇看得浑身不自在了。   唐娇原本还想再说几句,可今日的事儿,她倒也知道自己的确是占了便宜,而且她今日却是发现了一个新的乐趣,一下子将人折腾死了,多无趣啊,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来,好像更加有意思吧!   三皇子自然不知在自己看来受了重伤这事儿,在皇帝与唐娇眼里,成了无视、成了有趣。   他心中恼羞极了,还满是悲愤,这股情绪充斥在心头,便是在一边嘘寒问暖的江婉心,也全然让他忽视。   江婉心面上有几分尴尬,可是这会儿,她心中也有些惶恐。她之前早就听说过三皇子深受皇上的宠爱,在宫中更是连太子都不放在眼中。所以江婉心一直有意的与三皇子接触,也想要借此博得三皇子的好感。   江婉心的确是成功了,她看得出三皇子很是喜爱自己,也很享受自己对于他的亲近与依赖。   同样的,江婉心也十分满意三皇子的威风凛凛,享受着三皇子对自己的好。   之前,什么都没有错,一切恰好符合江婉心心中所想所设,但自从在御花园中碰到唐娇,事情却仿佛偏离了轨道,先是三皇子被唐娇刺伤,再是皇帝竟然不维护受伤的儿子,而选择去维护唐娇……仿佛三皇子根本不如传言中那般受宠。   怎么会这样?   江婉心在心中不停的反问着,但她也来不及多想,人已经来到了馨芳宫。   先时早有宫人回来禀告过事情,蓝贵妃也是早早的出现在了门口,她满脸担忧,而当目光触及三皇子手上的手背时,面上神色更是一变,但她到底冷静,并未像那些慌了手脚的母亲一般,只是冷声冲着一早便请来的御医开口道:“御医,请你替三皇子先看一下伤势。”   “是。”   御医看着蓝贵妃冷静的脸面,也感受到了凝重的气氛,低着头应了,走到了三皇子跟前。   御医正想伸手去捧起三皇子的手看,可是三皇子却突然一把推开御医,眼里满是悲愤:“看什么看,让我死了算了!”   “景凛!”   蓝贵妃愣了一下,没想到三皇子会是这个反应,但她很快便反应过来,并未纵容三皇子发脾气,只是冷声道:“你若是要死,便不要回馨芳宫,给本宫死在外头!”   “母妃……”   三皇子没料到蓝贵妃竟然会这般说,面上也是愣了,也有些委屈的看着她,不过终于不再闹腾了。   蓝贵妃见他冷静下来,轻叹了一口气,放柔声音开口道:“乖,让御医给你看看,万一伤的厉害,不救治的及时,难受的还是你自个儿!”   三皇子听着蓝贵妃的话,低头不言。   而御医瞧见三皇子似乎是被劝动,又是小心的上前捧起了三皇子的手细细查看。   这一回,三皇子没有闹脾气。   在场众人不觉都是松了一口气。   三皇子手上都是鲜血,江婉心给的帕子根本压不住,连带着他身上所穿的衣服的袖口都沾了血迹。   而御医去看三皇子手背的时候,可能是方才急救措施不妥当,只看到他手上一道伤痕很长,皮肉都翻着,显得分外狰狞。   蓝贵妃看了,眼底里露出了一丝心疼,但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而御医在看过三皇子的伤势后,倒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三皇子的伤口看起来的确是狰狞了一些,好在并没有伤到筋骨,只是皮外伤,抹了药养上几日便可痊愈。   御医替三皇子换了一块白布巾压住伤口,而后冲着蓝贵妃回禀了三皇子的伤势。   蓝贵妃闻言,点了点头,冲着御医开口道:“行,那还麻烦御医进屋替三皇子好好包扎!”   “娘娘客气了。”   御医冲着蓝贵妃行了一礼,命身后的医童跟上,带着三皇子进屋去包扎了。   三皇子虽然不耐,但因着蓝贵妃的目光,他倒也没有反抗,只是一脸不耐烦的随着御医进了屋子。   最最紧要的事情已然处理完了,蓝贵妃也稍稍放下了一颗心,终于有闲心去处理其他的事情。   蓝贵妃的目光又是落在了江婉心的身上,她看到江婉心一脸关心的看着三皇子离去的方向,心中却并未像先时一般,对江婉心在乎喜爱了,甚至心头里,没由来的升腾起了一股厌恶的情绪。   江婉心倒是一点都没有察觉蓝贵妃看着她的目光变了模样,她现在心中倒是真的在担心三皇子,她也很想跟着三皇子进屋去。   但到底她脑子里还是有点分寸,蓝贵妃都没有进屋,她跟着进去了,的确是不合礼仪。   “婉心……”   蓝贵妃见自己看了江婉心许久,对方仍然没有回过神来,终于忍不住出声喊了她一声。   江婉心如梦初醒,哎了一声,眼神如同小鹿一般不安的看向了蓝贵妃,但眼底里却是慢慢的眷恋与依赖。   蓝贵妃被江婉心的目光一看,心头却是一堵,但神志微微回笼,原本有些僵硬的面容稍稍柔和了一些,语气也放柔了几分,她轻声开口道:“方才的事情,你可有吓坏?”   “多谢贵妃娘娘担心,婉心无事,只是三皇子殿下他……”   江婉心未语先泪,眼眶红红的,面上满是忧心忡忡。   其实她的这副样子,的确是很讨喜,至少若是蓝贵妃是个没什么城府一心只关心着儿子好坏的女人,那么在看到江婉心的这副神态时,绝对会感同身受,也会对江婉心产生好感。   可奈何蓝贵妃绝对不是那般小女人,她看着江婉心,心中却是在惦记着另一件事情,方才先一步回来禀告的宫人早已经告知,方才三皇子不仅仅是碰到唐娇,后来皇上也来了……   也是皇上的话,才将唐娇把三皇子划伤之事轻轻抹过去。   那么,皇上是不是也看到婉心了……   蓝贵妃当然记着先时皇帝与她表示过对于江婉心的不喜,蓝贵妃当然也不可能那般无脑,只是因为江婉心是自己的亲戚,便不顾皇帝的想法,让江婉心频频进宫。   说来今日还真的是例外,今日之所以传江婉心进宫,其实还是因为蓝家寄来的信,是蓝贵妃的大伯母,也就是江婉心的外祖母所写。来信一共有两份,一份是给蓝贵妃,另一份则是给江婉心表达思念之情。   蓝贵妃原本也是想着直接将信转给江婉心便可当做无事,谁知道,江婉心的外祖母,也就是如今蓝氏家族的族长夫人,竟然请求她在京中看顾江婉心,希望江婉心给她写一封回信。   蓝贵妃如今在宫中虽然坐到了贵妃的高位,但她心中也明白,自己若是没有娘家的支持,不过是已跟浮萍似得。   之前蓝贵妃对江婉心这般好,除了看重江婉心身后江家的势力,其实还是看在江婉心外祖母,也就是蓝家族长夫人的面子上,不愿意将关系闹僵。所以即使知晓皇帝不喜,她还是冒险将江婉心传进了宫中,想着将信转交给江婉心,让江婉心再写一封回信,再表达一下自己对于这个孩子的关心,也便算完成了任务。   结果谁料,三皇子会突然跑到她这边来,看到江婉心这个表妹,三皇子出乎意料的表现出了好感与喜爱,甚至还提议说要带着江婉心去御花园里逛逛走走。   蓝贵妃心中不愿极了,也不想再生事端,可是她又如何能够与孩子说皇帝不喜她进宫,让她赶紧出宫去。   她向来都是做好人做惯了,更加不想因此而让孩子与她疏远。   这般想着,蓝贵妃又想到这会儿的御花园,应是没什么人,而唐娇进宫后,多数时候也都窝在慈安宫中,应是不会那般容易撞上的。   可是谁知道,江婉心不但撞上了唐娇,还撞上了皇帝,偏偏还起了冲突。   蓝贵妃不敢去想皇帝若是知晓跟在三皇子身后的小姑娘是江婉心时候,心中会如何想,也只能够在心中不断的祈求着,希望皇帝没有认出江婉心,也没有开口问过,毕竟皇帝的确是从来都没有见过江婉心。   这般想着,蓝贵妃仿佛是自我安慰、自我催眠似得,觉得事实就是这般。   但……江婉心如今在宫中却是不好多留了。   蓝贵妃心中轻叹了一口气,冲着江婉心温声道:“三皇子受了伤,本宫这边也是乱糟糟的,本宫让人送你回家吧,也免得你家中人担忧。”   “娘娘……婉心想再等等三皇子殿下。”   江婉心一向害羞内向,却没想到,竟然会大着胆子提出这样的请求。   蓝贵妃一噎,面上神色有些不自然,但片刻后却还是轻笑道:“你这孩子,想见三皇子日后机会多的很,不急在一时,现在本宫这宫里乱糟糟的,指不定待会儿皇上还要过来,婉心你还是回家去吧,本宫也怕今日之事,会连累到你。”   “……”   蓝贵妃最后一句话,倒是让江婉心心中有些在意了。   可若是太过于干脆答应,又会不会显得自己好像怕事……江婉心心中暗暗想着。   蓝贵妃倒是看出了江婉心的意思,只是又笑道:“婉心不必担心三皇子,御医方才既然说三皇子只是小伤,便不会有事的。婉心先归家去,等三皇子好了,日后再来寻你玩儿!”   “……好。”   江婉心倒是顺着蓝贵妃给的台阶下了,冲着蓝贵妃行了一个礼,由着宫人带领,慢慢的离开了馨芳宫。   而等着江婉心离去后,蓝贵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她转身走入了三皇子的屋子,看着三皇子的手搁在桌面上,由着太子进行包裹。   蓝贵妃面色十分不好看,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呵斥道:“你这孩子,本宫与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和唐娇起冲突,如今你父皇正是用得上她的时候,咱们馨芳宫三番两次与她起冲突,你父皇心中会如何想咱们娘两,太后又该会有多不待见咱们!”   “母妃……”   三皇子有些委屈的看着蓝贵妃,蓝贵妃却是恨着心肠开口道:“行了,今日你虽然受了伤,但到底没闹大,也是一个教训,日后乖乖把母妃的话听进去,母妃还能害你不成吗!”   “母妃……那唐娇实在欺人太甚!”   三皇子没忍住,又是红了眼眶。   蓝贵妃却是抚摸着三皇子的头,轻声安慰道:“她欺人太甚,日后自有她的好果子吃,等她无用了,咱们在报仇不晚。”   “……嗯。”   三皇子吸了吸鼻子,没有再说什么话,可是心底里,到底还是留了印子,他从小到大,何曾吃过这样的亏。   御花园中发生的事情,并非是秘密,很快的,后宫里的众位嫔妃、皇后都听说了三皇子再次在唐娇面前吃亏的事情,甚至传的分外离奇,只差没说唐娇用匕首跺下了三皇子的指头。   而皇后在听到宫人的回禀时,面上也是带着一抹冷笑,只是嘲讽开口道:“那娘两在宫中也是嚣张了够长时间了,总算来了个能治他们的,活该,要本宫说,就该把他的手剁下来,才让他知道什么是苦头!”   说完这话后,皇后想到了方才宫人回禀说三皇子是带着江婉心一道儿在御花园中碰见的唐娇,心中却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这蓝贵妃当真是胆大,皇上明明说过不想让江婉心出现在宫中,可蓝贵妃竟然还敢明目张胆召见江婉心,甚至让自己的儿子大摇大摆带着江婉心去御花园里逛园子,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皇后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竟然会输给这样一个女人,实在是羞耻!   旁人听见这则消息,或是幸灾乐祸,或是惊奇好笑,唯有太后在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心中却是忍不住有些有些忧心重重。   她忍不住看向了陈嬷嬷,开口轻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娇娇这孩子,实在是戾气太重了。”   虽然皇上未曾怪罪,可是娇娇竟然敢对三皇子这般动手,想想……太后便觉得唐娇实在是太过了。   而一想到唐娇进宫这些日子,做事不计后果,对谁都带着一股戾气。   “这孩子遇到家中父母这样的变故,会不会移了性子?”   太后心中又是轻叹了一口气,细细思索着。想想儿时唐娇是多么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虽然太后也觉得唐娇如今像未央长公主,但有的时候,心中却又有些怕唐娇这般。   陈嬷嬷自然不好回答说是与不是,毕竟她怎么算都是个外人,而对于唐娇这事儿,虽然她心中也有几分看不惯,可说是,明摆着说唐娇不好,说不是,则是反对太后。   幸而太后并不是想要一个答案,只是想要有人听她诉说:“女孩子,身上一股子戾气,实在是不好,哀家的像想想办法……不能让这孩子这般下去了!” 第48章   太后为唐娇思虑甚重, 千头万绪, 眉头不觉深皱。   陈嬷嬷看着太后这般, 劝也不是, 不劝却也不是。主仆二人只能相视苦笑。   而在这个时候, 唐娇却是兴冲冲的跑了回来, 可能是因为奔跑了的缘故,她面上红扑扑的,头发微微松散, 看起来却是十分的活泼。而皇帝则是背着手, 不紧不慢跟在唐娇的身后, 面上带着一抹和煦的笑容。   若是往日里, 太后看到如此情况, 心中定然宽慰, 毕竟, 皇帝待唐娇好, 而唐娇看着如此健康开心……可是今日,她的心头却是越发的愁绪万千。   孩子活泼张扬点,的确是鲜嫩可爱, 但若是活泼张扬过了头呢!   皇帝,毕竟不是她的儿子,也不是与唐娇最亲近的舅舅,而且唐娇三番两次,又是挑着皇帝宠爱的儿子、妃子下手。   如今她不知皇帝缘何故对唐娇隐忍至此,但日后呢, 皇帝如今能忍唐娇一次,两次……但能永远这般纵容下去吗?   等到皇帝不想忍了,那等待唐娇的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太后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   但太后又想到了唐娇,唐娇此番初入宫的时候,太后便觉得这孩子戾气太重,那一日,虽是三皇子得罪了她,可如此咄咄逼人,实在不是女儿家的姿态,但那一回,太后总觉得唐娇孤苦无仃,总是心疼了他。可如今太后却觉得,恰恰是在唐娇进宫之时,他们都太过于纵容,娇宠,所以让这孩子的胆子也越来越大,甚至竟然敢对着皇子动刀了。   今日幸亏三皇子没被伤到,若是被伤到,太后简直不敢去想唐娇的下场。   太后心中忧虑的想着,看着唐娇的面容怔怔出神。   她的这副样子,倒是让唐娇不觉停下了脚步,她转头看了一眼皇帝,而后又看向了太后,面上似乎是有些疑惑。   皇帝冲着唐娇微微一笑,也没有说话额,而是坐到了太后边上的位置。   唐娇见了,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笑着凑到了太后的身边,伸手抱住太后的手,轻轻摇晃着:“外祖母在想什么呢?怎么都不理睬娇娇呢?”   太后闻言,倒是回了神,她抬起头看着唐娇,面上终于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道:“无事,外祖母年纪大了,容易走神,娇娇方才是说了什么吗?”   唐娇闻言,微微挑眉,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着坐在了太后身侧,伸手去拿放在矮几上的糕点。   她捧着一块红豆酥慢慢的用牙啃着,这副小摸样看着,当真是乖巧可爱。   但太后的心中却是没有往日里的怜爱,她忍不住再次想到了宫人回禀的事情,看着唐娇,她顿了顿,到底没有把话说出口。   唐娇就算有再多的不是,但她都是茹儿唯一留下的孩子,她作为外祖母,如何不能够护着她,守着她。好不容易才让这孩子放下了芥蒂,与她稍稍亲近一下。   太后心中也怕,怕自己万一说了,会让唐娇不高兴,怕唐娇就此疏远、不再接受她。   看样子,还是得徐徐图之。   太后这方刚放下了心思,眉头也慢慢舒展了一些。   这边唐娇却是已经啃完了一块糕点,拍了拍手,还想伸手去拿第二块糕点……   皇帝见此,却是快手一步,抢过了搁在矮几上的糕点盘子,高高举起,面上又是笑言:“已经吃了一块了,怎么还想吃第二块?”   唐娇拿了个空,不悦皱起了眉头,看着皇帝控诉:“皇帝舅舅怎么这般小气,连块糕点都舍不得给娇娇吃!”   “这孩子……”   皇帝却是笑了,而太后见着唐娇这副娇蛮的摸样,却是不觉皱了一下眉头。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心中的情绪,轻声开口道:“娇娇,怎么可以这般与你舅舅说话呢!还不快与你皇帝舅舅赔不是!”   唐娇闻言,愣了一下,没说话,自然也没有赔礼。   皇帝同样也是有几分讶然的看着太后,只连忙笑道:“母后严重了,朕不过与娇娇闹着玩的,这孩子说话坦率,母后不必过多约束!”   太后闻言,没说话,但面色却是有些不好看。似乎是皇帝说了什么话,让她不高兴了。   皇帝看着太后这般,又看向了唐娇,倒是并未在意,只是笑道:“你这孩子,马上就该用膳了,本就是小鸟一般的食量,待会儿如何用的下。”   “哼,要你管!”   唐娇在太后这般受了气,回皇帝的话,自然也是不好听。   皇帝却是笑笑,并未放在心上。   太后看着皇帝这般,心中刚刚升腾起一阵欣慰,可是当她目光落在唐娇身上的时候,看着她这么一副满脸无所谓的模样,又是不可避免的露出了担忧之色。   她轻叹一口气,拍了拍唐娇的手,语气倒是温和,可言语之间显然带着几分告诫与教导之意:“娇娇,女儿家当以贞静内敛为好,你这脾气,自家人面前这般也就罢了,若是到了外边,总归是要吃亏的。”   唐娇闻言,再次挑了一下眉头,她依然什么都没有说,但面上却渐渐有了一些不耐,眼底里也带出了几分嘲讽。   贞静内敛……上辈子她比谁都做的要好,安静的几乎跟个透明人似得,可是她得了什么好,恰恰相反,所有该吃的亏,该吃的苦头,她都吃了个遍,这辈子,她娇蛮张扬,虽然旁人都用不赞同的目光来看待她,可是谁敢来惹她,让她吃亏。   而上辈子,她贞静内敛,太后没有说她一句话,甚至都几乎遗忘了她这个人……   唐娇没有继续往下去想,她也怕,怕自己回忆起曾经的事情越多,心底里的不甘也越多。   她不想一直沉浸在上一世的痛苦之中,她只当上辈子是一场梦,而这辈子,她只想痛痛快快的。可太后偏偏要提,要勾起她的回忆。   唐娇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心中翻腾的情绪,也是故作掩饰的拿起了搁在桌面上的杯子,往嘴里送了一口水。   皇帝看着唐娇这般,这么极力忍耐,压抑情绪的样子,原本皇帝倒也觉得,偶尔让唐娇吃点瘪是件极为有趣的事情,可这会儿这般看着,他心中却不知为何,有些不舒坦。   他记忆中的唐娇,该是张扬、该是任性,甚至是娇蛮无理的。   这般压抑着情绪,委屈自己的样子,实在是不像她。   但若说太后的话没有道理,显然也是不对。   皇帝想了想,只故作随意的开口道:“娇娇这般模样,挺好的,对自家人,对外人,又何必装模作样。有朕和母后在,还怕那些外人说什么!”   “皇帝……”   太后愣了一下,动了动嘴唇,还想再说什么。   然而皇帝却是很快打断了太后的话,只是冲着唐娇又是笑言道:“娇娇,朕的寿辰可快到了,你可有备好礼?”   唐娇原本就如同一个旁观者一般,拿着茶杯在手中把玩着,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皇帝与太后说话,就仿佛他们话题的中心人物根本就不是她。不过,她却是没有想到,皇帝突然会开口与她说话。   唐娇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皇帝是在替她解围,不过却也别指望唐娇心中有多么感激皇帝。   只因为太后的话,虽然勾起了她前世那些不堪的回忆,但根本就伤不了她半分,她原本对于太后,就没有投放太多的感情,如今和平处着,也不过是因为身上的那点亲缘关系,因为太后极力对她好,想要弥补的态度罢了。   “叮”的一声,唐娇将杯子盖在了茶杯上,而后微抬眼睑,眼神的余光望向皇帝,只一脸不痛快开口道:“舅舅莫不是忘了,娇娇不是已经送过礼了?”   “礼?”   皇帝笑言反问。   唐娇没好气的又道;“舅舅莫太贪心了,娇娇借了您那么大一笔钱,难不成不是最好的贺礼吗?”   “娇娇这话可是说错了!”   皇帝轻笑了起来,心中的情绪仿佛也是开朗了许多,只是看着唐娇打趣道:“那钱,不是娇娇输给了朕才借的吗,如此只能算是朕赢得,如何能当娇娇的贺礼呢!”   唐娇哑言,还真被皇帝说的有些回不上话来。   的确,虽然她原先的确是打算借钱给皇帝当做贺礼,但后来这钱之所以会借出去,还是因为她下棋输给了皇帝。   不过,想到先时下棋时候的情形,唐娇这会儿脑子清楚的紧,皇帝分明便是给她下套,才会让她输给了他。   想到这里,唐娇却是没好气开口道:“不管,这礼反正娇娇已经送过了!”   皇帝轻笑着捡起了搁在自己另一手边的点心盘子,从里边挑了一块唐娇方才在吃的红豆酥,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有些甜腻,不过想到唐娇方才吃的津津有味,结果又吃不得样子,皇帝倒觉得,这股甜腻的味道好像也变得美味了许多。   他吃得快,没几口,小小的红豆酥便被吃完了,然后皇帝拍了拍手,又是笑着打趣:“娇娇这般耍赖皮可是不对啊!这之前说好的事情,又怎么能够否认呢!这礼儿,朕还等着呢!”   “那皇帝舅舅您就等着吧,若真想着娇娇送你礼物,只怕您会毕生难忘!”   唐娇没好气的回着,也忍不住一点都不优雅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与皇帝。   虽然这番斗嘴,唐娇与皇帝谁都没占到便宜,但不得不说,经过这么一场斗嘴,倒的确是让气氛缓和许多,便是一直都是愁眉不展的太后,面上也不觉因为这对甥舅这番玩笑似得话露出了轻笑。   见着气氛缓和,陈嬷嬷连忙上前请示,而太后也是摆了摆手,令陈嬷嬷让御膳房里开始进菜。   这一顿午膳,不管是唐娇、皇帝、还是太后,似乎都有意维护表面上的平静,也都没有再提别的话题,安安静静用了午膳。而后午膳被撤下,皇帝到底是皇帝,日理万机,今日陪着唐娇这许多的时间,自然已经算是不易了。   便是皇帝还想再坐会儿,但在何无忌所说的急报中,也不得不起身离开了。   等着皇帝一走,屋子里仿佛是没有了润滑剂,气氛再次变得僵硬了起来。   唐娇依然是捧着一杯茶,就这么坐着不说话。太后看着唐娇欲言又止,但面上一直挂着亲切和蔼的笑容,她似乎有意修补一下与唐娇之间的关系,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而在这个时候,唐娇却是突然站起了身,冲着太后微微福身,只是开口道:“外祖母,若是无事,娇娇先退下了!”   太后闻言,愣了一下,原本都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又是被堵住了。   她看着唐娇说完便想走,忍不住伸出了手想要拉住他,可是唐娇似乎是察觉到了,下意识的微微侧过了身,也让唐娇的手就此挣脱。太后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面上神色发怔、但她很快便收拾起精神来,只是看着唐娇又是笑问:“方才皇上提及其寿礼的事情,哀家也是听得之前的事情,娇娇的确是输给了皇上,这借钱之事,的确是当不得寿礼,娇娇若是不想送,哀家让人在哀家的私库里寻了让娇娇送,娇娇可是觉得如何?”   “不必这般麻烦,娇娇心中有数。”   唐娇语气有些冷淡的回了一句,她说着,还想走。   然后太后却是一把拉住了唐娇的手,只是笑道:“娇娇这话说了,是不是已经想好要给你皇帝舅舅送礼了?”   “……”   唐娇听着当真是无语,她虽然的确是没有否认,可她也没有承认要给皇帝送礼吧!   可是看着太后期许的目光,唐娇却又觉得,可能她与太后,真的没有什么好说。她只是胡乱点了一下脑袋,然后又是冲着太后开口道“外祖母,时辰不早了,娇娇想要回去歇歇了。”   “好好,这事儿不急着,娇娇现在回去好好休息,咱们日后再商量!”   太后似乎是看出了唐娇眼里带出的疲倦,她连忙又是笑着开口道。   接下来几日,唐娇明显的便是疏远了太后许多,也不再像之前一般亲近,但因为寿宴将至的缘故,太后显然也比平日里忙碌了许多,给皇帝准备礼物,藩王使臣又络绎不绝来慈安宫中请安。   太后一时之间,倒还真顾不上唐娇了。   唐娇乐得轻松自在,悠悠闲闲的就这么过了几日。   皇帝的寿宴也终于到了。   这一日,便是向来都不耐烦虚礼的唐娇,都难得换上了一件素雅却是十分华丽的宫服,头发也由蒋嬷嬷巧手编织成了一些小辫子,又挑出一些在法定上盘了一个精致的双丫髻,左右两边,各戴了一对精巧的蝴蝶银钗,显得俏皮可爱,却又不失清爽。   唐娇对着镜子满意的左照右照了一下,却是阻止了蒋嬷嬷要往自己这张鲜嫩的小脸上扑粉的举动。   而双碧丫鬟,则是宝贝的拿出了唐娇一直收在库房中的一双鞋子,鞋面上边绣了粉色莲花图案,另有明珠镶嵌,分外可爱。   唐娇穿戴完成,还未在大穿衣镜前看一下自己,陈嬷嬷却是过来了,她并不是空手而来,手中却是捧了一个盒子。   唐娇看着陈嬷嬷的举动,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陈嬷嬷却是笑着解释道:“这是太后娘娘为郡主准备的,晚宴时,由郡主与皇上献上!”   说着,陈嬷嬷却是要伸手打开盒子与唐娇去看。   唐娇走到了陈默默跟前,伸手压住了陈嬷嬷的手,轻笑着摇了摇头,开口道:“让外祖母将东西收回,娇娇自己有贺礼!”   “郡主备了?”   陈嬷嬷闻言,愣了一下,说来这几日唐娇这般的动静,太后一直都十分关注,就是因为看着唐娇什么都没有准备,这才命她打开了库房,取出了这个物件,没想到,唐娇竟然自己就已经备下了。   但陈嬷嬷倒也不纠结,只是开口笑道:“既然郡主已经备好了,那奴婢便带回此物与太后娘娘回禀。太后娘娘也快收拾好了,待会儿,请郡主殿下可带上礼物,跟在太后身侧,一道儿去参加皇上的寿宴。”   “好。”   唐娇应声,而后看着镜中的自己,沉默的点了点头。   陈嬷嬷退下,而蒋嬷嬷却是有些发愣的走到了唐娇的身边,面上带着一丝慌乱,紧张开口问道:“郡主,您给皇上备了贺礼了?”   蒋嬷嬷还真是有些懵了,一则是她根本不知道唐娇在何时给皇上备了贺礼,另一则则是她想到自己这些日子陪在唐娇身边,竟然连让唐娇给皇上准备贺礼之时都忘记了,这……亏她还是唐娇的教养嬷嬷,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唐娇转头看着蒋嬷嬷,只是冷笑道:“备什么,既然我先时说过不备,自然懒得备下。更何况,我还怕自己在皇帝舅舅寿宴上真的送了礼物,让皇帝舅舅毕生难忘,搞得寿宴都办不成,这可就罪过了!”   “……郡主说笑吧!”   蒋嬷嬷听着唐娇的话,有些尴尬的笑着。   她这郡主殿下,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唐娇的确是在说笑,只是之后在寿宴上,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还真是一语成谶。 第49章   虽然今日是皇帝的寿宴, 但身为皇帝的养母, 又被皇帝尊为太后,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甚至是她今日的模样, 都是众人的焦点。   太后在打扮上难免花费了一些时间。   好在她身份尊贵, 便是晚些去宴会,倒也无妨。   天色渐渐暗下之时,太后也终于打扮妥当。   唐娇慢慢悠悠的来到了太后的寝宫, 看着太后这一身华丽的装扮, 脚步在门口的时候, 便不觉停了下来, 她面上有些发愣, 说实话, 看着太后这般, 她脑海中不觉又有了上一世的感觉。   上一世, 太后给她的感觉就是这般高高在上,仿佛从来都是这般疏远不可亲近。   而她,只能够在底下就这么望着。   不过, 唐娇并没有在门口发愣太久,太后看到了唐娇。   她面上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瞬间冲淡了她身上那股高高在上的味道。她冲着唐娇招了招手,直到唐娇脚步慢悠悠的走到了她的跟前时,太后方才伸手摸了摸唐娇的脸蛋,面上带着轻轻的笑容, 温柔道:“娇娇这般打扮,倒是好看的紧。”   唐娇掩下眼里的复杂,只是轻笑道:“外祖母这般打扮才好看。”   二人正是相互追捧说着时,皇帝出现在了门口,闻言笑着打趣:“这一大一小两个美女,好看的朕今日都认不出来了!”   “皇上……”   太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皇帝,而后又是轻笑道,“皇上说话就是风趣,哀家这把年纪了还要打趣。”   “哪有,朕说的可都是肺腑之言啊!”   皇帝笑着走到了唐娇与太后身边,然后目光仔细的打量着,眼里露出了一个赞叹的目光,那副样子看着,当真像是肺腑之言。   不过太后到底是这把年纪,也不好意思听着皇帝这般夸赞,连忙笑道:“皇上今日是主角,怎么来哀家宫里了!”   皇上笑了,摸了摸唐娇的脑袋,不过只是轻轻的碰了碰,在唐娇反应过来的时候,也收了回去。倒不知道是怕弄乱唐娇的发型还是怕唐娇发怒,而后,皇帝只做若无其事开口道:“今日母后和娇娇都要参加寿宴,娇娇又是第一次在宫中这般参加,朕想着过来接你们一道儿过去!”   能与皇帝一道儿出现在寿宴中,这自然是无上的荣幸。   便是太后闻言,面上都露出了一个受宠若惊的微笑。   她轻笑开口道:“这太麻烦皇上了。”   但也就说了这么一句,却是什么都没有再说。   皇帝笑着扶住了太后一边的手臂,也没有说话。太后见着皇帝的举动,只是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握住了唐娇的手。   皇帝与唐娇一人一边搀扶着太后出现在寿宴上时,不得不说,的确是万众瞩目。   众人自是知晓皇帝孝顺,但是在这般日子,能够见到皇帝与太后一道儿出现,便是可见皇帝对于太后的孝顺,并不是像外人所猜测的那般面子情。   但今日,众人在意的却不是皇帝对于太后的孝顺,而是皇帝对于唐娇的态度。   先时都有听说过这位唐娇郡主进宫后,如何得到皇帝与太后的宠爱,但旁人心中多少有些不信,便是这位的确是未央长公主之女,可这是福王留在世间的唯一子嗣,皇帝如何会喜欢她。   而且,不少知晓当年长公主远嫁内幕之人,心中多少也与蓝贵妃有同样的想法,皇帝对于未央长公主都并不一定像外界所表现的那般姐弟情深,这唐娇郡主……   可今日,唐娇郡主却是能够跟随着皇帝一道儿一左一右站在太后的身侧,这一幕,实在是有些冲击。   唐娇却是并没有在意众人的目光,实际上,她如今的思绪,根本就没有停留在这边。   前世,她也跟随着丽嫔参加过皇帝的寿宴,但每一次,都是极早悄悄到场,又是极晚悄悄离开,又何曾享受过这般万众瞩目的时候。   她原本以为自己多少会有些情绪波动,但实际上,唐娇却是坦然的跟追着太后的脚步,慢慢的来到了上首的位置,然后在太后与皇帝坐下后,坦然的坐在了太后身边增设的一桌矮几前边。   她百无聊赖的打量着众人的目光,看着底下人歌舞升平,说实话,并没有什么意思。   而放在她桌前的东西,又是难吃的紧,她也没有什么兴趣去吃。   一切都无聊透了。   但是再无聊,她倒也安静的坐着,难得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她这么不说话坐着,模样看起来十分的乖巧可人。   实际上,心中此刻是什么想法,只怕也只有唐娇自己知晓。   她看着蓝贵妃领着三皇子上前,给皇帝献了礼物。   这礼物,听着却是十分新奇,名曰五谷丰登,但打开一看,却是寻常,五样长得极好的谷物放在了一个乌木盒中,看着倒是喜气。   但众人皆是为蓝贵妃与三皇子这份礼给惊呆了,实在是会“投机取巧”,但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唐娇的目光忍不住看向了皇帝,却见皇帝在初看到这个盒子的时候,也是微微一愣,但很快便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可见此礼,送进了皇帝的心坎里。   唐娇听着三皇子滔滔不绝颂扬着皇帝的功绩,心中却是觉得好笑极了,别的不说,这蓝贵妃与三皇子讨好人的功夫倒的确是一流的。   这不露痕迹的讨好与赞扬,又如此的有新意,的确是让人耳目一新、倍感欣然。   上一世的唐娇并未出席过此次的寿宴,当然也不知道此次寿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事实上,多年来蓝贵妃与三皇子在皇帝面前,的确是极得宠爱。   而这一回,皇帝在三皇子献礼后,又在说了献礼词敬酒后,的确是将蓝贵妃与三皇子敬上的酒一饮而尽,可见龙心大悦。   唐娇依然没有什么情绪。   她虽然对三皇子的确是厌恶,但这会儿瞧着三皇子还被包扎的手,心中倒也没有那般痛恨,见不得他好。   她又是百无聊赖的观察着在场众人的目光,她看到宴会中的众人面上带笑,或嫉妒或羡慕,还看到了太子黯然的目光,又看到了皇后娘娘极力强忍却又忍得脸都扭曲了的神色,还看到了太后面上浮起的担忧之色……   唐娇淡淡的收回了目光,拿起搁在她面前的果酒,往嘴里送了一口,甜甜的,带着一股清香,倒是这席面上还能够入口的东西。   唐娇自斟自饮,举起酒杯,正待往嘴里送去的时候,却瞧见在不远处的席面之下,武王姜彧正是含笑看着她,而在她的目光落在姜彧身上的时候,姜彧也是拿起了搁在桌面上的酒杯,遥遥冲着唐娇做了一个敬酒的姿势。   唐娇对此,只是淡淡的瞥过了目光,似乎是嫌弃似得,将手中的酒杯搁在了桌面上,没有往嘴里送去。   姜彧对此,面上却是没有半点愤怒,反倒是笑意更浓,他将酒杯送到了嘴边,慢慢的喝着,仿佛是在品尝着什么琼浆玉液。   唐娇无意间目光瞥见,这一回却是真的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堂堂一个武王,怎么喝酒的动作,做得这般猥琐。   唐娇撇了撇嘴角,倒是捡起了放在桌面上的酒杯,往嘴里送着酒,这一喝,却是有几分上瘾,不知不觉这么半瓶就下去了。   幸得果酒度数不高,而唐娇也是自小便喝着此类甜酒长大,倒耐受的住。   不过她喝的入神,却是在不知什么时候,众人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她身上。   唐娇抬起头,目光有几分迷离看去的时候,却瞧见皇帝含笑看着她,太后则是担忧的看着她,而众人……蓝贵妃与三皇子颇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至于武王,则是冲着她眨了眨眼睛。   唐娇皱了一下眉头,下意识又看回了皇帝。   皇帝笑了起来,冲着唐娇开口问道:“看样子,娇娇倒是个小酒鬼,一碰到酒,就什么都不在意了!”   “……”   唐娇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皱着眉头看着皇帝。   倒是太后勉强笑了起来,似乎是在打着圆场,只是开口道:“这性子,倒是与她母亲一模一样。娇娇,该轮到你献礼了,今日是你皇帝舅舅的寿辰,可不许失礼!”   “献礼?”   虽然唐娇没有喝酒,但这低度数的酒精却也迷惑人,让她有些迷迷糊糊了,她记得,方才不还是蓝贵妃与三皇子在献礼吗,他们献了个什么……对,五谷丰登。   她献礼?唐娇哪有什么礼可献的,她压根儿就没准备过。   唐娇正待开口直接如是说着之时,太后却是突然握住了她的手,笑道:“这孩子,只怕是喝多了,脑子都糊涂了。陈嬷嬷,既然如此,便把郡主的献礼拿上来吧!”   “是。”   陈嬷嬷闻言,笑着从身后拿出了一开始就拿与给唐娇看的那个盒子,然后塞进了唐娇的手中。   唐娇还没反应过来,太后却是直接亲自拿了礼,打开放到了皇帝的跟前,笑道:“娇娇这孩子听闻皇上最是喜爱苏平字画,特特为皇上寻来做了贺礼。”   皇帝打开一看,里边放着的那副字画,倒的确是苏平的画迹,而且是从未面过世的一副字画,这副字画,若真是唐娇寻来的,那么唐娇确实是有心了,不过皇帝却也知道,依着唐娇的性子,这字画绝对不会是她寻来的。   皇帝看着尚且还有几分迷糊不知的唐娇,又看了一眼脸上带着紧张神色的太后,却是笑了收起了东西,温声开口道:“娇娇却是有心了!来,朕也敬娇娇一杯!”   唐娇继续皱着眉头,太后看着唐娇的模样,却是心惊胆战,这孩子脾气古怪,做事又不爱常理出牌,难保她会不会就直接说出来这画不是自己寻的。   不过好在唐娇虽然皱着眉头,却也是捡起了酒杯,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给足了皇帝和太后的面子。   太后松了一口气,可瞧着唐娇的样子,还是觉得心中不安。   等着下一人上前献礼之时,太后冲着陈嬷嬷使了一个眼色,陈嬷嬷会意,轻手轻脚走到了唐娇身边,开口轻声道:“郡主,奴婢看您已有几分醉意,不若出去散散酒气吧!”   唐娇目光直直的望向陈嬷嬷,却见陈嬷嬷只是看着她,面上带笑,但态度却是十分的坚决,仿佛唐娇若是不走,她便要架着她离开一般。   此人,倒真是她外祖母的好奴才。   唐娇笑着站起身来,因着她的位置显眼,倒是一下子引起了旁人的注意,便是皇帝,也忍不住侧目。   唐娇却是直接轻笑着,扶着陈嬷嬷的手,摇摇晃晃往外边走去。   身后是太后笑着替唐娇解释的声音,唐娇嘴角翘了起来。   一路而行,唐娇走出宴会之地时,却是松开了陈嬷嬷的手,站直了身体,面上丝毫没有了方才的半点醉态。   陈嬷嬷面上一愣,但很快收敛神色,只是跟在唐娇的身后站定。   唐娇站在水池边,呆呆的望着天空。   此时,天上正挂着一轮圆月,照着原本该是黯淡的御花园都朦朦胧胧了。说来她舅舅的生辰真是不错,恰逢十五,月儿圆,家人团圆……   她轻笑一声,说实话,她是最不适合赏月之人。   唐娇回转身来,正待招呼陈嬷嬷伺候自己走去更衣的时候,谁料,一转身却是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武王姜彧一身紫色蟒袍,站在不远处的花丛中,正含笑望着他,可能是夜色模糊,却是柔和了他面容的坚毅线条,看起来仿佛与往日里的那位阴狠霸道的武王殿下有了很大的不同。   姜彧看到唐娇发现他的时候,脚步动了起来,朝着唐娇慢慢走来。   他含笑着走到了唐娇跟前,摆了摆手,示意陈嬷嬷等宫人免礼。   而在此期间,他的目光始终低头看着唐娇。他在唐娇跟前半米的距离前站定,不远不近,但因着他身材高大,在月光之下,影子仿佛是将唐娇娇小的身形都给笼罩住了。   他翘起嘴角,语气温和开口道了一句:“郡主,好巧!”   却显得别样暧昧。   寿宴之处,献礼暂且停下,舞女们翩然入殿,闻歌起舞。   皇帝半依靠在身后的龙椅上,单手拿着酒杯,百无聊赖欣赏着歌舞,无意识之间,目光落在了原本该属于武王姜彧今日所坐的位置,而那个位置,现在正是空着。   皇帝的目光又落在了自己身边不远处的唐娇席位上,瞳孔微微的缩起。 第50章   唐娇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武王, 听着他冲着自己打招呼, 嘴角只是撇起一抹冷笑。   她没有说话, 但她的神色只差没明晃晃冲武王昭示着:巧, 巧什么巧!   武王看着唐娇这么一副嫌弃自己的样子, 脸上忍不住又是笑开了。   他抬头望着天空, 看着那轮圆月,又看着御花园中朦朦胧胧的景致,倒觉得此情此景, 却是分外的曼妙, 而他看向唐娇的目光, 也难得铁汉柔情了。   “今日能在如此美景之时遇到郡主, 实在有缘, 也实乃人生幸事……”   “闭嘴!”   唐娇不等着武王将话说完, 却是直接开口打断, 今日她心情很不好, 所以一点都没有什么闲情逸致与武王打马虎眼,她只是煞风景开口直接道:“你这一路难不成不是跟我出来的?别说什么有缘,人家缘分都恶心了!”   唐娇说完, 又是皱了一下眉头。   而武王听着唐娇的话,却是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他笑的厉害,前仰后翻,实在没有什么亲王的姿态,仿佛唐娇方才说的话, 还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有病!   唐娇在心中暗骂,转过身子,往前边走了几步,只想远离武王。   武王却是察觉到了唐娇的举动,自己快步走了几步,挡在了唐娇的跟前,他面上依然带着笑容,却是笑得有几分无赖。   唐娇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武王却是大大方方承认道:“没想到让郡主识破本王的意图了,本王确实是想与郡主独处,便特地尾随郡主而来,还望郡主莫怪罪!”   “怪罪如何,不怪罪又如何!”唐娇嘴角嘲讽一笑,却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嘲讽武王。   武王瞧见,微微挑眉,又是笑道:“本王知晓郡主对本王有误解,所以特地过来解释,不想却是让郡主又误会了,实乃本王之过。”   说罢,武王竟是彬彬有礼冲着唐娇弯腰行了一礼。   唐娇看着武王这般,面上神色未动,站在原地也未语,只用目光看着武王,似乎也在看看,武王接下来会与她说出个什么花来。   武王看着唐娇这般,目光柔和,也收起了面上的神色,只温声道:“郡主借钱与皇上之事,本王已经听说了,本王既为郡主欣慰,又为郡主担忧,心中特别想与郡主说说话。就冒昧跟来了,还望郡主莫怪罪。”   “……”   唐娇还是没说话,只是看着武王。   武王瞧着唐娇略带几分戒备的目光,面上轻叹了一口气,语气颇为无奈:“不管郡主信与不信,本王对郡主,并无恶意。”   唐娇闻言,嘴角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前方路被武王当着,唐娇倒也并非执着于非得从这边走,她后退两步,却是打算直接换一条路再走。   其实,武王对她是否真的有恶意,这根本不重要,她也并不在乎,左右她对武王是有恶意的,上一世之事,她仍然铭记于心间。   武王当年害得她落水,即使并非无意,也并非武王所愿,但是他还害的她落水,这总归是不争的事实。   今日唐娇不知是否是饮酒缘故,多少有几分意兴阑珊,懒洋洋的不愿意与人再斗嘴,所以她只是选择了不理睬武王。   唐娇不说话,后退离开之举,倒是让武王眼里闪过了一丝诧异。   毕竟唐娇在他印象中,仿佛并不是这般……“与世无争”的性子,每回遇到,唐娇总是要与他争一争上风,就跟一直战斗的小母鸡似得……   唐娇可不管武王心中在想着什么,她后退两步,转过了身子,正想择另一条路离开。   却不想,还未走上几步,却是看到从树丛中迎面走来的两人。   唐娇愣了一下,而来人在看到唐娇的时候,也是愣了一下,继而面上皆是浮起了忌惮厌恶的神色。   三皇子景凛停下脚步,身体却是稍稍往右边侧了侧,此举也仿佛是在保护着身后的江婉心。   而江婉心,则是低着头,直接躲在了三皇子的身后。   唐娇嘴角再次浮起了一抹冷笑,看样子,她这一趟出来散酒,还真是走错了,原想安静安静,却不想,三番两次遇见了厌恶之人。   唐娇心中这般想着,其实遇到唐娇的三皇子景凛,心中更是有一种仿佛是“踩了狗屎”的感觉。   他看到唐娇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眼里的戒备更深,语气也并不好听,只是冲着唐娇冷声道:“唐娇,今日是父皇的寿辰,本皇子不想与你起争执,你让开!”   “让开?”   唐娇闻言却是笑了起来。三皇子嘴里说着不想与她起争执,可这说的话,却是不中听。   既然不想与她遇到,不是该由他们避开吗,凭什么让她让开!   她不让,反倒是冷笑着朝着三皇子与江婉心的方向走了几步。   三皇子与江婉心却是没有料到唐娇竟然会如此举动,尤其是站在唐娇跟前不远处的三皇子,他一看到唐娇的举动,却是吓得无疑是的后退两步。   而身后的江婉心没反应过来,绣鞋上硬生生被三皇子踩了两脚,而素色鞋面上,很快印上了两个脚印。   倒不知是三皇子才踩脏了江婉心的鞋子,还是方才那两脚,真讲人给踩疼了。江婉心眼眶顿时变得通红,眼里更是泪汪汪的看着三皇子。   待三皇子反应过来,看着江婉心这般,眼里只余关切与心疼,还有一丝懊恼。   他连忙伸手去扶江婉心,嘴里急慌慌道歉:“婉心,你无事吧!都怪我没看清楚……”   “无事,不怪殿下。”   江婉心轻轻的吸了吸鼻子,似乎是强忍下痛楚与泪意,还眼中含泪抬头看着三皇子。   三皇子看着江婉心这般,心中的疼惜更切,而懊恼更深。   他忍不住怒气冲冲的抬头看向了唐娇,气急败坏责问:“这下你满意了,看到婉心受伤了,你满意了!”   唐娇微微挑眉,心中却是觉得好气又好笑。   感情他自己不小心踩了江婉心,全是将事情全怪罪到了自己的头上了。这可当真是好笑了!   而且就那么轻轻的两脚,江婉心能受什么伤啊,她是骨头断了,还是流血了!   上辈子,她被他们害得掉下水里没了性命,他们倒是轻轻以一句她命不好带过,这辈子,江婉心这脚被踩疼了,反倒是怪在了她的头上……   说实话,唐娇心中还真有些不太爽快!尤其是看着江婉心这么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她倒是很想看看她真正哭起来,又是什么样子。   唐娇没有说话,反倒是让三皇子更加将责任怪罪到了唐娇的身上。   他眼里满是厌恶的看着唐娇,冷声开口道:“唐娇,你莫以为有皇祖母与父皇给你撑腰,你就可以这般肆无忌惮了!你得意不了太久的!”   “呵……”   唐娇实在是没忍住,冷笑出了声。   她有些恶作剧似得,又是朝着三皇子与江婉心走了几步。   而她的这个举动,让二人不觉紧张的握起了拳头,主要是上一回,唐娇竟然敢随随便便便拿到刺伤三皇子之事,让他们印象深刻。   这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她唐娇不想活,可他们想活。   尤其是江婉心,接二连三与唐娇对上又被欺负的情形,在她脑中历历在目,她完全不像再经历一回。   她忍不住拉了拉三皇子的衣袖,轻声开口道:“殿下,我们走吧,您还受着伤!”   江婉心说的一脸关切,而三皇子心中也略有几分踌躇。   他到底是个男人,又是堂堂三皇子殿下,这落荒而逃说出去实在是不好听,而且还是因着唐娇这么个小女子。可是之前唐娇对他动手的事情,他心里还真有几分怕了唐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而江婉心的话,恰是给了她一个梯子下。   他勉强冲着江婉心笑了笑,轻声开口道:“婉心,我无事,只是你如今受了伤,可不能够再受伤了。”   江婉心感动的眼泪涟涟。   二人倒是一言即合,真打算回去了。   唐娇看着他们这副模样,面上嘲讽笑容更甚。这二人当真是绝配,都是一样爱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二人心中分明便是自己害怕了,还要这般大义凌然好似为了对方牺牲了自己。   还真当是让人厌恶的紧,唐娇倒是很想看看,若是能够扯下这二人脸皮,又是怎样一副有趣的画面。   眼见着二人要离开了,唐娇又是不想放过他们了。   她含笑快步冲着二人方向又是走了几步,然后在二人愕然的目光中,直接越过了他们,挡在了二人跟前,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一股邪恶的笑意。   三皇子与江婉心愣住了,呆呆的看着唐娇的举动。   江婉心可能是脚真的伤到了,她下意识想要后退,但脚步挪了两步,面上便是露出了痛楚的神色。   唐娇笑嘻嘻看着,只是恶作剧道:“急什么,本郡主什么都没说、没做,你们急什么离开啊?”   “唐娇,你让开,本殿下不与你一般计较,婉心受了伤,本殿下还要带她去看御医!”   三皇子大义凌然开口,眼底里却是带着一丝慌张。   唐娇听着三皇子的话,没忍住,又是笑了起来。   唐娇笑着,笑的三皇子与江婉心心中越发慌乱,而在这个时候,武王姜彧也是抚掌笑着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他仿佛已经站在那不远处的地方看了许久的好戏,也就是他这会儿出现了,才让三皇子与江婉心发现了这份动静。   二人转头看向姜彧,也是没有料到此事竟然还有外人,而且还是个身份并不低的外人。   三皇子想到了自己方才丢人的行径,心中再次闪过了一丝懊恼。而江婉心则是偷眼打量着武王,她刚回京不久,进宫次数更是有限,自然许多人不认识。姜彧身为异姓藩王,平日里都是呆在自己的封地中,江婉心想要认识,更是困难。但这并不妨碍江婉心认出对方身份不低,毕竟姜彧身上这一身紫色蟒袍,那至少是封号中有个“王”之人才能穿的。   唐娇看着江婉心闪烁的目光,又忍不住看向了姜彧。   如果没出意外,上一世,姜彧与江婉心见面并没有这般早,因着她的缘故,今日倒是将姜彧与江婉心的首次相见提早了这许多。   上一世,姜彧对江婉心的心思,众人皆知,否则也不会在酒醉后把她当成江婉心调戏,害得她落水没了性命,不过当年姜彧与江婉心见面时,江婉心已是豆蔻芳华之龄,出落的更是亭亭玉立,所以才能让姜彧对江婉心一见倾心,继而起了不轨之心。   如今的江婉心,清丽的面容之间虽可见日后美貌,但到底还是个发育未全的豆芽菜儿。   唐娇很好奇,姜彧到底会不会对江婉心再起心思?   她目光颇有几分兴趣的打量着姜彧,而姜彧不明就里,却是被唐娇看得倒有几分不自在了。   他故作自然的走到了唐娇身侧,轻笑开口道:“郡主可当真是偏心哪,方才与本王说话的时候,也没见郡主笑的这般开心,怎么见到三皇子殿下,便笑的这般开心了!”   姜彧说的十分暧昧,仿佛是在吃醋一般。   而他的这话,却是让唐娇与三皇子不约而同嫌弃的抽动了一下嘴角。   三皇子没好气回道:“武王殿下胡说八道什么,好端端的,做什么将本王与这女人扯上干系!”   唐娇也冷笑:“本郡主看到三皇子殿下,自然要笑的开心,毕竟可不是谁跟三皇子殿下一般,脸上写了‘欠抽’,送来门来让本郡主欺负的!”   “唐娇!”   三皇子怒不可遏,一双眼睛愤怒的仿佛是要冒火,瞪着唐娇气的不行。   唐娇说话,实在是太气人了,便是三皇子在经了蓝贵妃教导,一再告诉自己唐娇得意不了太久,自己是宝石,不能与唐娇这块顽石去碰撞,可还是有些忍不住了。   他怒气冲冲瞪着唐娇,又看了一眼武王姜彧,突然冷笑了起来:“唐娇,你胆子可真大啊,竟然敢与外男私通,此事若是让父皇与皇祖母知晓,你看他们会不会罚你!”   而且,还是与姜彧这样一位外姓王。三皇子自觉抓住了唐娇的把柄,眼底里也浮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而唐娇在听了三皇子的话,说实话,没吓到她,却是将她给恶心到了,她与姜彧私通……   三皇子的嘴巴,她还真想将它缝起来。   唐娇抬头看向姜彧,却见姜彧笑眯眯看着她,仿佛对于三皇子这私通的指控,并不以为然。   好在唐娇也并不指望姜彧此人会开口说话,她收回目光,只是淡淡笑着看着三皇子,平静开口回道:“三殿下这话说的可真有趣!本郡主带着一群宫人在御花园中散酒气,只是遇到武王说上几句,怎么就成了三皇子殿下口中的私通了!倒是三皇子殿下你……”   唐娇顿了顿,笑道:“孤男寡女,你们二人连个宫人都不带,就在没什么人的御花园里走动。若是本郡主和武王殿下这般光明正大的相处有什么,倒不知道你们二位,又是进展到何种地步?”   “你……”   三皇子没料到唐娇如此反驳,偏偏,他还真没有什么话好说出来。   的确,唐娇说的句句事实,即使他今日也是和江婉心偶尔碰到,即使那些宫人被他们打发的并不远……其实三皇子心中却是清楚,他与江婉心如何,与唐娇做了什么性质根本就是不同!   唐娇是女人,而且她还是与武王姜彧这个异姓王在一起,父皇知晓,定然会愤怒。   但……若是他真的将事情闹大,这事儿说出去,江婉心等于是被一盆污水泼在身上,她这般柔弱娇嫩,不像唐娇,面皮厚的跟城墙似得,只怕日后要没法做人了。   三皇子想到了可怜的江婉心,沉默了,他不能害了婉心,但心底里,一向唯吾独尊惯了的三皇子却是怎生不满与憋气。   唐娇见着三皇子不说话,却没这么轻易便放过了她。   她转头看向武王,只轻笑问道:“武王殿下,这三皇子殿下说本郡主与你私通了,这话倒真是让本郡主笑掉大牙了,本郡主与你有什么,你觉得有可能吗?”   “本王是盼着这份可能的……”   武王却是不按常理出牌,突然笑着开口说了一句。   这话一出,让三皇子与江婉心的目光一下子都望向了他,而唐娇则是皱眉看着他,心中却是无语,她简直就是脑子进水才想着拉武王到她的阵营里来。   却听得武王又是笑道:“只奈何佳人年幼,本王便是再禽兽,也知礼义廉耻,只能对佳人远观,可比不得三皇子殿下潇洒,直接对着心仪佳人已然是这般亲密了!”   三皇子与江婉心愣了一下,然后三皇子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扶着江婉心的手,一下子跟个烫手山芋似得,缩了回来。   武王笑嘻嘻看着三皇子,又是别有意味开口道:“本王虽不敢冒犯佳人,但奈何三皇子殿下实在是不懂得分寸,竟然将本王对佳人的一片心意,就这么说出来了,若是将佳人吓跑了,本王还真是不怎么开心呢!而且方才三皇子殿下的话,本王听着实在是不怎么舒服,倒是三皇子殿下,您说,本王该如何回报您一下呢! 第51章   三皇子颇有几分傻眼, 一时之间, 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如何反应。   他堂堂三皇子殿下, 素日里又得皇帝的宠爱, 身份高吗, 自然是高的。可姜彧呢,他作为异性藩王,乃是北域之王, 虽对他的父皇俯首称臣, 但……他这个三皇子的身份拿到他面前去, 还真是不怎么管用。   可是, 姜彧又如何敢……敢对他动手。   难道就不怕他父皇怪罪, 不怕他父皇动怒吗?   三皇子目光怨毒的看向唐娇, 看着唐娇虽然还只是小小年纪, 就出落的十分明艳的面容。这副摸样, 在他眼中,一点都不好看,也不讨喜, 反倒是成了她勾引姜彧、对他动手的罪证!   他心中有些恐惧慌乱,却又气愤恼怒。   一时之间,三皇子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反倒是从头至尾都沉默着的江婉心,在这个时候,却是突然出声道:“郡主莫要胡说,臣女是三皇子殿下的表妹, 与殿下只有兄妹情谊,清清白白。”   说罢此言,她又是温婉的冲着武王姜彧行了一礼,婉声开口道:“还请武王殿下恕罪,三皇子殿下之言,并无恶意,只是误会了您与郡主。既然武王殿下说没有,自是没有。但三皇子殿下也并无恶意,方才只是为了维护婉心,方才言过了,您若是像怪罪,尽管罚婉心便是了,三皇子殿下还受着伤,您大人有打量,请放过三皇子殿下吧!”   “婉心……”   三皇子心中又羞又恼,他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皇子,竟然还要一个女人出来俯首做低来求情。他其实是一个十分骄傲的人,所以才会再三挑衅唐娇想要找回颜面,可如今却是落得如此下场……   婉心的求情,并不和她的心意。   可是,当他的目光对触上江婉心眼泪涟涟的脸蛋,以及通红的眼睛时,一颗心,却是软了下来。   罢了,婉心也是担心他,是一片好意。   三皇子沉默了,没有说话。   他站在江婉心身后,并未看到江婉心看似卑微低头,眼底却是异色连连的眼睛。   不过,三皇子没看到,唐娇却是看到了,她眼底里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忍不住看向了武王。   说来江婉心的确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也是,若她不聪明,不漂亮,上辈子又如何会引得那许多的人对她倾心。   今日,若是江婉心从头至尾,只是躲在三皇子背后的一个柔弱小女人,虽然可怜让人同情,但绝对让人提不起任何的兴趣。   可江婉心虽然柔弱,表现的弱不禁风,却能够在关键的时刻,站出来,维护三皇子。   不管此事她做的对不对,但从旁人看来,江婉心的确是个柔软不失坚强的善良女子。   明明自己也害怕的紧,但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维护三皇子,三皇子如何会不感动,同样的,姜彧在听得这番话后,自然也会对这个柔弱而坚强的小女人产生兴趣。   唐娇忍不住抬头看向了姜彧,倒是想看看,姜彧这会儿是否对江婉心心动了。   却不想,这刚抬头看去,恰好对视上姜彧的目光。   姜彧面上带着一股趣味的笑容,冲着她眨了眨眼睛,仿佛是想让她看好戏似得。   唐娇愣住了,又是听得姜彧开口冲着江婉心道:“你说让本王莫怪三皇子殿下,有什么怒气只管冲着你来吗?”   江婉心闻言,愣了一下,她方才那话也就是顺口一说,自然不会觉得自己在说完这番话后,武王还好意思冲着她一个小女子追究,却不想武王竟然这般认真的问了出来。   她一时之间,倒真有几分骑虎难下了。   但话既已出口,自然不可能否认,否则她方才那一番话,那副姿态也都是白做了。   江婉心一副大义凌然的点了点头,又是低着头做出了柔弱的姿态。   姜彧却是再次抚掌大笑,嘴里只是道:“好极,好极,若是没有姑娘这句话,本王还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做了!毕竟三皇子殿下是皇子,金尊玉贵的,本王真要出气,也不能对他做什么!”   什么……   江婉心被武王这话一说,也是傻了眼,完全没有想到武王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   武王若是从一开始就没敢对三皇子真的下手,只是想找个台阶下,她那番话,不就是让自己成了那任人踩踏的台阶了吗?   姜彧却是不管江婉心什么神情,他用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目光又是看向了唐娇,面上颇有几分不正经的笑道:“郡主,既然有人送上门来求着咱们罚她,若是辜负了这片心意,实在是可惜了?但本王一个大男人,好像对一个小女子动手也实在是不好,不若由你来决定该如何罚她?”   唐娇听着姜彧的话,倒是被逗乐了。   说实话,她也是没想到姜彧竟然比她还不按常理出牌,竟然会不吃江婉心这一套。   江婉心方才那么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莫说是在场的大男人了,若是唐娇与她无仇,都要忍不住替她鼓掌了。结果,姜彧还真是顺着对方的梯子下了,顺便还要踩上那几脚梯子。   但她却是忍不住想替姜彧鼓掌,也是第一次觉得,这姜彧难得顺眼。   唐娇给予了姜彧一个赞赏的眼神,而姜彧感受到后,面上笑容灿烂。   江婉心这会儿是真的害怕了,其实若是姜彧来惩罚她,虽然她不敢保证姜彧会放过她,可到底姜彧一个大男人,也不可能对她做什么,怎么说,她也是皇后与蓝贵妃的侄女,是堂堂一朝宰相的亲孙女。   可唐娇,这就是个疯子。   江婉心身体仿佛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冻立在原地,瑟瑟发抖。   唐娇看着她这副样子,面上笑容加深,她慢悠悠的走到了江婉心跟前,手刚动了一下,江婉心却是被吓得,扑腾一声摔倒在地上……   “啧啧……”   唐娇发出了意欲不明的几声感叹。   江婉心自然知晓自己如今这幅样子实在是丢人,可是她根本管不了,她害怕极了!   这会儿,她没有痛哭流涕,已然是极力控制住自己。   三皇子也没料到江婉心会是这么一副反应,但他根本没有多想,毕竟唐娇之前对他做下的事情,他自己都是心有余悸。   到底三皇子还是有几分男子气概,见到唐娇将人吓成这样,也是站了出来,挡在了江婉心跟前,只冲着唐娇冷声道:“你别太过分,大不了鱼死网破,你敢对婉心下手,本殿下绝对不会放过你!”   三皇子色厉内荏的恐吓,只是让唐娇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呵”声。   唐娇面上笑盈盈,而手中不知何时,依然拿出了那把先时将三皇子刺伤了的匕首,只是随手把玩着。   却让三皇子与江婉心的心一抽一抽的。   江婉心吓得浑身颤抖,不敢抬头去看,更加不敢与那匕首上锋利的冷光对视。   唐娇把玩了一会儿,眼见将人吓得够了,再吓下去,指不定就会把人吓晕过去,那样,就不太好玩了!   她笑眯眯朝着江婉心走近了一步。   江婉心身体瘫软在地上,却是不由自主的用手爬着,后退了一步。   唐娇没有再逼近,只是笑道:“说来,本郡主看你还真是不顺眼,尤其是看你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更是不顺眼,可你偏偏没事儿就爱往本郡主跟前凑着,本郡主就在想,什么法子能让你别出现在本郡主跟前,最好一辈子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呢?”   “瞧郡主这话说的,让人不要出家门还不简单,只要折断了她的双腿双脚,莫说一辈子不敢出家门,只怕得一辈子躺在床上了吧!”   武王笑着附和,这话,引得江婉心身体再次颤抖了两下。   唐娇却是心情开朗的摇了摇头,轻声道:“武王殿下这主意,太过于暴力,本郡主哪里是这般凶残之人啊!”   武王出的主意被否定,他也不生气,只是笑着看着唐娇,等着唐娇再说话。   唐娇抿了抿嘴,语气云清风淡、随意的紧:“本郡主不是那般凶残之人,咱们女人家吗,做事儿便该细腻一些,又何必弄得这般恐怖,这不让人出家门的法子太多了,本郡主想了想,有一法子却是妥当的紧?你说,人没了脸,不就是没脸出来了吗?”   “你……什么意思?”   三皇子咬牙啮齿看着唐娇,眼里恨毒的紧。   唐娇却是笑嘻嘻回道:“三皇子殿下怎么傻了,本郡主如此直接说了,你怎么还没听懂,你瞧,匕首是现成的,也足够锋利,这江小姐的脸吗,也是干干净净的,只要让本郡主在上边划伤几道,不就成了吗?”   “你疯了!”   三皇子嘶声喊道。   唐娇只是冷笑走上前几步,她能不疯吗,而她的疯,又是谁逼的,还不就是你们给逼的。   唐娇没有看三皇子,目光专注的看着江婉心的脸,仿佛是在研究着从什么地方下手。   江婉心的身体颤抖的如同霜打了一般,不敢说话。   她觉得唐娇就跟一条毒蛇似得,她就跟被毒蛇盯上一般。   她忍不住紧紧的用自己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蛋。   她不要毁容,她不能毁容的……   她挣脱了三皇子的保护,双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脸蛋,不住的往后退去。   一步两步,她目光紧紧盯着唐娇,身体颤抖着,惶恐不安。   “婉心……”   三皇子转头看向江婉心的时候,却是被江婉心此刻的位置给吓了一跳。   他们如今所处的位置,本就离御花园中的水池很近,而江婉心方才不住后退,不过一会儿,却是一惊到了水池的边缘,偏生这处水池,并没有围栏设置,江婉心只需再往后一点点,便要掉进水里去了。   三皇子眼里大撼,想要上前阻止,但他身体只是微微一动,唐娇却突然笑着又往前走了一步,而这一步,却是将江婉心吓得直接噗通一声,投入了水中。   此时天气还未转暖,正是寒冷的时候,这个时候落水,会是什么下场。   而江婉心在落水的那一刻,也瞬间清醒了过来,从对唐娇的惧怕,转而变成了对这水池的害怕,   她不会水!她要没命了!   此刻江婉心的脑海里,也只有这样的念头。   她拼命的挣扎着,恐惧的在水池里挣扎着,嘴里大声的呼救着。   三皇子双目通红,看着一脸无辜收回匕首的唐娇,又看向仿佛是看了一场好戏的武王。   忍不住气急败坏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宫人,可那些宫人,都是唐娇身边的,又如何会听从他的指令。   唐娇在这个时候,却是好笑着,好心提醒道:“三皇子殿下看我们做什么,我们与江婉心非亲非故,又不是谁的表兄,自然不会下去救人!”   三皇子咬了咬牙,眼见着开始往水中沉下去的江婉心,脱下了身上的外衣,直接往水中噗通跳了下去。   江婉心落水,自然不是什么大事,而且又是被唐娇逼下去的。   可三皇子落水,唐娇身边这群跟随的宫人,却是有些犹豫了,皆是围到了水池边上,犹豫着想要下去救人。   唐娇慢腾腾的走到了水池边上,看着三皇子奋力的朝着江婉心游去,嘴角冷笑着。   武王姜彧看着,也是轻笑了起来,看着唐娇眼里闪烁着精光:“郡主倒是好算计,这一下,可是把两个人都给罚了!”   唐娇闻言,抬起头看着姜彧诡异的笑了一下,开口轻声道:“是吗?”   她朝着姜彧走了一步,姜彧愣了一下,但面上露出了一个微笑,以为方才自己与唐娇共同对敌,总算是引得唐娇的认同了,所以他也是笑着朝着唐娇走近一步。   但身体还未稳,突然胸口一股大力袭来,饶是姜彧也是个练武之人,却也抵不过这猝防不及的一推。   他掉进水里的时候,只看到唐娇面上灿烂的笑容。 第52章   原本江婉心落水、三皇子跳入水中救人, 这一瞬间发生的时候, 已经让跟随着唐娇的宫人有些发愣了。   他们都围在水池边上, 正犹豫着是否要跳下救人, 可是没有想到, 这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武王姜彧也落水了,而且是被他们家郡主……给推下去的。   当然,之前江婉心和三皇子也的确是被唐娇给逼下水池的, 可是……武王姜彧却是被唐娇直接伸手推下去的。   这份震撼, 远远比方才更甚。   那些宫人皆用敬畏的目光看着唐娇, 唐娇在推完姜彧之后, 拍了拍自己的手, 目光对上了边上看着她的宫人, 却是一副无辜的模样, 只是开口反问:“看本郡主做什么, 还不去救人!”   “……”   宫人们如梦初醒,跳下水里救人的跳水,拿杆子的拿杆子, 呼救的呼救。   在这副兵荒马乱的情形下,一脸悠然站在边上看好戏的唐娇,却是显得分外违和。   武王姜彧落入水中后,虽然猝防不及,但他也就在水中呆了一会儿,便反应过来, 自己游着往岸上爬,毕竟他是习武之人、又会水,虽然如今天气寒冷,但这点阻碍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   他甚至不用宫人搀扶,便自己爬上了岸,脸不红气不喘,唯有湿润凌乱的发冠与还在蹚水的蟒袍,证明他落水的事实。   他爬上岸后,直接不顾形象,躺在地上,但头却是转向左边,目光看向唐娇,面上笑了起来,笑的分外的开心。   拿了暖炉大衣过来想要搀扶武王的宫人见到他这副样子,皆是跟见了鬼似得,踌躇不敢上前。   这被推进了水里,怎么还笑的这般开心,武王殿下……该不会是被摔坏了脑子吧!   唐娇看了一眼武王,很快便收回了目光,又是那么一副对他爱答不理的模样。   武王张了张嘴,正待开口说什么的时候,突然,不远处走来一群人,却是让他闭上了嘴巴,也站了起来。而在这个时候,三皇子在宫人们的帮助下,也抱着江婉心从水池里爬了上来。   武王倒是十分好心的走了过去,伸出手想要帮忙搀扶,但三皇子却是恶狠狠的看了一眼他,丝毫不领情,只在宫人的搀扶下,慢腾腾的爬上了岸。   江婉心受到的惊吓不小,得亏施救及时,只是被呛了几口水,倒并没有晕过去,唯有小脸儿被冻得煞白,看起来分外的可怜。   三皇子一上岸,倒是顾不得自己,便是连忙接过了宫人递上的大衣与暖炉,一股脑儿全往江婉心的身上塞去。等到将江婉心照顾好了,他方才打着寒颤将剩下的东西自己裹着抱着,然后目光恶狠狠的看向唐娇。   他恨得咬牙啮齿,而唐娇则是看着他,冷漠的笑了一下:“哟,三皇子殿下英雄救美,这伤口又裂了吧?”   三皇子顺着唐娇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掌上,先时被唐娇刺伤好不容易才养好的伤口,可能是在水里救江婉心时太过于用力,竟然又开始流血了。   他心中怒气更甚,几乎是让他失去了理智。   他猛地站起身,朝着唐娇走过去,面上挂着一副狰狞的表情,却是恨不得将唐娇掐着脖子也给推进水里去。   江婉心发现了三皇子的企图,眼里带着几分痛恨看向唐娇,手却是假意拉住三皇子劝道:“殿下,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只能由着她欺负人,还不许别人报仇了吗?她害的你落水,害的我受伤,就该让她也尝尝这个滋味!”   江婉心的话不劝倒也罢了,一劝却是跟点了火似得,将三皇子仅存的那点理智烧的一干二净,他步步紧逼,朝着唐娇逼去,显然他是动了真格了。   宫人们都慌了,纷纷围了上去想要保护唐娇,便是武王姜彧,也忍不住面上浮现了紧张的神色,唯有唐娇,不动神色,面色淡然站立。   三皇子逼近,她丝毫不畏惧就这般站着。   如此,却是将三皇子的怒火逼到了最高点。   三皇子忍不住伸手推了一把唐娇,将唐娇娇小的身体推了一个趋势,差点没给跌入水池中,而这一下,引得众人忍不住惊呼起来。   也让晚一步赶来的皇帝及太后等人面色阴下,皇帝面色不豫,只冲着三皇子厉声怒吼:“住手,你在做什么!”   三皇子原本欲再推唐娇的手顿住了,他转过头,目光有些呆呆的看向自己的父皇,看着从宴会之地赶来的众人。   而旁人看到三皇子此刻的惨状,也是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的又看向了同样变成落汤鸡的江婉心、武王姜彧……   唯有蓝贵妃,在看着三皇子这般,心疼不已,忍不住看向了皇帝,嘴里也不知是祈求、还是愤怒,只是叫了一声:“皇上……”   皇帝没言语,面无表情,难辨喜怒。   而三皇子却是满心愤慨,指着唐娇告状:“父皇、皇祖母,今日一定要替儿臣做主……这唐娇实在欺人太甚,她害的我们落入水池,害的婉心差点没了性命!”   三皇子一脸委屈的痛诉,让众人的目光皆是看向了唐娇,却不料,唐娇面上没有丝毫愧色,只是神色淡淡的看着三皇子这副唱作俱佳的告状。   江婉心看着唐娇这副样子,也是强忍着愤怒,只做可怜模样回说:“是啊,若是郡主只是针对臣女,臣女也就认了,可是郡主连三皇子、武王殿下都不放过,将我三人推入水中……请皇上、太后娘娘做主!”   若说三皇子之言,只是让众人诧异的看向唐娇,那么江婉心的话,的确是让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唐娇郡主,当真是胆大包天,的确,推江婉心不算什么,便是她是宰相的孙女,但身份上,唐娇的确是比她高上一层,可向来得皇帝宠爱的三皇子殿下、以及威风凛凛的武王殿下也遭了她的毒手,这唐娇郡主简直是要上天了!   太后紧紧扶着陈嬷嬷的手,心中惊惶不安,先时陈嬷嬷回来禀告说唐娇与三皇子又遇到了,她心中便是有不好的预感,紧赶慢赶赶了过来,却不料还是晚了一步!看着如今的场面,太后几乎要晕眩过去,这孩子,胆儿实在是太大了,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在皇帝的寿宴里,犯下这等事情!   她忐忑不安的看向了皇帝,却见皇帝突然笑了起来,看向唐娇笑道:“娇娇,你这又是做了什么了,好端端的,就在朕的寿宴上演了这么一出!”   唐娇闻言,却也是笑了起来,明艳的面容上仍是带着孩子般的无辜与天真,只是看着皇帝笑言:“这江家小姐告状可真有趣,本郡主什么时候将这三人都推进水里了,当真是把本郡主当成是什么怪力女了吗?”   说罢,唐娇又是将目光看向了江婉心,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反问:“明明是你自己跌入水中,本郡主何曾推过你……而三皇子殿下,不是自己跳下去救你的吗?”   唐娇的话,引得江婉心怒目相对,更是引得三皇子差点失去理智直接将唐娇推到水里去。   这人,简直就是无耻……   偏偏唐娇又是看向他们,含笑问了一句:“难不成,本郡主撒谎了?”   “……”三皇子与江婉心当然直觉要点头,可是想到了方才的情形,好像他们二人落水,的确不是唐娇推得,可即使不是唐娇推得,若非她算计,他们如何会落水……   三皇子与江婉心为难的神色,看在众人眼中,也不觉露出了怀疑之色,的确……方才他们过来之时,一眼看到落水后的三人,又看到完好无损的唐娇,加之三皇子之言之行,下意识便让众人觉得,三人落水与唐娇真的有干系。   可如今细细想来,若说推其中一人落水,还有可能,可三人,其中两人还是男子,一成年孔武有力、一少年英勇年少,唐娇如何能下手得逞?   而在这个时候,武王姜彧也是低声笑了起来,他抱着暖炉,身上还是湿漉漉的,看了一眼唐娇后,又看向江婉心,语气似是不耐烦开口道:“江家小姐当真是有趣,不是你自己不慎跌下水池,本王与三皇子见你要淹死了,才跳下水中来救你,便是因着坏了皇上的寿宴,可好端端的,你却是将责任推给郡主,委实有些过了吧!”   “武王殿下……”   江婉心完全没料到武王姜彧会说出这么一番颠倒是非的话来,的确,她落水是她失足,可若非唐娇拿了匕首口口声声说要毁了她的容貌,她如何会被逼的步步后退,以至于跌落水池。   她跌下去后,的确是不知道岸上发生了什么么事情,只是三皇子的话,却是让她误以为是唐娇也将这二人也害的跌入了水池,所以下意识跟着告状……难不成,武王姜彧真的是跳下水池来救她的?   江婉心惊疑不定,一时之间竟是无语。   唐娇倒是不妨武王竟然会替她说话,毕竟武王是她亲手推下水池的,可有人替她说话,她自然不会傻得清高去辩解,而且说实话,看着江婉心与三皇子这副吃瘪的样子,当真是有趣。   皇帝看着唐娇笑嘻嘻的神色,自然猜测出这三人便是不是唐娇亲手推下水里的,只怕也是她打着坏心眼将人折腾下去的,否则依着这孩子的性格,被江婉心这般冤枉,早就爆了,哪有可能忍下。   不过,皇帝的目光落在了小可怜似得江婉心身上,眼里不觉闪过了一丝厌恶。他倒是第一次发觉自己的话竟然如此不管用,若是他没有记错,之前可与皇后、蓝贵妃暗示过莫让此女进宫,可这江婉心却能无视他的命令,三番两次进得宫来,还回回进宫,都能惹出那么点事情来。   之前唐娇公然对他不敬,反抗他的命令,皇帝觉得唐娇鲜活可爱;但江婉心的事情,如此阳奉阴违,他心中却是不怎么高兴。   皇帝收敛了面上的笑容,只是皱着眉头看向三人,开口语气淡淡道:“行了,有什么事情,等收拾妥当了再说,这大冷天的落了水,别病了。”   皇帝此言一说,显然是有将此事就此模糊过去的意思。   旁人明面听着,却是皇帝疼惜儿子,顾念大臣,可听在三皇子的耳中,却是偏心唐娇。   上一回的事情,三皇子已然是强忍着委屈,可这一回,说什么也不能如此轻易放过她。   三皇子紧紧攥着拳头,眼睛通红,一脸愤慨开口道:“不行,父皇!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不能就这么算了!”   三皇子此言一出,吓了蓝贵妃一跳,她下意识便走到了三皇子面前,拉扯着她的手,示意他莫再说了。   但三皇子却是没有听从蓝贵妃之言,只是将目光看向了皇帝,倔强开口道:“父皇,唐娇实在太过分了,儿臣知晓您疼爱她,可是也不能够这般偏袒她……”   三皇子目光赤红的转头看向唐娇,冷声道:“唐娇,你若有种,就敢作敢当,明明便是你堵着我与婉心的路找茬,不肯放过婉心,还害的婉心跌下水里,现在怎么又不认了!”   三皇子知晓方才之事,既然武王姜彧也一心维护着唐娇,而在场宫人,又都是慈安宫里的,自然不可能指望他们能够说出一句公道话来,所以他故意用这种激将法,想要逼着唐娇开口。   唐娇闻言,嗤的冷笑一声,目光落在了三皇子身上,带着一丝嘲讽,却也没有否认,直接开口道:“没错,本郡主向来敢作敢当,方才本郡主的确是找了江婉心的茬,可那又如何!先时本郡主早就言明过,这江婉心几次三番得罪了本郡主,莫让本郡主在宫中见到她,可她还要在本郡主跟前晃,这不是自找苦吃……”   “娇娇!”   太后不赞同的打断了唐娇的话,她却是不明白了,这形式明明已经站在唐娇这头,可唐娇为什么还要自己去承认。   太后自然与皇帝一样,都觉得此事与唐娇是肯定有干系的,可……唐娇是她的外孙女,她护着这孩子,也偏着这孩子,不愿意将所谓的真相揭露出来。三皇子开口的时候,太后心中一跳,也是不耐,而等到唐娇开口的时候,太后却是惊慌失措。   唐娇目光看向太后,楚楚一笑,却又看向了三皇子,笑道:“可本郡主没对她动一根手指头吧,是她自己惊慌之下落了水,干本郡主何事!”   “若非是你拿着匕首说要毁了婉心的容貌,婉心如何会惊慌害怕跌下水……”   三皇子一脸嫉恶如仇。   唐娇却又是嘲讽一笑,只是四两拨千斤:“好笑了,本郡主开开玩笑,吓唬吓唬她,谁知道她这般胆小如鼠!本郡主有伤她半分吗?而且方才那许多的路她都不走,偏要自己掉进水里去,本郡主还要说是她故意想要污蔑本郡主呢!”   “……”   三皇子与江婉心被唐娇这无赖的话语给惊呆了,过了许久,三皇子方才有几分结巴的吐出一句:“你强词夺理……”   蓝贵妃却是被三皇子今日的表现给气坏了,先且不说三皇子敢公然质疑皇帝的话,如今还要和唐娇这般牵扯不清的争吵辩论着,也不瞧瞧这会儿是设么么时候,简直i就是坏了皇帝的寿辰……若是三皇子能说得出三分理来倒也罢了,可向来都是巧舌如簧的三皇子,今日却是牛头不对马嘴,说的句句不在点上,没瞧着太后眼里依然厌烦,而皇帝的眼中也出现了不耐烦吗!   蓝贵妃深吸了一口气,拉住了三皇子的手,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制止着三皇子继续往下收,然后目光看向皇帝与唐娇,只是替三皇子道了歉:“皇上,郡主,三皇子殿下都是被臣妾宠坏了,受不得一点委屈,臣妾代三皇子殿下与皇上、郡主道歉。”   说罢这话后,蓝贵妃面上又露出了一番慈母心态:”如今天气严寒,三皇子与武王殿下、江小姐……都浑身湿透,可不能继续在这边耽误,臣妾斗胆想带孩子先回去换衣裳。”   “母妃……”   三皇子还有几分不甘愿,忍不住开口还想再说。   但蓝贵妃却是紧紧的攥住了他的手,尖利的指甲几乎是要刺入三皇子手上的肌肤。她冷声开口道:“闭嘴!”   三皇子到底是害怕蓝贵妃,被这么一呵斥,虽然心中仍有几分不满,但还是乖乖不再说话了。   皇帝冲着蓝贵妃点了点头,只待几个落水之人皆被带走之后,皇帝正想让众人散了回去,可是谁知,太后却是在这个时候开口了:“皇上,哀家有一事,想与皇上请示一下。”   “等过几日,哀家想带着娇娇一道儿,去灵岩山为先皇、未央祈福,住上一些时日。”   太后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住了,忍不住将目光皆望向了太后。   这灵岩山是处香火鼎盛的灵山,山上修建了众多庙宇,而皇家,在一任十分信奉佛教的皇帝任期,也在灵岩山上修建了一座皇家寺庙,并在周围,搭建了一座行宫……但这都不是什么关键,唯一关键的是,那灵岩山并不在京中,甚至离京中还有一段距离。而京里,也不是没有皇家寺庙修建着。   太后祈福,大费周折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分明便是想要远离宫廷,远离京城! 第53章   太后在这样的场合提出这个要求, 自然也不可能是一时冲动, 而且听着太后的语气, 分明便是经过慎重考虑, 甚至是特意挑在今日今时提出来的。   众人简直不敢去看皇帝的面色。   太后好端端的不要在宫中住了, 闹着要出宫去给先皇和未央长公主祈福, 真的不是因为对皇帝不满吗?   皇帝不是太后亲子之事,众人皆知,但这些年来, 皇帝对太后孝顺, 太后也万事不理, 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也并未看出内里暗藏什么汹涌。   可如今太后确实提出了这般要求, 分明便是在打皇帝的脸。   其实莫说旁人惊诧, 便是皇帝自己, 都感到有一丝不可思议。   皇帝自然能够感觉得到太后对自己冷淡客气, 但他并非自小养在太后膝下,倒也没想过真要上演母慈子孝,而且太后是个知分寸之人, 从来都不会提出无理的要求,唯一一次请求皇帝留下晋阳长公主与她孩子的性命这个要求,也没有越过皇帝的底线。   可如今这事儿,若是一个处置不当,还真是有几分下他的面子。   皇帝看着太后,面上倒还带着笑容, 轻声询问道:“母后,可是朕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还是在宫中有何不顺心?”   “不是。”   太后闻言,面上倒是挂着歉疚的笑容,连忙开口又道,“皇上待哀家孝顺,宫人们也伺候的很好,没有什么不顺心的。只是近日哀家总是梦见先帝,梦到未央……几乎夜不能寐,哀家听说灵岩山人杰地灵,便想去此处住上些时日,为先皇与未央祈祈福,也好让他们九泉之下能得一份安慰。”   “母后,若是想为父皇和皇姐祈福,何必跑灵岩山那么远的地方,京中自有皇家寺庙立着,母后一样可以去祈福,而且若是母后有心,朕也可在宫中为母后专门建造一座寺庙……”   皇帝话还未说完,太后却是连忙惶恐打断:“皇上太过破费了,哀家只是听闻灵岩山人杰地灵,所以才想去,若是不住,哀家实乃心安。皇上不必费心,只求皇上能答应哀家此事!”   “母后……”   皇帝还想劝说,但太后面上神色却是坚决,显然是一副不为所劝的样子,而旁人见着太后与皇帝二人这般说着,倒也不敢贸然插嘴。   皇帝知晓劝说不动太后,目光忍不住看向了唐娇,想了想,开口道:“母后,娇娇年纪尚幼,恐无法忍受寺庙清冷,不若让娇娇呆在宫中……”   其实皇帝也是有意说这话打消太后的意思,太后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提及这个要求,皇帝多少猜测出太后之所以会突然提出,可能是因为想带着唐娇避开宫廷、避开京中的人事。   他想了想,轻叹一声气,又是冲着太后道:“朕是娇娇的舅舅,自然会护着娇娇,若是母后是因为方才之事,倒可不必了!”   太后闻言,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她看着唐娇,目光中带着一份慈和,语气却是坚定:“娇娇是未央的亲女,身为人女,替逝去的母亲祈福本就是本份,而且寺中清冷,有娇娇伴在哀家身侧,哀家也不怕寂寞了!”   皇帝猜测的的确是没错,太后之所以会提出这个要求,的确是因为唐娇,所以她是必须将唐娇一起带走的。   而这事儿,太后这几日一直在心中寻思着,也考虑着,她总是觉得,唐娇这个孩子,因为父母之事,身上戾气太重,对谁都是横眉冷对,带着一股怼人的劲头。若是一时倒也罢了,可这孩子在宫中却是频频闯祸,太后就怕日后,唐娇依然是这么一副样子,甚至越演越烈。   而在京中、宫中,饶是有她和皇帝护着,但唐娇总是这般,难保那天皇帝就不护了,难保哪天,唐娇就踢倒铁板了!   太后左思右想,想到了这个法子,想要带着唐娇远离宫廷、远离京城一些时日,若是在灵岩山那边,便是唐娇闯了祸,太后倒也不必担心自己压不下来,而且在那些个佛音缭绕、人杰地灵之地,指不定就能够慢慢的消掉唐娇身上的戾气,让这个孩子,变得正常些。   当然,太后原本也不想这般早提出,但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太后便趁机提了出来,也有想着自己若是提了这事儿,皇帝可能就不好再追究唐娇今日犯下的过错了。   太后越想越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自然是不加犹豫便与皇帝提了出来。   却是没有想到,皇帝竟然是并没有答应的意思。   太后轻叹了一口气,冲着站在不远处的唐娇招了招手。   唐娇看到了,倒也乖巧的走到了太后身边,太后伸手抓住了唐娇有些冰冷的手,温声开口道:“娇娇,你可愿意随哀家去灵岩山住上一段时日?”   唐娇没有说话,太后抓着唐娇的手不觉紧张的用了一些力气。   而皇帝在这个时候,倒是轻叹了一声气,只冲着太后轻声安抚道:“母后,若是娇娇不乐意走,便让她留在宫里吧!这事儿,就让孩子自己决定……”   太后听着皇帝的话,又看着唐娇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一颗心渐渐沉下去。   她自然知晓这事儿换成正常女孩子家,都是不乐意的。京中锦绣繁荣,宫中又是荣华富贵,热热闹闹,唐娇这般年纪的小姑娘,哪里会愿意去寺庙里受那份清冷。   可她作为唐娇的外祖母,难不成会害了这孩子吗?太后不觉红了眼眶,看着唐娇。   唐娇自然能够感受到太后心中的忐忑,她抬起头,也看到了太后通红的眼眶,眼里带着一份难受。   唐娇其实无所谓呆在什么地方,京里、宫中,抑或是清冷的佛寺,不过,之前她是真的没有想过去什么寺庙里待,毕竟这会儿她在宫中折腾的正是起劲,这好好的离开宫廷,不反倒便宜了那些人吗?   但唐娇又觉得,自己便是去寺庙了,又如何呢,倒也落个冷清!   皇帝见唐娇不说话,只以为唐娇是不愿意了,毕竟这孩子的印象,给自己就是个闹腾的性格,会去佛寺里,那才叫做奇怪!   他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又是冲着唐娇温和开口道:“娇娇,你莫听你外祖母的话,只管安心留在宫中,舅舅自然会疼着纵着你。”   唐娇闻言,却突然轻笑了起来,她摇了摇头,反手握住了太后的手,轻声道:“多谢皇帝舅舅,不过不必了,外祖母既然想去佛寺里住着,那娇娇便陪去!”   唐娇的话,让太后惊喜过望,也让皇帝面色复杂的看着,过了许久,他方才语气淡淡的开口问了一句:“你这孩子,可是真的考虑清楚了?”   唐娇笑着点了点头。   皇帝也点了点头,不过虽然是如此举动,却是不说答应与否。   因着出现三皇子、武王落水,后又有太后提出要出宫住进灵岩寺与先皇、未央长公主祈福之事,皇帝的这个寿宴,办得当然是不圆满。   参加寿宴的大臣、诰命夫人家眷们三三两两散了,便是江婉心,也被江老夫人带了回去。   皇后与蓝贵妃因为这事儿,心中都有几分忐忑的跟随在皇帝的身后,将太后与唐娇送回了慈安宫中。   太后到底年纪大了,如今又将唐娇这个最挂心的事情处理好了,精神顿时放松,一回了寝宫,困意便忍受不住。皇帝亲自做陪着,看着唐娇与其他宫人一起,替太后换了妆容与衣裳,换上一身干净的寝衣让她穿着躺下歇息。   而后,唐娇和皇帝等人也都没有在太后屋子里多呆,便退出了寝宫。   唐娇自是无事,转身便要回去自己住的西侧殿里休息,   皇帝却是在这个时候,出声喊住了她。   唐娇停下脚步,抬头看向皇帝。   皇帝朝着唐娇的方向走了几步,走到她的跟前,这一回,却是不带任何捉弄想法的,伸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   唐娇愣了,有些呆愣愣的抬起头,看向了皇帝。   皇帝面容俊秀,此刻在月光朦胧之下,显得越发柔和,他的眼里透露着几分温柔,轻声开口道:“娇娇,舅舅不骗你,你若是呆在宫中,舅舅自然会疼爱你,纵着你,护着你。”   “……”   唐娇愣了一下,没有马上开口说话,但很快她却是回了神,只是看着皇帝,嘴角轻轻翘起,开口轻言:“多谢舅舅。”   皇帝顿了顿,轻叹一声气,开口又道:“你若是不想随你外祖母去灵岩山,自可与舅舅说,舅舅会等着你。”   其实,在这个时候,皇帝能够说出这番话来,却是真正的疼爱唐娇了。   站在皇帝身后的皇后与蓝贵妃,也都忍不住目光复杂的看向了唐娇。其实不管是蓝贵妃、还是皇后,都觉得皇帝对于唐娇的疼爱,总是带着那么一些水份的,她们之所以给唐娇好脸色、甚至是容忍唐娇的挑衅,也只是顾虑着唐娇一时,但如今,他们看到皇帝对于唐娇这个外甥女真情流露,看得出来,皇帝是真心疼爱唐娇这个外甥女,也是喜爱着她。   皇后与蓝贵妃看得出来的事情,唐娇自然也看得出来,不知为何,她一直都是冷漠平静的心情,在这一刻,却是有几分酸涩,也有几分难过。   其实,不管是太后执意要唐娇随她去灵岩山,还是皇帝立下这个承诺让唐娇留在宫中,不管他们做法对错,但唐娇心中也都明白,他们是真的为了她好,是为了她在考虑。   唐娇若说心中没有半点动容,那定然是假的,可若说真的感动了,从心底里接纳了他们,却也并非易事。   唐娇脑海中总归是无法忘却上辈子的事情,即使她刻意回避着,但这辈子得到的好,却越发与上辈子的冷落形成了对比。   她无法敞开心扉,也无法真心去接纳。   唐娇静默无言。   皇帝以为她是为难,只是再次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轻声道:“无事,娇娇好好想想,等想清楚了,便与朕来说。已经晚了,娇娇回去好好歇着吧!”   唐娇轻轻点了点头,在皇帝与众人目光的注视下,转身离开。   西侧殿离太后的寝宫并不远,唐娇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了,但皇帝却站在原地看着,站了许久。   皇后与蓝贵妃二人站在身后,这会儿倒是难得和谐的对视了一眼,蓝贵妃因着先时之事,倒是不敢上前提醒皇帝,反倒皇后,小心翼翼上前一步,看着皇帝轻声道:“皇上,夜深了,您也回去歇息吧!”   皇帝听着皇后的声音,眼里的柔和渐渐褪去,他转过头,目光冷漠的看了一眼皇后,也看了一眼蓝贵妃,嘴角翘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只是开口说了一句:“朕仿佛觉得,自己的话,好像越来越没什么威信了!”   “……皇上?”   皇后不解抬头,眼里带着探究,但皇帝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身离开。   皇后满心疑惑的站在原地,而蓝贵妃心中却是一惊。   比起皇后,蓝贵妃自然更懂得皇帝的心意,但这会儿便是猜出了皇帝话中的意思,蓝贵妃也只能够苦笑。   皇帝先时发话说莫让江婉心进宫,她因着自己娘家人的缘故,阳奉阴违了一回,但这一回,她是真的冤枉,江婉心进宫,她也是到了宴会之地才看到的,后边三皇子什么时候与江婉心凑在一块儿,她更是不知,但显然,皇帝心中是认定了江婉心再次进宫,并且得罪唐娇的事情与她脱不得干系。   不过,蓝贵妃看着仍是满心疑窦的皇后,心中倒是略略安慰,她自然也知晓,皇后也是不知江婉心进宫之事,只是是江家人自作主张,而且皇后偏生愚笨的紧,竟然到了如今,还不知皇帝那话的意思。   想到了这里,蓝贵妃倒是颇有几分趾高气昂的抬起下巴,嗤笑着离开了。   可能是怕夜长梦多,太后在决定去灵岩山后,却是不顾如今天气还是寒冷,匆匆忙忙便让宫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皇帝过来劝说过多次,但依然无法撼动太后的意思。   唐娇似乎也表现无所谓,仿佛在宫中与在宫外,对她根本没有任何的区别,甚至在太后握着唐娇的手,声声切切与唐娇说着真心话的时候,唐娇表现的也是十分沉默。   但不管如何,太后既然觉得如此做法是为了唐娇好,她便不再动摇了。   在皇帝寿宴过后五日,慈安宫中行囊收拾完备、宫人也选好,就差内务府中安排车辆与护送的侍卫。   皇帝见着太后一副坚决立马动身的样子,又见唐娇一副无所谓,苦笑的让内务府将事务安排了下去,也只能送着太后与唐娇出了宫门,站在宫门口,遥遥看着太后与唐娇离开。 第54章 (修改)   唐娇与太后, 上的是同一辆马车。   马车自是华盖加顶, 宽敞大气, 车内软垫锦被, 升着暖炉, 熏着香, 矮几上茶点果子,处处周全。   唐娇在宫人的搀扶下,坐入马车后, 身体倚靠在垫子上, 而在马车开始驶动时, 她却是忍不住打开了马车帘子, 透过微微打开的细缝, 探出了目光。   她看到宫门口处送行的嫔妃大臣, 还看到了站在最前方面无表情看向他们这边的皇帝, 马车越离越远, 渐渐的,那些人影都变成了一个小点儿。   唐娇心中却是不知是何滋味,她静默一会儿, 收回了目光,放下了帘子,重新坐正了身体。   太后与陈嬷嬷见她这般,以为是不舍。   二人对视了一眼后,太后目光温和的落在唐娇身上,似乎是想要转移话题, 轻声开口道:“娇娇,早上出来的急,哀家见你也没用了多少早膳,特地让陈嬷嬷给你备了些爱吃的点心,你用些。”   说着,太后却是亲手将点心盘子,往唐娇的方向推了推,又是示意陈嬷嬷给她倒了一杯牛乳。   唐娇倒也没有拒绝,没有说话,乖巧的接过陈嬷嬷递来的牛乳,又捡了一块点心,在嘴里慢慢的啃着。   她自然瞧得出太后态度的小心翼翼,仿佛是怕今日离宫之事,会刺激到她。   其实太后是真的多想了,她既然打算随着太后一道儿离宫,便是没有想过其他,对她而言,去寺庙里住着,与在宫里住着,真的没有什么区别,或许,呆在寺庙之中,更让她自在一些,也的确能够让她少想一些事情。   她之所以沉默,说到底是不知该拿什么态度来面对太后小心翼翼的这份态度。   唐娇也只能够乖巧的顺着太后的安排,喝了半杯牛乳、又是吃了一块点心,实在吃不下了,方才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太后见此,一直看着唐娇的目光终于不再那般紧张,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陈嬷嬷将唐娇用下的东西收拾了,又让宫人伺候着唐娇漱口。   而太后看着唐娇,眼神复杂,看了好一会儿,没忍住,轻叹一口气后,语气诚恳的开口道:“娇娇,哀家知晓你不愿意出宫,心里也怪着哀家,只是……等你日后大了,便会明白哀家的一番苦心。”   “……”   唐娇拿着漱口的杯子的手微微一紧,心中其实有些无奈,也有几分不耐烦。   这话,太后自打打算带她离宫后,也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与她说了。   初始,唐娇还会认真的安慰太后,告诉太后她明白太后的苦心,并不怪她,可是一次两次,太后仿佛根本就没有相信她的话,或者根本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诉说,完全没把她的话听进去,唐娇也不耐烦再三安慰。   她只是胡乱的点了点头,也由着太后与她谆谆教诲着。   太后却是不知唐娇心中所想,她其实在与唐娇说这些话的时候,心中已是经过再三的斟酌,怕刺激到唐娇。   可是见到唐娇这幅样子,太后误以为唐娇还怪着她,以为唐娇仍是在意,如此,她不觉心中酸涩,说着说着,也是沉默了。   马车内气氛尴尬,唐娇却在太后沉默后,翻开箱子拿出一本书,翻开搁在桌上,颇有些没心没肺的自顾自看着。   太后与陈嬷嬷看到唐娇这般,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马车哒哒哒行了一上午,渐渐停了下来。   唐娇刚将目光从书上收回,车外陈戟的声音传了进来。   “太后娘娘、郡主殿下,时辰不早了,是否在驿站稍作歇息,用个午膳?”   唐娇将手中的书倒扣在桌上,打开了马车内的帘子,探头看去,却见着陈戟领着几名将领,正站在马车底下躬身请示。   她微微一挑眉,心中却是有几分诧异。   先时她上马车的时候虽然也看到了陈戟,却不妨自己与陈戟竟是这般有缘,这一路领兵护送她与太后去灵岩山的将领,竟然是陈戟。   不过真说来倒是不奇怪,毕竟如今陈家军服务于禁军中,皇帝派遣陈戟护送她与太后,也是理所当然。   唐娇只是看过一眼,便放下了帘子,重新坐回马车内。   她动静不算小,站在马车之外的将领余光也看到了马车帘子一晃,隐约看到了一道鹅黄色身影闪过,但众人并未多想,倒是陈戟,心中却是微微起了一丝异样。   宫人服饰,自然不能用如此娇嫩的颜色,而太后上了年纪,所着服饰颜色,更是偏于沉稳,如此,方才掀开半角帘子探头观察外边之人,显而易见。   不过,陈戟很快便止住了自己的想法,只是越发恭敬的弯下身子。   马车内,太后在听得陈戟的请示后,将目光看向唐娇,面带微笑开口问道:“娇娇可是饿了?”   唐娇摇了摇头,嘴里回道:“不饿!”   “那……”   太后有些犹豫,考虑着是否该继续赶路,唐娇却是语气淡淡道:“歇歇吧,赶了半天路,外祖母你也该累了。”   唐娇说话的语气虽然不算得软绵,可这话,却还是让太后与陈嬷嬷都愣了一下,太后不觉感动热泪盈眶,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唐娇。   这番黏黏糊糊的样子,让唐娇心中直叹气。   她强忍着皱眉的欲望,没有再说其它,自己先从马车内钻了出去。   太后见此,却是慌忙也跟着坐起身,连忙冲着她连声喊着“小心些、小心些”。   唐娇马虎应着,亟不可待下了马车。   而等到唐娇离开后,太后忍不住看向陈嬷嬷,轻声道:“陈嬷嬷,娇娇这孩子,只是口硬心软,心里还是有哀家这个外祖母的。”   陈嬷嬷闻言,温柔一笑,点头应和。   “是啊,郡主是长公主的女儿,自然是个孝顺的孩子。”   她跟在太后身边多年,自是最清楚太后这个时候想听到什么,所以她连忙笑着应和。   唐娇并没有招呼任何宫人过来搀扶,直接自己下了马车。   而她的出现,让站在马车边上的陈戟与其他几位将领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众人连忙退到一侧,躬身行礼。   唐娇目光淡淡扫过,没有说什么话,她收回了目光,又看向马车上。   看着太后在陈嬷嬷的搀扶下,慢慢走了下来。   太后可能这会儿心情也好,倒是温和可亲的紧,开口对着行礼的将领免了礼。   又是抬起头看了一眼驿站,点了点头冲着陈戟吩咐道:“这赶了大半天的路,大家都累了吧,待会儿在客店里用过午膳,都歇一会儿再走……不过不知在晚间能否赶到下一个驿站?”   陈戟闻言,恭敬的站了出来,冲着太后回道:“太后娘娘放心,与此处相距数公里处,还有一处驿站,恰好可做晚间歇脚使用,只是驿站简陋,只怕要委屈太后娘娘与郡主殿下。”   陈戟说着,目光看了唐娇一眼。   唐娇听得陈戟的话,下意识转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是恰好对视上陈戟的目光。   二人皆是愣了一下,陈戟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唐娇却是目光淡淡转移,没有再看向陈戟。   太后倒是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听得陈戟此言,满意的点了点头,冲着陈戟开口道:“如此,倒是让陈将军费心了。”   “微臣惶恐。”   陈戟连忙躬身又冲着太后行了一个礼。   此处驿站早早便得了音讯,知晓今日会有太后娘娘驾临,驿站官员们早早出来迎候,也将驿站打扫的干干净净。   而此次太后出行的队伍中,跟随了三名御膳房里的御厨,又有驿站内新鲜食材备着,不过一会儿,便是做出了一道道佳肴呈上。   唐娇倒是不饿,只是陪着太后随口用了一些,而太后食量一直不大,简单用过后,便搁下了筷子。   太后到底是年纪大了,虽然马车舒适,可这一路过来滋味也并不好受,在用过膳后,太后便去了备下的屋子里歇息,而唐娇这会儿正是精神奕奕,也懒得回屋歇息,便在驿站中闲逛着。   此次出行放在驿站里的守卫,倒是比当初唐娇进京时候的要严密许多。   陈戟更是连午膳都未用,便连忙布置着底下将士们做好守卫工作。   唐娇走来的时候,她正与一队卫兵细心交代着注意事宜,而看到唐娇的时候,他愣了一下,恭敬冲着她行了一礼。   唐娇语气淡淡叫了起,心中直道出行不顺。   正想离开的时候,身后陈戟却是出声叫住了她。   她顿住脚步,转头又将目光看向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   陈戟被唐娇这么冷清的目光一看,心中不由一紧,但他还是恭敬的低着头,对唐娇温声开口问候:“下午还要赶路,郡主缘何不进屋歇会儿?”   虽然陈戟声音冷硬惯了,可从中还是不难听出关切之意。   唐娇愣了一下,末了心中却觉得有些嘲讽与好笑,她也直接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表达了出来,没好气回道:“本郡主想如何做,要你多嘴做什么!”   陈戟听着唐娇的冷言冷语,并不觉得奇怪,也不觉得难过,主要从初次见面至今,唐娇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   他嘴角反倒是轻轻笑了一下,又恭敬道:“是末将多嘴,郡主莫怪罪。”   “呵……”   唐娇语意不明的又是冷笑了一声。   正待离开的时候,身后陈戟却是又突然开口道:“郡主,太后娘娘带您上灵岩山,确为了您考虑,您莫……伤心了!”   唐娇脚步再次停了下来,而转头看向陈戟的目光里,带着一丝无语与冷笑。   她恶狠狠的看着陈戟,没有说话。   而陈戟在唐娇的目光下,面上略有几分局促,但眼里的神色,却又仿佛带着一丝同情之色。   唐娇心中当真是又好笑又好气,她要陈戟同情……   难不成陈戟以为,她是在为自己要上灵岩山而难过,所以特地说这些不知所云的话来安慰她、开导她。   唐娇真当是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而在这个时候,陈戟犹豫着,又说出了一句可说是在唐娇心头火上加油的话:“郡主……末将虽知自己势单力薄,但郡主若是有用得上末将的地方,只管开口……末将定然全力以赴。”   “陈戟。”   唐娇深吸了一口气,冷冷的叫了他一声,也打断了他继续自以为是的话。   她面上满是嘲讽般的看着他,没好气开口道:“本郡主觉得,你脑子是不是被门给夹了,若是需要,本郡主倒是愿意与外祖母去说一声,借一个御医给你看看脑子,免得再在本郡主面前说这种不知所谓的话来。”   “……郡主。”   陈戟愣了一下,抬头时,目光带着几分单纯的懵懂看着唐娇。   唐娇又是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没有再与陈戟继续说什么,主要是她怕自己再说下去,会忍不住对这人动手。   当然,若是说陈戟只是为了气唐娇,想让她呆在屋子里不要出来闲逛,这计策倒真是成功了。   唐娇与陈戟分开后,的确是没有再瞎逛,而是呆在屋子里,虽然没有与太后一般午休,却是将方才在马车里看的那本话本儿给看完了。   下午坐上马车后,太后歇足了,精神奕奕,唐娇反倒是有些昏昏欲睡,太后见她这般,连忙笑着让陈嬷嬷给唐娇在马车里铺了个床位,让她躺下歇了。   唐娇从善如流,也没有反对,这一睡,很快便陷入了香甜的梦乡里。   马车在下一个驿站停下,唐娇被叫醒的时候,还有些昏昏欲睡,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跟着太后一道儿下了马车,又抬起睡意朦胧的眼睛,打量着这个今晚要歇下的驿站时,随意乱看的眼睛在看到一个人的身影后,却是愣住了。   武王怎么会在这里?   唐娇忍不住再次揉了一下眼睛,然而这道身影并未消失,也不是她的幻觉,的确是武王站在驿站的大门口,带着一众驿站里的官员,站在门口迎候着。   此处,又不是武王的北域境内,武王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说实话,唐娇在认清楚武王的身影后,一下子,还真有些被吓醒了。   而太后在看到武王的时候,也愣了一下,下意识也看向了唐娇。   太后这会儿倒不是还有什么旖旎的心思,他只是想到了先时皇帝寿宴时候发生的事情。   虽然武王嘴上说着是为了救江婉心才跳下水里的,可事后,这说辞稍稍推敲,便是不怎么可信。   而武王也不可能大冬天的想跳进水里去洗个澡,这……多半便是唐娇自己给害的的。   在京中的时候,武王顾虑皇帝、顾虑她这个太后,当然也没对唐娇做什么。   可这会儿出现在这里,会不会是突然过来寻仇的。   太后想着,心中倒是不觉慌乱了起来,下意识便是挡在唐娇跟前,挡在了唐娇与武王之间。   太后的举动,让武王诧异了一下,也让唐娇心中微微一暖。   她倒是没有往太后的那个方向去想,既然那一日武王会跟着维护她,显然便是没有打算与她计较的意思。   更何况,虽然武王被她推进水池里,可他这么一副身强体壮的样子,又不过一会儿,自己便从水池里爬了出来,能对他的身体有多少伤害。   但她却也觉得,这武王出现,反正绝对不会是巧合。   这人定然是抱着什么目的过来的。   武王可不管着这对祖孙心中如何想他,他目光定定的看了一下她们,而后微笑着走到了太后跟前,恭敬的冲着太后行过一礼,方才立直身体。   他的目光顺着太后的目光,落在了唐娇的身上,嘴角轻轻笑了起来,开口笑道:“郡主,一别数日,您近来可是安好?”   “……”   唐娇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太后以为她是胆怯了,下意识又是将人护住,冲着武王勉强笑道:“多谢武王殿下关心,哀家与娇娇近来都不错。只是……”   太后顿了顿,倒是低头替唐娇满脸抱歉道:“先时娇娇顽劣,害的武王殿下遭受殃及,倒是哀家的过错,没教好这孩子,还请武王殿下莫与这个孩子计较。”   “太后娘娘言重了,郡主先时不过是与本王闹着玩儿,孩子的玩闹,如何能够闹到长辈那里呢,还请太后娘娘和郡主只管放心,此事本王从未放在心上。”说罢,武王又是彬彬有礼笑道,“瞧本王,只顾着与太后娘娘和唐娇郡主说话,倒是忘了如今天气寒冷,如何能让二位在门口吹风呢!太后娘娘、郡主,快里边请!”   武王这副殷勤的摸样,若是不知的,还只当他是主人了。   太后在得知武王的承诺后,倒是松了一口气,面上的笑容也真诚许多。   她对于武王的印象向来不错,先时更是不顾武王年纪长了唐娇许多,还想将二人撮合在一起,这会儿虽没有这样的心思,但并不妨碍太后用看待喜爱晚辈的目光来看待武王。   太后牵着唐娇的手,在武王的引导下,走入了驿站之中。   武王显然十分懂得抓住时机,一边引着太后与唐娇往里边走着,一边还笑着开口道:“太后娘娘、郡主,说来倒是巧合,本王原本在皇上寿宴结束后就该离京,只是因为一些事情稍稍耽搁了一下,却不想竟是能遇到太后娘娘与郡主,倒是一桩缘分!”   他说着,身体却是稍稍避开,拿了一块帕子轻轻的咳了一声。   这举动,他做的无意,却是突兀。   太后与唐娇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太后愣了一下,很快想到了先时寒冬之际,因为唐娇的缘故,害的武王落了水的事情。   虽然当时武王瞧着并无异样,可这大冬天的,又是大晚上的……人掉进水里全湿透了,能不生病吗?毕竟那日同样落了水的三皇子与江婉心,可都是请了太医的。   她想到武王为了避免他们尴尬,还只是捡重避轻只是说自己是有事才耽搁,只怕……是因为受了风寒,不得不在京中养病,才耽搁了吧!   太后心中不觉歉疚越深,看待武王的目光越发慈和。   唯有唐娇闻言,微微挑眉看了一眼武王,心中冷笑。   瞧他这副精神奕奕的模样,哪里像是得病的样子,上辈子因为条件简陋,她也常在冬季染上风寒,如何会不知道真正受了风寒的病人该是什么样子,就武王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还想来诓骗她,简直就是不要脸!   唐娇咬了一下嘴唇,脑海里闪过一个坏念头,嘴角微微翘起,直接冲着武王温声问候:“武王殿下怎么好端端的开始咳了,该不会是受了风寒吧?”   姜彧闻言,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但是没想到唐娇会这般上道,直接将他得了风寒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但唐娇的性子,他自认还有几分了解,心中也不觉起了警惕,只是连忙笑着开口道:“无事,只是小病,郡主不必担忧。”   呵……   唐娇心中冷笑了一下,她担忧,她会担忧才怪呢!   她看着武王,下一个举动却是拉着太后的手后退了一步,语气里故意夸张的装模作样道:“瞧武王殿下说的,这风寒怎么能是小病呢,得了风寒武王殿下就该在屋子里好好歇着,做什么出来接我与外祖母,要知道,这风寒可是要传染人的。”   太后与姜彧都被唐娇这最后神转折的一句话给说得愣住了,尤其是姜彧,原本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也被唐娇说的,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嘴角。   可偏偏唐娇哪里是那么轻易便是放过姜彧的,她在说完这番话后,不等着太后与姜彧开口说话,又是连忙道:“外祖母,我与您身体弱,可不要与武王殿下太过于接近,万一这风寒传给咱们,可就不好了!”   “……本王无事,已经好了。”   武王想要证明自己已经好全,还特地将手中的帕子直接递给了身后的随从,毕竟他若是再不好,还不得让唐娇当成瘟疫一般避之不及啊!   不过,虽然是被人当成是瘟疫一般对待,可看着唐娇得意洋洋的神色,武王又觉得她这副样子看起来,当真是有趣极了。   唐娇对视上武王带着一丝笑意的目光,没忍住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又是懒懒道:“武王殿下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方才您不是还咳着吗?这风寒又哪里是那么快就能够好的,您可千万莫怕旁人疏远你,就故意撒谎,这可是不对的……”   眼见着唐娇越说越过分,太后倒是忍不住捏了捏唐娇的手,示意她住嘴,而后抬头看着武王,笑道:“武王殿下莫听这孩子胡言,这孩子说话向来都是没遮没拦,什么话都敢乱说。不过旁的事情娇娇没说对,但有一句话倒是说的对,你该好好保养身体,莫因为年轻便不当一回事儿。”   “多谢太后娘娘教诲,臣记下了。”   武王一脸儒慕的冲着太后行了一礼,明明是那么高大威猛的个头,却生生将自己弄成了一个小可怜的样子,引得太后心中有愧又是喜爱。   虽然此处离京城并不远,但能在这边与武王姜彧遇上,也的确是一个缘分。   太后并不知这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但若是放在平日里,让武王与她一道儿用膳,也是人之常情。   可偏偏中间多了一个唐娇搅合,唐娇硬是不让武王过来与他们一道儿用膳,直说怕被武王传染了风寒,弄得太后又是生气,又是觉得好笑。   她有心劝说唐娇几句,可唐娇还固执的很,一副若是太后招了武王过来,她便要自个儿回屋里去用。   太后无奈,只好令御厨多做几道菜,送去了武王的屋子里,又是派了陈默默过去,亲自问候了,但到底觉得怠慢,心中仍然觉得有几分亏欠。   可为了孩子,太后还能如何呢?   唐娇都已经好久没有这般亲热的与她说话了,武王再好,如今在太后眼中也不过是个外人,为了外人破坏自己与外孙女的感情,这笔买卖显然并不划算。   武王看着从太后处赏赐过来的饭菜,面上也露出了一份哭笑不得的神色。   这唐娇郡主,当真是……出人意料。   但武王也没有再采取什么举动,从善如流坐在桌前乖乖用膳,他笑着夹起了一筷子御厨送来的菜,送入了嘴里,然后细细嚼着,若是仔细看着他的目光,却是能够发现,他眼里闪烁着一丝暗芒。   武王显然是早就得知太后要来,所以进驿站的时候,并未占据最好的一处院落,将这处院落留给了太后与唐娇二人。   太后与唐娇自是不会客气,可能是车马劳顿,这一夜,太后与唐娇歇的很早,但醒的也早。   第二日不过天儿蒙蒙亮的时候,唐娇便起了身。   她年纪幼小,又是出门在外的,打扮便以如何简单便如何来,而太后则是繁琐惯了,虽然与唐娇差不多时候起来,但唐娇收拾妥当出门,她还在屋子里收拾着。   唐娇也没有兴趣与太后上演什么孝顺祖孙的意思,看过太后起码还要好一会儿,便自个儿在入住的院落里走来走去,呼吸着清晨的清新气息,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姜彧过来请安的时候,恰好便看到了唐娇这么一副散漫的样子。   他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站在了门外,直接就这么开口唤了一声唐娇。   唐娇抬头看去,目光看到姜彧时,下意识便是皱起了眉头。   姜彧见着她这么一副嫌弃的样子,眼底笑意加深。   唐娇见她这般,没好气的开口质问:“你怎么在这里……此处院落,你未经通报,怎么可以进来,太无礼了!”   姜彧嘴角翘起,却是悠悠然开口道:“本王早上过来,自是与太后娘娘请安告别。而本王是等在大门外边,郡主可是冤枉本王了!”   说罢,他动了动脚尖,示意唐娇注意他此刻人是站在大门口外边的。   唐娇哑言看着,不觉瞪大了眼睛,但很快她便是气急败坏转过身子,打算直接离开。她才不会与这样的人斗嘴。   武王见她要离开,连忙开口挽留,做出了一脸委屈出声道:“本王倒不知何处得罪了郡主,让郡主一见本王,便是横眉冷对,没个好脸色,若是郡主看不惯本王,自可说出来,本王改便是了!”   “呵呵……”   唐娇冷笑以对。   武王微微挑眉,又是笑言:“瞧郡主,每回对本王都是这般态度,本王当真是有心无力啊!本王确实不知何处得罪了郡主,可若是真的得罪了郡主,郡主前几日,推也推了本王,可本王仇将恩报,也替郡主在众人面前说了话了,郡主总该是消气了吧!”   唐娇闻言,冷漠的抬起了头,目光淡淡的看着武王。   消气……   唐娇心中只有冷笑,上辈子,不管武王是有意还是无意,却还是因着她的缘故,害得她跌落水池被淹死,这辈子她只是推了一下他,便想两清,又哪里会有这般容易之事。   唐娇突然变冷的态度,武王当然感受到了,她看得出,若是方才唐娇虽然没什么笑容,甚至还一脸嫌弃的看着他,但目光中并没有疏远,这会儿唐娇虽然笑着,但眼里透露出的嘲讽与冷漠,却是疏远。   仿佛是她说的什么话,得罪了唐娇。   姜彧忍不住细细思索方才那番话,左右想不通,方才他虽是以不怎么正经的语调说出来,可怎么听着都是伏小做低,怎么说唐娇也不该是这么一副态度来面对。   他也是收起了面上的嬉皮笑脸,看着唐娇。   唐娇冷笑一声,看着武王一字一顿开口道:“什么叫做消气,本郡主从未与你堵过气,又何来消气!”   “郡主……”   武王看着唐娇这般,第一次有了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却听得唐娇又是冷笑道:“若是真想让本郡主消气,你日后莫出现在本郡主面前,本郡主倒也不会与你生气了!”   唐娇说完这话,却是不愿意在这边逗留,她转过身,正待离开的时候,手……却是突然被一双温热的大掌给紧紧的抓住了。   唐娇愣住了,转头看向了身后,只看到武王正是笑眯眯看着她。   那副样子,仿佛方才唐娇那一席话,根本没有说过一般。   她的目光落在了武王抓着她的那双大掌上,面上一阵恼羞,想将自己的手从武王的手中挣脱出来。   可她还未使力,武王却是先松开了。   姜彧一脸无辜的举了举自己的双手,看着唐娇只是笑。   唐娇动了动嘴唇,气的不行。   而姜彧却在这时笑说:“本王日后不出现在郡主面前,这仿佛挺困难的,不过若说来日方长,日后让本王好好表现,让郡主喜欢上本王,却是容易的紧。”   “……”   唐娇闻言,心中一阵气急,这人……   她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武王,明明上辈子的武王,给她的印象根本不是这般,可这辈子,这人如何会这般无赖。   唐娇这会儿都不知道该做出如何表情对付这个赖皮之人。只能够恶狠狠的瞪着,   她瞪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幼稚的紧,   所以没有再说话,直接小跑着,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这一回,武王没有再拉她,而身后,却是他传来的哈哈大笑之声。   回到了屋子里,唐娇摸着自己的气的发红的脸蛋,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简直便是落荒而逃。   心中不由又是一阵气恼,只拿着枕头在床上拼命捶打着。   不行,她不能够这般算了,她唐娇自打这辈子重新活过来后,何曾怕过人。   她不觉紧紧握起了拳头,只想着待会儿该如何在武王面前找回自己的主场。   太后传人来唤,唐娇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大声呼气,只一副憋足了劲儿的样子过去。   结果到了地方,却是不见武王的身影。   她站在门口愣了一下,倒是太后看到了她,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进屋。   唐娇慢腾腾的走进了屋里,在桌前坐下,太后让陈嬷嬷给她盛了一碗热粥,开口笑着催促:“娇娇快用膳吧,莫饿坏了!”   唐娇拿着勺子,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这种不下不上的感觉,实在是不好。   她拿着勺子拨弄着碗里的粥,想了想,语气故作寻常问了一句:“外祖母,武王殿下呢?方才不是说过来给您请安告别吗?”   唐娇是低着头问这话,倒是没注意到她这话问出口后,太后与陈嬷嬷二人,皆是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神色。   太后轻笑着拿帕子抹了抹嘴,温声道:“武王殿下要管辖一方百姓,哪是那般空闲之人,他过来与哀家请了安,道了别,便告辞离去了。”   “走了?”   唐娇原本拨弄着粥食的勺子顿了一下,抬头面上惊讶看向了太后。   太后见她这副喜形于色的样子,却是没忍住轻笑一声打趣道:“先时……你不是还说不喜这武王吗,怎么人走了,你倒是舍不得了!”   “谁……谁舍不得了!”   唐娇差点没被太后这话给吓到,她舍不得武王,怎么可能!   她只是不甘心这么将人放走,她还没有报仇呢!   只是看着太后与陈嬷嬷眼中颇带着几分趣味的样子,唐娇也知,自己的解释只怕变成了欲盖弥彰,只怕方才在花园里发生的事情,早就通过宫人的嘴巴传进了太后的耳边,她说什么,太后都不会相信了。   她不由又是一股气恼,都怪这姜彧!   灵岩山离京城的路并不算遥远,只是因着唐娇一行走的时分缓慢,足足走了十日,方才到达皇家在灵岩山上设的行宫。   虽然行宫久未有人入住,可到底是皇家所造,行宫仍然被维护的很好,宫殿巍峨雄伟,不远处又有古寺庙宇,佛音缭绕。   太后下了马车,看着不远处的行宫,面上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而下了马车的唐娇听着仿佛是从远方传来的有缘佛音,一直都有些浮躁不安的心情,在这一刻,竟是有一些宁静。   她突然觉得,自己跟随太后来到此地,并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在这里,她想起前世之事时,好像不会那么的难过。   虽然经过了长时间的赶路,但太后却是难得有兴致,带着唐娇去了皇家所建的寺庙中,将庙宇之中大大小小的殿堂都叩拜过后,方才带着唐娇回行宫。   而回到行宫后,唐娇住的地方还在收拾,她便没有回去,就坐在了正殿中歇息。   恰好,陈戟领着一众将领过来,与太后道别。   太后含笑赏赐了那群将领,而后看着陈戟笑道:“陈将军,日后倒是要麻烦你了。”   “此乃微臣职责。”   陈戟跪下身子,冲着太后行了一礼,太后连忙叫了起,而陈戟的目光,不由自主再次悄悄落在了唐娇的身上。   此刻,唐娇却是因为太后之言而皱起了眉头。   她不由狐疑的看向了陈戟。   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说,陈戟日后便要与她们一道儿呆在这儿了!   唐娇气急,忍不住再次看向陈戟,陈戟注意到她的目光,坚毅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笑容很淡,却很暖,仿佛冰山融化一般。 第55章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 转眼之间, 却是与当年南疆之乱已隔五年之久。   这几年来, 国家平稳、皇帝励精图治, 可说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甚至是出现了盛世之况。百姓们仿佛是忘记了当年的战乱, 而宫中,也早已经忘记了曾经大闹过宫廷的那位反王小郡主。   太后上灵岩山礼佛祈福,原本只是住上一些时候, 但这一去, 却是去了整整五年之久。   期间皇帝也不是没有派人去请回过太后, 然而一向温和的太后对于此事, 却是固执的紧, 一次一次上灵岩山去请的人皆是铩羽而归。   时间久了, 众人仿佛也已经习惯了这事儿, 仿佛太后本就该是住在灵岩山中, 而唐娇,就像是过眼云烟,从未出现过一般。   除了一年又一年, 皇帝始终不断往灵岩山上送去的东西提醒着众人还有这么一位太后的存在,其他时候,太后仿佛根本就是不存在一般。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五年之后离皇帝寿辰不久之时,太后突然来了一封信与皇帝,只说要带着唐娇归来。   无异于是平地惊雷, 莫说看到信的皇帝心中惊奇了一番,而宫中后知后觉知晓消息之人,也都愣住了。   太后要回来了,而且还是带着那位小郡主一道儿回来?   皇后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虽然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但很快便平静了下来,甚至面上也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只冲着身边宫人开口道:“灵岩山虽造有行宫,但到底清冷,太后娘娘回来,也方便皇上与本宫尽孝,自是好事。”   说罢,她倒是难得打起了精神,冲着宫人又是笑道:“母后既然马上就要回来,慈安宫中久未住人,还是要好好安排一番,也好让母后回来能够住的舒服一些。”   而蓝贵妃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面上的笑容却是淡了。   太后虽然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也从不插手朝堂与后宫,但也是一个有什么便表露什么的性格,太后不喜她,这事儿从未遮掩过。   之前太后虽然从未说过或是为难她什么,但说到底,她的身份对于蓝贵妃而言,多少还有几分影响,这几年太后不在宫中住着,少了这么一尊大佛,蓝贵妃的确是觉得头上少了一座大山,更何况,这座大山还将唐娇那个讨厌鬼给带走了!   蓝贵妃还以为,太后会带着唐娇在灵岩山上住上一辈子,谁知道,现在她竟然回来了,而且是带着唐娇那个讨厌鬼回来了。   但这个消息也就让蓝贵妃微微惊了一下,很快她便恢复了平静。   当年唐娇进京,仗着年纪小,又仗着太后与皇帝的宠爱,肆无忌惮,行事风格又是古怪,她与三皇子在唐娇身上的确是吃了不少的亏,可如今唐娇回来都是个大姑娘了,总不能像小时候一般,凭着不懂事任性妄为了吧!   蓝贵妃自认还算大度,只觉得若是唐娇乖乖的,不要犯在她手上,她也便算了,不与她计较。否则,新仇旧恨,凭着些年来她与三皇子在宫中的根基,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不管宫中众人是何反应,但信既然已经寄到了皇帝的手中,而皇帝的寿宴也即将临近,只怕太后与唐娇也早该动身了。   宫中该准备的,皆是准备了起来。   皇帝更是写了一封信,派人加急送往途中,向太后表示了自己的思念与期待之情。   但这封信才送出两天,又是一封信,送到了宫中。与皇帝收到上一封信时候的反应相比,皇帝在收到这一封信的时候,面上的神色却是显得没那么高兴了。   原来,这封信上却是告知皇帝,寿宴无法及时赶上,只因太后在路途之中,不慎感染风寒,如今太后到底年纪大了,御医在诊断过后,要求太后卧床静养,不可继续赶路劳顿。如此,太后何时养好病遥不可知,但临近的皇帝寿宴切切实实是无法赶上了。   皇帝无奈,只得派人加急送了药材过去与太后,嘱咐太后在驿站中好好养病,身子要紧。   而太后行程耽搁,也让后宫众人一阵欢喜一阵忧。   但很快的,太后无法准时回宫之事便被淡化了。   皇帝寿辰临近,不管是宫中,还是京中皆是热闹了起来。   这几年来国家欣欣向荣,便是皇帝的寿宴想要简单办过,却也兴师动众。从各地赶来贺寿的藩王使臣、民间百姓自发形成的庆典,都紧锣密鼓的开始张罗了起来。   当然,在如此情形下,京中的戒备也开始越发森严,进出马车,皆是被仔仔细细搜查,京中各大街道民宅附近,也被仔细盘查巡逻。   陈辞作为禁军将领,原本该是守卫宫中,这会儿也被调动到了京城城门下随着守城将领开始检验进出民众。   这几年,陈戟被皇帝派遣,作为太后身边守护的禁军统领被派往灵岩山中,数年未归,陈辞身边没了兄长护着,与曾经的浮躁幼稚相比,倒是显得稳重成熟许多。   看守城门这差事儿,在这个时候被派遣于此,自是重要任命,但也是一桩苦差事。   如今天气寒冷,城墙之下,寒风洌冽,几乎是能将人吹得恨不得缩成一团儿,来往的民众,也都缩着脖子、裹着大衣行色匆匆。   陈辞站在城门门口,与守城的将领一道儿,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进出的车辆行人。   每逢有可疑之人进出,陈戟总是要自己上前询问过一番。   而在这个时候,几辆看似寻常朴素的马车,缓缓的从不远处的官道上行驶而来,马车四周,又有身着短装护卫服饰的青壮男子守卫,看似普通富贵人家出行的队伍。   这样的队伍,每天从这城门底下来往不下百支,自然算不得什么奇观。   但这支队伍领头的一名青年,在驶近城墙附近之时,看着排在城墙下接受检阅的长长队伍之时,却是皱了一下眉头,调转了胯、下马车,来到中间一辆看起来格外大一些的马车窗户边上,似乎是轻声请示了一下。   而后,那名青年从身上拿出了一块令牌,递给身边的下属,下属驱马前行,来到城门之下,翻身下马,将手中令牌递予了守城的卫兵。   卫兵只是看过那令牌一眼,愣了一下,二话不说,直接朝着自家上级跟前禀告。   令牌一层一层递上,很快便被交到了陈辞的手中。   而陈辞的目光落在那块令牌上的时候,面上却是浮现了似哭似笑的神色,他紧紧握着那块令牌,强忍着激动,问过递了令牌上来的将士后,二话不说,却是朝着城外那支队伍的方向跑了过去。   等到看到队伍前的领头青年时,陈辞眼眶泛红,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表哥!”   陈戟眼里也有几分激动,但他向来内敛,便是心中再激动,面上仍是丝毫不露。   他只是翻身下了马,走到了陈辞身边,伸手拍了拍陈辞身上的盔甲,笑道:“不错,看着倒是比从前稳重了。”   陈辞听得这一声夸赞,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他的目光落在陈戟身上的装扮上,心中倒是有几分疑惑,开口问道:“表哥,你怎么这副打扮……”   说罢,他的目光又是落在了陈戟身后的几辆马车上,想了想,开口轻声问道:“车上……是太后娘娘吗?”   陈戟摇了摇头,温声回道:“太后娘娘还在驿站里养病,此番,我是受了太后娘娘之令,先送郡主回京参加皇上的寿宴。”   陈戟在提到郡主二字之时,眼里不易可查的闪过了一丝温柔。   而陈辞在听到郡主二字之时,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厌恶,可他到底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很快便压抑下这股情绪,只是没了笑容,开口道:“表兄此番差事,辛苦了。”   陈戟闻言,笑了笑没说话。   而陈辞见陈戟这副样子,倒是没发觉异常,只是又道:“表兄方才拿出令牌,可是想让我安排你们尽快入京吗?”   陈戟又是笑着点了点头,温声道:“这一路舟车劳顿,郡主身子只怕吃不消,所以还是尽早安排郡主入京寻驿站住下为好。”   陈辞听着陈戟的话,心情并不好,但他好不容易与陈戟两兄弟重逢,也不愿意因为这事儿意见相左,便闹得不愉快,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开口道:“行,我现在便让底下人去安排……”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辞想了想,又是开文问道:“对了,表哥,郡主入京之事,可要我派人回宫去禀告一声?”   “……”   陈辞闻言,倒是犹豫了一下,不过,在他还没有想到该如何安排的时候,却听得身后马车内,传出一个没甚好语气的声音,只冲着陈戟喊道:“陈戟,你给本郡主过来!”   这个声音,清澈悦耳,婉转清脆,唯有这语气里的娇蛮,让陈辞眉头不觉皱了起来。   他下意识看向了陈戟,却见陈戟面上非但没有半分不悦,反倒是翘起了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显得十分甘之如饴。   陈戟似乎也是意识到了陈辞目光注视着他,他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却是直接先走到了传出声音的马车底下,开口稳声道:“郡主,微臣在。”   “你怎么回事,马车都停了这许久了,怎么还没入京去?”   唐娇的声音与幼时相比,多了一份如今妙龄女子的婉转动听,然而偏生这语气,还是与小时候一般,娇蛮任性的让人生厌。   饶是陈辞这些年来自问沉稳许多,却也无端升起了一股怒气。   不过他倒是没有像从前那般冲动,只是面色不甚好看的站在陈戟的身边。   陈戟却是没有注意到陈辞的面色,只冲着马车内的人温声解释道:“郡主莫生气,这会儿城门口人太多,不过微臣已让陈辞去安排,马上便可入京了。”   “陈辞?”   马车内唐娇似乎是有些惊奇,在听到陈辞的声音时,重复了一遍,而后马车帘子被掀开一角,陈辞下意识抬头看去,却只一晃看到一双晶亮的杏眼,而后马车帘子重新被放下,马车内唐娇传出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哟,这位陈副将军不是在宫中做了禁军的将领吗,怎么被贬到城门口,当了个守城官了!”   陈辞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却是难得好涵养,冲着马车内的唐娇心平气和开口道:“恐怕让郡主失望了,微臣如今过来城门口,也只是因为临近皇上寿辰,京中进出森严,故临危受命而来,待皇上寿宴过后,微臣恐怕还要回到禁军中为皇上效命!”   “呵……”   唐娇似是冷哼了一声,很快又是传来她不屑一顾的声音:“什么玩样儿!”   “你……”   陈辞觉得,这位唐娇郡主,当真是他最大的克星,明明他如今已然不像从前一般容易动气,如今却也是被唐娇平白惹出一番怒火来,恨不得将坐在马车内的唐娇拉扯下来,好好教训一番。   当然陈辞也只是稍稍冲动了一下,他自己理智还未回笼,便是被陈戟给拉下。   陈戟拉着陈辞的手,只是开口道:“莫冲动,郡主只是与你开玩笑罢了。”   “有没有开玩笑,大家心里都清楚。"   陈辞虽然嘴上说的不悦,但到底依然恢复理智,也知便是唐娇不是与他开玩笑又如何?   这位郡主当年进宫之时,并未如他所想,被宫中冷落,相反,深受皇上与太后的宠爱,如今虽然被太后带着在灵岩山住了多年,远离京城,可皇上既然当年没有处置她,甚至纵容着她,她的身份便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将领可以质疑的。无论唐娇说什么,他又能够做什么呢!   好在唐娇倒也不是真的想与陈辞计较,她只是习惯性的对陈戟没好态度,对陈辞敌视,在言语上占了上风后,她便是又冲着陈辞颐指气使:“行了,本郡主可没那么多的时间与你们消耗,你赶紧安排本郡主入京,本郡主累了!"   “是,郡主放心。”   虽然唐娇在马车内根本看不到外边的情况,但陈戟闻言,还是恭恭敬敬的冲着唐娇行了一礼。   他正待带着陈辞离开去安排的时候,却听得唐娇的声音又从马车内传了出来:“等会儿,本郡主回京的事情,莫去禀告宫中,本郡主可是打算给皇帝舅舅一个惊喜,你们谁敢偷偷回去禀告,本郡主便饶不得你们!”   “……是。”   陈戟略略一犹豫,却是又应下了。   而陈辞面上却满是不满的瞪着陈戟,他没忍住压低了声音冲着陈戟开口道:“表哥,你这几年去灵岩山,是不是傻了,她回京这般大的事情,不去宫中回禀,万一皇上追究下来,是你我能承担的起吗?”   陈辞面上满是不赞同,不等着陈戟开口说话,他又道:“不行,这事儿我待会儿便让人回宫里去禀告。”   “陈辞……”   陈戟轻叹了一声气,却是拉住了陈辞开口道,“郡主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让她知晓是你我的关系让宫中知晓她回来,定然会不依不饶。”   “那也不管,让她不依不饶,总比皇上怪罪要好!”   当然陈辞心中完全不以为然,他没有说出来的话却是,唐娇不依不饶又如何,便是没这桩事情,何曾见到她对他们有什么好态度。   “皇上那边,自是该让皇上知道消息,但这事儿,可以不必通过你我这边让宫里知晓。”   陈戟见臣辞一副死脑筋的样子,轻叹一声气,如是说着,而后又是开口说了一句:“行了,这事儿我自有分寸,也会安排好,你莫操心,便是日后皇上怪罪,也自有我一力承担。”   “表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辞闻言,却是急了。   而陈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动作,让陈辞心中不觉发酸,虽然他也知晓如此做法,并不妥当,可陈戟是他的兄长,即使离开了这许多年,他也成长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将领,仍然记得当年的陈戟,是如何维护他、给他做主心骨的。   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这边陈辞冲着底下将领下了命令,乘坐着唐娇的马车,自是走了最先的通道,进了京。   而走过城门后,陈戟又是骑着马到了唐娇的窗户边上,冲着唐娇温声请示道:“郡主,已经进京了,接下来微臣先安排您入住驿站,先好好休息……”   “本郡主不住驿站。”   陈戟的话还未说完,却听得唐娇没好气开口回道。   陈戟愣了一下,又是听得唐娇语气带着几分嘲讽道:“陈戟,你当本郡主是傻子吗,入住驿站……不就是明摆着让人告诉皇帝舅舅我回来了,你去找一处客店,安排我住下!”   “郡主,这不合适吧……”   陈戟面上犹豫着,只是低声劝说,“客店之中,鱼龙混杂,郡主金尊玉贵之躯,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若是郡主实在不想入住驿站,那不若先入住微臣家中……”   陈戟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又道:“陈府虽是简陋,也委屈郡主,但好在人员简单,也安静安全……”   陈戟的话还未说完,唐娇却是突然掀开了一角帘子,露出了她满是嘲讽的杏眼,瞪着陈戟冷笑道:“陈戟,本郡主想说,你怎么想这么美呢,让本郡主入住你家里去……本郡主还要不要名声了!”   说罢,不等着陈戟辩解,唐娇又是态度坚决开口道:“行了,少废话,本郡主说要去住客店,便去客店,再废话,你自个儿滚回去!” 第56章   虽然陈戟有心劝阻, 但唐娇显然根本不会听他的话。   而他们这一行, 这一路上, 也都是唐娇主事惯了, 便是底下人虽然也觉得入住客店就像是陈戟所言的那般, 并不安全, 但见唐娇一脸坚决,也都不敢再吱声。   陈戟也怕唐娇一个不高兴,真的直接让他“滚”了, 将他给甩了。   毕竟这位唐娇郡主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完全不觉得奇怪。   所以便是陈戟自己, 倒也不敢再与唐娇争辩, 只好命底下人寻了京中最大一处客店, 直接去预定了客店中一处院子, 独门独户, 又让底下人先去检查了, 方才将唐娇带了过去。   也幸的如今虽然因为皇帝的寿辰,京中来往人员的确是繁荣许多,可那些进京之人, 多数都是达官显贵,全给安排在驿站中,而普通的民众进京又多了不少的限制,这才让京中的客店之中,还有空闲的院子。   当然,陈戟便是安排了京中最好的一处客店给唐娇歇下, 但不管是环境、摆设,自是不可与驿站之中的相比。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看过之后,皆是忍不住皱眉,只觉得委屈了唐娇。倒是唐娇这一回,却显得分外好伺候,看过之后,竟然没有提出半分不满的意见,便直接让底下人收拾着给她入住了。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见唐娇意已决,也只能无奈下去安排,让底下人去要了热水,又换了屋内的床铺摆设,伺候着唐娇沐浴更衣。   唐娇向来娇气,但如今面对此处简陋的条件,竟是连眉头没有皱一下,呆收拾妥当后,她坐在梳妆台前,只着一身雪白中衣,由着蒋嬷嬷与双碧丫鬟替她绞干头发。   屋内熏着他们自己带来的云香,淡淡的带着一股甜味儿,加之屋内又升着暖炉,暖烘烘的,让人见之昏昏欲睡。   便是蒋嬷嬷与双碧丫鬟,这会儿也是显露出了几分疲态,唯有唐娇,看着梳妆镜前的自己,眼里没有丝毫的睡意。   碧玉拿出了一罐膏脂,打开罐子递入唐娇手中,唐娇用指腹轻轻的挖了一小颗,放在手中慢慢揉开后,轻轻的拍在自己的面颊上,而原本白皙的肌肤,在膏脂的润泽下,显得更加润泽。   唐娇在涂完膏脂后,手却并未从面上落下,而是顺着自己的目光,贴在了眉眼之处。   其实,便是身边人不提醒,唐娇仍然知晓,自己长得与母亲未央长公主十分相像,当然并非是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眉眼之间,足足有七八分相似。唯一不像的地方,可能便是脸型与鼻子,她的母亲鼻子更加高耸一些,脸型则是圆润的鹅蛋型,显得气势非凡又雍容华贵,而她的鼻子更显秀丽、脸型也是小小的瓜子脸,反倒多了一份小姑娘的娇态与清丽。   但是当她每回发怒、盛气凌人说话的时候,却听说气质与姿态,像足了当年的未央长公主。   旁人与唐娇说这话的时候,是恭维,而太后与唐娇说这话的时候,是疼爱,唯有唐娇,在听得这些话的时候,心中却是厌烦与不耐。她没有表露,耳边听到这样的话,越来越多。   甚至连蒋嬷嬷也忍不住常在她耳边感叹:“当年听说长公主容颜盛世,美冠京城,郡主与长公主虽不是十足想象,却也是出落的亭亭玉立、美丽极了!”   唐娇放下了自己的手,目光透过镜面,落在了身后的蒋嬷嬷身上,她微微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而在这个时候,门口却是听得宫人的通禀之声传来,却是陈戟来了。   来给她送膳食。   唐娇眉眼未动,只是安静的坐在镜前,指腹又是沾了一些口脂,慢慢的点在了唇间,面容也瞬间变得更加娇艳。   蒋嬷嬷将手中的帕子交给了碧芝,自己则是到了门口,拦下陈戟。   陈戟倒是十分知礼,见蒋嬷嬷出来,只让宫人们将从厨房内新送来的菜肴端入,自己则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守着。   蒋嬷嬷见着陈戟这般,心中倒是有些不忍了。   其实蒋嬷嬷是个十分心软之人,当年陈家军到福王府中,虽然给蒋嬷嬷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可事情已经这些年过去了,而这些年,陈戟守在唐娇身边,尽职尽责,甚至是温和体贴。这一切,蒋嬷嬷都是看在眼里。   更别提就在不久前,陈戟为了护着唐娇,甚至还断过手臂……   她想到了这里,忍不住冲着陈戟轻声道:“陈将军,郡主这边无事,您也一路劳累,回去歇歇吧!”   “无事。”   陈戟闻言,冲着蒋嬷嬷轻轻的笑了一下,开口温声道:“郡主这一路上,忙着赶路也没好好用膳过,这些膳食倒也不知是否和郡主的胃口,嬷嬷看看郡主可有好好用下,若是郡主不喜,那末将再让人去外边酒楼里订。”   “陈将军有心了。”   蒋嬷嬷知晓,陈戟这人说是好说话,却也固执的紧,这会儿要等在门口看唐娇是否喜欢膳食,便决计不会离开。   她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劝,转身走入了屋内。   屋内,唐娇由着碧芝伺候,穿好外衣后,却并未走到外屋,而是直接让宫人们将膳食捧进了屋里。   膳食自是比不得唐娇平日里的用度,但能够在此处客店凑上这么一桌子菜,也足以见得陈戟的用心。   蒋嬷嬷见唐娇只是看着,并未动筷,倒是有心劝说,自己捡起了桌上的膳具,递给了唐娇,轻声劝说道:“郡主,这桌子膳食,倒是比先时的好许多,陈将军费心了,您用些?”   唐娇目光淡淡的扫过桌上的膳食,又是看着蒋嬷嬷期待的目光,面上倒是有些似笑非笑开口道:“嬷嬷对陈戟印象倒是不错,竟是不遗余力替他说起话来了!”   蒋嬷嬷跟了唐娇这许久,虽是愚钝,但也算是听出了唐娇话中的意思,分明便是不喜她为陈戟说话。   但蒋嬷嬷作为唐娇身边极为得力之人,自然也清楚她家郡主对她的纵容,倒也不怕,只是笑道:“嬷嬷哪里是为陈将军说话,是因为郡主的缘故,才有心偏袒了陈将军几句。”   蒋嬷嬷说完这话,又是轻笑道:“陈将军对郡主的用心,便是嬷嬷这个外人看着都是感动,而且之前陈将军为郡主舍命相救,差点断了一只手臂,这事儿……嬷嬷心中始终是记着的。”   听着蒋嬷嬷又是提及到这事儿,唐娇却是没好气的反瞪了蒋嬷嬷一眼。   陈戟舍命相救她,这事情说起来,莫说是蒋嬷嬷,便是太后都对陈戟充满好感,但唯有唐娇,心中却是觉得无语至极。她心中其实还觉得陈戟多事,谁要他舍命相救!又是谁要他多管闲事了!   而且,那一日若非陈戟,她或许根本便不会出事。   这事儿真正说起,还是得从唐娇学马说起。   唐娇儿时是学过一段时间的骑马之术,虽然未央长公主并不同意她一个女孩子家家学骑马,可她有兴趣,而她的父王与兄长们都甚是宠爱着她,甚至她的父王还送了他一匹小小的枣红色小马儿。兄长还在世的时候,也常带着她去庄上跑马。只是后来福王府中出事,她进宫后,便将只学了一半的马术给扔下了。   前段时日,她也是无意间晃到了行宫之中养马之处,看着养在马厩里的马匹,她一时心痒,便让人牵了一匹最是温顺的母马出来,打算重新捡起曾经学过的马术。   她学马这事儿,倒真不是在寻死。   虽然已经时隔多年,当年她的马术也并没有学的很好,可骑一匹温顺的母马跑上几圈,唐娇却是能够驾驭,故而她也是不顾马场里的宫人阻止,自己动作不娴熟的爬上了马,然后令宫人牵着她在马场里走上一圈,稍稍熟悉,便将宫人打发走,打算自己慢慢跑上几圈。   可是谁料,她这边才拿着鞭子驱赶马儿跑了几步路,恰好陈戟就出现了,他看到唐娇摇摇欲坠的坐在马上的样子,紧张的不行,可能也是怕惊吓到唐娇,自己却是骑了一匹马,想从背后偷偷将唐娇“救”下。   唐娇哪里知晓身后会突然冒出一个自以为是来救她的人,她正是在摩挲着有些生疏的骑马之术,背后却突然伸出一双手,想将她一把捞过,她直觉便是挣扎,却未料,这动静却是惊动了唐娇胯下的母马,这马儿再温顺,也受不得惊吓,而陈戟所骑的那匹马,又是从战场上下来,气势惊人,越发让唐娇所骑的母马焦躁不安。   结果,唐娇还真就这么被从马上甩了下来……   陈戟瞧见,干脆让自己做了垫背,将唐娇接下护在身下,又是由着受惊的马儿踩了他的手臂……   如此,生生坐实了陈戟舍身救她之事。   唐娇可不想无缘无故多一个所谓的救命恩人,自然也是与太后和蒋嬷嬷等人解释了,奈何众人就是不相信她的话,只觉得她是逞能,不愿意承认陈戟救他,每次都是用胡闹的目光来看待她。   别提让唐娇心中有多么的憋屈。   而唐娇这般性子,哪里是能够容忍的,她也是多次与陈戟想要说清楚这事儿,但每一回,陈戟都是用那种包容的目光看着她,嘴里又是说着不敢担上郡主的救命之恩,都是他应做的。可说到底,心中还是认为唐娇当初就是在自寻死路。   所以这会儿,蒋嬷嬷不提这事儿倒也罢了,一提唐娇心中便是一肚子的火。   便是原本打算用膳,这会儿也是一点胃口都没了。   她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蒋嬷嬷,冷声开口道:“就这些东西,还不如路上吃的那些呢,怎么吃啊!”   “郡主……”   蒋嬷嬷闻言,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唐娇深吸了一口气,没好气道:“行了,让人撤下吧,我去外边自个儿用。”   说罢,唐娇却是直接往外边走去。   而她的举动,引得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大惊,碧玉匆匆忙忙摘了一定纱帽,而蒋嬷嬷则是满脸不赞同,想要劝说唐娇回去。   虽然本朝对女子限制倒不若前朝一般严格,可那有贵女出现在酒楼中,大庭广众之下任人围观的。   陈戟听得屋内的动静,也是忍不住抬起了头,满眼担忧的看着。   瞧见唐娇气势汹汹走出来,陈戟下意识走到了唐娇跟前一拦,唐娇看着陈戟,却是冷笑:“你想阻止我?”   “郡主严重了,只是郡主若是想出去用膳,请稍等一下,末将这边去安排。”   陈戟含笑开口说着,语气中甚是纵容,这让匆匆赶上来的蒋嬷嬷听着,心中又是一阵哀叹,若她来说,这陈将军什么都好,就是太纵着他家郡主了。   她家郡主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又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旁人不拦着,还要这般助纣为虐,简直……   但唐娇执意如此,陈戟又是纵容,她虽是唐娇的教养嬷嬷,又能够说什么。   等到蒋嬷嬷与双碧丫鬟随着唐娇出现在酒楼的包厢时,心中还有几分茫然。   蒋嬷嬷心里更是有些后悔,当初唐娇提出要提早回京时,她便就该在太后面前劝着莫答应,之前太后面前,唐娇多少还有几分收敛,可如今没了太后,唐娇竟然连酒楼这样鱼龙混杂之地,也来了。   这处酒楼的包厢设置极为巧妙,并非是单间包厢,门关闭的严严实实,而是用几道屏风隔开,屋子里的人安静,便能够清楚的听到外边大堂里的声音。   此处,本来也是京中读书人聚会之地,也是故意这般设置,可这设置,在蒋嬷嬷看来,又是十分不满。   若是旁人贸贸然闯了进来,岂不是将包厢里的人都看了个遍。   当然,蒋嬷嬷的担忧也是多余的,陈戟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带出来的人,早已经将包厢的几处都严密的围了起来。   好在此地也甚多达官贵人出没,如此做法并不显得突兀。   唐娇安坐包厢之中,嘴里慢慢喝着并不算太好的茶水,听着包厢之外旁人的说话声,又有一说书人在说着京中奇闻异事,甚至有趣。   小二将菜肴送到包厢门口,便被拦下,由宫人捧着入内,唐娇这会儿倒是有胃口了,拿着筷子慢悠悠的用着,直到听到包厢之外说书人说起一人之时,筷子被她放了下来。   说书之人提及之人,却是如今京中炙手可热的一位大美人儿——江婉心。   听着外边慷慨激昂的语气,分明便是将江婉心捧得极高,人美心善……大有将其捧为京城第一大美人之说。 第57章   唐娇低垂下眼睑, 又是拿起了方才被她嫌弃放在桌上那杯喝着有几分苦涩的茶水, 往嘴里送了一口, 体味着嘴里的滋味, 她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曾经的唐娇十分羡慕江婉心声名在外, 又有一群人维护着, 只是如今听着市坊这些所谓的传言,她倒是挺佩服江婉心的,堂堂贵女, 就为了弄点子所谓的名声, 便无所谓被人这般议论。   唐娇不动声色, 却也仿佛没了胃口似得这般坐着, 陈戟的目光忍不住浮起了一丝担忧。   虽然当年他并没有在唐娇身边, 但唐娇与江婉心起冲突的时, 他就在宫中当差, 自然也知唐娇就是因为这件事情, 太后才将她带去了灵岩山,远避京城整整五年的时间。   依着唐娇的性子,只怕对江婉心恨之入骨, 如今听着外边的人这般夸赞她,这会儿心中只怕更是不爽。   陈戟想到了这里,心中越发谨慎,也唯恐唐娇会因为外边人的这番议论,而有所冲突。   不过事实上,唐娇却是表现的十分冷静, 她只是似笑非笑的坐在椅子上,用右手撑着脑袋,似乎真像是在听说书一般认真的听着。   而外边也的确是十分的热闹,或许是因为那说书人的话引得酒楼中其他食客的起哄,说书人也越发慷慨激昂,连连击掌大声道:“江小姐从小没到大,当年她被接入京中,年纪虽幼,然已出落的亭亭玉立,让人闻之倾心。五年前也是在皇上寿辰之日,江小姐随祖父祖母进宫为皇上贺寿,在席间引得旁人频频侧目,分外出彩。宠冠后宫的蓝贵妃娘娘与江小姐之母乃是堂姐妹关系,故而当今三皇子殿下与江小姐却是有着表兄妹的名分,二人可谓青梅竹马,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当时,二人在御花园中同游之际,恰好遇到北域藩王武王殿下进宫与皇上贺寿,武王殿下见到江小姐真容之际,却是惊为天人。当时武王殿下便上去打听江家小姐,然……江小姐自幼却是十分知礼节,哪能与外男攀谈,有意避开,武王殿下哪里能眼睁睁看着佳人躲开,自又是上去阻拦,两方争执之下,江家小姐不慎落入御花园中水池里,当时三皇子殿下与武王殿下见之,见之便是目眦欲裂,竟是不顾金尊玉贵之体,亲自跳下水池救上了江家小姐……”   外边说书人说到这里,唐娇嘴里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啧”的一声,她倒不知道才五年的时间,从宫里宫外这么点距离,这众人皆知的一件事情,便被改成了这般面貌。   当然她觉得更为有趣的还是,当年自己作为里边的主角,如今在里边的痕迹被抹的更是一干二净,而姜彧则是被说的改头换面,实在是有趣的紧啊!   不过,这外边的说书人胆子倒是真大,不管这事儿说的是真是假,敢在如此大庭广众下议论着当朝皇子,又有一方之主的藩王武王爷,还真不怕被抓起来问罪。   唐娇换了一个手撑着下巴,却听得外边这会儿又是换了江婉心的一个新事在说。   “江家小姐至善至孝,这些年来,一直乐善好施,为穷苦百姓发放粥食,如今正逢她父母忌辰前后,江小姐已在广福寺门口亲自为百姓施粥多日,虽我等不缺这碗粥食,但也想去广福寺门口一睹这位江家小姐的风采,倒也是一桩美事儿!”   “啧!”   唐娇又是忍不住发生了一声意欲不明的感叹,而这一声,引得陈戟心中一紧,忍不住又是紧张的看着她。   唐娇放下了支着下巴的手,坐正了身体,转头看向了陈戟笑言:“不是说皇帝舅舅如今治下风调雨顺,怎么还有这么多的穷苦百姓,让江婉心去布粥施善,看样子传言不可信啊,只怕皇帝舅舅是穷的紧,也难怪这些年来,只还我利息,却是不把本金还来了!”   “……”   唐娇这话,陈戟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其实他根本没有想这么多,方才他也根本没注意旁人说了什么,光顾着注意唐娇的情绪了。   但如今唐娇这么一说,他自然也意识到外边之人话语之间的水份。   权贵富足的人家,想做做善事的确是不少,不论是在京中还是在地方上,多半也是为了赚个好名声。   而这些年来,朝廷减税轻负,又是天公作美,风调雨顺,便是真有什么地方发生了灾情,朝廷也是保障了灾款,说难民,其实真不多,更何况此地又是京城地界,难民自然也不可能流入京城里。   当然若说不富足的人家,见到有人布粥施善,上去讨碗粥来,也不费什么功夫,左右也是白得的东西。   陈戟也不好评价江婉心此举是真的出于善心,还是只为赚个好名声,但显然唐娇是十分不喜这位江家小姐的。   所以陈戟只怕自己说出什么话来,不得唐娇心意,惹怒了她,故而只是保持着沉默。   却听得唐娇又是轻笑开口说了一句:“这江婉心的父母……本郡主怎么记着他的父亲好像是因为获罪的缘故,是被处斩的?”   “……”   陈戟自是知晓江婉心的父亲江海当年的死因,说来与唐娇家还有很大的渊源。   当年江海外放做官,恰是在南疆之界,其实也是朝廷下放在番地之间的一颗眼线。   福王谋反的动静并不小,按理而言,早该在福王动手之前,江海身为此方父母官,也早该发觉,但江海却是一直隐瞒未曾上报,而等到福王反了,江海竟然城门大开,将福王迎了进来。   虽然事后派去查证的官员查明,江海并非是福王谋反的同党,可江海却是收受了福王府中送出的大笔贿赂,又过于自信觉得,福王应是没有这般大的胆子谋反,所以才隐下未报,而之后……妻女被福王抓住威胁,而此事又是被福王当做把柄,江海是不得不听从福王的话,乖乖将城门打开。   等到福王败了,江海自然首当其冲,是第一批被处决的官员。   当年,皇上倒是仁慈了一回,只是处决了当事人,并未对这些家眷下手,但江婉心的母亲在当年这件事上,也是牵扯不清,甚至福王府送来的第一笔银钱,便是江婉心的母亲做主收下的,故而惶惶不安,怕朝廷查明真相动手,又怕回京后会被家人怪罪,在江海被处决后,她夜不能寐,最终熬不过心里煎熬,自杀随了江海而去。   这些事情,或许外人不知,但陈戟当年的陈家军,作为平乱主力,之后后续许多事情,都是他参与过,自然也都是一清二楚。   陈戟在想到这些时候,看向唐娇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复杂之色。   其实真正说来,江婉心与唐娇的身世有着相似之处,如今也都是靠着长辈过日子,但不同却是,唐娇到底身上流了一半的皇家血脉,又有太后与皇帝宠着,还有封号,行事上自是张扬、无所顾忌许多。   唐娇见陈戟没有说话,她心中也只是冷哼一声。   其实也根本用不着陈戟说,前世她浑浑噩噩,倒是从来不知这些前缘往事,但这辈子,因着对于江婉心的敌意,她却是了解过这些往事,多少也猜测到了为什么江婉心对她会有敌意。   只是江婉心对她的这份仇恨,她却是不认。   也莫说她双标,只是江海的事情,说到底不过是他自己贪财,若是他如同铜墙铁壁一般,便是她父王当年送了金山银山、又用什么严酷手段来威胁着他,他也该是忠臣良子。   就如同唐娇从未想过将福王的死因怪罪到朝廷,怪到她的皇帝舅舅身上一般,因为她的父亲谋反,成王败寇,她认了,便是她被一道儿放着被惩罚,被处决,她也是认了,她心中如今记的,其实也无非是上一世他们留下他一命,想要表示对她的仁慈,却又如此这般轻贱之事。   唐娇收敛了心神,没有再去想这些事情,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却是突然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纱帽,直接朝着包厢外边走去。   陈戟因为想的出神,一时不妨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唐娇朝着门外走去。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唐娇已是站在了包厢门外。   陈戟连忙开口轻声道:“郡主……可是用的不好,想要回去了?”   唐娇的脸掩在了纱帽之下,让人根本无法看到她面上的神色,她也只是转头看了一眼陈戟,并未理睬,直接朝着说书之人走了过去。   大庭广众之下,陈戟有心阻拦,可又不好对唐娇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唐娇走到了说书人的那一桌。   说书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唐娇的到来,实在是因为唐娇这一身的装扮太过于现眼,莫说是这样的贵女,便是普通女子,也不可能朝着热闹的男人堆里凑。   说书人不觉停下了自己还在夸赞着江婉心的话,抬头看向了唐娇,只是开口问道:“这位小姐,可是有事?”   唐娇看着说书人,嘴角微微翘起,一点都不怯场,直接开口笑道:“却还真有些事情,心中未明,特来与先生询问。”   唐娇态度算得上是有礼,这也让说书人原本有几分戒备紧张的心情微微放松,况且她的声音清澈悦耳,一听便是一位妙龄女子的声音,便是再心狠之人,也难以对一个妙龄女子不假辞色。   他轻笑着,冲着唐娇点了点头,也是有礼道:“小姐请说,在下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唐娇戴着纱帽的脑袋微微动了动,似乎是点头。   但紧接着,她的下一句话,却是让对方面上顿时没了笑容:“先生方才所说那位江家小姐之事,本小姐听着,实在是有几分自相矛盾,忍受不了,便出来询问,还望先生莫见怪了!”   在说完这话后,唐娇不等着对方反应过来,又是轻笑开口:“先生之前说江家小姐与三皇子殿下同游御花园,可之后又说她向来知礼节,据本小姐所知,当时江小姐虽未及笄,却也不是个小孩子了,古人都是男女七岁不同席,这江小姐与三皇子同游之事,可否合乎礼节?”   “……”   说书人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唐娇,直愣了好一会儿,他方才想到了说辞,语气尴尬开口道:“这位小姐说的未免太过于严重,江小姐与三皇子殿下,本就是亲戚关系,一道儿同游又有什么干系,更何况,本朝对于女子并未那般严苛,小姐您一妙龄女子,不是还上酒楼来用膳,甚至与我这个陌生男子随意交谈吗?”   对方说到这里的时候,也自以为将了唐娇一军,面上也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看向了唐娇。   他这般,也可说是无礼至极了,陈戟面色难堪,似乎是想要上前去教训。   唐娇闻言,心中却并不生气,还伸手阻止了陈戟的冲动,她微微一挑眉,虽看不得她如今藏于纱帽之下的面色,可看着她不慌不急的举动,显然那说书人一番话,并未对她产生任何的影响。   她还十分有闲情的坐在了说书人对面空出的那个位置上,而后又是语气慢悠悠笑道:“这位先生当真有趣,本小姐家中可不像那位江小姐家中那般严苛,自然也不会这般注重礼节,只是听着先生提及江家小姐注重礼节,这才有了这么一问。若是本小姐没记错,先生后来说的是,这江小姐落入了水池,被三皇子与武王殿下救下,这落入水中啊……”   唐娇话说到这里,没有再继续说完,显得分外的意味深长。   说书人的面上显然有些慌乱了,忍看着唐娇忍不住怼道:“这位小姐这话说的,实在是有些咄咄逼人。”   “哦……”唐娇轻笑一声,话语之间依然没有什么愤怒,又是慢悠悠开口道:“这本小姐不是好奇吗,江小姐落入水中被人救起,到不知道如今是跟武王殿下、还是与三皇子殿下定亲了,这二位可都不是普通人啊,怎么会允许江小姐这些年来还抛头露面的在外布粥施善,虽是善举,但本小姐还真觉得,江小姐的未婚夫,却是有容乃大啊!”   夸人好话,说点奇闻异事,固然能够吸引人,但人性的劣根子又是对一些不好的事情有着特别的八卦。   方才说书人的话,虽然引得众人应和,但唐娇所说的那些话,却是让酒楼来的人交头接耳,纷纷便是议论了起来。   说书人见自己方才所言所说,皆是功亏一篑,忍不住有些恼羞成怒的看着唐娇。偏生唐娇的打扮与身后虎视眈眈盯着她的护卫,让他不敢轻举妄动,更怕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冲着唐娇冷笑道:“方才我是与大家说故事,自然难免带了几分失真,可小姐却是奇怪的人,非得抓着本人话中的其他意思,故意诋毁江小姐,在下倒是忍不住怀疑,小姐您与江小姐是否有仇怨,所以才会故意来找茬的?”   “大胆!”   陈戟闻言,心中一急,忍不住站了出来替唐娇说话。   而唐娇闻言,却是再次发出了一个轻笑声,她十分坦然的,大大方方开口道:“你这人当真有趣,净是爱说点废话,若非我与江婉心有几分仇,我管她去死,又何必与你说这般话呢!”   说罢这话,唐娇却是笑眯眯的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似乎是享受着说书人对她敢怒不敢言的目光,笑眯眯的走出了酒楼。   陈戟冲着底下人使了一个眼神,示意底下人善后,自己则是带着蒋嬷嬷与双碧丫鬟,紧随其后。   前方车马早已等候,唐娇看着跟在她身后走出的陈戟,似乎是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口道:“这会儿这般早,若是早早回了客店,本郡主实在无趣,这江婉心不是在广福寺门口施粥吗,本郡主长这般大,还从未见过谁施粥呢!就去光福寺瞧瞧去!”   “……郡主,这不妥!”   陈戟直觉想要阻拦,但阻拦的话还未说出来,唐娇却是直接出声打断:“妥不妥,自是该本郡主说了算,倒是陈将军你若是觉得不妥,便给本郡主滚回客店,本郡主要的只是一个护卫,而不是一个能对本郡主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的人!”   “郡主……”   陈戟不觉紧紧握起了拳头,他看着唐娇,有些不知所措。他最怕的也是唐娇用这般语气与他说话。   唐娇却已经转身上了马车。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看着陈戟这般,也是六神无主。   蒋嬷嬷直觉不想让唐娇区惹事,可她家郡主是什么性子,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哪能不了解,若是他们敢阻止,回头唐娇真的会把他们赶回客店,然后自己独自去广福寺。   毕竟,唐娇一直都是这般说一不二,决定了的事情,谁都无法阻拦。   陈戟其实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没有再多嘴劝说唐娇,也是唯恐再瞎折腾。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马车上,轻声开口道:“去广福寺。”   左右,有他护在郡主身边,无人能够伤到郡主!   陈戟心中默默的想着。 第58章   唐娇所乘坐的马车, 正是不快不慢的朝着广福寺的方向赶了过去。   而广福寺的门口, 江婉心一身粉色襦裙, 面带一块半透明的纱巾, 正是含笑站在粥摊前, 纤纤玉手上拿着一个饭勺, 一勺一勺的给拿着饭碗过来的百姓舀粥。   她穿的飘飘欲仙,笑的温柔可亲,加之清秀的眉眼, 自然引人好感。   而在江婉心的身后, 却是有一身穿便衣的俊美年轻男子, 看着不停走上来那些穿着邋遢, 或是不怎么整齐的百姓只皱着眉头, 他不满的看了一眼排成了长队的队伍, 又是看向了依然挂着温柔笑容的江婉心, 最终忍无可忍, 一把拉住了江婉心。   江婉心不妨,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待看清是年轻男子拉得她, 她面上再次浮出了笑容,看着年轻男子,声音温柔道:“表哥,怎么了?”   她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等待施粥的百姓,微笑着点了点头,将手里的饭勺交给了自己丫鬟, 然后跟着年轻男子来到了施咒棚中,方才再次耐心的问出了口:“表哥,怎么了,可是婉心有什么地方惹您生气了?”   年轻男子皱了一下眉头,但又是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你没错。”   江婉心听着,却仿佛是松了一口气,只是又抬起头笑着看向了年轻男子,语气里带着几分娇俏:“表哥你真是吓死婉心了,不是婉心惹你生气的便好!”   年轻男子看着江婉心这般,面上倒是终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但他显然情绪并不高,也并没有顾虑,直接开口又道:“婉心,表哥并不是不想让你做善事,只是你不必事必躬亲,只需将事情交代下去,让底下人做便是了,你这般太辛苦了。”   想了想,他又是说了一句:“而且这些来讨粥的人,鱼龙混杂,其中谁知道会不会混有不好心思之人,婉心你莫与他们有过多接触。”   江婉心听着年轻男子的话,面上却是加深了笑容,只是看着他轻笑道:“表哥,我知晓你是关心我。”   而江婉心这一句可说是大胆的话,却是让年轻男子面上略有几分不好意思,他倒不是真的关心这个,他只是不耐烦江婉心在这边如此做善事,方才忍无可忍提出,但被江婉心戴了这顶高帽子后,他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表哥,婉心也是知晓自己在外边这般施粥,外人见了,或许会有所议论,可是婉心不怕,婉心想用这种办法,替父母赎罪,也想为百姓做些有益的事情。而且家中护卫都随婉心过来,今日又有表哥您这位堂堂三皇子殿下坐镇,旁人又如何敢对婉心做什么呢!”   她轻笑着,眼里满是对于三皇子景凛的依赖。   不得不说,江婉心句句话语,都恰好说到了三皇子的心坎上,他对于江婉心施粥之事,其实也不怎么赞同,可是因为江婉心想做,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便没有阻止。而对于来领粥的百姓,他只是不耐烦,却从未放在过眼里。   如今,江婉心既然这般说了,他倒是强忍着不耐烦,笑着点了点头。   而江婉心见将三皇子安抚下来,又是轻声道:“表哥若是等的累了,便在这边坐会儿,婉心很快便好了!”   “不必,就站这会儿,哪会累,表哥陪你一道儿过去。”   三皇子笑着摇了摇头。   而果然,他在说出这话后,江婉心面上顿时流露出了高兴的神色。   她连连点头,却又高兴坏了似得,再三与三皇子强调:“表哥,很快就好了,你只要再等一会儿!”   “行了,去吧!”   三皇子纵容的看着,眼里满是对于江婉心的宠爱。   江婉心重新回到了施粥的摊位前,继续拿着饭勺,一勺一勺含笑与前来的百姓施着粥,而三皇子站在她的身后,宛若保护神一般,也是含笑看着江婉心,二人仿若一副璧人一般站着。   唐娇下了马车,远远的,便是看到了这么一副场景,她的嘴角忍不住翘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前世今后,这二人还真是一点都未曾改变。   陈戟跟在唐娇的身后,见唐娇下了马车后,只是站在远处看着,并不上前,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松了一口气。   但他的这口气,显然是松的太早。   唐娇站在此处,看了一会儿后,突然转头看向陈戟,开口道:“你去给本郡主找个看起来穷困些的百姓过来!”   “郡主……”   陈戟心中不解,想要询问,却见唐娇满脸不耐烦。   他深吸了一口气,只得按言吩咐了下去。   唐娇想找的人,很快便找了过来。   就是一个普通的百姓,甚至还有几分贫困,身上的衣服打了一些补丁,不过瞧着面色尚好,却也不是吃不上饭之人。那人似乎是被办强迫的带了过来,面上带着几分惶恐,而看到唐娇一行人的装扮后,面上神色更是慌张,只跪倒在地上,满脸惊慌。   唐娇笑着蹲下了身子,手上不知何时,拿出了一个金橙橙的元宝,在那人面前晃了一眼。   而这一眼,让这人几乎是把眼睛都给瞪直了。   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拿,唐娇却是将元宝收回了手中,站起身面色冷淡的看着跪在脚下之人。   那人抹了一把脸,略有几分窘迫,却还是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只满脸期待的看着唐娇。   唐娇笑了,大方的将金元宝扔到了地上,看着那人忙不迭捡了起来,跟个宝贝似得,藏到了身上,然后冲着她恭恭敬敬磕头,殷勤开口:“小姐想吩咐小人做什么,尽快吩咐,小人定当赴汤蹈火。”   “倒不用你赴汤蹈火。”唐娇轻笑着,看着那人慢悠悠道,“这金元宝,是本小姐与你有缘,赏你的,而你若是乖乖为本小姐办事,待事情办成后,本小姐再赏你两个,保你这辈子,都过得富富足足的。”   “小姐,您真是活菩萨啊!”   那人闻言,眼里激动的几乎是要冒出泪花来,连连冲着唐娇叩头。   唐娇却是嘲讽的笑着,只是意欲不明说了一句:“活菩萨,我可不是活菩萨,就是不知那位江活菩萨,该是有多么的善心了!”   粥摊之前,江婉心举止温柔,正是将一份又一份的粥食倒入了来人的碗中,有些人,拿着粥碗目光并未放在粥食上,而是落在江婉心那张带着半透明纱巾的面容上,她也不恼羞,只是温柔的笑着,而有些人,领了一回有一回,她也毫不犹豫,并不与人起冲突。   气氛看起来,倒也是和谐,充满了爱。   而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头发乱糟糟,身上穿着补丁的男子小跑着,一个趋势,直接倒在了江婉心脚前,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个缺了口的碗,嘴里直哀嚎着:“饿死我了,饿死我了,快给我饭吃,快给我饭吃!”   江婉心被吓了一跳,待听到来人的呼救声时,面上却是顿时露出了一个笑容,继而马上换上了一副悲悯之色,连连焦急冲着身边的丫鬟招呼:“快,快扶这位大哥起来,给大哥舀碗粥来!”   丫鬟们得了江婉心的吩咐,倒是不顾着这男子身上的脏污,过去搀扶。   手刚要落在这男子身上的时候,这男子却突然身子一闪,躲过了那丫鬟的手,一把抓住了江婉心的大腿,嘴里只是哀嚎着:“饿死我了!饿死我了!”   男子手上脏污,很快在江婉心粉嫩的衣裙边上,落下了一片脏污。   而江婉心几乎是控制不住的皱起了眉头,她觉得浑身都仿佛被虫子咬了一般,但一时之间,可能是惊吓过度,竟是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三皇子反应过来,面色一变,正待上去踹开那个男子的时候,男子就跟个泥鳅似得,已然松开了手,仿佛方才就是无意间才碰触到江婉心的。   江婉心虽然心中恼恨,但还是伸手拦住了三皇子,只是冲着三皇子摇了摇头。   三皇子怒气冲冲,但在江婉心的安抚下,还是收住了手。   男子被丫鬟们扶着坐在了椅子上,江婉心碰过丫鬟递上的粥,亲自碰到了男子跟前,面带笑容冲着男子柔声细气:“大哥,快喝点粥吧,莫饿伤了。”   男子半抬眼睑,懒洋洋的看了一眼江婉心,伸手接过了那碗粥,往嘴里喝了一口,却突然噗的全给喷了出来。   江婉心站在跟前,避之不及,从男子口中喷出的东西,顿时贱在了江婉心的胸口衣裳处,她完全呆愣住了,眼眶也一下子红了起来。   反应过来的丫鬟慌忙上前拿着帕子给江婉心擦,可这粥食沾着,哪里是能够擦干净的,若非大庭广众之下,江婉心恨不得直接将身上的衣物给脱了。   可她不能这么做,甚至还要拦下欲对男子动手的三皇子。   “婉心,你别拦着我。”   三皇子怒气冲冲,他哪里见到过这般人,见江婉心受了委屈,心中气愤极了。   当然他也是忍不住冲着江婉心道:“你看,方才我便说让你不要自己出面,你看你……”   “表哥,算了,他不是故意的,只是粥太烫了……”   江婉心的话音未落,却听得那男子声音无赖喊道:“什么东西,这种东西都敢往大爷嘴里塞,大爷要吃肉,要吃肉包子!”   “婉心,你看这是什么人!”   三皇子与江婉心都愣住了,待三皇子反应过来,却是怒气冲冲。而江婉心也是第一次遇到这般人,可是她看着站在边上仿佛是在看好戏的一群人,却是强忍下心中的怒气,只是温声安抚下三皇子,而后又是冲着那个男子轻声道:“大哥,您先喝点粥……”   “不喝粥,不喝粥,稀得跟水似得,哪里能喝饱,我要吃肉,吃肉包子!”   而后,男子又是懒洋洋的抬了一下眼睑,没好气道:“不是都说你江家小姐最是善心吗,怎么拿这种东西来应付人,连要口肉吃都不给!”   男子的话还未落下,三皇子却是忍耐不住,直接一脚踹在了男子所坐的椅子上,将男子踹到在地上,嘴里发狠的说着:“我让你吃肉,我让你吃肉!”   虽然三皇子只是将男子踹倒在地上,并未直接踹在他的身上,可三皇子自小习武,力气也是大的紧,男子被突然踹倒在地上,身上还真是摔疼了,他哎呦哎呦的哀嚎了起来,嘴里只是大声叫唤着:“打死人了,打死人了,不给就不给吗,你们还要打死人,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说罢这话,他又是在地上打了个滚,再次冲着江婉心喊道:“还说江家小姐最是心善,是活菩萨,却没想到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根本不是真心实意想要做好事的!你们倒是打死我啊,打死我啊!”   江婉心最怕别人说她虚伪,听着男子这般说,哪里忍得住,虽然心中满是怒火,她还是强忍着挤出了笑容,连连安抚道:“这位大哥,你莫急,我让人这便区买肉包子,你别躺在地上……”   说到这里,江婉心自己都有点想哭。她自小到大,哪里遇到过这般无赖之人,哪里受到过这份委屈,便是当初的唐娇……   江婉心想到了这里,眼里却是不觉发狠的看着那个男子,但很快又将眼底里的那份狠意掩盖下,重新换回了那副楚楚可怜的姿态。   “不吃不吃,谁知道你会不会想要毒死我,让我饿死在你这粥摊前好了,也让京城里的百姓都看看你江家小姐是如何施善的!”   男子不依不饶,继续大声喊着。   江婉心手足无措,而三皇子的眼里,却是露出了杀意。   他冲着身边人使了一个眼神,正待让人上前将人拖下去处置之时,突然,身后却是传了了一个清澈的声音,带着几分诧异:“哟,这边怎么这般热闹?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好端端的,在这里有人闹事吗?”   三皇子与江婉心转过头,却见一头戴纱帽、身穿华贵的女子,正带着一群护卫慢悠悠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虽然三皇子与江婉心并没有将这位女子的身份看在眼中,但看着女子穿着,也认出此人非富即贵,只怕也是世家贵女。   江婉心也怕让这女子看了今日一幕,日后在世家圈子里说嘴,正待开口解释几句之时,却听得那位男子突然冲到了女子跟前,跪倒在地上只是诉着委屈:“这位小姐给小人评评理,这江家小姐在这边施善,可这粥水,稀得都能照出人脸来了,小人只不过是说了几句,便对小人喊打喊杀,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你莫胡说!”   江婉心闻言,也是被这颠倒黑白之言给说的气愤极了,甚至不顾往日里温婉的形象,声音尖锐的开口打断。 第59章   江婉心的话一出口, 却是被自己这与往日温婉形象不同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而三皇子也忍不住侧目。   她愣了一下, 下意识补救冲着唐娇道:“此人不知受了谁的指使, 特地过来说这番谎话, 这位小姐您莫相信, 若是不信,尽可问我的表兄……”   江婉心说着,目光看向了三皇子, 想要抬出三皇子的身份, 好震慑一番。   而三皇子在闻言后, 倒也顾不上诧异, 只是冲着唐娇点了点头。   唐娇看着三皇子这副故作矜持倨傲的样子, 心底里却是觉得嘲讽与好笑, 她面色未动, 嘴角微微翘起, 却是从那个男子身边走开,慢慢的走到了盛了粥食的粥摊前。然后,她拿起了饭勺, 只是随手捞起了一勺,然后倒了回去,紧接着,又是舀起了一勺。   她的这个举动,让人下意识便皱了一下眉头,而方才告状的男子更是赶紧抓了机会, 连连开口道:“大家看啊,这米粥稀的就跟水一般,还好意思喊着说是布粥施善!”   江婉心闻言,却是气红了脸。   可偏偏这个指控,她一时之间,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其实平心而论,江婉心施粥这事儿,也算得上是良心,毕竟她这些年来一直都有长时间在在免费施粥,虽然规模都算不得大,可这么一天天的算下去,却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拿来施的粥,本就不可能跟自家日常熬出来的粥食相比,比之穷苦人家的粥食,也向来都是会稀释一些。毕竟这布粥施善,最早也都是为了救济难民与吃不上饭的人,只是为了给旁人一口活命吃的。或许要怪也怪国家这几年太过于风调雨顺了,百姓若说起来,还真是不会因为这口吃的救济而活下一条命来,如此,江婉心施粥之举,效果大打折扣。   江家对她也是疼爱,三皇子也有在期间帮忙,可她手上到底不像唐娇一般,有大笔财物握着,又哪里敢真的给百姓施放浓粥。   故而江婉心施粥这些年,只按照惯例而言,这拿来派送的粥食,稀稀疏疏,不过好在受了这份施粥的百姓虽然也动了歪脑子多排队、多领一份。但他们却也是朴素的紧,从未想过这领来的粥还能拿来挑三拣四。   可是如今,却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来,冲着江婉心挑三拣四,理直气壮,而唐娇的举动,虽未说话,恰好又是在应和着那人的话,模样举止看起来,对于江婉心也甚是不满。   如此一来,却是让那些原本站着围观的领粥之人心思开始活动,也皆是跟着不满了起来。   的确,做善事,想要赚一份好名声,她想的倒是美,就拿这点东西来糊弄他们!   站着围观的百姓到底胆子小了些,只是站在背后冲着江婉心指指点点,不过,便是这般,也足够让江婉心觉得难堪了。   她涨红了脸,目光里满是羞愧的看着唐娇的举动,感受着旁人对她的议论,恨不得有个地方,可以让她严严实实将自己遮挡起来。她有心想要解释几句挽回,但那粥食的确是不争的事实,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是无话可说,只能够呆呆的站在原地,模样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   三皇子也是未料到唐娇的出现会让事情急转直下,不过唐娇并未做太多的事情,甚至也没有说话,而三皇子也为认出唐娇来,故而倒是没有将心中的愤怒发泄到唐娇的身上,而是护着江婉心,只冲着站在一侧的百姓没甚好奇大声喊道:“都是一群刁民,莫不知死活,婉心好意与你们一口吃的,却都是得寸进尺的贪婪之辈,再胡说八道,还想不想回去了!”   三皇子从未将这些百姓放在眼中,方才更是十分厌恶这群人跟个狗皮膏药似得,赶都赶不走,这会儿心中一生气,便是下意识发了脾气。   而三皇子一发脾气,江婉心脑子里倒是清醒了许多,连忙拉了拉三皇子的手,示意他莫在说了。   她极力让自己忍下了这一口气,冲着在场百姓温声开口道:“施粥之事,是婉心未考虑周全,婉心只是考虑到自己能力有限,也想着能够多惠及在场的诸位……都怪婉心。”   江婉心说着,红了眼眶,似乎还流了泪。   虽然这般伏小做低,实在是有些太过于居尊降贵了,但不得不说,效果的确是不错。   百姓们原本还有几分义愤填膺,但看着江婉心这副态度,心中被挑起的不平却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毕竟,江婉心的确是在为大家做着善事啊!   眼瞅着江婉心靠着装可怜几乎是要为自己扳回一局之时,唐娇却是突然将手中的饭勺将锅中一扔,拿出了帕子举止优雅的擦了擦手。   她的举动,引得江婉心与三皇子不觉看了过去,也让方才那位男子,不觉眯了眯眼睛。   他深吸了一口气,却是又满脸无赖的大声开口道:“什么叫做未考虑周全,什么叫做能力有限,既然能力有限,就少出来做什么善事啊,又想少拿出点,又想得个好名声,哪有这般好事!”   “……”   男子声音尖锐的话,引得在场之人,心中又是一愣,的确,江婉心若只是想要低调行善,如何行善倒也随她,可江婉心行善,实在太过高调,每一回又是放在人流频繁的地方,分明便是冲着好名声而来的。   这便是又回到了初始的话题,江婉心想利用他们得个好名声,凭什么拿这种东西来应付他们!   江婉心原本见着自己好不容易糊弄了过去,没料到,自己这辛辛苦苦一番功夫,竟然又是被这男子给打乱了计划。   她现在是恨死了这个男人,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江婉心都恨不得他去死,可偏偏大庭广众之下,她如何开口……   江婉心开不得口,三皇子却是怒火冲天,只冲着身边的侍卫使了一个眼神,侍卫立刻围了上去,一人抓住了那个男子一边,想要将人拉下去。   男子早有所预感,在看到那些侍卫靠近的时候,又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这一回却是翻身到了唐娇跟前,嘴里只是大声呼救着:“这位小姐,快救命啊,有人要杀人灭口了!”   侍卫看了一眼唐娇,又看了一眼三皇子的示意,却是再次朝着唐娇的方向围了过去,想要去抓那男子。   不过,那些侍卫还未接近唐娇一米的距离,全被唐娇身边的侍卫,一下子给挡住了。   唐娇微微抬起眼睑,目光带着几分嘲讽看向了三皇子与江婉心,冷声开口道:“什么意思,事情还未说清楚,便想抓人,是不是真的想要杀人灭口?”   这话,却也是唐娇第一次开口对这件事情有所议论。   她倒是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而听着,也像是一个路见不平的大家小姐仗义执言。   三皇子没认出唐娇,对她也没有什么恶意,何况唐娇看着打扮,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即使三皇子没将唐娇的身份放在眼中,却也没想过要去得罪唐娇,所以他只是轻声笑道:“这位小姐,此事与你无关,你还是莫插手了!”   说着,三皇子又是冲着底下侍卫行了一个眼神,想要硬闯进去抓人。   其实,三皇子这般做法,却是如今最好的一个做法,虽然这个方法用的有些晚了,但强权在什么时候,都是管用的。   这男子现下明眼人都瞧出是有故意找茬的成分,可奈何不住他随口之言都能够挑起在场旁人心中的恶念。只有用这种强手段将人给镇压下来,也给旁人震慑,是最有效能将对江婉心不利的留言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侍卫们得了三皇子的示意,原本还有几分迟疑的动作,也开始不留情面。   只是,这一回,他们却是遇到了铁板。   三皇子带出宫的侍卫,是便衣打扮的禁军,人数并不多,而唐娇带来的侍卫,除了身上也有一层禁军的身份之外,还是当初曾经上过战场的将士,从武力而言,完败三皇子的那群禁军侍卫;而从人数上,唐娇也足足比三皇子的那些侍卫多出一倍来。   这群侍卫将唐娇与那名男子围得紧紧的,一时之间,得了三皇子吩咐的禁军却是无缝可钻。   三皇子显然也是没有料到这个情况,面色顿时开始变得难堪,连带对着唐娇,目光里也多了一丝厌恶。   江婉心原本不言不语的站在边上,以为三皇子能够将事情搞定,却没有想到,今日三皇子竟然会是这般无计可施的局面。说实话,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江婉心只求着能够保住自己仅剩的那点子名声,倒也不敢想着能够对那名男子做什么了。   可江婉心明白,若是两边起了冲突,依着三皇子有些冲动的性格,只怕心中想的却是痛快的给他不喜的人一些教训,而不会去顾念她心中的那些歪歪绕绕。   她这般想着,脑子里顿时理智了起来,也开始飞快的运转起来。   她目光忍不住看向了唐娇,眼里带着几分探究,若说这名男子闹事,的确是给她添了一些麻烦,可似乎她名声被破坏,事情闹到如今这般不可开交的地步,却是从唐娇出现时开始的,虽然唐娇从头到尾甚少说话,但她每做一事,每说一话,却是恰到好处的将事情推向越来越不好的局面。   江婉心想到了这里,手不觉紧紧的握了起来,下意识的开始看向了唐娇的身形,想要从脑子里的记忆中寻找出唐娇的身份来。   她以为唐娇是京中那些世家嫉妒着她的小姐,所以故意来看她的笑话,坏她的名声……可是唐娇的身段、气质,与江婉心而言实在是有些陌生,她脑海里将京城里各大世家的小姐都删选了一边,竟是无一人能对应上。   虽然没认出唐娇来,可江婉心这会儿心中越发笃定唐娇是那些嫉妒她名声的小姐,所以故意借此机会想要坏了她的名声,否则,她如何会这般藏头露尾,不敢露出真容来。   江婉心若说聪明,的确是聪明的紧,至少她能够感受到唐娇的恶意,可若说她太过于自我主观,却也不假。   她心中一旦认定,便只当自己是对的,顿时起了一份战意,看着唐娇脑子里迅速的想起了应对的法子,也很快便是想到了一法子。   她心中冷笑的看着一副仿佛是独善其身的唐娇,一想到待会儿自己若是将人拉下了水,倒不知道对方的面上,又会是如何神色。   江婉心想到这里,拉住了冲动想要上前的三皇子,自己则是站出来,看着唐娇温声道:“这位小姐,婉心不知事情好端端的为何会变成这般,可婉心只是想做一些善事,为父母祈福恕罪,也让自己心安一些……婉心的确是能力有限,所以只能靠派发稀粥来给这些百姓做善事,若是婉心有能力,自该会满足这位大哥想要吃肉吃包子的想法。”   江婉心说的温温婉婉,语气里满是自责与楚楚可怜。   而她的这副样子,让三皇子心中再次意难平,他眯着眼睛,却是看着唐娇冷笑道:“婉心,你对她解释什么,你好歹还给这些刁民发了稀粥吃,总比有些人什么都没做,只会嘴上说说要好,她倒是说的轻松,有本事,她给这些人送肉包子啊!”   江婉心听着三皇子不算中听的话,可心中却是暗笑,她面上却是一副不赞同的样子,冲着三皇子又是连声道:“表兄,你莫要这般说这位小姐,这位小姐她……她或许也是有善心之人。”   江婉心犹犹豫豫,又是给唐娇扣了一顶高帽子,而后她偷偷的看向了百姓,果然看到百姓面上也有几分怔松,仿佛是被她的话勾起了几分心思。   她心中顿时有一种复仇的快感。   唐娇听着江婉心的话,嘴角再次嘲讽的勾了起来。   不得不说,江婉心的确是有几分急智,想要用这种方法,将她拖下水来。   若是今日她不顺着她们的话去做,江婉心自然是顺利将自己摘了出来,而她虽然没有表明身份,却也成了一个大笑话。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若是做不到,又有什么立场来说江婉心。   而唐娇若是普通的闺秀女子,便是出身豪门世家,只怕也没有拿肉包子来给百姓做善事的气魄,毕竟这布施之事,原本就是十分损耗钱财,而她又是拿了肉包子这样连普通百姓家中也是难得吃上一回的东西来派送,一传十十传百,加之还有江婉心和三皇子在其中搅合,到时候究竟会来多少人……   可偏偏唐娇还真不是什么普通的女子,她嗤笑一声,冷声开口道:“不过是发个肉包子,也就你们这般小家子气,还堂堂宰相府家中小姐,简直便是丢人!”   唐娇说完,直接冲着身边一名侍卫开口道:“你去,买一车肉包子过来,若是不够,让那些店家再做了送来,今日本姑娘便让他们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做善事!”   唐娇说的豪气,顺便还贬低了三皇子与江婉心一番。   可二人听着,心中却一点都不愤怒,甚至还用看笑话的目光看着唐娇。   尤其是三皇子,他倒是没有江婉心那般联想,只是觉得这姑娘太过于嚣张,可又觉得天真的紧,给百姓发肉包子,待会儿会引来多少人,而她又会损失多少钱财。   世家贵女,的确是有钱,但未出嫁的世家贵女,许多的东西,根本折不了现,身上若是能够拿出个上百金来,已是顶了天了,可若是待会儿真的派发起来,上百金的钱,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三皇子与江婉心忍不住用看好戏的目光看向了唐娇,而江婉心更是偷偷冲着身边的侍女使了一个眼神。   侍女偷偷离去,唐娇自然是看到了江婉心这番小动作,但她并未阻止,只是慢悠悠的令宫人抬了一把椅子上来,自己就这么镇定的坐在了粥棚之前。   原本站着看热闹的百姓没料到天上竟然会掉下这般好事儿来,面上顿时狂喜,倒也顾不上手中拿着的粥,只三两口往嘴里喝完,便朝着唐娇围了过去,眼里满含期待。   唐娇也的确是没让他们失望,不过一会儿,方才派去的侍卫依然拉了满满一车的肉包子过来。   其他几名侍卫得了唐娇的指使,皆上去将装了包子的筐子卸下,一时之间,原本淡淡的米粥香气一下子被肉包子的香气盖过。百姓们贪婪的闻着,个个皆是望眼欲穿的看着。   唐娇瞧见,抚掌大笑,连连冲着侍卫们开口道:“去,再拉几车来,有多少人,本小姐今日就发多少肉包子!”   说罢,唐娇虽然戴着面纱看不清楚神色,却显然态度傲慢轻蔑的朝着三皇子与江婉心看了过去。   三皇子与江婉心依然不愤怒,仍然平静的用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着唐娇,只等着唐娇出丑。   上边的机锋,那些百姓自然懒得管,他们只知道今日天上真的掉下肉包子了。   跪在唐娇脚下的男子这时机灵的跳了出来,冲着唐娇连连叩头奉承道:“姑娘真是活菩萨啊,姑娘这样才是真正的活菩萨啊!”   这一声刚落下,马上有机灵的侍卫拿了数个肉包子,塞进了那男子手中,而这番举动,瞬间将在场的其他百姓鼓舞了起来,其他百姓顿时也跟着高呼、殷勤的说着唐娇的好,派发着肉包子的侍卫,也是从善如流,给那些嘴里不住称赞着唐娇的百姓发起了肉包子来。   江婉心站在边上,虽然觉得自己待会儿便能够看到唐娇的笑话,可是看着她出了这番风头,心中还是又恨又妒。   她不觉攥紧了拳头,而在这个时候,三皇子却是偷偷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表妹莫急,待会儿自有好戏看。”   江婉心听着三皇子的安抚,心中不觉有些甜蜜,倒是压下了不甘的情绪,笑着点了点头。   她只顾着看唐娇,也只顾着心中的情绪,却是未见三皇子看向唐娇若有所思的目光。   三皇子这会儿倒是真的对唐娇的身份有了几分好奇。   他如今已到了该成婚的年纪,而他的母妃也早早替他相看起了各大世家的小姐,说实话,虽然他对江婉心的确是有几分好感,可这份好感,却还不足以让他打定主意,非江婉心不娶。所以对于蓝贵妃替他在各大世家挑选皇子妃之事,他既不反对也不赞同。   他是个有野心之人,自然知晓自己将来若是想要再进一步,最好可以利用的手段,便是婚事一途。而这点上,江婉心却并非是合适的人选,虽然他并不介意江婉心是罪臣之后,更多的目光放在她的祖父是当朝宰相,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但江相老了,又是后继无人,而江家,又是太子的外家,便是他娶了江婉心,江家只怕也不一定会将宝压在自己的身上。   他的父皇子嗣极少,而他虽不是嫡出,可作为蓝贵妃之子,又深得父皇的宠爱,京中不少的世家贵女,也皆是将目光放在他的三皇子妃的位置上,想要引起他注意,让他倾心之人,其实不少。   他这会儿却是猜测着,眼前这位突然出现,行事张扬的女子,会不会也是其中一位。   眼前女子穿着华贵,身边所带的侍卫,又非普通世家可以配备,加之她性格张扬,对于他与江婉心的身份丝毫没有半分畏惧,显然是个有足够身份,而且是极为得宠的贵女。   说实话,三皇子在京中接触了这许多的世家贵女,却还没有遇到过一位像这般目中无人。   但目中无人,却也有目中无人的好处……说明她身份是真的不低,而且看着一辆一辆源源不断送来的马车,三皇子嘴角翘起了一抹微笑,只怕还是一位极为有财的女子。   想到了这里,三皇子看待唐娇的目光,全然没有方才的厌恶。   他只是在想着,这姑娘性格张扬是有张扬的好,不过太过于张扬,却也有不好,若是将来这姑娘真的成了他的皇子妃,难不成还让这姑娘压上自己一头马,合该这会儿让她受点教训,吃吃亏。   而等到待会儿这姑娘撑不下去了,他再站出来,又能卖对方一份人情,又能压下对方锐气,实在是一举两得之事。   想到了这里,三皇子也是一番闲庭信步的姿态,就这么陪着江婉心站在这边看着,准备等着唐娇出丑。   只是,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了……   过来的百姓越来越多,而从路上运来的包子,也是越来越多,渐渐的,江婉心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而三皇子的眼里,却是越发火热。   三皇子并非不知庶务之人,虽然并未仔细统计过,但稍稍一算,却也发觉到了这会儿,这位姑娘几乎是洒出了千金了。   可瞧着对方坐在椅子上丝毫不曾在意的样子,这副模样,可不像是装出来的,只能说明一点,她是真的不在意这些钱,或许这些钱对于她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三皇子脑子里几乎是将所有排的上名号的贵女都想了一个遍,却是始终没有找到一个能够对应上的女子,不过如今临近他父王的寿宴,有些并不住在京城的那些贵女出现,倒也是有可能的。三皇子想到了这里,心中却是释然了,也没有了想要打压对方锐气的想法,却是直接朝着唐娇的方向走了过去。   三皇子的举动,让江婉心愣了一下,也让原本用余光打量着三皇子与江婉心的唐娇也愣了一下。   三皇子面上难得带了一份温和微笑,朝着唐娇走了过来,在他走近的时候,却是有侍卫上前阻拦,而三皇子这般火爆的性子,竟然丝毫不觉得冒犯,反倒是主动站在原地,将目光柔和的投著到了唐娇的身上,语气温柔道:“这位小姐,如今来领东西的百姓,并非真的吃不起包子之人,只是本着占便宜的心态过来,小姐的善心,我等已然感受到,却是不必再这般破费,请小姐不必再让侍卫浪费银钱了!”   三皇子说完这一席话,却是风度翩翩的冲着唐娇一笑。   而这一笑,却是将唐娇笑的鸡皮疙瘩都浮了起来,也幸的有面纱遮面,才没让她面上被恶心到的神色让人瞧到。   不过她还是被恶心坏了。   三皇子竟然会与她示好,这实在与唐娇印象中的三皇子个性不太相符。   而且如果她没有记错,方才他们可是剑拔弩张的紧,三皇子过来示好,等同于是朝着她低头,他会对自己低头……   唐娇忍不住反思了一下自己,若是她是三皇子,三皇子若是愿意扔钱来打自己的脸,她才不会及时叫停,只恨不得让对方把钱财散尽才好。当然唐娇也不是真的想做冤大头,只是她不缺银钱,即使当年她借了皇帝的大笔财物还未拿回,但她还是不缺银钱的,也并不将这点子银钱放在眼中,能砸钱让他们没面子,这事儿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划算不过。   唐娇坐在椅子上不语,而隔着面纱,三皇子也并不能够看到唐娇此时的神态。   不过三皇子对自己还是有几分自信,也只以为对方是被自己出面感动了,他又是轻笑道:“小姐善举,在下已然看到,也深深折服,若是小姐愿意,可否告知在下您的身份,也好让在下与受过小姐恩惠的百姓能够传颂小姐的善举……”   “表哥……”   江婉心慢了一步赶上来,却是没想到听到三皇子与这个和她作对的女人在献殷勤,她愣住了,眼里也不敢置信的看着三皇子。   三皇子看到江婉心的时候,心中也有几分歉疚,但他很快压下这股情绪,只是温和的看着江婉心笑道:“婉心,咱们与这位小姐,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先时虽有所误会,但说清楚便好了,日后若是这位小姐在京中,你们或许还能成为好姐妹。”   江婉心怔怔的看着三皇子许久,过了好一会儿,她方才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冲着三皇子轻声道:“表兄说的对。”   说罢,她又是将目光看向了唐娇,眼里带着几分哀怨,却也是温声开口,大有一副要与唐娇相交的意思:“这位小姐……”   “等等……”   唐娇这会儿真的被弄糊涂了,也被三皇子与江婉心二人的态度,弄得恶心到了。   她一点都不想和江婉心成为闺中密友,当然也不想和他们不打不相识,还有……方才三皇子略带着几分轻浮的语气,是在……调戏她吗?   唐娇被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却也是没了耐心再在这般与他们周旋。   她冷哼一声,没甚好态度的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冷笑道:“乱七八糟说的什么话,本姑娘和你们没有半分交情来往,日后也不会,所以少在这边攀扯关系。”   说罢,唐娇却是转身要离开。   而唐娇的反应,也是让三皇子愣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自己屈尊降贵与唐娇这般示好,对方怎么着都该受宠若惊接受这份示好,结果,对方竟然还拿乔……   但三皇子却又笑了起来,这姑娘家矜持点、拿乔点,倒也无伤大雅,偶尔也可当做是情趣。   他想着,脚步却是朝着唐娇的方向走了几步,态度也越发的有了几分轻浮,他伸出手,想要拦下唐娇。   而唐娇身边跟随的侍卫,一时之间也没料到三皇子竟然会有这般贸然举动,皆是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三皇子的手朝着唐娇伸了过去。   唐娇却是在这一瞬间,反应过来,直接一把朝着三皇子的手打了过去。   三皇子的手被打的偏了方向,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正好朝着唐娇面上划去,一把将她头上戴着的纱帽掀了下来。   纱帽落地,唐娇容颜就这么露了出来。   她愣了一下,心中猛地升腾起了一股怒火,一双本就艳极了的杏眼里满是怒气,直接一巴掌朝着三皇子的脸颊挥去。   三皇子没避没躲,被打了个正着。   这一响亮的一巴掌,却是把江婉心给弄愣住了,她收敛了眼里的复杂与嫉妒,满是担忧的抓住了三皇子的手,想要区查看三皇子的伤势,一边嘴里却是忍不住冲着唐娇怒声道:“你怎么可以打人,太过分了!”   “表妹……”   三皇子捂着那被唐娇打红了的半边脸,面上却丝毫没有怒气,目光柔和看着唐娇,轻声笑道:“是在下不好,惊了小姐,小姐打得好。”   “……”   脑子有病吧!   唐娇这一回,当真是被三皇子恶心到了,她怕自己再与这一位呆下去,会恶心的想吐。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言不发,直接带着侍卫离开。   而三皇子看着唐娇这副模样,却是当做了害羞而跑,他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说实话,唐娇的手劲儿还真有些大,明明看着是小小嫩嫩,又是纤纤细细的手,怎么打起人来,就这般疼呢!   不过想到了方才唐娇那张远远超出他心中预期,几乎是惊艳了他的容颜,他却又忍不住笑了。他原来觉得自己喜欢的是像江婉心这般清丽温婉的女子,可是如今瞧着江婉心的容颜,又想到了方才那惊鸿一瞥,突然觉得,仿佛寡淡了。   江婉心不知三皇子此刻心中所想,她心中又慌又急,又害怕又是担忧,害怕担忧的,自然是三皇子对于方才那女子不同往日的态度,而慌急的则是三皇子面上的伤。   “表兄,我让人找大夫过来给你看看,你疼不疼?”   她一双眼睛红通通看着,仿佛是感同身受,感受到了三皇子身上的痛楚。   若是往日里,三皇子见着江婉心这般,自然觉得暖心,也觉得体贴,可是这会儿,他摸着自己脸上依然淡去的痛楚,却又觉得江婉心这般实在是腻歪的紧,他面上虽然依然带笑安慰着,但语气显然淡了许多:“无事,表妹不必担忧,天色不早了,表兄送你回去吧!”   “……好。”   江婉心抿了抿嘴,最终神态有些黯然的轻声应着。   唐娇从广福寺门口一路快走,走到了她方才来时停留的地方。   她的马车正停在此地,而陈戟则是一脸复杂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方才陈戟自然是想跟着唐娇一道儿过去的,只是陈戟那张脸,实在是太招人注目,若是带着他一道儿出现,只怕谁都能够猜出她的身份来,故而唐娇方才非得将陈戟和蒋嬷嬷等人留在了这儿。   不过看着陈戟此刻一脸复杂的神色,唐娇隐约猜测出陈戟方才肯定偷偷去看了。   “郡主……”   陈戟一副欲言又止的看着唐娇。   唐娇这会儿心情一点都不好,闻言却是不耐烦道:“叫什么叫,还不快回去!”   “……是。”   陈戟动了动腮帮子,似是隐忍,最终还是乖顺的冲着唐娇行了一礼,令人上来扶着唐娇上了马车,而后一行人,匆匆离开了此地。   唐娇离开,三皇子与江婉心也离开,留在原地的包子被哄抢一空,人群渐渐散去。   而在这时,一辆一直停在广福寺门口不远处的马车内,却是有了动静。   一名容貌清隽的男子坐在车内,似是闭目养神,手却是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马车之外,一名侍从装扮的男子轻声开口回禀:“主子,人都散了!”   “嗯。”   男子睁开了眼睛,目光清淡,但嘴角在这个时候,却是勾起了一抹笑容,不轻不重开口道:“行了,走吧!” 第60章   唐娇回到客店的时候, 天色早已暗下, 已然有些晚了。   蒋嬷嬷急着招呼双碧丫鬟上来替她换衣服梳洗, 而陈戟站在门口, 怔怔出神。   过了好一会儿, 他回过神来, 似是自嘲的笑了一下,却是没有再在门口停留,而是去了前边客店的厨房里, 为唐娇张罗晚膳。   而就在陈戟离开后不久, 一行人却是来到了唐娇所租住下的院子大门口, 为首之人, 一身藏青色常服, 形容清癯, 身材高瘦, 翩翩风度, 仿若书生,然当人走近之时,却又气势惊人的紧。而他的身后, 除了一个面容清秀的随从相伴,另有两名不露神色的侍卫一左一右在身后跟随……   守在院落门口的侍卫见到有人过来,下意识想要伸手阻拦,只是腰间大刀还未抽出之时,那名随从却是从腰间拿出了一枚金色令牌。侍卫面上大惊,跪倒在地上, 嘴里就要大呼行礼之时,却是看到手势停住了。   何无忌冲着守门侍卫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两边侍卫退至一侧,而皇帝目光淡淡扫过,直接迈腿走入了院子的大门里,而当他走入了大门后,也没有停下脚步,又是继续朝着正房的方向走了去。   何无忌及两名守卫跟随皇帝身后,随着皇帝走到了正房门口,却是在门口停下脚步,又是一左一右站在了房门两侧,做出守卫的姿态来。   而皇帝走到正房门口的时候,却并未直接闯入,而是站在门口,自己亲自伸手敲了两下大门。   屋内,唐娇刚刚洗漱干净,换上了干净的里衣,听到门口传来的敲门声,倒是不觉的奇怪,她只是坐到了椅子上,拿起了桌上放着的水杯,捧在嘴边慢慢喝着。   蒋嬷嬷见到唐娇的神态,也以为是陈戟过来送晚膳了,所以她慢慢的走向了门口,笑着伸手打开了房门。   然……目光落在门外之人时,她瞳孔不觉紧缩,震惊的当即愣住了。   而下一刻反应过来,她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虽然跟随唐娇离开京城已有数年,但天颜如何会忘记,更何况皇帝如今的模样,与五年前并无太大的改变。   蒋嬷嬷跪倒在地上的时候,因为惊吓,不觉用了大力气,屋内人也是听到了这么噗通一声。   唐娇拿着水杯的手不觉一顿,皱起了眉头将目光看向了外间,可她这个位置,到底是看不到外边的动静。   碧玉与碧芝两个丫鬟面上难掩紧张,下意识便要往外边跑去查看蒋嬷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唐娇在这个时候,却是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站起身来,打算亲自区外间查看。   不过唐娇只是刚刚站起身来,外边的人已经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恰好与皇帝的目光对视上。   唐娇直直的盯着,过了好一会儿,嘴角露出了个淡笑,眉眼一挑,却是笑言:“皇帝舅舅与五年前,看起来简直是一模一样,而且都还是这般爱吓唬娇娇!”   皇帝看着唐娇早已脱去稚气的面容,看着她出落的亭亭玉立的模样,听着她还是和当年不出二般的说话语气,嘴角轻轻笑了起来,只是打趣着:“娇娇这话,却是冤枉朕了,朕可是敲了门才进来的,没想到还是将娇娇给吓到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唐娇的身侧,目光则是一直看着唐娇,似乎是在打量着。   若是旁人,被这般打量自然会有几分不自在,然而唐娇对此,却是坦然受之,她轻笑反驳:“舅舅这话是在说娇娇胆子小吗?”   不等着皇帝开口回答,她微微耸肩,明明是一个不太淑女的动作,可是唐娇做起来,却是带着一股洒脱自然的味道。   她又是笑言道:“这可真是没办法了,谁让娇娇离京多年,如今回来,早已被京城里的变化与繁荣迷了眼睛,而乍然见到皇帝舅舅的天颜,能不诚惶诚恐吗?”   皇帝被唐娇的话给逗笑了,笑出了声音。   他下意识想要伸出手去摸唐娇刚卸了钗环的脑袋,只是手伸到一半的时候,看到唐娇那张依然褪去稚气的面容,却是突然下不了手了。   他改成了笑着拍了拍唐娇的肩膀,温声道:“娇娇说这话,还真是在寒碜朕呢!”   “娇娇哪里敢啊!”   唐娇自然看到了皇帝的动作,她不动声色收敛神色,依然笑着开口回说。   甥舅二人见面,不动声色、也不甚隆重的你来我往说了几句后,唐娇倒是难得客气的请着皇帝坐了下来,还替皇帝倒了一杯水。   皇帝接过,拿在手上。   唐娇见了,又是笑道:“倒是委屈皇帝舅舅要陪着娇娇喝清水了,此处客店可没有什么好茶供客人挑选,而娇娇也无饮茶的习惯,故而随行的行礼中,也并没有带上茶叶。”   “清水便可……”   皇帝笑着往嘴里送了一口,然后目光又是看向唐娇,却是笑道:“朕的印象里,娇娇可不像是这般客气之人,这几年未见,娇娇倒是让朕刮目相看了!”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一语双关,带着别有意味。   唐娇只做没听懂,笑嘻嘻回道:“舅舅这话说的,娇娇儿时不懂事,现在长大了,自然知礼了!”   “你这丫头!”   皇帝被唐娇这自夸的话给逗乐了,笑着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又是笑道:“既然娇娇知礼了,现在这个时辰,已近晚膳,娇娇可要留朕用晚膳?”   “舅舅若是不觉简陋,娇娇自是求之不得呢!”   唐娇这会儿,乖顺的不可思议。   皇帝若非不是方才见识了这孩子的闹腾,只怕也真以为这孩子去了灵岩山五年,还真的就此转性了。   唐娇在应下皇帝所谓的留饭要求后,却是招呼来了碧玉,正待吩咐碧玉去厨房里看看,紧着好的先上。   却未料,她这头还未吩咐好,另一边陈戟却是带着一群宫人来到了门口,陈戟似乎也已经听得底下人禀告,知道皇帝在这儿,所以他态度恭敬的在门口行了一礼,即使房门洞开,他也没有直接走入,而后朗声禀告道:“皇上、郡主殿下,晚膳已备下,可要摆上?”   唐娇听着陈戟的禀告声,依然不动声色的拿着茶杯往嘴里送这水,沉默的坐在皇帝的边上。   倒是皇帝,在听得陈戟的声音时,看了一眼唐娇,面上却是轻笑了一下,开口道:“行了,进来吧!”   陈戟躬着身子带着宫人走入,然后冲着身后宫人打了一个手势。   宫人自是恭敬上前开始摆膳布菜。   此处到底并非酒楼,而唐娇出来的时候,身边所带的御厨,都留在了太后的身边,一路上都是有什么用什么,偶尔吃些蒋嬷嬷做的膳食,显然唐娇这一路是受了委屈的,到了京城后,她也一点都不高兴再忍受着。今日陈戟虽然找了客店的厨师,盯着他做了一些唐娇所爱用的膳食后,便送了过来,但不管是数量还是质量,摆在这二人跟前,都显得有几分简陋。   陈戟也忍不住带着几分局促开口道:“皇上、郡主殿下,此处客店条件有限,实在是委屈您们二位了!”   皇帝并未开口,只是目光淡淡打量了一眼陈戟,而后收回目光捡起了筷子,又是催促着唐娇笑道:“快用膳吧,今日你只怕是饿坏了!”   他这话,引得唐娇忍不住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而皇帝嘴角又是微微翘了一下,竟是用手中还未用过的筷子,往唐娇的碗里夹了一些菜肴,全然将还跪倒在地上的陈戟给忘却了。   偏生唐娇也是没良心的很,她自然是注意到陈戟还跪在地上,但她也是什么都没有说,低着头将皇帝所夹的饭菜,慢腾腾的吃了起来。“   见唐娇小口小口的用起了膳食,皇帝似乎终于有余心去看陈戟。   他面上神色依然温柔,说话的语气也甚是温和,可是说出来的内容,却是让陈戟心中一惊:“今日,郡主进京怕是快有一日了吧,你不安排郡主住驿站,也不把这个消息禀告宫中。陈戟,你可是知罪?”   “……”   陈戟心中一跳,但却是越发低下了头,只是轻声回道:“末将知错。”   却是半分都不替自己辩解。   皇帝看着陈戟这般,并未说话,他又是看向了已将碗中饭菜消灭了大半的唐娇,似乎是在等待着唐娇说什么。   但唐娇却自顾自吃的,仿佛是自己真的饿了,直到将碗中所有的东西都用完了,她拿起帕子擦了擦嘴,示意蒋嬷嬷上来伺候她漱口。而一直跪在地上的陈戟与坐在身侧的皇帝,全然将他们都忽视了。   直到唐娇这边漱口完了,真正都忙和完了。   她方才语气淡淡说了一句:“是我让他瞒下这个消息的。”   “郡主……”   陈戟心中早就没有希望,可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唐娇竟然会突然替他说话。   陈戟心中又惊又喜,此刻却又觉得,便是受了皇帝的罚,哪也是值得了!   所以在下一刻,陈戟忍不住开口冲着皇帝认罪道:“是微臣考虑不周,与郡主无关,请皇上处罚!”   皇帝看着陈戟与唐娇二人这一来一往,眼里带着几分探究。   陈戟对唐娇显然是有意的,否则也不会这般维护着唐娇,用这份语气与唐娇说话,而唐娇……却是看不出有意与否。   显然,她虽然也替陈戟说了话了,可那一句话说的,仿佛真的是随口之言,并没有求情的意思。   皇帝倒是没有那份心思去猜测,只是开口道:“即使是娇娇你让他瞒下,可陈戟身为朕的臣子,竟然隐瞒不报,却也是大罪……”   “哦……”   唐娇意欲不明的发出了一声感叹,她轻笑的看了一眼皇帝,又看向了陈戟,却是顺着皇帝的话笑道:“既然如此,皇帝舅舅想罚,那便罚吧!”   “……”   唐娇话音落下,屋内一片沉默。   谁都没有想到,唐娇竟然会这般冷心冷肺,这陈戟是因为她而受罚的,可是唐娇非但不求情,反倒还有些推波助澜,让皇帝惩罚陈戟。   实在是太无情了。   便是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平日里再是信服唐娇的话,这会儿却是忍不住用不赞同的目光看向了唐娇。而陈戟显然是有些心灰意冷,倒是对唐娇没有怨怼的情绪,只是有些难受。   可唐娇在说完这一席话后,只是捧起了搁在手边的水,又是慢慢的喝着。   皇帝看着唐娇这般,却是突然笑了起来。   他轻笑这摇了摇头,开口道:“陈戟这事儿是做的不对,该是要罚,只是……朕听说先时在马场的时候,陈戟对你有救命之恩,这事儿太后虽然已经赏过她,可朕还未赏过,功过相抵,朕今日倒是不好再罚他了。”   “……”   唐娇心中默了一下,只觉得自家这位皇帝舅舅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若是不说这事儿倒也罢了,一说这事儿,她却是恨不得想让皇帝去罚陈戟了。   她心中这般想着的,嘴上也就这般说出来了:“舅舅你还是罚吧!”   皇帝听着唐娇略有几分无奈的语气,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他冲着陈戟摆了摆手,笑道:“行了,你退下吧,朕既然说过不罚你,便不会失言。”   这一回,唐娇倒是没有再提出任何的异议,依然乖乖的坐在原位,一言不发。   等到陈戟退下后,唐娇也终于放下了手中在喝的那杯温水,温水已然被她饮尽,皇帝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茶壶,给唐娇添了一杯后,温声问道:“太后的病情如何?”   “无事……用了药便好了,只是大病初愈,御医说外祖母要多休养一些时候,她便没回来!”   唐娇说这事儿的时候,倒是面容认真。   其实这边也早已经收到了太后那边的消息,甚至,比唐娇如今手上的消息还要更加多一些。不过一个愿意说,另一个愿意听,旁人自然也插不进去。   皇帝听完唐娇所言,点了点头,却是又笑着问道:“那娇娇倒是自己先回来了,是想回京来与朕祝寿吗?”   皇帝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是带着几分打趣的。而唐娇却是没有理会,直接实话实说道:“舅舅还会相信娇娇这个谎言,娇娇自是觉得陪着外祖母在驿站养病太无趣了,便想着先来京里,便是自己玩上几日,也是好的。   “……”   皇帝被唐娇的坦诚弄得哭笑不得,看着这孩子没心没肺的样子,他心中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太后当初离宫去灵岩山,似乎是真的没有打算长住,只是想要借此机会好好的纠正下唐娇的性子,可偏偏唐娇这性子,却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害的太后也愣是在行宫了陪着住了这好几年。   如今太后带着唐娇回来,当然不是唐娇的性子纠正过来了,否则今日下午也不会上演这么一出。   太后之所以想借此机会带着唐娇回来,却是考虑到唐娇的婚嫁之事。   若是唐娇身份只是太后的外孙女,这婚嫁之事,太后自然也有权利做主,甚至是直接定下。   可偏偏唐娇的身份中还有一层是反王家里的郡主,如此敏感,太后也唯恐自己给唐娇选下的人,皇上这边不答应,便是前功尽弃了,还有可能因此招受皇帝的猜疑。   更何况,灵岩山那边,又有多少青年才俊可以挑选,除了陈戟,又有哪个能够入的了太后的眼里。   陈戟倒也不是不可能,但偏偏陈家军与福王之间,又隔了太大的深海血仇。太后总觉得能有更合适的,更好的留给唐娇。   眼瞅着唐娇一日一日长大,这人选连个影子都没有,太后愁得不行,恰好皇帝又派人过来说起了寿宴之事,也是再三请求太后归来。   太后干脆便顺着梯子下了。   京城,别的没有,青年才俊可不一抓一大把吗?   这点心思,皇帝心知肚明,反倒是唐娇,被太后瞒的死死的,却是懵懂未知。   也是因为前世今生,唐娇从未考虑过婚嫁之事,上辈子没人为她打算,而她的心态虽然过分早熟,但在情感上,却又是始终未曾觉醒过。   皇帝看着唐娇一无所知的样子,面上忍不住再次笑着摇了摇头,但又是笑着冲唐娇开口道:“娇娇,那你此次回京了,有没有找到好玩之处?”   唐娇闻言,心中再次狐疑了一下,她总觉得他的皇帝舅舅话中带话。   她自然不可能说今日自己溜出去,还闹了一通的事情,所以她只是一副意兴阑珊道:“这刚回京城,娇娇人生地不熟的,哪有那么快便寻到好玩的地方。”   “……是吗?”   皇帝对于唐娇这撒谎都不带脸红的本事当真是惊叹,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话中带话说了一句:“朕还以为娇娇的性子,在客店里是住不住的,没想到却是朕小看了娇娇,果然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   唐娇皱了皱眉头,低着头没说话。她其实满不喜欢她这皇帝舅舅话中带话的样子。   唐娇这会儿心中也多少猜测到自己此次出去,只怕是让皇帝舅舅看到了,但看到又如何,没看到又如何?   他做老子的若是来给儿子讨公道,也莫怪她牙尖嘴利,要怪就怪自己儿子没用。   唐娇依然是什么都不怕。   不过,在皇帝开口说出什么的时候,唐娇却是突然笑着看向了皇帝,开口道:“舅舅方才那话却是说错了,什么叫做士别三日,娇娇离开京城都有五年了吧,娇娇记得,当初离京的时候,舅舅可是与娇娇说过,会还钱的,可这些年来,娇娇却是连半个银子都没收到过呢!”   她笑眯眯的看着皇帝,一双杏眼笑得弯弯的,十分好看。   但她的眼底里,却是透露着一丝不怀好意。   皇帝无奈的笑了起来,这丫头,当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他这还什么都没说呢,唐娇便开始拿着把柄来堵他的话了。   他这一回,却是不顾唐娇已然长大,伸手重重的揉了一下唐娇的头发,没好气道:“小没良心的,朕这些年来往灵岩山当做利息送的礼物,看样子都是白送了!”   “舅舅这话说的,那些个东西,您也没说是利息啊,娇娇可是一直当做是舅舅对娇娇的疼爱,这才感激涕零的收下。若早知道这礼物,是舅舅给的利息,那娇娇可得好好算算了。”   唐娇这辈子的字典里,可从来没有叫做让步,这会儿便是皇帝的话语有些求饶服软的意思,可她还是笑嘻嘻说着。   皇帝哭笑不得,只连连开口道:“得得得,小祖宗,借你的银子,连本带利好好算算,朕回头全还给你!”   如今国库充裕,而皇帝当年借唐娇这笔银钱的时候,也从未想过要昧下,所以这些年来,国库里是一直备着的。只是当时想的并非是归还银钱,而是在唐娇出嫁的时候,给她风风光光添妆……但谁知道唐娇这丫头,却是一心钻进银钱里去了。   但皇帝如今拿得出这笔钱,自然也不会再占着,所以回复的异常爽快。   唐娇原本拿这话来,也只是故意让皇帝脸红脸红,却是没有想到,皇帝还真打算还钱。她听着,反倒是有几分不知所措了,毕竟当年她借出那笔钱的时候,心里早已经做好了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的准备。   不过既然皇帝愿意归还,唐娇自然也不会矫情,她笑眯眯开口道:“那娇娇便是等着了,不过利息……舅舅先时送的礼物,那些不算吧!”   “不算,不算,娇娇都说是舅舅这个做长辈的对你的一片疼爱之心了,舅舅又如何好算呢!”   皇帝说着,自己也是笑了起来。   不过看着唐娇这副小摸样得意的,皇帝又是觉得有几分不爽了。他忍不住开口道:“舅舅怕就怕,自己送给娇娇的这些礼物,娇娇却是看不上眼了,毕竟这些年来,除了朕常往灵岩山上送礼,还有一个人,比朕送的还要勤快!”   唐娇听着皇帝有些酸溜溜的话,微微挑眉,却是没有回答。   她自然知晓皇帝所说的另一个送礼之人是谁,这些年来,武王虽然人未出现过,但的确是不停的往灵岩山上送了礼物。这些礼物送的,太后从一开始的不安收下,到后来的坦然受之。   只是,唐娇从头至尾,却是没有去看过那些东西,只是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上,让底下人将东西收进了库房里去。   她一点都不想再与武王扯上任何关系。   皇帝见唐娇不说话,忍不住又是故意说了一句:“哟,娇娇怎么不说话了,可是朕说了什么……让娇娇心虚了?”   “……”   唐娇抬起头,颇有一些无语的看了一眼皇帝,而后没甚好语气开口道:“娇娇行的正坐得端,如何会心虚,只是在想着舅舅说的送礼之人究竟是谁,毕竟这些年来,往灵岩山上送礼之人,可多得很,娇娇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皇帝舅舅说的是谁?”   唐娇说的坦然,而这些年来,也的确是如此,因着皇帝的礼一直送着,底下人有样学样,灵岩山可比他们入住之前,热闹了不止半点。   面对唐娇如此回答,皇帝冷笑看着唐娇,唐娇回以无辜一笑。   不过,因着二人这你来我往的斗嘴,皇帝与唐娇惊诧的发现,虽然他们这对甥舅已有五年之久未曾见面,但如今一见面,竟是没有半点的生疏,这么多年了,皇帝不仅外貌未变,对待唐娇时候的态度,也是一样未曾改变,而唐娇,虽然长大了,与儿时也有了一些变化,可性格,却还是这般呛,这般有趣生动。   晚膳早已被撤下,而天色也已暗下,站在边上候着的何无忌,欲言又止,显然是想劝皇帝回宫,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终于,皇帝自个儿也意识到了天色已晚,他站起了身,却是冲着蒋嬷嬷等人开口吩咐道:“行了,给郡主收拾收拾,住在这种地方,成何体统!”   “怎么不成体统了!”   其实唐娇自己也很嫌弃这个地方,但是听着皇帝这般说,却又不高兴,这地儿就是她自己选的,容不得旁人说不好。   皇帝皱着眉头,但语气温和耐心道:“行了,既然回来了,自是该回家去住,慈安宫中早已打扫干净,就等着你和太后回去入住。”   “不要,在外边……挺好的!”   唐娇一脸坚决,她看着皇帝,只是开口道:“舅舅,我好不容易才脱离外祖母的管控,您就别管着我了,让我在外边多玩上几日可好?等你寿宴到了,我自也会回去!”   “……玩?”   皇帝嗤笑一声,想到了下午时候唐娇逗弄着江婉心与三皇子的事情,感情这孩子,是把他的儿子当成了好玩的东西。   不过想到下午时候三皇子的反应,皇帝心中又是冷笑一声,倒也没有说什么,只冲着唐娇意味深长道了一句:“既然想玩,那便趁着这几日好好玩,免得日后回了宫里,日子便没这般舒坦了……不过,这玩起来,自己也该知晓个分寸,到底是个大姑娘家家,朕可不想哪一天,谁跑来朕面前说与你情投意合,要求娶了你。”   “……”   唐娇闻言,下意识只觉得皇帝是在故意咒她,可是眉头刚刚皱起,她却又想到了什么,面上颇有几分若有所思。   皇帝其实是一个十分开明之人,若是换成太后,知晓唐娇住在客店,身边并无长辈相陪,甚至还每日里跑出去游荡,只怕是要吓得晕倒了,可是皇帝却是十分纵容,还特地留下了两个身边的近卫,作为唐娇横行霸道的依仗。   唐娇见皇帝上道,心中自然也是欣喜,倒是难得笑嘻嘻乖巧的将皇帝送到了门口,送着皇帝上了马车,这才高高兴兴的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唤了蒋嬷嬷上来伺候,甚至连话本儿都不看了,脑海里只想着明日早些起,好出去多玩一会儿。   蒋嬷嬷和双碧丫鬟见唐娇这般高兴,也忍不住跟着高兴。   伺候着唐娇再次梳洗完后,唐娇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今日发生的一些事情,实在是太刺激了,她竟然打了三皇子一巴掌,这一巴掌,当真是让她打个痛快,打个过瘾。   不过想到江婉心与三皇子这两个恶心之人还是这般蹦跶着,唐娇却又觉得分外的不爽,尤其是三皇子竟然敢对她有这般念头……   唐娇只恨得那一巴掌没打的够重。   唐娇躺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身体倒是诚实的累了,有些似睡非睡的刚刚闭上眼睛。   突然她听到咯噔一声轻响,唐娇警觉的睁开了眼睛,将目光看向了方才发出声音来的地方。   此刻,唐娇脑海里没有一丝睡意,身体不觉紧紧绷了起来。唐娇睡觉有一个习惯,必须要开半扇窗户透气,不论多冷的天,都必须这般,蒋嬷嬷跟在她身边多年,也是熟知她的习性,而今晚离开的时候,唐娇也的确是记得,里屋一角,有半扇窗是开着的,但现在,所有的窗户都紧紧闭着。   唐娇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手已经从被中摸出了匕首,想着被她打发走闹着要守夜的双碧丫鬟,她心中这会儿倒是有些庆幸,否则依着那两个丫鬟,若是真来了刺客,这会儿早就坐不住去呼救了……不过陈戟派给她守卫的侍卫,又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动静,竟然会没有一点的反应。   唐娇不觉皱了一下眉头,或许是她天生胆子大,也无惧生死,这会儿竟然是冷静极了,还从床上坐起了身来也不怕惊刺客。   窗户被全部合上,房间里并未点灯,很暗,暗的她根本什么都看不到,她不觉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匕首,竟是直接伸腿向床下去穿鞋。   她穿鞋的速度并不快,甚至有些慢,但是,中间依然没有任何的动静,仿佛方才的动静,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可是,唐娇能够敏感的感觉到,这个屋子绝对不仅仅只有她一个人。   她穿好了鞋子,慢慢站起身来,手紧紧握着藏在袖中的匕首,一步……两步……,朝着房门口的方向走去,而当她的手几乎是要碰触到房门的时候,突然一双温热的大掌捂住了她的嘴,将她一路拖回了床上。   唐娇剧烈挣扎着,手上的匕首也是胡乱挥舞着,只是对方力气太大,将她的脸捂的紧紧的,根本发不出半点的声音,而她手中的匕首,胡乱之间仿佛是将对方刺伤了好几道。   唐娇听到了对方倒吸凉气的声音,但很快的,她便被按坐在了床上。   唐娇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却是直接将搁在床上的枕头往地上一扔。   动静不大,但总算惊动了守在外边之人。   一名护卫站在房门口,轻声往屋里询问:“郡主,没事吧!”   唐娇想要开口,然而嘴巴却是被蒙的紧紧的。   而她没回答,门外的护卫也是察觉到了异样,他声音里带着一份焦急,又是开口道:“郡主,您没事吧,应末将一声!若是您不应,末将便闯进来了!”   唐娇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等他们进来,她的尸体都要凉了。   而在这个时候,唐娇却是发现原本捂着自己嘴的手松了,她下意识想要张嘴大喊,而在这个时候,却是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笑道:“郡主,莫要大喊,是本王!”   “……”   唐娇愣愣的转头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武王那张熟悉而讨厌的脸。   她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想要再喊。   说实话,武王被抓被关起来,又是干他何事!   可是在这个时候,武王却一头倒在床上,笑嘻嘻道:“郡主,你这一喊可要想清楚了,到时候进来的人看到的可就是捉奸在床了!”   “你……”   唐娇气的不行,说实话,她的确是一点都不怕死,否则方才就不会自己拿着匕首下床,可是,一想到自己到死还跟武王搀和不清,她心中便是不甘愿。   她深吸了一口气,只将怒火撒到了门外,没好气开口道:“吵什么吵,本郡主睡得好好的,就是被你们吵醒的!”   “是。郡主恕罪!”   门口守闻言,诚惶诚恐,也觉得自己是紧张过度。   “还不滚!”   唐娇目光对视上姜彧,咬牙啮齿喊着。   姜彧不慌不急,回以微笑,却是双手交叉置于后脑勺,直接躺在了唐娇的床上。   唐娇快要疯了,听着外边的人退下,她心一横,直接掏出匕首,朝着姜彧挥了过去。   姜彧闭目躺着,可匕首到达他脸颊的一瞬间,他突然动了,只用两根手指,便将匕首给夹住,而后他睁开了眼睛,笑嘻嘻道:“多年未见,郡主性格还是这般可人。当真是可爱的紧啊!”   “有病!”   唐娇使了使力,想要收回匕首,然而匕首却是被姜彧夹得紧紧的。 第61章   女子的力气, 如何能够敌得过成年男子的力气, 尤其这个成年男子还是个习武之人。   唐娇不会自不量力、白费力气, 所以她没有再用力, 只是目光冷冷的瞪着姜彧, 开口说了两字:“松手!”   姜彧闻言, 笑了,笑的眼睛都有些微微眯了起来,带着一丝狡黠。   他看着唐娇, 轻笑着摇了摇头, 然后叹气道:“这手本王可是不敢松, 万一松了, 郡主这般狠心的女人只怕就把匕首直接往本王身上插上来了, 当年郡主刺伤三皇子之事, 本王可是历历在目, 不敢忘却!如今本王活的好好的……还未迎娶郡主进门, 可要保住自己的小命!”   “……无耻!”   唐娇听出了姜彧话中的调戏之意,心中气急,嘴里只是咬牙啮齿吐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话, 又是引得姜彧一阵大笑。   唐娇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压抑下心中的愤慨,继续用冷冷的目光瞪着姜彧。   她再次强调了一句:“松手!”   “要本王松手也可以……”   姜彧说着,慢慢坐起了身,手上却是突然使了一个巧劲, 将匕首一把夺了过来。唐娇身体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被带着前冲,差点就跌进了武王的怀中,她面色一变,却是用手猛地抓住了边上的床梁,宁愿让自己直接撞上床梁,也不愿意靠近武王半分。   武王也没想到唐娇会是这个反应,眼里倒是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嘴里也是关切开口问道:“郡主您无事吧!”   “……呵!”   唐娇揉着被撞疼的肩膀,没说话。   武王有几分讪讪的摸了一下鼻子,手上却是将匕首递回给了唐娇。   唐娇看了他一眼,接过,但没有继续方才要伤到武王的动作,反倒是将匕首收了回去。她嘴角始终噙着一抹嘲讽的冷笑,她向来不会做无用功,自然也是在接过匕首的时候,看到武王紧绷的身体,以及偶尔眼中闪过的精光,显然是做好了防备。   而唐娇素有自知之明,也知方才那偷袭之下还未能伤到武王,如今再动手,更加没有可能。   她收好匕首后,目光斜睨着坐在床上的武王,开口令道:“下来!”   武王微微挑眉,没反应。   唐娇对此,依然没有坚持,而是自己站起了身,似乎是要从床上走了下来。   武王这会儿倒是看出唐娇的意思了,她就是懒得理睬自己。   便是他跟个狗皮膏药似得故意黏上去,唐娇依然就是不理睬他了,懒得理会他的挑衅,更加不会与他抬杠。   这副样子,倒是与小时候那般容易激怒显得无趣多了。   武王有几分失落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拦住了唐娇,然后冲着唐娇轻声道:“郡主坐床上,本王下去!”   唐娇闻言,没有说什么,从善如流,只是拿眼睛看着武王。   武王再次讪讪的摸了摸鼻子,从床上走了下来,但是他也没有走远,竟然是直接坐在了床下的地面上,不拘小节的这般坐着。   唐娇愣了一下,倒是被武王的不按常理出牌给看愣了。   但她依然什么都不会说,她讨厌武王还来不及,自然不可能去关心他坐在地上上是否会凉。   倒是武王自己,还自作多情的与唐娇解释了一句:“坐在地上挺好的,本王体热,又能与郡主靠的近些!”   对此,唐娇只冷笑回了一句:“有病!”   “……”   武王再次被浇了一盆冷水,不过,他这会儿自然也看出唐娇是真的生气了。   他十分殷勤的开口解释道:“郡主放心,本来进来之事,无人会发现,您尽管放心好了!”   “呵……”唐娇冷笑,这还有理了。   “呃……”还真没理。   武王面上做出了几分委屈无奈的神色,再次解释道:“若非郡主身边又添了那么两人,本王便是大大方方来寻郡主了!”   唐娇一时之间,倒还真没想到武王所说的新添之人是谁,也是脑子里空白了好一会儿,方才想到武王所说的新添置之人,却是今日她那皇帝舅舅给她留下的两人。   毕竟是御前之人,唐娇待他们倒是客气,并未让他们留在身边守夜,而是让蒋嬷嬷带着二人下去好好休息,也等着明日好一块儿带着上街去,只是……早知道今夜会来不速之客,她定然是将人留在门口替她守着门了。   唐娇心中默默的想着。   她不说话,武王却是活跃的紧。   “本王原本以为,太后娘娘生病耽搁在路上,此次便是见不到郡主了,倒是老天垂怜本王,或……本王与郡主也有缘,不想郡主竟是自己上京来了,本王在驿站里听说了郡主入京之时,却是按捺不住,便急急来寻了郡主叙旧!”   “武王殿下的叙旧,倒真教本郡主大开眼界!”   唐娇没好气回道。   武王对此,只是笑着又解释道:“此事郡主倒真是冤枉本王了,本王何曾不想光明正大进屋来,只是先时过来寻郡主的时候,郡主竟是已经出门去了,待本王一路追寻,发现郡主玩的正尽心,而在本王之前,又早有人在郡主身后盯着,本王自是不好上去打搅了,好不容易等到夜深人静之时,郡主身边也无碍眼之人,本王这才来寻郡主……”   武王说的理直气壮,语气里又带着几分暧昧。   唐娇听着却是不耐烦,她没忍住,又是拿出了匕首,虽未打开,却是一下一下把玩着。   武王见着唐娇的动作,又是轻笑开口道:“郡主这爱玩匕首的喜好,这些年来当真是没有丝毫改变过,本王记得,先时本王送予郡主的礼物里,便有一把专门为郡主精心打造的匕首……”   “……有意思吗?”   唐娇听着武王努力攀着交情的话,耐心告罄,直接开口打断,“姜彧,本郡主不管你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但少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就你一个姬妾成群的臭男人,本郡主一想到名字若与你扯上关系,便是恶心极了。”   唐娇说的毫不留情面,满是厌恶。   而武王面色微变,冷静的听着,等着唐娇说完,他嘴角扯动笑着:“郡主这话,可真是让本王伤心。不过本王坚强,还能受得住,也不怕郡主怀疑本王的真心,本王对郡主只有真心与喜欢,并无其他的目的,至于府里的人,那都是旁人送的,若是郡主肯点头,不出一日,本王便将这些人处理的干干净净,绝不会碍了郡主的眼。”   “与本郡主何干,那些人是留是走,与本郡主没有半分关系。”   唐娇再次没好气回了一句。   武王闻言,捂住了胸口,做出伤心的表情看着唐娇,柔声开口道:“郡主说话太不留情面了,本王听着,当真是伤心了!”   他说罢之后,面上却是又探究的看着唐娇,轻笑开口道:“郡主,本王却是好奇,您究竟是不打算嫁给本王,还是根本没想过嫁予旁人……”   “……”   唐娇看了姜彧一眼,没说话。   姜彧又是笑道:“郡主可曾想过,太后娘娘带着您住在灵岩山上多年,一直都没有提过要回来之事,如今怎么会突然提起,而且恰好是在郡主这般好年纪的时候。”   他看着唐娇面无表情的脸色,再次轻笑了起来:“只怕太后娘娘是要替郡主的终身大事考虑了,此番回京,定然是想着将郡主的大事给定下!如此,本王能不赶紧上来毛遂自荐吗?”   “说够了没有!”   唐娇嘴角动了动,她从心里到身体上,这会儿也都只有不耐烦。   武王对此,甚是无赖回说:“没说够,还真没说够!本王既是毛遂自荐,自是该与郡主说道说道您嫁予本王的好处了!”   说着,他突然站起了身,健壮的身体猛地朝着唐娇的方向靠近了几步。   唐娇下意识后退,听得武王声音低沉的笑着:“本王先不说其他,只单说本王自己,虽不算世间少有的美男子,但不管是体格还是长相,绝对不会辱没郡主,郡主嫁予本王,定然会过的十分幸福。”   “有病!”   唐娇没忍住,再次骂了过去,但她实在不懂得如何骂人,骂人的词汇,翻来覆去也就这么几个。   这点程度的辱骂,对武王来说那算是什么呢?   反倒是让他觉得,唐娇这般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实在是有趣极了。   他轻笑起来,又是轻声道:“当然除了本王自己,郡主若是嫁给了本王,日后便可远离京城,有本王护着您,不说其他,在北域中横着走,绝对不会有人碍郡主的眼。而本王……也定然会十分纵容宠爱郡主,绝对不会让郡主有丝毫不如意之事!”   说实话,武王虽然说这番话的时候,是以不怎么正经的语气说出来,但唐娇与姜彧都明白,这话既然说出,也等于是承诺,他既然说出,便会做到。   唐娇突然也笑了起来,她看着姜彧,语气难得心平气和:“说实话,武王殿下提出的好处,倒真是挺吸引人的!”   武王加深笑容,却听得唐娇又是开口道:“只是,光这些好处,还真不足以吸引本郡主,若是武王殿下能再加一条,或许本郡主还真能够考虑考虑!”   “郡主请说。”   武王笑着,连忙开口询问,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势。   唐娇也是加深笑容,她本就面若桃李,这会儿如此笑着,容貌更甚,也让姜彧略略失神,而唐娇的话,也是清清楚楚的回荡在姜彧的耳边:“这日后嫁了人,只守着一人过多无趣啊!若是武王殿下不介意本郡主能养几个容貌清秀的小倌在身边,本郡主倒是觉得可以考虑一番……当然本郡主却是一个知轻重之人,那些人再好,再有趣,自然也比不得自己真正的相公重要,所以那些也只是个玩意儿!”   “……”   一瞬间,武王的面容真有几分扭曲。   他听着这有几分熟悉却又大胆的几乎惊呆了他的话,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位郡主可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提出要养男人……而且还是指着嫁给他的情况下,她确定知晓自己方才究竟说了什么吗?   武王忍不住有些怀疑,也觉得唐娇说这话,是故意来吓唬他,可是他抬头看向唐娇的时候,唐娇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神态却是十分的认真。   这让武王也不觉收敛了笑容,虽然嘴角还有一丝淡笑,但他认真开口道:“郡主这个想法,还是不要有的好,莫说京中那些古板的男人,便是在下自认还算开放,却也被郡主的想法给吓到了!”   “无趣……要不本郡主怎么说本朝男子便不若前朝男子知情知趣了。前朝的郡主、贵妇,豢养男子之事儿,那可都是光明正大的事儿,亏得本郡主还想着藏于人下呢!”   唐娇说的惋惜,也说的满脸的叹气。   “……”   武王听着,只觉得自己面上抽搐,他还想与唐娇说几句的时候,突然耳边听到了门外传来的一阵动静。   这阵动静,显然是与方才唐娇门口护卫过来探寻的脚步声不同,他面色微变,目光突然落在唐娇身上,轻笑开口道:“郡主,此事本王与你稍后待议,今日暂且别过,后会有期!”   说罢,不等着唐娇反应过来,武王却是直接通过后窗,翻窗而走。   而在武王刚刚离开之后,下一刻,唐娇屋子里的大门突然被推开。   唐娇心中倒是不觉得吃惊,但面上,她却是抱着被子没好气开口道:“做什么,越来越没规矩了,深更半夜,竟然敢直接闯入本郡主房中!”   推门而入之人,领头之人却是皇帝留在唐娇身边的那两名护卫,这二人目光如聚的将屋子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瞄过一眼,而后方才放松了紧紧紧绷的身体,冲着唐娇的方向行了一礼,轻声禀告道:“请郡主恕罪,只是奴才兄弟二人发现今夜客店中有人闯入,心神不安,特地跑来看看郡主是否有危险?”   “……”   唐娇没说话。   而那两兄弟则是又冲着唐娇恭敬行了一礼,并未吱声,一副任由着唐娇处置的样子,也没有再辩解几句。   其实不管是这两兄弟,还是唐娇,大家都心知肚明唐娇房内绝对有“鬼”,否则深更半夜了,两兄弟闯进来的时候,唐娇不可能就这么坐在床上。而先时两兄弟在门口发现的动静,却也进一步佐证了二人觉得唐娇房内有异的说法。   可若是非得将此事说破,这二人倒是变成了护驾有功,没有任何过错,可唐娇的名声便也坏了,不管夜间唐娇是否是自愿才让唐娇的房间里闯进了人。   所以二人选择将过错归咎于自己的身上。   唐娇目光静静的看着他们,突然笑道:“行了,你们过来,也是关心本郡主,本郡主如何能够怪罪你们,要罚,就罚你们今夜守在本郡主门口。”   “是,多谢郡主。”   两兄弟恭敬的低头应下。   唐娇摆了摆手,轻声道:“出去吧!”   有了这两名侍卫在门口守着,唐娇倒真是一夜安眠,第二日等到太阳高高升起了,她方才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由着蒋嬷嬷与双碧丫鬟伺候着梳洗穿衣。   等到坐到梳妆台前的时候,唐娇又是不甚优雅的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支着脑袋坐着,任由着蒋嬷嬷给她梳头。   碧玉带着几名宫人,捧着早膳走入,唐娇闻着早膳的香气,倒还真觉得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她也不顾着自己没有梳洗完,冲着碧玉招了招手,示意她先端一叠点心过来。   碧玉看了一眼蒋嬷嬷,见蒋嬷嬷点头首肯了,这才乖乖的端着点心走了过来。   唐娇笑着捻起一块,往嘴里送去,轻咬一口。   这道点心,却是咸口的,唐娇慢慢的咀嚼着,外边裹了一层薄薄的面皮,里边却是一股鲜咸的味道,有火腿、有鲜笋,还有虾仁……做这道点心的厨师手艺显然是十分高超,明明只是最普通的食材,却是能够做出这番美味来。   她心中默默品味着,待吃完了一块后,没忍住开口问了一句:“这客店换厨师了?”   碧玉闻言,轻笑了起来,没说话。   而蒋嬷嬷则是温声与唐娇解释着:“不是客店的厨师换人了,是给咱们做膳的厨师换人了,皇上得知咱们进京时,身边并无带着御厨,回宫后便下令送了一名御厨过来,还带了不少的食材过来,唯恐郡主这几日会用不好呢!”   唐娇听着,倒并未像蒋嬷嬷所想的那般受宠若惊。她只是点了点头,又是捡起了一块点心,往嘴里送着,慢慢的咬着。   早膳算是唐娇这段时日以来用的最多,也是最好的一顿。   她虽然不是个挑剔的性子,也因为上辈子的经历,加之这辈子的随意,造成了她不会在吃食上去过多的花费心思。   但毕竟是美食,人到底是有本能的,唐娇用的多、用得好,身体自然也觉得舒适许多了!   吃饱喝足,唐娇自然不可能呆在客店中。   她很快也收拾妥当,穿的,虽然不是宫服,但也绝对华丽,头上戴着纱帽,却是兴致勃勃又要出去游玩。   陈戟心中颇有不赞同,加之昨日之事,陈戟很想阻拦下唐娇。   可偏偏昨日皇帝来过客店,并且首肯了让唐娇这几日胡闹,甚至还为此,特地留了两名内卫在唐娇的身边。陈戟如今在唐娇身边还真说不上什么话。   他有些闷闷不乐,却也只能够乖乖的去给唐娇备下马车。   陈戟怨念颇深,样子看起来更是十分的闷闷不乐,唐娇自然也是注意到了。   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带着一众人往门口走去。而走到院子大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了陈戟的身上,开口唤了一声:“陈将军!”   陈戟愣了,但很快面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朝着唐娇的方向走了去,嘴里更是难得带着一丝殷切开口道:“郡主,末将在!”   唐娇微微点头,却是没有再看陈戟,她的眼睛落在了马车上,轻声开口道:“待会儿,你就不用跟着本郡主一道儿去了!”   “……”   陈戟愣住了,看着唐娇,动了动嘴角,似乎是想要开口求情。   却听得唐娇竟是难得客气开口道:“今日出门,有皇帝舅舅派来保护本郡主的两个人,安危自是不必担忧。本郡主这些天来,也足够辛苦陈将军的,陈将军这些年来也是离家多年,只怕家中亲人也许久未见了,本郡主今日便与将军放个假,将军自去家里与亲人团聚便是了!”   “这是末将的指责!”   陈戟动了动嘴唇,许久方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他自是想念家人的,可如今将唐娇送入了京里,很快的,唐娇也便要入宫了。等到唐娇入宫,陈戟自然不可能再像如今这般保护着她。陈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要善始善终,将唐娇安安全全的送入宫中,还是因为自己心中的那份念想、那份舍不得,所以他此刻并不想离开唐娇身侧。   可陈戟却是不敢去求情,因为他了解唐娇的性格,更是了解唐娇对他的不耐烦。   若是他再纠缠,唐娇嘴里显然不会再有任何的好话给她,甚至,他之后想要再留在唐娇身边便难了。   只是一日……   陈戟这般安慰着自己,总算是将自己安抚住,他冲着唐娇弯下腰,轻声开口道:“是,多谢郡主体恤,末将这边回家区,也会早些回来的。还望郡主今日能够玩的开心些!”   “好。”   唐娇在回完这句话,没有再回头,由着底下人搀扶着,坐上了停在大门口的马车。   很快的,马车朝着门外驶去,而陈戟却是始终站在院子的大门口,目光怔怔的看着远去早已经看不到的马车。   这样,他方才有些狼狈的揉了一把脸,起身也朝着外边走去。   唐娇不耐烦透了陈戟的跟随相伴,如今将人打发走了,她当然自在极了,也开心极了。   而今日,蒋嬷嬷也没有跟在她的身边,只有双碧丫鬟跟随。   双碧丫鬟虽然胆子小了点,但到底年轻,马车行驶在马路上的时候,听着外边街上热闹的声音,二人比唐娇还有有几分按捺不住。   唐娇看着他们这般,笑了起来,只是轻声道:“反正将蒋嬷嬷没有跟出来,做什么她也不会知道,不必害怕!”   碧玉与碧芝二人听着唐娇的话,心中有些意动,但依然犹豫着,最终还是胆子大些的碧芝先伸出了手,打开马车帘子往外边看去,很快的,碧玉也加入到了队伍里,跟着碧芝二人靠在床边看着,连连惊叹。   唐娇坐在马车内,倒是没有这般好兴致,直到马车行驶了好一段路,马车外边,一名侍卫过来请示,唐娇方才提起了几分兴致。   “郡主,前边便是京城最大的一处银楼,您可要下去看看?”   唐娇可有可无点了点头,对着碧玉与碧芝二人期待的目光,她轻笑道:“也好,下去选几件首饰出来,你们二人也挑一挑,本郡主今日便大方一回!”   “多谢郡主!”   碧玉与碧芝二人大喜,冲着唐娇连连行礼。   而后,二人乖巧殷切的扶着唐娇下了马车。   此处银楼倒真不亏是京城里最大的一处银楼,楼房高高耸立,竟然是京中难得的三层建筑物,门前开阔,足够容纳马车通行与停放,而待唐娇随着两个丫鬟走入的时候,却是立刻有一名店员装扮的年轻男子上前招呼,可能是顾忌到唐娇女客的身份,那名店员适当的保持了一个恭敬的距离,嘴里倒是殷勤介绍着:“这位小姐,快里边请,若是小姐想选购首饰,尽管往二楼走,保管不会有不长眼之人,打搅到郡主!”   唐娇点了点头,走近大门,抬头一看,却是一个大大的匾额,上书:珠光宝气四字。   倒是大俗若雅。   唐娇轻笑起来,走入了银楼中,一楼是开阔的大堂,随随便便便可见到正在柜台前看着里边陈列的首饰,唐娇虽然并不觉得在楼下看首饰有失身份,但若说方便,也肯定是上楼方便。   她冲着店员轻声吩咐着,立刻,店内便出现了一名丫鬟,满脸堆笑带着唐娇往二楼方向上去。   二楼倒是隔成了一间又一间的包厢,有些包厢房门紧闭着,而有些洞开着,唐娇被带入其中一间后,房门被关上,丫鬟笑着冲着唐娇介绍道:“小姐对那些首饰感兴趣,若是信奴婢,奴婢下楼去为小姐挑选一些上来,供小姐挑选?”   唐娇点了点头,她虽然进了包厢,但依然带着纱帽,只是冲着丫鬟开口道:“可以,你带我这两个丫鬟下楼去挑选几件上来,另外,贵店若是有什么好的藏品,尽可拿来与我瞧瞧!”   丫鬟闻言,面上顿时露出了一个笑容,显然唐娇的财大气粗,让她十分满意。   她越发殷切的给唐娇倒了一杯水,然后带着双碧丫鬟下了楼。   唐娇坐在包厢里,开始打量着包厢里的布置。   包厢不大,不过布置淡雅清新,倒是十分好看,而且她这个包厢,正好是临街的位置,有一扇窗户微微开着,正好看到外边的景色。   唐娇忍不住站起身来,朝着窗户走了去。   却不想,这一眼看下去,正好让她看到了对面同样是三层楼的一处建筑,那一处之地,倒是热闹的紧。   唐娇心中不觉来了兴趣。   丫鬟们将双碧丫鬟照顾好,很快也捧着一堆的珍宝上楼来让唐娇挑选。   唐娇心中存了事情,只是心不在焉的随手挑选了几件,而后让双碧丫鬟去结了帐。   门口等候的侍卫见到唐娇这般,倒也不以为意,毕竟唐娇算是最富有的贵女了,不说福王府里给她留下的东西,便是京中赏赐的珍宝,也注定让唐娇见惯了好东西,眼界高的看不上这些民间工匠所制造的小玩意儿。   但今日本就是让唐娇逛个兴趣,倒不是非得让唐娇喜欢上这边的东西。   侍卫见唐娇逛好,连忙又是下去安排,想让唐娇上马车带着她去别的地方。   而唐娇站在珠光宝气的大门口,看着停在自己面前的马车,嘴角微微一笑,却绕过了马车,朝着街道的对面走去。   侍卫愣了一下,连忙上去跟随,嘴里只是开口劝说:“郡主可是还有事情?”   唐娇摇了摇头,轻笑道:“无事,只是方才在包间瞧着对面有趣,想去凑凑热闹!”   “对面……”   侍卫闻言愣了一下,看向了唐娇的面上,但她面容被纱布遮的紧,根本看不出此刻面上有什么神色。   侍卫是京城中人,自然知晓对面是什么地方,他下意识便是皱眉想要反对。   唐娇则是在他开口之前,反问了一句:“怎么,对面不能去?”   “……能去!”   侍卫想了想唐娇的性格,却也不能违心说出对面是她不能去的地方,虽然那处鱼龙混杂,可到底也是个正经的地方。   但侍卫还是轻声劝说道:“那处梨园,每日里来往之人甚多,属下怕会不小心冲撞了郡主。”   “哪有那么容易冲撞,我这自小到大,还从未区过梨园,今日既然经过了,那便不能够错过,你也不必多言了!”   “是。”   侍卫想到了皇帝的吩咐,还真的没有多言,乖乖的带着唐娇进了梨园。   好在梨园里也常有达官贵人出没,故而在二楼处观戏台上,也是设了包厢,唐娇遮着面容进入,便可直接上二楼包间里观看,外人则是无法透过包厢看到里边之人。   唐娇赶得巧儿,买票进入后,戏台上正好在演着一出戏。   哐当哐当的,热闹的紧,引得底下观戏之人也是阵阵喝彩。   唐娇虽然看不懂里边在唱着什么,却也十分有兴致的看着。   侍卫见唐娇这副样子,连忙轻声开口解说道:“郡主运气真好,今日这出戏,却是京中最有名的一位名角儿在唱。”   “名角?”   唐娇倒是有几分兴趣,抬头看向了侍卫。   这名侍卫显然也是也戏迷,对于唐娇的疑问,笑着开口道:“是啊,这位名角儿叫蒋成,自小便生活在梨园之中,不论是唱腔还是长相,皆是一等一的好,初上台唱了一处贵妃醉酒,便引得京中达官贵人追捧!”   “对了,属下听说,此次京中皇上寿宴,也请了蒋成进宫区唱戏,郡主若是喜欢,到时候可以好好看看!”   宫中本来就是养着戏班子,不过偶尔也会请着民间的艺人进宫表演,这点倒是不奇怪。   这蒋成听着仿佛是刚成名的样子,没想到便能够被请入宫中,可见的确是有几分本事在。   唐娇倒是真来了兴趣,将目光看向了戏台子。   戏台上边一身着贵妃戏服之人,正是唱的□□,他身段纤细,面容虽然裹着厚厚的戏妆,却能能看得出清秀面容。   唐娇打量着,笑了,突然冲着身边侍卫开口道:“这儿能够打赏吗?”   “可以。”   侍卫连连点头,以为唐娇是要打赏。   唐娇也是点了点头,开口道:“就你帮我过去,赏他十金!”   侍卫惊呆了,虽然知晓这位郡主出手向来大方,可动不动就是出手金子,而且还有十两金子……但主子的决定,侍卫自然不敢质疑,只是心中暗暗羡慕这个蒋成好运气,能够得到唐娇的青眼。   蒋成一曲唱罢准备下台,打赏之人也是纷纷,其中也不乏一些女子的打赏,但侍卫送上唐娇的丰厚打赏之时,还是让在场的众人都惊了一下。   蒋成自己也愣了一下,看着侍卫碰上的十金,想了想,冲着侍卫温声道:“多谢你家主子厚赏,可否让在下与你家主子亲自道谢?”   “不必……”   侍卫闻言,摇了摇头开口道:“我家主子不见外人,赏你的,你收下便是了!”   侍卫说罢,却是直接离开。   而唐娇在包厢里,看着底下之人,眼中神采连连。   她突然站起身来,另一名侍卫见了,正要上前,唐娇却是伸手阻了,让其留在原地,只带了双碧丫鬟下楼。   侍卫以为唐娇是要出去更衣,倒是没有跟上。   而唐娇下了楼,并未去女宾的更衣室,而是直接进了后台。   后台里,各个要上台的艺人正是忙着梳妆打扮,行色匆匆,倒是没有注意到突然出现的唐娇主仆三人。   而唐娇的目光在后台的房间里扫了一眼,也没有看到蒋成。   她看向碧玉,开口道:“你去,问问看那个蒋成在什么地方?”   “郡主……”碧玉被唐娇的话给惊吓到了。   方才唐娇要来后台,她便是觉得不妥,可是唐娇向来说一不二,她也不敢说什么,如今一听着唐娇要见一个戏子……这哪里得了。   唐娇见碧玉不说话,也不动,只不耐烦催促道:“快去,不去我便亲自去了!”   “别……”   碧玉抿了抿嘴,硬着头皮寻了一人开口相问。   那被碧玉拉住的人听到这话,看了一眼唐娇一行人的打扮,笑的暧昧,却是如实与碧玉说了。   毕竟后台之中,被蒋成迷住,偷偷来寻蒋成的大家小姐并不少,他们这些旁人自是不敢得罪这些达官显贵,左右蒋成自己有办法应付,而这些大家小姐,顾念着身份,也不敢太过于放肆。 第62章   唐娇自是不知被自己抓住问路之人心中如何想着, 只是看着他面上的笑容, 她与双碧丫鬟, 多少有几分心知肚明。   双碧丫鬟哪里遇到过自家小姐被这等人如何看待的境况, 顿时面上便有了不满的急色, 倒是唐娇, 待此人说出方位后,神色却是十分淡然,只是声音冷冷开口道:“打赏。”   双碧丫鬟未料唐娇不好好惩处此人, 竟然还要打赏他, 面上顿时浮现了不满之色, 可唐娇之令他们却是不敢违背, 碧玉只能不满的拿出了身上最小的一个银锭子, 没甚好脸色扔给了那人。   那人却是不知自己随口一指路, 竟然能得如此丰厚的奖赏, 大喜过望, 面上顿时笑得殷切,只连连冲着唐娇开口道:“来来来,小姐这边请, 小心些,这边路挤,可被冲撞了小姐。”   唐娇坦然接受了此人的殷勤,只带着双碧丫鬟,走入了那人指令的一处小房间里。   房门并未关闭,只是虚掩着, 那人带着唐娇到了门口后,却是止住了脚步,只是探头冲着屋内笑着开口道:“蒋大家,有人寻您!”   说罢,又是冲着唐娇连连笑着:“小姐,蒋大家就在屋内卸妆,您快请!”   唐娇微微点头,却并未立刻走入,而是冲着双碧丫鬟开口道:“你们在门口守着。”   “小姐……”   碧玉与碧芝皆是不赞成的想要反对,唐娇如今出来寻一个男人,已是大大的不合论理,如今竟然还想着与一个外男孤男寡女相处,更何况这外男,还是属于下九流中最上不得台面的戏子……   碧玉与碧芝先时看戏时,倒也看的十分入迷,对于蒋成有几分好感,可如今,这份好感全成了厌恶,只觉得这蒋成简直就是男狐狸精,把她郡主迷城什么样子了。   唐娇并未理会双碧丫鬟的阻止,只自己朝着房门内走去。   碧玉与碧芝不觉急了,想要动手去拉她,唐娇停下脚步,虽面纱遮面不能见到神色,但语气却是带着坚决与不容置疑:“门口站着,再多嘴,便回去!”   碧玉与碧芝二人闻言,低垂下了眼睑,却是不敢再多语一句。   唐娇脚步不缓不急,慢慢的走入了此处屋子。   目光却并未急切的放在坐在梳妆台前的男子身上,而是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番此间屋子里的布置。   屋子外边看着不大,走入里边,只觉更为狭窄,本就不大的空间,又被一道屏风隔成了两个空间,屏风之内,仿若是换衣间,边上一排戏服整齐的挂着,而屏风之外,则放了一座梳妆台,两把椅子,一张桌子,虽东西不多,却已将这个屋子挤得满满落落的。   此刻,屋内仅有的两张椅子,其中一张被男子坐在梳妆台前,另一张则是放在桌前空着。   唐娇慢慢走入,拉过那空着的椅子,椅子有些重,她花了一些力气,方才拉到了梳妆台前,然后她施施然的就这么坐下,头抬着,看着自打她进屋后,似乎一眼都未落在她身上过、正专心致志擦着面上戏妆的蒋成。   唐娇没有说话,用手支着下巴,就这么耐心的看着,仿佛是真的打算看着蒋成将面上的妆容卸干净。   而蒋成原本手上动作还算自若的擦着面上的妆容,他也做好了在唐娇走入后,会对着他说什么喜爱之类的话语,毕竟像唐娇这个年纪不知事来寻他的小姑娘实在是太多了。他向来都是以不动应万变。   可是谁知道,唐娇在进屋后,竟然有这般耐心,也并未对他流露出任何狂热的情绪,只是就这么支着脑袋看着他,即使因为面纱遮挡,他看不到对方此刻面上的神色,但蒋成还是开始有些不自在了。   他擦干净面上最后一道油彩,站起了身,似乎是打算洗脸。   而唐娇见着他的动静,倒是终于不再像方才一般支着脑袋看着。她换了一个姿势,只是靠在椅子上看着。   她身量娇小,而椅子有些大,她这么躺着,姿态甚为不雅,可偏偏唐娇却是做的十分的悠闲自在。   蒋成看了一眼,心中默然,强忍着心中的不自在,走到了装有清水的面盆里,将脸浸入清水中,动作却不复在舞台上的柔美,用力的搓洗着。   不知道多了多久,他抬起头的时候,却被眼前一道身影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目光直直的看着唐娇。   唐娇此刻,却是摘了戴在头上的面纱,一双杏眼含笑看着蒋成。   她长得极美,即使如今年纪尚且稚嫩,却已流露出了几分足以引人倾慕的艳色。寻常男子见了,自是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可唯独蒋成,他眼里却是没有半分的惊艳,相反,似乎还有几分不耐。   唐娇向来懂得察言观色,只轻轻一眼,便看得出蒋成对于他的观感,她却是笑了,看着蒋成,嘴里只是啧啧称赞:“都道清水出芙蓉,蒋大家方才在戏台上,一颦一笑已然让人心醉,却不知卸去妆容后的蒋大家,更是好看。”   若是这番话,是由一个男子说出,旁人只当男子轻浮与风流,可偏偏,这话却是一个长得极美、年纪又小的小姑娘说出来,却是有几分啼笑皆非。   蒋成看了唐娇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了架子前,拿了布金开始擦脸。   面对这份难得的冷遇,唐娇非但不觉得愤怒,反倒是眼里透着几分兴趣的轻笑了一下,她绕过了水盆,又是走到了蒋成跟前,倒有几分亦步亦趋的样子。   蒋成在心中不耐烦的叹了一口气,转过脸正待冷声开口时,谁料,一只纤纤细细、白白嫩嫩的小手儿却是拿着一罐已经开了的香膏出现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他怔楞着对视上唐娇的笑脸,唐娇歪着脑袋轻笑道:“方才本小姐看过你的梳妆台,却是没有擦脸用的香膏,这上台时用的妆料多伤脸啊,赶紧抹一些!”   ……   蒋成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接唐娇递上的东西,只是神色淡淡的看着。   唐娇却是不以为意,嘴上仍是催促着:“快些抹上啊,待会儿脸干了,就没效果了!”   蒋成的手终于动了,他将毛巾重新搁回了架上,伸手接过了唐娇递上的东西。他用指腹轻轻的沾取了一些,抹在脸上,顿时膏体化成了水,一股淡淡的蔷薇香气散开,清香而不浓郁。   蒋成是识货之人,自然瞧得出手中这小小的一罐膏体,只怕价值不菲。   而眼前贵女装扮的女子,既然能够拿出这般好物,身份自然也不低。   他抹着脸,掩下了眼底的嘲讽,抬起眼睑目光淡淡看着唐娇,语气温和却没有什么温度:“多谢小姐赏赐,小人厚颜收下了。”   唐娇笑着微微点头,却又笑道:“何必这般客气,今日,你都谢过我两回了!”   “两回?”   蒋成微微发愣,却见唐娇目光落在了他随手搁在桌子上那盛放了十金的托盘上,意思不言而喻。   而蒋成面上的笑容却是微微淡了一些,他没想到会随随便便拿出十金来赏赐一个戏子的人,竟然会是这般年纪尚幼、瞧着有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他先时也只以为是哪家夫人或是老爷喜爱看他的戏,所以才会出手大方,这才提出要当面致谢。   想到了方才他与唐娇的侍卫提出的当面答谢之事,蒋成面上不觉有些发红不自在,但他还是郑重的冲着唐娇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小人多谢小姐厚爱,只是这份赏赐,太过名贵,小姐还是收回吧!”   “你倒是个不爱俗物之人。”   唐娇收起笑容,也不知是夸赞,还是讽刺,只是这般说了一句。   蒋成那张清秀的面容上,神色严肃,一言不发。   唐娇却是又嗤笑一声,而后语气淡淡道:“既然本小姐赏了你,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收下吧!”   “并非小人不爱俗物,只是小人怕麻烦。”   蒋成见唐娇不愿收回,却也是没忍住,开口说了这番话。   唐娇微微挑眉看着,而蒋成轻叹一声气,开口解释道:“小姐的赏赐太过丰厚,小人也怕小姐家中长辈得知小姐与小人牵扯在一块儿,会不高兴。”   蒋成的这番话说出,倒是引得唐娇微微侧目。   她轻笑了起来,看向蒋成的目光中,终于褪去了一份漫不经心,这人,倒的确是个聪明人,也难怪能在京城权贵云集之地,混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要知道,在京中生存讨生活,有一份技艺不算什么,难得的是知进退、懂分寸。   唐娇倒也没有继续逗弄对方,只是劝道:“放心,收下我的东西,不会让你有任何的麻烦,本小姐也不会让你有任何的麻烦!”   “……”   蒋成没说话,神色之间,似乎有些无奈,显然是并不相信唐娇的话。   唐娇见得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又是笑了起来。   她又重新坐回了方才所坐的那把椅子上,依然是那副舒适的姿态,她还微微点头,示意蒋成也坐下,好似她才是这屋的主人一般。   蒋成没有听话,只是站着。   显然这位蒋大家的性子,并不像是在台上那般柔软。   唐娇见了,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说实话,先时不过是一时起意,但如今见识了蒋成的性子,她倒还蛮喜欢他这人。   唐娇本是带着几分考察的想法而言,如今心中是满意了。   她对于自己满意之人,也会多一些宽容,所以她只是看着蒋成,面带微笑。   蒋成却是厌烦极了唐娇这般打量,他隐约瞧得出,唐娇与往日里来寻他的那些天真大小姐不同,唐娇仿佛还带着别的目的而来,可这又如何呢!   蒋成一点都不想与这些大家小姐接触。   但他也不敢得罪唐娇,他识时务,即使心中再厌恶、再不耐烦,他也不敢区得罪,因为那个代价他知道自己承受不起。   对于蒋成,唐娇不讨厌、甚至还有几分喜欢与欣赏,所以她不会区为难,这会儿看出了蒋成的隐忍,她也就没有绕圈子,只是开门见山:“蒋大家,你可有什么愿望?”   “……”   蒋成没说话。   唐娇也没有催促,只是看着,终于蒋成开口了,他声音不复在戏台上的清亮,带着一丝黯哑:“小人无任何愿望……”   “是吗?”   唐娇不信,而她这副云清风淡的态度,显然也是有些刺激到了蒋成。   他抿了抿嘴,轻声开口道:“小人希望能离开这里。”   唐娇微微挑眉,倒并不觉得惊奇。   戏子戏子,其中艰辛自是难以言喻。莫瞧着这些所谓的大家上台表演风光、下台封赏丰厚,可事实上呢,都说男戏子不如乞丐,他们从来都是被放在下九流的位置上,外人又有几个看得起的。   蒋成瞧着便是个心气甚高的,只怕对于自己的身份,早已忍耐久了。   但要脱离戏子的身份,又谈何容易,先且不说外人对他的身份已经深入人心了,便是想要脱离乐籍这一条,只怕也极难办到,尤其还是蒋成这般自小便是在戏班子里长大的。   唐娇没有说话,而蒋成面上却也带了几分嘲讽。   他是了解这些大家小姐的,喜爱的,不过是他在舞台上的模样,但凡听到他提及到想要离开戏班子,想要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只怕心中却是惊讶极了,甚至觉得他不可理喻,她们娇生惯养,又如何能够理解他内里的心酸呢!   蒋成想着,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着接下去该说什么,如何将唐娇打发走。   可谁想,在这个时候,唐娇却是突然笑着开口道:“如果我说,我能帮你离开这里,你该会如何报答我,又愿意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   蒋成眼睛微微睁大,看着唐娇不说话。   唐娇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虽然她的身材与蒋成相比,个头依然有些矮,注视着他的目光,也是要微微仰起头来,可是她身上带着的一股气势,却是让人不敢小觑。   蒋成也不觉得,唐娇是与他在说笑。   他不觉将双手紧握成拳,虽然面上依然是面无表情,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真的心动了!   对于他的想法,唐娇其实猜对了一些,却也猜错了一些,他心气的确是高,但自小到大,皆是被人看轻着,他根本无惧于这些流言蜚语,无惧于被旁人轻辱。   他更多的是打心底里就不喜欢这份职业。   可他没得选,他自小便被卖到了戏班子来,从小到大,戏班主为了培养他,打骂饿肚子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好不容易登台了,也唱红了,他终于不用被打骂,可他还是怕,这是一种朝不保夕的滋味。他如今不算年轻,比他长得好、唱得好、甚至更年轻的人都看着他的位置,一旦等着他唱不动了,身板硬了,他日后又会是什么样的境地,他自认也积了一些财,但他自己的身契都是放在戏班子手中,再多的财,又有什么用。   如今对视上眼前这个稚嫩的小姑娘,他自嘲的笑了,只是开口轻声道:“付出什么代价,我有的,都可以拿来换!”   “即使日后你被人说的比在戏班子时候更加不堪?”   唐娇轻笑问着。   蒋成没有马上回答,他目光淡淡的看着唐娇。   唐娇轻笑出了声,语气带着几丝轻浮道:“本小姐喜爱极了蒋大家的模样与性子,也想着,若是日后能常看到蒋大家,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可本小姐不是个爱强求人的性子,这事儿,讲究的是心甘情愿!”   唐娇伸出了手,抓起了蒋成的手,将自己挂在腰间的一块玉佩摘了下来,放入了蒋成的手中,而后轻笑着,将他的手合上。   这东西,她做的轻浮,但或许是因为她是个长相娇俏美丽的小姑娘,看起来却并不会让人讨厌。   “本小姐听说蒋大家过些时日,要进宫为皇上进宫贺寿,这事儿,本小姐也不急,蒋大家可以好好想想,若是愿意了,等过了皇上的寿宴,自可告诉本小姐,其他的事情,本小姐会办妥!”   “小姐……”   蒋成没料到唐娇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话来,这一回完全愣住了。   眼前这个小姑娘,说的意思他没有想错吧,可若是真的,这也实在是太大胆了!   他想要说些什么,但一时哑言,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而在这个时候,原本被关着的房门,突然被推开。   蒋成下意识便要将自己的手,从唐娇的手中抽出来,但唐娇却是用了一些力气握着,却是让他一下没抽出来。二人手交握的样子,正好也让来人看了个正着。   蒋成面色有些难看,而来人的目光落在他们二人的手上时,更加难看。   他看着眼前这个打扮低调,却不失身份的男子,隐约猜出对方与唐娇有些关系。   果然,唐娇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却是爽快的松开了自己的手,朝着来人笑着小跑着过去了,嘴里唤了一声:“舅舅!”   蒋成眉眼一跳,却是没有想到突然出现的看着还算是年轻的男子,竟然会是小姑娘的长辈,还是关系亲密的甥舅关系。   一想到往日里那些大家小姐的家中长辈的态度,蒋成只觉得自己此次估计要没什么好果子吃。 第63章   皇帝也是眉眼一跳, 他过来时, 听得底下人说唐娇离开包厢时, 心中感觉便是不妙。   而等着他一路循着痕迹过来, 看到了后台这间小屋子门口站着的唐娇身边的两个丫鬟时, 心中预感便是没什么好预感了。   两个小丫鬟吓得厉害, 直接噗通跪倒在地上。   他皱着眉头瞧着,只觉得乌烟瘴气,而等到伸手推开此处房门。不料, 里边的情景, 却远远比他所猜测的还要不堪。   唐娇与一个男子靠的极近, 几乎是要贴在一块儿了, 而他们的手, 竟然还是紧紧的握着。   皇帝面上第一次, 落下了笑容, 神色带着几分阴沉, 眼里更是酝酿着风雨欲来。   唐娇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皇帝此刻的神色,与蒋成的手松开后,神色如常, 走到了皇帝面前撒娇叫唤着:“舅舅,您怎么来了?”   “……”   皇帝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唐娇,唐娇则是笑嘻嘻的吐了一下舌头。   她娇俏的样子,总算是勉强打消了一些皇帝心中的怒气,不过这会儿,他心中自然还是不怎么高兴, 落在蒋成身上的目光,怎么看,怎么厌恶。   不论是蒋成过分纤细而有些不太像是个男子的高瘦身段,还是过于清秀显得女气的容貌,甚至是他如今身上一身青衣朴素的样子,落在皇帝的眼里,全成了看不顺眼。   他动了动手指,还真想好好打一顿这个不知打哪里跑出来的臭男人。   然而,皇帝的手未动,手臂却是被唐娇一把抱住,她依然笑嘻嘻的看着皇帝,语气撒娇道:“舅舅怎么不理娇娇啊?   她笑的单纯,一副不知世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样子。   皇帝没甚好气,只是开口道:“不是与底下人说去更衣吗,怎么跑这边来了,乱糟糟的,鱼龙混杂也不怕把你给冲撞了!”   唐娇闻言,又是笑嘻嘻的样子,回答的诚实:“谁敢来冲撞娇娇,娇娇才不怕呢!而且若是娇娇方才不那么说,舅舅派给娇娇的人,定然要跟着,碍手碍脚,娇娇嫌他们烦!”   “……”   皇帝听着,只拿眼睛瞪着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嘴里好没好气道:“松开,少撒娇,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这事儿给抹过了!”   “做什么要抹过去,娇娇没觉得做错事情啊!”   唐娇看了一眼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蒋成,又看向了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皇帝,松开了抱着他手臂的手,轻笑道:“娇娇喜欢蒋大家,便想好好赏赐他,也喜欢与他呆到一块儿,这事儿便是舅舅今日没有看到,娇娇也会与舅舅说的。”   “越说越不知分寸了!”   皇帝没好气开口,目光淡淡的落在了蒋成身上。   蒋成感受到了皇帝目光的威胁,虽不知眼前人的身份,可瞧着对方虽然一副普通权贵装扮,可身上的气势,却分明满是上位者的气息,他见到过的所有权贵,甚至都比不得眼前这个男子分毫。   而蒋成想到了方才唐娇的那些话,也几乎是要昏倒了,他不知道自己和唐娇究竟是有何仇怨,还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就是个被宠坏了的单纯性子,所以想到了什么,便说了什么。   她……只怕想不到,若是这番话惹怒了眼前的男子,她的确不会有事,可他只怕要没了性命!   唐娇哪里会不知道,她看着蒋成畏惧的样子,倒也不再逗弄眼前两个男子,只是拉住了皇帝的手,轻声道:“舅舅做什么看着蒋大家,舅舅可别吓到人家了!”   皇帝淡淡的收回了目光,看向唐娇,唐娇又重新抱起了皇帝的手,轻声道:“舅舅……”   唐娇刚唤了一声,皇帝却是突然开口道:“娇娇当真喜欢这个男子?”   “喜欢啊!所以舅舅可不许对人家做什么,否则娇娇会生气的。”   唐娇嬉笑着将话说了出来,但皇帝听得出她是认真的。   皇帝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他自然也不会小肚量到与这个男子去计较,毕竟他看得出这个男子对唐娇,是真的不会、也不敢有那份勾引的念头,他只是气唐娇这般维护着这个男子。   他不知唐娇心中究竟是真心喜欢这个男子,还是又想要折腾些什么。   但这孩子年纪小,不拿自己的名声当回事情,他这个做长辈的,必须得盯着,否则等到太后回来,看到才离开自己身边没几日的孩子竟然和戏子扯上关系,没了名声,只怕好不容易养的身体,又该病了!   “娇娇若是真想护着他,让他平安无事,这个时候,便该安安静静离开,而不是继续不知死活的替他求情!”   皇帝对视上唐娇的目光,虎着脸说了一句。   唐娇微微挑眉,笑了:“好啊好啊,舅舅说什么,娇娇自然是会听得。”   她抱着皇帝一边的手臂,却是将人往门外带去。   偏偏,唐娇在走出屋子,伸手区关门的时候,还不知死活的冲着屋内又是眨了眨眼睛!   皇帝与唐娇回到了包厢,一走入,皇帝便是冲着底下人吩咐道:“下去!”   几名侍卫干脆退下,而双碧丫鬟则是犹豫着,直到唐娇冲着他们点了点头,她们方才慢慢退了下去。   皇帝坐在了椅子上,而唐娇在打发走人后,则是在皇帝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她看着皇帝开口道:“舅舅,您还没回答娇娇呢?您怎么来了?”   皇帝抬起眼睑,看着唐娇没好气回道:“你外祖母来信问候你,朕自然是要替她看看她最疼爱的外孙女在做什么!”   唐娇闻言,吐了吐舌头,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笑了一下,然后伸出了手,歪着脑袋看着皇帝,似乎是要讨要信件。   皇帝没动手,只是继续没好气道:“信朕放在宫中,你若是要看,便随朕回宫去看!”   “那便不看了!”   唐娇回答的也甚是爽快。   “呵……”   皇帝意欲不明冷笑一声。   唐娇见着皇帝阴阳怪气,一点都不惧怕,还讨好似得,拿起了搁在桌上的杯子,给皇帝倒了一杯水,然后轻笑道:“舅舅,用茶!”   “搁着。”   皇帝显然是被气到了,也不伸手去接,只是冷声命令着,唐娇乖乖听话,将杯子放到了皇帝跟前。   而皇帝看着她的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伸手拿起了杯子。   他这副样子,引得唐娇心中直翻白眼。   还搁着呢,简直便是故意与她闹着好玩吧!   唐娇自己也拿起了杯子喝水,她喝了两口水,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又露出了讨好的笑容,看着皇帝开口问道:“舅舅……”   皇帝将没喝过一口的杯子放回了桌面,看了唐娇一眼。   唐娇见皇帝不说话,被这般冷淡对待,她也不生气,依然笑嘻嘻的样子。   “舅舅,我娘当年,是不是在京中有一处公主府啊?”   唐娇对这事儿,还真没有几分确定,她记得儿时的一些事情,也记得当年未央长公主还在的时候,每逢回京,他们都是住在宫中,未央长公主也说过,宫中有一处宫殿,却是她还未出嫁时候住的。但唐娇隐隐约约也记着,未央长公主好像也带着她去过京城里的一处府邸,好像那是她在京中的公主府。   可那些记忆太久远了,唐娇真有些记不起来,她知道公主若是嫁的近,朝廷都会在公主出嫁后赏赐一处公主府,用于日后公主与驸马的生活,可未央长公主当年嫁到了南疆,又是嫁给了王爷,公主府的作用便是不大了。   不过,皇帝却是点了点头,证实了唐娇脑海中依然忘却的那座公主府的存在。   唐娇闻言,顿时大喜,只看着皇帝又是讨好笑道:“舅舅,娇娇记得,您说过最是疼爱娇娇了……”   “……”   皇帝没说话,唐娇则是加深了笑容,又拿起茶壶添水,给根本就没喝过一口的皇帝跟前的茶杯里,加了一些茶水,然后又道:“舅舅可否将母亲当年公主府的府邸赏赐给娇娇……娇娇自然知晓自己品级不够,舅舅也可以把府邸的位置缩一缩,一些地方封起来,娇娇不会去碰的。”   若是唐娇今日讨要公主府的时间是在皇帝看到方才那一幕之前,皇帝还真觉得唐娇只不过是因为思念母亲,所以才会想着问他讨要未央长公主的遗邸,而那座府邸,皇帝的确也没往外边赏赐出去,主要也是因为太后的缘故,太后只有未央长公主一个女儿,那座府邸,未央长公主在未出嫁前,有过很多生活的痕迹,赏赐出去,对于太后来说无疑是一个伤害。但府邸空着的确是浪费了,最好的选择也的确是将它赏赐给唐娇。   但……在见识了方才那一幕后,皇帝却又觉得,唐娇讨要公主府的目的,似乎并不怎么单纯。   “你要做什么?”   皇帝没好气问了一句。   唐娇却是回答的坦然,也甚有耐心:“住啊!”   “你在未出嫁前,只怕你外祖母不会放你在宫外住,这府邸给你,也是浪费。”   皇帝冷静的拒绝了唐娇的要求。   唐娇闻言,又是喝了一口水,微微挑眉看着皇帝,轻笑道:“娇娇现在不住,也可以让别人住,日后娇娇也是可以住的!”   “什么意思?”   皇帝皱着眉头反问。   唐娇却是笑得不怀好意,只是轻笑道:“娇娇想着,若是日后像今日一般,遇到看着喜欢的、瞧着顺眼的人,就把他们都买下来,放进舅舅赏赐给我的府邸里区,娇娇这每日里看着他们,让他们陪着娇娇吃吃喝喝,娇娇保管心情舒畅,绝对不会在与人生气了!”   唐娇说的婉转,皇帝却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也有几分不敢置信。   这丫头,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竟是要学那些前朝的公主、贵妇养面首!   前朝之时,风气却是开放,女子地位,尤其是贵族女子的地位甚高,公主,甚至是一些有封号的贵妇在自己别庄内养一些相貌清秀的男子之事,简直就是蔚然成风,甚至还有些胆子大些的,直接将这些个面首养在了自己的府邸里。但自前朝亡了后,本朝开国初期,开国皇帝便对女子的礼教十分森严,贵族女子更是受到礼教束缚,虽然历经上百年,风气渐渐开放,自他执政起,也废除了一些严苛戒律,但也从未再出现过像前朝之事。   唐娇的母亲未央长公主当年便是风头再盛,想法与世俗再不同时,但脑子里仍是刻着女子要嫁人,要从一而终的想法,也从未有过这般离经叛道的思想。   偏偏,这古灵精怪的丫头,也不知道打哪里学来的这等想法,简直……简直就是不知让他该如何说才好。想想唐娇虽自幼没了父母,但上有太后这个长辈管教着,怎么着也不该会变成这般。   皇帝哭笑不得,却又气极:“你这丫头,真是胆大包天,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   “都是舅舅宠的娇娇啊,娇娇觉得,舅舅那么宠娇娇,肯定不会让娇娇失望的!”   唐娇继续笑嘻嘻回着。   “想都别想,若是不想让朕罚你,赶紧把这个荒唐念头收回去,给朕戴再高的帽子,朕也不会答应你的!”   皇帝阴着脸,一口回绝。   “舅舅……”   唐娇尝试着继续撒娇叫了他一声,皇帝重重将水杯放在了桌面上,眯着眼睛看向了唐娇,冷笑道:“娇娇,你是个聪明孩子,有些事情,朕能纵着你,可有些事情,你该知道分寸!”   唐娇闻言,面上笑容也淡了,她突然嘲讽的轻笑了一下,只是语气淡淡的自嘲道:“舅舅当真是奇怪,外祖母想让我嫁个好人家,可对于舅舅而言,娇娇若是过得放纵些,不是更好也更让人放心些吗?”   “……”   皇帝没有说话,唐娇又是继续道:“娇娇也不想嫁人,可也觉得,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多无趣,身边若能得几个知心人相伴,却是甚好。行了,既然舅舅现在不愿意,那娇娇便不说了,娇娇先回客店了!”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冲着皇帝行了一礼,似乎就想这么离开了,皇帝却是在这个时候,出声叫住了她,喝道:“站住!”   唐娇转头看着皇帝,皇帝面上没甚好神色,说道:“你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朕也不放心你在宫外继续住着,随朕回宫去。”   “我不回……”   唐娇一下子嘟起了嘴巴。   “不想回宫,还想继续呆在这儿去找那个男人,娇娇,别太过分了!”   皇帝也没什么耐心,显然是在警告着唐娇。   依着唐娇往日里的性子,他自然不可能因为皇帝的警告有所收敛。   可是今日,她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开口道:“好吧好吧,舅舅莫生气了,娇娇随你回宫便是了!”   她笑嘻嘻的扶住了皇帝的手臂,开口应了。   皇帝见她应得爽快,也是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唐娇又是笑了起来,笑的颇有几分不怀好意,她这皇帝舅舅倒真是不管庶务,难不成不知这蒋成,过几日便要进宫为皇帝的寿宴表演做准备了吗?   回宫的马车慢慢行驶在街道上,唐娇与皇帝同坐一辆,而一脸惶恐的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却是让唐娇打发到了另一辆马车上。   不过,自打上了马车后的唐娇,却是无聊透了,皇帝显然还在生气,并不理睬她,唐娇只是坐着便感觉到马车内僵持的气氛。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还未送入嘴里,皇帝睁开了眼睛,看想她。唐娇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水,突然笑着将水递给了皇帝,讨好笑着:“舅舅喝水。”   皇帝施施然接过,唐娇看着,心中倒是没什么不平,只是自己又倒了一杯水,小口抿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开口问到:“舅舅,入宫后我不要住慈安宫,外祖母没回来,我才不应付那么多的人和事呢!”   “不住慈安宫,你想住哪里?”皇帝目光淡淡看了唐娇一眼反问。   唐娇轻笑回道:“待会儿进了宫,舅舅随便把娇娇搁哪个宫殿便是了,左右娇娇不挑的。”   皇帝看着唐娇一副小得意的样子,也是笑了一下,开口回道:“朕可不敢将你随便搁哪里,既不想住慈安宫,便随朕住一道儿,也免得没人看着你又闹腾上了天!”   “咳……”唐娇差点没被口中那口水给呛死了。 第64章   她咳了几声, 好不容易压抑下身体的不适, 抬起咳出了眼泪花子泛红的双眼, 看着皇帝, 一脸郁闷:“舅舅, 不要开玩笑了, 娇娇怎么能住到你那儿去呢!”   皇帝往嘴里送了一口水,似是品味了一下,方才看向唐娇, 笑言:“怎么, 有何不妥。莫不是嫌弃朕那儿!”   “娇娇哪里敢, 只是娇娇住舅舅那儿去, 毕竟不合规矩, 舅舅只需要给娇娇随便找个小宫殿住下便可, 冷清些最好!”唐娇轻笑着, 满脸讨好。   皇帝没说话, 手上捧着茶水,往嘴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唐娇瞧着他这副闲适的样子,心中焦急的紧, 可又不敢去说,去催促他,只能够按捺着自己心中的焦躁,坐在马车内也捧着那杯水喝着。   终于,马车在驶入宫门口时,皇帝开口说话了:“让娇娇一个人住, 朕实在不放心,至于规矩不规矩,那些个东西还能拿到朕面前来说吗?娇娇只管安心住到你外祖母回来,而朕那边,也保准无人会知晓你回宫,无人会来打搅你!”   “……”   唐娇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嘴巴张了张,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可是一想到要和皇帝住到一块儿,显然日后这段日子,就得受了皇帝的管束,她只觉得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仿佛不会太好过。   在这个时候,唐娇倒是无比后悔自己做什么心血来潮想起那么个歪主意,还行动力这般快,刚想到,那头便去做了,恰好让皇帝抓了个正着。如今把柄握在皇帝的手中,唐娇还真有些心虚。   的确,她今日的事情,便是这些年来她所作所为向来放肆大胆,但一比较起来,还是有些离经叛道了!   皇帝看着唐娇讷讷不说话,又是笑着将手中的杯子搁在了桌面上,而后开口道:“娇娇住在朕那边,自是尽管放心,朕那边,没有外男能进来,也没有外男能出去,更加不会有人打搅到你,可是整座皇宫中,最不会露出风声的地方!”   “……”   唐娇看了一眼皇帝,郁郁不乐。   却见皇帝已是站起了身,躬着身子走出了马车。   唐娇没动作,身体忍不住又是靠向了身后的马车,大有将自己钉在这马车里的意思。   却听得皇帝在马车之外笑着说了一句:“行了,不要赖在车里了,下来吧!”   唐娇这会儿倒是很想耍个无赖,就这么赖在马车里不下来。   然而她这个念头刚起,马车之外,又是传来了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忐忑不安的声音:“郡主……到了!”   罢罢罢,唐娇心中无奈默叹一口气,伸手一把撩起了马车帘子。   这马车,倒不像是唐娇所想的那般,停在皇帝所居的拙政殿之外,而是停在了宫殿之内。   这会儿也不再见到那些原本该是跟着他们的侍卫,她这边的人,除了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其他宫人并未跟进来,而皇帝身边,也只站了一个何无忌。   边上,又是站满了身穿宫服,面容肃穆的宫人。如此,这座宫殿,不仅仅是这巍峨的宫殿,更是因为这些人,一下子显得有几分刻板与威严。   唐娇看着微微一挑眉,在蒋嬷嬷的搀扶下,一下子跳下了马车,一边打量着这边,一边朝着皇帝身边走了去。   前世今生,唐娇都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上辈子,她也只是远远的宫殿之外走过过,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宫殿的模样与来往的宫人,唯恐一不小心便是冲撞了。   如今,说来境况真是微妙,皇帝竟然还要求她住了进来。   拙政殿绝对不会是多么有趣的地方,可是不得不承认,能够住进这里,只怕旁人都要羡慕坏了。   皇帝看着唐娇东张西望,倒是没有出现在这个陌生环境时该有的不安与恐惧,面上不禁浮起了一个笑容,也是,这孩子向来便是胆大!   待唐娇走过来后,皇帝倒是收起了方才的神态,难得面带微笑温和与唐娇解释了:“你不是不想让后宫里的旁人知晓你进宫之事吗?后宫之中,大小宫殿都是由皇后把持着,朕将你安置在其中,皇后自然会不可避免知晓,而等到皇后知晓,旁人也便会知晓了!”   “……”   唐娇看着皇帝,没说话,这话听着简直就是在唬小孩呢!   堂堂皇帝,在偌大的皇宫中想要不动声色的安排进一个人住着,会没办法?说出去简直就是要笑掉大牙了!   皇帝自然看出了唐娇面上的狐疑之色,不过这孩子如今倒还真是给了她面子了,至少没有当面反驳他的话。   他笑了笑,又是开口道:“拙政殿虽无后宫之人会过来,可是,此处是朕处理政务、接见大臣的地方,殿内内宫处倒是无妨,也无人会这般冒失闯进来,不过,前边朕却是不好说了!”   这话说出来,分明便是想让唐娇画地为牢,就这么乖乖的住在这么一方小天地里。   唐娇有些不满的皱了一下眉头,而皇帝则是看着唐娇,似乎是在等着她进行两难的选择。   若是想要自由一些,自然会让旁人知晓她的存在,也得放弃清净了,可若是想要清净,便得听皇帝的话,乖乖呆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中。   唐娇还真想就这么撒手再出宫去。   虽然她并不是爱惹事、爱闹腾的人,但这般被人限制着,感觉还真不好!   当然她心中所想,若是让皇帝知晓,定然嗤之以鼻,就唐娇这样的性子,还要说不是个爱闹腾的,那全天下就没有活泼的女孩子了!   皇帝耐心的站在原地,等着唐娇给与他一份保证。   唐娇站了一会儿,面上突然笑了起来,只是歪着头看向皇帝,开口问道:“皇帝舅舅,此处还有空闲的屋子给娇娇住吗?若是不好,娇娇可是不依的。”   唐娇不给保证,只是巧妙的转移了话题。   皇帝对此,也是轻轻一笑,笑这孩子的逃避与不肯认输,显然结果还是一样的,她还不就是打算在这儿住下了。   皇帝冲着身边的何无忌开口吩咐道:“你带郡主去她的住所瞧瞧,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开了朕的私库补上!”   “是。”   何无忌恭敬的应了,而唐娇闻言,却也是笑了起来,冲着皇帝娇俏的行过一礼,嘴里倒是恭维着:“舅舅真是大方,那娇娇便不客气了!”   说罢,唐娇却是施施然跟随着何无忌去了自己被安排的屋子。   说来,皇帝对于唐娇的安排,却是真上了心。   这拙政殿看似雄壮巍峨,但实际上,能够空出来的屋子并不多,底下宫人住的,唐娇自然不可能去住,而上边主子住的,前方设好的御书房、皇帝自己的寝宫,所剩下的屋子一点都不多了。   何无忌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得了皇帝的吩咐,却是在皇帝边上的寝宫边上给唐娇腾出了两间大屋子。   属于唐娇安歇的那间,空间一点都不小,而且方位极佳,这会儿,有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入了屋里,显得分外明亮与温暖。   而屋子里摆设一应俱全,全是唐娇最爱的梨花木制成。   何无忌笑着领着唐娇走入,看着正认真打量的唐娇轻声开口询问:“君主,您看如何?”   “公公费心了!我挺喜欢的。”   唐娇微微点头,在榻上坐了下来。   何无忌闻言,面上加深了笑容,但并不忘形,只是又道:“那郡主看着,可是还需要添置些什么东西?”   唐娇倒是不觉得这屋子需要添置着点什么,便是屋子里没有的,她进宫的时候,其实也带进来了,莫说只是在这边暂时过渡一下,便是在这边住的长久,也是够了。   只是,唐娇却是对皇帝的私库十分感兴趣,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区参观,唐娇可舍不得放过,她想着,忍不住抬头看向了何无忌,笑道:“暂时倒是没有想到什么,不过或许看了舅舅的私库,本郡主便是想起来了!”   面对唐娇这话,何无忌轻笑着点了点头,并不觉得奇怪,他笑着又开口道:“郡主放心,皇上既然吩咐了您可以亲自去挑选,那奴才自会带您过去。只是郡主这一路进宫,舟车劳顿,还是先稍作歇息,待会儿等用过了午膳,也等着奴才那边都安排收拾好了,您再过来瞧如何?”   显然何无忌也是有一些小心思想要维护自家主子,听着唐娇的话,他还真怕唐娇这个无法无天的,回头就把皇帝的私库给搬空了,故而只是婉转提出要先做安排。   这话一点错都挑不出来,而唐娇也觉得何无忌很懂得说话的艺术,倒是好说话的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膳食上来,唐娇的确是有些饿坏了,坐在桌前正打算动筷子的时候,她突然难得良心发现,问候了一声皇帝:“舅舅可有用过午膳?”   “皇上一回宫,便有户部尚书大人携几位官员求见皇上,皇上这会儿,只怕正在接见。或许等与那几位大人谈完了事情,皇上会留那几位大人一道儿用膳,所以……郡主不必担忧,可先用完膳。”   何无忌语气温和开口解释着,虽然话语平淡,但唐娇不知怎么的,竟是从何无忌的嘴里听出了为他家主子抱不平的意思。   唐娇拿着筷子,原本还想大快朵颐一番,但听着何无忌的话,这筷子,却是怎么都有些下不去了。   她抿了抿嘴,目光在这一场桌子堪比皇上规格的膳食上巡视了一番,突然伸手点了点搁在她左前方的两道糕点,冲着何无忌开口道:“这到了饭点,皇帝舅舅可不能不顾身体便忙着处理政务,会熬坏的。这样,娇娇是不方便去前边,麻烦何总管跑一趟腿,这两盘糕点娇娇并未动过,请您赶紧给舅舅送去吧!”   唐娇笑嘻嘻的说着,仿佛真像是一个关心舅舅的好外甥女,然而何无忌闻言,却是哭笑不得。   历来也只有皇帝在用膳前后,会将一些膳食赏赐给底下人,如今这唐娇郡主倒好,却是在自己动筷子之前,将菜赏给了皇帝……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何总管下意识看着唐娇,却见唐娇目光里带着一份催促,似乎是不解他为什么还不动作,当真是一副单纯无知的样子。   何总管想到了皇帝对于唐娇的纵容,没有说什么,苦笑着命宫人上前去端过了那两盘点心。   好在这些个东西都还未用过,便是送到了皇帝跟前,也有个由头,只说是唐娇特地为皇帝备下,怕皇帝不用膳熬坏身子,倒也不怕皇帝会怪罪。   何无忌跟了皇帝这些年来,还算是了解皇帝的性子。   若是换做任何宫人,显然这两盘糕点,根本不会有机会出现在皇帝面前。   而何无忌带着宫人捧着糕点过去的时候,皇帝正与大臣们商议完一事儿,暂时先得了一个简单的结论,当然事情该如何办,计划如何商讨,这无疑又是极其耗费时间的。   不过,皇帝对于政务,向来要求严格,便是这会儿已经临近该用膳食的时间,但皇帝不但自己没有传膳,连底下人也没有放过,显然是非得等到底下人拿出一个方案来,他方才肯放人的意思。   何无忌突然出现的时候,大臣们目光中带着几分打量看了过去,看过几眼,虽然也觉得有些奇怪,毕竟他们并不是第一回 在御书房中陪着皇帝研究政事儿,可从来都没有过在饥肠辘辘的时候,还有点心可以吃的好事。从来都是等到政事都处置好了,皇帝方才赏赐他们一顿简餐。   但大臣们心中再好奇,并不敢多看,很快收回了目光,低头只做继续研究方案。   而皇帝的目光则是漫不经心的看了过去。   何无忌慢慢的走到了皇帝身边,轻声开口道:“皇上,这是唐娇郡主担忧皇上会错过饭点饿坏身体,特地为皇上备下的,皇上是否现在就用一些!”   皇帝听着,心中却是觉得有几分好笑。这何无忌,倒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若说唐娇哪天能够体贴人,倒不若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更何况,这会儿他与唐娇之间,还隐隐抬着杠。   但皇帝也清楚,何无忌胆子再大,也不会冲着自己撒谎,只怕这两盘东西的确是从唐娇那儿出来的,但应不是精心备下,而是在午膳的菜单上,被唐娇拿来做了人情。也不知道何无忌这老奴,究竟是说了什么,唐娇的脑子方才想到将这两盆点心让出,来讨好他。   不过唐娇能够做到这点,倒也算是进步了,而且此举,也正中皇帝的下怀。   他冲着何无忌点了点头,何无忌见此,面上加深笑容,赶紧冲着宫人们招手,将点心放在了皇帝的御案上。   两道点心,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一道是甜口的椰蓉豆沙酥,另一道,则是咸口的火腿云酥卷。   咸口那一道,却是皇帝近来甚爱的一道。   点心本就是热腾腾出炉,这一路上来,一直放在加了隔层保温棉的食盒中,倒没有少热气,打开时,还冒着白烟。   皇帝接过何无忌递上的筷子,夹了一块火腿云酥卷,放到嘴里咬了两口,倒不知道是吃到了自己满意的点心,还是想到了送点心之人,面上不觉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何无忌看着皇帝的神色,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皇帝在上边用的开心,而点心热腾腾的香气,却是让底下大臣个个闻的更加饥肠辘辘。   有一稍稍年轻些的大臣,却是人忍不住抬头看向了皇帝,谁知,目光竟是正好与皇帝对视了个正着,他诚惶诚恐,吓得又是缩回了脑袋。   倒是皇帝这会儿身心愉悦,却是难得多了一份温情。他放下筷子,冲着何无忌笑道:“行了,你让膳房里也送一份点心过来与各位大人,给他们垫垫肚子,回头再给朕交出一份满意的方案来!”   “多谢皇上!”   大臣们闻言,连忙跪下了身子,冲着皇帝行礼。   皇帝点了点头,命他们站了起来,自己倒是津津有味,又用起了放在桌子前的点心。   底下几名大臣坐在椅子上等着点心上来,可是这会儿看着皇帝的模样,心思却是各异。   好些的,自是感激涕零皇帝的恩德,这可是皇帝第一次这般体恤着他们。而有一些,心思却是有些复杂,虽然皇帝坐的有些远,而何无忌说话的声音也有一些轻,可这些点心是旁人送来的,他们还是听得比较清楚的。   而且根据方才何无忌带着点心过来的方向,仿佛这些点心并不是从后宫那头过来的……难不成,皇帝的拙政殿中,还住了旁的人?偏偏送点心这事儿,说起来太过细微,所以下意识旁人皆会认为是一个女人在吩咐。   大臣们被自己心中所猜测的想法惊了一下,却是很快否决。   拙政殿中住进旁人,这事儿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皇帝虽然偶尔行事风格出格了点,但并不是个不注重体统之人,便是尊贵如皇后,得宠如蓝贵妃,也不可能住进拙政殿里吧!   而且,这几年来,也没有什么新的秀女进宫,后宫之中,更加没有出现得宠的妃嫔,得以伴驾君前、红袖添香啊!   热腾腾的点心很快从御膳房里送来,一一摆放在诸位大臣的跟前。   诸位大臣们倒是先抵不过生理上的需求,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搁在了一边,急急的用起了点心,而等着点心用完。皇帝显然也没有那么多的耐心等待,只是上前挑了一些大臣们写的方案初稿。大臣们一见皇上这副架势,哪里还敢再耽搁,连忙聚精会神,只将所有的神思,都放在了眼前的政务上。   政事一直拖过了午时方才谈论定下,御书房里的众人,也不觉皆是松了一口气,皇帝将撰写好的折子细细看过,点了点头,却是并未像往日一般,将这几位大臣留下来用简餐,竟是直接将人打发走了,而自己,则是朝着后殿离开。   若说这些个大臣好不容易才压下了揣测的心思,这会儿见到皇帝这副举动,心中想法,则是再次蠢蠢欲动。   他们目光有些探询的看向了何无忌,何无忌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温和笑着,将几位大臣送出了御书房里。   如此,倒是让这些大臣们更加心痒难耐,却又不敢直接与何无忌质问。毕竟……何无忌此人,对皇上忠心耿耿、嘴巴又是向来严实的紧,便是问了,只怕也谈听不出什么来,一个弄不好,指不定还被扣上了打探皇帝之事的罪名,却是得不偿失。   但前朝与皇帝的后宫向来紧密联系,这事儿又是在他们心中留下了影子,若说这些大臣会就此偃旗息鼓,自是不可能!   皇帝倒真没有怎么顾念这些大臣这会儿的心思。   当然便是被发现唐娇住在这边,左右倒霉的并不是他,而是唐娇,他或许还有些喜闻乐见。   他倒也不怕失信,旁的地方皇帝或许没这份把握,但是在他的拙政殿内,唐娇只怕不要出去,旁人即使知晓多了这么一个人,但想要谈听出身份来,却也没这般本事。   他来到唐娇的屋子时,唐娇早已用完午膳,正趴在榻上昏昏欲睡的模样。   她倒是真想午歇了,偏偏蒋嬷嬷却是不放心,总觉得自家郡主住进了这拙政殿内,而午膳之时,又往前边送了两盘点心,万一皇上心血来潮召见可怎么办!   唐娇对此,当真是欲哭无泪,早知会这般麻烦,真是打死她也不送那盘点心了。   结果,这边他们等了许久,眼瞅着午时都过了,皇帝都没有来召见,唐娇原本以为蒋嬷嬷会放她去午歇了,结果……蒋嬷嬷反倒是开始心中不安,诚惶诚恐了。   按照以往皇上待她们家郡主的态度,皇上肯定会召见的,如今不召见,是不是因为方才自家郡主太放肆了……   蒋嬷嬷心中一旦起了这样的想法,便是有些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开始担忧。   唐娇无奈,看着因为蒋嬷嬷担忧而连累双碧丫鬟也开始担忧的三人,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只能够懒洋洋的打着哈欠。   而幸亏未过多久,皇帝来了。   唐娇懒洋洋的站起了身,马马虎虎冲着皇帝行了一礼,又是瘫软的靠在了榻上。   皇帝看着她这副没了骨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他也觉得,女孩子家家就该端庄一些,但见着唐娇这般,他又觉得,这孩子这般自在些,其实也挺有趣。   唐娇当然不知道皇帝心里的想法,她现在困极了,就这么靠着,都能够随时睡过去,眼睛更是迷迷糊糊的有些睁不开。   “这丫头,怎么这副模样,难不成昨夜没有歇好?”   “歇的挺好的,舅舅怎么来了?”   唐娇忍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语气散漫的问着。   皇帝对此,轻笑了一下,开口道:“朕还未用午膳,便过来打算与你一道儿用。”   “……”   唐娇捂着嘴巴的哈欠打到一半,莫名其妙的看向了皇帝,这个时候来找她用午膳,她这舅舅还当真是“有趣”极了。   “娇娇已经用过了……”   唐娇直截了当回绝,只做没看到蒋嬷嬷与她做的眼神。   皇帝闻言,却是笑了:“无事,你陪朕再用一些,或者……你就看着朕用。”   “……”   唐娇再次用莫名其妙的目光看了一眼皇帝,但她也没有说什么。   蒋嬷嬷见了,却是有些受宠若惊的笑着,冲着皇帝开口道:“奴婢这便找人去御膳房传膳!”   皇帝点了点头,而蒋嬷嬷则是快步走出了唐娇的屋子。   皇帝今日并未用过午膳,御膳房里的人自是记着,所有的食材,也都架在了锅上等着,命令一下,不过一刻,御膳便纷纷呈了上来。   唐娇随着皇帝坐在了膳桌前,看着满桌子饭菜,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中午用的很好,而现在却是困得紧,自然不会想用什么。   皇帝看着她意兴阑珊的样子,却是吩咐着底下人给她盛了一碗桃胶炖银耳放在面前。   唐娇却之不恭,拿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不时往嘴里送了一口,她的另一只空着的手,则是支着脑袋瓜子,就是这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皇帝或许是真的饿了,倒是用的津津有味,也没和唐娇说话,只是不时朝她看了一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待皇帝再看向唐娇的地方时,却是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原来,唐娇就这么一手支着脑袋,一手仍然拿着勺子睡着了,而且睡得还挺香的。   皇帝放下了筷子,走到了唐娇跟前,唐娇或许是真的累了,他如此动静,也没有惊动她。   蒋嬷嬷在一旁瞧着,心中有些担忧,正待上前叫醒唐娇的时候,皇帝却是摆了摆手,示意蒋嬷嬷退下,而自己,伸手慢慢的……将唐娇手中的勺子拿了出来。   唐娇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动静,但眼睛还是紧紧的闭着,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勺子被拿出,唐娇似乎也感觉到了现在姿势的不舒服,却是换了一个姿势,双手交叠着,就这么将脑袋靠在了上边。   皇帝居高临下站着,没有惊动她,只是静静的打量着她此刻的睡眼。   其实,这般安静熟睡着的唐娇看起来,实在是乖巧可爱许多,甚至她面上毫无防备的样子,看来更加让人柔软怜惜。   旁人都觉得唐娇长得像她的母亲未央长公主,只是皇帝从来不觉得,即使形容有几分相似,但神态却是大大的不同。未央长公主待人之间,向来都带着一股高高在上、倨傲疏远的感觉,仿佛世间所有的人都在她之下。而唐娇待人的疏远,则并非是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的防备。没了这一层防备,唐娇更像是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柔软、可爱不失有趣。   说实话,很多的时候,这个孩子看起来坚强的更让人觉得心疼。   旁人只当他是因为未央长公主与太后的缘故,才会对唐娇宠爱有嘉,但皇帝自己心里明白,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小姑娘,在这个小姑娘身上,他能够看到自己儿时的影子,那个被众人遗忘、却又故作坚强的六皇子。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将唐娇看做小辈一般对待,也以为唐娇是小辈之中,最合他心意的一个孩子。他有自己的孩子,可他自小到大的经历,却是让他不愿意过多的去插手孩子的教育,但太子懦弱、三皇子跋扈,其余几个孩子,唯唯诺诺,实在让人失望。皇帝也知自己这般心态不对,却从未想过去改变,因为他总觉得,即使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又如何,他们的人生,该由自己来负责,而不是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去负责。   而在唐娇身上,他看到了这股鲜活生动的劲儿,似乎这股劲儿,也在感染着他。有的时候,与唐娇相处,他又不觉得这是一个孩子,她往往会出人意料,但很多时候,成熟现实的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   可唐娇有的时候太过于成熟、太过于强硬,这让他有些忍不住心疼。   他就这么站着,看着唐娇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他突然伸出手,轻轻的推了一下唐娇,唐娇勉力的睁了睁惺忪的睡眼,只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她没有看清楚是谁,可是却觉得,这道身影仿佛分外的眼熟,也让人安心,所以她只是随手拍了拍推着她的手,嘴里含糊的说了一句:“别闹!”   竟是再一次,陷入了梦想之中。   皇帝哭笑不得,看了一眼蒋嬷嬷。   蒋嬷嬷被自家郡主的失礼弄得惊呆了,可自家的主子,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维护着:“皇上,郡主昨夜只怕没有歇好,还请皇上恕罪!”   “无事。”   皇帝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他自然是知晓唐娇昨夜为什么没有歇好。   蒋嬷嬷却是不知皇帝喜怒,只是听着皇帝说无事,心中便是一松,又是难得大着胆子开口轻声询问道:“那……皇上,奴婢马上叫醒郡主,进屋歇着……”   “不必……莫吵醒她了,让她好好睡着吧!”   皇帝说着,却是一把伸手抱起了唐娇,轻而易举的将她抱到了里屋,放到了床上。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皆是被皇帝的突然举动给惊吓到了,她们强忍着惊呼,却是忙不迭的跟在了皇帝身后,一道儿进了里屋。   待她们走到床边的时候,唐娇已经翻了一个身,继续睡着了。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三人看着唐娇这般,第一次对她们向来聪颖的主子产生了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   皇帝看着唐娇这般,也是笑了笑,而后开口温声道:“娇娇这般躺着,定然不舒服,你们动作轻些,给她换个衣裳,既然累了,也不必吵醒她,便让她好好睡着,左右无甚重要之事。”   “是。”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听着皇帝柔和的语气,心里再次受宠若惊,果然……她家郡主虽然离开宫中、京里多年,可皇上待他们家郡主的宠爱,依然没有改变过。   唐娇这一觉,睡的甚是舒坦。   屋里是烧着暖洋洋的地龙,身上则是穿着宽松的寝衣,另有高床软枕,的确是比这一路在驿站客店中住的要舒坦许多。   唐娇翻了一个身子,抱着被子懒洋洋的睁开了眼睛。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一听得动静,却是连忙打开了床帘,面带微笑开口道:“郡主,可是渴了,要不先用些水吧!”   “加点蜂蜜进去!”   唐娇抿了抿嘴,提了个要求。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听着,也是笑着点了点头,递上了一早备好的用温水冲泡开的蜂蜜水。   唐娇睡的骨头都酥软了,懒得自己动手,干脆就就着碧玉的手,喝了几口蜂蜜水,这才渐渐有了一些精神,坐起了身。   她用手挡着,又是小小的打了一个哈欠,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郡主,已是申时了,您这一觉,睡的可真久,该用午膳了!”   蒋嬷嬷难得语气轻快的打趣了唐娇一句,而唐娇听着蒋嬷嬷的话,则是皱起了眉头,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好像,她是在陪着皇帝舅舅用膳的时候,不小心睡过去的……   然后,她明明是睡在桌子上,怎么躺倒床上了?   不过唐娇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蒋嬷嬷等人把她搬到床上,她接过碧玉递上的蜂蜜水,自己又是喝了一口,随口问道:“皇帝舅舅没怪我吧!”   “郡主放心,皇上只有心疼宠爱郡主的份,又如何会怪郡主呢!”   蒋嬷嬷轻笑着,连忙开口回道。   唐娇微微点头,嘴角也是微微翘起,只是笑道:“没怪罪便好!”   谁料,蒋嬷嬷的下一句话,却是让唐娇差点把嘴里的蜂蜜水给喷了出来。   “是啊,皇上见郡主困了,听说郡主是昨夜没睡好,心疼极了,不让奴婢叫醒您,可是亲自抱着您到床上睡下的。” 第65章   蒋嬷嬷这话, 唐娇听在耳中没有一丝受宠若惊, 有的只是惊吓。   她捧着杯子, 浑身僵硬的抬起头看着蒋嬷嬷, 过了好半晌儿, 方才咽着口水开口问道:“嬷嬷……你说, 是皇上把我抱到床上的?”   “是啊!”   蒋嬷嬷不解其意,见唐娇这副神色,也有几分疑惑的开口问了一句, “郡主, 怎么了?”   “……无事, 无事!”   唐娇说着, 却是将手中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   她无事才怪!   她都是一个快要成年的姑娘了, 竟然被一个男人这般抱到了床上, 怎么可能无事!   虽然唐娇心里是起个一些荒唐的念头, 也有一些离经叛道的想法, 但并不代表她的内心,就是一个开放的女子。也莫说这个抱她的男人是她长辈,是她的舅舅……事实上, 莫看唐娇嘴上喊得亲热,实际上呢,她与皇帝的关系并没有像表面上那般亲近,毕竟前世她与皇帝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遥不可及,而这一世, 便是皇帝待她这个外甥女分外亲近,但哪又如何……细细算来,便是加上她儿时离宫前往灵岩山前的日子,她们也就相处了那么点时间好吗!   这般亲近,可能前世今生,也就她那早亡的父王与兄长们对她做过。   可是偏偏,旁人还真不觉得有什么,更加不知唐娇心中的自在,甚至为皇帝对于唐娇的亲近而感到欣喜。   唐娇看着同样与蒋嬷嬷一般面上带着高兴神色的双碧丫鬟,心中深吸了一口气,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还想低头再去喝点水来压抑一下心中的情绪,不过杯子中已然被她方才饮尽,倒是碧玉眼神灵活,看到了唐娇低头看杯子,连忙上前想要接过加水,唐娇摇了摇头,只是开口道:“不必了,行了,服侍我起来吧!”   虽然如今离唐娇平日里晚上歇下也就是一顿晚膳加一两个时辰的功夫,不过唐娇倒是不嫌麻烦,起床端端正正的给自己收拾了,也打扮了,然后方才让蒋嬷嬷出去传膳。   膳食还未传入,倒是来了一位在唐娇看来甚为不速的客人,却是皇帝来了。   唐娇拿着话本的手微微一顿,但片刻之后,却是神态自若站起身,冲着皇帝乖巧的蹲下行了礼。   皇帝见唐娇这会儿精神奕奕,也知她是歇好了,倒也没有提唐娇先时用午膳用的睡着的糗事儿,而是在唐娇对面坐了下来,然后捡起了唐娇看了一半儿,倒扣在桌子上的话本,一边目光看去,一边还笑道:“这是在看什么书?”   唐娇闻言,眉毛微微挑起,却坐在自己方才的位置上,眉眼未动,神色镇定的只由着皇帝去看他所看书的内容。   而这一眼看去,皇帝眉头便是皱了起来,很快抬起头看向唐娇,带着几分责问道:“你这孩子,那么多的书可以看,怎么看这种书!”   唐娇没说话,只是自己端着茶喝着,等喝完了,方才含笑回了皇帝一句:“这书儿多好看啊,为什么不能看呢!”   “可……闺秀女子,哪能看这种书!”   皇帝从未接触过这类话本,可想到自己方才看到的唐娇看到的那一页,心中便厌恶极了这本书,简直就是在教坏孩子!书中那一页,却是刚好讲到身为堂堂千金大小姐的女主角与不过是一介穷酸书生的男主角在葡萄树下私会,丫鬟成了帮凶,帮男主角转了一首酸溜溜的情诗,便是引得女主角心中春意涌动……   皇帝看着这一页,忍不住想到了唐娇先时胆大做出跑去私会一个戏子的事情,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源头,唐娇就是因为看了这杂书,方才会有那般离经叛道的念头。   唐娇见着皇帝一副老古板的样子,却是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她歪头看着皇帝,语气轻快道:“舅舅这般说,怎么跟个老古板似得,这书多好看啊,可比女官们教导的什么四书五经要好看多了,舅舅是因为没有从头到尾看过,所以才会觉得这书不好。”   “……”皇帝倒的确是承认,这书儿也的确是比四书五经要更加吸引像唐娇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但便是这书再有趣,皇帝也绝对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书。   皇帝心中思索着,正想着该如何教导唐娇,才能够让唐娇清楚的认识到这书不好,不是正经女孩子家该看的。   却未料,唐娇又是笑眯眯添油加火了一把:“这本书我刚看,还未看完,舅舅可不许拿走去看,若是想看,我还有同种类的一些收藏,舅舅尽可借去瞧瞧!”   “……”   皇帝听着唐娇的话,再次沉默,然而心中却是忍不住冒火:什么,这样的书竟然还不止一本。   他目光瞪向了站在唐娇身后,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缩成了鹌鹑样的蒋嬷嬷与双碧丫鬟,没好气道:“去,把郡主那些书,都给朕找出来!”   “……是。”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闻言,倒是不顾唐娇的使眼色,乖乖的抬出了一口大箱子,然后吃力的抬到了皇帝跟前,放了下来。   皇帝青着一张脸,伸手打开了未上锁的箱子,然后……还真被唐娇这收藏量给吓了一跳。   这么大的箱子,竟然能够被装的满满落落的!这起码得有上百本吧!   “何无忌,将这些污眼的东西,都给朕抬出去烧了!”   皇帝将手中那本书扔进了箱中,然后没好气开口下了令!何无忌虽是站在一侧,但一直支着耳朵听着动静,听到了皇帝的吩咐,他赶紧带着两名宫人上前,说着便是要抬箱出去处置。   “不行,这些都是我的东西,皇帝舅舅凭什么替我处置了!”   唐娇没好气反驳着。   “抬下去!”   皇帝气急,用越发坚定的语气下令。   唐娇哪里肯,只是挡在跟前,不惧皇帝的威胁,就是不让开。   皇帝看着唐娇这般,心中也的确是有些恼了,有些事情,唐娇与他做对,在他看来无伤大雅,甚至是小辈在撒娇,但有些事情,他却是不允许,也十分厌恶。   就像这些书,其实皇帝在唐娇这般看到,不仅仅是要将唐娇手头上这些书给处置了,还要将市面上还在流通的,也一道儿都给处置了,简直就是在祸害那些未出阁的小姑娘思想。   写的……那更是个什么玩意儿。   “娇娇!”   皇帝加重了音量,语气里带着一份威胁。   然而唐娇却是丝毫不惧,只是用更加大声的语气反驳道:“反正这些都是我的东西,皇帝舅舅你没权利动他们,除非你就是想抢我的东西!”唐娇恋恋不舍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多年的心血就让皇帝这么给毁了,她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站到了箱子跟前。   皇帝忍了忍,没冲着唐娇发火,只是朝着何无忌使眼色。   何无忌却是左右为难,两边态度都是坚决,何无忌不能不听皇帝的,可又怕伤到站在箱子跟前阻拦的唐娇。   这个还真是阎王打架,小鬼受难。   若是换成是自己的儿子敢这般反驳,皇帝定然是要发火。   可是想到唐娇毕竟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皇帝忍了忍心中的怒火,只耐着性子解释道:“娇娇,这些书不好,教的那都是什么玩意儿,堂堂大家小姐,怎能如此不知羞耻,与一个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穷小子幽会,传出去你堂堂郡主在看这种书,不仅会坏了你的名声,也是贻笑大方!”   “……我不管,反正我喜欢看这些书!”   唐娇这性子,你越是与她激烈做对,她是越来劲,你好好说话,她或许还能听进一些。   而皇帝的话,唐娇也的确是听进了一些,这会儿语气也有几分和缓。   皇帝轻叹一声气,又是继续道:“你若是爱看书,尽可区藏书阁里翻,想看什么,都可以拿出来,这种杂书,不要再看了,朕是为了你好!”   “……”   唐娇微微挑眉,却是没有说话。   皇帝又是冲着何无忌行了一个眼色,似乎是示意何无忌上前处置。   但这个时候,唐娇却是反应了过来,看着皇帝语气慢慢阐述道:“舅舅,我知晓您是自认为为了我好,但这些书,我只是看个兴趣,并不会看到脑子里去的,你尽管放心!”   皇帝自然不相信唐娇的话,但唐娇在这个时候,却是机灵的上前抱住了皇帝的手,只是左右摇晃着,开口求情道:“舅舅,若是娇娇真的藏有别的心思,能这么大大方方就把书拿出来看吗?而且,京中只怕不少与娇娇同龄的姑娘家中也都藏着这样的书,您若是要收拾娇娇的,这边不公平。娇娇知晓舅舅最好了,舅舅不会与娇娇计较的,对吧!对吧!”   皇帝没说话,也不理睬唐娇的卖乖。   唐娇想了想,转手走到了箱子跟前,蹲下身子,然后开始翻起了箱子里的书,将自己最喜欢的几本翻找出来后,她看着皇帝笑嘻嘻道:“行了行了,舅舅若是想要烧书,就烧吧,但这几本,娇娇必须要留着,这可都是绝版了!”   能让唐娇这性子让出这么大的一步来,可当真是不容易,如此,她嘴里还是忍不住嘟嚷了一句:“简直就是焚书坑儒吗!”   但皇帝心中其实并不满意,其实这会儿,他倒是有些想通了,想要处置掉这些书简单,可若是想要禁掉这些书在流入唐娇的手中,却是难得紧,只怕还是得从源头入手。   皇帝心中念头一起,唐娇便是立刻夸张哎呦哎呦叫了起来。   “怎么了!”   皇帝原本以为唐娇是装傻充愣,没当真,可是这会儿听着唐娇的叫声有些凄惨,便是假的,他这心里也是揪得慌。   唐娇只捂着肚子,不说话。   这副样子,急的皇帝刚想开口将御医都唤过来替唐娇诊治时,唐娇却是不满的嘟着嘴开口道:“我饿了!”   ……   皇帝没说话,让底下早已站在门口的宫人捧了御膳走了进来。   而那一箱子的书,此刻倒是被人遗忘了一般。皇帝亲自盛了一碗汤放在唐娇跟前,开口催促着她喝汤:“睡这般晚,肚子里只怕已是空了,也别马上用不容易克化的东西,先喝一碗汤!”   唐娇乖巧的接过,送入嘴里喝了几口,而后她忽然咬着调羹抬头看着一脸关切看着她的皇帝,轻声开口道:“舅舅……其实那些书,真的没那么严重,而且写这些书、卖这些书的人都是要吃饭的,您若是去禁了,岂不是害的人家吃不上饭!”   皇帝没说话,也并不奇怪唐娇会猜中他的心思,唐娇见他这般,想了想又是开口道:“那娇娇和您保证,日后乖乖的,绝对不会再去买这些书了!这些书,舅舅要烧,便烧了吧,左右娇娇也就是是打发时间罢了。”   唐娇突然这般好说话,皇帝倒是有些不知该作何应对了,想到方才的事情,好像他的确是有些反应过度了!   他一张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神色,手上却是温柔的替唐娇又是盛了一个大杯,然后语气平淡道:”行了,用膳便好好用膳,不说这些事情了……”   想了想,皇帝又是没忍住开口道:“你多用一些,身体轻的跟个乳燕似得,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啊!”   唐娇喝着汤,听着皇帝的话,差点没被皇帝这一句话给呛到……   什么叫做她身轻的跟个乳燕,不就是抱过她了吗,现在还不是与他一样吵得不可开交。   有本事,就别烧她的书啊!   皇帝与唐娇一道儿心平气和的用完了午膳,倒也是有趣,在饭后,二人都是更加的心平气和了,甚至还相互谦让着。   一个……原本坚持要烧书,这会儿却是没了这个念头,而另一个,方才要护书,这会儿竟是配合着让何无忌过来抬。   ”不必了,留着吧!“   皇帝看着唐娇,轻叹了一口气,其实他一开始就有些想错了,唐娇这孩子,有的时候看起来幼稚,但许多事情,她却是十分成熟理智,一些书会动摇他的心智,这怎么可能,便是真的,那如今也来不及了。   唐娇闻言,心中却是一喜,她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笑道:“舅舅,那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可不是娇娇非要留下这些书的,外祖母回来,您也不能告状!”   “行行行!”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但心中却是忍不住想着自己书架子上常看的几本书,总是想着,还是拿些好书过来给唐娇看看,便是改变了唐娇看书的习惯,那也是好的。   这般想着,皇帝又是忍不住笑道:“此处屋子住的如何?”   “挺好的。”   唐娇点了点头。   “那可是缺些什么东西?”   唐娇摇了摇头,而皇帝见她这副摸样,却是笑了起来,看着唐娇只是道:“你这孩子,和你舅舅还来这套虚的,说吧,缺什么东西!”   唐娇闻言,却是又笑了,目光看着屋子里的一些摆设,然后掰着手指派数着自己少的东西。   此处屋子,倒的确是用心布置了,但女孩子住的地方,总是要一些小玩意儿小物件,而这些,通常是外人无法顾全到的。   唐娇掰着手指,一下子就数出了一堆的自己缺的东西,不名贵,却是一些日常所要用到的普通物件。   皇帝则是看向何无忌,开口淡然道:“都记下了?”   “是,皇上、郡主,奴才这便派人去取!”   何无忌冲着二人行了一礼,赶紧退了下去。   而皇帝收回了目光,又是看向唐娇,笑道:“除了这些个东西,你看看还缺些什么?”   唐娇用手支着自己的下巴,老实的摇了摇头。   倒是皇帝,主动开口笑道:“朕先时说过让你开朕的私库去挑选,自然不会反悔,你也不必与朕客气,走吧,朕亲自带你过去挑!”   唐娇还坐在原位不动,皇帝却是已经站起了身,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唐娇哭笑不得,哪有人这么上赶着给人送东西的。   而等到开了皇帝的私库,唐娇终于明白皇帝的用意,送她东西是假,给她送书才是目的。   她看着自己手中一堆所谓的游记史传,皇帝倒也用了心,知晓她并不喜枯燥的书籍,特地挑了一些还算生动有趣、且有益的书籍与她,但唐娇一点兴趣都没有。   上辈子,她看的最多的,也便是这等书籍,这辈子她从来都没想过要做一个学识出众的才女,看书,就跟她发呆一样,不过是她打发时间的东西罢了。   唐娇预感自己今晚绝对是要睡不好了,她看着皇帝,想了想,有些坏心眼的拖着皇帝,随她一起在拙政殿里边并不算大的花园里绕来绕去。   何无忌得了皇帝的指令,带着一众宫人,倒是没有在拙政殿自己的内库里寻东西,如此其实也是因为唐娇要的东西细而杂,甚至很多的东西,都是拙政殿内往年并未领过的一些东西。   但唐娇住在宫中之事儿,皇帝从未交代过来要隐瞒,何无忌自然也是没有动用手段,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直接在内务府里,将刚刚列好的单子扔给了内务府里的宫人,命他们迅速寻了好的出来配齐。   说来倒也巧,这边何无忌坐在大厅里看着底下宫人在忙乎,而三皇子而是带着一名随行小太监,也走入了内务府中。   何无忌见了,倒是赶紧站起身,冲着三皇子行了一礼。   三皇子见是自己父亲身边的人,哪里会让何无忌真的将这礼给行下,连忙伸手阻了,笑道:“何总管不必多礼。”   “多谢三皇子。”   何无忌回的不卑不亢,站起了身。   而在这个时候,内务府里中的宫人赶紧迎了上来,冲着三皇子行了一礼,开口道:“殿下,可是要取什么物件?”   “哦,我听说母妃每月都可领一些口脂……此次口脂是江南进贡上来的,刚好经过,我便想着替母后领一些回去……”   三皇子只随口解释了一句,但旁人也没有多想,尤其是内务府里的宫人,带着几分诚惶诚恐,连声开口道:“如此小事,殿下只需让宫人过来吩咐一声,奴才们便会送到馨芳宫,何须殿下亲自跑这一趟!”   “无事……左右顺便!”   三皇子笑着摇了一下头,其实他是想着将口脂领一些回去,好空出一盒,送予江婉心……   先时在广福寺的时候,江婉心被人下了面子,当时他与江婉心也闹得不太愉快,可到底是自己的表妹,而且他对江婉心也素有好感,倒也不舍得她这般难过,便想着主动去求和。   “是,那请三皇子殿下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取来!”   宫人见三皇子这般说了,倒也不敢耽搁,,连忙往里边跑去。   而在这个时候,何无忌要的东西,也已经备好了。   何无忌拿着单子稍稍看了一眼,见东西无差,冲着三皇子行了一礼后,慢慢离开了内务府中,却是没有管身后众人有几分诧异及三皇子若有所思的神色。   何无忌拿的光明正大,也没有想着遮遮掩掩,更没有让内务府里的人封口。   偏偏,唐娇要的东西,实在不太像是皇帝会要的,譬如牛角梳子、刺绣用的剪子……瞧着便是脂粉味儿十足。   底下宫人拿了装了口脂的盒子上前,三皇子接过,只做随意问了一句:“何总管方才是替那位小主来要的东西,能劳动何总管,这位小主儿还真是有面子。”   宫人闻言,愣了一下,只呆呆开口道:“三皇子殿下,何总管要的东西,走的都是拙政殿的帐……”   “父皇的?”   三皇子闻言,面上呆了呆,但他到底是个男人,便是对于皇帝多了一个宠爱的女人,也不甚敏感,他只是比较好奇着,这位新晋成了父皇心头好的女子,长得什么模样。   三皇子向来是个行动派,心中有了这份好奇,便是加快脚步,跟着何无忌离开的路一路尾随。   等到何无忌到了拙政殿的时候,三皇子也到了拙政殿大门。   何无忌只做不知,带着宫人慢慢走入了拙政殿的大门,而三皇子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倒是微微挑眉,能进拙政殿?他这会儿心中兴趣更加浓厚了。 第66章   不过, 三皇子到底还是知晓分寸, 即使这会儿好奇极了, 但此处是拙政殿, 是他父皇的寝宫, 三皇子自然也是做不出硬闯或是偷窥之事, 便是想着光明正大得了他父皇的允许进去,三皇子也不敢动这份念头,让门外的宫人进去禀告, 唯恐让皇帝觉得误会他不怀好意。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却是没有再逗留, 只是转身离开了。   此刻, 拙政殿内, 皇帝这会儿正是开了自己的私库, 饶有兴趣的给唐娇挑拣着库中的藏书。   唐娇看着一本本被蒋嬷嬷宝贵的装入箱中越放越多的书, 面上神色有些无奈, 说实话,这些书若是被上辈子的唐娇得到,定然视若珍宝, 如此孤本,如此能增长见识的书籍,千金难求。   上辈子的唐娇,上进、乖巧,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学习上,好博得她的这些长辈重视, 可是这辈子的唐娇,却是将世事看的太透,她宁愿做一个不学无术之人,将日子过得轻松一些。   这些书,放在她的面前,简直更像是累赘。   皇帝将一个书架子上的书挑拣出来后,却并没有罢手的意思,竟是将目光又看向了另一个书架……   唐娇见此,面上却是大急,连忙伸手抱住了皇帝的手,阻止道:“舅舅,真的够了,这些书,都够娇娇看好长一段时间了,再多,娇娇那儿也都放不下了!”   皇帝意犹未尽,但瞧见放在地上箱中装满了书的样子,的确是有些多了。   唐娇之前所看的,都是一些粗俗易懂的杂书,虽然他给唐娇挑拣的书籍算不得艰涩难懂,可皇帝倒也有些怀疑唐娇的水平,毕竟先时太后来信提到唐娇时,可都说女官说她不好好念书,愁得不行!   皇帝想了想,看向唐娇倒是轻声叮嘱道:“要看懂这些书并不困难,若是一遍不懂了,便看第二遍,等看懂了,自会体会其中的妙趣……朕回头若是有空,也会抽几本考考你,所以娇娇要记得认真看!”   唐娇听着皇帝半是诱导、半是威胁的话,哭笑不得,看样子她不学无术的形象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竟让皇帝将她看做了小娃儿的水平,还担心她读不懂这么简单的书。   不过,唐娇倒是没有辩解,不学无术,却也是有不学无术的好处,至少她要完成皇帝所布置的功课,根本不会花费太多的精力。   唐娇乖巧的点了点头。   皇帝也是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目光看向了唐娇,又是开口问道:“朕这私库,娇娇可是有看中的?”   唐娇方才的注意力都是放在了皇帝给她装起的这一箱子书,哪有什么精力余光去看其他。   听到皇帝的话,目光倒是下意识往周围看了。   皇帝的私库,自然不可能就这么一间,方才唐娇过来的时候,便是不往周边其他屋子去看,去打听,却也能从门口那把大大的将军锁中看出周边屋子的用途。   而此处这间私库,实在也是大,房间里满满落落堆积着一堆的宝物。   唐娇自然也知晓自己这位皇帝舅舅身价丰厚,但她今日还真是抱着纯粹来见识的念头过来瞧瞧,倒没有想过来搬东西,毕竟,先且不说如今放在她那间屋子里的好东西,便是这些年来,皇帝源源不断送给她的宝物,也让她足够对这些东西免疫了。   但人到了这里,若是什么东西都不拿,好像又有些怪怪的。   唐娇想了想,目光又是在这私库中看了一圈,然后目光停留在了放在角落一处的一对大花瓶上,面上带笑,慢慢开口道:“旁的紧要的东西,娇娇已经让何总管去准备了,倒还真没有想到会缺什么,不过难得舅舅这般大方,若是娇娇真的什么都不要,那可是看不起舅舅您啊!”   她指了指放在角落里的那对瓶子,笑道:“不若舅舅把这对瓶子赏给娇娇好了!   皇帝的目光顺着唐娇手指所指示,也看到那对硕大的花瓶。   看着这对花瓶,皇帝有些哭笑不得,这对花瓶,倒的确是他的珍藏之一,可怎么瞧着,都不像是唐娇这样的女孩子会喜欢的东西……而且就唐娇那两间屋子,如何能够放得下那么大的花瓶……   皇帝还以为唐娇是在暗示嫌弃他给的屋子太小了。   可事实上,唐娇却是真的有几分喜欢上这对花瓶,还特地走到了花瓶跟前,顺着与她身高差不多的花瓶绕着走了两圈。   皇帝见唐娇这副样子,便知她是中意了,他笑着轻叹了一口气,招呼过来宫人,两人一抬,将唐娇看中的这对硕大的花瓶,抬回了唐娇的屋子。   得了自己喜爱的、不喜欢的礼物,唐娇心满意足,与皇帝道别后,便回了屋子开始盘点这些东西,皇帝看着唐娇的神态,没有阻止,心中却是好气又好笑。   这臭丫头,倒是只顾着自己高兴,这会儿却也不管着他究竟有没有打算告辞。   不过皇帝倒是什么都没有说,只轻笑着摇了摇头,自己转身回了御书房中,虽然马上便是他的寿宴了,但朝事、烦心事儿,该有的仍是一件都不少。   三皇子从拙政殿一路走回了馨芳宫中,他手上除了藏进身上的一盒口脂,手上却仍是抱着好几盒口脂,慢腾腾的走入了蓝贵妃的寝宫之中。   而这会儿,蓝贵妃倒的确是在寝宫之中,虽然天色已然有几分晚了,但蓝贵妃面上的妆容还未卸下,此刻正坐在床边,与宫人们小声交谈着。   瞧见是三皇子回来,蓝贵妃停下了与宫人交谈,挥了挥手,示意对方退下了。   自己则是冲着三皇子招了招手,笑道:“哟,怎么这个时候这么一副样子回来,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无事。”   三皇子收起了面上的若有所思,只是笑着将方才从库房中领取回来的口脂放到了蓝贵妃跟前,笑道:“母妃,方才儿臣替您跑了一回腿,把口脂给您领回来了!”   蓝贵妃闻言,微微挑眉,好笑的看向了三皇子。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从三皇子的手中,将那一盒一盒的口脂拿了出来,数着个数。   三皇子也没料到蓝贵妃会有这样一番举动,面上不觉有些尴尬了。   而等到蓝贵妃数完后,她抬头轻笑着看着三皇子,只是道:“本宫还道你今日怎么这般殷勤,还特地跑去替我领什么口脂,感情是想要从中拿走点好处啊!”   这口脂,按照品级,每个月各宫能领到的皆是有定数的,而这两个月,分发的口脂是从江南运来,数量有限,更是不存在哪个宫中多发一盒的情况。便是得宠如蓝贵妃,从来也都是按照定额领取,倒并非她不够得宠或是在宫中权威不够,而是像蓝贵妃这等身份之人,如今用度早已经是绰绰有余,甚至还能拿来赏赐下边的人,根本不需要为了一盒口脂,祭出自己贵妃的身份去拿这东西。   “……”   三皇子听着蓝贵妃这番嘲讽的话,面上有些挂不住,只是冲着蓝贵妃求饶道:“母妃真是促狭,就不能给我一盒当辛苦费吗?”   蓝贵妃将口脂慢慢装回了盒中,闻言抬头看向了三皇子,只是笑道:“给一盒做辛苦费自是该的,只是你一个男子,要什么口脂做辛苦费。是要送给什么人?”   蓝贵妃说着,目光锐利的看向了三皇子。   三皇子面上有些窘迫,有蓝贵妃的咄咄逼问,也有她话语之中的挤兑。   他看着蓝贵妃,轻叹一口气,冲着她轻声道:“母后,上回婉心进宫看到你唇上擦着这口脂,很是喜爱……儿臣之前,不是不慎惹婉心表妹生气了,便想着送她一盒,让她消消气。”   三皇子的话音还未落下,蓝贵妃的手,却是伸向了三皇子,嘴里只是简洁开口道:“拿来吧!”   “……”三皇子愣了,却是没有动作。   而蓝贵妃看着三皇子这副样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没好气开口道:“你这孩子,与你说过多少次了,少与江婉心来往,你就是不听. 你现在是该选妃的年纪了,没事儿和江婉心走动这般频繁,那些原本想要与你结亲的人家,也都心生退意了。”   “母妃……”三皇子不知道该如何回复,面上忍不住有些无措。   蓝贵妃看着三皇子这般,倒是没有说别的事情,只是又是摊开了手,冲着他又是没好气道:“行了,把东西交出来吧!景凛,你也莫怪母妃小气,若是你这口脂是送给旁人,母妃定然会为你高兴。甚至是将母妃这月所有的用度都拿去赠予他们,母妃也愿意!可是……江婉心不行!”   “母妃……”   三皇子闻言,心中叹气,他忍不住替江婉心分辨几句:“母妃,论关系,婉心还是您的侄女,您怎么这般不待见她……”   “你父皇都不喜之人,母妃不能喜欢她。”   蓝贵妃回答的十分干脆,手已经伸着。   三皇子见此,面上神色却是有几分替江婉心抱不平,轻声开口辩解道:“母妃,先时的事情,您该是知晓的,关婉心什么事情……她原本就受牵连受了罪便不提了,这事儿如何能够怪到她身上去,您先时不也安抚过她,让她莫放在心上吗?”   三皇子的话音未落,蓝贵妃的手便忍不住轻轻抚着自己的眉头,三皇子是个什么性子,她还能不知晓吗?说到底不过是他在怜惜着江婉心,所以才会同情她,换做旁人,只怕三皇子会比她更加冷酷、更加理智。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手中的口脂放到了一侧的矮几上,而后目光冷静的看着他,开口道:“她再无辜、再可怜,也与我们无关,要怪也怪她自己运气不好,让你父皇不喜,她命里注定没这份机缘,便莫强求了!”   “娘……”   “行了,你莫多说了,母妃先时安抚她的话,也不过是场面话罢了,只怕连她自己都未当真过,你倒是当真了。你以为她对母妃真的这般依赖有感情,所以这般三番两次进宫想着进宫来看本宫?”蓝贵妃说到这里,嘴角不觉翘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她只是不舍得有本宫这么一个做贵妃的姨母罢了,只是不舍得你这么一个疼她、宠着她的作为三皇子的表兄罢了,甚至她想的更多,你这个表兄,若是能施点手段,日后指不定是她这辈子的依靠,她自是要表现的殷勤一些!”   蓝贵妃点了点三皇子的脑袋,又是没好气道:“倒是你这孩子,本宫应付他本就是场面,她到底是宰相的亲孙女,本宫的大伯母是她的外祖母,本宫若说翻脸不认人,莫说这些人会如何看待本宫,便是皇上,只怕也会觉得本宫不近人情。可你倒好,却是将本宫的客套当成了是对她的亲近,自己反倒与她走得近了!”   蓝贵妃并未用教训的语气说出这番话来,相反,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甚是平和,却是一句一句,敲打在三皇子的心间。   三皇子从来也不是太过于重情重义之人,江婉心于他,说到底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他可以当一个很好的表兄,当一个很不错的暧昧对象,可一旦涉及到他的利益,他便会去评估,倘若真的影响了他,他会比任何人更加狠心。   如今三皇子的年纪,若想在朝堂上有所作为,显然是不可能的,皇帝也不可能将大事交予他来办,成家立业,成家自是第一步,也是基础。娶一房好的皇子妃,将自己并不牢固的基础打稳,才是他当下最为紧要之事。   三皇子这般想着,倒是沉默的,从袖间拿出了那一盒藏着的口脂,也是堆在了方才蓝贵妃放那些口脂的矮几上。   蓝贵妃看着三皇子的动作,微微点了点头。   她叫起了宫人,将东西收拾了下来,而后目光看向面上显然有几分失落的三皇子,轻笑开口问道:“先时母妃让你观看的那几家小姐,你心中可有理想的对象?”   三皇子微微点了点头,只是语气淡淡开口道:“几人之中,霍家小姐条件倒是最好!”   当然,三皇子说的条件最好,肯定不是说这位霍家小姐的外形与长相,而是指若是娶了这位霍小姐,能给他的助益最多!   蓝贵妃闻言,微微点头笑道:“母妃也是这般觉得,这霍家,可是除了陈家之外,如今手中握有兵权最多的将门虎女。”   何况,此人父兄皆在,还是家中独女,若是三皇子娶了她,可说是如虎添翼,而霍家全族,还能不去支持三皇子吗?   不过,他们母子二人能想到的事情,皇后那边,自然也都是想到了。   太子这些年来,亲事一直被拖着,皇后左看右看着那些闺秀总觉得配不得自己的儿子,太子原本在几年前便该定下亲事,然而……皇后一心想找个无可挑剔的儿媳妇,最好是人品长相好,又能给自己儿子有所帮助的。当年,这霍家小姐还未成年,自然也不在皇后的考虑之中,如今霍家小姐成年了,皇后当然也发现了这么一个好人选。   不过,就皇后那点子手段,想和她抢儿媳,简直便是笑话。   蓝贵妃信心满满的想着,只是冲着三皇子开口道:“若你真是相中霍家小姐,那母妃定然将这个皇子妃给你抢回来!”   “母妃,再等等……”   三皇子闻言,却是愣了一下神,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就闪过了唐娇的身影,也是下一刻,嘴里不知怎么就的,就出口制止了蓝贵妃。   见蓝贵妃诧异看着他,三皇子轻声解释了一句:“如今恰逢父皇的寿宴就要到了,届时,京中所有有点身份体面的人家都会带着子孙进宫贺寿,而京外,也有不少世家会过来,儿臣的意思是再看看,万一有比霍家小姐更好的呢!”   蓝贵妃听着三皇子这话,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她自打打算给三皇子看亲事以来,本朝所有未婚的小姑娘身家资料全送到了她的手中,说实话,她怎么瞧着,也都是觉得霍家那位亲近最是出色。   但三皇子的顾虑,倒也不假,万一有更好的选择,早早定下,的确也是可惜了。她只是担心,万一这边他拖着不行动,而皇后那边却是等不及了,不过是要一个看中的千金订给自家儿子,皇帝便是再不待见皇后,这点子小要求,却是不会拒绝的。   不过,想让皇后最近忙的没有心情去订儿媳,倒也是件轻而易举之事。   蓝贵妃嘴角微微翘起,看着三皇子笑道:“行了,既然你自己心中有主意,那母妃也不逼你,你到时候再看看,若是没有更好的,等到你父王寿宴过后,母妃便到你父皇那边,将人给求下了!也没得你看着西瓜,丢了芝麻!”   “嗯……”   三皇子点了点头,倒也是想到了这一层,忍不住轻声问道:“那母妃不怕皇后娘娘先下手?”   “你母妃自有分寸,要压住皇后,这实在是一件太简单不过的事情。”   蓝贵妃说到这里,用帕子捂着嘴轻笑道:“正好,如今有一桩传闻,若是传到皇后耳中,却是在有趣不过的事情了,咱们也只等着看好戏便是了!”   三皇子看着蓝贵妃这副样子,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问道:“母妃说的是那桩传闻,说出来,让儿臣也听听!”   蓝贵妃倒也没有瞒着三皇子,只将这桩传闻当成了一个笑话来对待:“京中也不知道打哪里传来的话,说皇上的拙政殿里如今住了一位女子,说皇上如今正是金屋藏娇,对那女子喜爱的紧……你说着不是笑话吗,你父皇若真有看上的女子,如何会这般偷偷摸摸,早就册封光明正大放在后宫中了!”   蓝贵妃说的不以为意,主要皇帝的性子,她自认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当年便是她靠着那般手段进的宫,但当初皇帝也是从未想过遮掩他们的事情,而皇帝之所以会与她来往着,说到底不过是她抓准了时机,瞧出皇帝想让皇后好看的意思。   而如今……皇帝又如何会因为一个女子而转了性子呢!   倒是三皇子听得蓝贵妃的话,眉头却是皱了起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与蓝贵妃说事情。   他想到了先时何无忌区内务府里搬东西的架势……只怕不需过一天,他的母妃也会知晓这件事情的。   三皇子心中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而蓝贵妃则是看了出来,她忍不住轻笑开口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是……儿臣方才去内务府的时候,看到何总管领了一些女孩子用的东西,回了拙政殿中。儿臣倒是没有看到过什么人,只是在拙政殿门口看了一会儿,便是离开了……”   蓝贵妃的面色微微沉了下来。她看着搁在自己案几上口脂罐子上精美的花纹,没有说话。   三皇子只当自己的话,刺激到了蓝贵妃,忍不住轻声安慰道:“母妃,儿臣也并没有看到……或许是有什么误会,更何况,便是真有这么一个女子在父皇身边,那又如何,母妃您如今地位稳固,害怕一个小小的新人,会爬到您的头上去吗?”   “不要多语。”三皇子的话还未说话,便被蓝贵妃开口厉声打断。   或许是这一声,连她自己都觉得声音太过于尖锐。她深吸了一口气,这会儿倒是终于勉强调整过了心态,面上又是浮起了一份笑意,只是轻声道:“无事,就像你说的,本宫哪里还会怕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   蓝贵妃拿起了搁在矮几上的水,有些心不在焉的往嘴里送了一口后,情绪又是冷静了下来,她轻笑道:“若真是按照你说的,倒也是给本宫省事儿了,皇后掌管着内务府,只怕再等等,皇后便会知晓此事了,到时候皇后还能不闹翻天吗!正好省的本宫出手,让旁人抓住把柄。”   “本宫,只等着看她们狗咬狗……最好两败俱伤!”   蓝贵妃虽然说的轻松,只是,三皇子的目光却是看到了她紧紧捏着杯子的手,以及她怒极而泛红的眼眶。 第67章   蓝贵妃自认对皇帝十分了解, 但事实上, 她从未看透过自己的这个枕边人。   不过……蓝贵妃对于皇后的了解, 却是恰如她所料, 她将皇后的性格、以及皇后得知此事会做出的反应, 皆是一一猜到了。   倒也是应了那一句话,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却是你的敌人。   皇后是在隔日得知的此事,虽皇后还有几分分寸, 并无意探听皇帝的事情, 但她掌管着后宫一切事务, 而内务府的事情, 她自也让人盯着, 何无忌这事, 做的太过于寻常, 也太光明正大。皇后如何会不知。   她手里拿着何无忌从内务府中领出东西的单子, 目光复杂的看着,先时拙政殿已经在内务府里领过一回东西,但那一回单子上的东西只是一些日常用品, 并不能够看出多少的端倪来,而今日这份单子,上边罗列之物,莫说是皇后,便是再迟钝之人,也能看出端倪来。若说这份单子, 是后宫某个宫里小主要的,那是合乎寻常,可若说是皇帝要的,那简直就是笑话。   皇后心中一阵怒火,竟是发泄般的将手中的一份单子揉成了一个纸团,下意识便要扔在地上。不过皇后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却是慢慢的无力垂了下来,她眉梢之间带着一股嘲讽的冷笑。   她倒是想看看,这个继蓝贵妃之后,能够让皇上看上的女人究竟长得什么模样!竟然能够让他在拙政殿中,便不顾体统金屋藏娇了!   皇后紧紧捏着那个纸团,从榻上猛地站起身来。   站在皇后身边的翡翠被皇后的举动吓了一跳,待看清皇后面上的神色时,她心里更是突突跳的飞快。   她下意识便是想要走到皇后身边区阻拦,跟在皇后身边多年,她自是了解皇后,也是知晓皇后接下去想要做什么。可……莫说是如今的皇后,便是当年的皇后,在知晓皇上与蓝贵妃的事情,闹也闹了,折腾也折腾了,只是惹得皇上更加厌恶她罢了。   可偏偏皇后就是学不会乖。   其实按她而言,皇上便是真的在拙政殿中藏了一个女人又如何,便是日后再封这个女人做贵妃又如何,其实这或许对于皇后而言,还是一件喜事。   蓝贵妃宠冠后宫多年,若是能来个人分了她的宠,日后看她还敢如此嚣张吗?   翡翠心中想的清清楚楚,也将利弊分析的透透彻彻,然后这些话,与皇后说了……   皇后却是什么都没有听进去,面上仍是带着冷笑,显然翡翠的话丝毫没有降下她心中的怒气,她完全钻进了牛角尖里。   “馨芳宫那位是个什么东西,如今皇上藏在拙政殿里的又是个什么东西,值得本宫为他们费心,也就皇上,简直就是瞎了眼了才会想着去宠幸这等不知廉耻,不知人伦的恶心胚子!本宫不气皇上宠幸别的女人,可是……本宫无法忍受这些没有体统的东西进宫来!”   皇后眼睛通红,显然是气急。   翡翠听着皇后怒极攻心之下说出的大不敬话语,只能将头低的死死的。   瞧见宫人都吓得寒蝉若惊,皇后非但不觉得后悔,反倒是觉得有一种变态般的舒畅。   她冷笑着,走出了凤栖宫,却是没有再做任何停留,只是朝着前朝走去,朝着拙政殿的方向走去。而原本站在在原地被皇后惊吓到的宫人见此,却是慌忙跟在了皇后的身后。   但这会儿,便是如同翡翠一般与皇后关系亲近的宫人,却也是不敢开口说什么!   从凤栖宫道拙政殿的方向并不算太远,又有皇后不同于往日脚程飞快的走着,很快便是走到了拙政殿的大门口。   而此刻,皇帝却并不在里边,这会儿正是皇帝上早朝的时候。显然这个时候,早朝并未散去。   守护在门口的侍卫们看到皇后的出现,也都忍不住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弯下了腰行礼后,连忙开口解释道:“皇后娘娘,皇上如今正在上朝,您……”   话未完,皇后则是冷笑打断道:“不必多言,本宫又不是来寻皇上的!”   守在门口的护卫闻言,面面相觑了一眼。   却听得皇后又是冷笑道:“本宫来寻住在这里的那个狐狸精,怎么,论身份,她怎么着都得唤本宫一声姐姐吧!如今本宫亲自过来了,不出来迎接,竟是连一面都不愿意露下?”   “皇后娘娘……”   守在门口的侍卫被她所言真的吓坏了,守门的侍卫自然不知拙政殿里的那位究竟是谁,一点都不知唐娇的身份,可是拙政殿中住进了人,他们又如何会不知晓,他们更是知晓皇上待住在里边的女人,的确是很好,这几日皇帝开私库,又让何总管去领东西,更有皇上待唐娇的轻声软语。   可就是这般,他们更加是要拦着。让这两个女人遇到,那场面谁都不愿意发生,尤其皇后还是这么一副气势汹汹就是过来找唐娇算账的样子,伤到皇后固然不好,可伤到里边那一位,未见得皇上便能轻饶了他们。   守门口的侍卫刚刚警惕,却见皇后下一步,竟然还想要直接朝着拙政殿大门口闯进去。   守在门口的侍卫连忙上前相拦,而一直站在边上的翡翠看着,面上大惊,也是连忙伸手去拉皇后。   若是皇后真的敢硬闯拙政殿,这事儿不等着明日,只要皇上知道了,依着皇帝对于她家娘娘的的厌恶,若是皇后真的闯进去,趁机发作,而到了那个时候……可真的无药可救了!便是皇上忍下,传出去,皇后娘娘的名声,也要毁了,只怕是凭的让人笑话。偏偏如今正好逢上皇上寿宴,住在京中来自各地之人,若是这事儿就这么传出去,那皇后真的不用做人了。   这会儿,翡翠心中矛盾极了,又是希望皇上能够立刻出现在这边,如此,她家娘娘至少还能稍稍收敛,最起码不会干出硬闯拙政殿的事情,可她又是不希望皇上出现在这边,否则皇后这会儿只怕早就被处置,吃上了苦头。   当然,若是侍卫想拦,定然能够拦下皇后这么养尊处优的女人,可他们哪里敢真的去碰触皇后,只能够拿着大刀架着,将身后大门与皇后之间的距离隔得远远的。   这副架势,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像狐假虎威,皇后愣嗤一声,却是什么都没有说,直接伸手去推那些大刀。   而侍卫见到皇后的动作,吓得紧,面色僵硬的下意识往后退去。   如此,恰好中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破绽,竟是让皇后……就这么直接的闯入了拙政殿大门。   侍卫们看着皇后气势韬韬跑入,几人不敢耽搁,只能再上前阻拦,而另一人,则是小跑着往前殿的方向跑去。   站在皇后身后的翡翠见此,面色又是一紧,她看了一眼往前殿方向跑去的侍卫,又是看着已然远去的皇后身影,左右为难,最后只能匆匆追上皇后的脚步,想要去劝说。   唐娇这会儿,刚刚起身用过早膳不久,正是站在屋中随手翻着从皇帝私库中拿出来的游记孤本,不过看她面上的神色,显然并不怎么感兴趣,反而是专心致志的在听着碧玉说话。   “你出去这么久了,竟是什么都没打听到?”   唐娇放下手中的孤本,微微挑眉看向了碧玉。   碧玉面上有些窘迫,虽然知晓唐娇是绝对不会罚她,可她办事不力,偏偏这事儿他还真不能去办。   碧玉下意识看向了蒋嬷嬷,想让蒋嬷嬷劝说几句,蒋嬷嬷动了动嘴角,似乎也是打算劝说,唐娇却仿佛早有所料,抬起了左手,示意蒋嬷嬷住嘴,然后目光看向了碧玉,没好气道:“又不是让你亲自跑去瞧瞧,只是让你打听个消息,就这么难吗?”   “……”   碧玉闻言,面上神色越发窘迫,她最终只能讷讷开口道:“郡主,奴婢……不好意思打听,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可拙政殿里的人嘴里根本打听不到任何东西,三言两语,便笑着将奴婢打发了!”   “……”   唐娇轻叹了一口气,说来她心中倒也没有多大的失望,毕竟碧玉是什么性子,便是她身边奴仆中三个中最为机灵稳重的,可又哪里能跟着宫里,尤其是皇帝这边这些几乎是成了精的宫人相比呢!   她轻轻的抿了一下嘴唇,点了点头道:“行了,这事儿倒也不能怪你,是我思虑不周。我自己亲自去瞧瞧便是了!”   “瞧……”   唐娇的话,引得蒋嬷嬷与双碧丫鬟面上大惊。   唐娇亲自去瞧……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堂堂郡主,竟然要亲自去寻那名戏子!   蒋嬷嬷这会儿倒也顾不上唐娇高兴不高兴,连忙开口劝说道:“郡主莫说笑了,您金尊玉贵之躯,怎么可以求寻那种下九流之人,让皇上知道了,可怎生是好!”   “怎么就不好了!”   唐娇闻言,微微挑眉含笑看向了蒋嬷嬷,“我瞧着将那蒋成长得甚合本郡主心意,本郡主想着,心里便是痒痒的!”   “……”   唐娇的话,再次引得蒋嬷嬷默然。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小主子能说出来的话,怎么简直就是跟那些个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公子一样。   蒋嬷嬷脑子里绞尽脑汁的想着,还想着该如何全说唐娇,却见唐娇竟是已经站起了身,看样子仿佛是打算直接往外边走了。   蒋嬷嬷面色大急,连忙又是伸手拉住唐娇,连声开口道:“郡主,您莫闹了,您便是去前边,也是出不去的,您等皇上回来,与皇上好好说说再出去好吗!”   “前边自然是出不去的,而且去找蒋成,本郡主自然也知道不可光明正大,嬷嬷你放心好了,我从后门走,那边守卫少些,也容易糊弄过去……再说我只是出去,又不是要进这拙政殿,怎么就不能够出去呢!   唐娇说着,却是直接朝着门口小跑了出去。   她一边小跑着,一边在心中略略估计着,按照宫中以往请民间艺人进宫表演时候的惯例,通常而言,在寿宴开始之前的几天里,受邀的民间艺人便会被查清身价背景,然后先进宫里里住上几日,包括排练,也包括以防在宫外出任何变故。   皇帝寿宴已经没有几日了,蒋成这会儿,也该是进宫来了!   唐娇自然知晓今日自己就这么贸贸然的跑出去,她那位皇帝舅舅定然会知晓她去寻了蒋成的事情。   可她就是要让皇帝知晓,这几日,呆在拙政殿里,皇帝管她管的甚严,几乎是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儿女来管教……她若是不做点什么,还真让人当成了软柿子了。   唐娇在前头跑得快,而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在后头追的快,一行人从屋子里跑出,却是直接朝着后门的方向跑了去。   而前边,皇后正是气势韬韬闯入,目的也十分明确,直闯皇帝的寝宫方向,也恰好是唐娇房间的方向,侍卫紧紧跟在后边阻拦,而翡翠等宫人也是小声劝阻着。   如此……竟是让两行人就这么前脚后脚就错过了。   皇后目光倒是隐约看到了一道绿色裙摆的影子在远处闪过,可等到她第二眼去看的时候,却是根本看不到那道身影了。   她只是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也没有这么多的心思再放到别的事情上。   皇后先闯入的,是皇帝的寝宫。   说来皇后突然的出来,自然是惊吓到了正在打扫的宫人,几名女官与太监下意识都震怒的看向皇后,而待看清楚来人是皇后的时候,几人没有说话,只是模样恭敬的冲着皇后行了礼,但低着头掩下的眼睑,却是带着一丝嘲讽。   皇后目光左右张望着,并没有如她所料,在皇帝的寝宫里看到她所想象中的那个妖娆女人。   她面上肌肉僵硬的动弹了一下,仿佛是怒极,只是冲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宫人开口质问:“人呢!”   一名领头的女官闻言,倒是大着胆子抬起头,只做吃惊模样开口道:“皇后娘娘在说什么,奴婢等人并不知……”   “不知……”   皇后冷笑一声,却也知晓皇帝并没有将人藏在自己的寝宫里。   说实话,这个事实却并未让皇后有丝毫的安慰。   皇帝其实若是将人放在自己的寝宫内,可能只是暂时的新鲜,等新鲜过了几天后,可能人也就给扔进后宫里了,并不足以成为隐晦,可如今人不在寝宫里,皇帝难不成是在拙政殿中另外设了屋子给那个女人住……   这分明便是比让人住在寝宫中更加用心了!   皇后心中一阵扭曲,有些不敢面对这个现实……难不成,还打算在拙政殿里放个女人长久的住着吗?   皇后有些狼狈的走出了皇帝的寝宫,也没有往别的地方跑去,这一回倒是找对了方向,直接朝着寝宫边上的屋子,也就是唐娇所居的屋子里跑去……   被皇后落在身后的宫人以及侍卫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也知道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他们这些做底下人能够阻止的,更何况,阎王打架,小鬼受难。   当然,他们也有几分等着看皇后的好戏,先且不说皇帝指不定待会儿就过来了,只说唐娇一人,这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   皇后推开房门后,当她看到屋内充满了女性气息的摆设后,便知自己是没有找错地方,她冷笑的,朝着身后宫人看了一眼,却是直接踏入了这间屋子里。   她看到了屋里摆设着何无忌这几日从内务府里领出来的东西,还看到了本应该是存在皇帝私库中不少底下上贡过来的东西,甚至,还看到了唐娇喝了一半还未撤下的茶水,以及搁在榻上的那本游记。   她伸手去探茶水,温热的……显然人刚离开不久。   这副迹象,更是让皇后觉得,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人,是做贼心虚,她左右巡视着这间屋子,也确定了这间屋子不可能能够藏的下这么大一个活人。   她忍不住看向了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宫人,冷声质问:“说吧,你们把人藏哪了,莫怪方才非得拦着我,是通风报信了,让这个狐狸精藏起来了!”   宫人与侍卫们看到屋子里无人,也是愣了一下。   方才他们倒的确是有过通风报信的想法,但情况太过于紧急,皇后就这么直接的迅速的闯了进来,他们便是想要通风报信,也根本来不及……更何况,他们便是通风报信,只怕这屋子里的主人,也不至于会躲起来啊!   宫人们心中疑惑,也是有几分担忧,唐娇究竟是跑到哪里去了,毕竟方才,他们还是送了早膳进来,看着这位小郡主津津有味的用着!   但这会儿,也根本没让他们来得及多想,皇后却是冷笑着看着他们,又是开口质问道:“说,人藏哪里去了,不说 ,莫怪本宫不客气了!”   “皇后娘娘……奴婢不敢!”   宫人闻言,也只是保持着方才恭敬的姿态,不软不硬却又不失礼的冲着皇后如此回禀着。   皇后看着拙政殿内宫人的这副样子,心中气的不行。   可这些宫人,还真不归她管辖……其实若是平日里,皇后心中或许还有几分顾虑,可这会儿,她心里是真的被气坏了,也有些不管不顾的感觉,却是直接将唐娇方才搁在矮几上的茶杯,重重的摔落在地上,似乎是想要震慑着这群宫人:“你们不说,莫怪本宫不客气,别以为你们打量着自己是拙政殿里的人,本宫便不敢冲着你们动手了,本宫捏死你们这群小小的宫人,别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皇后目光看向了自己带来的宫人,气急的指着领头的一名宫人,开口命令道:“将人给本宫拉下去,带去慎刑司里,给我好好教训一下!”   “皇后娘娘……”   宫人没料到皇后竟然真的不顾体面,面上也的确是有了惊慌之色。   而在这个时候,门外却是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带着嘲讽,只是冲着皇后冷笑道:“皇后好大的威风,竟然将这威风抖到朕这拙政殿里来了!”   众人目光看去,却见皇帝身上依然穿着金色龙袍,头戴金冠,神态威严,仿佛是刚从早朝上下来。   而皇后看到皇帝这副行色匆匆的样子,心中越发气愤。她咬牙啮齿,面上神色悲愤,竟是不知皇上会这般维护这个小贱人。   当年……她发现蓝贵妃与皇上的事情,跑去寻蓝贵妃,却也是两边闹得不可开交之时,皇上甚至连人都没有出现,只是派了何无忌,跑来宣了封蓝贵妃为妃的旨意。   今日……皇上竟然会亲自跑来维护那个小贱人。   这个认知,让蓝贵妃的心中满是愤懑与悲凉,她目光复杂的看着皇帝,一时之间,竟是无语。   皇后没有说话,但皇帝显然并不会因此而放过他。   他走入了房门,看着皇后脚下摔下的茶盏,又是冷笑道:“皇后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拆了朕这拙政殿的房子吗!”   皇后嘴角动了动,依然没有说出话来,这会儿她倒不是恐惧,而是气愤,心凉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皇帝看着皇后这副样子,嘴角再次翘起了一抹冷笑,神色之间也带着一丝不耐烦:“怎么,方才不还是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样子吗,现在怎么跟锯了嘴的葫芦一般!”   “皇上又是什么意思,感情都是本宫做错了,皇上你自己怎么不想想,若非您接二连三做出了荒唐之事,本宫会这般吗?此处……皇上留着是做什么用的,皇上有脸说吗?”   皇后听着皇帝嘲讽的话语,却是突然爆发,冷声开口质问。   皇帝闻言,不怒反笑,看着皇后眼里目光晦暗:“感情闹了半天,皇后是来抓奸的,抓朕的奸!” 第68章   皇帝有的时候真相敲开皇后的脑袋瓜子好好的看看, 里边装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   有的时候, 在他以为皇后行事能有所收敛的时候, 冷不丁的, 皇后就会出来给他闹这么一出, 这么多年了,他也是惊讶自己竟然还留着皇后,说到底, 究竟是不是他太过于仁慈, 所以才能皇后这些年来越来越嚣张……还是说, 因为他对于皇后逼的太甚, 所以皇后已经根本不知分寸了。   当然这个问题, 自然是无解的, 便是皇后身为当事人, 也无法解答。   他只是站在原地, 看着皇后。在说完方才那一句话后,便没有再说话了。   而站在原地的宫人,以及皇后……却是发现, 皇帝在说完这一句话后,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皇后这会儿心中终于有了一点害怕与后悔的情绪,但她来不及去思考自己心中为何会有这样的情绪,却是被皇帝的话说的,心中顿时又燃起了一股怒火。   是啊, 她可不就是来抓奸的,这世间混成她这样的皇后,还能有几个,竟然还要跑来抓奸!   皇后嘴唇僵硬的抿成了一线,只是没好气开口道:“呵,说本宫来抓奸……皇上向来都不会想想,本宫堂堂一个皇后,若非您太过于过分,如今会变成这般吗?”   “够了!”   皇帝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皇后,虽然与皇后已经夫妻多年,可是皇后总是有办法,让他认识到她的更加蛮不讲理的另一面。   “这些年来,你从来都没有认清过自己的身份,对朕,对你自己,都是这般。皇后,朕不想与你吵闹,更不想再与你多言,只是……倘若你还是这般,朕真的考虑这个位置,你是不是合适!”   皇后在听完这席话后,同样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了皇帝,她身体僵硬的立在原地,仿佛是被浇了一大盆冷水,如置冰窖,而心中的暗火,燃烧的越发猛烈。   她眼眶泛红,声音因为情绪的愤怒而变了形:“皇上,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本宫腾位吗?给谁腾位,给馨芳宫那个贱人,还是住在这里的狐狸精!”   皇后的声音尖利的刺耳,皇帝眉头不觉再次深深的皱了起来。   其实有的时候他对于皇后的所作所为,一肚子怒气,可真到了争吵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懒得与皇后争吵。当然,并非是因为他对皇后有包容之心,有的时候,他是连吵架都懒得与皇后去吵。   他只是冷静的站在原地,看着皇后因为他的话、也因为自己的怒火,而变得歇斯底里。   等到皇后将那些话发泄完了,他方才冷冷说了一句:“说够了吗?若是没有,你继续说,等你说够了,朕再和你说。”   一句语气淡淡的话,顿时引得皇后眼眶含泪,继而崩溃大哭。   这一回,皇帝却是没有再等着皇后,只是在她崩溃大哭的时候,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慢慢开口道:“事情变得不好,你从来都不会往自己的身上去找原因,只是想当然的将所有的事情,都怪到别人身上。旁人,都忍了你,因为你的身份……可是你为什么不想想,朕凭什么要忍着你!”   “当年,你我成亲,朕承认从不喜你,可自问也没有亏待过你,你身为朕的妻子,本该为朕分忧,管理好后院……可是你自己做了什么,竟然跑去奉承未央,为了得未央所谓的‘支持’、‘喜欢’,对未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朕后院里所有的事情,甚至是朕前边的事情,你都恨不得将朕这里所有的事情,都搬给未央去听。朕就不明白了,当时朕与未央的情况,你自己难不成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便是你自己实在脑子不好用,你的父亲,难不成从来都没有提醒过你吗?”   “……”   皇后的哭声渐渐弱了一些,她身体颤抖了起来。   其实这些事情,是她当年最不愿意回忆的事情,她都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是被未央长公主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会想着要去讨好未央长公主,而做出这些对不起皇帝的事情。   可是,未央长公主向来智多近妖,这能怪她吗?若非当年皇帝待她冷淡,她如何会心中不安,急着去求未央长公主的支持。都是未央长公主骗了她……   她心中这般想着,嘴里也忍不住摇着头辩解道:“臣妾当年,真的不是故意的。臣妾当年太过于幼稚不成熟,所以才会被未央长公主所骗,都怪未央长公主……”   “够了!”   皇帝听着皇后唯唯诺诺的辩解,心中实在是不耐烦。她永远都是这般,出了问题,不会自我检讨,永远都是想着将责任推给旁人。当年若非她自己心思不正,未央不论说什么,还真能诓骗了她不成吗?   他语气里甚至是带着厌恶开口道:“未央会做这事,无可厚非,朕不怪她,毕竟立场不同。可是你呢,你认为在你做了那般事情后,朕真的还能心无芥蒂对你……当时朕发现此事,原本早该将你处置,可你突然查出身孕,朕心软了,放过你,甚至对此事没有半分追究。可你呢,非但不思过,反倒是因此而得意忘形,借着怀孕,在后院中越发跋扈,甚至在成了皇后之后,也没有半分收敛,只是借着身份做出越拉越多让朕无法容忍之事!从朕的后院到后宫,你有做出一件让朕满意的事情吗?从来没有!有的只是那些让朕忍无可忍的事情!”   “我……”   皇后双手紧紧握着,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会儿她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明明是她来兴师问罪,她是来抓奸的,怎么反倒变成了皇帝对她的批判会,可偏偏,皇帝的话,她无法反驳,也不敢反驳。   她情绪渐渐有些冷静了下来,心中懊悔交加,然而皇帝这一回,却是大有将话一次性说尽的想法。   “这个位置,从来都不是非你不可,你以为朕为什么留你在这个位置上,是朕对你的感情……还是你们如今早已经日薄西山的江家?你该明白,若非太子,朕早就废了你!”   “皇上……”   皇后心中害怕的几乎是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她脑子里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是她真的害怕,真的害怕皇帝再说下去,就直接会废了她。   她心中慌乱的,几乎口不择言:“皇上,真的不能怪臣妾,当年臣妾刚生育完,您便和馨芳宫那贱人好上,那贱人还是臣妾的嫂子带进宫来的,臣妾心中如何会不恨,后来您还封了她做贵妃,这些年来,您逼着臣妾,她也逼着臣妾,臣妾难道想自己变成这样吗,可是臣妾实在是没办法了!”   “……回去吧!”   皇帝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皇后所想到的依然不是自己的错误,不是认错道歉,仍然还是辩解。   事情从来都是有因有果,那些年,若非皇后所为让他实在厌恶,他何至于寻蓝贵妃出来,恶心她,也警告她。但没想到,皇后没有想到这个,而是越走越偏……   蓝贵妃固然别有心思,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她身上只是一点,便足够让皇帝看上她。   她至少聪明,至少不管是从自己的利益,还是从皇帝的利益出发,她所作所为,绝对不敢开罪他,做让他不高兴的事情。便是今日之事,或许皇帝也猜测到了其中有蓝贵妃的手笔在推波助澜,但至少蓝贵妃不会与皇后一般不知所谓,竟然真的跑到拙政殿来“抓奸”。   莫说此处屋子所住之人,是唐娇,是他的外甥女,便真是他看上的女人又如何,他堂堂帝王,难不成连将女人带在身边的权利都没有了?莫说是他如今的身份,便是民间中普通的男子,只怕都不会遇到妻子的如此行径。   皇后难不成就没有想过,今日她进了这个门,倘若拙政殿里的宫人不够严谨,口风松一些,不到明日,是不是该会满京城都知晓她堂堂皇后来找皇帝捉奸了。   她就没有想过,皇家的尊荣与体面往哪里摆。   当然,皇后这般只会以自我为中心之人,只怕也就想到了自己不高兴了,愤怒了,所以想着过来发泄了!   皇帝目光冷冷的看着皇后,没有再说什么,但眼里透露出的情绪,却是显而易见。   而皇后心中,也完全冷却下来,她变得惶恐,她在想着……皇上是不是真的要废了她了!   不会的……不会的,废后这般大的事情,而且本朝从未有过,皇帝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废了她。更何况她还有太子……   可是……皇后心中却又不确定了。太子不得宠,皇帝从来都是更喜欢三皇子,甚至多次在公众场合中,表现出了对于三皇子的看重,而废了她,从前她觉得皇帝不会,现在却是觉得,权威慎重的皇帝,以及她那日薄西山的江家,仿佛是有可能的!   皇帝打发她,皇后却觉得,自己若是走了,只怕回头,便是废后的旨意下来。   她不能这样……   皇后在这一刻,终于低下了她高贵的头颅,她扑腾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冲着皇帝求情:“皇上,臣妾错了,都是臣妾的错,可是求您了,不要废了臣妾,臣妾真的知错了,日后会好好做个皇后,为皇上您管理好后宫……臣妾不管了,您要喜欢谁,臣妾都不再问了,臣妾……”   皇后悔恨交加,痛哭流涕。   皇帝冷眼看着她,背过身语气淡淡开口道:“行了,你可以回去了!”   “皇上……”   皇后愕然的看着她。   却听得皇帝语气依然淡淡道:“朕说过,你可以回去了,既然朕今日没有废了你,便是看在太子的面上,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皇后,朕的忍耐度,真的已经到了底线,若再有下一次,太子不会是你的借口了!你回去吧!”   皇帝说到最后,再次重重强调了一句让皇后回去,显然是一刻都不愿意再见到皇后。   皇后身体麻木的从地面上慢慢站起了身,眼里神色复杂,看着皇帝欲言又止,仿佛是还想说什么,但她却又不敢再说了,唯恐皇帝会改变主意,所以她只是抹着眼泪,慢慢离开了这间屋子,然后,脚步越走越快,带着落荒而逃。   皇后离开了,带来的宫人跟着消失的一干二净。   而皇帝则是面无表情的打量着这间空荡荡的、人去楼空的屋子,冲着门口宫人开口问了一句:“郡主呢?”   “郡主……”   宫人从方才帝后争吵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也终于意识到了唐娇的消失。几人面面相觑,还真不知道唐娇究竟是什么情况,不过想到方才皇后气势韬韬的样子,领头一名宫人,倒是轻声开口回了一句:“奴婢们随着皇后娘娘来到郡主屋子里的时候,郡主已经人不在了,或许是郡主听说了皇后娘娘这般过来,以为皇后娘娘是过来算账的,所以……她便先离开了,避免与皇后娘娘起冲突?”   说到后边,那宫人说的也是有点不自信。毕竟唐娇的性子,好像也不怎么像是会因为有人上门找茬,便逃跑的样子。   皇帝显然也并不相信,但他倒也没有为难宫人,只是摆了摆手,示意那些宫人退了下去。   而后他目光看向何无忌,语气淡淡开口道:“你让人去寻寻那孩子,若是找到了,便马上带回来!”   “是。”   何无忌看着皇帝神色疲倦的坐在榻上,轻声应了,小心退下后,将门合上。   此刻的唐娇,自然不知道皇帝已经派人来寻,更加不知道,就在她所居的屋子里,帝后竟然发生了这般大的冲突。   她领着满脸担忧与劝导的蒋嬷嬷及双碧丫鬟,来到了宫中用来安置那些民间艺人的一排屋子前,这边,与后宫远离,与皇帝所居的拙政殿位置也相距甚远。   几乎算是皇宫里的冷宫中一角了。   不过,等到推了此处大门进去,却会发现,里边热闹的紧,耍杂耍的,唱大戏的,这会儿正是性子高昂的练着,也是因为皇帝寿宴越来越近后,所以这些民间艺人很不住每时每刻都好好练着,抓住这一冲上天的机会。   不过此处地方小,住的人又多,多数民间艺人,做的其实就是粗活,唐娇一走入,便闻到了一股异味,但她也没有说,只是施施然的走入,而后拉住一个小丫鬟模样的人,直接开口问道:“怎么没见蒋成啊?他住那处屋子?”   “这个……”   小丫鬟目光机灵的上下打量着唐娇,突然乖巧开口道:“贵人,您往这里走,最里边第三间,是蒋大家如今所居之处。要不,奴婢领您过去?”   小丫鬟说的十分殷切,唐娇微微点了点头,得了允许,她面上顿时浮现了兴奋的样子,连忙领着唐娇往方才所说的那间屋子走去。   站在那间屋子跟前,唐娇打量着,倒也说不出好坏,不过胜在位置偏僻素净。   唐娇冲着领路的小丫鬟点了点头,只从身上拿出了一颗金裸子,小丫鬟瞧见,喜不胜收,连忙双手恭敬的接过,然后又是十分识眼色的退下了。   唐娇在小丫鬟退下后,却是直接伸手敲响了房门,倒是很快,屋内传来了答应声,继而房门被推开。   蒋成出现在了门口,他此刻脸上并没有着浓重的油彩,只是露出了一张素净而俊秀的脸蛋,而他看到唐娇的时候,面上显然是愣住了,完全没有想到,唐娇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她是宫中贵女?   说实话,蒋成心中有一丝紧张。   唐娇却是笑嘻嘻的看着蒋成,眼里带着打趣:“怎么,蒋大家不请本小姐进去坐坐?”   “小姐……里边请!”   蒋成微微侧过了身子,为唐娇让出了路。   唐娇点了点头,冲着身后的蒋嬷嬷与双碧丫鬟笑言道:“你们在门口等着!”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显然面上露出了不赞同之色,可唐娇只做没瞧见,就这么随着蒋成再次孤男寡女走进了屋里。   说来此处的屋子,倒真不怎么样,甚至比蒋成在宫外所居的屋子还要差。   不过进宫来,自然也不是为了住好屋子,而且蒋成凭着主演的身份,能够占得一间独立的屋子,已然是优待了。   唐娇走入了屋子后,蒋成心中其实是有几分局促的,不过他的面上,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招待着唐娇坐下,然后伸手拿过一个还算干净的杯子,给唐娇倒了一杯水,嘴里客气道:“小姐委屈了。”   唐娇接过水杯,没喝,眼睛却是落在蒋成的面上,略带着几分轻浮笑道:“委屈什么,有如此美人在前,本小姐能委屈什么啊!”   蒋成面上微微僵硬,但片刻之后,却是轻笑道:“小姐说笑了,论美人,谁能比得过小姐。”   蒋成这话,自然也绝对不是在说虚的,每日来寻他的所谓大家小姐并不少,他之所以能记住唐娇,除了唐娇比一般的小姐要大胆,还有一个原因,却是唐娇长得极美,虽然年纪尚幼,但这份美,已然有了侵略,让人看着,心中便是忍不住一震,难以忘怀。   唐娇对于蒋成这算得上奉承的话,轻笑着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微微抬眉,又是笑道:“蒋大家不仅长得合本小姐的心意,说话,也是合了本小姐的心意。”   “小姐……”   蒋成被唐娇这份夸赞,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他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看着唐娇,也不知道是为了圆场,还是为了什么,他有些慌乱的开口回了一句:“不知会在宫中遇见小姐,小姐赠予的玉佩,又太过于贵重,小人并未随身带在身上……”   “不急,也无事,你我既然同在此处,人都在了,要这等死物做什么!”   唐娇轻笑着,摆了摆手,态度随意,然而语气却是十分的暧昧。   蒋成被唐娇说的越发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他心中微微吸了一口气。其实他并不是一个没有见过场面之人,往日里纠缠着他的那些夫人,比唐娇更为大胆的也不是没有。可是像唐家这般没有嫁过人的大家小姐,又长得这般美,这般会说情话的,他的确是第一次遇到。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立刻说话。   唐娇也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含笑看着他。   蒋成忍下心中的几分害羞,终于轻声开口道:“小姐,小人……”   “小姐,您能随意出入宫廷,身份定然不一般,您这般身份,为何看中小人?”   蒋成抿了抿嘴,开口轻声问了。   唐娇嘴角微微翘起,低垂下眼睑,继续轻笑:“蒋大家……是对我的身份好奇?”   蒋成犹豫着,点下了头。   唐娇闻言,又是加深了笑意,而后慢慢道:“我的身份,并不高贵,至少在这宫中,不值一提。甚至,因为我的身份,可能随时都会朝不保夕,而蒋大家跟着我,或许也会受到不少的诘难,当然,我会护着你,而且我很有钱,也能帮蒋大家达成心愿。所以,只问蒋大家可还愿意跟着我?”   “依着小姐的品貌,该能择一门极好的夫婿,又何必自毁前程?”   蒋成并未立刻回答,只是想了想,看着唐娇又是开口问道。   唐娇闻言,面上瞥了一抹嘲讽的笑容,她语气淡淡道:“我嫁人?能够嫁给谁,身份配得上我的,只怕看不上我,而身份配不上我的,只怕别有所图,如此,还能嫁的什么人?”   “小姐……”   唐娇的话,虽然说的平淡,可蒋成听着,心中却不知为何,有些心疼。   他知道自己这份心疼仿佛是有些多余,唐娇再不济,也比他这个下九流的好,可是无关乎身份,只是身为一个男人,对女人适时所会冒出来的怜惜之情。   他不知怎么的,心中竟是有一种想要保护眼前这个女孩的冲动,他被自己心里冒出来的这股莫名其妙的情绪搅得有些心烦意乱。   而在这时,唐娇却是开口问他:“一辈子,不论长短,若真只是一个人孤孤单单过了,好像有些可怜了,所以,你愿意陪在我身边吗?”   蒋成的头,就这么的……点下了。 第69章   蒋成在意识到自己答应了唐娇什么的时候, 他自个儿先给愣住了。   说实话,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太过于果断之人, 而唐娇的情况, 对于他而言, 仿佛又有太多的不如意。   即使他心动于唐娇能够带她离开梨园, 心动于唐娇能够安置好他,但并非唐娇一人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就答应了她。   蒋成心里是有一丝后悔的, 可是当他看到唐娇在他应下后, 面上露出的灿烂笑容, 却又觉得, 那点后悔, 好像微不足道, 根本不足挂齿。   他面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唐娇自然也知晓, 自己在这边是不好多呆的, 否则待会儿等着自己那位皇帝舅舅下了早朝,便该寻过来了。既然与蒋成的事情已定,她虽不惧, 也不想再节外生枝。   她看着蒋成,只是开口叮嘱道:“我给你的那块玉佩,拿到大通钱庄,可以取钱,所能取得数量,我想足以将你自己赎出, 也足以让你打通关系,去掉你身上的乐籍了,而余下的钱,你先找一处院子安置,届时,等我来寻你。”   想了想,唐娇又是笑着加了一句:“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唐娇的话,再次让蒋成给愣住了,他自然看得出唐娇先时与他的那块玉佩,玉质上乘,当了只怕也能得许多的钱,可是他没有想到,这块玉佩,竟然还有这般大的作用。   唐娇说银钱够了,但依着蒋成对于这位小姐的大方了解,便知这玉佩所能取出的钱,在办完这些事情后,只怕还是绰绰有余。   可是……即使对方真的看上了他,怎么能够放心将这么大一笔银钱交到他的手中。这么大笔银钱,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足够他改头换面,到另一个地方体面的生活一辈子了。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唐娇真的就不怕,他卷了银钱逃跑吗?   蒋成动了动嘴唇,很想问出这一句话,可是对视上唐娇含笑的目光时,他却什么都没有说。   的确,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言。   蒋成没说话,唐娇却是轻笑着站起了身,在临走之时,又是开口叮咛道:“此次宫中皇上的寿宴过后,你回去立刻将自己赎身,不必要再登台了!”   “嗯。”   蒋成也不嫌唐娇啰嗦,模样看着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   唐娇见此,轻笑了起来,她对蒋成又是笑道:“行了,那我便离开了,我在这里多呆,对你也不好。”   唐娇站起了身,没让蒋成相送,只是自己离开了这件屋子。   屋外,蒋嬷嬷与双碧丫鬟等得焦急如焚,一看到唐娇从里边走了出来,连忙上去围住了她,而蒋嬷嬷更是难得板起脸,冲着唐娇说了一句:“郡主,您这般真是太任性了,您若是真的看上什么男子……自是好事,可为什么会看上这么一个……”   蒋嬷嬷有些形容不上来,即使蒋成身份低贱,在她心中又有了引诱她家郡主的嫌疑,可她还是说不出那般恶毒的话来。   唐娇闻言,却是轻笑了起来:“嬷嬷,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我恰好看到了他,也喜欢他长得好,便喜欢了。”   “可是……”   蒋嬷嬷没有料到,唐娇竟然会是这般回答她。她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早知如此,在唐娇碰上这个蒋成的那一日,她便该寸步不离跟在唐娇的身边,在唐娇去梨园的时候,就将人拦下,在她要去看那个蒋成的时候,更应该站出来阻止……   唐娇没有去管蒋嬷嬷心中的千头万绪。   说实话,她与蒋成,是真的有缘分。上辈子,她其实是听说过蒋成这个人物。即使她身处在深宫之中。   上一世,蒋成也在她皇帝舅舅寿宴这一日,进宫来表演了,表演的很好,满堂喝彩,因此蒋成在京中名声大震,引得无数达官贵人纷纷去了他所在的梨园捧场。其中最为追捧他的,却是一位癖好有些怪异的亲王,乃是皇上的堂叔,庄亲王。   而唐娇之所以会听说蒋成,是因为她听说了庄亲王追蒋成不成,欲霸王硬上弓,最终蒋成当场便自刎没了性命。   蒋成虽身份低微,但当时也算是京里的一个人物,而庄亲王当众做下这等事情,自是引得旁人议论纷纷。为了此事,皇帝还唤庄亲王进宫呵斥过,但蒋成无依无靠,死了也便死了,庄亲王最终只是补偿了他所在的戏班子一些银钱,这事儿也就抹过去了。   唐娇当时听着这桩事情,心中并未多大的感触,只是觉得蒋成可怜,可是她也没有想到过,自己在转年后,竟然也会被人逼迫没了性命……而同样的,她的死又能激起多大的浪花来呢!   明明是命运不同的两个人,但唐娇却忍不住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可这些话,唐娇都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蒋嬷嬷笑。   笑的蒋嬷嬷心中又好气,又无奈,也以为唐娇是真的看上了蒋成了。   她心中忧愁的不行,她自然是知晓,此次太后娘娘带着自家郡主回京,是因为唐娇的年纪大了,所以才回京给她相看青年才俊,这本是一件好事,可偏偏,唐娇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人儿。   但凡唐娇看上的是个正正经经的人,便是家世差些,旁的东西不足一些,这都不是什么问题……   蒋嬷嬷都不敢想象若是让太后得知唐娇这会儿心思,会有多么的震怒。   她心中再次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偏生唐娇面上却是无忧无虑,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现蒋嬷嬷有多么的发愁。   她从蒋成处出来,倒是没有直接回拙政殿,而是在御花园中走了一会儿,但没过一会儿,她便被何无忌带人寻到了。   何无忌看到唐娇的时候,面上顿时露出了一个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连忙迎上,只连声开口道:“郡主,可寻到您了,皇上在宫中等着您呢!”   唐娇点了点头,倒也没有逗留,乖乖的随着何无忌回了拙政殿里。   而回到拙政殿里的时候,唐娇是在自己的屋子里看到皇帝的,这会儿皇帝正坐在榻上,手上拿着先前她看了一半的那本书,屋子里原本的狼藉早已经被宫人收拾干净,看不出什么异样来,但唐娇还是感觉到一丝违和的气氛,不知是因为皇帝这会儿看到了她,却难得沉默的样子,还是因为宫人们寒蝉若惊的神色。   唐娇心中倒是难得心虚了一下,暗暗猜测着难道是因为自己偷偷去寻蒋成的事情,让皇帝发现了?   可唐娇又觉得不可能,她进宫后,皇帝便没有在她身边放人了,这事儿她心里还是清楚的,而且按着她皇帝舅舅的性子,若是发现她去寻蒋成,只怕早将人绑了过来,哪里还会这么平静。   她心中定了定,慢慢的走到了皇帝身边,轻声唤了一句:“舅舅?”   皇帝抬头看向唐娇,也是冲着唐娇微微点了点头,而后道:“娇娇回来了?”   “嗯?”   唐娇乖巧应着,在皇帝的对面榻上坐了下来。   而在这个时候,却听得皇帝又问了一句:“方才去了哪里?”   唐娇的一颗心,顿时高高的提了起来,而在这个时候,皇帝又是不等着唐娇回答,继续问了一句;“可是吓到了?”   “……”   唐娇闻言,心中有些疑惑,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看着皇帝,摇了摇头。   皇帝反倒是有些误解了,只以为唐娇真的是因为皇后的缘故方才避了出去,心中倒是忍不住有几分歉疚,皇帝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摸了摸唐娇的脑袋。   “……”   唐娇心中莫名其妙,再次沉默了一下。   却听得皇帝开口问了其他的事情:“这书,你看过了?”   “看了一些。”   唐娇点了点头,笑着开口答了。   “哦,朕看着这书儿,这般崭新,还以为你没看呢!”   皇帝笑着打趣了一句,气氛倒是终于和缓了起来,而站在一侧的何无忌见此,连忙笑着凑了上来,开口轻笑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您看看,是否让御膳房上膳了?”   皇帝点了点头,看着唐娇笑道:“上吧,别饿坏了娇娇。”   唐娇听着皇帝三句不离她,做什么都要带上她一番,心中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但显然在她离开的时候,是发生了一些事情,唐娇也瞧见皇帝的情绪好像有几分失落,她决定先不动声色。   皇帝前朝事务显然繁忙,在唐娇屋里用了午膳后,并未多逗留,便被宫人寻了去,前朝有大臣来求见,仿佛是有什么急事。   唐娇无意探听,将皇帝送到门口后,目送对方远去,目光却是落在了站在门口的几个拙政殿里的宫人,招呼她们进屋伺候着。   要问清楚方才那些事情,显然并不难,毕竟旁人都以为唐娇是知情的。   没两句话,宫人口里的东西,全让唐娇套了出来。   而唐娇闻言后,心中却是觉得好笑极了,堂堂皇帝,竟然被自己的皇后捉奸了!   她笑的幸灾乐祸,倒是完全没有自己是被皇后当成捉奸对象来对待的不满。 第70章   唐娇幸灾乐祸的笑了一会儿, 蒋嬷嬷却是发愁的看着她, 欲言又止, 她怎么觉得, 唐娇单独回京后, 这才几日功夫, 却是让她仿佛是经历了许多事情,旁的事情先且不说,皇后这事儿, 可真有几分无妄之灾的感觉。   可即使是无妄之灾, 蒋嬷嬷却觉得这事儿是个大事, 瞧着唐娇还是没心没肺的笑着, 她却是急了。虽然瞧着皇上一如既往的疼爱自家郡主, 可毕竟皇后娘娘才是后宫之主, 自家郡主日后定然是要在皇后底下过日子的, 得罪了皇后, 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吗?   蒋嬷嬷心中忍不住又是叹了一口气,她明明记得,之前皇后娘娘待她们家郡主, 还是十分客气的,怎么突然就闹出这般事情来了。   可即使这事儿是误会,与她家郡主无关,蒋嬷嬷还是觉得,唐娇还是该做些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看着唐娇轻声道:“郡主, 您看,咱们是不是该去与皇后娘娘陪个不是……”   蒋嬷嬷的话还未说完,唐娇则是忍不住皱着眉头看向了她。目光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唐娇没有说话,但神态显然是说明了自己心中所想。   蒋嬷嬷心中一个咯噔,意识到自己说了唐娇不高兴的话,可是她心中又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郡主……奴婢知晓您不爱听这些话,可是皇后娘娘毕竟是您的长辈,又管着后宫,您这日后,毕竟……还是不好得罪皇后娘娘的。”   唐娇听着蒋嬷嬷这话,面上浮现了一抹无奈的笑容,心中只当是包容般的听着,自然……什么都没有听进心中。   她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实话,这一世的蒋嬷嬷,与上一世她心中那个睿智沉稳的蒋嬷嬷大相庭径,然而一颗只为了她的心,却是一直没有变过,只是为了这个,唐娇也愿意包容着。   她只等着蒋嬷嬷说完了那些话后,然后轻声开口反问蒋嬷嬷一句:“嬷嬷莫不是糊涂了,皇后娘娘可并不知如今住在皇上宫中之人是我。我去赔礼,岂不是自投罗网?”   “这……”   蒋嬷嬷闻言,面上显然愣了一下,的确,皇后娘娘的确是并不知道在她宫中之人,是唐娇……但天底下哪有不透风之事,今日不知,他日……皇后不知道吗,届时只怕会更加愤怒。   蒋嬷嬷张了张嘴,正想张嘴反驳,却听得唐娇又是笑言:“何况,皇后娘娘是来抓奸的,可我是皇帝舅舅的亲外甥女,又抓的是哪门子的奸。而且,便是今日住在皇帝舅舅宫中之人,并非是我……但皇帝想要宠幸一个女人,身为皇后,又有何资格指手画脚?”   蒋嬷嬷听着这话,却是挑不出一点错来。   的确,今日之事,仿佛全是皇后的错,让唐娇过去赔礼,又仿佛是不怎么对……   蒋嬷嬷倒也不是个认死理之人,听到唐娇如此言说,并非执着于此,点了点头,只歉疚的笑道:“郡主说的对,都是嬷嬷想岔了!”   只是,蒋嬷嬷心中虽然这般说着,可心底里,却又觉得有一丝的违和,仿佛她一开始想让唐娇去道歉,并不是因为他家郡主错了……   将蒋嬷嬷打发了后,唐娇躺在床上,说是午休,却并未睡下。   蒋嬷嬷离开时候的神色,她是能够看出几分的,她从私心里,是希望她能够与皇后交好。   若是没有旁的因素,她倒也愿意与皇后交好,毕竟,她与皇后并无仇怨,而先时皇后的确是待她还算不错,可这份所谓的不错,远远还不能够让她有足够宽容的胸襟去包容皇后。   毕竟,皇后又是她的什么人!   唐娇嗤笑一声,闭上了眼睛,只安然睡下。   这一觉睡的,倒是十分满足,等到唐娇醒来,天色已然不早。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未起身,守在床边的碧玉与碧芝两个丫鬟却是连忙扶起了她。她有几分不耐烦,嘴里秀气的打了一个哈欠,却听得碧玉面上带着几分紧张开口道:“郡主,皇上在外间等着您?已经来了许久了。”   “现在……”   唐娇合上嘴巴,面上带着几分惊诧看向了碧玉。   虽然唐娇并不关注朝上之事,可她在皇帝这儿也住了一些时候,自然瞧得出虽是寿宴临近,可自己这位皇帝舅舅一点都没有做寿星的自觉,朝廷上的事情常常忙得不可开交。   怎么来她这边,倒是十分有空闲的样子?   唐娇掀开被子,倒也没有多说,只是让碧玉与碧芝二人过来伺候着她穿衣梳洗了,而后方才悠悠然走到了外间屋子。   这会儿,皇帝正坐在榻上翻看着一本书,唐娇稍稍走近,看到皇帝手中的那本书,恰是先时她在翻看的那本书。   她心中不觉得有几分好笑,这书儿她这舅舅说是给她看的,可实际上,这书放她这儿,反倒是便宜了他。   唐娇走过去的时候,皇帝却是倒扣着放下了书,含笑看向唐娇这副刚睡醒慵懒的模样,面上笑意加深,只是打趣道:“娇娇这日子过得可真是舒服,朕可是到现在还未歇息过……”   唐娇闻言,心中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嘴上也是没甚好话回道:“舅舅这话说的……您方才不是在娇娇处坐了有一会儿了,这些时候拿去歇息,也能歇个好觉了!”   皇帝对此,只是笑笑未语。   唐娇瞧着皇帝这副样子,却是微微挑眉,看样子,她这位皇帝舅舅的兴致仿佛并不怎么高吗?若是平时,只怕早已经与她又斗起了嘴了。   唐娇只当皇帝还是因为先时皇后抓奸之事才会如此,心中也暗想帝后之间的关系,平日里瞧着冷漠,可如今瞧着,好像皇后对于皇帝的影响力,却是不轻。   皇帝不知唐娇心中这会儿在想着什么,见她不说话的样子,倒是笑着开口说了一句:“如今离晚膳还有些时候,现下腹中可是饿了,要不要让人给你上些点心?”   唐娇闻言,一点不客气的点了点头,嘴里又是笑嘻嘻道:“舅舅若是疼娇娇,便让御膳房做几道娇娇爱用的点心上来,外祖母与蒋嬷嬷近来都让娇娇注意些饮食,免得身姿会变形!”   皇帝听着唐娇的话,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目光上下打量着唐娇好一会儿,煞有其事点了点头,轻笑道:“娇娇这年纪,是该注意一些……”   唐娇面上顿时没了笑容,而皇帝见此,又立刻改口道:“不过娇娇瞧着身姿瘦弱,合该多用一些才是!”   说罢,皇帝招呼了何无忌下去安排。   唐娇面上再次浮现了笑容,这副神态瞧着,却真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有的娇俏与单纯。   皇帝瞧着唐娇这般,却是忍不住想到了小时候的唐娇。   先时太后想要带唐娇去灵岩山,皇帝其实是有些反对的,但如今瞧着,好像也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这孩子瞧着比小时候更容易高兴些。   皇帝没忍住,伸手又是轻轻摸了摸唐娇的脑袋,只惹得唐娇不满抬头瞪了他一眼,如此,皇帝倒是一扫方才与大臣议事的疲惫,开怀的笑出了声音。   御膳房里的点心,自是一早便已经备着,何无忌派人去取,不过一会儿,便送了过来。   与几道精美的点心一道儿上来的,另有一盅燕窝牛乳羹,可说是投了唐娇的所好。   不过,这边东西刚在矮几上摆好,唐娇方才舀了一勺甜羹送入嘴里,何无忌却是犹豫着与皇帝轻声禀告道:“皇上,太子殿下来了。”   唐娇咬着勺子,忍不住抬头看向了皇帝。   却见皇帝面上的笑容微微淡了一些,唐娇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这会儿她多少也能够猜测的出太子的来意,只怕与早上皇后娘娘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这份猜测,唐娇也不是胡乱猜的,而是这对父子的关系,说来真的不算亲近。   唐娇也算是在皇帝这儿住过一些时候了,可从未见过皇帝传召太子,也没有听见过太子主动来求见皇帝。如此,无事不登八宝殿,唐娇很难不往这头去猜测。   显然,皇帝心里也是与唐娇想的是一样的。   他有些不耐烦的皱了一下眉头,但到底没有打算彻底冷着太子,他看了一眼低头用着甜羹的唐娇,温声嘱咐了一句:“少用一些留些肚子,不然,晚膳可就用不进了!”   唐娇继续咬着勺子点了点头,瞧见皇帝却是站起了身,她将勺子从嘴里拿出,只随口说道:“太子哥哥来了,若是不急,舅舅可以留太子哥哥在这儿用膳,娇娇也有好些时候没见太子哥哥了!”   皇帝也没料到唐娇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虽然唐娇说的随口,但皇帝却并不觉得唐娇会无缘无故在这个时候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看着唐娇,微微轻笑道:“你待景恒,倒是亲近!”   唐娇只是嬉笑着,没说话。   太子被何无忌请在御书房门口等着,皇帝走到的时候,太子似乎是在想事情,直到皇帝走近了,他方才带着几分慌乱冲着皇帝行了一礼,而后站起时,面上神色犹然心事重重。   皇帝瞧见他这副样子,并未点破,只是一言不发朝着御书房走去。   太子见此,犹豫了一下,脚步慢慢跟上。   太子走入御书房内时,何无忌站在门外,伸手将御书房的大门合上,不轻不重的“砰”的一声,却是让太子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显然,这会儿他的心情又开始有些惶恐与不安。   皇帝从头至尾,一言不发,一张明明看起来十分清隽温和的面容,此刻在太子眼中,却是无端带着几分压迫。   太子咽了一下口水,喉咙微微动了两下后,心中仿佛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开口轻声道:“父皇……今日母后之事,儿臣已听说了。”   “你母后说的。”   皇帝并未给太子留有余地,只是语气淡淡陈述了一句。   太子手原本便攥紧的手,不觉又是用了几分力气,压抑下骤然跳动的那颗心后,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声音略带几分颤抖开口道:“母后……她现下已是知错悔恨了,儿臣恳求父皇,莫……再与母后计较。”   明明只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太子却是说的异常艰难。   皇帝定定的看了太子好一会儿,只将太子看的几乎无地自容,有些站立不住了,方才收回目光,只是冷笑道:“你母后与你说了什么?”   太子一愣,片刻后,却只是结巴的回道:“母后,并未让儿臣来求情,是儿臣自己来的。”   事实上,皇后虽然没有明说让太子过来求情,可若是皇后没有说什么,依着太子的性格,也定然不可能会到这里来。   回去后的皇后,惶恐不安,而在看到太子之时,却是将压抑在心头的所有恐惧,一下子都爆发了出来,只是紧紧攥着太子的手,说着对不起太子,又仿佛是交代遗言一般与太子说着乱七八糟的胡话。   太子知晓前因后果,虽对于皇后的糊涂感到无奈,却又不忍自己的母后这般模样,更是害怕皇帝真的会因此而处置了皇后,所以他最终还是过来了。   皇帝看着太子依然没有说话,而太子在说完方才的话后,或许是真有几分豁出去的架势,竟是又开口轻声道:“父皇,母后有再多不是,毕竟也与父皇夫妻多年,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您就饶过她这一回……”   “太子。”   太子的话还未说完,皇帝却是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只语气淡淡问道:“近日朝上青城县县令之事,你可知?”   太子微微点头,他如今已到了可以到朝上旁听参政的年纪,自然是知晓近日在朝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青城县之事。   青城县某村闹起了瘟疫,青城县令为救治百姓,将该村所有村民都放入了县城进行救治,却不想,将一城的百姓,都给害了。   于私而言,这青城县令并无大过,在任期间,可说是清正廉洁、为国为民,此次之事,他虽处置不当,但一颗为民之心却是不可抹灭,甚至连救治那些村民疫病的药钱,还是从他的俸禄里出的。可于公而言,因青城县令无能,害的一城百姓遭殃,明明有许多种法子可以将这件事情的受害范围控制到最小,也将事情平平安安的处置了,却偏偏闹成了这般地步。   如今青城县大半百姓被疫病感染,而被感染的人群之中,又有半数以上已是身亡,虽朝廷如今已经派了官员与御医下去,甚至还拨了钱款与药材送去,但可想而知,即使疫病被控制,青城县只怕也是元气大伤。   朝上如今对于青城县令是否该治罪之事,吵得不可开交,而皇帝偏偏一直未曾表态,只让此事一直争论不下。   这会儿,却未想皇帝看着太子,开口问道:“那你觉得,这青城县令是否有罪?”   太子闻言,倒是不假思索,只是开口温声道:“儿臣觉得,青城县令虽有过,但一颗为民之心,却是难能可贵,故而儿臣觉得,青城县令,不应论罪!否则会寒了大臣们的心。”   皇帝闻言,嘴角又是浮起了一丝嘲讽的笑容,他点了点头,倒并不意外太子所言。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冲着太子开口道:“行了,你回去吧!”   太子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皇帝却又开口道:“你母后之事,朕并未想过处置,只是警告。”   太子面上浮起了一抹笑容,连忙冲着皇帝弯腰行了一礼,然后起身慢慢告退。   皇帝站在原地,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再次浮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不知何时,何无忌从屋外走入,走到了皇帝身边。   皇帝瞥了他一眼,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漠,语气淡淡道:“去传黄学士进来拟旨,青城县令……既一心为民,便回老家去,不要再祸害百姓了!”   “……是。”   何无忌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点头应了。   唐娇原本以为皇帝不会回来与她一道儿用晚膳,谁知,她这边菜肴刚被送上,皇帝的人影却是出现了,不过太子并未跟在身后。   唐娇见此,倒也没有自寻没趣去问皇帝,只是笑着让底下人另添了一副碗筷。   之后几日,宫中当真风平浪静,皇后一心筹备寿宴,而各宫上下,似乎也并没有半点其他的动静。   唐娇呆在拙政殿里,当真是平静无波,待得她都无聊透了。   唐娇倒也不是没想着去寻点什么乐子过来,可想到这会儿还在宫里的蒋成,她也不想节外生枝,左右等过了寿宴,太后归来,她再另行谋划。   如此,便是皇帝都感觉到唐娇近来的安份,但皇帝事务繁忙,与唐娇又有多年未见,只当这年岁长了,性子也变了。   当然,皇帝也知晓唐娇这几日在宫中甚是无聊,倒也不吝啬对她的宠爱与纵容,只让何无忌拿了寿宴里的表演单子过去,让唐娇择选,若是她喜爱,便是叫那群人过来先表演一番,也无伤大雅。   唐娇懒洋洋的翻看着节目单子,她倒是很想点让蒋成过来给她唱戏,可若是让他皇帝舅舅知晓,只怕又是一场风波。   她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只是又翻看着手上的册子,从头翻到尾……她面上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却是有些淡了,蒋成的节目并不在册子上?   唐娇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何无忌的身上,只瞧见何无忌正是恭敬的站在她的跟前,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唐娇拿着册子的手不觉用了几分力气,心中不禁思索着,蒋成的节目不在册子里,而皇帝,又突然来兴趣让她看节目,会不会是试探?   她不觉皱了眉头,只将册子放回了桌上,做出没甚兴趣的样子,神色未见异常开口:“就这些个节目,往日里都看腻了,没什么意思,何总管你拿回去吧,不必麻烦了。”   何无忌对于唐娇的拒绝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笑着点头应了,恭敬的接回了那本册子,然后退下了。   而唐娇看着何无忌离去的背影,眼里却是带上了几分沉思。 第71章   前世, 蒋成是上台表演过的, 满堂喝彩, 而这一世, 从她来到京城后, 蒋成被请进宫中表演之事, 也可说是铁板钉钉,否则蒋成不可能能够进的宫来。   若说发生在蒋成身上唯一的变数,只怕就是她了。   唐娇心中微微发沉, 其实蒋成此次在宫中是否能够表演节目, 唐娇并不在乎, 毕竟前世这一场表演, 可说是一切的祸根子, 不表演, 更好!   唐娇之前没有阻拦, 不过是因为节目已定, 蒋成若是临时退出,可能还会因此受罚,可如今蒋成的节目突然从名册上消失, 唐娇却反而开始担心,若非其中出了什么事情,蒋成如何会好端端的就不参加表演了。   偏生,在这个时候,皇帝还让何无忌将表演的册子拿来,唐娇不得不多想皇帝此番是否别有用意。   唐娇从来都没有想过在这宫里会有什么事情能够瞒过皇帝的眼睛, 只是她当时去寻蒋成的时候,是仗着自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皇帝会放心而不像在宫外那般盯着。   或许真的是她太过于掉以轻心了。   唐娇心中百感交集,也有几分忐忑。   这辈子,她虽然叫横跋扈,但对人对事,从未是没有缘由的欺辱,对于蒋成,她只是觉得有缘、加之蒋成的性子相貌的确是合她的胃口,所以她才会插这么一手,可若是因为她的插手,反倒惹得蒋成落得更加不堪的下场,唐娇心中却是忍不住有些愧疚了。   自何无忌离开后,唐娇就这么安静的坐在榻上,面上神色显然十分不好看。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看着她这般,忍不住开口轻声问道:“郡主,您……怎么了?”   唐娇抬起眼睑,目光淡淡的落在与她靠的最近的碧玉身上,突然站起了身。   这番动作,也是将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吓了一跳。   蒋嬷嬷最先反应了过来,连忙伸手拉住了唐娇的手,开口急切道:“郡主,您这是怎么了?”   唐娇停下脚步,将自己的手臂从蒋嬷嬷的手中抽了出来,但脚步也不像方才那般冲动朝着门外走去。   唐娇这会儿,脑子里微微冷静了一些,的确,她现在冲出去,又有什么用?   若是皇帝舅舅已然打算处置蒋成,她冲出去,不过是让蒋成陷入更加不妙的境地,倘若……皇帝舅舅并没有发现她与蒋成的事情,此次蒋成没能上台表演,不过是另有缘由,她这样岂不是不打自招。   唐娇深吸了一口气,再次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的目光落在了搁在她矮几上的一盘点心,目光深沉的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冲蒋嬷嬷吩咐道:“你去寻个食盒过来!”   “食盒?”   蒋嬷嬷愣了一下,看向了唐娇。   唐娇微微点头,她嘴角微微撇起,似乎是想要露出一个笑容,但这笑容并不成功,只是让她面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她声音淡淡道:“皇帝舅舅公务繁忙,我这进宫也有好些时日了,还没与舅舅表达过自己的心意呢!”   蒋嬷嬷倒是不知前因后果,只是听着唐娇的话,因为她脑子转过弯来了,终于懂得去讨好皇帝。心中不禁大喜,这会儿倒也顾不得这放在矮几上的点心是一早便被拿来,而唐娇也是动用过一块了,只急急忙忙招呼着碧玉和碧芝两个丫鬟去寻食盒过来!   唐娇是亲自拎着食盒去的御书房。   唐娇的房间就在皇帝的寝宫边上,而皇帝在拙政殿里的寝宫,原本也就是为了方便自己办公,所以离御书房可说是很近很近,唐娇不需走上几步,便走到了。   守在门外的何无忌看到由远及近走来的唐娇,原本以为这小郡主是在园子里瞎溜达,可瞧着唐娇走上了回廊,他面上难得愣了一下。   毕竟这位小郡主虽然被安排住在那边的房间里,可好似从来都不会靠近御书房这边……   何无忌心中微微惊讶疑惑,但他面上丝毫没有流露出半点情绪,只连忙走到了唐娇身边,轻笑开口道:“郡主怎么来了?可是有事寻皇上?”   唐娇只轻笑回道:“我瞧着舅舅公务繁忙,担心舅舅太过于疲累了,恰好我在屋里吃到了一样味道极好的点心,便想带着来寻舅舅了!”   唐娇说着,还抬起头朝着何无忌递去了点心,似乎是打算递给何无忌去试毒。   何无忌看着唐娇的举动,面上愣了一下,继而轻轻一笑开口道:“郡主如此,真是折煞奴才了,若是让皇上知晓,定然会怪罪奴才……”   唐娇闻言,微微一挑眉,心中只是暗骂着何无忌“老狐狸”。   这人说来实在是多疑,自己好好的真心实意让他走正常的程序,他反倒觉得自己是别有用心。   不过唐娇却是没想过实在是自己往日里的行为实在不好,何无忌这心中也是担心着唐娇如此不过是欲擒故纵,若是他接过食盒,就怕唐娇会勃然大怒,突然翻脸不认人了。   如此,倒不若让他先说一番好话来。   唐娇也懒得与何无忌废话,只将食盒往何无忌的怀中一塞,而后开口道:“行了,少给我来这套虚的,既然本郡主说让你们试毒,便是大大方方的拿去,少给我磨磨唧唧!”   “郡主……”   何无忌腆着笑脸,难得做出一副讨好的摸样。   唐娇眼睛一瞪,倒是不等着她再说什么,何无忌立刻伸手接过了食盒,递给了身后的小太监,轻声开口道:“奴才知晓郡主最是知礼了,郡主稍等,奴才这便去与皇上禀告一声!”   唐娇倨傲的点了点头,只站在原地不动,而何无忌的动作也当真是快,才不过几分钟,便弯腰从御书房里走出来了,又是一副殷勤的带着她往御书房大门的方向走去。   另有一名小太监殷勤的替唐娇拎着食盒,直到唐娇走到了御书房大门的时候,小太监方才将东西交给了唐娇。   唐娇慢悠悠的走入,迈过门槛的时候,身后的大门突然砰的一声,被合上了。   她忍不住转头看了过去,只看到紧闭的大门,不知为何,她这般瞧着,心中却是有几分不太舒服,所以目光忍不住多停驻了一会儿。   而在这个时候,却听得身后响起了皇帝含笑的声音:“听何无忌那老奴才说,娇娇来给朕送点心了?”   唐娇慢悠悠的转过头,一眼落在了坐在御座之上的皇帝。   皇帝这会儿倒是没穿着平日里上朝时候那套极其正式的龙袍,只着了一件青灰色的常服,这套衣服上唯一的不凡,也只是在领头与袖间绣了几道淡淡的龙纹,如此看着,倒是显得皇帝与身边大大的御案与身后有些华丽的御座有些格格不入,只因他本人如此打扮,看着实在是太过于清隽温和了。   而他落在唐娇身上的目光,含笑温柔,浑身上下更是看不出有半分帝王的霸气。   唐娇看着,突然面上也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拎着食盒,慢悠悠的走到了皇帝跟前,然后将食盒放在了御案上唯一一处没被堆了奏折可以放东西的桌面上,轻笑道:“是啊,今日吃着御膳房里呈上的这道点心,娇娇觉得实在是味美,便带来与舅舅分享了!”   “娇娇有心了!”   皇帝笑说,但眼里却是带着几分犹疑显然是不相信唐娇来意就是如此单纯。   可唐娇做出这番乖巧可人的模样,而放在他桌子上被拿出来的点心,的确是精美非凡。   皇帝自然不会不识趣的去破坏这难得温馨的气氛,只是笑着捡起了一块点心,往嘴里送去,然后咬下一口,继而,他连连点头,十分捧场笑道:“御膳房这手艺,的确是不错,该赏!”   “瞧舅舅说的,难不成,娇娇就没得赏吗?”   唐娇只做娇俏姿态,笑嘻嘻开口,半真半假问道。   皇帝听了,又是笑了起来,然后轻笑道:“该,娇娇自是最该赏的,娇娇可有什么想要的?”   唐娇自己捡起了一块点心,往嘴里送了一口,面上并不见有多大的惊喜,只是意兴阑珊道:“想要的,自是有很多,只是皇帝舅舅只怕不愿意赏赐给娇娇想要的,而您赏的,说实话娇娇还真是不怎么喜欢呢!”   “你这丫头口气倒是大的很!”   皇帝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仿佛也是在认同着唐娇所言的,唐娇要的,他的确是不会赏的。   唐娇虽没想过激将法能让皇帝改变主意,但见到皇帝还真是油盐不进,忍不住没意思的开口道:“舅舅当真是无趣,娇娇总觉得好像亏了!”   皇帝轻笑了一下,没有接这话,只是将手中那块有几分甜腻的点心吃干净,又拿起了杯子,往嘴里送了一口清茶压了压嘴里的甜味后,笑着问道:“朕听何无忌说,方才送了单子给你点戏,你好像都没瞧上?”   唐娇闻言,心里微微一紧,但她也只是做了若无其事状,开口继续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是啊,都是一些老掉牙的节目,瞧着真当是无趣,寿宴看一遍已是够折腾人的,我还要先叫来看一遍,岂不是自找苦吃吗?”   皇帝闻言被唐娇这话给逗笑了,他摇了摇头,笑道:“你这孩子要求可真够高的,这可都是经过多轮择选,才精心选出的几个节目,竟是被你这般埋汰!”   唐娇面上虽是淡定的把玩着手中的点心,可心中却是有些紧张,她也只是装作随意的扫过了皇帝面上的神色,却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来。   她不知道是因为皇帝城府太深,所以故意与她做着戏,还是皇帝就是不知情的……唐娇的心中忍不住有些焦急。   她抿了抿嘴,将手中的点心放回了桌上,只任性开口道:“刚在屋里尝到这点心的第一块时,觉得味道香甜,可如今吃起来,怎么有些甜腻了,还亏得我辛辛苦苦端过来!”   唐娇突然耍起脾气,皇帝似乎也并不觉得奇怪与愤怒,他笑的十分包容,还开口安抚道:“不管点心好不好吃,但娇娇这片心意,朕却是感受到了,便是再不好吃的点心,朕一样觉得香甜。”   唐娇抬起头,恰好对视上皇帝宠溺的笑容,她心中微微一颤,不是感动的,而是被恶心的。   偏生皇帝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有多肉麻的话,又冲唐娇笑道:“所以娇娇朕是要好好赏的,便是做出这盘点心的御厨,朕也是要好好论功行赏一下!”   说罢,皇帝还真是唤了何无忌进来,让他取了东西去御膳房里赏赐。   而这一回,唐娇却是看出来皇帝完全是在逗着她玩儿。   但唐娇也看得出,蒋成的事情,皇帝仿佛是真的不知情,否则今日她这般上门,皇帝绝对不会是这般态度。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唐娇也不想在这御书房里多呆。她站起了身,正想起身离开,只是人还未退出御书房的时候,突然听得方才何无忌离开时并未关闭的门外一阵声音传入,紧接着,则是一名小太监冲着屋内禀告道:“皇上,三皇子殿下有事求见!”   景凛……   唐娇听得这名字,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会儿,她还真没想过要与这人撞上。   唐娇抬头看向了皇帝,而皇帝也看向她,只含笑道:“御膳房后边,是朕做日常歇息之地,你要不要进去避避?”   皇帝笑容里打着几分揶揄,仿佛唐娇若是应下这事儿,好像显得有些胆小了。   唐娇微微挑起了眉头,但面上淡然一笑,二话不说,直接朝着皇帝所指的方向走了去。   只是想躲点麻烦,她可不认为这是胆小的做法。   皇帝倒是没有料到,唐娇竟然真的会选择躲进去,若是按照他所猜测的,哪有她避着别人的份,从来都是别人避着她的份才对!   他也是忍不住感叹,看样子唐娇与小时候,真的是有所不同了。   但她身上的那股劲,却又仿佛并没有因为她如今的一些做法,而有所改变。   皇帝轻笑一声,冲着门外小太监允了声,很快的,三皇子的身影出现在了御书房的大门口。   三皇子今日穿了一身蓝色蟒袍,他如今已是少年足量的身材,虽然面容之间仍然带着几分稚气,可远远瞧着,身上已有了成年人的气势。   他走入的时候,面上带笑冲着皇帝行了一礼,在皇帝免了礼后,他笑着站了起来。   但余光却是触及到了御书房后门处若隐若现的一道鹅黄色衣角,他嘴角微微撇起,心中也未加多思量,却是已经猜测到了出现在后门之人的身份。   毕竟若是宫人,实在不必这般遮遮掩掩,而能穿如此娇嫩颜色衣裙之人,也绝对不是普通宫人,只怕这一位,就是他的父皇在自己的拙政殿里金屋藏娇之人。   说实话,三皇子的确是有些好奇对方的样貌,毕竟能让他这位素来冷淡的父皇动了凡心的女子,的确是让人好奇。   但三皇子倒不至于因为这点子好奇心而在皇帝面前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来。   毕竟他可不是后宫里的那群女人,这个女人对他的威胁并不大,即使日后她成了妃子乃至贵妃又如何?肚子争不争气尚且不知,便是肚子争气有身孕,孩子能不能生下,又能不能成才,更是一个太过长远之事!   三皇子面色如常站起,而他脑子里的这些想法,也只是在一瞬间划过,倒是无人猜测到他方才心中所思所想。   皇帝目光落在了三皇子的身上,面上神色倒是不复严厉,甚至还带着一丝温和的笑容,开口道:“特地过来求见朕,是有什么事情吗?”   三皇子闻言,只恭敬的又冲着皇帝行了一礼,然后眼里满是儒慕开口道:“儿臣听说……因为父皇处置青山县令之事,有几位大臣心中有所不满,还来过父皇的御书房?”   皇上目光落在三皇子身上,没有说话。三皇子却并不觉得有异,只是又道:“父皇,儿臣觉得,这青山县令便是一心为民又如何,谁都不知道他心中究竟是在想着什么,可他害了一城百姓之事,毋庸置疑,父皇只是罢了他的官,已算是轻饶了他,偏偏还有人不知足,还要为他求情,儿臣是过来恳请父皇千万不要心软!”   “若朕没有记错,景凛你如今还未到议政的年纪吧?”   皇帝并未正面回复三皇子的话,只是语气淡淡的问了这么一句话。   三皇子心中一紧,以为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连忙低头又是恭敬道:“是……是儿臣的错,儿臣只是对此事太过于愤懑,一时冲动,所以才想来寻父皇说理,若是父皇觉得儿臣没说对,尽管处置!”   “怎么会没有说对呢!你母亲给你请的师父,倒的确是用心,将你教育的很好!”   皇帝语气淡淡说了一句,听着并不像是在夸奖,但皇帝说话语气,一贯如此,三皇子耳朵微微热了起来。   又是听得皇帝开口道了一句:“虽然你现在还未到可以上朝旁听的年纪,但对于政事的灵敏,却是远胜于旁人许多!”   三皇子同样没有听出皇帝口中的旁人是谁,可他听着皇帝的这些话,心却是有些飞快跳动起来。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了皇帝,却见皇帝并未继续说下去,到底还只是个个孩子,他语气里带着强自压抑下的急迫,连声开口道:“父皇,儿臣愿意为您分担!”   皇帝听着三皇子的话,倒也并不觉得奇怪,嘴角反倒是慢慢勾了起来,只是目光淡淡的看着三皇子。   三皇子依然恭敬的双手交握,弯腰站在他的跟前,这姿势,看起来像是在表达着敬意,更是在表达着恳求一般。   他到底还只是个少年,并不像成年人的肩膀与身形那般宽厚,多少还带着少年的纤弱,但他眉眼之间的飞扬神采,却是带着一股朝气,或是一股野心!   说实话,三皇子从未演示过这一份野心,但每一回,他表现的时机并不让人觉得讨厌。   甚至是光明磊落。   皇帝嘴角微微翘起,只是语气温和开口道:“既然你想上朝旁听,已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倒也不用非得卡在那个年纪上,想来,明日便可以来了!”   三皇子愣了一下,倒是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真的应允了,他嘴角控制不出的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抬头神态激动的看向皇帝,跪下了双膝,俯倒身体,连连叩头道谢。   皇帝微微点头,也并未直接叫起,直到三皇子头扣够了,方才由着三皇子站起身来。   他看着三皇子这般,嘴角撇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说来他倒是很想知晓,这个与太子性格截然相反的孩子,日后会成长成什么模样!   如今的三皇子,到底没有经历过事情,显得太嫩,功利心,也太过于明显!   要知道,许多的事情,其实是过犹不及!   三皇子兴冲冲与皇帝道了别,显然是打算回去通知自己的母妃这个好消息。   皇帝的目光带着几分悠远,看着已经退出去的三皇子,轻笑了一下,他收回目光,却是发现在不知何时,唐娇已经从身后的屋子回来,站在了他的边上。   唐娇右手的大拇指放在了嘴巴,眼里似乎带着几分探究看着皇帝,见皇帝目光对视回来,她倒也不惧,只是轻笑道:“皇帝舅舅,我瞧着,您好像还真是很喜欢三皇子殿下?”   皇帝闻言,嘴角弧度加深,却并未说话。   唐娇心中却是有些不快了,只当皇帝是默认了。   说实话,太子与三皇子,她都不喜欢,可若说最不喜欢之人,自然是三皇子,除去前世的原因,还因为三皇子的性格,她从来不觉得有任何的闪光点,她叫横跋扈,她高兴,可旁人如此,唐娇却是觉得有些讨厌,尤其这人还是三皇子。   她没忍住,只是冲着皇帝没好气说了一句:“看样子,您的眼光与娇娇并不太像呢!”   皇帝听着唐娇这番带着几分天真的话,也没有回应,依然是含笑看着。他神态温柔,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如此,唐娇只当皇帝是真的对三皇子父子情深,想到上辈子三皇子的跋扈何尝不是有皇帝的宠爱在背后撑腰,她心情顿时变得十分糟糕,直接二话不说,转身离开了御书房里。   她一刻都不想继续呆下去了! 第72章   唐娇离开的莫名其妙, 好在她原本也是情绪无常, 皇帝并不以为意, 心中只想着晚间的时候好好安抚便可, 倒也没有放在心上。   倒是唐娇离开了御书房, 心情当真是有几分糟糕, 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御书房的大门,面上神色带着几分愤愤,只朝着回来时候的路回去了。   却不想, 在这个时候, 三皇子并未离开拙政殿。   他就是站在了离御书房不远不近的一处与何无忌说着话儿。   何无忌倒也态度耐心的站在三皇子跟前, 只是语气温和的回复着三皇子的话。   而唐娇从御书房里出来, 到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御书房门口的时候, 三皇子的目光正好无意落在了她的身上。   三皇子留在此处倒也不是因为唐娇的缘故, 他只是在离开的时候, 恰好看到了何无忌, 寻常的留下来与何无忌说上几句,却不想,竟是看到了一道鹅黄色的身影从御书房里走出。   三皇子脑子里立刻便是想到了先时在御书房中看到的那角鹅黄色裙角, 而他本就是对于这个被自己的父皇金屋藏娇于拙政殿里的女人有几分好奇心,唐娇又是恰好自投罗网似得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自是忍不住定睛瞧去。   到底距离还是有几分远的,三皇子初始只是觉得这道身影瞧着,似乎是有几分眼熟,而唐娇回头那一眼, 却是让他将对方的面容看得一清二楚。   惊鸿一瞥,他眼中瞳孔一紧,神色之间掩饰不住的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他还待急急看去的时候,却瞧见那道身影已是悄然离去。   三皇子下意识抬脚欲追,而在这个时候,何无忌却是喊了一声三皇子。   这一声,让三皇子的脚停了下来,他神色有几分茫然的看向了何无忌。   何无忌面上不动声色,他倒也不知三皇子为何会突然流出这番异样的神色,毕竟他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到唐娇出现过,但他也并不因为三皇子的失常而有所表示,只是笑道:“殿下,您怎么了,可是老奴哪里说的不对?”   三皇子愣了一下,想到了自己方才问候何无忌的话语,他略有几分尴尬的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早已经没了身影的场景,轻笑一声,倒是摇了摇头,态度温和道:“无事,是本皇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关何总管的事情。”   说完此言后,三皇子顿了顿,也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他嘴里下意识问出了一句:“何总管,本皇子听说父皇近来甚是宠爱一女,您可知……”   这话说的,戛然而止,而何无忌面上的神色也微微开始变得严肃了起来。   三皇子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有心补救,却听得何无忌轻笑回道:“殿下若是无事,老奴便回去了,老奴也怕待会儿陛下唤老奴呢!”   “何总管慢走……”   三皇子自觉失言,心中有几分懊恼。他怎么就糊涂了,何无忌从来都是他父皇身边最衷心可靠的一条狗,想从何无忌的嘴里探听到东西,简直就是无异于难于上青天,而他这话问的,完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若是何无忌将他探听之事说与他的父皇听,岂不是反有可能引得父皇不悦。   可话已经出口,即使是想要补救,三皇子倒也不敢多加解释,免得显得做贼心虚了。   他只能目送着何无忌离开,心中犹是懊恼。   他这会儿脑子里还想着方才离去的那道身影,与惊鸿一瞥看到的面容。   可能是因为唐娇出现的时间实在是太短太短,短的他根本就不敢确定那道他看到的身影,就是那一日在广福寺门口遇到的女子。   或许只是也有所思,日有所梦?   三皇子没忍住产生了怀疑,自打那一日一别后,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如何探听那个女子的身份,然而他寻了京城,却是无从探寻。她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自己父皇的身边呢?   三皇子怔怔的在此处站了许久,直到身边小太监的提醒后,方才抬起脚步离开。   离开之时,却是突然没有了先时得知自己能够去旁听朝政之时的欣喜与兴奋。   唐娇倒是不知自己竟然给三皇子造成了这般大的困扰,若是知晓,她定然会抚掌大笑。   她离开御书房时候的心情并不好,一方面的确是因为看着皇帝对于三皇子的纵容,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对于蒋成之事的一无所知。   当然,到底是人命关天,后者而产生的担忧很快将前者的不悦给冲淡了。   既然不是皇帝动的手,那么……蒋成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唐娇坐在屋子里,心神不定的想着。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只会自己呆在屋子里担忧之人,蒋成之事,皇帝嘴里探听不出,如今唯一的法子,便是去他先时所居的地方探听。   她说干就干,直接从榻上站了起来,走出了屋子,也是熟门熟路的,便是循着上回去的方向走了去。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跟在唐娇身后,看着唐娇行走的路径,吓得脸色煞白。   这郡主怎么……真的就跟鬼迷心窍了一样!   那戏子也不知道是使了什么狐媚之术,竟是迷惑的她家郡主一趟一趟的去寻他,就跟着了魔似得。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有心劝说,然而唐娇这会儿神色严肃,让三人不知怎么的,劝说之言,却是一句都吐露不出来,只能跟在唐娇身后,暗自焦急。   唐娇这会儿也顾不上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她只是一路走到了蒋成原先所居之地。   此时正是好时辰,那些个艺人们站在院子的空地里紧锣密鼓的排练着,唐娇的突然出现,倒是根本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唐娇也没有惊动他们的意思,只是自己直接朝着蒋成所居屋子的方向走了去。   这路才走了一半,却是恰好遇上了上次引路的小丫鬟,小丫鬟看到唐娇的时候,愣了一下,很快面上露出了殷勤的笑容,走到了唐娇身边,轻轻唤了一声“贵人”。   唐娇倒是不怎么记得这个丫鬟了,目光在触及到这个丫鬟身上的时候,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小丫鬟自己连忙冲着唐娇笑着解释道:“贵人,奴婢是先时待您去寻过蒋大家的小宫奴。”   如此,唐娇脑子里渐渐有了几分印象,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名小丫鬟。   小丫鬟见此,又是殷切开口道:“贵人此番是否又是来寻蒋大家的,却是不巧,蒋大家昨日刚被送出宫外……”   “蒋成怎么了?”   唐娇语气有些不太好,心里更是渐渐沉了下去。   蒋成被送出宫外,显然的确是出了事情。虽然比她原先所想的被她皇帝舅舅处置的下场要好一些,可……却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唐娇清清冷冷的声音,倒是有些压抑下了小丫鬟先时兴奋的情绪,她咕咚的咽了一口口水,轻声开口回道:“蒋大家先时在排练的时候,不知为何,戏台上的一根木头断了,蒋大家从戏台上跌下来,伤了腿脚,当夜又是发了高热,第二日醒来,嗓子却是倒了,如此……上不得台,戏班主好似另寻了人替代,便将蒋大家送出去了!”   小丫鬟说着,偷偷打量着唐娇面上越发有些难看的面色。   其实她还有一些没说出来,蒋成当日从舞台上摔下,摔的可是不轻,据宫中请来的医童看过后,说蒋成伤到的腿脚,日后即使能够恢复如常,但只怕也上不得舞台了,而且当时他面颊处伤的极其厉害……倒也不知是否毁了容貌?   这副场景,便是连小丫鬟自己想起来,都有几分心有余悸,更何况是眼前这位仿佛对蒋成就有几分意思的贵人……   唐娇不觉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上辈子,她从未听说过蒋成受过如此严重的伤,上辈子明明蒋成就是平平安安的在宫中演出完了,然后到了宫外,也是受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追捧方才出的事情。   她很难不去想象这一切与自己无关,毕竟蒋成身边唯一的变数,便是她了。   虽然蒋成仿佛对于戏子的身份十分排斥,甚至一心想着能够脱离乐籍,可若是腿脚伤了,嗓子真的倒了,蒋成难道会没有一点遗憾吗?   唐娇心中百感交集。   而站在唐娇身后的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却也是被小丫鬟所言及的蒋成的遭遇给吓住了。   不过,待她们看到唐娇这会儿的神色时,蒋嬷嬷却又忍不住有几分庆幸,也莫怪她心狠,虽然听得蒋成这番遭遇的确是可怜,但一想到若是蒋成真的摔伤的厉害,会不会唐娇就对他没了那份痴念,如此,对于他们而言,真的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蒋嬷嬷心中念着佛,面上只是温和的开口冲唐娇开口道:“郡……既然蒋大家已经不在宫中了,您看……咱们是否现在就回去了?”   唐娇一言不发,目光似乎是有些不甘心的朝着蒋成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但她也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神色茫然循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瞧着,心中再次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们赶紧跟上了唐娇的步伐。   可是没有想到,这头唐娇才走出此处院落没多久,竟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得,停住了脚步,只是开口道:“嬷嬷,我想出宫区寻蒋成。”   她说的十分冷静,似乎是经过了仔细的思考。   然而蒋嬷嬷却觉得,她真的是昏了头了,怎么……怎么就对那个蒋成如此这般执着,竟然还想着为了他出宫!   蒋嬷嬷再也忍不住了,冲着唐娇一脸焦急道:“郡主,您别吓老奴了,那蒋成是什么名号的人,哪里值得您这般担心,您别吓奴才了,而且您现在在宫中,也没有出宫令牌,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出宫,您别闹了,成吗?”   “嬷嬷……”   唐娇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然而蒋嬷嬷却是干脆直接一把拉着双碧丫鬟跪倒在了她的跟前,开口道:“郡主,就当老奴是求您了,您安安静静的留在宫中吧!”   唐娇沉静的目光落在了蒋嬷嬷与双碧丫鬟的身上,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朝着先时来的路,慢慢的走了回去。   虽然她对于蒋成有愧疚,有关心,但这些都太轻微,至少在她心中的确是比不得蒋嬷嬷与双碧丫鬟的份量,而且蒋嬷嬷说的也的确是对,这皇宫,要进来难,想出去也并不容易,所以唐娇选择了徐徐图之。   晚间皇帝到唐娇屋子里用膳的时候,唐娇面上一扫先时离开御书房时的愤懑与不悦,只是招呼了皇帝与她一道儿用了晚膳。   用过晚膳,皇帝与唐娇一人一手捧着一杯茶,坐在了榻上。   皇帝看着唐娇拿着茶杯,有一口每一口的抿着,似乎是一副无聊极了的样子,倒是笑着提议道:“娇娇是否是想去外边散散步?”   唐娇抬起眼睑,看了皇帝一眼,语气却并不算好,只是开口道:“天儿这么冷,天色又暗了,外边又不是没去过,无聊的紧,也都逛遍了,舅舅您就不能说些有点新意的地方来!”   “哦!”   皇帝意欲不明的应了一声。   唐娇既然将话说出,也就没有停下的意思,只是开口又道:“舅舅,我在宫里呆了许多时候了,实在是无聊,我想去宫外玩。”   唐娇的话说的大胆,说的敞亮,却是将蒋嬷嬷吓得一跳,连端在手里的果盘,都不知何时惊得摔落在了地上。   哐当的一声,惊得屋里人都一震。   皇帝与唐娇的目光都不由的看向了蒋嬷嬷,蒋嬷嬷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是噗通的跪倒在了地上,连声认罪。   皇帝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蒋嬷嬷很快便收回了目光,而唐娇则是没好气开口道:“蒋嬷嬷,在舅舅面前如此失态,还不快下去领罚!”   唐娇虽然说着领罚,但是护短之意十分明显。   蒋嬷嬷犹豫的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皇帝没有说话,倒是唐娇又是没好气道:“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   “……是。”   蒋嬷嬷犹豫着,应下了,她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这里。   而等着蒋嬷嬷离开后,皇帝却是笑了起来,眼神揶揄的看着唐娇,轻笑道:“你这孩子,倒是护短的紧!还真怕朕会罚了你身边的人?“   唐娇慢条斯理的拿起被子,往嘴里送了一口水,却甚是张扬的开口回道:“若是舅舅朕要罚娇娇身边的人,娇娇可是不认!娇娇身边的人即使是犯错了,也该由娇娇来罚!”   “好好好,你对你这几个下人,倒是护得紧。”   皇帝又是笑言了一句。   唐娇没有继续说这话,只是又看着皇帝,开口道:“舅舅莫逃避娇娇方才的话,娇娇说的要出宫之事,舅舅可是应允?”   “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要出宫了?”   皇帝倒也不生气,只是笑着问道。   唐娇则是有几分百无聊赖开口道:“舅舅还说呢!先时娇娇随您进宫,那是迫于无奈,也想着早晚会进宫,反正舅舅会好好安置娇娇的,可哪里想着,这在宫里竟是如此的无聊,我都已经安安分分这么多天了,舅舅难不成连一日让我出宫游玩的机会都不应允!”   “娇娇莫不是又想去寻那个戏子?”   皇帝只是随口这般说了一句,心中倒也不当真,毕竟唐娇在宫中的日子,的确是不如在宫外的多姿多彩,而这段时日,他前朝事务繁忙,又收了唐娇的小话本,依着唐娇的性子,能够在宫里呆上这许久,的确是有些难得了!   不过,皇帝还是故意这般说了唐娇一句。   唐娇心头微微一跳,的确是有几分心虚,毕竟她也的确是打着出宫去寻蒋成的念头与皇帝提出的这个要求。   她抿了抿嘴,只僵硬着一张脸顺着皇帝的话道:“娇娇便是去寻那蒋成又如何,舅舅难道真打算将娇娇关在宫里!”   她说的半真半假,倒是让皇帝心中仅存的那点犹疑都打消了。   的确,将这般闹腾的孩子关在宫中,是有些为难了,但放唐娇出宫,这丫头惹事能力太厉害,他还真怕这丫头将京城都给搅翻天了。   皇帝犹豫之间,唐娇却是不耐烦催促道:“舅舅怎么这般不痛快,让不让娇娇出宫,给一句话便是了!若是舅舅应了,那娇娇明日准备准备,便要出宫去游玩一日,若是舅舅不应允……”   “不应允又如何?”   皇帝轻笑问着。   唐娇则是微微挑眉开口道:“您若是不应允,那娇娇就自己想办法,偷偷出宫去,反正总有法子的!”   唐娇这番话,逗得皇帝哈哈大笑起来。   他看着唐娇,当真是觉得有趣了,只是笑着道:“你这丫头,感情只是通知朕一声,左右你是怎么着都要出宫的,是不?”   “对,不仅要出宫,还要去寻舅舅看不顺眼的戏子!”   唐娇故意拿话激着皇帝。   如此,皇帝反倒是龙心大悦,只是笑道:“行了行了,朕也是拦不住你这丫头,这几日在宫中,也的确是无聊了你,委屈了你,这样吧,明日,你拿着朕的令牌出宫去,记得带上护卫!”   皇帝这会儿倒是觉得自己是真的太忙了,否则明日,他便该是陪着唐娇一道儿出宫去。   不过他从来都不想拘着唐娇,之前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因为唐娇做的有些过分了。这几日见她安安分分,便要大手一挥就给应下了。   唐娇瞧见得逞,顿时笑眯了眼睛,只是看着皇帝笑嘻嘻奉承道:“舅舅当真是天下第一等好的舅舅,娇娇有这般好的舅舅,日子当真是开心!”   “这孩子!”   皇帝指着唐娇,又是被逗乐了!   既是皇帝应允,第二日清晨,唐娇便是换上了便衣,拿着何无忌送来的令牌直接上了早就在拙政殿外等候的马车。   皇帝自然不可能真的那般轻松就将唐娇放出宫,她身边另跟随了数十名护卫,美其名曰是护卫,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皇帝此举,也有约束唐娇的意思。   唐娇这一回,倒是没有理会蒋嬷嬷与双碧丫鬟的恳求,硬是没带上他们,只是带着皇帝给的护卫便出宫去了。   毕竟蒋嬷嬷与双碧丫鬟若是到时候想阻拦着她做什么,她还真不好不答应什么,可若是这几名护卫想阻拦,她却是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马车出的宫廷,守在马车边上的护卫便是在唐娇的马车窗下轻声请示道:“郡主,您想去哪里?”   “去上回去过的珠宝阁!”   唐娇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很平静,护卫也听不得任何的问题,倒也不觉得奇怪。   当然,唐娇也是与护卫们耍了一个心眼,若是直接与他们说要去梨园,只怕马车就会直接又回了宫里,若是到了梨园附近,届时那些护卫也不敢将她绑回宫里去。   护卫们果然没有生疑,直接驱赶着马车朝着梨园的方向走去,然后停在了珠宝阁门前。   唐娇下的马车,抬头看了一眼珠宝阁,却是突然改了脚步的方向,直接朝着另一边的梨园走了去。   护卫们面上大惊,连忙阻拦。   更有一名护卫腆着笑脸劝说唐娇:“郡主,您看这梨园都没开门了,您去都没人!”   的确,梨园里的人都进宫区准备寿宴了,这会儿关着大门,门口挂了不营业的牌子。   唐娇只是目光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依然走了过去。 第73章   大门用一把锁锁着, 唐娇亲自伸手敲了敲门, 并无人来应门。   护卫们见此, 松了一口气, 正想劝说唐娇离开的时候, 突然, 大门开了,一名小童出现在了门口,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人, 愣了一下, 下意识解释道:“现下老板不在, 不开门。”   小童的话音还未落下, 唐娇却是开口问道:“蒋成在吗?”   “……在!”   小童支吾回答, 唐娇却是径直走入了门内, 直接朝着梨园里边的那一进院子走了去。   说来到也巧, 蒋成这会儿的确是在里边, 而且就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他听到动静抬起了头,目光落到唐娇身上的时候,神色发愣出神。若是他往日里的模样, 即使是发愣,自然也是俊秀可人,好看的紧,可奈何如今他的模样,摔得皮青脸肿,甚至脸颊处还有好几道狰狞的伤口, 看起来,却是觉得不好看了。   蒋成也没想到唐娇会过来,他下意识用自己尚且完好的一只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模样有些窘迫。   而唐娇的目光则是紧紧的盯着他,沉默的看了好一会儿。   气氛有些僵硬。   而在这个时候,跟随在唐娇身后的护卫们,却是跟了上来,他们面上都浮现焦急之色,倒是没有顾着这边的情形,只冲着唐娇喊道:“郡主!”   唐娇抬起头,阻止了他们,只是冷声开口道:“下去!”   领头的护卫有些犹豫,然而唐娇冷漠的目光看向了他,只是道:“本郡主让你们下去,耳朵都聋了吗!”   唐娇脾气向来古怪而骄横,护卫们虽知让她呆在这里并不合适,可是他们更怕现下就将人给得罪了。   犹豫着,几人最终还是退下了,但并未走远,而是守在了门口。   唐娇收回目光,又是看向了蒋成。   而这时,蒋成看向唐娇的目光,却是带了几分莫名,他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最终只是开口问了一句:“您是郡主?”   唐娇没有回答,而蒋成自己心中却是有几分自嘲的笑了,他其实早就猜测到唐娇身份应该不是普通人,否则她行事如何会这般大胆妄为,又如何能够随意的在宫廷里走动。   只是当唐娇的身份真正揭露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些接受不了。他无法想象,一个堂堂郡主,如何会看上他这样下九流之人。   倒是唐娇瞧着他这副样子,嘴角也是微微翘起,却是嘲讽道:“一个反王郡主而已,怎么,你怕了?”   蒋成闻言,面上再次愣了一下。   他脑子里忍不住回忆起了当初唐娇与他所说的话,他看向唐娇的目光中,倒是忍不住浮起了一丝怜悯与心疼。   唐娇却是厌恶极了他这般的目光,倒不是因为觉得他这样的人不配来同情怜悯她,而是因为不管是谁,她都不想让旁人用这样的目光来看她。   她冷笑一声,只是开口道:“收回你的目光,有空来同情我,倒不若说说你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蒋成闻言,面上又是浮现了方才的窘迫,他极擅察言观色,自然是看得出唐娇方才有些不悦了。他忍不住再次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蛋,张嘴想要解释,又怕多言多错。   只能小声开口道:“是小人自己不小心。”   “少在我面前说这种话,谁害的?”   唐娇语气冰冷问着。   只是,蒋成却是从唐娇冰冷的语气里,听出了关切,他心中有些欣喜,又有几分感动。   但他最终只是将心中这股复杂的情绪轻轻压抑下,轻声开口回道:“真的不是,我明知那戏台有问题,却是故意上台的。”   蒋成的话,倒是让唐娇有些奇怪的挑起了眉头,不明就里的看着他。   蒋成又是轻声解释道:“若是小人此次登了台,日后想要赎身便难了,小人也不想让您破费!那戏台子,小人知晓是有人动了手脚,想让小人此次登不得台,也想取而代之替小人登台,小人便故意如了他的愿,戏班子里,除了小人与他,无人有能力在宫中为皇上的寿宴表演,若是小人出事,戏班子定然会想法子保下他……如今,戏班子已经将小人的卖身契还来,应允小人待伤势养好后,便可自行离开戏班子了。”   唐娇完全没有想到会从蒋成的口中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说实话,她帮蒋成,虽是有几分善心,却从来没有想过要从蒋成身上得到任何的回报,更没有想过让蒋成为她做些什么,替她考虑着什么。可是他却私底下,竟然不惜伤了自己……   唐娇心中轻叹一声气,面上却不见得有多么的领情,反倒是冷淡开口道:“谁让你自作聪明的,本郡主难道还缺那点子银钱吗,本郡主看上的就是你这张脸,若是脸伤了,本郡主也就不要你了!”   蒋成也没料到唐娇竟然会是如此回答,面上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动了动嘴角,神色黯淡了下来。   唐娇看着他这么一副样子,突然一贯尖酸刻薄的话,却又是有些说不出来了,她忍不住捏了捏自己从袖子里拿出一直握在手心里的那瓶伤药,伸手递上,而后没好气道:“拿着,本郡主也是没想到你竟然会伤的这般严重,这金疮药也不知道够不够用,你自己好好养着,等本郡主下次见到你,可不许是这副狼狈的样子。”   蒋成眼里带着一丝光亮,看着唐娇面上忍不住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他不觉伸出了手,接过唐娇的那瓶伤药,小心的拿着,满是珍视,嘴里也是轻声开口道:“郡主放心,小人一定会好好养伤的,不会让郡主担心的。”   “谁担心你了!”   唐娇只没好气回了一句。而后,她想了想又道:“你现在是我的人,住在这里总归是不合适,等伤好些,便赶紧搬出去!”   “是。”   面对唐娇这番有些无理取闹的话语,蒋成只是含笑应着,眼里满是包容。   笑的跟个傻子似得!   唐娇瞧见了,虽然面上一副嫌弃的样子,可是心情,却是不知为何好了起来。瞧见蒋成平安无事,也知晓蒋成自己是个有成算之人,唐娇总算是放下了心中的担忧与愧疚,她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守着的护卫们,又是冲着蒋成开口道:“行了,我现在住宫里,出来也不容易,你自己好好养伤,我先回去了!”   “是。”   蒋成依然是乖巧的应着。   唐娇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只是朝着门口走去。   当然,唐娇虽然是离开了梨园,但是好不容易出宫一趟,如今时辰尚早,她自然是没有打算这么早回宫,她坐在马车里,将这大街小巷逛了一遍,又是进了珠宝阁里,选了几件还算看得过眼的首饰后,方才招呼着侍卫们带着她打道回宫。   说来唐娇回宫的时候倒也凑巧,恰好赶上了回宫后用晚膳的时辰。   马车在拙政殿门口停下后,唐娇慢悠悠的走入了自己所居的房间,不想,外间的桌子上,竟然已经摆放了御膳房里传来的菜肴。   唐娇愣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桌面上的饭菜,又是朝着屋内走了去,却瞧见皇帝正坐在榻上,而在他的脚下,却是跪着蒋嬷嬷与双碧丫鬟三人。   唐娇最是护短,瞧见这副样子,心中顿时升腾起了不悦的情绪,她朝着屋里走了两步。   而皇帝与蒋嬷嬷她们听到了唐娇进来的脚步声,也都抬起头看向了她。   蒋嬷嬷面上露出了欣喜之色,而皇帝,则是淡淡的瞥过。   这副模样,显然是知道了什么。   但唐娇却是一点都不心虚,只是走入面上带笑开口道:“舅舅这是做什么,跑娇娇这儿兴师问罪来了?”   说罢,唐娇的目光看向了蒋嬷嬷她们,没好气道:“都跪着做什么,还不起来……”   她的话音并未落下,却是听得皇帝语气冷淡道:“继续跪着……”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闻言,哪里敢动弹。   唐娇见此,心中不觉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压抑下心中的怒火,她抬头没甚好气的看着皇帝,冷声质问:“舅舅这是何意,好好的,怎么罚上娇娇身边的人了!”   唐娇可是记得,昨日皇帝方才说过不会罚她身边的人……   皇帝面对唐娇的质疑与责难,嘴角只是冷笑道:“晚辈行事太过于出格,朕这做长辈的,自是不能纵容。   “……”   唐娇还未说出话来,却是听得皇帝冷笑道:“这几个奴才明知主子行事有过,却不知劝阻,娇娇你说该不该罚了!”   唐娇这回,却是确定了皇帝已然知晓她出宫之事,只是不知是那几个侍卫中的谁这般快禀告的,或者是她冤枉了那些护卫,又或者是皇帝另外指派人在监视着她。   但唐娇却是没有一点做错事的感觉,只是紧攥着拳头,冷笑开口道:“舅舅有什么事情,便冲着娇娇来,这几人,皆是娇娇的人,说她们该不该罚,也该由娇娇说了算!舅舅突然过来插一脚,又是什么缘由!”   说罢,她走到了蒋嬷嬷与双碧丫鬟跟前,伸手过去想要拉起了她们。   皇帝没有想到,自己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唐娇竟然还敢强词夺理。   虽然这般的唐娇才像是她,可是想到唐娇今日所为,实在是太过于出格了!   皇帝更加愤怒的是,唐娇竟然敢骗他,骗他出宫去游玩,竟是为了寻那个戏子。   为了这么一个下九流的男人来骗他!   饶是皇帝一贯好涵养,这会儿却也是有些恼火了。 第74章   都说天子一怒浮尸万里, 这话确实不错。   虽然皇帝如今发怒并不像这话这般夸张, 可他从未与唐娇生过气, 这会儿第一次让人见到了他生气的样子, 当真是有几分可怕,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吓得早已经瑟瑟发抖, 只是紧紧抓着唐娇的手,可能是太过于惧怕,竟是说不出话来, 想用这种方式来劝说着唐娇。   可是唐娇, 却是梗着脖子, 一言不发。   她见到皇帝发怒, 初时, 是有几分惊吓的, 但很快, 她却是淡然了, 说到底,她却是并不畏惧皇帝这般。虽然皇帝与很多人都觉得她与小时候有些不同了,但唐娇自己清楚, 她心中的想法,其实是与小时候并无多大的区别,还是抱着得过且过的消息,今天的日子今天过完,明日便是没得过了,那又是如何呢?   所以, 恢复过来的唐娇,只是伸手去拉起蒋嬷嬷与双碧丫鬟。   “郡主……”   蒋嬷嬷看着皇帝的脸色,忍不住轻声冲着唐娇提醒。   唐娇没有理会,倒是皇帝,却是愤怒的冲着蒋嬷嬷等人怒吼一声:“滚!”   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再次吓得身体一颤。   可饶是三人惧怕不已,却也并没有离开,蒋嬷嬷面上害怕却又担忧的看着唐娇,多少这些年唐娇与她灌输的思想还是卓有成效。   他们始终记得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即使这会儿开口发话之人是皇帝。   唐娇能够感受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的颤抖。   她心中淡淡的叹了一口气,冲着蒋嬷嬷开口道:“行了,蒋嬷嬷你们先退下!”   “郡主……”   蒋嬷嬷再次欲言又止,并未移动脚步,直到唐娇没好气的再三催促,她与双碧丫鬟方才慢慢离开。   而站在一旁的何无忌虽是一直沉默的站着,但这会儿却也没有逃过被皇帝迁怒的下场,皇帝在打发走蒋嬷嬷她们之后,又是瞪着眼睛冲着何无忌也下了指令。   何无忌倒是比蒋嬷嬷干脆多了,听得皇帝的命令,很快便退了出去,还细心的带走了屋内所有伺候的人,而后伸手却是将门给关上了。   屋内只剩下了皇帝与唐娇二人,唐娇站在皇帝跟前,没有坐下,面上神态固执,而身体更是紧紧绷着,浑身上下充满了抗拒。   若是按着皇帝以往的脾气,只怕早就将搁在自己手边的那杯茶砸在唐娇头上了,可皇帝到底是顾虑到了唐娇是个女孩子的身份,又想到了唐娇的性子,若是自己那杯茶砸出去,他心里的怒气倒是消了,可唐娇呢,只怕得不依不饶,这辈子皇帝都别想从她面上得到好看了!   皇帝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唐娇语气冷淡道:“你自己说,你今日跑去做什么了?”   语气虽然冷淡,可是已然不见方才的怒气。   唐娇原本也是做好了皇帝会对她发怒的准备,可是见到皇帝突然忍耐,却又不失关切的语气之时,她心中倒是忍不住有些默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唐娇没有说话,而皇帝方才稍稍忍下的情绪,却又是忍不住有些焦躁。   他看着唐娇,语气稍稍提高了几分,依然是冷漠开口:“是想让朕说,还是你自己说?”   皇帝的话音落下,唐娇抬头看向了他,突然面上轻笑一下,语气轻飘飘开口回道:“舅舅这话问的好没道理,娇娇今日出宫,先时不是已经与舅舅说过去做什么了吗?”   “游玩,顺便寻先时的故人瞧瞧……舅舅突然对娇娇发这么大的火,真当是好没道理!”   唐娇的话音还未落下,皇帝的手却是重重的拍打在了桌面上。   唐娇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只是看着皇帝,皇帝双手握成了拳头,目光看向唐娇,冷声开口道:“娇娇,你莫与朕耍小聪明,你自己该清楚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娇娇从来都没有觉得什么事情不该做!”   唐娇突然嘴角一翘,露出了一个冷漠的笑容。   她慢慢的走到了皇帝的跟前,轻声开口道:“舅舅,这些年了,您和外祖母留着我这个反王的余孽,对我疼爱有加,娇娇心中很是感激……可,娇娇却觉得,人生活着当真是无趣,娇娇早已没了父母,如今活着也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有什么意思!你们想让我和一个正常的女孩子一般,长大、成亲、生子……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从来都与普通的女子不同,更加不可能过上你们所认为的那种正常人的生活!”   “如何不能?”   皇帝没有料到,自己的话竟然会突然引得唐娇这番回答。他声音有几分艰涩,反倒是带着几分不知所措。   唐娇轻笑了起来,她没有回答,可是心底里,大抵还是清楚的。若是她脑子里没有上一世的记忆,或许在太后与皇帝如今的宠爱下,真当会忘记失去双亲的苦痛,也会忘记那些纠葛是非,便是将来所嫁之人,或真情或假意又如何,只要她单纯的不知道,就这么懵懵懂懂的过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可她脑子里却是深深记着上辈子的事情,记着上辈子的哭与痛,甚至是怨恨,她早已经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孩子。   她过得好,便越发显得曾经的自己苦痛,太后与皇帝待她好,她心底里始终无法真正接纳。而对于旁人,她除了戒备,浑身的刺,还剩下什么。   如此,教她如何能够坦然。她本就与普通女子不同,她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性格有问题、甚至心也都是黑的,可这是她愿意的吗?   她的那些苦,又能与谁去说。   唐娇有的时候,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发疯,就跟儿时自己与父王、王兄们上街游玩时,见到的那些受了刺激,神志不清楚的女子一般,可唐娇又想着,若真有那么一日,她或许该自己动手了解了自己。   皇帝不知唐娇所想,只是看着唐娇面上流露出的悲哀情绪,他心中的怒火,突然平息了下来,甚至心中不知为何,起了怜惜。   明明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原本该好好教训,但皇帝却不忍心区教训这个孩子!   皇帝朝着唐娇走了过去,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摸摸她的脑袋。   唐娇却没有像往日一般顺从,她下意识的,便是侧过脑袋,躲过了皇帝的手。   气氛再次尴尬了起来,而皇帝在这个时候,却是轻轻笑了一下,看着唐娇语气带着几分轻松的打趣:“这孩子……怎么,还怪朕方才说你了!”   “不是……”   唐娇摇了摇头。   皇帝这一回,却是伸手摸到了她的脑袋,轻声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糊涂话儿,你是朕最疼爱的晚辈,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你会过得比许多孩子都要幸福!”   “舅舅……你为什么对娇娇这般好?”   唐娇面上带着迷惘,这一回,她褪去了往日里嬉笑的面具,神色中带着认真询问着。   皇帝再次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朕是皇帝,朕喜欢谁,便会待谁好!”   “朕说了,娇娇你是朕最喜爱的晚辈,朕自是会待你好的!”   “是吗?”唐娇动了动嘴唇,却是欲言又止,她很想问,那为什么上辈子,你却是不待我这般好,哪怕有那么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的号,她上辈子或许都能够过得很好,这辈子,也不会这般怨怼。   可话却是没有问出来,因为唐娇素有自知之明,皇帝待她好,是情分,可不待她好,又能如何,皇帝从来都没有这个责任一定要对她好。   她轻轻的吸了一下鼻子,突然伸出了手,抱住了皇帝的腰,将脑袋埋在了皇帝的怀中。   唐娇这举动有些反常,也有些突然。   皇帝愣住了,他其实下意识想要推开的,莫说是这些个小辈,便是那些后宫里的嫔妃,得他宠爱之时,都不敢这般亲近他。   皇帝其实很厌恶与人这般亲近。   但唐娇这般,说实话,他仿佛并不厌恶,所以犹豫了一下,皇帝原本想要推开她的手,改为了抱住了她。   唐娇将头埋在皇帝的怀中,声音有些沉闷开口道:“舅舅若是真的疼爱娇娇,那便不要听外祖母的,给娇娇赐婚,舅舅赏赐娇娇一处宅院,让娇娇一人出宫住着,让娇娇在那处宅子里,养几个自己喜欢的人,可好?”   “……你这孩子!”   皇帝没料到在这他看来本该是温情的时刻,唐娇却是突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他哭笑不得。   没忍住,将唐娇的脑袋从自己身上扒拉了出来,看着唐娇满眼期待的样子,他只没好气点着唐娇的额头,开口道:“你这孩子,想的真美,这事儿,没得商量!”   “舅舅……”   唐娇想要撒娇,皇帝却是拍了拍她的脑袋,威胁道:“再说,小心朕把你那个蒋成一道儿处置了!”   唐娇这才讪讪止住了嘴。 第75章   说小心一道儿处置了, 便是没有处置的意思!   唐娇闻言, 面上顿时浮起了笑容, 倒也不再得寸进尺, 反倒是一副乖巧的模样开口认错道:“皇帝舅舅, 都是娇娇不好, 您马上就要过生辰了,又这么忙,还要来操心娇娇的事情, 娇娇心中真当是过意不去!”   皇帝倒是不妨唐娇会突然服软, 不过他瞧着唐娇面上这副笑嘻嘻的样子, 也知她认错是假, 讨好是真, 但饶是这般, 皇帝听着唐娇这“口蜜腹剑”之言, 心中倒也有几分甜蜜。   他忍不住又是笑着摸了摸唐娇的脑袋, 只是轻叹道:“你这丫头,日后能少给朕添堵,朕便该是高兴极了。”   唐娇闻言, 俏皮的吐了一下小舌头。   这事儿也终于就这么扯过去了。   唐娇松了一口气,又是面带笑容的坐到了榻上,靠着,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双手抱着自己往嘴里灌着,一边喝着一边还笑嘻嘻道:“宫外小吃倒是有许多, 就是茶楼里的茶水不好喝,我就没多喝,想着回宫里来了!”   “要不要让何无忌上碗牛乳?”   皇帝见唐娇喝的猴急,关心的问了一句。   唐娇连连摆手笑道:“不用,不用,马上就要晚膳了,我现下也喝不下了!”   唐娇一边说着,一边将杯子放到了桌面上,眼珠子转了转,她突然冲着门口喊了几声,很快便有一名侍卫装扮的男子走了进来,却是今日随着唐娇出宫的其中一名护卫。   唐娇让他将手中的东西搁在了桌面上,便让人退下了,而后她抬起头,看着皇帝笑嘻嘻道:“舅舅,我知晓您在宫中极少能吃到这些民间小吃,娇娇便替你都尝了,挑了几样最好吃的带回来,您快尝尝!”   说着,唐娇又是将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往皇帝的方向推了推。   皇帝也不是什么三岁小儿,对于这些民间小吃,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但唐娇这副殷勤的样子,却是让他十分受用。   这会儿,皇帝倒也忘了规矩,只是捡起了其中一包油纸里放着的一块酥饼,往嘴里送了一口,而后他微微点头笑道:“娇娇有心了!”   唐娇只是笑嘻嘻的看着,见皇帝真当是十分给面子的把她带回来的东西都一一品尝了一遍,仿佛是十分珍惜的样子时,她心中倒是忍不住浮起了一丝心虚之情。   说来,这些东西是她自己尝的好,方才让底下人打包带回宫里,准备慢慢享用的。好像她在宫外玩的开心的时候,是真的没有想起过皇帝!   但唐娇这会儿心中再虚,也是肯定不会将这话给说出来。   她只是殷勤的让皇帝多尝些点心,皇帝也是十分给面子,含笑接下了唐娇的殷勤。   直到唐娇带回来的点心尝过大半后,皇帝方才停下手,笑道:“行了,朕已然用了许多,只怕是晚饭都要用不下了,倒是娇娇今日只看着朕用,却是有心了!”   唐娇讪笑一下,不动声色轻轻揉了一下自己饱腹的肚子,没说话。   皇帝招呼何无忌进来,将点心收了起来,而后他看着唐娇又是笑道:“过几日便是朕的寿宴了,那一日,娇娇总不能还躲在拙政殿里,不出来吧!”   “自然不会,娇娇此番提早进宫,便是为舅舅来贺寿的。”   唐娇笑嘻嘻说着。   皇帝微微点头,又是道:“既然这般,那朕便让何无忌安排了,还有,这几日给朕安安分分的,莫再惹事了!”   唐娇倒是下意识想要反驳自己最是乖巧,又如何会惹事。   只是……她很快想到了自己方才惹得事情,那些话,也是没什么脸皮说出来了。   皇帝这会儿倒是不怎么担心唐娇惹事,主要也是因为这寿宴已然没有几日,吩咐下去后,何无忌便替唐娇张罗起了那日出席宴会时要穿戴的宫服与首饰,唐娇忙着试穿试戴,又有蒋嬷嬷与双碧丫鬟看着,倒真是相安无事。   倒是皇后那头,皇帝让何无忌传达了命令,竟是一反常态,笑着连连应了。   如此,反倒是让心中做了会被皇后迁怒准备的何无忌有几分疑惑了。   皇帝的命令倒也简单,只是让皇后在寿宴那日,将皇帝右侧的位置空置出来,可若说简单,却是不简单了,皇帝寿宴几乎是国宴,满朝文武、皇亲贵族,甚至是各地藩王盟国大使皆会出席,届时,皇帝身边的位置,自然也是众人关注之地。   本朝自是以左为尊,但能坐在皇帝右次席位置之人,这全国上下,寥寥无几。   早些年太后还长住宫中的时候,但凡有宴会,皇帝身边左侧位置,自是太后所居,太后这些年去了灵岩山,皇帝虽不喜皇后,但事关礼制体统,左侧位置则是换成了皇后,而原本皇后所居的右侧位置,则是被蓝贵妃所据。   如今,皇帝突然下令让右侧位置空出来,说来与皇后并无多大干系,甚至对她还有利。但之前皇后脑子一直便是稀里糊涂,何无忌也是担忧着皇后会突然想岔,可没想到,皇后此次竟然会这般明白。   他完成了任务,自是没有再多呆,甚至连皇后让侍女们递上的红包也没接,便急匆匆离去了。   而皇后看着何无忌离开的位置,目光却是忍不住遥遥的望向了馨芳宫的方向,嘴角撇起一抹冷笑道:“往年里,皇上的寿宴就属她闹得最开,今年,我倒是想瞧瞧看,她还有何颜面继续闹着!”   皇后自是直觉皇帝是将这个位置留给如今呆在拙政殿里的女人。再一次,皇后体会到了底下人争宠,而她坐收渔翁的好处了。   唐娇自然是不知道后宫里的这些曲曲折折,当然便是知晓,也顶多当做好戏来看待左右这些事情与她并无干系。   倒是蓝贵妃,向来消息灵通,此次竟然也是让皇后给隐瞒下了此事,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甚至相反,自打不久前皇后因为唐娇之事,惹了皇帝不悦后,蓝贵妃日日过得春风得意,便是知晓皇帝宫中多了一个女人,而皇帝从来没有来寻过她,也没有打消她的好心情。   她年年出席宫中宴会时,不论大小,总是打扮的光彩夺目,明明已经有三皇子这般大的儿子了,却恨不得将自己打扮的年轻娇美。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一早,蓝贵妃便让底下人从库房里挑选了布料,又是命自己宫中善于刺绣的宫人开始缝制宫服,首饰也是开了库房,再三择选,方才选了一套华美非凡,又与自己新做的宫服十分搭配的紫红色宝石头面。   忙忙碌碌,却是比唐娇这个临时抱佛脚之人还要晚一些财定下寿宴那一日的装扮。   瞧着镜中打扮的光鲜亮丽之人,足以看得出蓝贵妃的用心。   皇后听着底下人禀告着馨芳宫中的动静,第一次,躲在暗处笑的开心不已。   她觉得虽然自己先时没把握住分寸,惹了皇上的不悦,可到底靠着太子自己还是撑了过来,如今也该轮到她看起蓝贵妃的笑话来了!   宫中重大宴会,向来是放在傍晚开始举办,直至欢庆至深夜。   在皇帝寿宴当日,蓝贵妃还带着几名与自己交好的嫔妃来了皇后的宫中请安。   显然蓝贵妃这几日是有意控制了饮食,甚至是将自己的一张脸好好保养过的,便是如今还未换上那一身装扮,只是做了平日里简单的常服打扮,一张薄施脂粉的面容,却也是面色红润,白皙柔嫩。   皇后往日里见着蓝贵妃这副妖妖娆娆的模样,心里自然又要开始生起闷气来了,可今日,她甚至还有闲心打量着蓝贵妃。   她觉得,蓝贵妃打扮的越是用心,仿佛越是好玩了!   皇后心思浅,蓝贵妃当然也有些察觉到了皇后待她态度上的异常。可她心里想着晚上寿宴的事情,倒是没将皇后的异常放在心上。   直至傍晚降临,蓝贵妃收拾妥当,带着一群宫人来到举办寿宴的宫殿,在与一些认识的臣妇闺秀点头致意后,她面带笑容慢慢走上了上首的位置处。   她看了一眼御座边上两侧位置,目光先是晦暗的扫过了该是皇后所坐的左侧位置后,淡淡收入,又是落在了御座的右侧,正待朝着右侧位置走去时,突然站在上边的一名宫人走到了蓝贵妃跟前轻声说了几句。   这动静并不算大,奈何蓝贵妃出场时太过于隆重,便是如今,也有大半的人目光是落在了蓝贵妃的身上,自然也是发现了异常。   蓝贵妃眉头皱了起来,目光厌恶的看着眼前的宫人,   她没有入座。   而宫人则是恭敬低着头,仿佛根本无惧于蓝贵妃的目光。   而在这个时候,门口一声通报声,却是皇后来了。   皇后打扮的十分端庄隆重,虽然比不得蓝贵妃的娇艳出众,但别有一番味道。   她脚步缓缓的走了进来,走到了上首位置,然后目光落在蓝贵妃身上,轻飘飘开口道:“哟,瞧本宫这记性,这几日怕是忙忘了,竟是忘记与妹妹打招呼,今年……妹妹该是坐在本宫的下首位置了!” 第76章   皇后之言, 不轻不重, 但是坐在靠近上首之位的几人, 却是恰好听了个正着, 均是微微睁大了眼睛, 看向了这对女人。   而蓝贵妃也是下意识微微皱起了眉头, 然而她却并没有因为皇后突然挑衅而觉得失了面子便觉得恼火发怒,只是目光透露着几分异样看向了皇后。   她自是将此事当做是皇后对她的报复与回击,然而, 她却是没想到皇后竟然会这么狠, 竟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 用这样的方法来折辱自己。   难道……皇后真的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蠢, 还是因为这次皇帝的愤怒, 让她已经紧张的寻不到头脑了?   若真是这般, 倒是一件好事!   蓝贵妃当然一点都没有想过是因为有谁能够坐了她的位置, 所以她今年需要坐在皇后的下首。毕竟太后娘娘那一行, 她早已经打听过了行踪,如今还远在千里之外,想要在寿宴之时赶回来, 无异难于上青天。   所以,这事儿究竟是谁出的主意呢?   蓝贵妃心中嗤笑着看向了皇后,语气虽是轻柔沉着,然而里边却是夹带着几分暗讽看向了皇后,轻声笑道:“既然是皇后娘娘的命令,臣妾自当是要遵守, 只是臣妾却是好奇,皇后娘娘究竟是如何安排的位置?又有谁是要坐在皇上身边?”   皇后故意将这安排放在今日告诉她,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这种近乎是羞辱的方式来告诉她,传出去简直就是将皇后与她撕破了脸皮的事情直接扯破了面纱暴露在旁人面前,实在丢人!   但最丢人的,自然是皇后,所以蓝贵妃丝毫不觉得此事窘迫,便是开口问出了声。   皇后目光落在了蓝贵妃那张描画精细的面皮上,看着自己所痛恨的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突然也是跟着轻笑了起来,只是开口道:“或许蓝贵妃你对本宫是有什么误解……这事儿,可不是本宫的命令,本宫也只是传达了旁人的意思罢了!蓝贵妃娘娘可莫要误会了本宫!”   蓝贵妃没料到皇后会说出这么一个答案来,微微愣了一下,她没有说话。   皇后却是仿佛得逞了一般,得意的轻笑道:“这事儿,先时也是何总管传了皇上之令过来,所以本宫一忙,就给疏忽了!毕竟蓝贵妃你这些年来,倒也得了皇上的宠爱,这好端端的,如何会被调整了位置?本宫也是觉得奇怪呢!”   蓝贵妃藏于宫服内宽大袖口之间的手不觉紧紧的攥成了拳头,她面上虽是面无表情,不露神色,然而心中却是忍不住在极力的否认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皇上如何会这般待她!   她看着皇后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一颗心忍不住沉了下去。   虽然她一直觉得皇后愚不可及,但她清楚的了解皇后的性子,绝对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而且是很容易被揭穿的事情上与她撒谎。皇后今日做出了事情,便有可能是真的!   皇后看着蓝贵妃黯然的目光,心中只觉得一阵痛快。   她再次觉得,自己之前去寻皇帝之事,的确是不够聪明!她是皇后,这些年来更不是靠着皇帝的宠爱才能够有今日的位置与权势,恰恰相反,若是皇帝雨露均沾,有了别的宠爱之人,或许对她更为有利。   瞧瞧,如今皇帝有了新宠,最着急、最受影响之人,从来不是她,而是蓝贵妃!   皇后想到了这里,又是轻声道:“贵妃怎么这副表情呢!其实皇上是最念旧情之人,即使如今有了别的喜爱之人,贵妃也不要这副样子!”   说这话的时候,皇后几乎是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但皇后忍住了,只是故作关切又道,“贵妃莫要担忧了,便是皇上心中有了别人,可你好歹也为皇上孕育了三皇子殿下,旁的女人,如何会撼动你的位置!”   皇后的话,让蓝贵妃手指甲几乎是要掐进了手心里。   这满宫里,谁人不知蓝贵妃与三皇子母子二人,从来都是仗着皇帝的宠爱才能在宫中如此,倘若皇帝有了新宠,不仅仅蓝贵妃会受影响,甚至连三皇子,也会首当其冲受到极大的影响,毕竟三皇子如今还未成长到足以独当一面,他还需要一个受宠的母妃替他撑着……   蓝贵妃这会儿心中全无先时从三皇子口中听闻能够入朝听政的喜悦,相反,她心里却是有些嘲讽的想着,难道这是皇帝给他们母子所谓的补偿?   可蓝贵妃又清楚的知晓,皇帝宠爱谁,从来都是他的自由,根本不需要对她,甚至是对皇后有所交代!   她入宫这些年,从来都是顺风顺水,也从来都是她算计旁人,却没有想到,今日竟然会跌这么大一个跟头!她能够感觉得到底下人看向她诧异各色的目光。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颜面不保是小事,但……她与三皇子会受到影响,却是大事!   她脑子里飞快的转动着,只想着将今日之事的影响缩小到最小,而她想着,却又是轻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此事,臣妾却是不担忧的,先且不说皇上想要宠爱谁本就是理所应当,臣妾如今也老了,自是比不得那些年轻的孩子娇嫩鲜艳,皇上一直对着臣妾这张脸,自然也会厌倦的,如今有了新人一时宠爱着,自然也是寻常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说到一直与一时之时,不觉加重了语气!   而旁人自然也不觉心中一凛,那些方才稍稍起了一丝轻视念头之人,也不觉收起了这份心思。   的确,男人向来喜新厌旧,这一时喜欢了新鲜年轻的女人,并不是什么常事儿,可蓝贵妃相伴皇上多年,这些年来又是一直受宠,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哪里是这么一会儿便能够撼动的。   蓝贵妃说完这些话后,又是笑着走到了皇后的身边,只一副若无其事的笑道:“既然皇上有这般安排,那臣妾今日就厚颜坐在皇后娘娘身边了,还望皇后娘娘莫嫌弃了臣妾!”   蓝贵妃说着,竟还亲热的挽住了皇后的手。   皇后一时不妨,竟是让蓝贵妃的手抓了个正着,她面上顿时流露出了厌恶的神色,然而蓝贵妃只是作没看到,依然笑眯眯的凑着,明明儿子都已经快是娶妻生子的年纪,然而,她做出这副少女般撒娇的神色来,却丝毫不觉得违和!   皇后自然是不可能甩开蓝贵妃的手,便是她今日有意与蓝贵妃难堪,但若是她甩开了蓝贵妃的手,性质便不一样了,更何况,蓝贵妃不能坐在皇上的右侧,这位置原本就该是坐在她的下首。   只是,皇后原本觉得该是羞辱蓝贵妃之事,突然被她自己如此坦然的说了出来,怎么听着,她心里都觉得不舒服。   皇后的喉咙微微动了两下,最终没有甩开蓝贵妃的手,只是沉着一张脸,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蓝贵妃对此也丝毫不以为意,只是轻笑着随着皇后坐下后,很快便与自己下首的几位王妃、贵妇人聊了起来,而且聊得十分高兴。   直至门外传来了皇帝驾到的通报声时,蓝贵妃方才意犹未尽的站起身来去迎候,她的面上也丝毫没有半分的好奇,仿佛对于那个占了他位置的新宠长得什么模样一点都没有好奇。   蓝贵妃不管是真的,还是假意掩饰,但她就是能够表现的这般坦然,但底下的那些人,甚至是皇后,面上却都不由起了一丝探寻,在皇上走入的时候,第一回 没有将目光投著在皇帝的身上,而是不动声色的,下意识看向了皇帝的身后。   只是,皇帝的身后除了几名宫人装扮的人之外,竟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个鲜艳娇嫩的女人出现。   怎么会没有?   皇后的眉头不觉微微皱了起来,   皇帝看着旁人或明或暗的探究目光,眼里只流露出了一丝嘲讽。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语气淡淡免了众人之礼,朝着御座走了去。   皇帝作为此次寿宴的主角,又是至高无上的君主,自然都是在最晚出现,也从来只有旁人等着皇帝的份,可是今日,难得在皇帝出现后,在上首安排好的位置上,竟是出现了两个空位。   一处,自是在皇帝的右手侧,而另一处,则是原本该安排给三皇子的位置。   皇帝留给旁人的位置,皇后自然不会去置疑,但三皇子……   皇后下意识看向了蓝贵妃,只是轻笑道:“蓝贵妃,这三皇子今日是怎么了,往日里向来都是他最早来的,今日,缘何会姗姗来迟呢!”   皇后话音落下,众人目光不觉落在了蓝贵妃身上,而皇帝也下意识看了一眼蓝贵妃,蓝贵妃对此,丝毫不惶恐,只是轻笑道:“这孩子大了,主意也大了,臣妾却是管不了那孩子了,先时出来的时候,那孩子说有事要做,臣妾这也问不出来,便由着他了!”   皇后张了张嘴,还想嘲讽几句之时,突然嗖的一声,天空之间突然炸开了一阵巨响,很快的,如同黑幕一般的漫天星空,却是突然炸开了烟花,当然烟花并没有任何的新奇,最为新奇的却是,炸开在天空之间的烟花,却是变成了几个大字,上书万寿无疆、父皇生辰万福等几字!   烟花渐渐消散,然而很快的,又有新的烟花重复发送上了天空。   接连交替,足足放了一刻有余,方才渐渐平息。   众人不觉有些看呆了,而皇帝面上,倒也露出了一丝笑意,蓝贵妃在这时却是笑嘻嘻道:“臣妾还道那孩子去做什么了,原来是去弄这些玩意儿了,难怪这段时日,总是不见人影呢!”   蓝贵妃话音刚落下,便见三皇子笑嘻嘻的从大门外边跑了进来,跑到了皇帝的跟前,跪下后重重叩了几记响头,而后又是笑眯眯道:“儿臣恭祝父皇万寿无疆!”   皇帝含笑看着三皇子,叫了起,显然三皇子这招摇之举,却是让皇帝龙心大悦了。   皇后的目光不觉看向了太子,却见太子也是面带微笑看着三皇子,心中不觉又气,又是悲哀。   她忍不住看向了蓝贵妃与三皇子这对正是春风得意的母子二人,抿了抿嘴,唇线僵硬的几乎成了一条线。   显然这会儿,满大殿的焦点与荣光,又是给这对母子占去了。   蓝贵妃也是轻笑着,余光扫过了皇后,心中嗤笑。   她压了皇后这许多年,自然不可能让皇后这般,便能在她身上占去便宜。   而在这个时候,三皇子仿佛是突然注意到了蓝贵妃的位置,只是微微挑眉诧异道:“父皇,母妃怎么没坐在您的身边啊!”   三皇子问的突兀,然而他自然不可能真是冒冒失失问出来,其实更是借着方才皇帝龙心大悦,想要由此做些什么!   蓝贵妃对此,却是轻笑道:“这孩子,胡说什么呢!还不快坐回去,一天到晚上踹下跳没一刻安宁的!”   蓝贵妃说着,目光却是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皇帝,却发现此刻皇帝的目光并没有在她的身上,而是神色淡淡的拿着酒杯。   她心中不觉一紧,却是沉默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大门之外却是传来了一个娇俏的声音,似是打趣:“哟,这儿瞧着可真是够热闹的,我可没来晚吧!”   众人目光看去,却见一身着梅红色宫服的女子,正是似笑非笑站着门口看着他们。   什么时候来的,旁人完全不知。 第77章   女子看得出很年轻, 正是鲜活娇嫩的年纪, 面若桃李, 娇艳可人。   身上所穿的梅红色宫服, 这个颜色其实并不适合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穿的颜色, 显得有些成熟, 也有几分艳丽了,偏偏穿在了她的身上,却是穿出了一股生气勃勃与气势韬韬。   她面上神色仿佛是在看个笑话般的看着这里他们, 站在门口却是一直没有走进来。   殿内之人, 或是诧异, 或是惊讶, 亦或者是惊喜的看着她。   皇后与蓝贵妃二人看着, 微微发愣, 而三皇子则是露出了一个震惊的神色, 唯有皇帝, 面带温和笑容看着唐娇,温声道:“怎么来的这般晚,不是说就比朕慢一步吗?”   唐娇慢悠悠走入, 一边走着一边却是没好气道:“的确是慢了一步,您前脚出来,我便后脚出来了,可偏偏走到了半路,好端端的不知谁这般无聊,竟是放起了烟花, 这满天烟灰掉下来,我不躲一躲,岂不是得灰头土脸过来了!”   “哦……”   皇帝闻言却是再次轻笑了起来,倒是没有再说其它,只是招呼着她走过来坐在自己边上。   而唐娇也就这般直接走到了皇帝身边,然后就在皇帝的右手侧坐下了。   皇后与蓝贵妃的面色皆有几分难看,蓝贵妃倒也罢了,她涵养极好,只是在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便很快将自己的异样给掩下了,然而皇后却是直接面色沉了下来,她虽然觉得有这么一个女人出现,与蓝贵妃争锋对她来说的确是一件好事,但这个女人,未免也太过于无礼了!   还是说,皇帝宠她,当真是荣宠至此吗?   从进门至今,这个女人莫说是与她行礼,便是皇帝的礼都未行过,甚至连正眼都没有分予她们半分。偏生,皇帝却从头至尾没有提过半分,甚至一直目光宠溺温和的看着她,甚是纵容!   皇后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她忍不住看向皇帝,却发现皇帝正是招呼何无忌过来亲自给那个女人添菜加酒。这份荣宠,竟是比当年对待蓝贵妃还要盛。   她就坐在皇帝身边,就这么看着皇帝待另一个女人,心中明明已然麻木,却还是觉得痛。   蓝贵妃也有种笑不出来,喘不上气的感觉。   她虽然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淡然,表现的冷静,可只有她自己知晓自己心中有多么的嫉妒,嫉妒的几乎发疯。   外人当她如何得皇帝的宠爱,然而事实上呢,皇帝与她相处之时,从来都是淡淡,甚至有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搭理她。从来都只有她主动去讨好、应和皇帝。她以为皇帝就该是这般,对待所有人都是这般,而皇帝愿意来她这边,已然是说明待她是特殊了……可是突然有一日,她却发现皇帝竟然也可以如此温和、宠溺的对待一个女人!   这教她如何不去嫉妒!   蓝贵妃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之中,倒是没有注意到站在自己身边的三皇子,这会儿看向唐娇的目光有多么的复杂。   若说三皇子在广福寺门口方才见了唐娇一面,会有多么深的感情,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三皇子对一个女人起了念头,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心气,自然是不会轻易罢休,他从广福寺回来,便派人去打听了唐娇的身份……然而遍寻不见,却未料到,竟然会在这里,竟然突兀的发现唐娇。而这个原本自己该是起了念头、却又遍寻不见的女人,竟然就是一直躲在自己父皇宫中,那个传说中深受宠爱的女人……   三皇子心中情绪翻涌,看向唐娇的目光中有恼羞成怒,也有几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复杂纠结。   唐娇却是没有去看底下众人的目光,在坐到皇帝身边的位置后,便是在何无忌的伺候下,已然端了一杯甜酒,慢慢的抿着,喝完一杯后,她抬头看向皇帝,又是没好气抱怨道:“方才过来的路上,好端端的,也不知是谁在这个时候放起了烟花,这烟花沫子掉我身上,好好的衣服都有些脏了,实在是讨厌,底下人给我清理了许久,方才清理干净,不然这衣服就不能穿了!”   皇帝听着唐娇的抱怨,面上没有丝毫不耐,反倒是打量了一眼唐娇,笑道:“朕瞧着你身上衣服不是好好的吗?”   “都说是让宫人清理了许久了!”   唐娇没好气回了一句,甚是无礼,却是惹得皇帝又是哈哈笑了起来。   唐娇见此,却好像无语般的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嘴上依然不悦道:“您少与我打马虎眼儿,这烟花究竟是谁放的,也真是不知规矩,明明该是在宴会结束后方才放的烟花,好端端的,怎么挪到现在来放了,让人毫无准备……”   唐娇说的不知情,说的更是娇蛮任性。   然而皇帝面上,却并没有一点的不悦,只是依然含笑这么看着她。   蓝贵妃听到唐娇的话语殃及了自己的儿子,也不知出于是对三皇子的维护,还是因为自己心中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心思,竟是忍不住想要张嘴说点什么,可是比蓝贵妃更快的则是三皇子,三皇子看着唐娇,面上含笑,只是温声道:“父皇,此事皆是儿臣引起的,儿臣一心想为了父皇您庆贺,倒是忘记了该是要顾虑旁人,儿臣还以为,您来了,该是没有旁人比您慢了!”   三皇子虽是认错,但话中意思,却又带了几分含沙射影。   他在与皇帝说完这些话后,又看向了唐娇,笑道:“这位姑娘,本皇子……给您赔礼了!”   “……”   唐娇没有说话,但是手中的杯子却是让她突然砸在了桌面上,她冷笑瞪着对方一脸不满:“呵,听你这话,倒都是我的错了!是我不该这般晚来!”   “姑娘误会了……”   三皇子瞧着唐娇仿佛是丝毫没有认出自己,心中不知为何,竟有种扭曲的难受,他面上虽然说的越发无辜,可也只有他自己知晓,此刻他心里有多么的不悦。   他只是继续一副无辜的开口道,“本皇子并非是这个意思,只是想与姑娘道歉!”   说罢,三皇子又是将目光看向了皇帝,眼里带着几分不知所措。   唐娇冷笑了起来,也不与三皇子去争辩,只是看着皇帝,似乎是等着皇帝怎么说。   可唐娇这么一副不给三皇子面子,存了心找茬,又是一副与皇帝告状样子的模样,却更像是坐实了众人心目中该属于唐娇的那个受宠女人的形象。   底下之人看着唐娇,心中嘀咕着她的身份,倒有几个年长之人,看着唐娇的面容怔怔出神,只觉得有一种熟悉感历历在目。   皇帝看着这般表现的唐娇,依然没有生气,但也没有如唐娇所愿,怪罪三皇子。   他伸手冲着三皇子摆了摆手,似乎是在示意着他退下。   而三皇子也没有料到皇帝竟然打算用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将事情冷处置了。   他心中有些不甘,但这会儿,却又不敢违抗皇帝,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下了。   等到三皇子退下了,皇帝又是轻笑着看向了唐娇,开口道:“行了,景凛那孩子虽然害的你的衣裳都脏了,可他本意是为了朕祝寿,若是你心中不悦,朕待他与你赔罪了,这衣裳吗……"   皇帝又是笑道:“这衣裳,朕明日让何无忌开了库房,拿几匹好缎子出来,到时候多做几套衣裳,如此……可是满意了?”   皇帝如此做法,可说的上是伏小做低了!   众人目光皆是惊疑不定的看向了二人。   唐娇听着微微挑眉,并未马上说话,似乎是在沉思,沉思过了一会儿,突然微微点头,矜持的应下了。   如此,此事倒也算是和平带过了。   只是……方才三皇子好不容易在皇帝面前争得的荣面,却是荡然无存,这会儿大家不会想起三皇子方才的烟花如何在皇帝面前如何得脸,他们只会想到,这烟花可仿佛是惹了不少的麻烦呢!   更加让三皇子没脸的事情却是,在皇帝安抚下了唐娇之后,又是冲着底下人开口吩咐了一句:“你们回头过去瞧瞧,把地方好好收拾收拾,免得待会儿回去时,让旁人不慎摔了!"   皇帝吩咐的无心,然而停在蓝贵妃耳中,却是第一次有些忍不住了。   她忍不住看向了唐娇,唐娇正是低着头,自顾自的拿着一块点心放在嘴里漫不经心的咬着,这副样子,仿佛方才的风波,是真的没有半点影响到她。   凭什么……   蓝贵妃心有不甘,更是不满。不过是仗着皇帝的宠爱,她配吗?她有为皇上付出过什么吗?凭什么心安理得便这般享受了!   蓝贵妃的心中不停的反问着,拷问着,第一次,也有些沉不住气,声音虽是温和,语气却是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开口道:“皇上,您还没有与我们介绍过这位妹妹呢?也不知道妹妹这边钟灵顶秀的人物,是出自哪家?”   妹妹……   唐娇玩味的重复着这个字眼,面上笑的有几分嘲讽看向了皇帝。   皇帝也被蓝贵妃这直接的称呼给弄得有些无奈,他自然是知晓唐娇住在自己宫里的事情,在自己这群嫔妃的心中,却是觉得他另有了宠爱的女子。   当然,皇帝从头至尾,包括皇后闹到他宫里说是捉奸那一回,都没有解释过那一回,倒不是故意想要欲盖弥彰做点什么,只是觉得……这种事情真正认真解释了,反倒是有几分好笑。   蓝贵妃从来都是个识时务、至少在表面上足够柔顺的女人,今晚,皇帝有想过皇后会说点什么,毕竟皇后的面色看起来,当真是不怎么好看。   可是皇帝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蓝贵妃先开口质问,甚至是发难。   皇帝目光冷冷的看向蓝贵妃,眼里带着几分警告。   然而蓝贵妃今日,却跟瞎子似得,竟是无视了皇帝的警告,继续面上带着假意的笑容,似乎是继续等着问这个答案。   终于,皇帝也没了耐心,张嘴似乎是想要回答的时候,底下却是突然传出了一个带着几分好笑的声音,似乎还有几分趣味的开口道:“贵妃娘娘管这位姑娘叫妹妹,可真是好笑了,难不成贵妃娘娘是真忘了这位姑娘的身份是谁?”   这话……却是从头至尾比唐娇更像是在看好戏的姜彧说的。   武王姜彧坐在下首位置,手中捧着一盅酒,看着唐娇轻笑道:“郡主,数年未见,您这风采看起来比儿时更甚了!”   说罢,武王遥遥的冲着唐娇做了一个敬酒的姿势,举止洒脱而优雅。   郡主……   武王这一声称呼,终于引起了众人注意。   尤其是蓝贵妃与皇后,面上皆是惊疑不定的看向了唐娇。   说实话,唐娇虽然当初在宫中住的时间不长,而且那个时候她还小,但一旦有人给了她们指明方向,她们看着唐娇那张与长公主当年又十分相似的面容,倒是一下子串联了起来。   的确,小的时候,皇帝仿佛对这个外甥女,的确是十分的宠爱。   皇后想到自己先时闹出的那个大乌龙,又想到这会儿自己的想法,心中有些窘迫,而蓝贵妃则是被闹了个大红脸,她方才竟然鬼迷心窍,还想与唐娇发难,甚至还想着在皇帝面前,与这个小姑娘区争宠。   但知晓唐娇的身份后,蓝贵妃虽然窘迫,心中却是不觉松了一大口气,既然唐娇是皇帝的外甥女,便说明皇帝如今身边并没有出现一个取代了她位置的女人,如今,皇帝最宠爱的,依然是她这个贵妃!   她心情瞬间愉悦,倒也不见怪唐娇方才不给面子的举动,更加不介意姜彧与她所说的那些几乎是有些挑衅的话语,只是面上带着几丝委屈,冲着皇帝轻轻柔声道:“皇上,都说这女大十八变,郡主如今的模样,臣妾还真是有些认不出来了,差点就闹乌龙了!”   皇帝没说话,倒是唐娇,轻轻呵了一声。   唐娇目光看向武王,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暗沉沉的盯着,好似在嫌弃武王多事。   武王却是轻笑着,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又是遥遥冲着唐娇敬了一杯酒。   唐娇……自然是没有理睬他的。   她淡淡的收回了目光,而余光,在这个时候却是扫到了三皇子。   三皇子面上阴沉阴沉的,目光死死的看着她,即使她的目光投著过去,那个目光也是没有收回来。   唐娇也不以为意,只是继续自顾自的喝着杯子里的甜酒。   底下的一片暗潮汹涌,皇帝或许是没有关注,又或许是注意到了,但他并没有放在眼里。   他也没有冲着旁人解释唐娇本该陪着太后身边,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缘故,也是因为他觉得没必要,旁人也没有资格要求他解释。倒是唐娇一杯接着一杯,仿佛是上瘾似得喝着杯中甜酒的举动,让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他轻声开口道:“这孩子,怎么这般贪杯,这甜酒虽好喝,度数也低,却也不该是这般喝法,小心醉了!”   唐娇伸出小舌头,舔舔嘴唇,只是笑嘻嘻的看着,却是又将杯子里剩下的半杯酒,给喝了下去。   皇帝无奈的笑了,冲着何无忌吩咐道:“去看看郡主喝了多少了,若是喝的多了,便把酒壶收起来,莫让郡主喝多了!”   “是。”   何无忌轻笑应了,走到了唐娇身边,拿起唐娇搁在桌上的白玉酒壶,微微晃动一下,却是没有将酒壶还给唐娇了,转而将酒壶献到了皇帝的手中。   皇帝笑着接过,也是颠了掂酒壶的重量,面上忍不住打趣的看着唐娇,温声道:“这孩子,一不留意,这酒还就让她要喝完了!”   唐娇皱了皱自己的小鼻子,颇有几分不满,开口道:“舅舅真是小气,这寿辰请吃饭,也不让人喝饱酒!”   唐娇说着,又是有几分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吩咐着底下人伺候着她下去更衣。   皇帝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底下人好好伺候着。   这甜酒虽是好喝,也的确是容易饱腹,也的确是会醉人,唐娇多年未饮酒了,今日一时之间,喝的又有几分猛,倒是真有些上头了。   更衣完了,她也没有马上回大殿,只是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蛋,站在园子里,吹着冷风。   她的目光倒也没有看什么,或许是真的有些喝多了,就这么站着,也是站了好一会儿,甚至反应都是慢了半拍,三皇子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时候,她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三皇子站在唐娇身后,看着她纤细婀娜的身影,心中却没有半分的旖旎念头。   随着唐娇身份被揭开,他脑子里却是充满了小时候唐娇与他之间的那些回忆,说实话,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甚至连欢喜冤家都称不上,有的只有互相坑害以及勾心斗角。   偏偏,每一回三皇子都是在唐娇身上吃了亏,又是更加不堪的回忆了。   他原本就紧紧握成了拳头的手,又是不觉紧了几分。   他想到了广福寺前发生的一幕幕,心中却是揣测着,会不会,广福寺里发生的一切,又是这个坏女人在处心积虑算计着什么!   三皇子想到了之前自己竟然对唐娇动过念头,心中厌恶极了,倒也不知道是在厌恶着他所认为的唐娇的恶心手段,还是在厌恶着自己竟然会对唐娇动念头。   站在唐娇身后的宫人看着三皇子站在唐娇身后面色变幻莫测,偏偏唐娇却是毫无察觉,心中急的不行。   可在三皇子的目光下,她们也不敢突然去提醒唐娇,倒是唐娇自己,站了一会儿,终于回了神,转过了身。   还未迈出一步,目光看到了三皇子。   她倒也不觉得吃惊,只是眼神淡然的看着。   三皇子脑袋轰的一下,又是炸了。   他看着唐娇,深吸了两口气,方才压下心中的浮躁与怒火,只是冷声开口道:“你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   唐娇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有些不解,但也没有说话。   对于三皇子,她厌恶,也漠视。   她淡淡的收回了目光,想要从三皇子身边走过,然而三皇子却是超前走了一步,直接挡在了唐娇的跟前,拦住了她的路,这个动作近乎是挑衅。   唐娇不怒反笑,只是看着三皇子。   三皇子见她这般,忍不住再次出声反问:“你说,你是不是故意出现在广福寺门前,是不是故意……”   后边的话,三皇子没有说出来,主要是他意识到,倘若自己将那一句,是不是故意勾引他说出来,仿佛是承认了自己受了唐娇的勾引,真的动了那份念头。   至少,虽在那一日他做出了轻浮的举动,但之后他跟个傻子似得派人到处寻唐娇之事,暂且是个隐秘的事情,还没有旁人知晓,甚至连蓝贵妃与江婉心都不知道。   如此,至少可以稍稍保存了他那点子尊严。   然而,唐娇听着三皇子的话,只是微微挑眉看着他,眼里带着几分好笑。   她的确是故意出现在广福寺门前的,只是她想要作弄挑衅的对象,还真不是三皇子,是江婉心。若说三皇子自己,也不过是他自寻死路,恰好撞到了她的枪口上。   但唐娇依然是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语气冷冷的看着三皇子,也是带着挑衅的开口道:“好狗不挡道,让开!”   “唐娇……你莫要太过分了!”   三皇子没想到,到了如今,唐娇竟然还用这副态度与自己说话,他心中气愤极了,更是恨不得上去好好教训这个可恶的女人一顿。   可站在唐娇身后那些虎视眈眈的宫人,至少还是让三皇子理智暂存。   他只能够哑着声音一字一顿道:“唐娇,你不过是仗着父皇的宠爱罢了!”   “是……那又如何?”   唐娇终于笑了,然而这笑容里,却是带着嘲讽,更让人觉得可恶。   三皇子双眼通红,是被唐娇气的。   其实在这个时候,三皇子是知道自己是说不过唐娇的,他最好的方法便是让开路,也别与唐娇对上,可是偏偏,他就是不想这般轻易让开,放着唐娇离开。   三皇子想要继续周旋,可唐娇一点都不想,她耐心渐渐失去,身上的酒意也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这殿外园子在这个气候,实在不是什么呆的好地方,她想要回去烧着地龙的暖洋洋殿里坐着了。   可偏偏,三皇子就是这般挡着。   她的目光忍不住看向了身后的宫人,正想吩咐将三皇子拉开的时候,突然一个凄婉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无限的哀怨:“表哥……”   三皇子身影微微僵硬,而唐娇则是挑眉看好戏似得看向了三皇子身后,却是江婉心出现了。   唐娇记得,三皇子与她在这儿已然是呆了一会儿了吧,记得那会儿的时候,江婉心是绝对没有在园子里的,倒也难为了她,竟然还能够找过来,况且是孤身一人过来!   三皇子同样也觉得有些惊讶,他看向江婉心,虽面上不知为何有几分逃避,但嘴里却已然关心开口道:“婉心,你怎么来了?”   “我……”   江婉心自然说不出自己是特意寻过来的,是看着三皇子追随着唐娇离开,自己心里不放心这才追过来这样的话。   她只能沉默以对,面容凄然,身形可怜。   果然,三皇子见此,也没有继续追问,心中也不觉有了几分心疼。   唐娇看着这二人,最后一点耐心实在是告罄了,她可没有什么兴趣留在这里看这二人上演什么痴心的戏码,她拍了拍手,正待离开的时候,江婉心却是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郡主……”   她叫的委屈,也带着一丝控诉。   唐娇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没有转身,但是僵硬的背影,却昭示了她即将发作。 第78章   江婉心却是不知, 她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心疼看着她的三皇子, 心中微微得意, 但她面上依然挂着原本凄然可怜的表情,慢慢的……走到了唐娇的身后, 嘴里又是轻轻恭敬的唤了一声:“郡主……”   话语之中, 始终带着那么一股欲言又止的味道。   唐娇没有说话, 但是转过身的时候, 神态却是有些不太优雅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她神态之中,又是始终带着那股高傲与轻视,高傲自是她的姿态,而轻视……则是对着三皇子,对着江婉心。   看到唐娇这副样子, 江婉心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三皇子身上,却发现三皇子面上神色容忍, 放于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几乎青筋暴起, 看起来, 始终带着那么一股屈辱的味道。   江婉心隐隐感觉到了一丝违和,这些年来她一直陪伴在三皇子身侧,自问对于三皇子的脾性早已了然于心, 遇到今日之事,按理而言,三皇子早该愤怒暴起, 而绝对不是像如今一般隐忍。   她微微抿了一下嘴,心中心思飞快翻转,重新抬起头看向唐娇时,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唐娇微微愣了一下,但片刻之后,面上又是升腾起了似笑非笑的模样,而三皇子同样是被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却是露出了心疼的神色,他连忙走到了江婉心身边,想要伸手去搀扶,嘴里更是心疼道:“婉心,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表兄,你别扶我。”   她按住了三皇子的手,而后又将目光看向站在边上看戏的唐娇,柔声开口道:“郡主……”   唐娇微微抬了一下眼皮,心中的耐心却是随着这对男女的黏黏糊糊而有些告罄。若非是想看看江婉心又想出个什么招数,她也想再次好好的奚落一下这个女人,说实话,唐娇宁愿呆在无趣的大殿内,接受着众人所谓目光的打量。   唐娇不言语,如此面无表情的站着,却是让江婉心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她其实最怕的就是唐娇不理会她,直接就这么走人了,若是如此,那她这出戏,还真不知该如何唱下去。   她只是低头伏在地上,继续慢慢开口道:“婉心知晓自己不懂事,惹了郡主不悦,郡主若是对婉心有什么不满,尽管罚了婉心,只是三皇子殿下毕竟也是郡主殿下您的表兄,还请您莫将对婉心的不满,迁怒到三皇子殿下身上!”   “……你说什么?”   唐娇似笑非笑看着江婉心,开口反问。   江婉心没想到自己这番话,竟会招惹唐娇这副神态,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抬头看了一眼身侧的三皇子,这一眼,却是将三皇子看得心中一下子恼火了起来。   他一把将江婉心护在了身后,看着唐娇怒气冲冲道:“唐娇,你少得寸进尺,婉心与你道歉,你还真以为自己有理了!”   唐娇看着三皇子如同斗牛一般看着自己,却是扑哧一声笑出了声,但她却并没有理会三皇子,而是冲着江婉心开口又是问了一句:“本郡主也不是不讲理之人,那你说说,你什么地方做错了,若是乖乖承认了错误,本郡主心中高兴,自是不会追究了!”   “……”   唐娇这句反问,让江婉心脑子里一片空白。   错了……她有什么地方错了,江婉心忍不住回忆了一下以往的那些纠葛,说实话,江婉心虽然也知自己心中对于唐娇存有恶意,可……从头至尾,都是她还未来得及做什么,便是被唐娇给欺辱了去。罚跪、落水、在众人面前被下面子挑衅……桩桩件件,回忆起来,只是让江婉心心中怨气满满。   她虽能装作可怜与深明大义的去求唐娇所谓的“高抬贵手”,可若是让她自己说出自己做错了,她还真是说不出口。”   她只能够继续将无措的目光看向了三皇子,然而在这个时候,三皇子却没有通晓心意的对视上江婉心的目光,他怒气冲冲、双眼通红的瞪着唐娇,他就不明白了,一个罪臣之女,一个所谓的郡主,怎么就敢如此嚣张。偏偏每一次,他的父皇还帮着她。   三皇子虽不是什么大方之人,但也说不上是个小性之人,说实话,若不是唐娇乍然出现,小时候的那些怨恨,顶多是让他不喜唐娇这个表妹,但不至于因此而对唐娇做什么。可是偏偏,唐娇初回宫之时,在宫外发生的事情,却是勾起了他心中的怨气,儿时的事情,如今的事情,让他屈辱狼狈,对着如今还是咄咄逼人的罪魁祸首,他真的很想也让她尝尝什么是屈辱的滋味,什么是被人欺负的感受。   他这样想着,也忍不住朝着唐娇逼近了一步,一字一顿开口道:“婉心自始至终,都是被你欺辱,她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她一点都没错!”   他说完这话,又是朝着唐娇逼近了一步。   然而,唐娇脚步却是纹丝不动,任由着三皇子步步朝着她靠近,她又是冷笑了一下,语气耐心,但说出来的话,依然气人的很:“呵……三皇子殿下这话,本郡主却是不懂吗,是你那好表妹自己与本郡主来认错的,难不成还是本郡主逼她了吗?”   说罢这话,唐娇目光轻飘飘的瞟了一眼江婉心,继续嘲讽笑道:“不过她既然这般有自知之明认错,本郡主自是顺了她的意思,仔细想了想她有什么地方是做得不对的……可别说,还真让本郡主找到了,可偏偏江大小姐自己,还不清楚呢!”   “闭嘴!”   三皇子即使是不听着唐娇说话,也知晓从她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忍不住厉声呵斥着。   唐娇冷笑一下,目光淡淡瞥过三皇子,虽未说话,但神态却是十分明白,三皇子让她闭嘴,她便闭嘴,岂不是很没面子!   她继续轻笑道:“江大小姐,你难不成没有感觉到,你自己的存在,本身便是最大的错误,偏偏你还不躲在家里,还要出来在本郡主面前晃悠,这便莫怪本郡主对你不客气了!”   明明是那般蛮横无理的话,唐娇却是有本事说的这般理所应当。   江婉心委屈的不行,而这一回的委屈,没有半分假,十分的真实。而三皇子也被唐娇给气的不行,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压抑下心中的怒火,却没有压下,唐娇依然可恶的笑着,火上加油。   他的身后,是楚楚可怜的表妹,而眼前,则是可恶的唐娇,热血冲上了脑袋,三皇子看着不远处的一处水池,脑海里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当年唐娇逼着她与江婉心掉下水池之时的事情,他忍不住朝着唐娇又是逼近了两步。   唐娇依然没有退后,而唐娇身侧的宫人,却是有了反应,下意识拦在了唐娇跟前,冷着脸出声警告三皇子:“殿下,您要做什么!”   三皇子自然认得出唐娇身边如今跟随的宫人,都是他父皇拙政殿内的人,而唐娇,可不就是仗着他父皇的宠爱,方敢如此的胆大妄为吗!   恶从胆边出,三皇子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会儿竟是将平时的顾着大局、冷静自持全然抛掷脑后,他一把推开了挡在他跟前的宫人,嘴里只是嘲讽道:“怎么,就许她欺辱人,还不许旁人对她做什么了!”   “本殿下倒要看看,若是本殿下将这个女人给弄死了,父皇难不成还真能因为这个女人,对他的儿子做什么!”   三皇子说这话的时候,更多的其实是恐吓,可偏偏,唐娇身边的宫人明明已然惊慌失措,而唐娇自己,嘴角却始终带着一抹冷笑,目光静静的看着他,仿佛是在说他不敢。   而她这副样子,真的让三皇子变得仿佛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一把再次将挡在唐娇跟前保护着她的宫人推开,正欲伸手去拉扯唐娇,可是这一只手还未伸出去,却突然被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掌给抓住了。   这一只手用力极大,饶是三皇子也是学过几分武艺,却感觉自己的手骨几乎是要被捏碎了。   他满是怒火的双眼转头看向了身后,竟是陈戟拦住了他。   “松手!”   三皇子怒不可遏,却又冷笑看着陈戟,开口道:“怎么,你也敢拦本殿下!”   “微臣不敢!”   陈戟语气恭敬,但手上却依然不放松。   “……陈戟,若是本殿下没记错,你与这个女人,也该有血海深仇,怎么如今反倒是拦本殿下了,莫不是你随着皇祖母出宫,与这女人日久相伴,便日久深情了!”   “……”   陈戟心中一跳,然而他面上神色端肃,一副大义凌然的姿态,只是开口道:“微臣如今是禁军之人,自当守卫宫廷安宁,郡主如今住在宫中,微臣也有责任,守护郡主的安危!”   “呵!”   唐娇闻言,却是轻笑出了声,带着几分嘲讽,她十分不给面子的冲着陈戟冷声道:“本郡主的安危,轮不到你来守卫,陈将军,你也当真是好笑!”   唐娇虽不喜三皇子,但也轮不到陈戟在她面前做什么英雄! 第79章   或许谁都没有想到, 唐娇竟然会这般不知好歹,   三皇子嘲讽的笑出了声, 目光中带着几分轻视看着陈戟,开口道:“陈戟, 听到没有, 人家可没领你的情, 还不松手!”   陈戟低下了头, 然而身体却是挡在三皇子与唐娇之间,没有半分动摇,他抓着三皇子的手,始终没有放松。   江婉心站在三皇子身后,她自然看得出,从陈戟出现后, 她与三皇子之间,便是沾不得唐娇半分便宜, 而且,江婉心忍不住想到了儿时与唐娇每每对上, 便是吃了亏之事。   她心中也有几分害怕, 唐娇在皇帝面前如此受宠,便是三皇子也是吃了不少的亏,三皇子还是皇帝的亲生儿子, 当然便是吃亏,也伤不得筋骨,但她不行, 儿时因为唐娇,她差点没机会再进入宫廷之中,而当初在广福寺前的事情,也让她看清楚了三皇子对她的感情并未自己所想象的那般深。她已经是这个年纪了,必须替自己打算起来,若是因为唐娇的缘故,让她再进不得宫,日后,她又该如何自处。   想到了这里,她忍不住上前紧紧的抱住了三皇子的手臂,仰起小脸,满脸焦急道:“殿下,咱们回去吧,您若是受了伤,可怎么办!”   江婉心说着,眼眶通红,竟是落下了眼泪。   三皇子没有料到江婉心会突然跑出来挽着他的手说这么一番话。其实,原本在这个时候,三皇子脑子里早已经理智回笼,也知晓与唐娇如此对上,并不是明智的做法,尤其今日还是他父皇的寿宴。   可是,让他就这么放过唐娇,却是未免太过于失了面子。   不得不说,江婉心此时跑出来,的确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他没有再像方才一般叫嚣,只是将目光冷冷的看向了陈戟。   陈戟自然是看出三皇子战意已休,他微微松开了手,而三皇子在这个时候,则是将自己的手一把从陈戟的手中抽出,倒也没有就此离开,只是反手握住了江婉心的手,轻声开口道:“无事,别害怕!”   江婉心微微点了点头,眼泪水却是从眼眶子里,瞬间流下。   而她的这副样子,只是让三皇子心中怜惜越甚,他轻轻的摸了摸江婉心的脸颊,却是一副郎情妾意之态。   唐娇站在边上,看着这副样子,心中不觉好笑。   上一世,她其实一直觉得这二人该是郎情妾意的,可事实上,她却发现,三皇子与江婉心二人不过是一个比一个能装,感情或许有,但究竟有多少,却是值得掂量。   说实话,看着他们这般,唐娇心中却是该幸灾乐祸才是,但她却是很不高兴自己被江婉心踩着上位。   江婉心是个有趣的女人,明明心肠比谁都硬,也比谁都黑,而诡计也比任何人都多,偏偏对外却是表现的这般无害。   唐娇可一点都不觉得,江婉心是真的因为担心三皇子的目的方才会突然跑出来。   她看着,轻笑了起来,只是伸手拍了拍手掌,清脆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有趣的味道:“三皇子殿下,有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女担忧着你,你还不快点回去,若是受伤了,美人心痛可就不妙了!”   三皇子听得唐娇的话语,面上原本浮起的疼惜之色微微一滞,他冷着脸看向了唐娇,却发现唐娇的面上依然带着挑衅的目光。   但这会儿他脑子里冷静了下来,倒也没想着与唐娇去争一时之气,只是隐忍的沉着脸,手依然握着江婉心的手背。   唐娇见此,倒是微微挑眉,她直接将挡在自己跟前的陈戟推开了,笑着走到了三皇子与江婉心跟前,这二人倒也有趣,方才明明是三皇子对她喊打喊杀,而江婉心则是在边上冷眼旁观看着好戏,可是这会儿,竟仿佛是怕了她似得。   她的目光又是落在了满脸梨花带泪的江婉心身上,轻笑道:“你倒真是个有趣之人,却是比你这表兄懂得审时适度多了,明明心中恨本郡主恨得要死,恨不得本郡主立刻就让他给掐死了,但一见到有旁人来了,形式对自己不利,便立刻装出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你这表兄倒也真是吃你这套!”   “我……没有!”   江婉心满脸委屈,看着唐娇却是一副被冤枉的样子。   而三皇子听得唐娇的话,心中倒也不是没有不存疑,只是看着江婉心的样子,又是看着唐娇这么一副咄咄逼人,甚至是把自己都给骂进去,自然心中恼恨,他看着唐娇,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你这女人,你还真当本皇子怕了你不成吗!”   三皇子手比划了一下拳头,似是威吓,这一下没把唐娇吓到,倒是把江婉心吓到了似得,江婉心连忙上前抱住了三皇子的拳头,摇着头连连道:“殿下,我没事的,你不要……不要为了婉心做傻事!”   不得不说,江婉心这副样子,真真是将唐娇给恶心到了。   也让她忍不住开始反思,自己对于这个女人,好像从始至终,下手都不够狠,所以才给了她错觉,觉得……自己是可以给她随意的这般拿来当做梯子,给自己树立美好的形象。   她嘴角冷笑加深,却是突然伸出了手,一把抓住了江婉心的胳膊。   谁都没有想到唐娇竟然会突然动手发难,三皇子愣了一下,下意识松开了手,而江婉心也是愣了一下。   江婉心的确是身娇体弱,至少比起这些年来在灵岩山那边没有被规矩束缚,不怎么像是大家闺秀的唐娇而言,却是差了许多,唐娇只是稍稍用力,便是将她扯得一下趋势。   江婉心忍不住尖声叫了起来,一点都不复往日里温婉可人的形象。   而尖利的叫声,刺得耳膜发震,唐娇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冷声呵斥:“闭嘴!”   江婉心心中一震,竟是真的被唐娇呵斥的闭上了嘴巴。   不过,这一声,也让三皇子回了神,他下意识的反手抓住了江婉心的胳膊,但他这个举动,却是让江婉心受了罪。   唐娇自然不会怜香惜玉,而三皇子情急之下,也没有控制好力道,左右拉扯,扯得江婉心身体开始发疼!她轻声的痛呼出来,却是三皇子手足无措的再次松开了手。   如此,江婉心却是再次被唐娇扯得跌坐在了地上。   这会儿的江婉心,倒真是狼狈了!身上素雅的衣裙早已被弄得皱巴巴,还沾了灰,头发松散,钗环凌乱。   唐娇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而三皇子在这个时候,真当是怒火冲头。   他自然不可能再犯方才的错误,去拉扯江婉心,他干脆直接上前几步,推搡了唐娇一把,将唐娇也推到在了地上。   唐娇虽有所准备,可三皇子推人的力道并不轻,却是让她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手掌心被粗粝的地面磨破了皮,顿时鲜血流了出来。   而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原本站在唐娇身后的陈戟与众位宫人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后,却是惊叫着上前想要去搀扶唐娇。   唐娇坐在地上,虽然手上受了伤,面上却并没有多少痛楚之色,她只是轻笑着,看着自己的掌心,看着上边的鲜血,却是推开了上前想要替她包扎的宫人,将目光看向了三皇子与江婉心。   三皇子这会儿将江婉心护在怀中,目光也有些直愣愣的看着唐娇白嫩手心中刺眼狰狞的伤口,一时之间也有些发愣哑言,见到唐娇的目光看过来,他只强硬的撑着开口道:“要怪就怪你自己做事太过分!”   唐娇再次轻笑了一下,却是一步一步朝着二人走了过去。   三皇子与江婉心再次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他们这会儿心中开始懊恼,懊恼自己做什么要想不开去惹了这个煞星,唐娇简直就是脑子有病,她自己不怕死,恨不得把旁人也都拉着一道儿去死!   江婉心心中微微发颤,只是紧紧抓着三皇子的手,轻声开口道:“表哥,我们快回去吧!”   三皇子虽然没有回答,但他的举动却是同意了江婉心的说法。   二人转身欲走,唐娇的声音却是清冷的响了起来:“站住!”   不轻不重,倒是让二人心中再次颤抖了一下,脚步也缓了下来。   唐娇快步走了几步,挡在了二人跟前,轻笑道:“你们觉得将我弄成了这副摸样……我会让你们走?”   “这都是你咎由自取,让开!”   三皇子色厉内荏的冲着唐娇说了一句,其实他心中也有些发虚,倒也不是真的因为唐娇的伤势,毕竟三皇子这些年来横行霸道,对旁人比对唐娇还要过分的事情都做过,如何会因为她只是弄伤了点手而感到愧疚或是害怕,他只是想到了唐娇的身份,想到了他父皇对于唐娇的宠爱,万一唐娇告状,这件事情的确是十分棘手!   但如今留在这边,万一来了什么人,岂不是真的"人赃俱获"。便是他自己觉得无辜,可旁人是否会相信呢!   毕竟他与江婉心安然无恙,而唐娇的手却是受了伤!   三皇子想到了这里,下意识带着江婉心往边上走了几步,想要这般带着江婉心离开。   但唐娇怎么可能真的让二人离开,她的手都伤了,破了皮,流了血,若是不能让他们付出更大的代价,还真不是她的风格!   说来此处地形倒也的确是有利于唐娇,若是宽阔大路,唐娇便是有三头六臂,当然也挡不住这二人,可偏偏,此处地形狭小,唐娇只要站在路中央,便是将二人的路给拦了去!   若是二人真想走过去,除非再次将唐娇给推开!   三皇子自然是发现了这一点,他咬牙啮齿的看着唐娇开口道:"你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唐娇闻言,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她看着三皇子,语气里带着几分莫名的情绪开口道:"瞧三皇子殿下说的,好像是对我客气过似的,怎么,还想再伤本郡主一次!"   三皇子自然不可能再伤唐娇一次,他恨恨的看了一眼唐娇,低头看了一眼自唐娇受伤后,害怕的一直低着头的江婉心,一咬牙,竟是第一次打算逃跑。   唐娇前路挡着,自然是走不过了,可后边的道路却还是空着,三皇子护着江婉心,打算往身后的路先离开这里。   唐娇看着三皇子护着江婉心往后退去,难得没有阻拦,只是在二人走的靠近水池的时候,突然厉声开口冲着底下开口吩咐:"都是死人吗,站着不动!没看到本郡主被他们伤到了,你们竟然眼睁睁看着让他们逃走!"   宫人们被唐娇一声厉喝,回过了神,可他们动作却还是犹豫着,不知是否该上前去拦着,虽然唐娇深受皇帝喜爱,而他们也是被皇帝派到唐娇身边,可毕竟不是唐娇自己的人,还是要顾虑着三皇子同样也是皇帝最喜爱的皇子。   倒是陈戟,却是沉着脸拦在了三皇子跟前。   三皇子抬头看到又是陈戟,面色难看的不行!   说出来的话,更仿佛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般:"又是你,陈戟,你可真够贱的,唐娇根本把你看做是一条狗,你竟然还真的凑上去任由她使唤!"   陈戟没说话,只是沉默的站着,态度也是十分坚决。   而唐娇在这个时候,慢慢的走到了二人跟前,轻笑道:"三皇子这话却是好笑了,我对陈戟这般,他却愿意听我的话,倒是三皇子你,说再多刺激他的话,他也不听,看样子,三皇子你人品还真不怎样!"   "少说废话,你究竟要怎样才肯罢休!"   三皇子一副不愿意与唐娇多言语的样子,唐娇却是看着他,面上再次灿烂的笑了起来!   其实唐娇如今的模样也是十分狼狈的,她身上的衣服虽然因为艳丽的颜色,沾上了血迹看起来也并不明显,但她脸上却不知何时,沾上了一丝血迹,而发丝凌乱,更是显得不够端正。偏她的一双眼睛,却是亮的可怕,而面上灿烂的笑容,更可称得上是面若桃李。   三皇子有些逃避的躲开了目光,语气不耐烦再次催促:"够了,你究竟还想怎样,即使本皇子伤了你又如何,是你自己先不知好歹,至多,本皇子也让你推一把!"   说到后面的时候,三皇子是有些气弱了。   而唐娇轻笑的厉害,她看着二人,目光最终落在了江婉心身上,温声道:"说来,本郡主也觉得有些浪费时间了,若是不拿回点什么,还真是浪费了!不过本郡主不想在你身上找回什么。。。"   这话一出,三皇子与江婉心皆是注意到了唐娇落在江婉心身上的目光,江婉心惧怕的江自己的身体往三皇子身上凑了凑,三皇子心中自然怜惜的紧,他目光冷漠看着唐娇,似乎是想要开口冲着唐娇表示一切冲着他来!   可是唐娇却是打断了他要说的话,直接道:"左右本郡主不嫌耗时间,巴不得有人寻过来呢!"   "你。。。"唐娇摆明了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三皇子心中虽然急躁,也无可奈何。   江婉心能够感觉得到三皇子握着她的手微微松开了,显然唐娇是有几分说动了他。   江婉心心中再次有些黯然,可是,她早已经有了自知之明,此刻倒是没有那么的伤心,脑子反倒是飞快的运转了起来。的确,若是由三皇子将她推出去,倒不若将主动权掌握在她的手中,指不定她还能够以退为进,让三皇子维护她。   想到了这里,江婉心深吸一口气,倒真对自己狠心,竟是将自己的身体从三皇子的怀中抽出,面带微笑开口道:"表兄,无事的,既然郡主要寻的是我,那我就过去。"   "别去!"   三皇子面上带着不忍,开口喊道。   但三皇子虽然嘴里这般喊着,手上却是没有半分动作再去抓江婉心。   江婉心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眼里闪过一丝晦暗,面上笑容不改,依然朝着唐娇走了去。   唐娇看着满脸大义凌然,仿佛是奔赴着战场一般的江婉心,面上笑容再次浮起。她眼神嘲讽的看着了一眼三皇子,又落在了江婉心身上。   而江婉心在走近唐娇半米之远处时,停下了脚步,她低垂下眼睑,语气期艾道:"郡主你想做什么,婉心心甘情愿,只愿郡主不要怪表兄。。。"   "你胆子,倒是大的很!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唐娇说着,却是朝着江婉心的方向走近了一步。   二人距离近的,也是几乎将身体都贴在了一起,唐娇接下来的话,更像是在耳语:" 你要不要猜猜我究竟要做什么呢?你说我让你也伤到,是不是个好主意?"   唐娇这话,却是让江婉心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受点伤她其实是一点都不怕的,甚至对此他并不排斥,毕竟她若是也被唐娇给弄伤了,那么唐娇受伤的事情,就能够就此抹过去,而三皇子也会因此而对她怜惜与歉意更甚。   她甚至巴不得唐娇如此,但即使如此,江婉心面上自然还是一副被唐娇惊吓到的样子。   唐娇看着她这幅样子,嘴角又是扯起了一抹嘲讽的冷笑,她伸手将江婉心落在额前的一丝秀发挽起,替她放在了耳后,轻笑道:"可是如此,那多无趣,也便宜了你啊!"   "你说你最在乎什么呢?是一个好夫君,是一些所谓的清名,还是什么呢?"   唐娇突然一把抱住了江婉心,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嘴里突然惊恐喊道:"你做什么?"   而后,却是身体落入水中重重的落水声,当然唐娇也将江婉心一道儿扯到了水里。   江婉心完全便是猝防不及,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身体便是落入了水中,而如今天气寒冷,湖水冰冷,多年前落水时的无助与阴影,还萦绕心头,她本能的拍打着水花呼救,喊着三皇子!   岸上之人,自然也已经惊呆了。   皆是下意识的大喊着"郡主"!而原本站在不远处旁观的武王看到了这一幕,也跳了出来,这个时候,陈戟早已经跳入水中救人,还有其他的宫人,倒是三皇子,却是站在岸上犹豫了一下。   姜彧倒是没有注意去看三皇子,他只是解下了身上厚重的外衣,也跳入了水中。   唐娇与江婉心事一道儿落水的,而二人落水之地,相距也并不远,但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所有下水去救人之人,皆是朝着唐娇的方向游过去,江婉心在水中沉沉浮浮,眼瞅着便是要沉下去了。   在这个时候,三皇子倒是终于不犹豫了,也觉得姜彧的样子,解开了身上的衣裳,跳入水中。   前世唐娇可能很多事情都不会,而这辈子,唐娇却是学会了许多的东西,骑马,甚至是弓箭,但唐娇唯一不会的便是游水,一来从未有大家闺秀去学习游水,二来则是,因为上辈子的阴影,唐娇对于深水,的确是有些恐惧。   但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唐娇仍然是不怕死,所以即使是跳入自己最厌恶恐惧的水中,她依然义无反顾。   湖水冰冷的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冻住了,而水则从四面八方涌入她的口鼻,难受的她几乎窒息,她没有挣扎,只是任由着湖水淹没着自己。   也因为唐娇的消极应对,跳入水中后的陈戟、姜彧乃至大片的宫人,寻找唐娇时添加了不少的阻力。   偏生夜深幽暗,在湖水之中视线更是难寻。   直至这边发生的一切惊动了不远处大殿中正是兴致勃勃参加寿宴的众人,皇帝带着一众人过来的时候,陈戟与姜彧二人,方才寻到了唐娇的踪迹。   大批的侍卫也下了水,皇帝皱着眉头在岸上看着,突然他伸手解开了身上的衣带,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跳下了湖面。 第80章   也就是在皇帝跳下水里后, 众人才顺着动静发现了皇帝竟然亲自跳下了水, 但阻拦不及, 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朝着湖中游去。   原本冷眼旁观的众人也终于按耐不住,皆是围到了岸边, 口口声声, 大声喊着皇上, 又是痛骂着让侍卫赶紧将皇帝拉上来。   但侍卫们哪里敢去拉扯皇帝, 看着皇帝朝着唐娇的方向游去,虽下意识围在皇帝的身边,缺不敢靠近。   皇帝在岸上瞧的分明,自然是知晓唐娇此刻的方位,他游过去的时候,陈戟恰好已经寻到了唐娇, 一手抓住了唐娇的手臂,皇帝游到的时候, 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抱过了唐娇的身体, 陈戟见此, 下意识后退,刚刚游到的姜彧,也没有再靠前。   皇帝拖抱着唐娇, 慢慢往岸上游去。   而站在岸上之人,看到皇帝的身影终于出现,皆是不由自主松了一大口气。   在皇帝上岸后, 众人更是连连招呼太医宫人,皇帝沉着脸,一言不发,低头将手中宫人递上的薄披包裹在了唐娇的身上,然后伸手拍打着唐娇的脸蛋。   说来唐娇倒并没有太大的事情,毕竟她落水的时间还不算长,加之她在水中并未拼命挣扎,口中呛进去的水并不多,只是湖水冰冷,她身上也的确是进了不少的水,皇帝的拍打与叫声,让她神智渐渐清楚过来时,她下意识的咳出了嗓子眼里的那几口水。   她目光迷茫的看着皇帝,皇帝见她神智清楚,也睁开了眼睛,倒是松了一口气。   太医还未赶到,但既然唐娇已然无事,皇帝这会儿也不急着催促太医过来,只是想先带唐娇回去换衣服。   旁人见皇帝抱起了唐娇,下意识让出了路,而在这个时候,湖面又是一阵翻腾,却是三皇子抱着江婉心上来了。   除了一开始时便在此之人,后来之人也只当只有唐娇一人落水,突然又出现了两人,旁人皆是愣了一下。   原本眼里还有几分幸灾乐祸的蓝贵妃则是惊呆了,她瞪着眼睛看着三皇子与江婉心,气的几乎要昏过去。   三皇子这会儿并没有注意到蓝贵妃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他抱着怀中神智不清的江婉心,嘴里下意识大喊着让宫人去请太医,等到他抬起头冷静下来,对视上安静的躺在皇帝怀中的唐娇,以及面色各异的众人,面上终于反应过来,清白交加。   他动了动嘴唇,这会儿倒是顾不上怀中的江婉心,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脑子里飞快的思索着该如何与自己的父皇解释方才发生的那一切。   终于,他面色凄然开口道:"父皇,是唐娇她。。。她故意害的婉心也落了水!"   不过在说完这话后,三皇子又突然注意到自己话语仿佛有些问题,毕竟唐娇也落了水,他脑子难得迟钝了一下,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   躲在皇帝怀中的唐娇却突然轻声痛呼了一下,皇帝下意识低头看向唐娇,唐娇则是跟一只可怜的小兽似的,将自己的手掌放在嘴边轻呼着。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唐娇并未掩藏的手掌心中,看到了她手掌心里略带几分狰狞的伤口,而这伤口因为泡了水,有些发白,虽没了鲜血,但看着只让人越发怜惜。   皇帝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冷声开口问道:"谁弄的?"   唐娇没有说话,但目光却是看向了三皇子,如此,便是她不说,旁人也知晓是谁了!   皇帝看向了三皇子,三皇子张了张嘴,想要辩解:"父皇,儿臣。。。"   然而,三皇子的话没有说出,唐娇却是突然颤抖了一下身体,又是轻声道:"冷!"   皇帝没有再去听三皇子的解释,只是将抱着唐娇的薄披更加紧紧的抱住了唐娇,直接将唐娇抱上了刚抬来的銮驾之中。   皇帝带着唐娇离开,众人看了一眼留在原地面色青白交加的蓝贵妃与三皇子等人,渐渐的,也散了。   倒是有太医匆匆赶来,看到躺在地上的江婉心,又看了一眼身上湿漉漉的三皇子,一时之间到不知道先诊治哪个才好。   皇后站着,冷笑看着,突然开口道:"行了,皇上的发落还没下来,先给地上这个救活了,再给三皇子殿下好好看看,免得生病了,一切,等皇上有了吩咐再说!"   说罢这话,皇后又是转过了身,目光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江相与江老夫人,用极低的声音开口道:"这就是你们宠出来的好孙女,本宫多次与你们说过不要再带出来丢人现眼,现在可好,你们倒是把他嫁到三皇子那里去啊!"   江相面色一片灰白,而江老夫人也低着头不敢说话。   江婉心与三皇子之间的来往,他们自然是不同意的,可奈何不过江婉心自己愿意往前凑。原本想着,等日后再大点他们再管教一下,便是没事了,可是没有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江婉心今日被三皇子救起,可不像小时候那般容易推脱,的确,现在的江婉心,只怕清誉都要没了。其实今日唐娇若是让陈戟或是姜彧救起,或许明日便是唐娇与其中一人的赐婚旨意,也唯有让皇帝救起,皇帝是她的长辈,不至于损了她的清誉。   当然,江婉心若是真的能够嫁给三皇子也就罢了,但面对蓝贵妃与三皇子,江相头脑却是十分清楚,对于三皇子,娶了江婉心真的一无是处,江家不会因此而改为支持三皇子,毕竟江家是太子的外家,除非太子没了,否则这辈子都不可能支持旁人。   而江婉心自身,罪臣之后,无财无势,即使江相与江老夫人想要违心的替他们这个孙女找出一个可以让三皇子娶她的地方,其实也都找不出来!   江婉心最后的结果,便是以侧妃之位嫁给三皇子。   这还得是在三皇子愿意娶,蓝贵妃松了口的情况下。   蓝贵妃此刻的面色,阴沉的几乎能够滴出水来。   三皇子就跟小时候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乖巧的站在蓝贵妃跟前。   当然,蓝贵妃虽然沉着脸,几乎是咬气疯了,但她还是记得分寸,并未当着外人的面痛骂三皇子。   只是等着江婉心被太医看过,已然无碍了,而江相与江老夫人也将人带走,皇后也离开后,她方才走到了三皇子面前,没有说话,只是高高的扬起了自己的手,一巴掌,狠狠的甩在了三皇子的脸颊上,顿时,三皇子青白的面颊上浮起了一道红印。   他捂着脸,没有说话,蓝贵妃在这个时候,又是伸出了手,轻轻的抚在三皇子的脸颊上,柔声细气道:"行了,回去换件衣裳,再喝碗姜汤,莫病了!"   "是。"   三皇子并没有因为蓝贵妃变的和睦的态度而有所和缓,身体却是越发僵硬紧绷,也不知是后怕的,还是被冻的。   三皇子与江婉心二人冻没冻到,唐娇是不知道的,可是唐娇却是难得挨了一次冻。   即使銮驾上有暖炉,身上披着薄被,但唐娇还是冻的浑身颤抖。   直到回到了拙政殿内,身体浸入了温热的水中,她方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蒋默默与双碧丫鬟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替她擦着身子,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也就今日没有陪着唐娇去参加寿宴,好好的人出去,回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唐娇没有说话,她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不管说什么,这三人还是要难过,要伤心的,她只是等着身体和暖回来了,这才默默的起身在三人的服侍下,重新穿戴好了衣裳。   等到她梳洗好后,她原本也想着安静的到床上躺会儿,却是听的碧玉又轻声冲着她开口道:"皇上在外边等着您。"   唐娇微微挑了一下眉头,沉默了一下,也没有说什么,虽然宫中烧着地龙,但她还是拿起了方才进来时搁在桌上的那个小小暖炉,这才朝着外间走去。   皇帝的确是坐在外边等着她,他坐在榻上,一手拿着一本书,但瞧着书页仿佛并未翻动的痕迹,便是瞧出皇帝的心思根本没有在书上。   唐娇走出去的时候,皇帝手中的书便被搁在了一边,他的目光冷静的看着唐娇,没有说话,不知怎么的,唐娇在这样的目光下,竟是有些心虚了。   她下意识抬手想要去摸一摸鼻子,缓解尴尬,只是,这手却又一不小心触碰到了伤口之处,唐娇轻声哧了一下。   皇帝这会儿,倒是没有像方才哪般嘘寒问暖,对唐娇这么点伤口便是兴师动众的样子。   他只是语气冷冷开口道:"傻站着坐什么,还不过来把姜汤喝了,明日病了,又该难受了!"   虽然唐娇极其不喜欢姜汤的味道,可对于皇帝的话,她倒也没有反驳,便是乖顺的走到了榻边,乖巧的拿起了搁在桌上的碗,正欲往嘴里送去,却是闻到了碗中传来的姜味,她眉头不觉皱起,憋着气小心的往嘴里送一口,而这一口,差点没让她喷出来。   这是姜汤吗?   没有加糖也就罢了,她觉得这一口喝着,简直就是在生吞吃姜一般。   她目光仔细看了一眼这姜汤的颜色,还真发现了问题,没加过红糖的姜汤颜色如何会这般深,御膳房里到底是放了几个姜啊!   "怎么,朕亲自吩咐御膳房给你做的姜汤,有问题?"   皇帝语气冷冷又道,却是吓得唐娇一个激灵,其实平日里,便是唐娇心虚也绝对不会像今日这般乖巧,说到底只是因为先时她是皇帝救起,而偏偏她接下来还要说一番话来骗皇帝。   所以即使唐娇再厌恶手中的这碗姜汤,竟然也是难得,忍着厌恶给喝了下去。   喝完之后,唐娇又是赶紧捡起了桌案上的一个梨子,往嘴里送了一口,这才感觉自己好像是活过来了。   皇帝面上只是无动于衷的看着唐娇将姜汤喝完,然后开口说了一句:"行了,说吧,好好的,怎么弄成这幅模样了?"   唐娇拿着梨子的手不觉微微紧了一下,手心又是一阵泛疼,但这会儿她心里紧张,却是顾不得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后,方才慢慢开口道:"我。。。方才我出来更衣的时候,遇到三皇子,还遇到江婉心,和他们起了冲突,三皇子推了为我一把,我又和江婉心吵起来,就掉进水里了!"   其实,这与唐娇原本准备好要告状的版本相差甚远,只是对着皇帝的目光,唐娇实在是说不出太大的谎言来。   故而,只能减轻避重,如此,她心中也能自我安慰自己好像也不算是撒谎吧!   皇帝看着唐娇,听完后没有说话,但面上神色却是显示了他是一个字都不相信唐娇的话。   唐娇抿了抿嘴,也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僵硬。   而在这个时候,皇帝也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行了,朕若是想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根本不需要来问你,便能知晓,朕只是想听你说实话。"   "我。。。"唐娇轻轻的抿了一下嘴唇,也没有吃手中梨子的欲望,她轻叹一口气,轻声道:"是,我是看那个江婉心不顺眼,看三皇子不顺眼,恰好他们自己撞到我跟前,我便与他们闹了!"   唐娇回答的十分诚实,诚实的皇帝哭笑不得。   他抬起手,抓住了唐娇双手的手腕,不待唐娇挣扎,他目光凝视着她的双掌,轻叹一口气开口道:"你呀,平日里聪明的紧,怎么临了缺失如此愚笨,手疼吗?"   皇帝这话,显然是废话,唐娇甚至都懒的回答,但她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而后,皇帝又是看着她,开口问了一句:"那淹水的滋味好受吗?"   更是废话,前世今生,唐娇最厌恶的便是这种感觉。   她又是点了点头。   还未抬头,脑袋瓜子却被皇帝瞧了两下,皇帝没好气冲着她开口道:"朕还以为你不疼不痛呢!既然还有知觉,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唐娇不满的摸了摸脑袋,但看着皇帝还是轻声道:"我讨厌三皇子,更加厌恶他那么嚣张,想挫挫他的锐气,那个。。。江婉心,我就不想再看到她。"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皇帝又是重复问了一句。   唐娇轻抿着嘴,她当然是想用这个为代价来陷害两人,皇帝是和她装糊涂,还是真糊涂。   她心中想着,在这个时候,皇帝却突然开口道:"真是傻透了,不喜欢便与朕说,朕自然会给你想办法,何必绕这么大个圈子,还把自己给弄伤了,傻丫头!"   皇帝轻叹着,一手捧着唐娇的双手,另一手,则是拿出了一瓶太医留下的膏药,亲自替唐娇慢慢涂抹着。   膏药碰触到伤口,唐娇疼的厉害,下意识想要抽出自己的手,皇帝却又是没好气道:"朕看着,就该让你好好痛痛,才会记住教训,日后看你还敢这般糟蹋自己的身体!"   "舅舅。。。"   若是往日里,皇帝用这种语气与唐娇说话,唐娇自然早该抬杠上了,可是今日,她却是异常柔顺,主要不知怎么的,心中竟是有些感动,她低下头,唯恐让皇帝注意到她此刻的情绪,因为她觉得自己若是在皇帝面前露出这样柔软的表情,会有些丢人。   所以最终,她也只是用平日里的语气,故做撒娇的喊着。   不得不说,唐娇此次归来,已经接二连三的用她的方法昭示了自己的回归,也昭示了自己在皇帝面前的特殊地位。   她离开的时候,搅了皇帝的寿宴,而如今回来,又是搅了皇帝的寿宴,偏偏还次次都与三皇子和江婉心给杠上了。   旁人这一回,倒是一点都不好奇此次事情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毕竟方才皇帝对于唐娇的回护,众人还是看在眼里的,皇帝都为了唐娇,亲自跳下水里去救她了。   而等到皇帝的旨意一出,众人皆是丝毫不觉得惊奇。   江婉心自是被下旨痛斥,但这旨意却是出自皇后的宫中,不过明眼人便知,皇后这道懿旨若非皇帝授意是绝对不会出的,除了江婉心本就是皇后的侄女之外,更是因为皇后绝对不敢在皇帝的这个节骨眼上,去下这么一道旨意。   虽旨意不是出自皇帝的圣旨,毕竟皇帝也不可能动用圣旨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但也足够下了江婉心的颜面,甚至旨意之中,明令江婉心日后再进宫,又是让她在家中好好闭门思过。   而三皇子那道旨意,倒是出自皇帝之处,也是关了三皇子的紧闭,而且是三个月的时间。   偏偏。。。三皇子才刚刚被允许上朝。   旨意一出,馨芳宫中正是好一片热闹。   而皇后在听闻消息后,自是开心的不得了,她突然觉得这位唐娇郡主,真是她与太子命中的贵人,君不见回回唐娇出来,总能够让蓝贵妃母子吃个亏。   尤其是这一回,即使有自己的侄女江婉心被牵扯进去,但一样没有影响皇后的好心情。   伺候着皇后的宫人翡翠见皇后心情愉悦,也忍不住笑了,她倒是有几分机智,先时唐娇在皇帝跟前受宠的事情,她自然也看到了,想了想,却是冲着皇后轻声道:"皇后娘娘,唐娇郡主既然回回都能让蓝贵妃喝三皇子吃瘪,若是让她能够跟您和太子殿下一条心,日后您又愁蓝贵妃他们?"   "什么意思?"皇后止住了笑容,抬头看向了翡翠。   翡翠轻笑着,开口道:"皇后娘娘现下不是想替太子殿下找太子妃吗?唐娇郡主有太后娘   娘与皇上的宠爱,若是她嫁给了太子殿下,日后太后与皇上自然也会对太子殿下爱屋及乌的。   "让唐娇做太子妃?"   皇后闻言,不禁愣了一下,说实话,这事儿她是真的没有考虑过。即使今日翡翠与她分析了唐娇的好处,但皇后还是直觉摇头。   "不行,不行,唐娇怎么能够做太子殿下的正妃。"皇后越想越觉得不行。   "她时罪臣之后,又无父无母的,嫁给太子,她能帮太子做什么?"   '   "娘娘,她有太后娘娘与皇上的宠爱,还。。。很有财。"   翡翠倒是觉得所谓的罪臣啊,无父无母其实并不是一件坏事。   而翡翠的话语,倒是拨动着皇后心弦一动,   的确,太子现在可缺皇帝的关注与宠爱,而且虽然她与太子不至于缺钱,可日后争夺大位,收买人心,的确是需要财,而且是一大笔财。   可若是把太子妃之位给唐娇,皇后实在觉得唐娇配不上这个位置,也委屈了太子。   她的太子,值得更好的女子,值得哪些大家出身、贤良淑德的女子来担任。   皇后左思右想,最后只是一拍桌子,倒是定下了主意。   太子身边除了太子妃之位,却是还有良娣等众多侧妃之位,大不了,届时许诺唐娇一个第一侧妃之位,也算是不埋没她了。   皇后心中的想法说出,翡翠面上却是有几分男色,其实虽然皇后所言的确是有理,但唐娇可不是普通的罪臣之后,也不是普通的郡主,怕只怕,唐娇根本没太子侧妃,甚至太子妃之位放在眼里。   若是这般,日后皇后若是闹上去求娶,可就是羞辱了唐娇。   依着唐娇的性子,这不是在结怨吗?   但皇后主意已定,而翡翠心中所想,终究只是心中所想。   皇后见翡翠沉默未语,只当翡翠也是赞同自己的意思,她轻轻点着桌面,倒是下定决心,只是开口道:"此事倒也不急,这唐娇毕竟年纪还小,在太后回来之前,皇上更加不会随意给他订亲,只等着本宫这边快些将太子妃定下后,便去皇上跟前将她和太子的事情定下。"   皇后说着,还真来了兴致,催促着翡翠将自己先前相看着犹豫不决的几名大家小姐的册子雨画像拿出,然后开始比较起了条件。 第81章   唐娇这会儿倒也没有管着旁人打着她主意之事, 只因为昨夜那一番折腾, 她竟然病了!   昨夜歇下的时候, 其实她便觉得身上有几分酸痛,可也没有多想, 又想着喝了那么大一碗简直要人命的姜汤, 应是无事了, 谁料待到第二日, 脑袋竟是烧的滚烫滚烫,昏昏沉沉病的厉害。   唐娇往日里就不爱早起,而在灵岩山的日子里,太后也纵着她,左右不是在宫里,不必守着那些个规矩, 以至于唐娇这懒散的习惯一直被带到宫中来,身边的伺候人倒也见怪不怪, 晨间从不会去打搅了她。   今日等到蒋嬷嬷瞧着时辰实在是晚了,带着双碧丫鬟来叫她晨起之时, 已是耽搁了好一会儿。   待蒋嬷嬷的手探到唐娇的额头, 被吓了一跳,连连叫唤着去请太医。   这般大的动静,唐娇竟然还是昏昏沉沉的睡着, 并没有睁开眼睛。   虽然如今唐娇居拙政殿之事,早已经不是什么传闻,但蒋嬷嬷让人去请太医过来, 倒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利。   这事儿,底下人自然先跑去禀告了何无忌,何无忌闻言,也是吓了一大跳,昨日他与皇上离开唐娇屋子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怎么才一晚上的功夫,就变成了这般。他连忙打发了人去将太医请来,自己则时不时朝着大殿张望。   偏生、今日朝堂上显然是热闹的紧,也比往日里要结束的晚。   好不容易等着朝堂上结束了,何无忌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赶紧着人上前伺候刚刚下朝来的皇帝。   皇帝倒也并未发现不同,接过了何无忌递上的布巾,往脸上抹了抹,舒坦了,正一手接过宫人递上的茶水,一边却是问起了唐娇:“郡主这会儿可是醒了,若是醒了,朕去寻她一道儿用早膳!”   何无忌闻言,心中忍不住暗暗叫苦,但面上还是开口回道:“皇上,郡主病了,奴才正着人请了太医过去看。”   “病了?”   皇帝闻言,微微挑眉,手上拿着的茶杯重新搁回了宫人的手中,开口问道:“是因为昨日?”   何无忌倒也并非确定,不过瞧见唐娇那边的人过来回禀的情况,应是如此。   皇帝皱着眉头,只没好气道了一句:“该,否则这孩子无法无天的,还真没人管的了她了!”   不过皇帝虽然如此说着,但面上的担忧却是瞒不得人,只让何无忌又传了他的口令去将几名今日在宫中当值的御医也一道儿请过来,自己则是直接朝着唐娇的屋子走了去。   这会儿唐娇的屋里,倒是已有太医在瞧,说来唐娇病症瞧着唬人了点,但实际上并无大碍,只是因为这病来得急,才会如此。   皇帝走进去的时候,原本正坐在屋内写着药方子的太医及其他宫人连忙与皇帝行礼,皇帝摆了摆手,只快步走到了唐娇的床边,手刚碰触到唐娇滚烫的手心后,眉头便不觉皱了起来,他伸手拿起了搁在唐娇额上浸了冷水的毛巾,探了探额头上的温度,倒是没有像方才手心的温度那么烫了,可唐娇脸颊被烧的通红,显然是难受极了。   皇上重新将毛巾搁了回去,目光看向了太医,开口问道:“郡主的病,如何了?”   “启禀皇上,郡主无事,只是昨日受了惊,邪风入体,只需服药将身上高热褪下,再好好修养些时日,便可恢复如常了!”   太医闻言,忙不迭跪在皇帝脚下开口回复。   皇帝显然对于这个回答有些不太满意,只继续皱着眉头问道:“那得多久?”   “这……只看郡主的身体如何,快些或许服药下去便可马上退热,慢些等到明日,或许便能褪下高热了!”   太医自知此份回答不能令皇帝满意,但,他更不可能欺君。   皇帝没说话,只是目光沉沉的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太医,如此,却是在这大冷天的,让太医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皇帝倒也没有非得为难太医,他只是语气淡淡道了一句:“郡主昨夜发的烧,若等到明日才好,身体如何吃得消,你且再好好看看!”   “这……”   太医显然是有几分瞻前顾后,并不敢下决定。   他自然是法子让唐娇立刻退了烧,可宫中当差的太医,哪个不是人精,给贵人治病,尤其是娇弱女子,一向都是秉持着温补慢治的法子,若无十足的把握,哪里敢开什么真药,只怕药性太猛,万一出个什么岔子,反倒惹祸上身。   但皇帝显然是并不满意他的答复,太医只能够擦着冷汗,硬着头皮开口道:“是,微臣再好好看看。”   如此回复之后,他看着自己的药方子,愁眉不展。   皇帝倒也并非是等着太医开方子,话令下,他没有再分半分目光与太医,只是转头看向了躺在床上正是昏迷不醒的唐娇。   一向都是盛气凌人、生龙活虎的唐娇突然这般娇弱、又是安静的躺在床上不声不响,说实话,皇帝瞧着当真是有些不习惯。   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脑袋,只是手刚碰触到,却是惹得唐娇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她闭着眼睛,但手却是不耐烦的拍在了皇帝的手上,语气不耐烦道:“别弄,烦!”   皇帝倒是未料唐娇竟是这般反应,忍不住失声哑笑。   感情还没被烧糊涂呢!   想了想,皇帝俯下身体,将头凑到了唐娇耳边,轻声开口道:“既然没睡着,就醒来,待会儿不管用不用药,先用些粥食!”   唐娇这会儿自然没有病的那般厉害,连外界的感应都不知,她只是觉得脑袋被烧的滚烫,也是昏沉沉的,如此,眼皮沉重的只想合着。   从蒋嬷嬷带着碧玉二人倒她的屋子,再到太医过来,以及皇帝走到她床边,她都是知晓的。   只是,皇帝实在烦人的紧,她都病了,还不忘折腾她。   唐娇没有如他所愿睁开眼睛,只是不耐烦的转过了身体,拉着被子盖在头上,连原本搭在额上的毛巾掉了都没顾上。   皇帝见她这般,自是连忙伸手去拉被子:“还要不要你的脑子了,都烧成这样,还拿被子蒙着!”   说罢,皇帝又是招呼底下人赶紧绞一块新的毛巾过来。   唐娇原本力气便是不如皇帝大,而如今又是病着,哪里挨得过皇帝。   杯子硬是被拉到了脖子之下,身体也被颁正了过来,头上还又被搭上了一块冰凉凉的毛巾。   这可真是把唐娇给气坏了。   她睁开了眼睛,一双大大的杏眼冒着怒火恶狠狠的瞪着皇帝。   皇帝看着唐娇这般,却是笑了起来。   “瞧瞧,醒过来多好,朕让御膳房给你做些粥来,不用膳,身体哪里好的了!”   唐娇丝毫不领情,只是怒气冲冲喊道:“烦死了!”   皇帝闻言,却又是笑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唐娇的脑袋瓜子,没有理会唐娇的谴责,只是道:“先用膳,再用药,这次生病是你自找的,朕可不心疼!”   “谁要你心疼了!”   唐娇闻言,可真是气炸了,她原本脑袋就烧的疼,不让她休息也就罢了,皇帝还要跟只烦人的苍蝇似得,在她耳边嗡嗡嗡扰的慌。   若真是只苍蝇倒也罢了,她准是一巴掌给拍死,偏偏是皇帝,底下宫人都缩着脑袋躲着,而她力气不如人家大,如今又病着,还真拿皇帝没法子!   可真是把她给气坏了!   不过即使唐娇气坏了,底下宫人却还是乖乖按着皇帝的吩咐,给唐娇送来了清淡的白粥,又是领着何无忌从太医院里新请的御医过来。   御医过来,自是又看了一遍唐娇的病,如此,惹得唐娇又是发了一大通脾气。   皇帝只是包容的看着皇帝,但他决定的事情,仍是半分没得商量。   胳膊拧不过大腿,御医顺利的给唐娇把了脉,又是给开了一份新的药单子,而那份粥,也被蒋嬷嬷放在了小桌案上,放到了唐娇的床边。   唐娇虽然已经许久没有进食,但这会儿身体不舒服得紧,又哪里有胃口,瞧着面前放的清汤寡水,更是不愿意搭理。   皇帝见唐娇不动,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到了床边。   唐娇余光瞥见,不满的皱起了眉头,却见皇帝伸手拿起了搁在桌上的粥碗,用调羹挑起上面一层的粥食,开口道:“你这孩子,这坏脾气比起你母亲来,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朕亲自喂你你还不给朕面子用上几口吗?”   唐娇抿了抿嘴,自然是不给面子。   但面上的态度显然是有些松动了,倒不是因为皇帝屈尊降贵,而是人在虚弱之时,心情本就脆弱,也更容易感性。   说实话,皇帝的确是对她好,唐娇也知道自己这辈子的脾气,实在是不好,莫说是旁人,便是底下伺候的人,也多有抱怨的。   可皇帝却愿意一直包容着她,尤其是昨夜,皇帝的那番话,的确是让她心中升腾起了一股不一样的感情。   皇帝看着唐娇这般,只是笑着,待调羹中的粥食没有冒着热气了,这才送到了唐娇的嘴边,唐娇下意识张嘴,一口粥……就这么喂进了她的嘴里,皇帝笑了,看着她颇带几分促狭打趣道:“瞧瞧,这不是吃的挺好的吗?朕还以为你这一病,连粥都不会吃了!”   眼见唐娇又是恶狠狠的瞪着他,皇帝连忙收起了打趣的笑容,跟哄个孩子是的,又是喂了一口粥到唐娇嘴里,而后感叹:“这才乖吗!” 第82章   虽然唐娇从头至尾都是一副嫌弃的模样, 可这会儿, 谁都瞧得出她不过是面硬心软罢了。   皇帝倒也不是真的要去闹腾唐娇, 只等着唐娇将粥喝了一些, 又用了药后,便扶着她在床上躺下歇息。   唐娇这会儿倒是有些精神了, 看着皇帝扶她躺下后, 自己竟然还是没有离开, 只是捡起了她放在边上的一本书,自己竟是坐在床边, 就这么看着,好似一副无事要陪着她的样子。   唐娇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并非是幻觉, 面上却是有些尴尬了。   虽然皇帝是她的亲舅舅,但唐娇这个年纪的姑娘,早已经不是孩童了, 皇帝对待她的态度, 未免太过于亲近了吧!还是说, 她这个皇帝舅舅,就是将她看做是孩童一般对待!   唐娇抿了抿嘴,声音里带着几分期期艾艾:“舅舅, 你可以走了!”   皇帝的目光从书中抬起, 看着唐娇睁的大大的眼睛,嘴角微微翘起,却是捏了捏唐娇的鼻子, 开口道:“你这孩子,怎么这般顽皮,病了还不好好睡觉!”   “……”   唐娇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让皇帝再次占了一下她的便宜,她忍不住捂住了鼻子,眉头又是皱了一下。   而皇帝见她这幅样子,又是打趣道:“小东西,还嫌弃朕!行了,朕今日不与你闹腾,还不快点睡了!”   谁要和你闹腾了!   唐娇闻言,当真是有些又好气又好笑,她下意识又要转过身蒙上被子,不过皇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被子,开口又是用教训的语气说道:“好好睡觉!莫要闹腾!”   “……”   唐娇无语的看了一眼皇帝这副认真的样子,心中默叹了一口气,只能够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不过说来,唐娇这一病,身子的确是虚了不少,方才那一番折腾,也让她费了不少的力气,眼睛闭上没一会儿,她便睡了过去,发出了轻轻的平稳呼吸声。   皇帝见唐娇真的睡着了,却是放下了手中的书籍,伸手替唐娇捻了捻她的被子,而后看着唐娇安睡的面容,沉默的看着。   说来,旁人都说唐娇与她的母亲长得相似,但可能是因为呆在了他的身边,他却是明显的感觉到,唐娇与未央长公主并不像,甚至连带着连样貌他都觉得并没有那般相似。   旁人说他是因为未央长公主的缘故,因为太后的缘故才如此宠爱唐娇,皇帝并不否认,但若真只是这般缘故,皇帝也不可能与唐娇这般亲近,他或许会给唐娇一个郡主应有的待遇,甚至看在太后的面上,也会稍稍表示出几分面上情,但仅此而已。   先时接触到这个孩子,是为这个孩子大胆的举止而产生的几分兴趣,而如今,说实话,皇帝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至少与唐娇呆在一起的时候,能够感觉得到,这个孩子与她恼羞,是真的恼羞,与他亲近,也是真的亲近,她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就这么直接的全部表现出来,从来没有半分遮掩,看起来,更是那般的鲜活。   仿佛与这座皇宫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异样的引人瞩目。   如今病着,这般安静的睡着,皇帝看着还真有些不习惯,他失笑的摇了摇头,将手从被子上收回,轻声叹道:“快些好吧!”   都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唐娇这病,好的不慢,却也不快,烧退下后,她身子依然有些病歪歪的躺着。   以至于自打寿宴那一日后,她比正在闭门思过的三皇子还要沉寂,就躲在屋子里养病。   不过,唐娇表现的低调,但宫中其他人,却并没有因为唐娇的低调而忽视了她。   毕竟唐娇的出场,以及在寿宴那一日闹出的动静,早就惹得旁人对她产生了十二分的注意。   宫外之人倒也罢了,宫中之人,尤其是后宫里的那些嫔妃,早已经开了库房准备去拜访唐娇,倒也真应了唐娇先时所言自己一旦露面,便是不得清净之说。   不过,不等着那些嫔妃送礼上门,拙政殿这般请了太医、御医的事情,则是又传到了各宫耳中。   皇帝身体如常,依然上着早朝、处理政事,显然病的那人绝对不是皇帝,而联想到那一日落水的唐娇,这个真正病了的人,自也是呼之欲出了!   如此,机灵的嫔妃们,早已经将原本备好的布锻钗环首饰换了,备了一些名贵的药材补品,亲自上门至拙政殿,打算去见唐娇。   唐娇听着底下人的禀告,自是不耐烦见这些人,她搅着碗中黑漆漆的药汁,闻着药汁里苦涩的清香,只低头一口饮尽后,嚼着宫人递上的蜜饯,没好气道:“我这病着,一个两个上门来见我,还让不让人养病了,你们去和皇帝舅舅说一声,让他把人给打发了!”   蒋嬷嬷站在边上,闻言有心劝说,然而看着唐娇这么一副病娇娇的样子,倒是想着让唐娇快些好的念头站了上风,只将都到了嗓子眼的话全给咽下了。   皇帝听着底下宫人来禀,倒也爽快,却是让人将那些嫔妃送来的礼物全给收了,不过人却是直接打发了回去。   从头至尾,那些嫔妃们并没有见到心中期盼着万一能够偶遇到的皇帝,甚至连唐娇的面儿都没见到,别管他们心中有多么的不服气与憋气,可偏偏这令都是皇帝下的,她们回去的时候,面上也只能够勉强笑着。   而唐娇这些天来,这么多上门求见的人,唯一见过的人,也就是太子。   太子是奉了皇后的命令过来见的唐娇,也带了不少的礼品。说是奉了皇后的命令,其实倒也不是太子不愿意来看唐娇,只是太子这人,甚是重视男女大防,虽然他也有心与唐娇亲近,可想到如今唐娇早已经不是孩童了,原本他只是打算备一份礼让底下人送来。可偏偏皇后却是让他亲自上门一趟送礼,太子有心争辩几句,皇后却是直言回了一句:都是表兄表妹的,有什么好避讳的,你让底下人去送,旁人知晓,岂不是会说你这个做太子的轻慢了唐娇这个郡主!   太子听着,自然也觉得有理,所以他亲自带着礼物上门来了。   唐娇听到是太子来了,犹豫了一下,也将人请了进来,自己则是让宫人上前给她穿上了外衣,简单的梳妆打扮了。   谁知道唐娇这准备的好好的,太子进了屋子,却是一直站在外屋不肯进来。   唐娇有些哭笑不得,只让人去请,然而太子却是连连摆手开口道:“无事,孤站在外边便好了,免得进屋冒犯了表妹。”   “……”   身为表妹的唐娇闻言,还真当是愣了一下,若不是了解太子的为人,唐娇还真以为是太子嫌弃她,怕她如今病着会传给他呢!   不过太子愿意在外间,唐娇也便由了他,只让底下人将他伺候好了。   底下人按着唐娇的吩咐,给太子上了茶水果子点心,真当是将太子当成了客人一般伺候,而太子也是拘禁的坐在了外间,手却丝毫没有去碰底下人送上来的东西。   倒不是太子怕别的什么,只是他坐在唐娇的屋子里,是真的有些尴尬和拘禁。   太子如今已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若是皇后要求稍稍低上一些,自然早就替太子将太子妃娶进,甚至连孩子都已经生好了,可偏偏皇后唯恐太子在婚事上选择不好,便是慎重再慎重了。   如此,还真是将太子耽搁了。   太子正处于知事的年纪,又是个知礼的性子,如今在这件充满了大家闺秀摆设的屋子里,他自是浑身不自在。   但若是送完礼马上走人,显得又是失礼,所以他只好强忍着心中的尴尬,继续坐着,然后左思右想,末了只冲着唐娇问出一句:“表妹……病可好些了!”   “……”   唐娇闻言,再次沉默了一下。   她记得自己小时候,这个太子表兄,还不是这般扭捏的性子,这才多久未见,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虽然心中有几分吐槽,但唐娇面上却仍是带着微笑,只是温声回道:“多谢表兄关心,娇娇无事。”   “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太子尴尬的笑着,说了几句,竟是沉默着,再次无言了。   唐娇坐在屋里,忍不住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眼见着屋外太子仍没有声音传来,显然就是干巴巴的坐在外边,不好意思与她告辞,更是不好意思与她说话,她倒是难得善解人意,只是开口笑道:“听闻表兄如今已经入朝替皇帝舅舅办事了,定然十分繁忙吧!”   “还好。”   太子轻声回了一句,语气带着几分谦逊,不过也是实话,毕竟太子也是刚入朝不久,便是太子的身份,也注定皇帝不可能将多么重要与紧要的事情交给他,如今,他更多的是跟着看与学。   而唐娇可对太子如今是做什么,忙不忙不感兴趣,只是听着太子如是回道后,她又是笑着开口道:“今日太子哥哥能来看娇娇,娇娇心中十分高兴,又有一些惶恐,太子哥哥这么忙,若是娇娇耽误了太子哥哥正事可就不好了。”   所以……   唐娇后边的话没有说出来,只是想要让太子自己领会意思,她已然将台阶递出去了。   可是没有想到,太子闻言后,却连忙开口解释道:“无事,表妹不必担心,孤……孤身上并未有什么紧要之事,来看表妹也是应当。”   “……”   唐娇再次沉默了一下,心中也是再次默叹了一口气,冲着底下人开口吩咐道:“天儿太冷了,太子哥哥的茶不知冷了没,还不快去瞧瞧,换上一杯!”   唐娇可不管这上第二杯茶其实是赶客的意思,她也实在是想不出该与太子说些什么了。   而一向善解人意的太子,也不知是因为先时的误解,仿佛是担忧自己提早走了,像是对唐娇怠慢,又担心唐娇误会了他是耽误事情过来的,所以便是沉默,也硬是在唐娇的屋子里坐着。   如此,却是实在有意思了,明明一个想走,另一个也不想留客,硬是这般尴尬的坐了一上午,直到皇帝过来的时候,两人皆是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太子冲着皇帝行了礼,而后也是冲着唐娇告了辞,唐娇自是笑应着将人送走了。   倒是皇帝,则是有些莫名其妙,虽然太子这孩子与他这个父皇并不亲近,但也没道理他一来,太子便起身告辞吧!   皇帝皱着眉头走进了屋子里,而唐娇则是大松一口气,正从床上站起身来。   其实她方才就想站起来了,一直坐着,她还真有些受不了,可屋子里安静,她怕自己站起来会有动静,所以愣是一动不动的就这么坐了一上午。   因为皇帝的到来让她解脱了,所以唐娇这会儿对待皇帝的态度也很是不错,还笑眯眯的开口问道:“皇帝舅舅是回来用午膳吗?”   “嗯。”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复又问了一句:“太子方才是来探病的?”   唐娇嗯了一声回答,又是令底下人去传膳,待吩咐完了后,唐娇方才跟着说了一句:“太子哥哥说是皇后娘娘让他过来的,我方才瞧了一下太子哥哥送来的礼单,上边的礼物挺丰厚的!”   “哦……”   皇帝闻言,倒也并没有多想其他,毕竟他宠爱唐娇,皇后想要讨好唐娇,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唯一奇怪的也只是皇后怎么让太子过来,自己怎么没有亲自过来。   但这点小细节,皇帝也没有多去想,便轻轻放过了。   直到第二日,皇后亲自来了拙政殿里。   皇后过来时,唐娇刚刚起身,可能是因为昨日收了礼,倒是没有将皇后与那一杆子的妃嫔一般对待,而是让蒋嬷嬷将人请了进来,自己在屋里招待了。   唐娇难得热情迎接,但皇后心思显然并没有放在唐娇这边,在唐娇谢了她昨日的礼后,又是与唐娇说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当然并非是离开拙政殿,而是离开唐娇的屋子,直接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唐娇听得底下人回禀,也只是轻轻一晒,并未放在心上。说皇后地位卓然,但实质上也不过是皇帝的女人,所以借着她的由头来接近皇帝,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唐娇想的坦然,却是没有想到,皇后这会儿去找皇帝,与自己竟然会有莫大的关联。   皇后过去的时候,皇帝也是刚下了早朝,因为手上还有几分紧要政务待处置,皇帝直接在御书房里简单的用了早膳,便开始看起公文。而在这个时候,何无忌进来禀告说皇后求见。   皇帝心中微微讶异了一下,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后这人,皇帝还算了解,皇后也不爱来自讨没趣,平日里,也都是能不来此地,便不来此地。   若是来了,则必有事情。   想了想,皇帝收了公文,只让何无忌将人去请了进来。   皇后可能是因为平日里并不常来御书房的缘故,这走入御书房的时候,多少带了一些拘谨,如此模样,看起来倒不像是来见自己的夫君商议事情的。   皇帝微微眯着眼睛看着皇后恭恭敬敬的与他行了礼,方才叫了起,让何无忌给皇后搬了一条凳子。   如此,皇后倒是连连摆手,只是开口道:“臣妾只待一会儿,说完便走,不敢耽搁皇上的政事,所以……皇上不必麻烦了。”   皇帝闻言,微微挑了一下眉头,倒也没有强求,只是目光静静的看着皇后,也想听听皇后想要说出什么来。   皇帝虽然没有说话,但这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倒是让皇后面上又是添了几分局促,可能也是不知该从何开口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面上挤出一个笑容,只是拿着方才去探望了唐娇的事情做了话头:“方才,臣妾先去探望了唐娇郡主,郡主的身体倒是好了许多……”   皇帝闻言,没有说话,可有可无的微微点了点头。   而皇后则是瞧着皇帝难得和颜悦色的样子,胆子渐渐大了一些。她面上的笑容也自然了许多:“臣妾记得,当年郡主离宫的时候,还是个孩子,没想到现在都长成了个大姑娘,听闻太后娘娘此次带着郡主回宫,是想给郡主安排一桩亲事。一眨眼的功夫,底下的这些孩子,也都长大了,太子也到了可以娶妻的年纪了。”   虽然皇后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顾左右而言他,可皇帝还是清楚,皇后今日是不可能来寻他唠嗑的,既然提到了唐娇,又提到了太子,他隐隐约约猜测出了皇后此举是想做什么。   不过,唐娇与太子……皇帝眼里闪过一丝沉思。   按理而言,皇帝疼爱唐娇,也知晓太后此次带着唐娇回宫的意思,而若是最疼爱唐娇,皇帝自然也会考虑到将唐娇嫁回到皇家。   但与唐娇年纪相适合的儿子,除了三皇子,便是太子。   三皇子自是不可能,毕竟唐娇与他三番两次闹矛盾的事情,可算是众人皆知了。而太子,倒不失是个好人选,性情温和,与唐娇相处也是融洽,但唯一的不好,便是皇后。   皇后这些年来一直想为太子寻一个得力的妻族,说实话,唐娇的条件,只怕皇后根本看不上,皇帝倒也不会去勉强,毕竟强扭的瓜也不甜。   但如今皇后那榆木脑袋竟然能够想通,主动来寻他为唐娇与太子赐婚,皇帝心中有些惊讶,却也觉得并不是一件坏事。   只是,皇帝心中的想法只是这么一想,却听得皇后又是轻笑道:“太子与郡主相处和睦,又是表兄表妹,臣妾总想着,若是太子和郡主在一起,也算是良配……正好,臣妾为太子择好了太子妃,却是孙家嫡长女……那孩子性情最是温柔大方,日后也会待郡主好的。”   皇后越说着,越觉得自己的安排真当是不错,这孙家底蕴深厚,又素有清名,若是娶了孙家嫡长女,自然是对太子日后大业有所助益,而唐娇有宠有财,也能辅佐太子日后的道路走得更加顺畅,一妻一妾,正好相辅相成。   只是,皇后自己想的极美,却是没有注意到皇帝在听闻了皇后之言时,面上瞬间沉下的面容以及嘴角渐渐浮起的嘲讽冷笑。   皇帝意欲不明开口说了一句:“皇后倒是为太子安排的极好啊!”   皇后闻言,则是笑了起来,她没有听出皇帝话语之间的嘲讽,只是因为她这会儿还低着头,并未注意到皇帝的面色。   她还笑着开口道:“都说儿女是父母的债,太子的事情,臣妾自是要操心的。”   皇后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头,目光在接触到皇帝阴沉的面色之时,心跳猛地漏了两拍,不待她反应过来,皇帝却已经是怒极将搁在手边的茶杯狠狠的砸在了皇后的脚下。   “堂堂郡主,皇后竟然想着让娇娇那孩子给太子做妾,你是觉得寻常,还是脑子糊涂了,若是如此,朕还想着贬你这个皇后为妃!”   “皇上……”   皇后被皇帝的一番发作,吓得红了眼眶,差点没掉下眼泪珠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说错了,唐娇是郡主没错,若是她的父母俱全,家中也没有谋逆这等大事,自然是可以当太子的正妻,可如今也不看看唐娇一个罪臣之后,便是让她做太子的侧妃,也已然是勉强,皇帝的意思,难道是想让唐娇做太子妃,这怎么可能!   皇后下意识摇头,然而她的这副样子,落在皇帝眼中,只是让皇帝心中怒气更甚。   他指着皇后,还真的差点气得一口气没给喘上来,但语气却是没有留半分情面,只冲着皇后的面门怒声斥道:“收起你那点子痴心妄想,再让朕知晓你打着这主意,莫怪朕不客气!滚出去!”   皇后实在忍不住,掩面痛哭,这会儿也顾不上说什么,只想匆匆离开这个自己被羞辱的地方。   但是她人还未走出,却听得皇帝在背后又是冷声道:“此事,若是让朕在外边听到半句疯言疯语,朕惟你是问!”   这一句话压下来,皇后痛哭声渐弱,却是连哭都不敢再哭了。 第83章   皇后匆匆忙忙, 强颜欢笑离开御书房。   守在御书房外的宫人自然是看到, 而在拙政殿外的宫人, 也看到了。   说来, 皇后实在不会掩饰自己的神情,不过这事儿, 倒也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 毕竟帝后不和, 早非什么奇闻。皇后那一回去见皇帝,或是皇帝那日召见皇后, 哪次不是不欢而散。倘若那一日皇后是欢欢喜喜离开的,反倒是让人觉得惊奇,忍不住探究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今, 不过是寻常罢了。   莫说其他人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作为对这些向来都不怎么关注的唐娇,更是连听都懒得去听, 自然也是不知道在御书房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皇帝来到唐娇屋子的时候, 唐娇这会儿正躺在床上无聊的翻看着书本, 说来这书她也是没什么兴趣看的,可这也是她与蒋嬷嬷争取了许久才争取来的能够看一小会儿书的权益。   毕竟,蒋嬷嬷可是将御医先时叮嘱的让唐娇不要伤神之言, 牢牢谨记着。   一见着皇帝过来, 蒋嬷嬷立刻便是伸出了蠢蠢欲动的手,将书本从唐娇的手中抽了出来。   唐娇有些无奈的抽动了一下嘴角,倒也没有与蒋嬷嬷去争辩, 毕竟她原本拿着书也都没怎么看。   她抬起头看向了皇帝,只是道了一句:“舅舅来了?”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看了看唐娇的气色,面上倒是笑了:“不错,脸色看着好多了。”   “是啊,早就好了!”   唐娇闻言,却是有几分不满道。她其实也挺想说自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所以就不要再这般小心翼翼了,不让她干这干那也罢了,连吃食上,都是这样那样控制着,还一日三餐不拉的往她嘴里灌药。   不过,皇帝对于唐娇这话,只是笑着,没说话。   显然是一下子就看穿了唐娇那点子小心思。   唐娇见了皇帝的神色,自然也猜测出皇帝的意思,她抿了抿嘴,自知诡计不得逞,倒也没有纠缠,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拉扯着手上的袖口。   倒是皇帝看着唐娇这般百无聊赖的样子,脑子里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方才皇后到他御书房里说的一番话。   唐娇如今的确是个大孩子了,有些事情,也的确是该替她考虑起来了。   太后此次带着她回宫,所打的主意,皇帝自然也是猜得出来,平心而论,唐娇这亲事,确实有些难为。   太后与唐娇看得上的人家,只怕人家会不愿意,而看得上唐娇的人家,或者他们看不上,又或者说是别有用心,冲着太后与他对唐娇的那份宠爱或是唐娇身上的财务而来。如此,自然不是什么良配。   他宠爱这个孩子,自然得给她好好的用心挑选一个如意夫婿。   其实,太子的确是一个好人选。便是皇帝不喜太子,也不得不承认太子性子温和,便是看在她与太后的面上,日后待唐娇绝对不会不好。而唐娇嫁回皇家,有他与太后看顾着,更不怕她过得不好。唯一的阻碍皇后……若是唐娇真的打算嫁了,那更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皇帝想到了皇后,心中倒是有些复杂,虽说他的确是十分不喜皇后,却也不得不承认,之所以一直留着皇后,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皇后的愚蠢,因为愚蠢,便是有什么不好的意思,也闹腾不出太大的动静来,他也有把握一直把她控制在自己能够容忍的底线范围内。   不过,皇帝看着唐娇,却又觉得让她嫁予太子,实在是有些可惜了。一个这么机灵聪颖,脾气又是如此投合他意思的孩子,配上太子那个榆木脑袋,却是有些可惜了。   但……仿佛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皇帝想到了这里,倒真是想到便问了:“娇娇,你觉得太子如何?”   “太子?“   唐娇原本正是真是百无聊赖的把玩着袖口上的布料,乍然听到皇帝问了这话,她微微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了过来,隐约体会到了皇帝的意思。   皇帝问这话,自然绝对不会只是单纯的问太子为人如何,否则也该是先时太子来探望他的时候问这话的。   她一时倒真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瞧见皇帝望过来的目光,唐娇微微抬了一下眉头,只是开口道:“太子哥哥怎么了?他挺好的。”   唐娇回答的有些模糊,但皇帝听着,心中却是有几分怪异,只是挑眉反问了一句:“挺好的?”   他也并非是疑问,只是带着一份意欲不明。   “是啊,太子哥哥性情温和,待旁人极好,自是好的。”   唐娇轻笑着,又加了一句。   倒是皇帝听了,只是摇着头说道:“性情温和,朕瞧着倒是死板懦弱,待旁人都好,便是好坏都不知分了,朕瞧着连三岁的孩子都不如。”   皇帝说完这番话,却未料唐娇抬头奇怪的看着他。   皇帝倒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只又连忙补救道:“不过,太子的脾气,的确是最好的。”   “那舅舅问这话,究竟是想问什么呢?”   唐娇歪着头,又是笑着问了一句,不过眼里带着一份戏虐,显然是对于皇帝的打算十分清楚的样子。   皇帝看着唐娇这么促狭的样子,自己倒也是笑了,只是摇着头无奈道:“你个机灵鬼,什么都瞒不得你。若是朕让你做太子妃,你觉得怎么样?”   “让我做太子妃?”   虽然心中有了猜测,但是听得皇帝这般说出来,唐娇还是呆愣了一下。   她目光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皇帝,但是皇帝显然并没有与她开玩笑,是认真的说出来的。   说实话,太子妃之位,并非唐娇妄自菲薄,她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根本连想都没想过。她一个逆臣之后,即使皇帝再疼爱她,又能够疼爱到让她来混肴皇室的血脉,让皇家的血脉里出现逆臣之后的血脉……更何况,如今皇帝所想的人选还是太子。不管日后是否会出意外,而如今的三皇子又表现的如何显眼,但就目前而言,最有可能登上大位之人,的确就是太子。而她若是真成了太子妃,万一日后有孕,还生下一个儿子,那么这个孩子日后也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继承人……   这般想着,唐娇实在是觉得有些恐怖,偏偏……皇帝又是这般云清风淡便说了出来。   皇帝面对唐娇的质疑,只是轻笑开口道:“是,朕想来想去,太子倒是个好夫婿的人选。”   皇帝这席话,惹得唐娇目光更是复杂的看向了他。   太子是他的儿子,又是一国储君,而她与皇帝再亲近、再得宠爱,也不过是个外甥女而已,皇帝这话怕是说反了吧,哪里是太子是好人选,也该说她是好人选才对。虽然唐娇也从不觉得自己会是一个好人选。   其实,嫁给太子真的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对于唐娇而言,抛去那些身份外在不谈,只单单因为太子性子温和,又肯让着旁人这一点,唐娇便不得不承认太子便强过了不少的男人。   但说完这些呢,只单问一句唐娇愿意嫁吗?唐娇脑子里立刻便有了决定,她不愿意。   太子的脾性一点都不对她的胃口,而她心中从来都没有打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主意,自然不会为了外人的眼光,去嫁给一个与自己脾性不合的男子,尤其她,甚至还想过这辈子不嫁人。   她想到了这里,抬起了头,看着皇帝轻笑道:“皇帝舅舅怎么突然问这般话了,倒教娇娇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不过……做哥哥,太子殿下的确是个好兄长,若是做娇娇的夫君,却是不行了!”   皇帝没料到唐娇在说了太子的好之后,又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直接将方才所说的话,全部推了个干净。   皇帝没说话,而唐娇又是笑嘻嘻道:“娇娇可从未想过日后的夫婿,会是太子殿下,更加没想过,日后会嫁人的事情!舅舅难不成已经忘记了娇娇先时所说不嫁人之事了?”   “……”   唐娇的话,令皇帝想起了先时唐娇之言,但他很快摇了摇头,只是拍着唐娇的脑袋开口道:“这个傻孩子,又在说傻话了,哪有不嫁人的。既然不喜太子做你的夫婿,还有旁人,慢慢择选就是了!”   皇帝收回了手,显然并未将唐娇的话当真,或许他知晓唐娇是说真的,但他完全没有打算理会就是了!   “舅舅!”   唐娇有些不满意皇帝的回复,正待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听得皇帝又是笑道:“娇娇,这可不是你可以任性的事情。舅舅与你外祖母,是不会害你的。嫁人,便是朕许乐你不嫁,但你外祖母,如何会应承。既然太子你不喜,便慢慢相看其他人,喜欢谁了与朕说,朕到时候替你再看看!”   “……”   唐娇闻言,倒是一下子泄了气,的确,便是她让皇帝应允了,只怕到时候太后了来了京城,也不会答应她的。   太后便是在她极小的时候,便有打算日后给她寻个好夫婿,或许在太后的眼中,唐娇嫁人了,才会完整了。   唐娇轻叹了一口气,这会儿倒是有些盼望着,太后能够慢些到宫里,至少她也能够躲在皇帝的拙政殿里,过上几日逍遥的日子了。   唐娇自己也知晓这是妄想了。先不说她也没有那般自私只是因为想让太后少念叨她,便盼着太后的病慢些好,实际上,太后的身体也没有那么差,这次也只是个小病,养些时日,便是能够好了。   不过,心中这般想着,真的从皇帝的口中听闻太后归京的消息时,唐娇还是有种日子过得真快的感觉。   太后回到京里的这一日,唐娇是随着皇帝一道儿到宫门口去迎接的,她的身体早已经好了,自然不可能缺席。   而皇后带领着宫中数位嫔妃宫人,也浩浩荡荡出现在了门口,只等着太后归来。看到唐娇的时候,倒不知道是因为皇帝在此,还是诸位娘娘真当好涵养,竟然还能够心无芥蒂的冲着他打招呼。   唐娇只是不咸不淡的点头示意了,目光又看向了宫门入口处。   倒是很快,太后的马车出现在了宫门口处。   众人精神一凛,倒也顾不上吃饭,皆是将目光落在了太后的马车上,然后看着太后从马车内走了下来。   皇帝面上露出了笑容,领着唐娇上前一步,倒是冲着久未见面的嫡母恭敬的行了一礼。   而唐娇更是笑眯眯的凑到了太后的身边,抱住了太后的手,只是娇俏的撒着娇:“外祖母,您可算是回来了,娇娇想死你了!”   若是往日里,太后看着唐娇这般撒娇,自然也会笑着反抱住唐娇,然后用宠溺纵容的语气与她说话。   可是今日,太后一反常态,竟是没有反抱住唐娇,反倒是目光里带着几分复杂的神色,看着唐娇握住她手臂的双手,然后又是落在了唐娇娇俏的面容上,竟然没有说话。   唐娇被太后的目光看得,心中有些疑惑,她还想继续开口与太后说些话,但如今太后这副样子,她原本想到的俏皮话一下子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了。   不过,太后即使今日表现的有些反常,但神色还是淡淡,也未见对旁人有任何的优待,瞧着却像是兴致不高的样子。   唐娇与皇帝也没有看出什么异常,也只当太后今日这般,是因为赶路累了。   皇帝笑着走到了太后身边,只是开口道:“母后这一路辛苦了。”   “无事,哀家只是坐在车里,哪里说的上是辛苦。”   太后轻笑着,如此回了一句,语气里充满了陌生的客套。   ‘   如此,倒教唐娇与皇帝都看出太后今日性子并不高的样子,但二人真的没有多想,也只当太后是累了。   也是,病重初愈,又是立刻赶了路回来,能不累吗?   幸好慈安宫中在接到太后要归来的信时,便是认真的让底下宫人开始打扫,又是打扫了一边,只待人到了,便可直接入住。如今也只等着主人回来便可入住。   太后回到了慈安宫中,便打发了过来相送的皇帝与嫔妃们。   皇帝也嫌那些嫔妃烦,自然依言打发了他们下去,而皇帝自己,则是多停留了一会儿。   太后看着皇帝并未立刻离去,眼里倒是出现了几分诧异,但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接过底下人递上的茶水,面上露出了疲惫的神色。   见到太后如此,皇帝原本还想在这边再待会儿,倒也没有再继续呆着,只是冲着唐娇轻声嘱咐道:“你好好陪着太后。”   说罢,他又是抬头冲着太后笑道:“既然母后累了,便快些歇息,儿臣晚间再给母后好好接风洗尘。娇娇便留在母后宫里,陪着母后。”   “好。”   太后微微点了点头,只看着皇帝慢慢的离开了。   而皇帝一离开,唐娇则是笑嘻嘻的凑到了太后的身边,又是轻笑叫了一声:“外祖母。”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但是与往日里说话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区别,毕竟这些年来,她与太后住在一道儿,早已经亲近极了。   往日里,唐娇这般叫了太后后,太后定然笑着应了,然后耐心的听着唐娇说话。   尤其是唐娇如今已经离开了太后身边这许久,又是住在宫中,若是按照往日里的道理,不等着唐娇说什么,只怕太后便忍不住要对唐娇问东问西的问上了。   但今日,在唐娇这般撒娇的叫过后,太后竟然什么话都没有说,目光也没有落在唐娇的身上,只是低垂着眼睑,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开口道:“哀家累了,先歇了吧!”   语气却是有气无力,一副好像身子极其不舒服的样子。   唐娇也不是个真没心没肺之人,瞧见太后这般,自然是担忧上了,她细细的打量着太后的面色,果然见到太后的面色有一些苍白,她忍不住冲着太后轻声道:“外祖母,可有请过太医,严重吗?要不要现在再去脚太医……不,就找御医过来瞧瞧。”   唐娇正想打发人去,但是还未叫来人,手却是被太后握住了,她看着唐娇,只是笑道:“无事,哀家躺躺就是了,不必麻烦了。”   说罢,她又是带着复杂的神色,冲着唐娇又道了一句:“你这孩子面色瞧着倒也不好,人瞧着也瘦了,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   唐娇闻言,愣了一下。   回去……虽然她前些时候的确是住在皇帝那里,但太后所指的回去,应不是让她回西侧殿的事情。而且太后的话听不出以往的关切,听着好像更像是在打发她。   唐娇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但见唐娇已经是一副疲惫的由底下人上来伺候她歇下的样子,她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在太后的床边,轻声开口道:“好,既然外祖母身体不适,那娇娇便不打扰了,外祖母好好歇息。”   太后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闻言脸皮也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唐娇有些不死心的又看了一眼太后,却见太后依然闭着眼睛,呼吸平稳柔和,仿佛是真的睡着了。   她站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倒是终于离开了。   当然唐娇也并没有离开慈宁宫,只是来到了曾经所居住过的西侧殿,让宫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她也在西侧殿里暂作歇了一会儿脚。   只是,唐娇却是不知道,在她离开寝宫后,太后却是睁开了眼睛,继续用方才闪过的那些复杂的目光,就这么呆呆的望着自己床上雕刻的花鸟,一时出神。   而面容上,也没有半分疲惫,有的只是沉思。 第84章   其实, 唐娇虽然隐约察觉到了太后态度上的不同, 但并没有深究, 只当是太后累了才会如此。   但太后敷衍的态度能够瞒得过唐娇, 却是瞒不得皇帝,即使皇帝只是与太后相处了一会儿。虽然皇帝与太后已经久未相见, 但一个人的本性如何会改变, 尤其是太后这样年纪的老人了, 除非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太后怎么会对唐娇如此敷衍冷淡。要知道, 当初太后为了唐娇,甚至愿意远离皇宫,孤身带着唐娇区灵岩山住了这许多年, 而如今,又是为了唐娇而回来的。   虽然太后表现的仿佛对谁都冷漠的样子,但皇帝还是敏锐的感觉到太后真正冷漠的对象, 其实是唐娇。   皇帝回到御书房后, 看着搁在桌上的奏折, 倒是没有去看,只是皱眉沉思了一会儿。   而在这个时候,暗卫从门口走入, 与皇帝又是禀告了在他离开慈安宫后的事情, 而暗卫回禀的事情,恰好印证了皇帝心中的猜测。   皇帝手指微微曲着,慢慢敲击着桌面, 这也是他在思考的一个动作,但左思右想,皇帝实在是想不出太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帝轻叹了一口气,只是招呼过了底下人,开口吩咐道:“你们下去查查,太后……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吩咐完这一切后,皇帝倒是没有记挂着这事儿,随手拿过了一封奏折,开始看了起来。   只等着何无忌提醒他时辰差不多了,皇帝方才拿起了搁在桌旁早已经冷透了的茶水,往嘴里灌了一口,又是揉了揉自己的面容,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朝着慈安宫的方向走去。   而慈安宫中,唐娇这会儿倒是坐在自己以前的屋中,指挥着宫人收拾着屋子。   太后的屋子虽然收拾的干干净净,但唐娇还真没有收拾过自己以前居住的这个侧殿,即使每日里的除尘扫灰都有人在做,但这处屋子让唐娇立刻住进来,显然是不可能的。   一来摆设太过于陈旧,依着唐娇挑剔的性子,很难控制住不去换新的。   皇帝过来的时候,唐娇正好令底下人将她不要的一些陈设拿到了屋外,打扫的一塌糊涂。   皇帝看着唐娇忙的团团转,只是开口道:“这孩子,知道的还当你是在收拾屋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拆房间呢!”   “舅舅来了。”   唐娇忙得紧,倒是没空理会皇帝的打趣。   她看着已经清空的差不多了的屋子,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会儿他也没有想过马上住进来,她倒也没有想过回头布置东西的摆设要从内务府的账上走,她库房里好东西正收敛了一大堆,她是打算明日从自己的库房里挑拣出来的。   只是,唐娇没说,皇帝倒是突然想到了,还笑着冲唐娇道:“这屋子这般空可不行,不是说要好好收拾一下吗,明日朕让何无忌过来,你缺什么,便与他说。”   “……”   虽然皇帝殷勤的有些过分,但唐娇还是点了点头,接受了皇帝的好意,倒也没有假清高、也为了撑面子而不接。   而皇帝就喜欢她这样的态度,又是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在唐娇伸手护头的时候,他轻笑着开口道:“头发乱糟糟的,还不让底下人给你收拾了,待会儿朕带你与母后一道儿去参加宴会。”   说到这里,皇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还笑着看着唐娇说了一句:“今晚这宴会,是母后的接风宴,可不许像朕的寿宴一般搞事情,今夜来的人,也不多。”   唐娇点了点头,也任由着宫人上前替她整理梳妆。   等着皇帝带着唐娇来到太后的寝宫时,太后其实早已经收拾好了,她的目光落在了走入的两个人身上,但很快目光只是落在皇帝身上,轻笑道:“皇上来了。”   皇帝笑着点头应了,又是解释了一句:“朕接您和蓁蓁一道儿去参加宴会。”   “……哦。”   太后的目光终于没有落在了皇帝的身上,但也只是短短的看了一眼唐娇,便是站起了身。   按照原本皇帝领着太后出席宴会的惯例,这会儿太后该是站在中间,一左一右由皇帝与唐娇搀扶着。   但今日,皇帝并未有付诸行动,太后便已经自己起来了。选择了走在了唐娇与皇帝前边。   皇帝看着太后的背影,眼里的暗光更是深沉。   太后的接风宴,自然不如皇帝的寿宴大,来的也都是皇宫里的人,至多便是一些皇亲国戚。   因为规模不大,皇帝则是让人将这个接风宴放到了慈安宫附近空置的宫殿。   等着皇帝一行人到的时候,其他人自然早已经在宴会拜访的殿内坐定等着了。   而在这个时候,太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终于停下了脚步,等着落后自己一步的皇帝与唐娇上前时,方才走去。而因为太后这等了一步,虽然皇帝与唐娇没有一左一右搀扶着她,但距离拉近,看起来似乎也与往日好像没有任何的区别。   唐娇这会儿心中真当是有些迷惘了,她诧异的看着太后,而皇帝目光则是带了一份沉思。   明明便是十分尴尬的气氛萦绕着三人之间,但旁人看着皇帝一行人走入,却是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连忙站起身来,冲着皇帝与太后行礼问好。   皇帝与太后免了礼,走到了上首的位置坐定,唐娇的位置没变,被安排在太后的下首位置。太后也没有像往日一般,再三关注与照顾,目光只是淡淡的瞥着底下。   而太后这一看,则是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皇帝,开口轻声问道:“怎么没见景凛,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皇帝顺着太后的目光看向了正低首饮着酒的蓝贵妃,只是轻轻一晒,并未说什么。似乎是并不想这件事情说出来,破坏了今日还算不错的气氛。   但太后却是有些探究,目光依然盯着皇帝。   无奈,皇帝只好开口语气淡淡说了一句:“景凛那孩子犯下错事,被朕关了禁闭,让他冷静冷静。”   “皇上这是……”   太后似乎是并不满意皇帝的答复,也不满意皇帝竟然就这么轻飘飘的罚了三皇子。   她叹了一口气,又是轻声道:“皇上罚的有些过了吧,景凛才多大的孩子能犯下什么错,今日既然是哀家的接风宴,就不能够网开一面吗?”   太后的话说出,却是让唐娇忍不住太后看了过去。   而皇帝也没有想到太后竟然会突然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说情,他想了想,又是开口解释道:“倒不是我罚的过了,只是景凛那孩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这次竟然连自己的表妹都要欺负,若是不罚的重些压压她的性子,只怕那孩子会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也只能够趁现在还压得住,罚的严一些!”   “欺负表妹?”   皇帝的话,引得太后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自己下首正安静的吃着东西的唐娇。唐娇注意到太后看着她,也是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微笑,谁知,在这个时候,太后竟是有些逃避型的,躲开了目光。   唐娇愣住了,而太后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心中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皇上对娇娇宠爱太甚了,娇娇这孩子的脾气,哀家是知晓的,也知晓她行事有些霸道,三皇子若是无大罪,便放了吧,如何能够让皇上你难做呢!”说罢,太后又是看向了唐娇,语气里有些不太好听,“你这孩子,你舅舅疼你,你还真顺杠子往下爬了,还不快与你舅舅道歉。”   “我……”   唐娇心中震惊,对于这个眼前与自己从前态度截然相反的太后,她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倒是皇帝,在听得太后的话后,连连摆手道:“行了行了,母后这话说的,朕如何处罚心中自然也会有所分寸,母后便不要多管了,朕既然如此罚了景凛,便有朕的缘由,母后还是先参加此次宴会吧,莫受了旁人的影响坏了兴致。   皇帝此言虽然说的温和,但显然也没有了什么耐心,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微微带上几分命令的意思。   太后有心还想再说上两句,可又怕真的得罪皇帝,惹皇帝不悦,倒是没有再继续,只是端着酒杯,慢慢的往嘴里送了一口。   可能是因为宴会初始所说的事情闹得不开心,接下来虽然太后笑着接过了众人的敬酒,但众人看着,多少还是有几分强颜欢笑的意味。而唐娇只是坐在边上,自顾自的吃东西,喝东西,从头至尾与宴会中的其他人没有半分的交流。   皇帝看着好好的宴会这副样子,兴致自然也不高,从头至尾,在宴会中也没有用什么东西,只是略略饮过了几杯酒后,甚至太后那么差的酒量都没有喝到微醺,皇帝便令底下人都散了。   吩咐着底下人将太后送回慈安宫里去,皇帝则是将目光看向了站在自己身侧的唐娇,轻笑道:“娇娇今夜可还是要去住朕的殿里吧?”   唐娇没有说话回答,只因为皇帝问了一个蠢问题,她不回老地方住着,太后侧殿有没有收拾好,如今太后又是这么一副态度,她还能够往哪里去住。   不过唐娇没有与皇帝斗嘴的兴致,显然也是因为太后今日的态度,对她产生了不少的影响。   她心中也是在思索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明明记得当初自己离开太后上京的时候,明明太后病的厉害,却还是拉着她的手,殷殷嘱咐着许多的事情,态度慈祥温和的紧,又是操心的很。   可是才一眨眼的功夫,太后的态度,为什么会变这么多。   唐娇有些不知所措。   下午她还可以骗自己说太后是因为累了,是因为赶路辛苦,才会对自己冷淡,可晚上,却是骗不的人,她能够明显的感觉到太后对自己的疏离与不耐,甚至隐隐之间,她还能够感觉得到太后对于自己的厌恶……   唐娇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人心其实都是肉长的,若是在当年她刚进京的时候,太后待她便是这般态度,可能因为前世的缘故她从来都没有抱过任何的希望,自然这辈子也不会有任何的期望。太后待她冷淡,她也就不会失望或是难过了。   可偏偏,这些年来,太后对她嘘寒问暖,待她关怀备至,将她原本冷硬的一颗心,就这么捂着,捂暖了,捂软了,她也渐渐的将太后看做是自己珍视的亲人时,太后却突然给了自己这么一棒子,落差很大,她心里一时之间,也的确是有些接受不了。   唐娇慢慢的走着,也是这般沉默的想着。   皇帝目光晦暗的看着,心中不知为何,升腾起了一丝疼惜之情。   唐娇的这份情绪,也影响到了他,皇帝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或许在唐娇的心中,太后的地位远远比他的份量更重,毕竟太后是未央长公主的亲生母亲,而他与未央长公主,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中间,又夹杂了太多的恩怨情仇。   可偏偏,唐娇在乎的人这般对待她。   皇帝想不出该如何安慰唐娇,也便没有再去想如何安慰,他只是走到了唐娇的身侧,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开口道:“朕已经派人去查了,或许你外祖母,是真的病了。”   唐娇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皇帝这个类似于冷笑话般的安慰,一点都没有安慰到她。   她坐上轿子回到了拙政殿里属于自己的那间房间,看着屋子里的摆设,皆是符合她的心意,是她所喜爱的摆设,而她忍不住又想到了在慈安宫中那空荡荡的西侧殿,突然之间,她有些不想搬过去。   翌日清晨,唐娇倒是难得起了一个大早。   皇帝前朝的早朝刚刚开始,唐娇便起身了,蒋嬷嬷看着唐娇这般,心怀安慰,连忙让底下宫人伺候着她梳洗打扮,自己则是替唐娇一边理着发髻,一边打趣道:“郡主这性子,嬷嬷说什么都没有用,果然还是要太后娘娘回来了,才能够管着,女孩子家家睡得晚可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事情,郡主就该这般,早些起来,梳洗打扮了与太后娘娘请安,外人看了才会觉得郡主是个贤良淑德的孩子。”   “……”   唐娇听着蒋嬷嬷的话,又看着镜中的自己,什么话都没有说。   其实说唐娇起身起的早了,也是相对而言,至少她到达太后宫中的时候,太后已经起身了,也在接见着过来请安的各宫妃嫔与皇后。   唐娇进去的时候,大殿内聊得气氛正是融合。反倒是因为她的突然出现,让大殿内的气氛微微滞了一下。   唐娇一向都是个我行我素的人,倒也得亏了她这个脾气,即使她进了大殿,也没有因为旁人异样的目光而有所收敛。   倒是太后,目光落在了唐娇身上,只是在唐娇请安的时候看过一眼后,便又立刻移开,倒也没有亏待了他,吩咐了身边的宫人给唐娇看了座。   唐娇笑容微微一滞,但她什么都没有说,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这些事情一般,只是笑着坐到了太后边上的榻上,笑嘻嘻道:“外祖母不必麻烦了,娇娇与你一起坐便是了!”   说罢,她还笑着开口道:“昨日外祖母回来的匆忙,娇娇西侧殿还没收拾好,都没有与外祖母好好的亲近亲近呢!”   说着,唐娇也就十分顺手的挽住了太后的手臂,她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手接触到太后的手臂时,太后手臂上的肉不觉僵硬了一下,这分明便是对一个人排斥的反应。   可偏偏,太后表现的越是排斥,唐娇面上的笑容只是越发灿烂,她又是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了太后的身上,轻笑道:“虽然与外祖母分开才只有那么一些时日,可娇娇却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可想死外祖母了!外祖母想娇娇吗?”   唐娇笑嘻嘻的问着。   太后的眼神里,再次流露出了复杂的目光,但嘴里,却依然口是心非道:“自然是想的。”   除此之外,竟是没有再说其它的话出来。   唐娇不知道太后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会一下子对她这般排斥,偏偏又没有正面撕破脸皮,愿意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与融洽,甚至是祖孙情深。   坐在下首的嫔妃看着唐娇靠在唐娇身上,一副娇娇悄悄的样子,又见着太后虽然态度有些怪异,但从头至尾,待唐娇和颜悦色的模样,心中说是嫉妒的,自然是有,说是沉思的,更多。   便是皇后瞧着,也是目光复杂的说了一句:“郡主这般惹人喜爱,太后娘娘自然是最疼爱你的。”   说罢,皇后又是冲着太后笑说了一句:“看着太后娘娘与郡主感情这般好,臣妾也想要有个像郡主一般的贴心小棉袄了!”   太后闻言,目光也只是稍稍带了皇后一眼,并没有多想,她只当皇后说这话,是为了奉承讨好她。   虽然这马屁拍的并不得她的心意,但皇后性子愚笨,说话行事也向来不懂得看人脸色,太后也能够宽容待之。   倒是唐娇,则是奇怪的瞄了一眼皇后。她却是觉得皇后说这话,怎么别有意味呢?   唐娇其实没有想错,皇后说这话,的确是有些别有意味,她这会儿心里其实是有些后悔了,自打出了御书房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   虽然她一点都看不上唐娇,可谁叫皇帝疼爱她了,皇后一想到那日皇上对她发出的怒气,心中便是越发的懊悔,脑子里也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倘若……她所打的主意是让太子娶了唐娇做太子妃,皇上会不会龙心大悦呢!   虽然这个念头一直被她在心中强硬的摁下,但今日看着唐娇与太后“亲热”的样子,皇后一直硬摁下去的这个念头,不知怎么的,又给冒了出来。   或许,让唐娇做太子妃,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所以鬼使神差的,她便是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但皇后也知晓,自己若是改变了主意,那一日在御书房里与皇上闹得那般僵硬,还是得徐徐图之才行啊! 第85章   如今自然也是无人知晓皇后心中的想法, 但众人也瞧得出皇后对于唐娇的讨好。   众位嫔妃心中也不觉得奇怪, 毕竟这位唐娇郡主简在帝心, 又有太后娇宠, 一个无宠的皇后讨好唐娇,自也无可厚非。   也唯有坐在一侧的蓝贵妃看着皇后这么一副殷勤的样子, 心中只是冷笑着, 她心中显然是不屑, 面上也没有任何的掩饰,只是轻笑道:“瞧皇后娘娘说的, 如今娘娘膝下太子殿下都这般大了,还想要个贴心小棉袄呢!”   蓝贵妃说话的时候,在说到这般大时, 故意加重了语气,也分明是有几分嘲讽皇后都已经人老珠黄,还有如此羞耻的想法。   蓝贵妃语气说的明显, 旁人自然也都听出来了, 嫔妃们下意识低头, 或是轻笑,或是看着好戏,唯有皇后, 涨红了脸, 目光恶狠狠的瞪向蓝贵妃,她说方才那话,自然也不是想说自己想生个小公主, 只是想在太后面前表示对于唐娇的看重,也想以此讨得太后的欢心罢了,偏生蓝贵妃这番话如此引导,倒是让旁人皆是忍不住误会了。   她心中越想越气,也越是急躁,忍不住张嘴便是怒气冲冲道:“蓝贵妃说的这叫什么话,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蓝贵妃见激怒了皇后,心中不慌不怕,反倒是有些得意洋洋笑道:“瞧娘娘说的,臣妾这不是顺着娘娘您方才话里到底意思说话呢,怎么就成了不知所谓呢,臣妾可真是冤枉啊!”   皇后再次被蓝贵妃反将一军,偏生她又不是个善于言辞之人,心中当真是憋屈的紧。   唐娇瞧着这对妃后你来我去,目光忍不住抬起看向了太后,却恰好见到太后的目光,也是落在了她的身上,唐娇下意识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却未料,笑容还未露出,太后却是有些逃避性的又收回了目光。   唐娇面色僵硬,握着糕点的手,不觉用力,也将手中的糕点掐出了一个手印。她低垂着眼睑好一会儿,终于控制住了心中起伏的情绪,目光落在了皇后与蓝贵妃的身上。   皇后,唐娇自然未见得有多喜欢,但比起蓝贵妃,行事上有些拙笨的皇后却显得可爱多了。   眼见着皇后被蓝贵妃绵里藏针的话语逼的几乎无地自容,她不知怎么的,竟是难得多管闲事般的冷笑开口道:“蓝贵妃娘娘这话说的好笑,皇后娘娘便是还想要个贴心小棉袄又如何,若是皇后娘娘还能诞下小公主,自是普天同庆之事,毕竟如今后宫中,可还未有嫡出的小公主呢!当然若是蓝贵妃娘娘你生下个小公主,也就没什么好稀奇的了!”   谁都没有料到唐娇会突然开口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皇后愣了,蓝贵妃愣了,而其余的嫔妃,自然也都愣了一下。   蓝贵妃反应过来唐娇话语里的意思,面上的笑容顿时沉了下来,至于皇后,则是笑了。的确,方才她怎么就让蓝贵妃给绕进去了,便是想要个女儿又如何,她生的,可是嫡出的小公主,自然是金贵非凡,蓝贵妃便是再嚣张又如何,剩下的不过是庶出的东西!   皇后想到了这里,看向唐娇的目光不觉越发柔和。   唐娇却是没有理会皇后与蓝贵妃此刻的神色,又是轻笑说了一句:“蓝贵妃娘娘,您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蓝贵妃放在膝上的双手忍不住攥紧,但她面上却并未浮现半分忿恨之色,只是在面上又浮出了一丝轻笑,声音却是冷冷道:“郡主说的话,本宫哪里敢说没理,只是郡主这话说的实在好笑,这小公主,有些人生出来的在尊贵又如何,只怕靠自己一个人想生都生不出来!”   蓝贵妃不与唐娇正面对峙,只是四两拨千斤,又是将话语针对向了皇后,话语之间的意思,也分明是在讽刺皇后无宠。   皇后刚刚放松下来的面色再次紧绷了起来,面上露出了怒容。   不过,不待皇后开口,唐娇却是轻笑反问了一句:“贵妃娘娘这话说的可真是好笑,皇后娘娘是还没有小公主,但娘娘这话说的怎么好像自己生了小公主似得!”   说到这里,唐娇的目光却是轻飘飘的瞥了一眼蓝贵妃,却是将蓝贵妃这般沉着的心性都看得有些浮躁了起来,她瞪着唐娇,深吸了好几口气,却是没有平复下心绪。   她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太后在这个时候,却是突然语气淡淡开口道:“行了,你们一个个也都是大忙人,来与哀家请过安,便回去吧,不必都呆在这边了,哀家也累了!”   蓝贵妃咽了咽口水,倒是没有反驳太后的意思,只是站起了身,站在皇后身后,冲着太后行了一礼告退。   皇后偕同众位嫔妃都退下了,原本热闹的大殿顿时空了下来。   太后坐在上首位上,而唐娇坐在太后的身边,正是拣着点心往嘴里慢慢咬着。   太后的目光落在了唐娇身上,眼里仍是透着几分复杂,唐娇自然感受得到太后的目光,但她依然不动声色,低着头慢慢啃着点心。   终于,太后的耐心告罄,只是看着唐娇语气淡淡道:“娇娇,哀家有些累了……”   太后话还未说完,唐娇却是突然将手中的点心放下,抬起头看着太后轻笑道:“外祖母累了吗?娇娇扶您去里边休息,正好娇娇与外祖母许久未见,甚是想念,也好亲近亲近。”   “不必……”   太后下意识开口打断,只是待话语说完,意识到了自己说的有些急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只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开口道:“你向来不喜安静,哀家这会儿身体还未恢复,也想好好歇着,你自去寻乐子玩耍好了,待哀家身体好些了,再和你说说话。”   说罢,太后竟是有些忙不迭的想要招呼陈嬷嬷过来伺候自己。   唐娇目光静静的看着太后这般,却是突然轻笑了一下,直接开口问道:“外祖母似乎是变了……”   太后面色有些发沉,唐娇又是轻笑着继续道:“仿佛自此次回宫后,外祖母就不喜娇娇了,好似有些厌恶了娇娇……其实外祖母若是对娇娇有什么想法,自可说出来,不必为难自己。”   “你这孩子……多想了!”   太后沉默了一下,语气却是有些言不由衷开口道,“你是哀家的外孙女……哀家如何会厌恶你,哀家只是累了!”   太后说到后边的时候,有些逃避,而走上来伺候太后的陈嬷嬷听得太后与唐娇的话语,也是连忙笑道:“郡主不要多想,太后娘娘只是此次病愈后,身体虚弱了许多,也难免没有精力来陪着郡主,等……太后娘娘好了,便好了!”   “是吗?”   唐娇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再开口阻拦着陈嬷嬷扶着太后往后边的寝宫里走去。   只是,在这二人走入后边寝宫,快要消失之时,她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外祖母,娇娇想搬到宫外去住。”   太后脚步顿了顿,她转过头目光复杂的再次看了唐娇一眼,但仍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唐娇则是轻笑又说道:“宫中规矩太多,娇娇有些住不惯,左右外祖母此次就是想着带娇娇回京,也不是非得住在宫中,不若让皇帝舅舅赏赐娇娇京中一处宅院,让娇娇自己住就好。”   太后仍是沉默的看着唐娇,没有说话,但是唐娇看着太后闪烁的目光,隐隐体会到了太后此刻的想法。   她轻笑了,最后又说道:“外祖母若是疼爱娇娇,应了的话,那外祖母能否早些与皇帝舅舅说一下,也可让娇娇直接搬到宫外去,省的回头娇娇刚搬回慈安宫里,又得收拾东西搬出宫去,来回折腾的麻烦!”   说完这话,唐娇并没有等着太后给她任何的答复,便是自己面带微笑离开了慈安宫大殿,也不管着身后太后与陈嬷嬷此刻是什么样的神色。   唐娇离开慈安宫后,也并没有回拙政殿,她今日起得早,如今离开太后宫里的时间也早,她的皇帝舅舅应是仍在上着早朝。   她想了想,取道去了御花园中。   当然,唐娇也并没有任何目的地似得,只是有些漫无边际的走着,身后的宫人,也是不远不近的跟着她,直到唐娇走到了御花园中池子前停下时,跟随的宫人倒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唐娇,目光中也是带着几分疑惑。   此次池子,众人自然觉得眼熟,可不就是不久前皇帝寿宴之际,唐娇不慎跌落之处吗?   旁人若是掉入过此处池子,此次不慎经过,只怕会忍不住避之不及,可唐娇倒有趣,竟然还有意走到这儿。   不过唐娇行径向来有些特立独行,众人虽然心中觉得奇怪,也只微微提了点心,并不上前说什么。   于是,唐娇就这样站在寒风之中,也就这么呆呆的在池子前边,站了好一会儿。   陈戟领着一丛禁军经过之时,也是远远瞧见了这道熟悉的身影。   他认出是唐娇,心中不觉愣了一下。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犹豫了一下,心中终究抵不过那点子奢望,却是慢慢走了过来,走到了唐娇跟前,他恭敬的冲着唐娇行了一礼,嘴里唤了一声:“郡主。”   唐娇被陈戟的叫唤声打搅,转过身子目光淡淡看了一眼,却没有说话,依然是面色淡淡转过,视线又是落在了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这副样子好似是被眼前的景色给迷住了。   陈戟这些年来也算是跟随了唐娇许久,自然看得出她这副样子显然是有逐客之意。   但陈戟看着唐娇娇小的身影,不知怎么的,脚步却是不愿意离开,而目光更是紧紧的,带着隐晦的火热。   他犹豫了一下,又是朝着唐娇的方向靠近了几步,温声关切道:“郡主,今日虽是晴日,但池水边寒风凛人,您身子刚好些,还是不要在这边久待,微臣送您回去吧!”   唐娇虽然也很想漠视陈戟,但显然陈戟就是有些忍不住想要昭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便是陈戟只是一只嗡嗡嗡叫唤的苍蝇,唐娇都觉得烦,更何况还是这么大一个活人。   正好,她此刻心情十分不高兴,偏偏陈戟还就凑到她跟前惹她烦。   她面色阴沉转过头,只没好气开口道:“你倒是好笑,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管到本郡主头上了,本郡主爱怎么样,与你何干!”   “是微臣失言,只是还望郡主以身体为重。”   陈戟闻言,面上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倒并不因为唐娇的阴阳怪气而有所难堪,仍是语气温和开口劝说。   倒是陈戟身后底下的禁军,见着陈戟这么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面色忍不住有些难堪了。   虽然唐娇是皇室中人,论身份,是他们的主子,可陈戟说到底,也不是底下那些个没有尊严的奴才,唐娇怎么能对他这般呼来喝去。偏偏……陈戟还就爱热脸去贴冷屁股,竟是半分不觉得难堪。   唐娇可不管旁人心中这会儿是如何想的,她听着陈戟的话,只是想笑。   说来,实在是有太多莫名其妙的人,也有太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就像陈戟,按理而言,他们之间隔了血海深仇,偏偏陈戟还要守着什么君臣之义,甚至对着她还要表现出这般体贴入微的样子。而太后,当初非得要做她的好外祖母,非得来宠爱她,可如今呢,又是做出这番样子来……实在是好笑。   唐娇心情莫名的焦躁与不愉,看着陈戟更是生厌。   或许是真的厌烦了,她此刻也没有什么耐心与陈戟说话,只是转过身,连半分眼神都没有分予陈戟,便是离开了。   陈戟见着唐娇这般,不知为何,下意识想要去阻拦,但他只是微微动了一下脚,并未做出行动。   虽心中起了一丝不舍,可他这会儿倒也记起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只是领着底下禁军,恭敬的目送着唐娇离去。   唐娇离开此地后,脚步匆匆的朝着拙政殿的方向走去,她走的有些急忙,似乎是打算一鼓作气直接回去。   宫人紧随其后,一行人就这么走着。   而她也没有注意到迎面走来的太子。   直到太子看到了她,停下脚步叫了一声表妹,倒让唐娇回了神。   唐娇视线落在太子身上,却见太子身上穿的十分正式,头上还戴着金冠束发,虽然如此威严的打扮,但他面容清秀,神色更是温和,看起来仍是那副温文如玉的样子。   其实,太子与皇上的外貌是有几分相似的,都属于清隽温和的类型,若是站在一起不说话,那便更是相似了。   但不论是行事,还是性格,二人却是截然不同。   太子显然更加表里如一一些,而说实话,对着太子,唐娇心中倒不像是方才与陈戟接触之时那般焦躁。   虽然依然没有什么心情,但唐娇还是停下了脚步,冲着太子淡淡笑了笑,开口招呼一声:“太子哥哥。”   太子面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上下打量着唐娇轻声道:“表妹是刚从皇祖母那儿回来吗,缘何行色匆匆,可要小心些别冲撞了!”   太后话语里带着关切之意,而眼底里也是真诚的关心。   唐娇轻轻抿了一下嘴唇,倒是难得顺从开口道:“多谢太子哥哥关心,不过娇娇无事的。”   说罢,唐娇倒也不愿意继续提这个话题,只是又笑道:“太子哥哥是刚下朝吗?”   “是。”   太子微微点了点头。   而唐娇闻言,开口道了一句:“挺好的,太子哥哥现下也能够帮皇帝舅舅的忙了。”   “表妹谬赞了,父皇恩典,只是让孤旁听朝政,跟着学习罢了,不添乱便是很好,离能够帮上父皇的忙,还差很远。”太子想到今日朝堂上众位朝臣说的激烈,而他始终有些一知半解、不得其门而入,心中倒是有些羞窘。   纸上得来终觉浅,他这些年来虽认真学习,但真正到了用的时候,还是觉得少。   而太子忍不住想到了自从自己参加朝政后,皇帝好几次故意考验他,让他写几分折子,最后却是没什么音讯,心中更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不过,太子也知道这些事情其实是不好与唐娇说的,倒不是觉得丢人,而是他向来都会为旁人着想,也不愿意这事儿去烦恼唐娇。   不过,太子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唐娇还是从他黯淡的目光中隐隐感觉到太子上朝之事显然并不顺利。   她这人向来冷心冷肺,不会安慰旁人,更加不会体恤旁人,但今日恰好与太子遇上了,她难得心软发了善心,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安慰的话:“太子哥哥如今还年少,刚入朝时日尚短,日后肯定会帮上舅舅的忙。”   “表妹……”   唐娇并不走心只是随口安慰,但这话听在太子的耳中,却让他感动极了。   他也是了解自己这个表妹,如今破天荒能说出这么一番温和的话来,他心中更是激动:“表妹,孤会努力的。”   看着太子感动的目光,唐娇反倒是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也是没有想到,自己随口安慰的话,竟然会让太子这般感动,她扯动嘴角勉强笑了一下,倒是想着似乎在说些鼓励太子的话,但她还真说不来什么积极向上的话,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也只挤出一句:“太子哥哥好好做……”   幸好,在这个时候,皇帝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的话,也不至于让她陷入无话可说的尴尬境地。   皇帝显然也是上完了早朝出来的,身上倒是换下了上朝的衣物,换了一身明黄色的常服。而皇帝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除了拙政殿的宫道上看到唐娇与太子凑在一起。   但皇帝远远走来,也这般看着唐娇与太子相对而立,太子身材高瘦风雅,唐娇则是娇俏玲珑,二人皆是面带笑容,带着少年少女的朝气,而也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皇帝明显的感觉到唐娇面对太子的时候,似乎是带着一些羞涩……   羞涩……   皇帝心中微微愣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滋味。   自己这个外甥女,他还是了解的,性格向来娇蛮,不论是对谁,何时有过客气,更加何时露出过这般小儿女的情态。便是有求于他,与他撒娇的时候,也只是带着理所当然的气势。   难道……唐娇对太子,真的有别的心思。   皇帝想到了这里,忍不住打量着太子,也是第一次,用这般目光观察着太子。   虽然皇帝对于这个儿子从来都有些不以为意,更是不喜欢其性情与手段,但从看待一个男子的目光来看,太子如今正是风华年纪,他面容清秀温和,翩翩风雅姿态,更难得的是有一副好性情,不论对谁,皆是温和包容之态。   客观而言,一个妙龄女子,正当是爱慕的年纪,会喜欢这般男子,好似并没有什么奇怪。   可皇帝却又忍不住挑拣起了太子的不是,脾气太好,谁都可以欺负上头,便是有太子的身份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被旁人欺负的死死的;对谁都是一副包容的姿态,偏偏爱委屈自己人,唐娇又是受不得委屈的性子;加之行事优柔寡断、又没主见……   皇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可末了,皇帝心中又是一叹气,虽然太子有种种的不是,但唐娇的脾气跟了太子,至少不会受委屈,而旁人……也的确是没有比太子更合适的人选了。   唐娇自然不知道皇帝在过来的时候,心中会想这般多的东西。   她看到皇帝过来,面上只是笑道:“舅舅怎么过来了?”   虽是如此说着,但她心里却是没有多少好奇。   而皇帝也是轻笑说了一句:“下了朝没见着你人,想着你定然在太后宫中了,正好朕也想着去慈安宫里问安,便过来了。”   说罢,他目光看向了太子,开口又似无意的问了一句,“瞧你们表兄妹聊得开心,在说什么?”   太子没料到皇帝会问这个,他愣了一下,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倒是唐娇见太子面有难色,笑着接过了话头:“没聊什么呢,舅舅您便过来了。”   “这丫头,这话说的,倒像是在怪朕来的不是时候了!”   皇帝开玩笑的说着,但心中不知怎么的,却是升腾起了一丝不悦的情绪,这小丫头当真是有了喜欢的人,便忘记了旁人,白瞎他这个舅舅待她这般好了!   “舅舅又在胡说,娇娇可没这般说啊!”   她语气带着几分娇俏说道,说完这话,她看了一眼自皇帝出现后便一直站在边上沉默着的太子,想了想,又道:“舅舅是要去寻皇祖母请安吗?正好太子殿下也在这儿,不若一道儿去得了,娇娇刚回来,便不过去了!”   也免得惹她的好外祖母不悦。当然这句话,唐娇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   虽然唐娇什么都没有说,但皇帝却是从唐娇的面上,看出了几分端倪。   想到自打太后回宫后待唐娇的冷淡,便是没有听得底下人提及过方才发生过什么事情,但皇帝也猜测出来了。   显然,唐娇在太后处是过得不高兴的。   皇帝忍不住有些联系的看了一眼唐娇,也没有勉强,只是道 :“娇娇难得起这般早去请安,现在也是累了吧,行了,回去歇息吧!”   说完这话,他目光又看向太子,语气却是没有对待唐娇的温和,但也不见严厉,随意道:“你皇祖母归来也有些时日了,你也没有好好去请过安,不过今日时日倒也不早了,等来日休沐,你过去好好陪陪你皇祖母。她最是疼爱你了。”   “是。”   太子没料到皇帝会这般说,愣了一下,但继而却是松了一口气,连忙与皇帝开口应了,然后他又是犹豫着开口说了一句,“那……父皇若是无事,儿臣便告退了。”   “嗯。”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也没有在意太子,只任由着太子就这般离开。   唐娇歪着头看了皇帝与太子这对父子一会儿,微微挑了一下眉头,继而轻笑着,什么都没有说,也打算转身回去。   而在这个时候,皇帝却并没有朝着去慈安宫的方向继续走着,而是跟在了唐娇的身后。   唐娇注意到了,也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了皇帝,疑惑问道:“舅舅不是要去给外祖母请安吗,怎么不去了?”   “时候也不早了,这会儿过去,倒是打搅了你外祖母,等来日朝上散的早了再去便是了。”   皇帝随口解释了一句,他腿长,走的步子也大,没两步,便走到了唐娇的身边。   唐娇也没有说话,只由着皇帝跟在了她身后,闭上嘴巴沉默的慢慢走着。   倒是皇帝看着唐娇这副样子,也仿佛是随意的问了一句:“朕瞧着你倒是挺喜欢太子的……挺喜欢与太子相处的。”   皇帝说了一半,隐隐察觉到自己这般询问未免露骨,而唐娇虽然性子娇蛮,到底还是个小姑娘,难免害羞,所以他立刻又换了一种说法。   唐娇心不在焉听着,倒是没有注意到皇帝话中的别有深意,只以为是口误,所以她也就没怎么上心回了一句:“太子哥哥人挺好的,和他相处着,很舒服。”   当然,是在太子没有乱散发他的善心之时。   唐娇这话没说,但她嘴里向来没什么好话,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皇帝倒是忍不住侧目了好几眼,心中也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的确,唐娇这个年纪,心思有些蠢动,并不奇怪,而她身边能够接触到的适合年纪的男子更是不多,三皇子与她相处不睦,太子却是温文尔雅,又处处关心着她这个表妹,会动心,并不奇怪。   皇帝对于唐娇倒的确是有几分疼爱之心,至少在自以为知晓唐娇这份心思后,除了心中有几分异样,倒并未去思考唐娇的身份是否是配得上太子,反倒是觉得,太子这个性格,是否配得上唐娇?   不过,皇帝也并未多想,就像是先时他所想的那般,太子……的确是适合唐娇的人选。   唐娇与皇帝倒是各有心事,难得沉默的走了一路回了拙政殿内。   唐娇与皇帝这会儿各有心事,而在慈安宫中的太后,心情也未见得多有平复。   她身体的确是没有恢复好,加之这会儿心绪并不平静,面色更是有些难堪。   陈默默跟随太后多年,看着太后这般,心中不觉有些难过,也忍不住轻声劝道:“太后娘娘,若是为了郡主的事情,您操心坏了身体,可得不偿失,奴婢让人给您炖了些补品,现在给您拿来?”   “不必了,哀家没胃口。”   太后忍不住揉了揉脑袋,神色却是越发难看。   她犹豫了一下,倒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轻声开口道:“那孩子,虽说……但毕竟哀家也疼了这些年了,你说,她说要出宫,哀家去求了皇上,让她出宫可好?”   “这……”   其实陈嬷嬷是并不怎么赞成太后这个主意的,毕竟唐娇一直养育在太后膝下,行事又有几分乖张,万一出了宫没人管束,在宫外仗着太后的名义做下点什么事情,到时候连累的岂不是太后,倒不若将人继续留在宫中,至少还看着她。   可瞧着太后这几日对于唐娇的态度,陈嬷嬷心中不觉又是叹了一口气,留着人却也不是什么好主意,毕竟太后如今看到唐娇,就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而唐娇留在宫中,太后心情要好起来,却是难了。   陈嬷嬷这般想着,倒也没有说出反对的话来,只是点了点头,轻声道:“太后娘娘若是觉得好,那送郡主出宫便是了。”   “嗯,哀家也是这般想的,让她出宫,日后等年龄到了,哀家找个人,给她将亲事定了,哀家也不算是愧对她了……”   太后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心中却是升腾起了一股厌恶与不满的情绪,她闭上眼睛,似乎是极力压抑着,方才将这股负面的情绪压抑下来,又是开口说了一句:“到底她也只是个孩子,又与哀家相处了这些年,就这样吧,哀家也不想再起别的波澜了。”   如此说着,仿佛又像是在说服着自己。   陈嬷嬷自是知晓太后的心事,倒也没有说着其他。   或许太后是真的迫不及待了,第二日皇帝来与她请安的时候,甚至是当着唐娇的面,太后便是直截了当便提出了这件事情。   当然太后倒也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意思,只是做了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皇帝开口道:“娇娇这孩子说大了,也不耐烦在宫中过日子,觉得规矩太多,不自在,也不高兴,哀家总想着,这孩子日子既然过得不开心,便由着她了,她想去宫外住,咱们做长辈的,也不要约束她,便是不放心,大不了多放些人在她身边便好了,皇帝看怎么样?”   皇帝沉默的听着太说完了这番话,没有开口打断,目光却是看了一眼唐娇,却见唐娇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也是低头沉默的听着。   他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只待太后话说完后,他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悦开口道:“母后这说的是什么话,娇娇这孩子不懂事,您怎么也跟着起哄了,朕知晓您疼爱这孩子,但也不能由着她的性子,她如今还是个孩子,又怎么能不呆在长辈身边。”   “舅舅,娇娇这般大了,哪里还是孩子,而且虽然在宫外住着,可离宫里又不远……”   唐娇突然开口打断了皇帝的话,只是开口辩解了几句,但不待她说完,皇帝却是没好气打断道:“你这丫头,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   皇帝在说完这话后,又将目光落在了太后身上,继续开口道:“母后,让娇娇独自一人去宫外住着,知道的人是觉得咱们宠着这孩子,纵容着她,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不喜了这孩子,偌大的皇宫,竟是连个容下这孩子的地方都没有,这叫怎么回事!”   “不是……”   其实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太后心中是有些心虚的,而皇帝这般说了,她更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只能够有些讷讷的开口辩解了一句。   皇帝轻叹了一口气,复又开口道:“母后,既然当初将这孩子接到宫中来,便是想让这孩子平平安安养在宫中,这事儿,朕不会答应的。”   皇帝话语虽不严厉,但话语之间的坚决之意,显然是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余地。   虽然皇帝对太后一直都是十分孝顺,可说实话,太后对于皇帝,心中其实是有些害怕的,所以皇帝这么一副打定主意的架势,太后也就不敢再说其它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唐娇却是轻笑开口道:“舅舅,是娇娇自己想要出宫住的,管外人如何说呢,而且在宫外,娇娇一样过得平平安安的。”   说罢此言,她又是抬头看向了太后,语气里似真似假的撒娇道:“外祖母,若是舅舅不应,您应下吧,给娇娇在宫外赏赐一处宅子,便是让娇娇继续住在宫里,娇娇偶尔也能出宫去透透气!”   “娇娇!”   皇帝冷声打断了唐娇的话,而太后原本有些沉默了,可听着唐娇的话,心中也有几分意动,的确,便是现在没让皇帝松口答应让唐娇住在宫外,但这孩子显然也从她的态度里领会到了意思,宅子赐下,日后她想出宫住着便容易许多,而她也可以少见到她几面。   想到了这里,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投著向皇帝,显然也是打算对皇帝说些什么了。 第86章   皇帝自然瞧出了太后的意思, 也看出唐娇这会儿根本就是不嫌事情不够乱, 恨不得插几脚好让自己如愿以偿。   虽然之前唐娇就提出过要搬出宫去住, 而皇帝在那会儿也是不答应这个要求, 这会儿,虽不知道太后究竟是何原因想让唐娇出宫一人独住好远离她, 可越是这般, 皇帝就越不可能就这般应下此事。   皇帝并不想让太后继续说下去, 或是该说是在唐娇的面继续说下去,唯恐太后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伤了这孩子的心。   他在太后开口之前, 只是冲着唐娇开口道:“行了,这事儿你就别跟着裹乱了,朕与太后有事要说, 你下去吧!”   “舅舅……”   唐娇听出了皇帝打发她的意思,她有些不情愿的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 倒是没有坚持, 慢腾腾的离开了大殿。   而在唐娇离开大殿后, 皇帝的目光看向了太后,却是直截了当开口道:“母后,娇娇这孩子, 虽然行事娇蛮, 但并无坏心,朕瞧着您仿佛对这孩子有些偏见,可是这孩子有什么事情, 让你不悦了?”   “皇上说的这叫什么话,娇娇挺好的,哀家哪有什么偏见。”   太后有些尴尬的笑了一下,但面上显然是有些心事重重,她轻叹了一口气,又是开口道:“哀家让这孩子出宫去住,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这孩子自己想要出宫,哀家也想着让她自在些,而且这孩子被哀家养的娇蛮任性了些,之前还与景凛起了冲突,让她出宫,也是为了她好。”   太后再三强调着为唐娇好,但莫说是皇帝,便是太后自己,其实也是信服不得这番话,所以越是说到后来,太后的声音越是轻了下来。   皇帝倒没有打断太后的话,只是等着太后将这么一番长篇大论说完之后,语气冷淡的说出了自己的决定,而且没得商量:“朕说过,当初既然将这孩子接回宫里照顾,没有其他的事情,便不可能让她出宫一人住着,这也不像样子……让娇娇出宫,除非让她嫁到宫外去。”   当然,皇帝并没有说出自己有让唐娇嫁回皇家的意思,至少如今在揣摩清楚太后的心思,知晓太后为何会突然改变态度之前,皇帝并不打算将自己的这份打算与太后说清楚。   而太后听着皇帝的话语,半晌无语,最终也是无奈道:“既然皇上都决定了,哀家还能说什么。行了,哀家身子不适,想回寝宫休息,便不招待皇帝了。”   太后对于皇帝,虽然疏远,但向来客气,也是第一回 ,太后用这般不太客气的语气与皇帝说话。   显然太后对于皇帝一而再再而三驳回自己话语,心中是不太舒服的。   皇帝没有与太后计较,只语气淡淡交代几句宫人伺候好太后后,便直接离开了。   等着皇帝离开后,太后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以手撑着脑袋,似乎是真的难受了。   陈嬷嬷见此,轻叹了一口气,走到了太后身边轻轻的替太后按着脑袋,其实她心中对于让唐娇出宫独住之事也并不看好,但当时左右想着太后坚持,而皇帝对太后也孝顺,便让太后提了,果不其然,皇帝一口回绝了,而且对于这个主意,显然心中有些不悦。   倒是低估了唐娇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陈嬷嬷原想安抚太后几句,但未料他这还未开口,太后却是开口道:“如今她是住在皇帝宫里的,可哀家既然住回了慈安宫,她早晚也会搬回来,到时候哀家和她朝夕相对,哀家这心里实在是有些难受……你说,有什么法子能让她赶紧出宫去?”   “太后娘娘,这,皇上也说了,除非郡主出嫁……”   陈嬷嬷话还未说完,太后却是突然坐直了身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连连点头道:“对……哀家尽快给她定下亲事。”   太后仿佛是终于想到了主意,连连点头应了。   陈嬷嬷还未说完的话,其实是想说唐娇如今年纪尚小,想让太后再忍耐一些时候,可瞧见太后仿佛是寻到了好主意,一下子精神起来的样子,她一时之间,又有些说不出口。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委婉开口:“太后娘娘,奴婢瞧着皇上甚是疼爱郡主,只怕若非好的亲事,皇上也不会应下,您看……”   “……”   太后也愣了一下,的确,想给唐娇寻一门好的亲事,并不容易。其实现在按着太后的意思,自然是让唐娇嫁的越远越好,她脑海里也想过一些人选,譬如姜彧……若是唐娇嫁到武王府,那一年里只怕是没几回见面的机会。   可是想到了皇帝如今对待唐娇的态度,太后又有几分踯躅了,姜彧是异姓王,而唐娇是反王之后,让这二人结亲,的确不太合适,而皇帝仿佛也不会答应让唐娇嫁的这般远。   太后左思右想,倒是真让她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陈戟。   当初陈戟是护卫着他们到灵岩山的,而这些年来,也一直陪着他们呆在灵岩山中,如此朝夕相对,太后那会儿对于唐娇的事情,还算关注,自然瞧得出陈戟对于唐娇的用意,而当初陈戟对于唐娇,还有救命之恩。   如此,太后当初的确是考虑过陈戟与唐娇的事情,可一来当时唐娇对陈戟并无好脸色,二来则是两家之间,的确是隔了一些仇怨,更重要的是……太后一心想让唐娇嫁得好些,陈戟虽是青年才俊,可离太后所认为的唐娇的夫婿,还差一些距离。   但如今,太后却觉得陈戟的确是个极好的人选。   二人若是订下亲事,旁人不会说这桩亲事委屈了唐娇,而陈家虽然就住在京中,可陈家的命妇,极少进宫,唐娇入了陈家,自然也会守得陈家的规矩,如此既能让皇帝点头,又算是满足了她心中的想法。   当然,因着先前之事,太后也知自己在这个时候与皇帝开口议论唐娇的亲事并不合适,最好……能让陈戟自己主动开口。   太后想着,倒是想到了陈戟如今正是在宫中当值。   陈戟听得慈安宫中的召见,心中也有几分奇怪。   太后召见他,倒不算是什么愈矩之事,只是,身为一个外男,便是在宫中当值的禁军之人,贸然进后宫,也是不太合适的。   不过,陈戟也没有抗命,交代了底下人几句,便随着太后派来的人,朝着慈安宫里走去。   太后此刻正是坐在大殿正上方,看到陈戟身着禁卫军统领的服饰走入,目光默默的打量着。   平心而论,陈戟的确是一表人才,虽是武将,但模样瞧着并不粗鲁粗狂,而行事之间,带着世家公子的优雅,当初太后虽然觉得陈戟有几分配不得唐娇,但如今瞧着,却是相反,反倒是觉得,有些委屈了陈戟娶唐娇。   可太后也就是在心中这般想着,面上仍是一派慈和的笑着,免了陈戟的礼,还让底下人给他看了座。   陈戟不动声色,只是安静的谢过太后,然后恭敬的坐在下首。   太后目光仍是落在陈戟身上,倒是轻笑着开口道:“先时哀家病了,倒是让你护送了郡主回宫,娇娇这脾气,哀家是知晓的,却是委屈你了。”   “太后娘娘严重了,郡主并没有委屈微臣。”   陈戟闻言,连忙开口说道。   而太后看着陈戟极力维护的唐娇的样子,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既是觉得有些松了一口气,又是有几分不甘,但她什么都没有多想,只是又开口道:“你对娇娇的心思,这些年来,哀家也是看在眼里……”   太后说到这里的时候,故意没有继续说下去,也将陈戟的一颗心,高高的提了起来。   果然,陈戟被说中心事,心跳却是快了几拍,下意识的,便是跪下了身体,冲着太后请罪。   “太后娘娘,微臣知罪,皆是微臣痴心妄想……”   “你这孩子,哀家没有怪罪你,别怕!”   太后继续用慈和的语气,轻声说着,而她的这副样子,也让陈戟心跳又是加快了许多,到了这个地步,他自然是隐隐约约猜测到了太后的意思,难不成,太后并不反对他倾心唐娇之事,甚至是支持着他。   而太后在陈戟心中这份痴望下,也是轻笑道:“你是个聪明人,想必也是知晓哀家的意思了。哀家虽然舍不得娇娇,但是娇娇如今年纪也大了,亲事也该相看起来,可娇娇的身份尴尬,想要寻一门如意些的亲事,并非那般容易……哀家知晓你喜欢她,而你,哀家也十分满意,所以总想着你们郎才女貌,却是天作之合,哀家不若推一把。”   “多谢太后娘娘。”   陈戟语气激动的冲着太后叩了一记响头,此刻的陈戟,心情飞扬的几乎抑制不住想要大叫。   他自知对唐娇的这份心思并不光明,而唐娇待他,也从来不假辞色,加之两家之间所隔的仇怨,主臣身份的差距,这一切的一切,只能让他将心思藏在心中,不敢宣之于口。可是没想到,突然有一日,太后竟然会告诉他,她支持他娶唐娇。   这教他如何能够平复下心情。   陈戟深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勉强压下了心中的那份激动。   虽然此事并未定下,可他却是觉得,既然太后开了这个口,事情十有八九,便有机会定下了。   毕竟……太后是唐娇最亲近的长辈,而太后也不会无缘无故与他说这话。   他忍不住朝着太后又重重叩了几记响头,连声开口道:“请太后娘娘放心,微臣……日后一定会好好待郡主殿下,不会让郡主受一丝一毫委屈。”   太后面上淡淡笑着,其实陈戟表现的越重视唐娇,她心中的情绪便是越发复杂。   她并不是不希望唐娇过得不好,可她又不想看着唐娇过得太好,这会让她心里有些难受……   但太后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压下复杂的情绪,对陈戟又是温和开口道:“娇娇与你的事情,哀家是同意的,只是……哀家不希望娇娇受委屈,这婚,哀家不想主动赐,希望外人日后说起,是你主动到哀家这边、到皇上那边去求娶的娇娇,你可愿意?”   太后这话说的其实是有些牵强,但这会儿陈戟心中正是兴奋,也没有多想,只以为太后如此是想给唐娇增添身价,想抬高唐娇。   他自然是愿意的,面上也是欣然应下了。   而太后也终于露出了自陈戟进来后第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如此自是极好,哀家是十分看好你的,不过你也该知晓,你并非是最好的,而如今也有不少人盯着娇娇的婚事,此事宜早不宜迟,你自己找机会,尽快与皇上禀明你的心意。”   “是。”   陈戟不假思索,并且十分赞同的应下了。   这边太后替唐娇打算着亲事,另一边,皇帝也是在思索着唐娇的亲事。   而说来倒也凑巧,皇后第二回 ,来了御书房求见皇帝。   皇帝对于皇后并不耐烦,尤其是在之前那一回事情后,更是懒得理会,但他这几日,也听说了一些事情,犹豫了一下,却是让何无忌将皇后宣了进来。   皇后进了御书房后,模样瞧着却是比上一回更加拘谨了。   她规规矩矩的与皇帝行了一礼,而等着皇帝开口叫了起后,她也不敢乱说话,只是等着皇帝开口随意问了一句她的来意后,她方才斟酌着话语,慢慢开口道:“皇上……臣妾这几日在宫中左思右想,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了,郡主那么好的孩子,臣妾怎么会鬼迷心窍想着委屈郡主呢!太子甚是喜欢郡主,而臣妾也十分喜欢郡主,想着若是郡主能够和臣妾成为真正的一家人,该有多好!”   皇帝没有说话,目光只是静静的看着皇后。   而皇后看到皇帝这副样子,倒是难得聪明一回,看出了皇帝对于她现下所言并没有生气,而且是等着她将剩下的话都说出来。她松了一口气,也不觉提高了一些音量,只是继续道:“臣妾想着,若是太子身边能够有郡主这边贤妻,对于太子日后,定然大有裨益,而太子,向来喜欢郡主,二人若是在一起,也定然会琴瑟齐鸣,过得美美满满。所以,臣妾恳请皇上能够下达恩典,将郡主赐予太子为太子妃!”   皇后几乎是一鼓作气将这番话说完,而在说完后,皇后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这会儿虽是沉默,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可是态度却不像上一回勃然大怒,甚至是将皇后赶出御书房,皇后一颗心终于放下,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这步棋,终于是走对了。   当然,之所以说走对,皇后倒也不是觉得让皇帝高兴了,便是走对。而是之前唐娇帮她说话对付蓝贵妃的事情,让皇后心中舒舒坦坦的接受了让唐娇成为太子正妻的决定。毕竟,这满宫上下,便是她再找个身份尊贵的儿媳妇进来,只怕也难找出像唐娇一般敢冲着蓝贵妃直言怼她的小辈了。   偏偏,唐娇又真像是蓝贵妃的煞星,回回对上,蓝贵妃定然败落。   想到了这里,皇后又是轻声开口道:“皇上,请您莫要因为臣妾之前的糊涂,便怪罪到太子身上,而耽误了这桩好亲事。”   皇帝听着皇后这番话,心中的确是觉得有些好笑,他其实也听得出这番话并非是皇后的肺腑之言。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皇后已经开口了,这桩亲事也只需要她点头便可定下了。   不过,皇帝却并没有点头,只是开口道:“不论是太子的亲事,还是娇娇的亲事,都该慎重些,如何能够凭着三言两语便定下,这将孩子置于何地,行了,你的意思朕已然知晓。”   “皇上……”   皇后愣住了,她原本以为,依着皇帝对于唐娇的宠爱,这桩亲事会直接应下。   可没想到,皇帝竟然没有应下。   皇后心中不觉有些失落,其实她是有些矛盾的,若是皇帝直接应下这桩亲事,或许皇后这会儿又会有些后悔,毕竟唐娇的条件,的确离他所希望的太子妃条件还差甚远,唐娇若是成了太子妃,意味着她日后不可能再随意相看其他身份尊贵的女子抬进太子的东宫,可偏偏,皇帝却是没有应下,她心里便是有些急迫了,也想着自己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让皇帝没有点头应下这桩亲事。   这会儿,皇后根本没将皇帝看作是太子的父皇,相反,她却是将皇帝看作是唐娇的长辈。   而皇帝没有应下,她则是忍不住反思着自己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到位,才会让皇帝对于这桩亲事有所犹豫。   思来想去,皇后便是想出了许多的问题。譬如,之前她求着皇帝赐唐娇为太子侧妃的事情,又譬如,平日里她与唐娇来往并不密切,这一些,细细想来,的确会让皇帝难免心存顾虑。   想到了这里,皇后心中又是忐忑了起来。   而在这个时候,皇帝见皇后仍然杵在御书房里,不觉有些不耐烦,也是开口打发起了人:“行了,无事你便退下吧,朕还有朝事要处理!”   皇后听着这话,心中更是一乱,但她强忍着心中的忐忑,竟是灵机一动,开口冲着皇帝笑道:“皇上,臣妾也有许久未见郡主了,郡主如今住在拙政殿里,臣妾想去见见郡主……”   皇帝闻言,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皇后。   皇后又是强撑起了笑容,继续开口道:“臣妾自觉于郡主十分投缘,更是喜欢郡主这孩子,若是皇上不觉得臣妾打搅,臣妾想和郡主说说话儿……”   皇后绞尽脑汁想着借口,而皇帝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皇后,倒是没有阻止,倒是干脆的点了点头,冲着皇后道:“娇娇住哪里你也是知晓,你过去瞧瞧,她若是有空,你就陪会儿她。”   皇帝这话将皇后说的十分随意,但是皇后心中却并没有半分不悦,反而是雀跃的连连冲着皇帝行了一礼,开口道:“多谢皇上,那臣妾退下,去寻郡主说会儿话……”   说着,皇后竟是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御书房,径直朝着唐娇的屋子跑了过去。 第87章   皇帝看着皇后的样子, 心中倒是有几分惊奇。   而唐娇看着突然来访的皇后, 心中更是觉得讶然。皇后过来的时候, 唐娇正坐在榻上, 手上捧着她的账本册子,在细细查看着。   其实唐娇并没有什么可以增益的资产, 她这些年来的财物的增加, 也全凭着赏赐。不过仅仅只是赏赐, 却已经是不少的一笔了。而此次她回宫,皇帝将当年所借的银钱, 连本带利归还,而满宫上下送来的礼物,更是将她的库房挤得满满落落。   蒋嬷嬷也是辛苦收拾了好几日, 方才将东西归置好,又是将所有的物件登记造册,如今正是呈来与唐娇过目。   对于蒋嬷嬷的衷心与细致, 唐娇自然是放心的, 如今手上拿着账本册子, 也并没有认真检查,只是随意的瞧着,心中不过是想对手中的财物有个大致的印象。   而皇后在这个时候突然来访, 她大大方方的只是将账本扔在了桌上, 自己穿上了鞋子下了塌起身迎接。   皇后进来见着唐娇这么一副随意家常的打扮,倒是愣了一下。   皇后为人向来拘谨守礼。若是往日里见到唐娇这副样子,她自然会觉得失礼, 可是今日瞧着,她倒是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不悦,反倒是笑脸扶住了唐娇,阻止她行礼,又是亲热开口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行礼,快坐下吧,也是本宫过来打搅了你。”   唐娇瞧着皇后亲热的模样,微微挑眉看了一眼,但也是什么都没有说,从善如流的坐下了,然后冲着皇后也开口道:“皇后娘娘快请坐……”   末了,又是冲着身边的双碧丫鬟招呼道:“快给皇后娘娘上茶。”   当然,虽然唐娇嘴上表现的也是亲热,可举止之间分明便是有几分无礼与疏远,然而这会儿的皇后却是没有什么心思去注意唐娇这个,她只是微微打量着唐娇的面容。   唐娇的长相,与未央长公主相似,却又有些不同,但不可否认,她的确是长了一张极其娇艳美丽的脸蛋,而且看起来明艳大气,而作为长辈的皇后,自然也是十分喜欢这般长相,她心中不觉暗暗点了点头。   而后,她的目光又是落在了唐娇屋里的布置上,虽然皇后并不是第一回 来此处,但却是第一回如此仔细的查看这屋里的装扮,而这么一看,却是让她心中又是微微吃惊。当初皇帝让何无忌去内务府领东西布置唐娇的屋子时,皇后是知晓这件事情,也清楚何无忌领了什么东西,一切都是往最好的规格来布置的。可如今一看,却是发现了许多并非是从内务府里领出来的东西,而这些东西上,却都由内造的印记,也并非是唐娇自己的,显然,这些多出来的精致物件,只怕是出自皇帝的私库中。   皇后发现了这一点,心中倒并没有嫉恨皇帝对于唐娇的宠爱,相反,她这会儿更加庆幸自己明智的与皇帝提了让唐娇为太子妃之事。   如此反反复复不着痕迹的打量过后,在碧玉将茶水呈上后,皇后的目光又是落在了唐娇放在榻上一侧矮几上那厚厚几本账册,她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看向了唐娇.   而唐娇也是大大方方的捡起了账本册子,递给了身后的蒋嬷嬷,让她收起,然后看着皇后,轻笑开口道:“方才娇娇在看嬷嬷新造好的账本册子,倒是忘了收起来了。”   “新造的……”   皇后微微愣了一下,很快面上又浮起了更加亲热的笑容,只是连连摇头道:“瞧娇娇这话说的,是本宫来的不巧,可是打搅了!”   皇后一边说着,一边却是在心中默默的估量着,而这么一算,心中又是一惊。她自然不觉得唐娇这账本册子会将一些鸡毛零碎的小物件都写上去,便是一些鸡毛零碎的小物件都写上去,这么多册子,只怕也是不可估量的一笔。   看样子,她却是要重新审视一下唐娇的身后的财富了。   唐娇这会儿倒是不知道皇后心中所想,她也没有这个兴趣去猜测,看着皇后对她越发亲近的态度,她只是淡淡笑着,摇了摇头笑着回了一句:“哪里是打搅,娇娇本来也是无事方才翻看一下册子。”   说罢,她却是没有再说其它,手上捡起了放在桌面上的茶水杯子,往嘴里送了一口,而后捡起了搁在矮几上的点子,小口小口秀气的吃着。   皇后依然是含笑看着唐娇如此,对于唐娇这副甚至还有几分客气疏远的回答,一丝毫没有察觉。   她目光慈和的看着,看了好一会儿,见着唐娇有些不耐烦的微微挑了一下眉头后,她连忙开口轻声道:“说来娇娇这是刚回宫,与宫中的其他人并不太舒适,又是居在这拙政殿里,也难怪会觉得无聊了,不若让几位公主过来与你一道儿玩耍。”   公主?   唐娇微微挑了一下眉头,没有说话,心中却是觉得有些好笑。上辈子,她可不就是与那些公主日日相伴吗?不过那会儿,她在那些公主眼里,只怕是个讨厌鬼,跟屁虫,更是一个可以随意忽视,随意轻贱的随从!   这辈子,她虽然早早进了宫,但之后去了灵岩山数年,倒是与这些公主没有过接触,如此,却也是省却了她该思考如何对待这群上辈子所谓的“玩伴”了。   唐娇没有说话,皇后这会儿倒是十分善解人意的体会到了唐娇的意思,显然唐娇与那些公主的关系并不亲近。   这个讯息,让皇后心中反倒是有些高兴,毕竟那些个公主,又不是出自她的肚子,恰恰相反,这群公主的母妃们,或许与她关系并不和睦。唐娇不去亲近她们,对于一心想让唐娇变成太子妃的皇后而言,仍然是一个极好的消息。   她含笑看着唐娇,又是轻笑道:“也是,瞧本宫这话说的,宫中的几位公主,有些脾气的确是不太好,或许不合娇娇你的脾气,不过大臣之女中,倒是有几位温柔大方的姑娘,娇娇也可叫她们进宫来陪你。”   唐娇这会儿终于有些回过味来了,皇后好像是在极力的讨好亲近着她……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唐娇没有说话,只是又捡起了一块点心,慢慢的咬着。   唐娇没有回应,但皇后却一点都不觉得尴尬,仍是含笑看着唐娇,开口说起了别的话:“瞧着娇娇倒是极其喜欢这点心,说来本宫这个舅母这许多年未见你,做的也是不称职,连娇娇爱吃爱玩些什么都不知道,娇娇可是愿意与舅母说说?”   “娇娇不挑的,都觉得不错,舅母不若尝尝?”   唐娇用空着的一手推了推盛放了点心的碟子,她只是随便客气,倒是不觉得这个向来端庄有礼的舅母会真的尝一下这个所谓的吃食。   可是出乎唐娇所料,皇后闻言虽然愣了一下,但手却是真的……捡起了一块点心,往嘴里送了一口,而后津津有味的吃着,又是看着唐娇笑道:“果然娇娇的口味与本宫是有些相似的,本宫尝着也觉得是极好了。”   “……”   唐娇没有说话,倒突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笑脸以对,甚至对她极其配合讨好的皇后了。   索性,便是唐娇不说话,皇后也能够自己说的十分开心,她在吃完了手中的点心后,拿着帕子优雅的擦了擦嘴角,又是与唐娇打听起了她的喜爱,唐娇随口回答几句应付,便是让皇后觉得不被怠慢。   皇后就这么如此,在唐娇的屋子里足足呆够了一个时辰有余,这对于一个事物繁杂的后宫之主而言,倒真是给足了唐娇面子,也显示够了皇后对于唐娇的亲近。   但皇后的这番做法 ,唐娇便是再单纯也不会觉得她是没有丝毫目的,只是单纯的想与她这个外甥女亲近。   是看她受皇帝的宠爱,所以借此想让皇帝也对她有好感?唐娇想了想,否定了这个想法,无它,便是真的想要接她来获取皇帝的好感,也不必做到这个程度……   但唐娇左思右想,却是怎么都想不出皇后此举的深意。   直至晚间皇帝回来陪着唐娇用晚膳之时,唐娇也是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皇帝听了,笑了笑,原本是想直接开口回答,但一想,他却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是看着唐娇笑。   唐娇微微皱眉,看着皇帝没甚么好脸色。   皇帝笑着拿起了搁在手边的公筷,亲手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唐娇的碗中,轻笑道:“昨日不是觉得这道菜味美吗,多用些!”   “……”   唐娇丝毫未领情,只是看着皇帝又是说了一句,“神神秘秘的,舅舅有什么话,就直说!”   皇帝闻言,嘴角又是翘了起来,看着唐娇倒终于说了一句:“皇后这不是看着娇娇你大了吗?”   “大了?”   唐娇原本还等着皇帝的下文,可是没想到,皇帝说完这话,便是做出了一副神秘的样子,不打算继续开口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没好气瞪了一眼皇帝,心中暗道:谁稀罕。   然而心中却是忍不住琢磨起来,她大了,皇后能打什么主意?   她的亲事?   唐娇心中微微一惊,但末了又是摇了摇头。   她的亲事的确是可以拿来做些什么文章,可说实话,她上边有太后,又是有皇帝在,她的亲事还真轮不到与皇后来做主,让她卖人情!   当然唐娇也不是没有想过,皇后会不会动念头,想让她嫁到与皇后亲近的人家里去,但仔细一想,皇后下边并没有子侄辈,而与皇后有亲缘关系的人,她想了想,又觉得有些遥远。   至于太子,唐娇自然是从来都没有想过,并非她自己妄自菲薄,而是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是知晓皇后选择儿媳的标准极高,她这样父母双亡,又是罪臣之后的身份,还真是入不得皇后的眼里。   皇帝倒并非是想要瞒着唐娇,只是如今事情还未定下,他倒也不想随意给唐娇口风。   左右如今太子也已经大了,而唐娇年纪也足够了,若是真打算定亲,这事儿自然也会让唐娇知晓的。   不过皇帝这头心中还有几分疑虑,另一边,却是从陈戟口中听到了一个令他都一些吃惊的请求,陈戟真的来寻皇帝求亲了。   陈戟在接受过太后接见后不久,便是打定了主意,寻了一个下午的时候,站在御书房门外求见。   何无忌并不知陈戟来意,看到他过来的时候,他虽然心中有几分奇怪陈戟的来访,但毕竟是宫中禁军统领,又是皇帝的近臣,何无忌笑着进去禀告了。   皇帝这会儿正是批阅着奏折,听得何无忌的禀告,也并无生疑,便是点了点头,让何无忌将人请了进来。   陈戟进了御书房行礼,而皇帝也搁下了手中的笔,将批阅好的奏折折起搁在了手边,抬起头态度温和的叫了起。   而后,皇帝看着陈戟轻笑道:“你倒是难得来朕的御书房,可是有何事?”   皇帝这话虽然带着几分玩笑之意,却是实情。   陈戟虽是在宫中当差,又是他的近臣,但可能是太过于亲近,而近来底下有无重事,陈戟除了从灵岩山回宫后来御书房中述职了一趟,这么久了,的确是第一次来登了这御书房大门。   陈戟闻言,面上也有几分窘色,但他面容端肃,但是看不出太大的局促。   只是在皇帝开口后,他微微犹豫,便开门见山直接道:“微臣……此次过来,是想求皇上成全,应允臣的请求。”   “成全?”   皇帝微微挑眉,起了好奇心,只是看着陈戟,等着他接下来说什么。   而陈戟行事也当真是一板一眼,又是直接开口道:“微臣……想求皇上成全,将郡主下嫁于微臣。”   随着陈戟的话,皇帝面上的笑容微微淡下。   然而皇帝居高临下而坐,从陈戟的方位,并不能够很真切的看到皇帝此刻的神色,他在说出这番话后,心中其实也是十分忐忑的审视着,唯恐自己说错了话,如此一想,他又是深吸了一口气,开口仿佛是解释一般,说了一句:“微臣所言……是唐娇郡主。”   皇帝没有说话,目光却是淡淡的看着跪在自己下首的陈戟,他自然是知晓陈戟所说的郡主是唐娇。   毕竟如今指婚要来请示他,又符合陈戟年纪的郡主,还真没有几个。   只是,陈戟来求娶唐娇……皇帝心中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些荒谬。   平心而论,今日陈戟便是来这边求娶他的那个女儿,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依着陈戟的身份,陈戟有足够的资格可以尚公主,而本朝也没有驸马不能委以重任这般做法。   可为什么陈戟偏偏要来求娶唐娇了。   灵岩山发生的事情,所有关于陈戟与唐娇的事情,皇帝是有些知晓的,他知晓陈戟对于唐娇有想法,但也就仅仅是想法而言。   毕竟陈戟的性子,他是了解的,唐娇对于陈戟的态度,他也是知道的。二人之间,又隔了太多的血海深仇,这些种种的问题,并不是简简单单就只是陈戟对于唐娇有几分好感,便可以抹灭。   陈戟如今却是站在这里,究竟是谁给了他勇气,也让他迈出了这一步。   皇帝心中微微估量着,脑海之中不知怎么的,却是想到了太后……   但皇帝也并没有继续猜测下去,因为这些都并不重要,反正他并不打算应允这件事情。   太子对于唐娇而言,是不是良配他暂且不知,但唐娇是嫁回皇家,太子性情温和,又有他看着,不怕唐娇会受委屈,但陈戟却绝对不是良配。   皇帝久久没有说话,陈戟站在下首,心中开始有些惊惶不定。   他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了一眼皇帝,开始思索着自己是否该再说些什么,可他的确是有些笨嘴拙舌,便是在自己的君主面前,也从不知什么是巧言令色,以前他觉得自己这般很好,可如今他却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   他觉得自己表现的不够好,所以皇帝才会是这般冷淡的态度,想了想,他又有些结结巴巴开口道:“皇上,微臣自知配不上郡主,但微臣保证,一定会对郡主好的……”   皇帝原本已经打算开口直接拒绝陈戟,但在听到陈戟这番话后,不知怎么的,他却是打算收回了直接回绝的话语,只是看着陈戟语气淡淡道:“你该知晓,朕这么多后辈,最疼爱的便是郡主。”   “是。”   陈戟身体越发恭敬的弯了下去。   而皇帝看着陈戟这般,语气又是慢悠悠道:“郡主如今年纪尚小,她的亲事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事情,朕自然是要给她寻一个好夫婿。”   “微臣……”   陈戟心中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他自然不可能自大到拍着胸脯与皇帝说他便是最好的夫婿,他说不出,心里也不是这般觉得。   这会儿,他心里倒是有几分后悔贸然过来……   陈戟隐隐觉得自己今日之求已是无望,可谁知道在这个时候,皇帝却又突然开口道:“郡主的亲事并非是小事,朕也不可能马上便应下,你先回去,朕再好好考虑考虑!”   陈戟原本以为皇帝会一口回绝,没有想到,皇帝竟然说要考虑考虑……   这是不是说……他还有希望。   陈戟心中大喜过望,顿时跪下了身体,重重的与皇帝叩了一记响头后,乖乖的退下了。   而在陈戟退下后,皇帝坐在御座上,看着御书房大门,嘴角微微扯动,面上神色却有几分复杂。   在陈戟离开御书房后,皇帝坐了一会儿,也起身离开了御书房。   守在门口的何无忌看着从屋里走出的皇帝,目光落在皇帝面无表情的脸上,心中突地一下,他跟随皇帝多年,自然看得出来,皇帝这副样子,分明便是龙心不悦的模样。   何无忌虽然守在御书房门外,但并不知道陈戟进屋说了什么,引得皇帝这副神色。   他只是更加小心的跟随在皇帝的身后。   而皇帝倒是没有留意跟随身后的何无忌,只是径直的朝着唐娇的屋子走去。   这会儿的时辰,却该是唐娇刚刚午休起身的时候,皇帝这会儿过去,也不怕打搅了唐娇的午歇。   不过到了唐娇屋子门口的时候,却发现屋内静悄悄的,皇帝还以为唐娇未起身,只是开口问了一句:“郡主还睡着?”   守在门口大的宫人闻言,只跪在地上开口回道:“郡主今日起得早,恰好太后娘娘派人来请郡主,郡主便去了慈安宫里了!”   “娇娇去太后那儿了?”   皇帝闻言,本就面无表情的面上,眉头再次皱了一下,宫人偷偷瞧见,皆是吓得面无人色。   但皇帝并没有冲着底下宫人发火,在听闻这个消息后,只是稍稍停驻一下,便是转身朝着拙政殿大门外走去。   唐娇去往慈宁宫的时候,心中其实也是有几分奇怪太后突然的邀请。   毕竟太后回宫多日,待她的态度可算是冷漠至极,甚至还可以说是避之不及,如何会突然来请她。   唐娇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儿,可她倒也没有什么害怕,想了一下,便是起身去了慈安宫里。   或许唐娇来时心中所做的心理准备太过于激烈,到了慈安宫中,只见到高坐在上首座位上的太后以及几名宫人,而她到了后,太后虽然态度依然疏远冷淡,却也没有为难过她,平静的叫了起,平静的给她赏了座,甚至还让底下宫人端了茶水糕点上来招待。   若非太后如今面上的笑容太过于浅淡,而语气有太过于客气,唐娇甚至还一度觉得,自己与太后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太后对她还像是在灵岩山时候那般宠着她。   但唐娇很快便是在心中自嘲的笑了笑,她并没有去动底下人送上来的糕点,也没有动茶水,而是坐在椅子上,看着太后语气寻常道:“外祖母寻娇娇可是有何事?”   太后面上神色微微一窒,但很快她便恢复了淡淡的笑容,只是开口道:“倒是无事,只是咱们祖孙二人好些时候没有在一起了,想请你过来说说话。”   “……”   唐娇闻言,还真是险些笑出声来,依着如今太后待她的态度,太后会寻她来说说话,这比之前皇后想来亲近她的理由还要令人觉得好笑。   但唐娇依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坐着,安之若素。   说实话,对于太后而言,唐娇这般不说话静静坐着,却是比她开口说话发问要好,她偷偷的松了一口气,目光不觉看向了陈嬷嬷。   陈嬷嬷站在边上,面容严肃,却是安抚的冲着太后点了点头。   其实今日太后把唐娇叫来,是完全害怕唐娇留在拙政殿里,万一听到什么风声坏了她们的好事可怎么办!   今日,陈戟一进拙政殿,太后便是收到了消息。   她自然清楚唐娇对于陈戟不假辞色的态度,虽然陈戟求见的是皇帝,可太后就怕唐娇会知晓消息,或是皇帝会派人请唐娇过去。若是这般,那便是白费了她一番苦心。   左思右想,最终她在陈嬷嬷的出谋下,将唐娇请了过来。   只求着在将唐娇留在慈安宫的这些时候,所有的事情都能够尘埃落定。   但太后也是高估了自己对于唐娇的容忍度,至少在这短短一炷香不到的时间里,唐娇是安之若素的坐着,反倒是太后,却是有些坐立不安。   若非陈嬷嬷一直偷偷安抚,只怕太后是真的要坐不住了。   而等到皇帝过来的通报声响起,太后忍不住偷偷的松了一大口气。   太后的样子,唐娇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她其实心中也是不耐烦坐在这边,她也讨厌自己要面对这些。   但看着太后那般样子,她却又突然觉得,自己如此坐着,心中竟然有一种扭曲的快感。   皇帝走入,太后与唐娇皆是站起来迎候。   而皇帝的目光,先是看了一眼唐娇,再是落在了眼含期许看着他的太后,心中不知道怎么的,对于唐娇,却是升腾了一股不忍的怜惜之情。   他心中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之前让人去查的消息,到现在都没有音讯,皇帝自然不知太后为何会发生这般大的改变,可不管是如何,对于一个孩子这般,太后至于吗?   皇帝向来耐心极好,但这会儿却是有些不想再等下去了,他今日想从太后身上知晓答案,知晓究竟是何原因,会让太后一夕之间,对唐娇的态度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想到了这里,皇帝的心里定了定,面上浮起了温和的笑容,冲着太后与唐娇免了礼,自己则是在太后对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太后看着皇帝的举动,虽然皇帝什么话都没说,但不知道为何,心中却是微微一定,只当是事情有了着落,她忍不住用复杂的目光看了一眼唐娇,但很快又收了回来。   太后与皇帝的举止虽然轻微,但唐娇并非丝毫没有感觉。   她心中有些莫名其妙,但又有一些了然,只怕今日太后将她叫来这边来的目的,与皇帝那边发生的事情有些干系了。   或许是想通了这点,唐娇倒是沉下了心,男的就这么乖乖的坐在了椅子上。   皇帝看着唐娇的举动,又看了一眼太后有些迫不及待的神色,心中没忍住,再次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冲着太后温声开口道:“朕这到处寻娇娇,没想到人却是来了母后这边。   “哦……哀家想着有些时日未见娇娇,心中有几分思念,便将人请了过来。”   这个理由,太后心中默念了好多遍,这会儿冲着皇帝说出来,也是无比的自然。   皇帝却是再次有了一种好笑的感觉。   他接过了宫人送上的茶水,往嘴里轻轻抿了一口,而后似是随意的开口说道:“这可真是巧了,娇娇这刚离开拙政殿,朕那边,便是来了一桩与娇娇有关系的事情。”   “什么事情!”   太后几乎是脱口而出,亟不可待,但偏偏,她的话语之间没有半分好奇之意,有的只是催促。   皇帝倒也没有卖关子,只是语气淡淡回道:“陈戟……来寻朕求亲了!”   皇帝说完这话,目光也是看了唐娇一眼,果然瞧见唐娇有些讶异的抬起了头,看向了他。   但唐娇吃惊只是一会儿,很快面上神色平复下来,只是安静的坐着,倒是比皇帝想的还要沉得住气。   太后却是强忍着喜色,在皇帝说出这句话来,连忙开口道:“那皇帝是如何答复的,哀家觉得,陈戟的确是是个如意郎君的好人选,你瞧这孩子一表人才,人又懂得上进,配咱们娇娇,却是在合适不过了!”   “是吗?”   皇帝意欲不明的说了一句。   而后却是在太后一脸期待的神色之中,笑着语气淡淡道:“朕还真不知道太后是这般想着……可是,朕已经拒绝了,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   太后惊得一下子站起了身,反应大的令人诧目,直到陈嬷嬷轻轻的拉扯了一下太后的衣角,轻声提醒了太后一下,太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僵硬着脸色坐了下来。   但即使是这般,太后却也有些忍不住,只是冲着皇帝语气中带着抱怨道:“皇上也真是的,陈戟这般好的人选在……您怎么就给拒绝了!”   皇帝面对太后的抱怨,并没有说话,只是用淡淡的目光看着,而太后被这般看着,原本心中焦躁不安的情绪,倒是渐渐的平静了下来,面上神色也有几分讪讪。   她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一眼唐娇。   唐娇只是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神色莫名,而皇帝的神色,却是耐人寻味,目光虽是淡淡,但太后还算了解这个儿子,知晓这是皇帝不悦的表现了。   她牵动了一下嘴角,仿佛是补救一般的,只是轻声开口道:”皇上莫误会,哀家……哀家只是想着像陈戟这般青年才俊,毕竟不多,您怎么能够随意就将人拒绝了。他既然是主动来找皇上求婚,肯定对娇娇有感情的。”   “母后反应过激了!”   面对太后的抱怨,皇帝只是语气淡淡的这么说了一句。他拿起了搁在桌上的杯子,送到嘴边抿了一口水后,语气又是冷淡道:“母后倒是喜欢那陈戟,可偏偏朕觉得……他于娇娇,并非是良配!”   “皇上……”   太后虽然在听闻皇帝已然拒绝了陈戟后,心中便不怎么抱有希望,可如今听着皇帝对于自己所看好的人选如此不以为然,心中便生起了一股不甘的情绪,忍不住开口反驳道:“皇上这话,哀家却是不赞同了,陈戟如何不适合娇娇了!若是皇上不看好他,又怎么会让他担任禁军统领呢!”   太后故意拿话来堵皇帝,皇帝闻言,却是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也没有说别的,只说了这么一句:“陈戟的年纪,对于娇娇来说太老了!”   “……”   此言一出,还真是堵了太后的嘴。   陈戟的确是青年才俊,而对于男子而言,晚些成亲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多数男儿,也都谁先立业再成家。而不少的二八少女,也愿意找些年纪大些,却有自己事业的男子。   但唐娇却是没必要了,毕竟她是郡主,又有皇帝的宠爱,想要挑一个年轻又有本事的男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想想陈戟,又想想娇娇,二人之间,的确是差了快十余岁了……   可太后还是忍不住不甘心的说了一句:“皇上这说的是什么话,男子先立业,后成家,本就是常事,而且男子年纪大些,也更会疼爱妻子。”   皇帝只是目光淡淡看着太后,没有出口反驳。   而太后见此,以为自己说的话有理,却是来了劲了,忍不住又是开口道:“皇上可是觉得哀家的话有理……其实皇上拒了也无妨,左右陈戟这会儿还在宫中,哀家去把人叫来,将此事应下吧!”   太后此言一出,皇帝与唐娇没有说话,而站在边上伺候的宫人,却是忍不住低下了头,不知该用何神色来面对。   都说君无戏言君无戏言,皇帝都已经拒绝了,太后再把人叫回来反悔,这是将皇帝的话当做什么了。   偏生这会儿太后心中太过于迫切,脑子是真的糊涂了。   她见着皇帝与唐娇都沉默,以为是应下了自己的提议,只是冲着身侧的陈嬷嬷支使道:“行了,你亲自去跑一趟,将人叫过来!”   陈默默面色有些难看,想要劝说太后,可偏偏皇帝在场,她又不好开口。   她伫立在原地不动,而太后见着陈嬷嬷这副木讷的样子,却是急了,又是开口催促道:“你怎么回事,哀家的命令,你没听到吗?”   陈嬷嬷愣了一下,最终还是苦着脸应下了。   皇帝只是坐在边上,静静的看着太后折腾,等到陈嬷嬷离开了,他方才抬起头,看着太后语气淡淡的说了一句:“其实朕方才并未拒绝陈戟,只是对他说要考虑考虑……”   “……皇上。”   太后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皇帝,不解其意,但嘴里还是说道,“皇上怎么拿这事儿与哀家开玩笑了!”   “朕并没有在开玩笑!”   皇帝收敛脸色,严肃开口道,“不过,虽然朕当时没有直接拒绝,心里却是想着找个日子来回绝此事,如今太后既然将人叫来了,那正好……”   “皇上,方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   太后面色铁青,她的语气里更是带着一股自以为是的神态。而事实上,她根本便是忘记了方才皇帝根本就是没有理睬她说了什么。   而作为当事人的唐娇,从头至尾,意见更是被她完全忽视了。   皇帝知晓这会儿与太后说不通,所以他也不想与太后说,只是将目光看向了唐娇,而后语气淡然道:“陈戟求娶的人是娇娇,若是此事应下,日后要嫁过去的也是娇娇,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娇娇也是大人了,是非曲直,好坏良莠,她自己心中也是清楚的,为什么不直接问过孩子的意见再做决定!”   皇帝说这话,自然是猜到唐娇根本不可能同意嫁予陈戟的事情,而太后也是想到了。   若是让唐娇自己来决定,那她筹划良久,打了这么久的算盘,便是落了空了,这让她怎么允许!   太后没忍住,再次出声阻止:“皇上,娇娇还是个孩子,她知道什么,这种大事,怎么能够听一个孩子的意见呢!”   皇帝听着太后略带着几分尖利的声音,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也终于没了最后一丝耐心,只是将目光看向了唐娇,出声道:“这事儿是娇娇一辈子的大事,以后的日子,也是娇娇自己过得,所以好坏都是她自己选择,旁人又如何能够做主她日后的人生!”   说罢这话,他眼神有些严厉的看向太后,语气坚决:“行了,太后,朕既然已经如此决定,你就不要再多言了!”   皇帝甚少用这般语气与太后说话,而太后脑子也有些清醒过来,想到自己方才的失态,她终于闭上了嘴巴。   皇帝看着太后这般,终于满意了,他将目光看向了唐娇,语气温和开口道:“娇娇,你自己说吧!是否愿意嫁予陈戟为妻?”   此话落下,太后的目光也看向了唐娇。   而唐娇在众人的目光下,终于抬起了头,她将手中不知什么时候拿着在把玩的糕点扔回了盘子里,面上露出了一个看起来十分天真可爱的笑容。 第88章   唐娇动了动嘴巴, 似乎是要开口, 然而在这个时候, 陈嬷嬷却是带着陈戟回来了。   唐娇要说的话, 停住了。   陈戟走入殿内后,目光快速的打量了一下殿内的情形, 在唐娇的身上稍稍多停驻了一息, 很快他便跪下身子, 于皇帝、太后、唐娇行礼。这会儿陈戟在太后看来,根本就是个无用之人, 自然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应付。   她语气淡淡的叫了起,然后没有再分半分的目光在陈戟身上,似乎对于唐娇的回答, 也一点都不感兴趣了。   而皇帝在免了礼后,又是将目光转回了唐娇身上,开口问道:“方才不是要说了吗, 怎么不说了?正好, 陈戟也过来了, 你当着他的面回答他!”   唐娇闻言,嘴角微微翘起,目光落在了陈戟身上。   而陈戟放于身体两侧的手, 不觉紧紧握了起来。   方才陈嬷嬷将他叫到慈安宫的时候, 他便是猜测到方才自己去御书房所求的事情,有了结果。他本就是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可多少心中是抱有希望的。   而如今听得皇帝的话, 他的心情一下子低沉了下来,他这会儿与太后是一样的想法,让唐娇自己决定,这门亲事自然是无望了。   但便是无望的结果,他也想从唐娇嘴里听到一个答案,让他死心的答案。   他的目光同样炯炯的看向唐娇。   唐娇嘴角再次轻笑了一下,语气慢悠悠开口道:“这桩亲事,我应了!”   “……”   谁都没有想到,唐娇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下子,根本都没有反应过来。   尤其是皇帝,差点将手中杯子给捏碎了。   而太后,则是又惊又喜的看向唐娇,至于陈戟,眼里更是迸发出灼灼的喜悦之情。   唯有在这殿内投放下这颗炸弹的唐娇,仍是那般安之若素的坐着,面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仿佛方才说出那话的人,并不是她,而方才轻而易举决定了她下半辈子事情的人,也不是她。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唐娇沉声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唐娇还未回答,太后却仿佛是唯恐事情有变,迫不及待开口回道:“皇上说的是什么话,娇娇既然已经应了,您还说这个干什么,您瞧,娇娇也是愿意的。”   皇帝并没有理睬太后,只是将目光看向唐娇,等着她回答。   而陈戟也是紧张的看着唐娇。   唐娇嘴角挂着轻笑,仍是慢悠悠开口道:“我觉得这亲事挺好的,既然是陈戟来求的,我左右早晚也是要嫁人的,按照我的性子,旁人也说我嫁的人家是祸害他们家,那就嫁到陈家好了!”   “……”谁都没有想到唐娇竟然是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陈戟心里有酸又喜,其实在听到唐娇愿意的时候,不可避免的,他的心中的确多少有些希冀唐娇是因为对她有感情,所以才会应下这事儿,可……或许是也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听到唐娇这样的回答,他倒也没有多少的失望。   但唐娇的回答,却是让皇帝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看着一副无所谓态度的唐娇,又瞧着惊喜非凡的陈戟,最后看向喜不胜收的太后。   的确是好笑,这门亲事到了最后,好像唯一受到它不好影响的人,也就是皇帝了。   若是皇帝性子随意一点,或许也就这么随便了,就将这事儿这么过去了。   可偏偏皇帝是真的在乎唐娇,所以他在唐娇这话过后,只是沉声开口道:“行了,这事儿朕不会应允的!”   说罢,他又将目光看向了陈戟,用不容抗拒的语气坚决道:“这事儿,朕不多言,你回去吧,你的亲事朕会替你看着,但娇娇与你的亲事,朕不会答应。”   陈戟紧握的拳头不觉又紧了几分,而太后则是大声嚷嚷了起来:“皇上,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怒气,方才没说出什么愈矩的话来。   皇帝却是沉着脸又冲着唐娇开口道:“你先退下,朕有话与太后说!”   唐娇微微挑眉对视上皇帝的目光,看着皇帝严肃的神色,她轻轻一笑,也是干脆的从椅子上站起了身,然后慢悠悠的走了出去,陈戟抬头看了一眼皇帝与太后,又看了一眼渐渐离开的唐娇,想了想,他随着唐娇一道儿离开了。   唐娇与陈戟一前一后、不快不慢的走出了慈安宫大殿,然后……又是走出了慈安宫的宫门。   唐娇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了跟在自己身后的陈戟,嘴角轻轻翘起,语气里带着一丝甜美之意,只是慢悠悠问道:“你为何想要娶我?”   陈戟没料到唐娇会突然停下与他说话,而且问出了这样的问题来,他心中一紧,但很快开口轻声道:“微臣……微臣心悦郡主。”   “呵……”   唐娇意欲不明轻笑了一声,抬起头打量着陈戟的面色,只是又语气淡淡反问道:“我与你之间,可是隔着血海深仇,你能忘记?”   “……”   陈戟沉默了一下,但十分聪明的没有正面对上唐娇的问题,只是轻声回道:“微臣若是娶了郡主为妻,自是将郡主当做真正的妻子,用一声来尊敬、爱护。”   不得不说,陈戟这番表白,的确是有些感人。   便是唐娇对于陈戟没有什么感觉,但听着,心里也没有了方才开口说话时候的戏虐。   她收起了面上的笑容,目光再次定定的看了陈戟许久,直至将陈戟看得有些不自在的低下了头,她才满意的收回了目光,然后又是用她漫不经心的语气慢悠悠道:“既然你想娶本郡主,便不要后悔,剩下的事情,本郡主会去说服皇帝舅舅的。”   “郡主……”   陈戟心中再次有了那种又酸又甜的滋味,他笨嘴拙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但唐娇也不是要听着他说出什么来,所以她只是看着陈戟,又是说了一句:“行了,日后你莫后悔便是了!”   说罢,她便丝毫没有留恋的离开了这里。   倒是陈戟,目光却是有些痴痴的目送着唐娇离开,直到唐娇的身影看不到了,他方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唐娇与陈戟二人在慈安宫外,只是三言两语,便再次定下了亲事之约。   而慈安宫内,皇帝与太后相对而坐,皇帝在陈戟与唐娇离开后,面对面上神色显然有些不好的太后也是用坚决的语气淡淡开口道:“太后,朕与你说这事儿,不是玩笑。娇娇不会嫁给陈戟,她的亲事,朕已有打算了。”   “皇上……”   太后动了动嘴唇,想要反驳,可是想到了皇帝的脾气,太后也不敢多言,故而只是轻叹了一声气。   不过,皇帝的话,倒是让太后心中渐渐又有了一些想法。   她自然是属意陈戟的,毕竟陈戟是她看好,而且一力促成的人选,结果被皇帝回绝,心中说不失望,那绝对是假的。   可是转而一想,皇帝既然对于唐娇的亲事已有想法,那没了陈戟,仿佛也是可以的。   所以她也能够心平气和的冲着皇帝开口问道:“那皇上想让谁娶娇娇?”   皇帝目光对视上太后,面上神色倒是没有因为太后的话而有所和缓,只继续开口道:“朕不知道太后你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才会对娇娇态度有了这般大改变,但朕对于娇娇的疼宠,却是不想改变。朕想过,也与皇后讨论过,觉得最好的便是让娇娇重新嫁回皇家,恰好……太子如今年纪正合适,让娇娇做太子妃正好!”   “什么……”   太后听闻这话后,面上的吃惊比方才尤甚,她看着皇帝,只觉得皇帝是疯了,怎么可以让唐娇做太子妃,怎么能够让这般身份之人,来做太子妃,皇上……简直就是糊涂了。   太后连连摇头,坚决反对:“不行,这事儿哀家不会答应的!”   “太后,皇后已经应了,而朕也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主意。”   皇帝早就料到太后会反对,一点都没有稀奇的只是继续开口。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却还是用坚定的语气与皇帝说话,又似乎是想要劝服皇帝的意思。   皇帝却是有些不耐烦,语气仍是咄咄逼人说了一句:“娇娇是皇姐的女儿,母后您的态度实在是令人寻味,太子性情温和,又是储君,娇娇日后嫁入宫中,日日有我等看着,也不怕她受委屈了。”   ”皇上,哀家不会答应的。”   太后只是反反复复的重复着这么一句话,仿佛也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   但是,太后的态度越是这般,皇帝的态度反倒是越发咄咄逼人:“母后不必再多言了,您若是不给朕一个合适的理由,朕是不会轻易改了这主意的。”   “皇上……”   太后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与她这般说话,思来想去,她终于下定决心,只用沉重的声音开口道:“皇上想要亲上加亲,的确是好事,可是若娇娇不是你皇姐的女儿呢!”   太后这话,原本该是让人感觉十分吃惊的。   可是皇帝在听了这话后,面上却是没有流露出半分吃惊的神色,还有一种果真如此的感觉。他心中若说不吃惊,那肯定是假的,可是联想到这几日太后的态度,仿佛对于这个所谓的真相,也没有那么多奇怪的感觉了。   太后见着皇帝这般,闭上了眼睛,只是又说了一句:“唐娇和我们皇家根本没有丝毫关系,她根本不是你皇姐的亲生女儿!”   终于,皇帝开口了,他语气冷静的开口问道:“娇娇不是皇姐的孩子,那是谁的?”   太后听着皇帝的话,面上的肌肉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虽然语气平静的说着,但显然此刻她的心情却是十分激动:“都说那反贼对你皇姐痴心一片,这辈子只守着你皇姐一个人过日子,可哪里知晓,他根本便是阳奉阴违。他还有别的女人,唐娇,便是他与别的女人所生!”   太后越说越激动,情绪有些失态,仿佛若是福王还在世,太后定然要逼着皇帝与未央讨回公道。   可偏偏福王与未央长公主都已经死了,那么再说这些,仿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太后发泄了一通后,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也是心平气和与皇帝开口道:“皇上,哀家不是不近人情,想着这些年来和她相处了这么久,这感情也不是假的,所以也想给她找个好归宿,可是哀家不想让她再出现在眼前,每每看到她,哀家便是想到你皇姐被福王欺负的事情,看着她更是如鲠在喉。所以,陈戟与她的婚事,就当哀家求您了,应下吧!”   面对太后声声切切的哀求,皇帝却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太后没有从皇帝身上找到同仇敌忾的情绪,心里自然是失望与难受的。   在她看来,这么多年她与皇帝对于唐娇的宠爱,是建立在欺骗之上的,皇帝知晓这件事情,也该是要震怒的,可偏偏,皇帝的态度实在是冷静,冷静的仿佛对于未央长公主没有丝毫的手足之情。   太后也是渐渐感觉到自己所想的,仿佛与实际不太一样。   她的声音也弱了下来,只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皇帝。   皇帝在太后停下没有再说话后,只是语气淡淡问了几个问题:“这些年来,母后对于娇娇的宠爱,难不成是假的?”   “这件事情,您是从哪里听说的,毕竟福王与皇姐已经离世多年,当年福王府的人,只怕也留下不多了吧!这里边只怕对当年之事知情的,更是寥寥无几了吧!”   “我……”   太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哀家也说过,既然宠了她这么多年,自然也是希望她过得好的,只是希望她不要再出现在哀家眼前了。这事儿,自然是真的,告诉哀家此事的人,哀家完全信得过,而且她身上还有未央当年留下的亲笔手记。”   “是在回宫的路上碰上的?母后将人安置在何处?”   皇帝又是开口反问了一句。   太后点了点头,回答了前一个问题,而对于后一个问题,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倒也没有隐瞒:“人我带回宫里了,就安置在慈安宫中。她原也是从宫里出去的宫人。”   太后只当皇帝问这话是为了确保她所言是真实的。   为此,太后又是将目光看向了身后的陈嬷嬷,开口吩咐道:“你去将人带过来,让皇上问话,顺便,将我寝宫内存放的未央的亲笔手记也一道儿拿来!”   “是。”   陈嬷嬷看了一眼皇帝,应声退了下去。   而太后的目光又是看向了皇帝,轻声道:“皇上,哀家原本是真的不想将此事告诉你的,就像你说的,娇娇在哀家身边相伴多年了,也是有感情的,可偏偏您还想着让她做太子妃,这怎么可以!”   皇帝微微点头,神色淡然,似乎是在听,又似乎是在想着其他的事情。   陈嬷嬷动作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是将人带了过来。   却是一个中年女子,身上穿了一身深蓝色的宫服,神态看起来端庄大方,她走入大殿后,恭敬的与皇帝,也与太后行了一礼,倒的确像是从宫里学过规矩出去的。而若是唐娇在此,自然也能一眼认出了此人的身份,却是当年在她身边相伴的四大嬷嬷之一,也是她最喜爱,她的母亲最倚重的李嬷嬷。   李嬷嬷当年的确是从宫中出去,是未央长公主的陪嫁之一,后来做了又是做了唐娇身边的嬷嬷。   可当年,福王府大祸,李嬷嬷早在陈家军闯入之时,便是抛下主子,卷了财物跑得无影无踪,而唐娇估计也不会想到,上辈子到她死了都没有出现过的人,这会儿竟然会出现,而且是出现在宫廷之中。   皇帝的目光淡淡的打量着跪在自己脚下的这个中年女子,目光又是看向了太后。   而太后则是轻声解释道:“这李嬷嬷,当年是在慈安宫中伺候宫人,未央出嫁,哀家当时将她挑了作为其中一名陪嫁,随同未央一道儿嫁去了福王府里,未央在世时,他一直陪伴在未央身边,后来那唐娇……出生后,未央便将它给了唐娇。”   皇帝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也没有说好坏。   太后继续又道:“此次哀家因为疾病耽搁在了驿站之中,却不想她听闻了哀家在驿站的消息,拿了未央的信物来求见,告诉了哀家这么一桩事情。若非她相告,哀家这么多年还被蒙在鼓里。”   “唐娇她根本不是未央的孩子,未央当年也只生了三个儿子,未央那孩子想不开,竟是由着福王哄着她,将庶女记到自己名下,这么多年,也当成是亲生女儿在养育,亏得哀家还当她是未央的孩子,对她这般好……”   太后说着说着,却是红了眼眶,似乎是哽咽的有些说不下去,所以只是冲着李嬷嬷开口道:“你说,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情?”   李嬷嬷突然被点到了名,但她一点都不紧张,只是俯身低头开口道:“皇上,太后娘娘所言,都是真的。当年在公主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唐娇郡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当年,福王府恰逢宴会,公主那一日身子并不舒坦,便是早早的回了房间,而福王殿下喝的有些醉了,便就近去了书房中歇息,却是没有想到,竟有个小贱蹄子不顾体面,爬了福王的床,那小贱蹄子,府里的人都认识,容貌与公主长得有些相似,一心想往高处爬,公主大度,也没将人放在眼里,却没想到那小贱蹄子竟然胆大包天了。”   “当时福王殿下知晓自己认错了人,便将那小贱蹄子送去了庄上,以为便是没事了,可是谁知道,过了数月后,那小贱蹄子大着肚子找上门来,说坏了福王殿下的孩子,大夫瞧过,按照时辰来算,的确是福王殿下的。公主心善,便将人留了下来,后来那小贱蹄子没福气生下孩子便走了,公主便将郡主抱到自己膝下抚养着,又是命奴婢过去照料。郡主性子娇蛮,常常惹祸,公主却是好性,总是忍着……”   李嬷嬷越说越是气愤,仿佛经历了这番事情的人,不是未央长公主,而是她一般。   当然,在场之人,其实除了太后是无条件盲目的相信着未央长公主在其中是受委屈之人,皇帝与旁人,却是知晓未央长公主的性子可不像是什么能忍之人。   若这件事情是真的,未央长公主当年之所以忍下唐娇的存在,也不过是有着更大的图谋罢了。   而皇帝恰恰是知晓未央长公主的野心,也是知晓未央长公主当年下嫁福王的原因,她忍下唐娇,怕不过是为了不与福王翻脸罢了。   如此说来,这福王对于唐娇,倒真是有几分宠爱了。   皇帝心中微微估量着,没有说话,而另一边,陈嬷嬷却是呈上了当年未央长公主留下的手记,其实说是手记,看起来倒更像是一份信,上边并没有太多的记录未央长公主那些年的事情,只是将唐娇的身世写的一清二楚,而上边的字迹,的确是未央长公主的。   皇帝简单翻阅过东西后,直接将东西扔到了桌面上,没有再说话。   太后看着皇帝这般平淡的反应,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是开口轻声道:“皇上,唐娇的事情,您打算如何处理?哀家想着,虽然她并非是咱们皇家的血脉,但毕竟宠了这些年了,若是一下子就将人撇开,多少的确不是个事儿,可若是留在身边,也觉得就像是一根刺一般……您看,若是让他嫁给陈戟,可好!”   “太后……血脉亲情,真当是这般重要吗?”   皇帝没有回答太后的话,只是轻声问了这么一句。太后也是愣了一下,她还没想到该如何回答,又听得皇帝开口道:“娇娇的性子,朕是知晓的,并不是什么温顺的小辈,可是这孩子对谁都真,对你亲近,便是真的对你亲近,对你好,便是真的对你好。这孩子与谁都不亲,就是与太后娘娘您亲近,这些年来,也是一直陪伴在您的身侧,这些感情,难道只是血脉亲情,便是轻易抹去了?”   “皇上……”   太后听着皇帝的这番话,渐渐有些回味了过来。   但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事实上,这件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即使这么多天过去了,但她心中依然矛盾,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所以一直选择的,也都是回避。   如今突然被皇帝这般发问,她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她也觉得皇帝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反问这么一番话。   唐娇当年之所以会被接入宫中,只不过她是未央长公主的女儿,而这些年来,她凭什么能够享受她与皇帝的宠爱,也不过是因为她有个母亲,是未央长公主。   如今突然发现她不是了,按说这些年来,其实唐娇根本就跟白捡似得,享受了这么多的殊荣,她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而她又怎么就不能够远离她,更何况她的手段已经足够温和,也给足唐娇体面了。   皇帝自然瞧出太后根本听不进这番话,他也不想与太后解释,只是温声道:“太后,朕知晓您对于娇娇的宠爱与纵容,皆是建立在皇姐的基础上的,的确,她不是皇姐的女儿,在你眼里,便是什么都不是了,甚至有可能会遭遇到你的厌恶。可朕这些年来对于唐娇的宠爱,从来都不是因为皇姐的缘故,只是因为朕喜欢她,所以便宠着她,纵着她,如今即使她不是皇姐的女儿,也并不影响朕对于她的宠爱!”   “皇上……”   太后讷讷无语,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皇帝的这番答复。   她完全无法理解。   皇帝今日过来,之所以设下这么大一个局,绕这么大个圈子,说了这许多的话,只不过是为了搞清楚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如今既然是已经知晓了,他自然也没有耐心逗留。   但是在离开的时候,该说清楚的话,皇帝还是冲着太后开口道:“母后,娇娇不是皇姐女儿这件事情,若是泄露出去,对于皇姐的颜面来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哀家自然是知晓,否则如何会隐瞒这许多,自己一个人心中憋屈!”   太后连忙开口点头应道。   皇帝闻言,也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是开口道:“陈戟和娇娇的事情,朕是不会答应的。”   太后面上顿时又露出了不悦的神色,但是不用等着太后说什么,皇帝又是开口道:“既然母后不愿意见到娇娇,与她继续维持着之前的情分,也没人能够勉强母后,娇娇日后的事情,便由朕来管,母后若是愿意看,便看着,不愿意,也只当眼不见为净好了!所以娇娇的亲事,朕心中自有定论。”   “皇上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后愕然了,她原本说出真相,是为了赢得皇帝的共鸣,是希望皇帝能够给未央长公主做主,也能够跟他一样的态度来对待唐娇,可她怎么觉得,自己说出这个真相后,皇帝对于唐娇的态度还是没有改变。或许是有改变,反而变得更加在乎,甚至是不让她区插手唐娇的事情了!   太后心中自然有些不甘愿,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皇帝。   而在这个时候,皇帝已经站起了身,但皇帝没有马上离开,只是又将目光落在了跪在地上低着头的李嬷嬷,转过身冲着太后道:“这个奴才,不管当年有什么内情,可当年既然让皇姐给了娇娇,而福王府出事,她却不见人影,便是逃奴,这样的奴才留着也没什么用,朕便带走一道儿处置了。”   谁都没有想到,皇帝说着说着,竟然会把枪头对象李嬷嬷。   太后愣了一下,而李嬷嬷则是吓得面无人色,只是跪在地上连连叩头:“皇上冤枉啊,老奴当年,也只是依着长公主的命令行事,老奴不是逃奴,老奴只是衷心长公主……”   李嬷嬷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跑来告诉太后实情后,竟然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她自认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所做的一切也的确是为了自己,但明明她给自己找了这般正当的理由,为什么她还会被处置。   早知道如此,她说什么都不要回来了。   李嬷嬷不住的朝着皇帝的方向叩头,朝着太后的方向叩头,想要让太后为她求情,而太后也的确是不忍的开口为她求了情。   “皇上,她对你皇姐忠心耿耿,而且这次过来,告诉了哀家实情,也是大功一件,如何能够处置……”   “是,是,是……”   李嬷嬷连连应声答着。   皇帝目光却是冷漠的看着李嬷嬷,直接朝着前方走了去,在经过何无忌的时候,冷声命令道:“发什么呆,还不把人拖走!”   竟是完全不顾着太后的意愿,强行要将人带走。   太后捂着胸口,不敢置信的看着。   而李嬷嬷早已经吓得瘫软了。   她这会儿终于体会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处境了。   她被拖出去的时候,忍不住想到了当初发生的一切。   当年,福王府谋反兵败,她一收到消息,立刻跑去了未央长公主的院子,却是没有想到,未央长公主竟是选择上吊自尽,她看到这一切后,知晓福王府再无希望,当机立断便是搜刮了未央长公主屋中的财物,她知晓未央长公主有记手记的习惯,在翻到未央长公主手记的时候,不知出于何种缘故,竟是将记载了唐娇身世这一页,撕了下来,带在了身上。   当时,随着她出逃的,还有唐娇身边的两个丫鬟。   他们三人乘坐着马车趁乱离开了福王府,马车走的很快,很快便将他们带着离开了福王府,离开了南疆。   可也不是完全一帆风顺的,他们三个单身女子出行在外,自然容易被盯上,而当时恰逢兵乱结束,正是动荡之时,当他们被一伙劫匪打劫之时,她将那两个丫鬟推了出去,又舍了大笔的财物,总算保住了性命。   当时她身上只留下了一些财物,这些财物这些年来再节省,也被用完了。   而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唐娇受宠的传闻,也想到了自己身上所带的这个物件。   她一路辗转打听到了太后与唐娇如今在灵岩山中,便是辛苦赶到了灵岩山中去寻唐娇。   可是谁知道,她晚了一步,太后竟然带着唐娇回宫了,她只好又一路追踪着,想要一路追到宫里去。   她倒是不怕没办法见到唐娇,当年她出逃后,虽然将财物已经用的差不多了,可身上却是仍带着一件未央长公主的当年出嫁时候所带的物件,而这物件上带有内造的痕迹,根本无法当出去,她也怕惹麻烦,可扔掉有舍不得,她便一直留在身上。   直至她追到了太后下榻的驿站后,她拿出了这个物件,也顺利的见到了太后。   但在这个时候,唐娇并没有在驿站之中……   李嬷嬷原本所打的主意,自然是拿唐娇的身世要挟唐娇,让她重新过上好日子,可偏偏唐娇不在……但见到太后,她突然改了主意,便是过不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但随着太后进宫重新做个嬷嬷,一样吃喝不愁。   于是,她选择了将唐娇的身世透露给了太后,一切果然尽如他所愿,可是为什么,在一切都明朗的时候,皇上为什么会突然选择保下唐娇,而对她动手。   或许……李嬷嬷在被乱棍打死之时,也始终想不通这个问题。   皇帝拿着从太后宫中拿出的那一份手记,回到了拙政殿,却并没有去唐娇的屋里寻她。   而是拿着那一份东西,回到了御书房里。   何无忌小心翼翼的跟在了皇帝的身后,在皇帝走入御书房大门之时,听得一句吩咐:“搬一个炭盆过来!”   “……是。”   何无忌应下了,并没有提出疑问。   即使御书房中这会儿是烧着地龙,根本不需要什么炭盆。   皇帝坐在御座上,目光落在了这份东西上,方才在太后的宫中看的匆忙,而这会儿,他确实仔细的将这份东西,看了一眼,然后直接扔入了炭盆之中。   原本只是微微发红的炭盆接触到这张纸,迅速燃烧了起来,很快的,这份承载了许许多多意味的东西,变成了一堆灰。   皇帝从御座上站起身,站在炭盆前,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吩咐何无忌进来收拾。   何无忌自然也看出了炭盆中烧过东西,但他也是沉默这张罗底下人将炭盆搬走,而后走到了皇帝身边,小声请示着:“皇上,该用晚膳了,您是自己用,还是去郡主那儿用?”   皇帝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但是脚步却是朝着唐娇屋子方向走了去。   皇帝过来的时候,唐娇正坐在榻上不知在做些什么,而底下宫人,也已经开始将一盘盘菜肴搬进了屋里。   皇帝走进的时候,唐娇抬起了头,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自己则是翻身下了坐塌,穿上了鞋子,然后朝着皇帝的方向走了过来,语气轻快道:“正好,舅舅还没用膳吧,正好一起用了!”   皇帝点了点头,随着唐娇在桌前坐下,由着宫人伺候净了手后,他却没有拿筷子,而唐娇也一样,没有动筷子。   皇帝心中轻叹了一口气,捡起了搁在自己手边的公筷,给唐娇夹了一筷子鱼肉。   唐娇微微挑了一下眉,从善如流捡起了手边的筷子,将那块鱼肉塞进嘴里,吃干净了。   鱼肉是与腹部的肉,没有刺,味道十分鲜美,唐娇吃着,点了点头。   而皇帝又是夹了一筷子给唐娇,唐娇这一回,没有夹,只是看着皇帝轻笑道:“舅舅也用,不用管我。”   “好……”   皇帝捡了自己跟前的一根青菜,放进嘴里,嚼了嚼,似乎没有什么味道,也没什么胃口。   而在这个时候,却听得唐娇仿佛是随意的开口问道:“舅舅,你给娇娇赐婚吧,给陈戟和我订婚好了!”   “你喜欢陈戟?”   皇帝放下筷子,目光看向了唐娇。   唐娇嘴角微微翘起,轻笑道:“不喜欢,但也不讨厌,偏偏我和他有仇,把我赐婚给他,挺好的!”   “你这孩子!”   皇帝闻言,倒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   而唐娇则是又笑嘻嘻开口道:“原本我是想过不成亲的,可是现在想想,嫁给陈戟,好像也没什么影响,如今外祖母又不喜欢我住在宫中,您又不赏赐宫外的宅子给我,那我也只能够想着嫁人出宫了!”   “就这么想出宫?”   皇帝轻笑着问着。   唐娇点了点头,自己夹起了碗中的鱼肉,放入嘴里慢慢吃着,等吃好了,开口道:“宫里呆着没意思,外祖母又不喜欢我。”   皇帝听着唐娇的话,虽然知晓唐娇是有卖可怜的意思,却也让他忍不住深思。   其实他心中也有在想着唐娇的安置问题。   之前唐娇是他的小辈,留在他宫中住着,虽然有些不合适,却也无伤大雅,但如今乍然发现唐娇与他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即使在外人看来他们依然是甥舅,但皇帝自己心中,却有几分别扭。   让唐娇住到太后那边,显然是不现实了,让她在宫中独自居一宫,他心中又有些放心不下,毕竟如今的太后的态度,万一发生些什么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朕若是让你出宫去住,你……”   皇帝话说到一半,唐娇面上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她看着皇帝,兴奋开口道:“舅舅您答应了!”   “朕后悔了……”   皇帝是真的后悔了,这丫头若是放出宫,还真是无法无天了。   “不管不管,君无戏言,舅舅你答应了!”   唐娇干脆放下筷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皇帝身边,双手环抱着皇帝的手臂,摇晃着撒娇:“舅舅,舅舅,您就答应我吧,我不会无法无天的!”   “你这孩子……”   皇帝哭笑不得,但如今,好像将唐娇送往宫外居住,倒也不坏。   “好,朕答应你,可若是你不乖,朕便收回成命!”   “好!”   唐娇乐坏了,连连点头。而她目的达成,也瞬间过河拆桥,松开了抓着皇帝的手,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胃口大开的夹着菜吃。   皇帝的目光怔怔的看着自己那只方才被唐娇抓过的手臂,突然失笑摇了摇头,只是对着一副乐不思蜀模样的唐娇又开口叮嘱道:“朕虽然让你出宫了,但你要记着常回宫来看看朕,不要一放出去,便不着家了!”   “知道,知道!”   唐娇这会儿心思早就飞了,只随口应着,语气一点都不真诚。 第89章   蒋成坐在院中, 目光怔怔看着摆在石桌上的一盆芍药花, 这花儿是他昨日从街市买来的, 说来倒也真是奇怪了, 虽然从前他从艺,旁人也当他是个品味高雅之人, 可事实上, 他除了唱戏, 对于旁的甚少分神关注,也没有多少的兴趣。   便是这赏花鉴香, 他也从未做过,但昨日见到这盆花的时候,鬼使神差, 他却是买下了。   蒋成也不知自己坐了多久,一名个子矮小、做了小厮打扮的男子走了过来,冲着蒋成轻声提醒道:“公子, 该用午膳了!”   蒋成恍然从芍药花中回过神来, 转头看向了小厮, 点了点头。   小厮见此,进了东侧充作厨房的小屋子里,将饭菜端了出来。   蒋成如今所居的屋子, 绝对算不得好, 只是一进的小屋子,除去正面三间屋子并边上两间充了厨房与杂屋的小屋子外,便是这处小小的院子。而小厮端出与蒋成食用的饭菜也不见得好, 两道素菜并一碗淡如水的清汤之外,便是一碗清粥。   这刚被蒋成买来的小厮也只以为蒋成是手中局促,事实上,当初唐娇与蒋成的那笔银钱,虽然已经花了一些,但余下的,却也足够蒋成宽裕的度过余生,可蒋成却舍不得花。   不是没有安全感,更不是因为唐娇如此之久没有再与他联系而害怕,而是他不想花,不愿花,他总是想着,等到唐娇再寻到他的时候,他能够多留下一些。   蒋成用的也不多,一碗清粥用过,菜肴几乎未动,他倒也没端着规矩,只让小厮也捧了饭碗过来一道儿用,小厮年纪尚幼,也无太多尊卑规矩,闻言立刻笑嘻嘻的跑去厨房端出了自己的那一份粥,还未扒上一口,却听的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小厮愣了一下,但立刻笑着冲蒋成开口道:“公子,可能是邻舍来人了。”   蒋成闻言,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但也没有说什么。   蒋成当年时闻名京城的大家,京中百姓虽不一定能够有机会看到他的戏,但对于他这个人自然也是有几分认识的。更何况,蒋成模样俊秀非凡,居在市井之处,犹如鱼目之中混入了一颗珍珠,虽隐晦,然光芒却是不容忽视。   虽蒋成沦落过贱籍,然对于市井女子而言,这并非是什么致命的缺点,而本朝对于女子的束缚并不严格,甚至尚有未出嫁的平民女子露面做生意这般的事情出现,蒋成搬来之时,住在边上不少女子都见了他。如此俊秀之貌,如何不会惹人心动。   故而自搬来至今这段不算短的时日里,几乎是每日里都有上门借着送点心、借东西名义来拜访蒋成之人。蒋成唱戏那几年,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识过,如何会看不出那些女子遮遮掩掩的心思。若没有唐娇,他虽厌恶,倒也不至于如此这般不留情面,面对那些或真情或假意的女子连话都不说一句,但偏偏他自认为已是唐娇之人,自然摆了拒之千里的态度。   蒋成从石凳上站了身,正欲回屋让小厮来处置这件事情。   却未想,他人进了屋子,屋外大门却是被小厮敲响,只轻声回禀道:“公子,门外那位姑娘说是故人来访,您……要不要见一下!”   蒋成原本手上择着一卷书籍正欲静心阅着,闻言捏着书籍的手不觉用了些力气,他眉头不觉深深皱了起来。   旧人,他下意识便是想到了曾经捧着他的那些贵妇人与官小姐,他却是不知……自己都已经躲到了这里,竟然还有人能够神通广大的寻来。   但蒋成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从前他结识的旧人,皆是身份不差,至少就目前在此地而言,他是万万不敢得罪,少不得要出去安抚几句,将人劝走。   蒋成心中虽是不耐与厌烦,但还是站起了身,拉开了门。   他目光淡淡的看向了门外,却是对视上了一双盈盈含笑的杏眼,唐娇正是站在门外俏生生的看着他。   他愣住了,继而心中跃起了一股狂喜的情绪。   “郡主……”他激动的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感觉,下意识想要上前一步,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克制的站在原地,只是拿着目光看着唐娇。   然,唐娇却是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抓住了蒋成的手,只是含笑轻语:“蒋公子,本郡主今日来接你回家了!”   其实,虽然唐娇花了钱,几乎是将蒋成这人买了下来,但心头也未见得对他有多上心。   于她而言,当初蒋成不过是她的一个心血来潮,也是她顺手的日行一善。   她借着蒋成试探皇帝的底线,也顺手救了蒋成一命,虽然过后花了钱,但也就仅此而言,否则依着她的性子,她又如何会把人放在宫外不管这数日。她搬出了皇宫,倒是没忘记蒋成,也只是命人去探听了蒋成的下落。   她自是知晓依着蒋成先时的性子,应是做不出卷了银钱逃跑之事,然而唐娇却是没有想到,蒋成竟然愿意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在踏入蒋成所居的巷子之时,她便觉得此处简陋,而走到蒋成买下的这处屋子之时,她更是下意识皱眉。   她虽住在宫中不懂世故,却也知晓自己给予蒋成的那笔银钱想要在京中过得好些完全绰绰有余,可蒋成却对自己苛待至此。   唐娇也不知怎么的,心中忍不住升腾起了一股异样的情绪。   蒋成这会儿心中的欣喜早已经掩盖了他所有的思考,他只是目光炯炯的看着唐娇,倒把唐娇看的有几分好笑了。   她冲着蒋成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开口问道:“蒋公子,为了寻你,本郡主如今可是饥肠辘辘,尚未用膳,您能否招待本郡主一顿午膳!”   “郡主……”   蒋成听着唐娇颇带着卖惨的话语,却是深信不疑,并且感动极了。   他下意识想要招呼小厮去准备,但突然想到了家中的窘迫,他先时自己一人住着,对于吃食住行并不上心,每日里只让小厮花几个铜钱买些新鲜菜蔬便对付了一顿,小厮是他匆匆买下,买的是穷人家的孩子,又有什么好手艺。   她用着无妨,可拿来与唐娇,却是出不了台面。   想到了这里,蒋成只匆匆进屋拿了银钱与小厮,开口吩咐道:“快去饕鬄楼与郡主定一桌席面回来!”   小厮懵懂半知抬起了头,正欲匆匆出门的时候,却是被唐娇一把拉扯下,唐娇看着他轻笑道:“莫要听你家公子的,这家中有什么,你便拿出来与我用便是了!”   那小厮闻言当真是实心眼,不舍的看了一眼手中的银甸子,却是直接将手里的银钱往蒋成手中一塞,转而钻进了厨房里。   蒋成傻了眼,心中有些哭笑不得的荒唐。   这小厮说来虽是上不得台面,但对他是真衷心,也是精打细算替他打算着,自然是舍不得花了他们足有半年的伙食费区饕鬄楼订一桌席面回来。   可偏偏是在唐娇的面前表现出来,这让蒋成面上有些窘迫,又有些惶恐,只连忙冲着唐娇告罪:“郡主,这孩子只是心眼实在了些,并无什么坏心思。”   听这蒋成的话,唐娇却是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她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慢慢的走到了院子里,站在了方才蒋成与小厮一道儿用膳的那石桌石凳前边。   桌上是方才蒋成与小厮用剩下的残局,蒋成见此,连忙伸手想要去收拾,而唐娇却是伸手阻拦了,跟随唐娇而来的侍女们立刻上前将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   也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进了厨房的小厮端了饭菜出来。   蒋成的目光落在了那些饭菜上,面上窘迫更甚,只冲着小厮低声斥了一句:“胡闹!”   小厮闻言,有些懵懂委屈的抬头看向了蒋成。   这桌面上的菜肴对于唐娇而言自是简陋,当然不止是唐娇,便是对于从前的蒋成而言,也是简陋的,可对于小厮而言,却是极为丰富的,可谓是费尽心思招待了唐娇这个贵客,一碟新炒的新鲜时蔬,一盆腊肉,两条成年男子指宽的河鱼并一碗干饭。   唐娇也就是含笑看着,却是一点都不嫌弃,伸手捡了筷子,夹了一筷子蔬菜送入嘴里,盐放的有些多了,却不至于难以接受,她笑着开口道:“挺好的,蒋公子一道儿用吧!”   蒋成羞愧的看着唐娇,却是连连摆手开口道:“在下已是用过了!”   “那本郡主就不客气了!”   唐娇笑着点了点头,半点不嫌弃,竟是将小厮端上的菜肴用了大半,而那碗饭也是动了不少,难得的好胃口。   蒋成瞧见唐娇是真的不嫌弃,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有感动又窘迫的看着唐娇。   唐娇用罢饭菜,接过了底下侍女递上的帕子,轻轻抹了抹嘴,看向了蒋成轻声道:“皇上已是答应让我独居宫外,公子若是不嫌弃我那处简陋,可愿意收拾行李与我一道儿住?”   “郡主……”   蒋成闻言愣了一下,这话当初唐娇也与他说过,但蒋成心中却并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   毕竟唐娇一个娇生惯养的郡主,宫中又有长辈亲人看顾,便是曾经她的父母犯过事情,但也不至于让她一个女子独居,却未想到,唐娇真的从宫中搬了出来,而且是一个人住在宫外了。   对于蒋成而言,这自然是一件好事,可对于唐娇而言,却未必是一件好事。   蒋成一时之间,看向唐娇的目光中忍不住带上了一份怜惜与担忧,但他很快收拾了情绪,并未提及这可能让唐娇不悦的话题,只是连连点头道:“好,郡主。”   而蒋成的姓李一点都不多,就在当日,便随着唐娇一道儿住进了她的新宅。   而唐娇的新宅位置真的不算好,与皇宫相隔了足足两条街道、一个闹市,虽也是京中官员所居之地,但却不是最好的一处地方。为此,此处定为唐娇居所之时,还引得京中不少人侧目,也皆是猜测着唐娇究竟是如何得罪了皇帝。   毕竟依着这位唐娇郡主的盛宠,搬出宫外已是让人惊得掉了眼珠子,还被“发配”到这么一处地方。   可事实上,此处地界,却是唐娇自己挑选的。   皇帝与唐娇所择的屋子,皆是靠近皇宫、又是京里数一数二的宅院,甚至当年未央长公主的在京中的那处公主府,皇帝考虑再三,也列为了供唐娇择选的地方。   可唐娇看过那些宅院后,皆没有点头。   皇帝无奈,只好传了底下人将其他还未呈上的空置宅院呈上让唐娇挑选,然后……唐娇便是挑了这么一处。   当然,唐娇从来都不是委屈自己的人,这处宅院其实除了离皇宫有几分远的缺点,还真没有其他的不好。   占地大,建造的又好,关键此处宅院还十分新,当然对于唐娇而言,远离皇宫这点,绝对不能算是缺点。   她既然从宫中搬出来,自然是想着与宫里减少联系。这么说虽然没良心,可唐娇自打想要出宫,就是抱着这样的念头。   唐娇带着蒋成乘坐马车回了居所,马车刚到大门口,她便看到了停在门口的几辆马车,她倒也什么在意,毕竟自打她搬出皇宫,才道这里不过半日功夫,京中便有不少人家过来送礼了。   这与她得宠与否无关,一来她毕竟没有真正失宠,二来则是,像他们这般人家,最会做的便是面子情,不过是送上一份礼罢了。   当然唐娇也是来者不拒,送礼全让底下人接下,至于接见,则是免了。   这会儿又看到人,她丝毫不觉得奇怪。   倒是蒋成,自觉身份有差,一时踌躇,不知是否该下车与否。   唐娇见他这般,却是没忍住笑了起来,只摇头开口道:“既然本郡主敢把你带回来,便是不惧旁人流言本郡主都不怕了,你还怕什么!”   唐娇说着,直接拉住了蒋成的手,将他从马车里拉了下来。   她面上带着轻快的笑容,正是兴冲冲想要大门走去,然而,原本停在大门前的一辆马车却是突然掀开了帘子,唐娇突然看到,自己的那位皇帝舅舅一身便衣,正是在何无忌的殷勤伺候下,下了马车,他的目光淡淡的望了过来,目光看向了唐娇,继而落在了唐娇与蒋成交握的那双手上,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丝暗芒。 第90章   “舅舅……”   唐娇没料到被她忽视的马车里, 竟然钻出了皇帝, 她脑子难得有了一息空白, 目光怔愣的看了一会儿, 终于回过神来,面上的笑容, 则是有几分僵硬了。   而原本抓着蒋成的那只手, 也在皇帝的目光中, 不觉瑟缩的松开了手。   不过待松开了蒋成的手后,唐娇又觉得自己这举动, 未免太过于露怯了。   她又不觉挺了挺胸,只将蒋成护在了自己的身后,目光看向皇帝, 轻笑道:“舅舅怎么来了?”   唐娇故意装的理直气壮,却是让皇帝差点怒极攻心。   他怎么来了,这话说的仿佛是觉得他不该来了, 若是他不来, 又哪里能够看到这么一出好戏!   皇帝目光冷冷的射向站在唐娇身后的蒋成, 然……蒋成倒是坦然。   蒋成对于皇帝的身份,心中倒是不敢确定,但作为唐娇的舅舅, 这身份便是低不到哪里去, 便是他想象中最低的身份,那至少也是个王爷。   蒋成的上半辈子,对达官贵人卑躬屈膝惯了, 但是如今既然跟了唐娇,蒋成相信唐娇会护着他,也不愿意丢了唐娇的脸面,故而他倒是难得心态平和的回视着皇帝。   皇帝倒是未料到一个戏子竟然有如此胆量敢与他对视,但对于皇帝而言,蒋成这等人,还真不得他分半分注意力,说得不好听些,若非是有唐娇的缘故,这蒋成对于皇帝来说,比脚下的烂泥还不如。   皇帝并未对着蒋成发怒,只是看着唐娇语气冷漠开口道:“娇娇这话说的,难不成还觉得朕不该来!”   “舅舅……”   唐娇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句话,就被皇帝挑了不是,她连忙轻笑摇了摇头,只腆着笑脸讨好:“舅舅这话说的,娇娇哪里是这个意思,娇娇只是觉得惊讶……舅舅日理万机,事务繁忙,是好奇舅舅怎么有空来娇娇这儿了!”   “呵,朕不来,哪里知晓你如此大的胆子,竟是什么脏的臭的都往自个儿府里带了!”   “……”   唐娇闻言,忍不住轻呡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这天儿真是没法聊了。   而对于被成是脏的臭的玩意儿的蒋成,面色依然坦然,在唐娇担忧转头看了他一眼的时候,他还轻笑面对。   倒教唐娇面色越发有些不好意思,而瞧着他们小儿女眉来眼去之态的皇帝,面色则是越发冷凝!   好在,在皇帝怒气爆发之际,唐娇反应过来,也及时收敛了几分,只是冲着底下侍女使了眼色,示意他们将带着蒋成去安置了。   她自己则是不待皇帝反应过来之际,便一把抱住了皇帝的手臂,轻声撒娇:“舅舅,您真的误会了,您过来,娇娇高兴还来不及呢!外边冷,您快里边去坐啊!”   冷……   饶是何无忌,却也是被唐娇这话说的有几分无语,如今这天,是真的不冷!   但见皇帝面色已是稍缓,也由着唐娇拉扯着他往大门走去,何无忌一干下人,也只低头尾随在了皇帝的身后。   皇帝是用挑剔的目光走入唐娇这处他自己赏赐,唐娇所挑选的居所,其实在未入门的时候,皇帝心中已是挑挑拣拣不觉得满意。   离宫廷太远……这是最大的缺点,而有了这一点,如今皇帝走入这处建构精致美丽的居所之时,是觉得怎么看都不满意。   居所太小,不若宫中一处宫殿大;花园太小,不够御花园一角副园大;花鸟锦鲤不够名贵,从宫中随随便便扯根草都比这边的花木要好看……还有诸多的不对,皇帝心中只觉得处处碍眼。   唐娇却是用欣赏的目光看着这处自己日后要居住生活的居所,心中不停的点头,十分满意。   皇帝憋了一肚子不满意的话,想要冲着唐娇说出来,但是在接触到唐娇面上的目光之时,他倒是难得按捺住了,没有直话直说,只是冲着唐娇说了一句:“这人刚出宫来,不是说搬家吗,怎么搬家变成了去搬人了?”   搬人?   唐娇听着皇帝这话,直觉便是想要笑。但见皇帝面色难看,她也不敢去挑战皇帝的底线,只是轻笑冲着皇帝开口道:“舅舅这话说的,好生风趣,娇娇这不是在履行自己先时的承诺。”   “先时的承诺……”   皇帝眉头深深皱起,看着唐娇冷声责问,“这么说,你这处心积虑想要搬出来,就是为了这个戏子!”   “舅舅,蒋成早已脱离乐籍了,而且我这出宫究竟是为了什么,您难不成还不清楚吗?”   唐娇面上也没了笑容,语气里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话。   唐娇如此表现,倒是让皇帝收起了方才颇有些尖酸刻薄的语气,但他还是没甚好脸色开口道:“他脱离了乐籍,却也不能掩盖他曾经是个戏子的事实,娇娇,朕让你独自出宫居住,但不是眼睁睁看着你去败坏自己的名声,和这种人搅在一块儿!”   “舅舅,我答应过蒋成要帮他的。”   “帮他也有许多的法子,并非是一定要放在家中,你可以给他银钱……”   “蒋成不过是一个小人物罢了,留他在府里又如何,我这安宁郡主府里,又不是只有蒋成一个男的!他和旁人,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唐娇其实并不想与皇帝在这么一件小事情上纠结,说实话,她虽然不怎么想与宫中再联系,但皇帝如今在她搬家后的第一日过来看她,她心里是感动的,也不想不欢而散。   故而,唐娇伸手抱住了皇帝的手臂,放柔了语气撒娇道:“舅舅,咱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好不好,您来了多久了,可有用过午膳?”   皇帝最是吃不得唐娇这一套,虽然皇帝的确是想将蒋成处置了,可今日若真这般做了,势必会与唐娇闹得不可开交。   说到底,为了蒋成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还真是不值得。   皇帝轻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却是带着几分哀怨开口:“朕下了早朝就来找个没良心的小家伙,结果这小家伙不呆在家中还往外边跑,你说朕用过没?”   虽然皇帝的语气一点都不好,但唐娇却是从话中听出了松动的意思,她面上浮起了笑容,连忙抱住了皇帝的手,轻笑道:“舅舅,娇娇马上让人去安排!”   说罢,唐娇却是忙不迭的招呼侍女去安排起了这顿迟来的午膳。   唐娇这郡主府中的下人多数皆是从内务府里带出来的宫人,皇帝对于唐娇倒是真的宠幸,将做菜最合她口味的两个御厨也一道儿赏给了她。   想要整治出一桌丰盛的午膳,自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午膳唐娇让人摆在了园子里的桃花林中,说来这一片桃花林,则是唐娇在这郡主府中发现的意外惊喜了。   如今这日子,正是桃花灼灼,盛开争艳之时,一阵风过,桃花瓣飘落,美景不胜收。   饶是皇帝对这郡主府嫌弃这嫌弃那,被唐娇带到此处,面上却也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桃花林中的石桌上,底下人早已经呈了丰盛的膳食上来,唐娇殷勤的抱着皇帝的手臂走在前方,又是招呼着皇帝坐定后,亲自捡了筷子,又给皇帝的酒杯中倒了一杯酒。   皇帝含笑看了唐娇一眼,伸手捡起酒杯,往嘴里送了一口,不知是否是错觉,这酒中也含着淡淡的桃花香气。   唐娇轻笑解释道:“舅舅毕竟是在宫外,待会儿还要回宫去,喝多可就不好了,我特地让底下人呈了果酒上来。”   唐娇说的洋洋自得,也自以为安排妥当。   皇帝对此倒也不置可否,并未告诉唐娇自己的酒量便是再烈的酒,也没那么容易醉倒。   他见唐娇面前的碗碟空着,倒是伸手也给唐娇倒了一杯酒,温声道:“这酒不错,你也用些!”   “好。”   唐娇没有拒绝,十分干脆的捡起了酒杯,与皇帝敬酒道:“舅舅,这一杯娇娇敬您,感谢您一直以来对于娇娇的照顾与宠爱。”   “好,这杯酒,舅舅一定喝。”   皇帝笑着喝下,而唐娇也一饮而尽。   果酒绵甜,倒是不上头,唐娇喝完一杯后,也觉得这酒味道挺好的,忍不住自己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   皇帝没有阻止,只是拿起筷子,亲自给唐娇夹了几样她喜爱的菜肴。   唐娇揉了揉自己饱腹的肚子,却是笑着勉强用了两口,但肚中实在饱腹,她轻轻呼了一口气,只连忙捡起了酒杯,绞尽脑汁想着说辞与皇帝敬酒,可不愿意再去吃东西了。   皇帝虽笑而未语,但却是看出了唐娇根本用不下的事实。   他倒也没有说话,只是手中捡着酒杯,看着唐娇喝了一杯又一杯。   毕竟不乖的小东西,偶尔也要给些教训。   唐娇倒是没发现这些,说来她酒量虽不是海量,可区区一壶果酒,却是灌不倒她,只是她却完全忽略了这壶同样出自皇宫的果酒,却不是什么低度数的果酒,她喝过三杯,只觉得面上有些发烫,但唐娇也并没有注意,只以为是太阳晒在脸上的缘故,直到觉得眼前视线渐渐模糊,有了一些重影,她忍不住伸手去抚额头,脑袋晕晕涨涨的厉害。 第91章   “娇娇……”   皇帝看着唐娇这副昏昏沉沉差点要醉倒进桌子底下的样子, 连忙伸手去扶, 然而唐娇却是一把推开了皇帝, 自己扶着桌子踉跄的站起身来, 目光带着一份懵懂看向皇帝,嘴里含含糊糊开口道:“舅舅, 你别晃, 我看着难受!”   “……”   皇帝目光颇为无奈的看着唐娇, 这哪里是他在晃,分明是唐娇自己喝醉了看谁都晃了。   而紧接着, 唐娇又是恶人告状,不满的拍了两下石桌,怒道:“怎么桌子也晃了!打你!”   “娇娇, 你喝醉了!”   皇帝无奈,倒是摆了摆手,让底下人推下, 自己又再次亲自去搀扶唐娇。   唐娇可能是真的喝多了, 浑身乏力, 也由着皇帝搀扶,一把跌在了皇帝的怀里,然后伸出了自己方才拍了石桌而变得通红的手掌, 嘴里委屈道:“舅舅, 娇娇手疼!”   她声音娇娇糯糯,眉宇之间带着一份稚气与娇憨。   皇帝哭笑不得,目光落在了唐娇那只凑到他眼底下的手掌, 果然瞧见原本白嫩的手心如今变得通红,显然方才她拍桌子是用了大力气,这会儿也是真的疼了!   皇帝轻叹了一口气,包住了唐娇的手掌,轻轻捏着,然后冲着何无忌开口道:“去拿些膏药来!”   何无忌闻言,连忙应了是弯腰退下。   不过,在这个时候,唐娇又是不安分了,她挣扎的想把自己的手从皇帝的手中挣脱出来,也是使了大力想要推开皇帝。   皇帝到底是个成年男子,即使唐娇喝了酒难得使了大力,但还是被皇帝牢牢的抱住,他低声命令道:“别闹。”   皇帝虽是命令,但声音并不重,也不严厉,可是这话听在了唐娇的耳中,唐娇却是傻愣愣的看了皇帝一眼,突然嘴巴一瘪,眼睛变得红通通。   皇帝也愣住了,不待他说出什么安抚,唐娇突然大哭了起来:“你凶我!你凶我!”   “娇娇,舅舅不是……”   “你凶我!”   唐娇眼泪珠子突然跟掉了线似得,一下子滴落了下来,就这么直直的滴落在皇帝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拍打在了皇帝的肌肤上,他心里猛地一跳。   即使知晓如今唐娇不过是喝醉了,她的所作所为当不得真,可是皇帝不知为什么,心中却是有些难受的仿佛被揪住了一般。   他的目光落在唐娇身上,想要说什么弥补,但想了想,他也只能够柔声安抚:“娇娇,朕不凶你,你喝醉了,朕扶你回去躺着。”   “不要,你骗我!”   唐娇原本还安安静静的被皇帝扶着,可是在听到皇帝的话后,她仿佛突然爆发了一样,大声喊着,也是猛地从皇帝的手中挣脱了出来。   皇帝一时不妨,便是被唐娇挣脱了出去,偏生唐娇真的喝多了,浑身无力,突然没了支撑,竟是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这一跌,把唐娇跌懵了,也让皇帝懵住了。   “娇娇……”他这会儿是有些后悔方才没阻了让唐娇继续饮酒。   “呜呜……”   唐娇干脆就这么坐在地上痛哭了起来,她狼狈的就这么坐在泥地里,衣裙尘土浸染,发鬓凌乱,然而她丝毫没有发觉,只是痛哭着,嘴里控诉着:“你们都不要我,我知道你们都不要我,父王母妃不要我,你和外祖母也不要我,你们都不要我!”   唐娇的这份控诉,让皇帝心中发酸。   皇帝上前一步,想要与唐娇解释:“朕没有不要你,朕怎么会不要你。”   唐娇怒声反驳:“骗人,既然都不要我,何必把我接回宫里,既然不要我了,又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娇娇!”   皇帝听到唐娇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只觉得心头一跳,他上前一步,紧紧抱起了唐娇,不容她挣扎,只是沉着脸冲底下侍女吩咐:“带路,去郡主的房里!”   “是!”   一旁的侍女宫人们早已经被这突然的一幕给吓到了,闻言更是忙不迭的走在了前边带路。   好在唐娇所居的正院屋子离此处并不远,皇帝将唐娇抱入后将她放在了床上,又是吩咐底下人给唐娇梳洗换了衣服,方才走入了屋子。   唐娇这会儿可能是舒坦了一些,倒是就这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皇帝走入的时候,唐娇也没有睁开眼睛。   皇帝轻叹着一口气,坐到了床边,他伸手替唐娇拨弄了一下落在额前的几根发丝,目光落在了她还是泛红的手心,只伸出了手。   何无忌连忙奉上了膏药。   皇帝亲自打开了膏药罐子,从里边挖出了一下,然后捡起了唐娇的手,一点一点替她上了膏药。   膏药涂在手上凉丝丝的,倒是让唐娇舒服的喟叹出了声,她眼皮子微微抬了一下,又很快闭上。   皇帝替唐娇涂好药后,将膏药递回到了何无忌的手中,不过看着躺在床上的唐娇,他犹豫了一下,又开口吩咐道:“给郡主煮碗醒酒汤来!”   唐娇身上酒味浓重,但或许是果子酿的酒,闻着倒是甜丝丝的,还有一股香甜的味道,并不难闻,可到底还是救,宿醉过后难免会不舒服。   皇帝倒是考虑周全,可偏偏唐娇却是丝毫不领情。   醒酒汤端来后,唐娇明明闭着眼睛,但脑袋就是左摇右晃,死活不肯喝这醒酒汤。   皇帝一边要喂着唐娇喝药,一面又要防止这碗被唐娇打翻,被唐娇搅得满头大汗,狼狈不堪。好不容易将汤药往唐娇的嘴里塞进了一口,谁料到,唐娇皱了皱眉头,突然哇的将嘴里的汤药全部吐在了皇帝的身上。   “皇上!”何无忌大惊失色,一旁的侍女宫人们更是被唐娇的举动吓得面色苍白,全部跪倒在了地上。   皇帝却是面色不改,依然牢牢的抓着唐娇,将舀了醒酒汤的调羹往唐娇的嘴巴里塞。   唐娇实在是没力气,却是被皇帝强迫的又灌进了一嘴醒酒汤。   她不乐意极了,这醒酒汤里加了药材,难喝不至于,却也绝对好喝不到哪里去,她想要故技重施吐掉,可是稀里糊涂的脑袋想到了方才自己吐掉,却又被灌了一口的事情,她抬了抬眼皮,并不清明的眼睛望向了皇帝,脸上突然浮现了一抹狡黠的笑容,她伸出手,猛地抓住了皇帝的脖子,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将嘴里含着的醒酒汤,就这么直接嘴对嘴的,往皇帝的嘴里度了过去!   何无忌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嘴巴好半晌儿没合上。   而他反应过来之际,却是直接将头埋在了地上,掩耳盗铃模样的,表示自己并没有看到方才那吓人的一幕。   而其他的宫人,更是呆呆的,根本回不了神。   皇帝也是一时不妨,就这么被唐娇对了个准。   一瞬间,他的唇上鼻翼之间,满是柔软却又香甜的触觉与香气。   而唐娇嘴里度过来的汤汁,就这么咽了下去。   皇帝目光晦暗的看着眼前那张精致明艳的面容,偏生,唐娇却是无辜又邪恶的冲着皇帝轻轻一笑,仿佛浑然不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事情,她松手放开了皇帝,自己直接跌回了枕头上,拉过搁在一旁的被子,竟是就这么香甜的睡了过去。   “皇上……”   不知过了多久,何无忌只觉得自己的腿脚都要麻了,他抬头看向了皇帝,小心翼翼的又叫了一声,“皇上!”   皇帝的目光淡淡的从唐娇身上收回,却并没有看何无忌,而是冷漠的扫了一眼房间里的众人,开口吩咐道:“今日之事,若是让朕听到一丝风声……”   “奴婢/奴才不敢!”   一众宫人缩着脑袋,只是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皇帝收回了目光,伸手将唐娇身上的被子慢慢盖好,然后又是坐了一会儿,方才站起了身。   何无忌连忙站起身跟在皇帝的身后,而皇帝的脚步在踏出唐娇房门的那一刻,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是突然想到:“那戏子……”   话说了一半,他突然又是轻叹一口气,自己摇了摇头,开口道:“算了,既然她想留着,就留着!”   只是这么一息之间,蒋成完全不知自己的小命却是差点没了。   唐娇这一觉,却是睡的无比满足,皇帝先时所担心的宿醉遗症,半点没出现在她身上。   她从床上坐起身来,秀气的打了一个哈欠,碧玉与碧芝两个丫鬟看到唐娇睡醒,连忙上前伺候着,一边开口轻声问道:“郡主,身体还难受吗?”   “不难受!”   唐娇倒是真的不难受,所以语气十分轻快的开口说着。   她目光落在了双碧丫鬟身上,小心的问了一句:“蒋嬷嬷不知我昨日喝醉的事情吧!”   她昨日去接蒋成的时候,唯恐蒋嬷嬷知晓后会阻止,所以从出门到后来皇帝过来她招待,都没让双碧丫鬟和蒋嬷嬷过来,这会儿唐娇心中自是难免存着几分侥幸。   “……”   双碧丫鬟闻言,却是点了点头。   “……知道了!”   唐娇哑言,依着自家嬷嬷的性子,只怕要上来好一顿说教了,不过今日怎么未见蒋嬷嬷在呢?   唐娇心中疑惑,但也只当她是因为与皇帝吃法才喝醉,所以蒋嬷嬷才没意见。   她接过了碧玉地上的帕子,抹了抹脸后,却是看到两个丫鬟面色犹疑的看着她。   双碧丫鬟的性子,唐娇还是了解的,这副摸样,分明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她将帕子递给了碧玉,却没有接过碧芝送上的香脂,直接开口问道:“你们什么事情瞒着我?蒋嬷嬷做什么事情去了?”   “……”   双碧丫鬟闻言,面上顿时露出了惶恐之色。   二人面面相觑,却是不敢说话。   他们哪里敢说,蒋嬷嬷在听闻底下人说唐娇将蒋成带回家后,一大早便去了唐娇安置蒋成的院子……   只是,虽然这两个丫鬟没有说话,但唐娇看着她们的面色,稍稍一想,却是想到了关节。   “嬷嬷去寻蒋公子了!”   唐娇几乎是用肯定的语气开口说的。   而双碧丫鬟则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唐娇也没有说话,只是朝着门外走去。   双碧丫鬟愣了一下,继而立刻站起身来,想要阻拦唐娇:“郡主,您还未梳妆呢!郡主……”   唐娇走的极快,在两个丫鬟拦到她跟前的时候,便已经到了蒋成的院子,却未料,差点撞到了刚从院门内走出的蒋嬷嬷。   蒋嬷嬷看到唐娇,行了一礼后,眼神嗔怪:“郡主这是做什么,惶惶急急,甚至……还未梳洗!”   “嬷嬷……”   唐娇一边打着招呼,目光却是往院子里探去。   蒋嬷嬷看着唐娇这副样子,哪里猜不出她的心思。   她轻叹了一口气,轻声道:“郡主放心,人还好好的,嬷嬷能对蒋公子做什么!”   蒋公子……   唐娇闻言顿了一下,蒋嬷嬷何时如此客气的称呼过蒋成,要知道,蒋嬷嬷一直以为蒋成把她带坏了,明明对谁都是温和心善,却偏偏针对了蒋成。   而在这个时候,蒋成也从屋内走了出来,看到了唐娇时,他温柔笑着与唐娇行了一礼。   蒋嬷嬷沉默的看了一眼蒋成,又看了一眼唐娇,倒是没有说什么。   唐娇顾忌着蒋嬷嬷,没将那句“你没事吧”问出声来,不过她也上下打量的眼神流露出了她的关切。   蒋成面带微笑看着唐娇,心中只觉得熨帖无比,其实他并没有唐娇想的那般无用,否则他也不可能在鱼龙混杂的京中混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更加不可能在那么多贵妇人与官小姐的包围下,全身而退。   他想要对付一个人,能用旁人想不到的甜言蜜语来攻克,让对方心软。   更何况,蒋嬷嬷还是个心善温和的妇人。   但不管如何,他还是十分高兴唐娇能够如此重视她,能够知晓他可能遇到麻烦的时候,便这般衣冠不整的赶来救他!   当着蒋嬷嬷的面,蒋成并未上前与唐娇有任何的接触,只是用他温柔的目光看着唐娇,轻声道谢:“多谢郡主费心了,郡主快回去吧,在下无事。”   “好。”   唐娇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见蒋嬷嬷不知为何就这么被说服了,而蒋成也是安然无恙,倒是没有再逗留,乖乖的随着蒋嬷嬷收拾了。   唐娇搬出皇宫,虽然躲了个清闲,但事实上,宫外也并非是个清净之地。   接连几日,来唐娇府上拜访之人络绎不绝,尤其是在得知皇帝曾经微服到过郡主府,更是引得京中原本还在观望的一些人家也蜂拥而来。   说来唐娇倒也不是没有回忆过自己那日喝醉后的事情,她恍恍惚惚记得自己仿佛是跌了一跤,再然后其他的,她竟然一点都不记得了。   第二日醒来,唐娇倒也不是没想过问底下人,但那些人皆是说她摔了一跤,皇上将她抱回房间上了药便安睡了。   唐娇并非是个纠结之人,见宫人的回答与她记忆仿佛并无偏差,倒是没有再多想了。   而紧接着,接二连三来人送礼,分走了她大半的心神。   说来倒是有趣,早已经离京回北域的武王,竟然也送来了礼物,而且还是份不薄的礼物。   倒真是对京中所发生的事情了若指掌。   唐娇微微挑眉,却是并没有说什么,坦然收下了这份礼物,让蒋嬷嬷将东西入了库。   当然,唐娇敢如此,也不过是仗着武王并未亲自上门来送礼,否则绝对不是这般好打发之事。   陈戟来送礼的时候,唐娇原本想故技重施,只让底下人收礼赶人,然而礼收来了,底下人却是进屋禀告:“陈统领在门外等着,说想求见郡主一面。”   “求见我……”   唐娇微微抬起眼睑,看向了那个侍女。   这话却是有趣了,陈戟竟然有一日也会玩这般手段,明知道她不会见他,却故意站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若是唐娇不见,他是不打算走了,如此,第二日京中只怕又要传出不少的闲话了。   唐娇目光淡淡的瞟了一眼侍女手中捧着的礼物,心情却是异常平静,只是冲着宫人开口道:“既然陈戟那么想见我,那就请人进来,我在青竹院等他。”   青竹院,却是蒋成所居的院子。 第92章   蒋成到郡主府中居住也有几日, 只是与他所想象的不一样, 郡主府里的人自然是没有怠慢他, 可唐娇却是没有来找过他, 只是像当初所言那般,给他提供了一方净地, 一处庇护。   这原本该是蒋成梦寐以求的事情, 但不知为何, 心中却是忍不住有了几分失落。   但蒋成苏有自知之明,自知自己的身份配不得唐娇, 也不会去打搅唐娇,所以他只是安安静静的住在这处小院,倒是被蒋成带进府中的小厮惊喜极了, 在这里的日子,对他来说不啻于是天堂。   可乐不思蜀过后,他回味过来却发现自家公子总是闷闷不乐。   他虽没什么见识, 但难得有几分小聪明, 自然看出蒋成闷闷不乐是与唐娇有关系。   可他人微言轻, 却是为蒋成做不得什么事情。   直到今日唐娇带人过来,他立刻乐颠乐颠的寻了蒋成。   而蒋成也是大喜过望,但他不像那小厮那么容易喜形于色, 只是站起了身, 站在门口遥遥迎接着唐娇。   唐娇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提及要来这青竹院,她是想借着蒋成好好奚落陈戟一顿, 却未想自己过来,会受到蒋成主仆这般招呼。她心中有几分心虚愧疚,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打搅了!”   “郡主客气了,这本就是郡主的地方,在下只是借住了郡主的地方。”   蒋成轻声开口温柔道。   唐娇闻言,则是不以为然道:“你说这话才是客气了,我既邀请了你过来住,便是想让你长长久久住在这里,莫说这般话。”   “好。”   蒋成顺从乖巧开口应了。   唐娇轻笑点了点头,又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待会儿会来个我看不怎么顺眼的人,麻烦了。”   “郡主里边请。”   蒋成并没有多问,只是请着唐娇走了进来。   蒋成原本是搬了椅子在院子里闲坐,他原也是想请着唐娇进屋,但唐娇瞧见院子里景致宜人,一片青竹真是青绿,便是在园中站定开口道:“不必进屋了,我瞧着这处院落就极有意思,我们在门口站会儿吧!”   “好!”   蒋成自是顺着唐娇的意思,又是让小厮进屋搬了椅子出来。另自己亲自坐在桌前,给唐娇泡起了茶水。   “郡主,我素爱喝这碧螺春,如今这儿也只有碧螺春,不知郡主是否喝的惯。”   蒋成一边动作优雅的泡着,一边抬头问唐娇。   唐娇摇了摇头,轻笑道:“无事,我都能喝!”   蒋成闻言,轻笑的捧上了一盏茶汤色剔透的茶水于唐娇,唐娇含笑接过,正待送入嘴中,然后茶杯在唇边停住,她的目光落在了站在院门口的陈戟身上。   她若无其事的将茶水轻抿了一口,然后冲着蒋成夸赞道:“昔日我觉得你戏唱得好,人长得俊,不想还能泡的一手好茶水,却是我捡到宝了。”   “远来是客,陈统领今日上我这郡主府却是难得,你与他也泡杯茶水。”   “好。”   蒋成温声应了,倒出一杯水,递予了陈戟的方向。   陈戟目光落在那杯茶水上,又是落在了蒋成那张俊秀的面容上,最后看向了唐娇,却并未伸手去接过那杯水。   唐娇品味着茶水的甘甜,目光静静的看着陈戟,没有说话。   而蒋成见陈戟不给面子,没接茶水,面上神色未变,依然温柔的笑着,只是将茶水搁在了唯一空着的那张椅子的桌面上,然后低着头,又开始泡起了茶。   唐娇对此,也只是一笑晒之,竟是难得热情对陈戟开口道:“陈统领,既然来了,干嘛站着,坐下呗!”   “郡主……”   陈戟不知该与唐娇如何说,他深吸了一口气,但话还未说话,却听得唐娇轻笑道:“本郡主坐着,你站着,是想让本郡主受累,还是想让旁人说本郡主对你招待不周。”   “不是……”   陈戟笨嘴拙舌,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最终只能乖乖的坐下。   唐娇原本让陈戟坐下,便是看着陈戟株在她眼前不爽,但是让陈戟坐下后,唐娇又觉得面前坐了这么一个人,还是觉得不爽,尤其是陈戟没事儿用那般目光看着她,更加让他不爽。   陈戟看着唐娇眼中含着厌恶看着他,心中轻轻一叹,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先时听闻唐娇搬出了皇宫,自己在宫外独居,偏偏这个时间,又是在他与皇帝求了婚的时候,他不得不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这么一想,他心中又是愧疚又是焦急,若是因为他的缘故,让唐娇在宫中失宠,他真的万死不能辞就。   他在唐娇搬入这边第一日便想来了,可又有些不怕,拖了几日,到了今日才来。   站在门口求见,倒不是像唐娇所想的那般目的不纯,他是个武夫,心思并没有那般细腻,只是想着让唐娇接见,也做好了被唐娇拒绝的准备,可是没有想到,唐娇竟然松口让他进来了。   陈戟又惊又喜,但是在郡主府中,看到蒋成的这一刻,他心中却是一下子沉重与难受起来。   蒋成的身份,陈戟是知晓的,但就是因为知晓,他心中才越发的有些不知所措的难受。   而因为有了蒋成这么一个外人在这里,他心中藏着的话,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与唐娇说出来。   三人就这么安静的坐了一会儿,直到唐娇已是不耐烦的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抬起头看向了陈戟,语气也是不耐烦道:“说吧,你来寻本郡主,什么事情?”   “郡主……可否他离开一下。”   陈戟目光看向蒋成,蒋成好脾气的笑着,却是看着唐娇,显然他是听唐娇的。   唐娇见蒋成这般,也是笑了,突然主动伸手握住了蒋成搁在桌上的手上,然后,目光看向陈戟,笑道:“他不是外人,不必避着,陈统领有什么话,便直接说。”   陈戟的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显然唐娇方才的话,刺激到了他。   什么叫做不是外人!   陈戟深吸了一口气,想到从他进屋到现在唐娇都是这么一副态度,他心中不觉升起了一股怒气,只是冷声道:“郡主,还请您注意一些身份,他……”   陈戟不是那种会说人是非之人,难听的话他说不出来,可语气里的轻视,却是骗不的人。   唐娇闻言,面上也是冷笑了一下,原本就疏远的目光变得越发冷淡:“陈统领这话却是好笑了,本郡主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郡主,微臣并非是这个意思!”   陈戟急急争辩,竟是难得大方的表露了自己的心意:“微臣的心意,您是知晓的,郡主……末将知晓自己给您惹麻烦了,可是,末将当日所言,都是发自肺腑……”   “够了!”   唐娇没好气打断,目光看向了陈戟,冷笑道:“陈统领你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觉得本郡主能瞧得上你。”   “微臣……”   陈戟抿了一下嘴唇,没有说下去。   而在这个时候,唐娇却又突然笑了起来,她看着陈戟,慢悠悠道:“当然,你若是想娶本郡主,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唐娇仿佛是吊胃口一般的,突然又说了这么一句话。   而她的这句话,却是引得在场的两个男人都抬起了头。虽然唐娇说话不留情面,甚至是有些可恶,但她这一句话,却是让陈戟的眼里迸发出了火花。   蒋成一贯淡然的目光这会儿也是难得带了几分紧张。   被两个男人这般看着,唐娇不紧不慢的拿起了方才搁在桌面上的杯子,将杯中的茶水喝完,递给了蒋成。   蒋成怔楞着接过,倒是乖顺的又给唐娇沏茶了,而唐娇目光看着陈戟,轻笑着,只是道:“陈统领,本郡主这人最是不爱束缚,便是嫁了人,也想呆在自己的地方舒坦。”   “微臣愿意随郡主居于郡主府。”   陈戟回答的干脆。   唐娇笑得却是越发意味深长:“看样子,陈统领对本郡主倒是真的喜欢了,看着陈统领这般,本郡主也有几分心软了,只是本郡主也甚是喜欢蒋公子,不愿与蒋公子分离,若是陈将军不介意,日后你我与蒋公子三人一起住着,倒是一件美事!”   “郡主……”   若是这会儿陈戟还未听出唐娇是在拿他开刷,那便是真的傻了,   他也是没有料到唐娇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但或许是被唐娇这般对待了太多次,早已经麻木,心中未见得有多少的愤怒,他只是看着唐娇,轻声开口道:“郡主,末将对你的心意,都是真的,蒋成毕竟。身份有差,若是让外人知晓,对郡主您总归是不好的。”   唐娇对此只是冷笑两声,没有说话。   陈戟眼神渐渐黯淡,慢慢站起了身,冲着唐娇行了一礼,没有再说什么,慢慢告退。   陈戟离开了,而唐娇的茶水自然也是喝完了。   她也站起了身,倒是蒋成,欲言又止的看着唐娇。   唐娇对于蒋成的态度,显然要比陈戟好许多,她含笑看着蒋成问道:“说吧,怎么了?”   “郡主,我觉得……这位陈统领对您是真的一片真心。”   蒋成心底里到底是卑微的,虽然陈戟从进门开始,便被唐娇冷遇,可是看着陈戟威风凛凛的样子,还有身上带着的世家公子的气质,他却是自叹不如,也感觉到了差距。   “他……”   唐娇只是冷笑两声,最后只对蒋成道:“这些事情,你不必操心,我自有分寸,好好住着,缺什么少什么便与底下人说。”   “多谢郡主。”   蒋成自知多言,倒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乖顺的送着唐娇离开。   其实唐娇自然知晓陈戟虽然话语难听了些,但的确是真正在为她考虑。   蒋成住在她这边,闲言碎语肯定是少不得的,可是事实上,对于唐娇而言,这些她早就有所准备,也根本不在乎。   京中传出几分闲言碎语之时,唐娇依然谈笑楚楚呆在了蒋成的院子里。而等到传言越演越烈,唐娇安之若素。   倒是宫中那头,先听到了传言。   皇后听到传言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是她之前未定下唐娇是太子妃,那么唐娇府里养了谁她都不管,可偏偏,她在皇上面前已经求过让唐娇做自己的儿媳妇,而皇上的态度也十分暧昧。   皇后在自己的寝宫中坐立不安,考虑再三,她还是来了御书房中求见。   皇帝让何无忌将皇后带了进来,看着面上忧心忡忡的皇后,皇帝只是不紧不慢的合起了奏折,他心中多少能够猜到皇后此行的目的。   皇后来时,原本肚子里准备了许多的话想要与皇帝说,但是在看到皇帝的时候,她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其实是有些拿捏不准皇帝的意思,也不知道唐娇如今在皇帝心中的份量,究竟还有多少。   但左右思索了,皇后倒是聪明了一回,还是打算待唐娇客气些。她仔细斟酌着言语,开口轻声道:“皇上,郡主出宫住了好些时日了,许久未见,臣妾倒是有些想念了。”   皇帝没有回应,心思却也有些复杂,皇帝也是许久未见唐娇了。   自打那日从郡主府里回来后,他便没有再出宫去见过唐娇,而唐娇也没有进宫过,只是在有的时候,皇帝却又忍不住,不知不觉走到了唐娇先时居住在拙政殿的屋子,看着屋中未加改变的摆设,仿佛唐娇如今还住着一般。   皇帝也是第一次有了一种乱麻般的感觉,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唐娇。   因为在那一刻,他的心跳的确是乱了,感觉骗不了人的。   可偏偏,即使唐娇不是他的亲外甥女又如何,这么久了,他是一直把唐娇当做是小辈来对待。   皇后倒是不知道皇帝心中在想着什么,只是看着皇帝面无表情的坐在上头,她心中略有些打鼓,可是她还是硬着头皮,轻声开口又道:“皇上,郡主先时搬出宫外去住,臣妾便是觉得不妥,郡主毕竟还是个孩子,身边自该有长辈陪同着。如今瞧着,这刚搬到宫外,不就有了不利于郡主的传言吗……”   皇后说到这里,又立刻轻笑着冲皇帝开口道:“皇上,臣妾当然不是说郡主不对,郡主为人臣妾还是相信的过,郡主如何会做出在府中养戏子,养男……”   这话皇后自觉粗俗没有继续说出来,她当然也不是在替唐娇说话,而是想这般借着,看看能不能套出点皇帝的口风来。   皇后一边说着,一边也是偷偷的打量着皇帝的脸色,看到皇帝面色渐渐发沉。   她也就不敢继续说了,只是呆呆的站着。   皇帝哪里会听不出皇后的意思,其实若是往日里,皇后若是敢这般说唐娇,他自然会生气,可是今日想到先时他与皇后商量,几乎是默认下的唐娇与太子的亲事,他心中的火气突然降了下来。   语气也变得平和,只冷淡冲着皇后说了一句:“宫外以讹传讹之言,堂堂后宫之主,难不成连分辨能力都没有吗?”   “是。”皇后听着皇帝的话,心中暗暗庆幸果然皇帝还是维护着唐娇着,自己也幸亏没有拿出兴师动众的态度来。   皇后庆幸过后,倒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此次来访,会招致皇帝不悦,于是又是连忙开口补救道:“臣妾也是觉得那些人以讹传讹,郡主贤良淑德,与太子天造地设,这亲事,皇上看着何时定下来!”   皇后说到了亲事,皇帝却是愣了一下。   他沉默了好半晌儿,只开口道:“儿女亲事是大事,而太子的太子妃人选,更是与社稷攸关的大事,不可轻易定下。既然皇后思念郡主,郡主也有好些时日未进宫来了,皇后你择一日让郡主进宫来见见吧!”   说到这里,皇帝又是冲着皇后开口道:“娇娇与太子的事情,日后再议!”   “……”   皇后没料到皇上竟然会是这么一副态度,心中突然又有了一些没底,她若是没记错,当初皇帝明明是极力赞成这桩亲事,便是太后有些反对,一样都没有动摇过,如今怎么又犹豫了。   难不成皇帝虽然疼爱唐娇这个郡主,但是对于他太子妃的人选,慎重的仍是超过了对于唐娇的宠爱,所以在唐娇身上有了这样丑闻的时候,也就不像原先那般赞成这桩亲事了。   皇后心中这般想着,不由暗暗庆幸,毕竟对于她而言,尤其是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来看,也是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娶一个身上有丑闻的女人,今日她之所以不敢贸然提出质问或是解除婚约,到底还是顾虑着皇帝的宠爱,但皇帝都已经松口了,好像解除婚约,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但到底吃一堑长一智,皇后心中又再多的想法,当务之急,也就是按着皇帝的吩咐,将人先请进宫中探探虚实再说。   唐娇在接见皇后派到宫外请她的人时,几乎是玩的乐不思蜀了。   还真忘记了进宫去请安的这桩事情,她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起码是过了半月有余。   虽然唐娇是抱着远离皇宫的念头才搬出来的,可是她也知晓自己是不可能真的完全与宫中脱离关系,而皇帝待她又不差,当初她出宫的时候,与皇帝各种保证过,虽然隔得时间久了一些,但这回进宫区,也不算是失约吧。   唐娇颇有些心虚的想着,也抬起头看向了皇后派来的宫人,笑嘻嘻道:“却是巧了,本郡主这几日也的确是打算进宫去探望一下长辈,不像竟是与舅母不约而同了,择日不如撞日,那本郡主就今日进宫去吧!”   唐娇说着,便是招呼底下侍女们去准备了车驾。   她这般说,倒也有自己的打算,若是真应了皇后的邀约进宫,却是麻烦了一些,毕竟要在皇后的宫中呆上许久,皇后对自己倒也不错,但是两个人还真没有什么话可以聊,倒不若自己进宫去,先去了皇帝舅舅那儿,等到临出宫了,再去皇后宫里请个安,便是两全了。   唐娇乐滋滋的为自己的打算而庆幸,而在宫中的皇帝,这会儿正坐在唐娇的屋子里,他躺在唐娇的曾经睡过的那张床上,床上的物品,依然是唐娇出宫前的样子,没有丝毫动过,当初皇帝之所以这般吩咐,也是想着让唐娇莫在宫外久住,为唐娇留下的在宫中的偶尔居所。   可是如今……便是连皇帝自己都没有料到,这处居所,如今竟然变成了满足他变态龌龊思念与想法的地方。   皇帝是有些唾弃这般的自己,但真的忍不住。   想到这里皇帝的手不觉越发用力的捏住了被子。   而唐娇则是在这个时候进了宫,皇帝在听到底下宫人的禀告,一度以为是幻觉。   但很快他便从床上爬起身,他有些匆匆忙忙的回了御书房,竟然会忍不住有一股近乡情怯的想法。   皇帝面色淡然,但心中却是坐立不安的坐在御座上。   唐娇走入,俏生生的站在御书房中间与皇帝行了礼。   皇帝目光落在唐娇身上,她在宫外的日子,显然是过得十分滋润,原本消瘦的身材看起来也不像先时那般弱不禁风了,身上红色宫裙,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表现的锋芒毕露,而她眉眼楚楚,五官动人,面色更是闪发着健康的红晕。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唐娇的红唇上,那菱形的唇形看着真当是动人之极,但皇帝却是掩饰性的低垂下了眼睑,不让自己的目光落在唐娇那些会令他心浮气躁的地方。   唐娇倒是没有感觉到皇帝的疏远,还笑嘻嘻开口道:“舅舅,好些时日未见,您可是思念娇娇?”   “……”皇帝没有回答,只是坐着。   但他平日里态度也是阴晴不定,倒是没有让人生疑。   唐娇依然笑嘻嘻的,这一次开口,却是为了先时在她府中为了自己失礼的事情而开口:“上回在府中,娇娇酒醉失态,怠慢了舅舅,舅舅可莫怪罪。”   失态……皇帝没料到唐娇竟然如此坦然的道了歉,难道她还记得那日发生的事情。   可她如何会这般坦然,这般不觉的尴尬。   皇帝的目光接触到了唐娇的目光时,看到了她坦坦荡荡的样子,便知自己是多想了,只怕唐娇根本不知道那日他失态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说才是。   但气氛却一点都不尴尬,因为唐娇很快又自己笑嘻嘻道:“可是那日的事情,其实也不能够怪娇娇,娇娇那酒是从内务府里拿的,只怕舅舅你早就知道那酒不是普通的果酒,偏偏就是看着娇娇喝也不阻止,害的娇娇喝醉了!”   “你自己贪杯,还要怪舅舅没阻止你,可真是恶人先告状。”   皇帝看着唐娇一如既往的态度,突然之间,也不想破坏这份气氛,他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倒是放下了纠结,只用寻常的语气说着。   唐娇笑着皱了皱鼻子,一副撒娇的模样:“那可不管,舅舅你反正就是故意的。”   说着她就跟猴儿似得,直接走到了皇帝身边,站在御座边上,抓着皇帝的手摇晃着。   唐娇手伸过去的时候,皇帝到底心虚,差点下意思便要后退躲开了,可他还是强忍下了,只是由着唐娇抱着他的手臂撒娇。   皇帝又是轻叹了一口气,一副怕了唐娇的样子,借势挣脱出了手,冲着唐娇道:“你这孩子,还真是怕了你了,说吧,要朕如何补偿你!”   唐娇如愿以偿,倒是没有注意到皇帝对于她的逃避,她歪着脑袋,只笑嘻嘻道:“其实那日的酒不错,后来我让侍女们去酒窖里找,却是没了……舅舅,不若您再赏赐我两罐!”   “酒这东西,怎么能够贪杯!”   皇帝完全不想让唐娇在喝酒,不管是唐娇当着自己的面,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舅舅……我就临睡前喝点!”唐娇又是抓起了皇帝的手,摇晃着、撒娇着。   皇帝被唐娇搅得心烦意乱,这会儿手中拿着的奏折,也是眼睛看进,脑子全忘了。   “行了行了,赐给你,只是喝酒不可在外人面前,你可记得!”   “娇娇知晓了!”   唐娇笑眯眯应了,目的达成,她也当真是心大且无礼,冲着皇帝行了一礼,便想告退。   皇帝看着眼前这个小没良心的,轻叹一口气,开口道:“你这丫头!好不容易进宫一趟也不知道陪陪朕!”   “舅舅什么时候都可以陪啊,只是今日已然有些晚了,而且今日进宫是皇后娘娘邀请,娇娇待会儿,还要去皇后娘娘宫里坐会儿呢!”唐娇笑嘻嘻说着,还是一溜烟儿就跑了。   唯有皇帝,在唐娇离开后,面上故意做出看起来有些慈祥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他面无表情的抚上了自己的心口处。   “噗通”,“噗通”里边那颗心,正是快速有力的跳动着。   唐娇进宫的事情,皇后早就收到了消息,也是在自己的寝宫中守株待兔,但她心中还是默默的估量着唐娇在皇帝跟前受宠力度。   的确,皇帝额御书房可不是谁想进便可以进的,但唐娇却是来去自如。   而唐娇在皇帝的御书房中,似乎是呆了许久,皇帝竟然也没有赶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身边的翡翠,轻声道:“你去,若是太子无事,便将太子请来,郡主毕竟是他的表妹,他也该一道儿来招呼。”   唐娇到皇后宫中的时候,便是看到了皇后与太子坐在上首位置,面上皆是带着温和笑容等着她。   唐娇虽然在来时便已经猜测过皇后兴师动众请她的缘故,可是没想到皇后会做的如此赤裸裸。   但她还是进去了,笑着与皇后、太子行了一礼。   太子温和叫了起,而皇后则是招呼着宫人给她上了茶水看了座。   唐娇从善如流坐下,却听得皇后笑道:“娇娇你这孩子就是独立,自个儿搬去宫外住了,多麻烦,不过好在你这孩子,向来聪颖,定然会将日子过得不错!”   “多谢皇后娘娘夸赞。”   唐娇对此,只是温和的笑容,并不多言。   皇后见她这般,也是轻笑了一下,也没兜圈子,只是冲着唐娇又笑道:“不过一个孩子居住,多少有点麻烦,之前本宫就听得一些闲言碎语,当然是当不得真的。”   皇后说到这里,还与唐娇做出了一副信任的模样来。   太子则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倒是唐娇,看着皇后说到了这个话题,突然嘴角咧开轻笑道:“皇后娘娘,那些话……”   唐娇没说话,太子也是没好气道:“这些人,都是吃饱了没事儿干,怎么传起表妹的话了,定要好好惩罚。”   唐娇却是笑嘻嘻又接了方才被打断的话:“这些话,倒不算是被传的,毕竟是真的。” 第93章   皇后与太子都没料到唐娇会突然这般回答, 二人反应过来, 面上错愕不及。   一来, 他们是真不觉得唐娇有这个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便是唐娇再胆大妄为,可毕竟还是个小姑娘, 更何况, 太后与皇上, 又怎么会容许。二来,便是唐娇真的做了, 也不该这般大大方方承认吧,毕竟要找出借口来掩盖这件事情,又不是不好找, 便是真找不到,她不承认便是了……   皇后心中又惊又怒,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倒是太子, 皱了眉头看着唐娇, 语重心长劝说:“表妹,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你一个女孩子家传出去还要不要名声……”   太子说到后边,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严厉, 倒是放缓了语气, 又是温声道:“表妹,孤知晓你不是这样的人,莫再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了!”   而太子这话, 也让皇后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收起了面上的神色,也是一副关心的看着唐娇。   太子说这话当然不是与皇后一般别有用心,他所基于的出发点,也是真为了唐娇在考虑。   唐娇看着太子这般模样,目光含笑,面上突然扑哧笑出了声:“太子表哥,你这话说的,若是我真的这么做了,又是哪样的人啊!”   “……”   太子哑然无言看着唐娇,话已至此,唐娇却还是这般说,显然这事儿还真像传说中那般,八九不离十了。   太子是真的不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唐娇会做出这般事情来,他一时之间,也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倒是唐娇,却是笑嘻嘻看着太子又道:“太子哥哥,您怎么不说话呢,娇娇其实也不是故意想要这般做,只是情到深处难以自己,蒋成以前过的不好,娇娇总想着让他过的好些……如今娇娇自己在宫外居住,又怎么忍心他在外颠沛流离,自是该接到府中,娇娇也可日日与他朝夕相对,岂不是一举两得。”   唐娇说的大方,然而这些话,可谓是深深的颠覆了皇后与太子的三观。   太子心性到底纯良,虽然不认同唐娇之言,也觉得唐娇这般做可谓是不容于世俗,但他却也同情着唐娇口中颠沛流离的蒋成,只是对方身份实在是低贱,唐娇如何能够与他搀和在一起……他还是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然而皇后面色却是十分难堪,她忍了又忍,到底没有忍住心中的怒火,一开始说出的话还是有几分压抑,可到了后边,却是有些过分了!   “郡主,你是什么身份,那又是什么下九流之人,你自甘堕落与这种人接触,还让他住到府上,你的名节还要不要……简直便是伤风败俗!”   皇后说着,忍不住将手中的被子重重的砸在了桌面上,看向唐娇的目光里带着浓浓的厌恶与恶心。   唐娇在听到皇后提到伤风败俗这四字时,眉尾微微扬起,她抬起头,毫不畏惧的看向了皇后,对视着皇后这般目光,她突然笑容微微加深,带着几分嘲讽。   说实话,对于皇后这般表现,她还真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皇后这人,前世自是莫说,虽为对她做过什么,但好像与她从来都是没有干系一般,这一世,或许是因为早先太后待她的态度,以及皇帝对她所表现出的重视,皇后待她的确是和煦,但这又能证明什么吗,同样又能够表达一些什么?   难道就能够说……皇后能够对她的事情指手画脚?   唐娇心中当真是觉得莫名其妙,皇后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自信与立场,又是如何觉得她软弱可欺,竟然能够让她站在那般高度,用那样的言语来指责她。   说实话,虽然唐娇对于皇帝与皇后的态度有异,在皇帝对她的事情表示出不悦甚至是阻止的时候,唐娇当时心中的确是没有这般荒唐感,但那也是因为对于唐娇而言,这一世皇帝的确是将她当成亲人来对待,来关心,所以她这一回也乐意让皇帝来管。   但还是那句话,皇后又是凭什么!   唐娇面上虽然依然笑着,眼神显然是冷了下来。   她不紧不慢的端起了搁在自己手边桌面上的那杯水,送入嘴中轻啄一口。   唐娇还未来得及说点什么,皇后却是被她这副冷静的表现弄得怒火高涨,她面色本就难看,而她的面相也从来不是什么亲和的样子,这会儿绷着脸,更显的有些刻薄与不近人情,她怒气冲冲吼道:“怎么不说话了,是觉得没脸说话了!”   “没脸?”   唐娇对于皇后的话,心中真当是哭笑不得,皇后这话说的还真是够莫名其妙的,什么叫做没脸,她倒是很想问问,皇后怎么就有脸来质问她这个。   唐娇这般想着,嘴上自然也是毫不留情:“ 皇后娘娘,您这话说的当真是好笑极了,娇娇还真是听不懂什么叫做没脸呢?您是皇后,也是我的舅母,可是太后娘娘和皇上舅舅都没对我的事情说什么,您说这个,有意思吗?”   “表妹,你怎么能够说这样的话,母后也是关心你。”   皇后对于唐娇的话,气的胸口泛疼,显然是被刺激到了,面色难看的仿佛是生了一场大病,而太子见皇后这般,对于唐娇心中是真的不满了,他虽然没有说什么话,可语气听着却是难得严厉。   唐娇只是轻飘飘的扫过太子一样,语气笑嘻嘻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太子哥哥,您这话说的娇娇可真是无地自容了,敢情是娇娇我哭着求着想让皇后娘娘来关心我的,我倒也是奇怪了,我这些年来虽没有住在宫中,但也不至于全然下落不明吧,这每年的,皇帝舅舅隔三差五给我送点东西,写个信,皇后娘娘倒真是够关心我的,知晓我在灵岩山吃喝不愁,这些年来就没费这个功夫了!”   唐娇明褒扬暗讽,说的太子面色赤红,毕竟这些年来,他对于唐娇这个远在外地的表妹,也从来没有表示过多少关心。   太子被唐娇这话怼的哑口无言,他低头默然不说话,皇后看着太子这般,心中疼惜,看向唐娇的目光,仿佛是淬了毒汁一般。   若说蓝贵妃是皇后最恨的人,那如今唐娇只怕也成了皇后最恨的人之一了!   倒不知道是皇后气的失态,还是她故意想宣泄怒气,一把却是将搁在手边的茶杯扫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太子吓了一跳,也让唐娇目光成功的又再次落在了皇后身上。   皇后显然这会儿已经被唐娇气的没有多少理智了,只是指着唐娇的鼻子,怒声骂道:“唐娇,你别不知好歹,亏得本宫当初怜惜你,不计较你的身份,还想着让你嫁予太子,让你做太子妃,现在想来,你这般不知羞耻的女人,本宫便是让你做太子的侧妃都觉得辱没了太子!”   皇后语出惊人,毕竟这事儿皇后当初动念头,也就身边最亲近的侍女与皇上、太后知晓,太子与唐娇,还真是半分都不知情。   太子面上显然是有几分受了惊吓,呆呆的看着皇后,而唐娇则是继续扬眉看着皇后。   皇后却是没有再区看唐娇,仿佛是再看唐娇一眼,都觉得辱没了自己,她伸手拍了拍太子的手,似是安抚,又是奚落唐娇:“恒儿你放心,当初是本宫瞎了眼了方才看上她,本宫如今绝对不会允许她在接近你半分!”   唐娇没忍住,面上又是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自己这位舅母这话说的,还真是好笑了,听着仿佛就是她处心积虑想要接近太子似得,还真当她儿子是香饽饽了。   虽然唐娇对太子真没什么恶意,可她从来不是好性,更加不知道迁怒这不是好事。   她只是凉凉的随着皇后说了一句:“皇后娘娘,还真是不好意思,本郡主对你儿子也没什么兴趣!”   “你……”   皇后没想到到了这地步,唐娇竟然还能够说出这般话来,尤其是她竟然敢如此说太子!说到底,唐娇这一回是真的触及了她的底线,涉及到她的事情,她真的无法容忍。   皇后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过在这个时候,太子却是有了动作,他也站了起来,却是阻止皇后,拉住了皇后的手:“母后,你不要这样说表妹……”   太子话音未落,皇后却仿佛是被踩了痛脚一般,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太子,一手指着唐娇,怒声道:“什么意思?你难不成真对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动了心思!”   皇后一双眼睛,眼里的神情十分可怕,仿佛太子若是在下一刻敢回答是,她便是要上前生撕了唐娇一般!   唐娇安耽的坐在椅子上,心中也有几分好奇太子想要说什么,当然她是不觉得太子会对她有什么心思,毕竟在她印象中,太子该有心思的人,也是江婉心,更别提这辈子,虽然太子待她不错,可从来也就是那点子兄妹情谊。   太子也没想到皇后会有这般大的反应,一时之间真被吓到了,也有些惊慌,忍不住语气小心翼翼道:“母后,孤对表妹真的没有这个心思,只是不管如何,表妹都是姑母的孩子,是一家人,您怎么能够这般说表妹!”   太子天真的话语,皇后真的是怒极反笑了,而唐娇面上也忍不住带了几分同情看向皇后。   太子这不分好坏,不知亲远的毛病,没想到这些年来竟是这般严重了。   唐娇自然还记得当年自己第一回 入宫的时候,太子明明被自己的弟弟那般欺辱压迫,到了最后,竟然还要帮着三皇子说话之事。   虽然她对于太子是没什么恶意,可对于太子的态度委实不怎么样。   不过,太子这话说出来,的确是有几分作用,至少唐娇这会儿因着对于皇后的同情,倒是将原本也是十分尖酸刻薄的话都咽了下去,她还真怕自己那些话说出来火上加油,皇后今日会活生生的给气死了。   但即使唐娇不说话,皇后这会儿也已经快气疯了。   太子这毛病也不是一次两次犯了,每回都把皇后气的够呛,而这一回,已经在她气的不行的时候,又再次火上加油了一回。   她不忍心诘难自己的儿子,也只能够继续将怒火对唐娇,她没有再看自己的儿子,只是冷声开口:“松手!”   “母后……”   太子语气期期艾艾。   “本宫让你松手,你耳朵聋了吗,本宫可没有这般不知羞耻的一家人!”   皇后提高了音调,唬的太子浑身一颤,手也不觉松开了!   眼见着皇后步步朝着唐娇逼近,唐娇不动如山,继续坐在椅子上。而太子下意识还想要上前去阻拦皇后做些什么,不过比太子更快的,却是皇帝的喊声。   皇帝声音沉沉,带着一丝惊怒与紧张:“住手!皇后你在做什么!”   这一回,换做皇后被皇帝吓了一跳。   皇后的骨子里,本就是带着几分对于皇帝的害怕,加上心虚,她下意识便是缩回了手,更是不敢转身去看皇帝。   皇帝在喝止了皇后后,也没有再去看她,只是快步朝着唐娇走去,目光紧张的看着唐娇,连声询问:“娇娇,你无事吧?”   这一句问话,更是让皇后与太子的心提了起来,二人显然也想到了方才的事情。   尤其是皇后,她是知晓皇帝对于唐娇有多宠爱,也觉得依着唐娇的性子,定然会与皇帝告状。   这般想着,她忍不住紧张的攥起了拳头,抢在唐娇开口之前,先做出了告状的架势:“皇上,臣妾能对郡主做什么?您也不问问郡主做了什么?当初您与臣妾商定让郡主做太子妃,可是郡主竟然做出这般事情,臣妾只是说了她几句,什么都没对她做,难道臣妾作为一国之母,连说她几句的资格都没有吗?”   皇后原本是心虚方才抢着解释,可话说到后边,则是越发的有底气与委屈了。   这事儿又如何能够怪的了她!她便是真对唐娇做了什么,那又如何!   是唐娇不知检点,不知羞耻,一个未婚,甚至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的女人,公然和一个戏子住在一块儿,传出去皇家的脸面又该往哪里区摆!   皇后这般想着,心中怒火再次冒了起来。   而皇帝却是充耳不闻皇后的话语,只是目光落在唐娇身上。   其实虽然皇帝知晓皇后对于唐娇不会做什么事情,可是当他听闻皇后传了太子一道儿见唐娇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让底下人听了皇后究竟与唐娇说了什么,而当他听闻皇后因为蒋成之事诘难唐娇,更是什么都不管不顾,只是匆匆赶来,唯恐唐娇受委屈。   谁知,在进门的那一刻,竟然看到皇后这般对待唐娇。   皇后简直就是好大的胆子,连他都舍不得动半根手指的人,她竟然还想动手。   皇帝心中恼怒极了,也是故意让皇后难堪,只是目光端详着唐娇,又是问了一句:“娇娇莫怕,若是皇后对你做了什么,你告诉朕,朕替你做主!”   皇帝这副不分是非护短的样子,而且护得是自己,唐娇心中还真有些感动,而且看着皇后被气的面色铁青的样子,滋味也真是不错。   她笑嘻嘻的从椅子上站起了身,目光从皇后身上划过,然后又落回到了皇上身上,只是笑嘻嘻道:“皇帝舅舅,皇后娘娘说的是,而且您觉得,就凭着皇后娘娘,她能对我做什么呢!”   “……”   唐娇这话,让大殿内一下子静默了下来,太子面上带着感激看着唐娇,而皇后则是低头不语,她自然对唐娇感动不起来,但心中也诧异唐娇竟然放过这么一个告状的机会,就这样放过自己。   唐娇可不管旁人怎么想怎么说,她也不是放过皇后,是因为皇后今日这点对她来说真是小大小闹,她根本没放在心上,更是没伤到她半点皮毛。   而且若是皇后因为这事儿下去了,岂不是让蓝贵妃又得意起来。   比起蓝贵妃,唐娇倒是宁愿皇后在后宫中独占鳌头。   唐娇自认为是个很能分清轻重之人,所以在说完这些话,也不想继续再废话,只是掸了掸自己的衣裙,抬头看着皇帝笑道:“时辰也不早了,若是皇帝舅舅与皇后娘娘无事,那娇娇便出宫去了!毕竟家中还有人等着娇娇用膳呢!”   唐娇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略带着几分讥讽划过皇后。   皇后依然低着头,当然没看到。   唐娇觉得无趣,便是自己走出了大殿。   皇后看着唐娇慢悠悠走出去的身影,目光沉沉的看了一眼皇后,又看了一眼太子,最终落下一句警告:“皇后,莫以为今日娇娇没说出实话,朕便放过你,若是还有下次,朕觉得你真不需要在这座宫殿里待了!”   皇后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为唐娇,对她撩这般狠话。   而且,这一回皇帝的语气,比以往任何一次,还要坚决与坚定。   她只觉得双腿无力,怔楞的,就这么看着皇帝离开了大殿,最终,身体瘫软的跌坐在了地上。   皇帝出了大殿,却是尾随在了唐娇的身后。   唐娇走出凤栖宫后,站在宫墙边上,笑嘻嘻歪着脑袋看着皇帝。   皇帝看着唐娇这般,面上也不觉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他慢慢朝着唐娇走近,然而在他走近后,唐娇却是收起了笑容,后退两步,又是做出了一副不悦的样子。   皇帝心中有几分惊慌,看着她忍不住欲言又止开口叫了一声:“娇娇……”   唐娇抿着嘴巴,只是面无表情问了一句:“皇帝舅舅,娇娇听皇后娘娘说,您就这么私底下许诺了她,要把我嫁予太子殿下?”   “……”   皇帝不知该如何答复,这事儿自然是真的,但也不像唐娇嘴里所说那般。   他到底是真为唐娇在考虑,也觉得太子是一个好人选,更何况,这事儿还真没定下,谈不上许诺,若是唐娇愿意了,才会成!   可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情。   皇帝迟疑着,想着措辞该与唐娇如何解释,却听得唐娇又是不悦开口道:“反正我不会嫁的,舅舅您最好赶紧取消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放心,不会了!”   皇帝心中轻叹了一口气,强忍着想要伸手上前替唐娇锊头发的举动,只是目光沉郁而坚定开口道:“你放心,不会了!朕日后不会再给你赐婚。”   “那便好,我的夫君,自该是让我自己慢慢挑选的!”   唐娇笑嘻嘻的仰起头看向皇帝,轻笑道:“太子殿下这般,与我还真是不合适,而且日后若是有皇后娘娘这样一位婆母,娇娇还真是敬谢不敏了!”   “你这丫头!”   皇帝对于唐娇这半开玩笑的话,倒也并不生气,只是背着手,含笑看着她。   唐娇被看的怪怪,只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说实话,自打上回之后,这皇帝不与她抬杠了,她反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也没了亲近感了。   她站着尴尬,便不打算多呆,所以抬头看着皇帝又是笑嘻嘻道:“舅舅若是无事,那娇娇便出宫去了。”   皇帝倒是想开口阻止,但脑海里又想到了什么,却是没有开口挽留,改为了轻轻点头,含笑说道:“也好,朕近日有些杂事繁忙,便不留你了,你自己出宫小心些。”   “舅舅放心。”   唐娇没有转头,只是抬起手摆了摆,应了。 第94章   唐娇出宫了, 皇帝也回了御书房。   当然他也并没有像自己嘴中所言那般, 坐在御书房中处理那些政事, 他又与先时唐娇离开御书房时候那般, 就这般坐着。   直到门口听得何无忌禀告,太后来了!   皇帝心中微微有些诧异, 但还是让何无忌宣了太后进来。   太后向来无事不登八宝殿, 这些年来来过御书房的次数更是微乎其微, 现在过来?   皇帝倒也没有继续想下去,只是从御座上站了起来, 在太后走入御书房大门的时候,他便站在御书房中间迎接着一,额表示他对于太后的孝顺。   但太后显然半分未享受皇帝待她的这份孝顺。   她来时行色匆匆, 而走到皇帝跟前的时候,更是行色匆匆,面色也并不好看。   “皇上……”   太后走到了皇帝跟前, 便是直截了当开口反问了一句:“唐娇来过了?”   她这句疑问, 近乎是质问与肯定。   皇帝被太后尖锐的语气说的, 不觉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但太后似乎是没有发现,又是急急开口道:“她不是出宫去住了吗?这才多久,为何会进宫?”   “母后, 您冷静些!”   皇帝并不想与这样失控的太后对话, 故而也只是沉声安抚着,想让太后冷静下来。   但是太后哪里冷静的下来,她也是满是愤慨开口道:“皇上, 您这教哀家怎么冷静!”   “母后,您不要这样!”皇帝知晓太后的心结,也知这是无解之事,所以他不想做无用功,只是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开口不轻不淡的解释了一句:“是皇后有事宣娇娇进宫来说说话!”   “皇后……”   太后愣了一下,她原本以为是皇帝宣的……毕竟唐娇进宫的时候,是先来了御书房。   但太后并不管是谁宣的,闻言还是皱起了眉头,只冲着皇帝抱怨道:“皇后,她怎么这么不懂事,您和皇后为什么不能够体谅哀家,哀家已经是这个年纪,为什么还要让她进宫来,这教哀家怎么受得了!”   太后的话音还未落下,皇帝却是有些忍耐不住,他眉头紧皱,看着太后,忍无可忍,最终厉声打断:“太后,够了!”   太后身体下意识一颤,也未料皇帝会突然发怒,但她眉头还是仅仅皱着,仍然保持着对于唐娇的不满。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又是开口道:“母后,您当真这般容不下娇娇,连让她进宫,都不愿意吗?”   “皇上,您为什么不能够体谅体谅哀家,您是知晓她的身世的,她……哀家一想起来,心口便是绞痛,根本不愿意触景生情,完全不想再看到她了!”   太后唠叨着,与皇帝诉说着。   皇帝沉默的听着,太后也以为皇帝是听进去了,故而忍不住又是轻声道:“哀家知晓她无辜,可是谁让她的存在,本就是错误,这些年来,哀家对她的好,也足够了,如今也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只是不想见到她,这很难吗?”   虽然先时皇帝有过维护唐娇,可太后到底还是觉得依着皇帝这些年来对她的孝顺,唐娇自是比不得的,故而语气里也略带着几分控诉与威胁的意思。   皇帝听着,眉头皱着,心中却是觉得好笑与嘲讽,嘴里下意识便是出口说道:“可能要让母后失望了,这的确是很难,娇娇这孩子朕甚是喜欢,日后定然也会宣入宫中时常见面!更何况,宫中宴会向来不少,依着娇娇的身份,这些宴会如何会少的了她,若是母后真不想见她,只怕是要母后避了去!”   “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后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皇帝,显然完全没料到皇帝竟然会说出这般话来。   她面色苍白的看着皇帝。   皇帝看着太后这般,心中若说不难过,那是假的。毕竟这些年来他对于太后的孝顺,的确是做不得假,虽并未有太深厚的感情,但他的确是从未想过要亏待太后半分。   只是,有些事情,却是不能够让步。   皇帝只是避开了太后质问的眼神,开口慢慢道:“若是母后真的不想见到娇娇,母后可以再回灵岩山,或者,就在京郊……朕可以为您修一座行宫……”   “皇上您的意思,是要为了唐娇……让哀家出宫去!”   太后冷笑着,眼里依然带着不敢置信与愤怒,她指着皇帝,突然冷笑了起来,“好,真是好,只怕皇上你等这一日,已经等了许久,只是一直没有借口吧!你早就翅膀硬了,也不需要哀家了,只怕早就想把哀家这个老不死的,赶出去了!”   “朕从无此意……”   皇帝的话还未说话,但太后已经不想再听下去,她一甩袖子,直接朝着御书房门外快步走去,动作快的根本不像是一个暮年体弱的老人。她一边走着,一边只是留下一句话:“哀家有自知之明,皇上既然这般想着,那哀家便不再碍皇帝的眼了,放心,哀家活不了几日,也碍不了皇帝几日的眼!”   宫中的这番争执,唐娇自是不知。   而皇帝心中的煎熬,她更是不知,只是,她这会儿的处境,倒也并没有像旁人想的那般自得。   皇后先时那番姿态,的确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可刚见识了皇后对她端的那副说教的架势,突然又来了一个陈夫人,又用与皇后一模一样的姿态,自以为是的冒出来教训她。   唐娇心中哭笑不得,却也觉得不耐烦极了!   这位陈夫人,说来倒也不是什么寻常人物,恰是陈戟的亲身母亲,如今陈家的主母。   唐娇以前在宫宴时,是见过这位陈夫人的,但可能两家之间隔了太多的纠葛,虽是见过,但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交情更是无从谈起。   也就是这位,突然出现在了这里,让唐娇心中莫名其妙,又无语的紧。   她的马车在郡主府大门前停下,这位陈夫人,便是带着几名随从,拦在了她的马车之前,在她打开马车帘子的时候,便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她,语气也是饱含复杂情绪开口道:“郡主,我们能聊聊吗?”   唐娇看着陈夫人,定定的看了一会,却突然扬眉浅笑,只语气冷淡道:“这位夫人当真是好笑,本郡主与你认识吗?怎么就突然上来拦了本郡主的马车,说要与本郡主谈谈……”   “郡主,莫要装傻,你该知晓臣妇是陈戟的母亲,今日来访确实冒昧,但臣妇只是想与你谈谈,您与陈戟的事情。”   陈夫人并没有因为唐娇的语气而愤怒,语气依然温和,但情绪依然复杂与无奈。   论起来,这位陈夫人的心境与情绪,倒的确是比宫中哪位要强上许多,至少到目前为止,她情绪依然是平和的。   但这并不足以让唐娇真的就愿意与她谈上一谈。   所以唐娇只是依然笑嘻嘻道:“原来是陈统领的母亲啊,只是陈夫人这话本郡主还是听不懂了,本郡主何时与陈戟有过什么,让您特意过来,值得来谈谈我与陈戟的事情了!”   唐娇说完这话,显然便是没了耐心继续交谈,只冲着赶马的车夫冷声道:“直接开大门,把马车赶进去!”   “是。”   车夫闻言,应声扬起了鞭子,似乎就要赶马。而唐娇也是放下了帘子,却未想在这个时候,陈夫人突然一步跨在了拉车的骏马前方,直接挡在了唐娇车驾之前。   车夫险险收回了马鞭,为难的看向了唐娇。   而唐娇面上也没了笑容,冷漠看着陈夫人,没好气道:“夫人这是做什么?”   “郡主,您毕竟是女儿家,总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听得臣妇说出您的事情来,所以臣妇恳求您,能够抽些时间,听臣妇说几句话!”   陈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无奈的情绪。   说实话,虽然陈家与福王府中隔了血海深仇,但……唐娇当年毕竟只是个孩子,她是做不出对一个孩子迁怒的事情,可这并不意味着她对唐娇就有想要交集的想法。   这些年来,她不是没见过唐娇,每次见到,也只是避开,不想让自己流露出分毫情绪来。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当初那个被她当成是孩子看待的唐娇,如今长大了,竟然也住进了他儿子的心中。   陈夫人想到这里,心中便是苦笑。   若说唐娇是想要报仇,那她的确是成功了,而且用一个最好的办法,狠狠的报复了他们。   如今他们陈家,真的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所有的希望,所有能够在意的,也全在陈戟身上了,可是陈戟……他却是喜欢上了仇人的女儿,甚至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耽搁了这么多年,如今还茶饭不思。   陈夫人心中未尝不是怪儿子,但到底对于儿子的疼爱与在乎占了上风。   她看着陈戟茶饭不思,在家中总是怔楞发呆的样子,在听得陈辞说得陈戟与唐娇那些事情后,她思虑良久,还是来了,过来寻唐娇,也想成全儿子。   可是一片慈母之心,在唐娇这边,却变成了莫名其妙。   陈夫人心中如何不难受,如何不委屈。   当然,若是唐娇得知陈夫人心中想法,她也只会嗤之以鼻,陈夫人委屈,她还委屈了。   好端端的,一个两个,自己把儿子当宝了,搞得她仿佛是缠着他们儿子,勾引了他们儿子似得。   尤其陈戟,先时她便被陈戟那无缘无故的情意弄得一头雾水,也是觉得无语,如今这做儿子的烦她不够,做母亲的也来了?   唐娇冷笑着,目光看着陈夫人。   陈夫人站在马车之前,并不后退。唐娇原本还真没打算管这位,也想直接让马车赶车过去,她就不相信了,这位陈夫人当真为了儿子就不惜命,就愿意被她所乘坐马车的马蹄踩踏。   便是她愿意,身后那些跟着她的下人,会不去拉一把。   但命令还未发出,她看着陈夫人面上固执的神色,却又突然有些好奇。   陈夫人究竟能够说出她和陈戟什么事情来。   毕竟陈戟和她,完全就是陈戟一头脑热。   唐娇想到这里,语气淡淡开口道:“要说什么,陈夫人快些说吧,本郡主还想赶着时辰回去用膳呢,可没那么多功夫和你在这边瞎琢磨!”   “在这里?”   陈夫人倒是不觉得奇怪唐娇会改变主意,她心中还是有些看轻唐娇,毕竟只是个小女子,还真会做出从她身上踩踏过去的事情……可是唐娇让他在大门口说,这……   陈夫人又有些犹豫了。   此地毕竟也多是官宦人家居住之地,人来人往,而她要说的事情,也有些隐蔽,在这边说出来,到底不好看。   陈夫人想了想,放缓了声音,又对着唐娇开口道:“郡主,您看是否进里边去说……”   “唧唧歪歪,爱说不说,本郡主若不是看你一把年纪了还跑来拦车驾,谁愿意搭理你!”   唐娇没好气回着。   陈夫人听着唐娇的话,心中深吸了一口气,她倒是没有再犹豫了。   毕竟这种事情,她儿子是个男的,唐娇这一个女的都不怕什么,她还顾忌什么!   陈夫人抿了抿嘴,开口道:“郡主该知晓,我们两家,隔了不少的事情,原本,臣妇也是不想与郡主您有过多的牵扯,可陈戟那孩子不争气,所以臣妇只好过来。臣妇只想与郡主说,既然陈戟对您一片痴心,那日后,臣妇待郡主也会如同寻常人家这般,绝对不会因为当初之事,而对郡主心怀芥蒂……”   “等等……”   陈夫人话未说完,唐娇便是忍不住好笑出声打断了。   她看着陈夫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也真是为这位自说自话的本事给吓到了:“你好好待我……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以为本郡主不搭理陈戟,是因为你的缘故,是因为两家的事情……”   唐娇可能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了,忍不住轻笑了起来,她摇了摇头,笑了好一会儿。   把陈夫人也笑的心中疑惑了。她方才朗声开口道:“陈夫人您今日是与本郡主说笑话吗,您把你儿子看成什么香饽饽了,难不成您觉得,是个女子,就会喜欢您的儿子?”   唐娇说完这话,又是连连摇头,她这副样子,让陈夫人的面色渐渐难看了起来。 第95章   皇后爱儿子, 陈夫人自然是丝毫不逊色。   陈戟对于陈夫人而言,看得比自己还要重要,若是今日, 唐娇出言不逊的对象是陈夫人, 陈夫人或许还没这么生气,也都能忍下, 偏偏唐娇这般说陈戟。   当然, 对于唐娇而言, 她自然是清楚皇后与陈夫人的弱点,可谁教这二人让她不舒服了,她自然是怎么让他们不开心,便是怎么来了。   唐娇看着陈夫人一脸难堪的模样, 轻轻笑了一声, 又道:“若陈夫人是打算与本郡主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那还真不必说了,本郡主也没那么多的功夫浪费给无关紧要之人,您让开了吧, 免得大家脸面都不好看!”   唐娇最后一句话,倒是说的客气了,可是听在陈夫人的耳中,却更是句句刺耳。   她一动不动站在唐娇的马车前边,她只觉得,若是自己这个时候移开,那是狼狈……仿佛这般站在, 还能多少给予她的内心一些底气。   唐娇自然是不能够理解陈夫人这点子想法,只是陈夫人这般挡着路,还真是足够碍眼的。而且看着不远不近围在她边上目光带着八卦趣味看着他们的人群……唐娇不惧旁人看,也不怕今儿这事传出去被人议论,但这不意味着她就愿意站在这里被人评头论足了。   她皱了皱眉头,只是冲着马车边上的护卫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们上前将人强行拉开。   唐娇身边的护卫,都是皇帝给的,自是听从唐娇的命令,也并不畏惧陈夫人的身份。   唐娇下了命令,他们便依言上前去拉人。   倒是陈夫人看着步步逼近的护卫,面上神色大变,不敢置信的望向了唐娇,嘴里更是色厉内荏开口道:“你敢……”   当然,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但也就是这么一小步,很快她便站住了,收敛了面上的惊恐,到底是武将家眷,这点子胆量自也是有的。   不过那些个护卫并未被陈夫人喝止,也并没被她吓到,在听到这话后,依然是步步朝着陈夫人走了过去,渐渐将她围了起来。   领头的护卫倒也知分寸,并未马上动手,只是面色严肃开口道:“陈夫人,请您让开!”   陈夫人的手不觉紧张的攥成了一团,她虽是带着人过来,但毕竟这里是唐娇的家,她带来的人,哪里敌得过唐娇的人,这会儿所有的人也都被拦在了外边,而眼前的护卫瞧着架势,便是不好招惹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她是懂,可她心中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她是陈戟的母亲,是京城世家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唐娇怎么敢这般对她。   她想着,不由抬起头看向了唐娇的方向,而唐娇在这个时候,只是目光淡淡的看着她,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仿佛是在嘲讽。   陈夫人原本动摇着的念头又开始坚定了起来,她这个时候不能退避,只因她若是这个时候让开,看起来更像是在落荒而逃一般!   她不好面子,也该为陈戟考虑。   唐娇又怎么真的敢对她动手!   若是旁的官眷府上的侍卫,自然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可谁教唐娇身边的护卫,都是皇帝给的。   这会儿,陈夫人不动,他们先礼后兵后,真的上前直接抓住了陈夫人的手臂,想将人拉开。   陈夫人面容微微呆滞,继而大叫。   她目光恶狠狠的瞪着唐娇,但很快她就没功夫冲着唐娇大喊大叫了,护卫手段不算粗暴,但绝对不温柔,她身子被扯得东摇西晃,忍不住让她失态的冲着一旁的护卫大喊:“松开,你们松开!”   唐娇看着眼前这场闹剧,嘴角冷冷一笑,这陈夫人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她对皇后自是不可能动手,也动不得手。可如今回了郡主府,而陈夫人身份再高,也不过是个又品阶的诰命夫人罢了,她怎么就有自信觉得自己不会对她动手呢?   唐娇想着,笑的也是越发的讽刺,正想放下马车帘子的时候,忽听得外边一声熟悉大喝:“松手!”   唐娇目光还未望向声音的方向,却瞧见陈戟已经飞奔过来,将他的母亲紧紧护在了身后。   唐娇微微挑了一下眉头,手却是松开了马车帘子,坐回了马车内,只冲着马车之外的车夫轻声命令:“进去,莫搭理!”   “是。”   马车夫闻言,应声扬起了马鞭。   虽然这会儿陈夫人没被护卫们抓着,可方才一番挣扎,早已经将马车前边的位置空了出来。   而护卫们也是看懂唐娇的意思,只将陈家母子紧紧的拦在了一侧。   陈戟护住了自己的母亲,下意识想要抬头去看唐娇,他张了张嘴,倒也不知道是想质问唐娇,还是想与唐娇说别的……但他根本没有看到唐娇,只看到马车驶入了大门内。   而身后,陈夫人形容狼狈,紧紧抓着陈戟的手,嘴里不住念叨着:“太过分了,她太过分了!她怎么敢……怎么敢这般待我!”   “娘……”   陈戟微微皱起了眉头,但看着陈夫人这副样子,他到底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虽然方才陈戟赶来时看到的一幕全然是唐娇如何粗暴对待自己的母亲,但其实陈戟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陈夫人出现在这里,自然不可能是唐娇使人将她带来,更大的可能,是他的母亲自己来了这里,然后说了什么话得罪了唐娇。   但唐娇的作为,实在是过了,而陈夫人这副狼狈的样子,也让陈戟说不出任何怪责陈夫人的话来。   陈戟心中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手扶住了陈夫人,开口轻声道:“娘,我们先回去!”   心有余悸的陈夫人这会儿还是自然是没有发现陈戟的异常,闻言连连点头,恨不得离开了这处让她丢尽脸面、狼狈不堪的地方。   只是,一等着陈夫人上了马车,回过了神,面上的神色却是突然变得有些阴沉,她紧紧抓着陈戟的手,虽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却是十分激动道:“戟儿,这郡主实在是欺人太甚,她怎么可以这般待我……”   “娘!”   陈戟自然知晓陈夫人接下来可能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可是他不愿意听,所以没忍住,出声打断了。   而陈夫人也没料到陈戟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想维护唐娇。   她心中有些悲戚,但更多的是对唐娇的憎恨,她只是看着陈戟,双眼通红,似是强忍着悲痛。   陈戟在这般目光下,心中升腾了歉疚的情绪,他对陈夫人自然是孝顺的,毕竟作为一个武将的妻子,陈夫人承受了很多,也一直扮演着一个很好的母亲角色,如今陈家嫡系只剩下了他,陈戟更是清楚自己在母亲心目中的份量。   他如今两难之下,虽未责怪陈夫人什么,但稍稍帮了唐娇,便是对陈夫人的伤害。   可……陈戟还是想争取一下,至少想将今日之事的影响,都减少到最低。   这般想着,陈戟放柔了语调,看着陈夫人轻声道:“娘,今日之事算了,毕竟是您先找的郡主,而郡主也并未让人对你如何! 您现在……还是好好的。”   “……”   陈夫人不敢置信的看着陈戟,完全没想到陈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沉默的看着,看着陈戟眼里带出了哀求,最终她面容上只是浮起了一丝苦笑,并没有说什么。   但显然,她是打算默认了将此事作罢。   陈戟看出了意思,面上露出了笑容:小心翼翼……看着陈夫人心底里无限的心酸与难受。   陈夫人下了马车,身边伺候的侍女愤愤上前替陈夫人抱不平。   陈夫人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一脸忍耐的陈戟,面上只是平和的笑容,拍了拍身后侍女的手背,轻声开口道:“算了,她是郡主,今日之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陈夫人说到这里,又将目光看向了陈戟,笑着轻声道:“行了,娘没事,你若是有事,便自己去忙吧!”   陈戟与陈夫人呆在一处,心中被愧疚、难受各种复杂的情绪压迫着,自己也不好受。   闻言倒是难得有些迫不及待,只是叮嘱着陈夫人有事让底下人寻他,便是落荒而逃了。   而陈夫人看着离开的陈戟,面上神色带着忧伤,底下侍女见此,忍不住又是轻声开口道:“夫人,少爷的心,早就被勾去那边了,您今日的事情,真的算了?”   陈夫人闻言,平静的收回了目光,用平淡的语气慢慢开口道:“算又如何,不算又如何?”   “……”   侍女张嘴便是想替陈夫人想办法。   陈夫人却突然轻笑道:“现在我什么都不做,陈戟至少心还是偏着我这个做娘的,若是我做了什么,只怕陈戟的心也就偏向了别处,更何况,我放过她,那些御史言官会放过她吗?”   陈夫人说到这里,嘴角嘲讽的冷笑着。   陈夫人能想到的事情,旁人自然也有想到的,或许也只有陈戟关心则乱,没有想到这一点。   而唐娇,则是不在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她若是怕那些老不死的,当初就不可能收留蒋成在家中,更加不会做出出宫独居这样的决定。   不过在第二日看到上门的皇帝之际,她面上倒是难得有了几分不好意思。   昨日唐娇方才刚刚入宫过,该说的自然也都说好了,这会儿皇帝上门,多半便是因着昨日她家门口发生的那一幕闹剧。 第96章   皇帝看到唐娇站在门口呆呆看着他的样子, 面上倒是轻笑了一下,语气带着玩笑反问:“怎么,看到朕这么吃惊, 不请朕进去坐坐?”   “怎么会!”唐娇回过神来, 连忙恢复了先时的亲热,上前抱住了皇帝的手, 招呼着皇帝进去坐。   皇帝手臂上的肌肉不觉僵硬了一下, 下意识便想将自己的手从唐娇的手中抽出, 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做,任由着唐娇挽着他走入了屋内。   毕竟,这份亲近, 是他内心渴望的, 却又是有些惶恐的。   唐娇倒是不知皇帝会在一瞬间,心中转过那许多的念头。   他带着皇帝走入了屋内,方才意识过来,这儿就是她日常起居的居所, 其实在这里接待皇帝是不太合适的,不过好在在宫中的时候,唐娇也早已经习惯了这般接待,所以很快她便招呼了底下宫人端上茶点,而后唐娇又是亲手接过一一摆在了皇帝跟前后,方才停歇下来。   皇帝只是含笑看着唐娇一刻不停歇的伺候她,接过了茶水往嘴里送了一口后, 他顺手搁在了一旁,又是看着唐娇轻笑。   唐娇看着皇帝这般,被笑的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轻挑眉尾,嘴上故作不满开口道:“舅舅您这样可是过分了,娇娇待您这般殷勤招呼,您也夸娇娇几句。”   皇帝闻言,又是笑着摇了摇头:“娇娇这话说的,朕今晨为了你的事情,可费了不少心神,下了朝又是匆匆赶到你这儿,难不成让你送口水的资格都没了?”   “今晨?”   唐娇微微愣了一下,很快便是联想到了昨日之事,毕竟她的事情若是能够摆在早朝上讲,只怕也就剩下昨日那么一桩事情了。   “谁那般无聊,连我和人吵架的事情都摆在朝堂上去讲!”   唐娇不满的瘪了瘪嘴,心中一点都不紧张。   皇帝看着她这副得瑟的样子,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又道:“今日可是有不少的大臣上奏说你横行霸道,仗势欺人,放任底下奴仆欺辱堂堂诰命夫人……”   “还有吗?”   唐娇抬起眼睑,看向了皇帝,仿佛是听戏一般,饶有兴趣问道。   “自是不止这些……”   皇帝丝毫不给唐娇面子,又是开口道:“朕桌案上可是堆了跟小山似得奏折,里边可都是参你的。”   “我自己倒是不知竟成了这般风云人物了!”   唐娇仿佛是自嘲又是自得的说了一句。的确,能不自得吗?   唐娇想想上辈子,自己只怕除了进京之时,会让人注目几分,之后,或许连她死了,都不能在朝堂上搅起一点风云,可是如今,她不过是在回家路上与人吵了一架,竟然还能引得满朝文武花费宝贵的时间,来说她的事情!   她这辈子,混的也是足够荣幸了!   唐娇心中默默想着,而皇帝看着她这般模样。   明明依然是那副骄纵的神色,可皇帝的心中不知为何,却是忍不住有些难过。   他下意识伸出了手,但手在半空之中,转而却是握住了搁在桌上的水杯,他猛地喝了一口水,平复下翻涌的情绪后,目光又是看向了唐娇娇艳的面容,开口语气平淡道:“怎么回事?好好的你怎么会与陈戟的母亲搅合在一起?”   唐娇闻言,微微皱了一下鼻头,语气也是不满:“谁知道她好端端怎么就缠上我了,我这心里也纳了闷了。”   唐娇想起昨日的事情,心中也是不舒坦。莫说是她这辈子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便是再好性的人,遇到这样的糟心事情,这会儿只怕也是心中窝火。   “这陈夫人莫不是脑子有问题吧,跑来做出一副宽宏大量允许我进她陈家门的模样,可真是恶心人!”   唐娇的话还未说完,却听得“砰”的一声,皇帝手中的茶碗有几分用力的搁在了桌面上。   唐娇微微挑眉看了一眼,没有说话,皇帝虽然也没有说话,但是面上的神色显然沉了下来。   昨日的事情底下大臣自是写了奏折上来,但奏折之中,只是数着唐娇行事霸道无理之事,全然没有提及事情的缘由,而皇帝也没有料到陈夫人跑到唐娇府中,竟然是因为这番缘由,又做出这番事情来。   皇帝突然觉得唐娇实在太过于心慈手软,只是让底下人将她拉走……   皇帝此刻心中情绪暴虐,唐娇自是不知,瞧着皇帝皱眉的样子。她看不出皇帝皱眉是不悦她话语过分,还是不满陈夫人的作为,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告状:“皇帝舅舅,陈戟在她眼里是个宝,可在我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她这般作为可真是好笑了。先时我也是已经明言拒绝过陈戟,也不知道那陈夫人打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竟是跑到我府上来胡言乱语了,我看她是故意向来败坏我的名声!”   唐娇话语说到后边,自然是过了,也有几分告刁状的意思,可这又怎么样,陈夫人的确是得罪了她,而且是陈夫人先招惹了她,她这般已然是手下留情了。   “行了,此事舅舅知晓了,你受委屈了。”   皇帝默默听着唐娇的话良久,也没有阻止唐娇继续告状,只是在唐娇说完后,语气淡淡与唐娇说了一句。   唐娇这会儿倒又是知道了适可而止,见皇帝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的意思,便是止住了嘴,反倒是轻笑着与皇帝说起了别的话:“舅舅今日可是要在娇娇府上留膳,娇娇让厨房给舅舅做些爱吃的菜肴上来可好?”   “你知晓朕爱吃的菜式?”   皇帝闻言,倒是轻笑问了唐娇一句。   唐娇不满的皱了一下眉头,开口道:“瞧舅舅说的,娇娇在您心中便是这般没心没肺之人吗?舅舅爱用的,娇娇都是记在心中,而且是牢牢的记着,不信舅舅等着,娇娇去安排!”   唐娇说着,便是站起身来,瞧着便是要出去安排。   其实对于一个帝王而言,喜好被人所知,并不是一件好事。甚至有些帝王,会故意掩盖自己的喜好。   皇帝向来也不会喜形于色,在宫中多年,便是多年伴驾的蓝贵妃也摸不透皇帝的心思,更加不敢去摸透皇帝的心思,可是唐娇这次进宫短短不过数月,皇帝却是毫无保留的在唐娇面前展露了自己的喜好。   而如今,听得唐娇自以为是的话语,皇帝竟然没有半分的不满,心中反倒是有一股不为人知的暗喜。   这股情绪,让他原本该是选择离开的脚步再次停滞了下来,一向收敛的内心在此刻也忍不住放纵……等用过午膳。   皇帝沉默的坐在了椅子上,坐了许久,唐娇依然没有回来,皇帝倒是忍不住打量起了唐娇屋内的布置。   此处是唐娇居所,或许也是被唐娇当做了自己打算长久居住、并且最为隐秘之处。所以在这里处处可见唐娇的痕迹与喜好,也与曾经在拙政殿中唐娇的居所有所不同,两间屋子虽是隔开,但中间隔断之处,却是十分通透,仿佛从外屋,便可见得里屋的痕迹,屋内并无太多华贵繁杂的摆设,反倒显得舒朗大气,看起来倒不像是唐娇往日里会表现出的那般娇气矜贵的性子,若说这屋子里唯一带了一些脂粉气息的,除了里屋一处梳妆台外,却是搁在窗台前的那丛蓝彩官窑瓶中插着的花束,花骨朵儿并不多,反倒多以繁茂叶枝为主,显得却是生机勃勃!   皇帝瞧着入神时,唐娇正好回来了。看着皇帝打量她屋子的模样,唐娇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坐在了方才的位置上,笑嘻嘻说了一句:“舅舅只管等着瞧,今日厨房里做出的菜肴,可都是娇娇亲自选定的。”   皇帝收回了目光,看着唐娇笑的自信肆意的样子,嘴角带着轻笑,微微点头。   皇帝亲临,唐娇又亲自下去吩咐,厨房里的人自是绞尽脑汁,也加快了动作将一道道菜肴呈上。   何无忌试过毒后,菜肴被放置在了桌面上,菜肴并不多,种类其实并没有特别偏向,有鱼有肉还有蔬菜,只是看起来皆是分外的清爽干净,并不繁杂。而皇帝面上,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娇娇知晓舅舅最是爱简单的菜式,特地让家中厨师为舅舅烹制的,舅舅快尝尝。”唐娇拿起公筷,为皇帝夹了一道龙井虾仁。   皇帝十分给面子的拿起筷子用了,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唐娇轻笑道:“今日怎么就没酒了?”   唐娇面上有些窘迫,自打上回后,她可不敢乱喝酒了,毕竟若是上了酒,自己不可能不陪着喝上几杯,而自己的酒量,她还是清楚的……   “娇娇可是为了舅舅好,舅舅晚上不是还要去处理公务吗,娇娇哪里敢耽搁您的大事啊!”   唐娇又是殷勤的替皇帝夹着菜肴。   皇帝闻言,也只是微微轻笑着,并没有继续追究。   至少,如今的氛围很好,看着眼前人语笑嫣然的模样,皇帝并不想去破坏这份宁静与美好,便让他继续守护着,默默的在背后守护着,便足矣了!   皇帝食不知味的用着唐娇给他布的菜,面上的笑容却是不觉略带几分苦涩。 第97章   皇帝在唐娇这边呆的时间不算长, 至少比起以往在唐娇处所逗留的时间而言,却是有些迫不及待的离开。   几乎是一用完午膳,便是准备回宫。   唐娇倒也没料到皇帝会这般, 下意识开口挽留皇帝歇会儿再回去。   皇帝闻言, 目光默默的看了唐娇一眼后,只是轻笑摇头道:“罢了, 出来也有些时候了, 如今朝上事务繁忙, 万一底下有大臣寻朕,倒也耽搁事情!”   皇帝这话说出,唐娇倒也不好再挽留。   不过唐娇这一回,倒是十分殷勤的将皇帝送到了自家府邸的门口, 目送着皇帝上了马车, 方才离开。   马车调转了车头,皇帝的手却是掀开了马车帘子一角,目光遥遥望着唐娇消失在大门口的背影,眼底之间, 带着几丝留恋与难以言喻的暗沉之色。   何无忌跪坐在皇帝身侧,手中捧着一杯茶水,正要送到皇帝手中时,目光却是看到了皇帝面上还未收起的神色。   他怔楞了一下,手中的杯子下意识收回了几分,未敢去打搅皇帝沉思。   然而何无忌这会儿心中,却是心潮翻涌。   他跟随皇帝身边多年, 几乎是日日夜夜伴驾左右,皇帝的心思,他多少能够猜测到几分。   只是,近段时日,皇帝对于唐娇的态度,却让他着实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早些年,他自是瞧得出皇帝是疼爱,也是愿意亲近唐娇这个晚辈,甚至于这份宠爱,连皇帝的亲生子女都及不上半分。可这段时日,皇帝对于这位唐娇郡主,宠爱……自是不少,可他明显感觉到了皇帝对于唐娇的疏远。   朝上日日都是繁忙,但说到底再忙的时候,皇帝也不会表现出今日的态度。   而之前,唐娇进宫时候,皇帝甚至未能挽留……   何无忌心中一直默默揣摩,始终不解圣意。   但就在方才那一刻,何无忌却是无意识之间,突然发现了一个让他震惊的事实。   可他却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皇上怎么可能……又怎么会对郡主有那般心思。   何无忌在心底里直摇头,也拼命说服自己。   虽然皇帝向来不会在意世俗目光,更加不惧所谓的流言……可唐娇郡主,是皇上的亲外甥女,这怎么可能!   之前皇家倒也不是没有甥舅结为夫妻的例子,汉朝之际,从惠帝、景帝的妻子,便是他们的外甥女……甚至惠帝与张皇后,二人的关系就如同如今的皇上与唐娇郡主。   但本朝却从未有过如此先例,甚至在民间此类之事也视作乱了人常……   皇帝又怎么会对唐娇郡主动念头,又如何舍得对唐娇郡主动这份念头。   但倘若不是……皇上这段时日的反常,方才流露出的神色,又该作何解释。   何无忌心头纷纷乱乱,仿佛一团乱麻,脑子里更是一片胡思乱想。   而就在这个时候,皇帝的手却是突然握住了何无忌手中的杯子。   何无忌心中一惊,下意识松手,幸的皇帝已经握稳了杯子,杯中的水方才没有洒出半滴。   何无忌心中惊恐,低头俯身跪倒在了马车内。   皇帝目光淡淡从他身上扫过,右手指腹只是握着仍是温热的水杯,往嘴里送了一口。   何无忌心中能够猜测到的,皇帝自然也能知晓他心中此刻在想着什么。   但对于何无忌,皇帝却并没有想法隐瞒,故而他并未说什么,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后,他只是将杯子轻轻放在了桌面上,而后语气淡然开口道:“朕珍之重之的宝贝,旁人却是这般践弄,何无忌,朕这心头总觉得不太舒坦!”   “皇上,您是天下之主,全天下没有比您更尊贵的人,谁若是让您不开心了,那他便是万死不能辞就!”   何无忌立刻回味过来皇帝话中所言的意思,显然先时唐娇郡主与陈夫人的事情,让皇上觉得郡主受了委屈,而朝臣们参奏唐娇郡主的事情,更是让皇上觉得心中不舒坦了!于是,何无忌便说了这么一番话,也是发自内心的与皇帝说了这么一番话。   而皇帝听着何无忌的这番话,嘴角微微翘起,倒也未说可与否,只是略带着几分调侃般的说了一句:“油嘴滑舌!”   何无忌却是从皇帝话中听出了满意的意思,他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面上也露出了几分自然的笑容,只是又道:“奴才所言,皆是发自肺腑,心中如何想,便是如何说的。”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在意。   而何无忌看着皇帝的面色,脑子一轴,也不知怎么的,几句话便是脱口而出:“皇上,若是这宝贝您真是珍之重之,不愿让旁人轻贱,不若将其收入宫中,日日在身边看着,岂不是美事一桩!”   何无忌话音未落,皇帝的目光便是看向了他,而目光之中,更是带着一股意欲不明的情绪。   何无忌下意识紧紧攥住了拳头,但话已至此,他便不想半途而废,只是又轻声道:“皇上,奴才没读过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却是觉得若是什么宝贝是自己所喜爱的,便不能搁在外头,万一宝贝丢了偷了,或是出点什么纰漏,后悔的只会是自己!”   皇帝依然没有说话,目光仍是那般看着何无忌。   何无忌身体紧绷着,却也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然而,到了最后,皇帝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收回了目光,声音清淡说了一句:“多嘴!”   是多嘴,却并不是住嘴,更不是胡说。   马车上的一番话,唐娇自是不知。   她送走皇帝后,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看到了蒋成。   蒋成显然是担心着,却又怕自己的出现会坏事,所以只敢默默的躲着关心着唐娇。   唐娇看着他这般,心中若说没有半点动容定然是假的。   毕竟这样的关心对于唐娇而言,便是在这辈子,也是弥足珍贵的。   她走到了蒋成身边,面上温和开口问道:“怎么站在这边,站了很久了,去屋里坐着便是了,何苦在外边等着。”   唐娇的话,让蒋成面上有些尴尬,他原本也只是想要偷偷看看唐娇,偷偷的关心一下,却不想会被发现。   不过,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轻笑道:“多谢郡主,在下无事……”   “郡主,我家公子从听说您府里来人后,便一直在您房间边上远远的看着,他可担心您了!”   蒋成并没有说什么,他身边的小厮却是迫不及待的与唐娇表了功,也惹得蒋成面上有些尴尬的轻斥一句:“胡说八道什么,还不闭嘴!”   唐娇听着,只是含笑看着蒋成。   蒋成面上越发有些不好意思,耳朵也渐渐变得赤红。   唐娇见他这般,倒也没有继续让他尴尬下去,只是轻笑道:“蒋公子,多谢关心,我无事。”   “郡主无事便好。”   蒋成说完这话,却是没有多逗留,行过一礼后,便是告退。   倒是跟在唐娇身边的双碧丫鬟看着蒋成这般,面上也浮起了一丝笑容,碧芝更是轻笑着与唐娇道:“郡主,奴婢瞧着蒋公子对您真的是一片真心。”   唐娇闻言微微挑了一下眉头,倒是带着几分诧异看着碧芝笑道:“你先时,不是与嬷嬷一道儿都不高兴我将人接进府中吗?”   唐娇记得,虽然双碧丫鬟性格弱了点,对着她的时候更是不敢说一个不字,但当初蒋嬷嬷反对让蒋成住进郡主府中,这两个丫鬟分明便是站在蒋嬷嬷一头的。   “……”   碧芝听着唐娇的话,面上浮起了不好意思的神色。   她当初自然是极力反对让蒋成住进郡主府中,毕竟蒋成会给唐娇的名声抹黑,而之后发生的那些流言,也证明了她当初所想并没有错。   但人心毕竟是肉长的,虽然碧芝与蒋成并未有过多的接触,可这些时日以来,同住在一个府邸,多少会碰上面,蒋成温文尔雅,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翩翩公子,却不像是那般出生的人。   而且虽然唐娇下令让府里的人将蒋成看作是主子来对待,蒋成却从不会在他们这些下人面前端架子,更何况,他还长得那般俊俏,无关乎情爱,只是一种天然的好感。   如今,唐娇出了事情,蒋成便是默默在背后这般关心,如此重情重义的男子,碧芝说到底只是一个单纯的小丫头,自然感动,也忍不住与对方说起了好话。   唐娇见碧芝没有说话,也没有继续逼问。   说来,她虽十分礼遇蒋成,但不是对蒋成有什么感情,蒋成待她好,她自然会回报,其他的,却是并不放在心上。   她这会儿或许更为关注的还是自己的皇帝舅舅回去后,会做些什么,替她出气。   是的,唐娇毫不怀疑皇帝会有什么动静。   果然,皇帝回宫甚至还未过一个晌午儿,上边的动作便是下来了。   陈夫人被训了,却不是皇帝自己下旨训斥的,毕竟皇帝一个大男人若是为了自己的侄女而训斥诰命夫人,多少显得不够男子气概些,皇帝的性子更加不可能自己与妇人去计较,所以这道旨意,是皇后下的。   但字字句句,分明便是皇帝借了皇后的口,去斥责了陈夫人。   且不说陈夫人接到这道旨意后会是什么反应,陈戟虽未参与至其中,但显然那一日之事,皆是由陈戟而起,陈夫人又是陈戟的亲生母亲,怎么说,他都是难辞其咎。   不过皇帝对于陈戟,到底留了情面,只是下了旨意,与陈戟罚俸半年。   惩罚虽轻,可陈戟的脸面经过此次,丢的一干二净。   至于那些参了唐娇的大臣们,法不责众,皇帝虽未表示什么,却仿佛杀鸡儆猴般的,从里边提拉了两人,以另外的罪名,不轻不重的将两人罚了一通。   更为微妙的却是,这二人恰好一人为蓝贵妃一派,而另一人,却是皇后一派。   杀鸡儆猴,而皇帝这次开刀,的确是让朝上安静了下来,至少,皇帝原本那堆堆得跟小山似得参唐娇的奏折在送去烧火后,再也没有增高过。   而宫外那些原本对唐娇还持有几分观望态度的世家,顿时变了脸面。   至少皇帝这番接连动作,已经十分明显的表明了皇家对于唐娇的纵容与宠爱。   如雪片般的帖子一下子飘进了唐娇的郡主府中,求见的、邀请她参加宴会的……唐娇瞧着蒋嬷嬷接连几日从又惊又喜到依然麻木拿着那些名帖过来,也只无奈摇头轻笑。   这世道,向来便是这般。   雪中送炭少,锦上添花却是多的紧。   上辈子,莫说是与宫外之人来往,便是宫中哪位嫔妃娘娘举办宴会,也从未想到邀请过她,可如今明明是素未谋面的人,却热情似火的过来邀请她,而那些帖子上攀拉的关系,连唐娇看着都觉得尴尬。   除了上门的帖子,甚至还有一些胆大的,直接上门来求见了唐娇。   如此真情假意,确实让唐娇烦不胜烦。   天气晴方好,唐娇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交际上,更加不想与这些所谓的世家有过多的交集。   恰好唐娇的名下,在京郊另有一处别庄,别庄虽多年只让管事看着,但庄内却是留下的住房却是不差,只是年久未住人,需做简单的修葺。   唐娇见此,干脆拨了一笔银钱下去,派遣了一名府中管事负责修葺。   说来倒真是巧了,恰好在唐娇生辰来临之际,此处别庄修缮一新。   而唐娇的生辰之日,恰是在夏季,京中骄阳似火,别装之地,倒是凉爽悠闲。   唐娇干脆闭了京中府邸的府门,带着蒋成皆同府中一些下人,连夜搬去了别庄居住。   等到第二日,不死心继续上门下帖子与唐娇那些世家管事,却是吃了一个狠狠的闭门羹,府中下人更是一问三不知,只说家中主人出京避暑,再问其他,却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唐娇搬到了别庄,日子过得更加悠闲自在,心情也豁然开朗了许多。   此处别庄设置,原本也是为了度假休闲之用,但更多的作用却是拿来添做一份收益。   庄上有不少粮田,这会儿正是金浪翻滚,更有时令蔬果供应充足。   唐娇不惧晒黑皮肤,每日午后歇醒,便穿戴好舒适的衣物,来到了庄上河流阴凉之地,看着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景,放好鱼饵,自己捧着瓜果吹着凉风,别提有多悠闲了。   初始,蒋成发现了唐娇这个喜好,倒也想陪同唐娇一道儿垂钓。   不过蒋成到底知情知趣,陪过一回后,却是没有再来。虽唐娇没有说出半句赶人的话语,垂钓之时,也会与蒋成一说一笑,但蒋成看出唐娇其实更享受一个人休闲的时光。   蒋成如此,唐娇心中更加满意,自己吃到什么好吃食,也特地让底下人给蒋成端上一份,蒋成虽心中有些失望,但在庄上,他也寻到了不少的乐趣,譬如与庄上的佃户一起下地干活,又譬如摘上一些果子,亲自洗净摆盘送予唐娇用,虽都只是小事,却也让他心中满足。   如此,二人在庄上的日子,过得的确是比京中惬意许多。   除了这二人,其实唐娇带来的其他下人,也觉得庄上的日子是真好,甚至连天空都觉得特别蓝,双碧丫鬟在庄上简直便是玩疯了,唐娇也纵着她们,倒突然生出了想要在这儿长久住下去的念头。   唯有蒋嬷嬷,来了几日,便是愁眉不展几日。   她看着唐娇完全没有心思的样子,心中更加烦恼。   烦什么?   却是烦着唐娇越来越近的生辰……   唐娇此次生辰,说来却是意义非凡,是她及笄之辰,可说是这辈子最重要的日子,也是最重要的仪式。   便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儿,也该好好操办一番。   可偏偏宫中没有半点音响,而唐娇自己又跑到了庄上,完全远离京城。   蒋嬷嬷能不愁吗?   正常而言,及笄对于女子来说的意义,当然并不只是一个成年的生辰这般简单。   它之所以要大肆操办,甚至邀请众多宾客一起参加,为的是昭告众人,女子已然成年,可以开始相看亲事,也可以开始准备起亲事。唐娇的亲事本就是艰难了,若是再少这次及笄的仪式……   唐娇心中自然清楚蒋嬷嬷所忧所虑,但蒋嬷嬷只是欲言又止,她也当做不知。   当然,同样将此事挂在心上的人,自然不止蒋嬷嬷一人。   离唐娇生辰不过三日之前,唐娇仍是与往日一般,躺在了河边阴凉处,面上还盖了一片宽大碧绿的荷叶遮面,闭着眼睛正是养神,突然一双大掌掀开了那片荷叶。   唐娇睁开了眼睛,目光恰好对视上皇帝的面容。   她嘴角微微弯起,露出轻笑,却并未从躺椅上站起身来,只是这么躺着看着皇帝语气轻快道:“舅舅怎么来了?”   唐娇丝毫不为皇帝能够找到她而觉得奇怪。   皇帝把玩着手中从唐娇面上摘下的荷叶,只轻笑说了一句:“你这日子,过得倒是舒坦!”   “生活太无趣,娇娇也只能够自己找乐趣了!”   唐娇笑嘻嘻的从躺椅上坐起了身,却是伸手突然拿起了正有几分动静的鱼竿。   恰好,一条巴掌大的鱼儿挣扎翻卷着身子,从河中被唐娇钓起。   在边上伺候的底下人见此,连忙上前接过了唐娇的鱼竿,将那条鱼收起。   而唐娇抬起头,看着皇帝又是笑嘻嘻道:“舅舅这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正好娇娇有收获,晚上舅舅就在庄上亲口尝尝娇娇钓上来的鱼儿!”   皇帝目光看着那条被收入水桶中正摆尾游来游去的鱼儿,沉吟一会儿,点了点头。   皇帝留膳,唐娇又吩咐了底下人去厨房里盯着。   那条被送入厨房里的鱼,明明是一条并不算大的鱼儿,却硬生生被厨师做成了三盘菜。   白玉珍珠鱼丸汤、红烧鱼头,另有香酥鱼鳞,可谓物尽其用。   晚膳也是被摆在院中,今日虽非中秋,却是十五月儿圆,星光璀璨,不需点上太多的灯火,院中便是亮堂堂的。   唐娇请皇帝坐下后,用公筷将那条鱼做成的三道菜,皆夹了一样放入了皇帝的碗中,皇帝轻笑着,夹起用了一口,微微点头,显然是满意的。   而唐娇见此,自己也开始用了起来。   一条不过巴掌大的鱼,自是不够唐娇与皇帝二人吃用的,真这般吃用,也未免太过于寒碜,厨房自是上了别的菜式。但不管是皇帝还是唐娇,显然对于这三道菜式情有独钟。   不过一会儿,二人似乎是争抢般的,便是将那三道菜用的干干净净。   唐娇肚量小,也饱了,只拿着筷子有吃没吃的夹着菜,她一边吃着一片酸腌萝卜,一边目光看着皇帝开口问道:“无事不登门,舅舅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唐娇这么说着,心中倒也忍不住计算着多久未与皇帝见面了。   这么一算,自己也是吃了一惊,仿佛自打陈夫人那回事情后,她与皇帝一直未见过面了。   但唐娇很快便没有再多想,毕竟皇帝事务繁忙,的确是不可能没事儿便出宫来寻她。   倒是皇帝闻言,目光看向了唐娇,开口回道:“再过几日,便是你的及笄之日了!”   “是啊!”   唐娇微挑眉头,应了一声后,没有再说话,显得也有几分意兴阑珊,并不感兴趣。   皇帝见她这般,轻笑道:“宫中已经备好了,你今日随朕提早回宫去,也免得到时候兵荒马乱。”   “回宫?”   唐娇闻言,倒像是有了精神,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轻笑摇了摇头。   “好了,别任性,这可不是小事。”   皇帝或许是早有所预料唐娇可能会拒绝,但也并不生气,只是把唐娇当成了不懂事在发脾气的小孩子一般宠溺劝说着。   “舅舅,娇娇的及笄之辰,为何一定要放在宫中呢,放在这儿,不是也挺好吗?”   唐娇只是睁着眼睛,轻笑着、云清风淡的说着。   皇帝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仍是坚持道:“生辰并非小事,娇娇别闹脾气!”   “舅舅,我是真想在这里安安静静的度过,不想太多人来,也不想被当成猴子看!”   唐娇说的一脸诚恳,语气却是十分平缓的表述着。她对于皇帝这一次擅作主张并没有太多的排斥,可也不愿意就这么回宫去。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而唐娇用坚持的目光,满脸诚恳的看着皇帝。   二人目光对视了一会儿,最终却是皇帝败了,他轻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唐娇面上露出了笑容,挪了挪椅子坐到了皇帝的身侧,只是抱着皇帝的手臂轻笑道:“谢谢舅舅,我就知晓,舅舅您是最疼爱娇娇了!”   “你这孩子,就是仗着朕疼爱罢了!”   皇帝摇了摇头,轻轻叹气:“你日后莫后悔。”   “娇娇自然不会后悔!”   唐娇笑嘻嘻的回着,或许别的女子,对于自己的成年之礼会有很多的想法,也会很重视,但对于唐娇而言,真的不需要什么重大的仪式,平平静静的度过,对她来说或许便是最好了。   她回想着自己从前至今的种种,也忍不住想起了当年进宫时抱着不怕死的决心,可她也没有想着,自己竟然会这么过来了,如今还过得挺好的就要过完自己的及笄之辰了。 第98章   皇帝想让唐娇进宫办及笄之礼的事情, 唐娇并没有与旁人提及。   而蒋嬷嬷原本在知晓皇帝来过庄上后,心中也是满怀希望,结果唐娇的生辰马上便到了, 唐娇依然没有半点动静, 而宫中,也并没有传出任何的音讯, 甚至连唐娇生辰赐礼, 都没有出现过。   蒋嬷嬷满怀希望落了空, 心中自是难免难受。   可不管宫中旁人是否重视,蒋嬷嬷心中却是将唐娇的及笄礼看的分外重视。   即使是在庄上办,蒋嬷嬷也让底下的管事开始布置了起来,从物件的采购, 再到人员上的安排, 甚至蒋嬷嬷还在京郊附近的村上打听了,特地请了一位全福老人过来,准备到时候给唐娇行簪礼。   唐娇也任由着蒋嬷嬷折腾,听着双碧丫鬟与她说着蒋嬷嬷安排的事宜, 面上只是含笑听着,心情也是十分不错的样子。   等到了唐娇生辰这一日,唐娇也真任由配合着让蒋嬷嬷摆布她,乖乖的穿上了蒋嬷嬷备下的衣裳,又是让那位全福老人过来替她梳头。   头梳到一半,碧玉却是气喘吁吁跑来,面上又惊又喜开口道:“郡主, 皇上来了,还请来了临阳大长公主!”   临阳大长公主?   唐娇愣了一下,说来这位老人唐娇虽只在宫中宴会上见过,但还是听说过,也知晓的。   这位大长公主是先皇的嫡姐,也是难得有福气的一位公主,出嫁之前,是宫中最受宠爱的公主,所嫁夫婿,是嫁到了自己外家,嫁给了自己的表兄,虽这位驸马爷在仕途上并不算位极人臣,但继承公侯位置后,也算是出色,最重要的是对临阳大长公主一心一意,二人育有二子一女,如今临阳大长公主也到了子孙满堂的年纪,这辈子可算是顺风顺水。   身份尊贵,又难得好运好命,京中不少女子及笄时,却是爱请这位大长公主出席。   不过这位大长公主自打驸马去世后,加之年老体弱,不爱走动,除了宫中宴会,便是不爱在外交际。   唐娇倒是没想到皇帝竟然将这位大长公主给请来了,她虽然料到皇帝今日会来,但真没想到他还会考虑到这一层。   当然,不管是唐娇,还是皇帝,其实心底里也都清楚,今日真正给唐娇行及笄之礼最合适的人,其实是太后。   只不过,二人也都下意识忽视了这一点。   唐娇看着镜中梳了一半的头,面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倒是没有再想那许多的事情。   她面上尚未施脂粉,只是她容颜娇艳,仿佛不施脂粉也足以了,唐娇阻止了底下人要给她面上上脂粉的举动,自己伸手捡起了口脂,只用小脂沾取一些,轻轻抹在了粉色的唇上,然后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面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皇帝一番好意,唐娇自是不会推辞。   她慢慢的来到了大厅之中,目光落在了站在大厅中间的皇帝与临阳大长公主,然后恭敬的跪下了身子,与二人行了一礼。   皇帝面上淡淡的笑容,目光却也是怔怔的看着少女沐浴着晨曦走入。   临阳大长公主看了一眼皇帝,目光又落在了唐娇身上,面上露出了一个温和慈祥的笑容,慢慢的走到了唐娇跟前,打开了手中的盒子,取出里边的金簪,然后伸手慢慢的插入了唐娇的发鬓之间,嘴里只是温声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唐娇恭敬的冲着临阳大长公主再次行了一礼。   临阳大长公主含笑退下,而皇帝则是走到了唐娇身侧,伸手扶起了她。   唐娇轻笑着站起,抬起头看着皇帝,只是唤道:“舅舅!”   “嗯。”   皇帝微微点头,目光落在唐娇鬓发间的金簪,面上也不觉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唐娇的及笄礼,没有宾客观礼,唯有的长辈也只有皇帝与临阳大长公主,而临阳大长公主从京中赶到此地,毕竟也有不少的路程,在替唐娇做完正宾后,便是疲惫不堪。   唐娇自是让底下人伺候她下去歇息。   原本就简单的及笄礼仪式更是一减再减。索性唐娇不在意,而皇帝也并非是古板之人。   及笄礼便是这般简单的过去了。   仪式结束后,唐娇先回屋去换衣裳,只是她的目光落在镜中自己鬓发上插着的金簪之时,却是愣了一下。   先时临阳大长公主拿出来的时候,她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只觉得制作精美,但并未放在心上,更没有看清楚形状,可如今看着镜中的金簪,她一时之间倒也忍不住有些茫然了。   她以为是自己看错,忍不住伸手摘下,可躺在她手中的,仍是那枚九凤尾金簪。   这……仿佛是逾制了。   而能够拿出这枚凤钗的人,除了皇帝,唐娇也不做其他想。   虽然知晓皇帝一直疼爱她,可这会儿唐娇总觉得这份疼爱,显得有些过了。   她看着手中的金簪,戴也不是,不戴却也不是。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蒋嬷嬷拿着衣物过来,瞧着唐娇这副样子,倒是笑着问道:“郡主,怎么了?”   “无事。”   唐娇没有将自己的发现与蒋嬷嬷说,只是将金簪握在手中,由着蒋嬷嬷伺候她穿上衣衫。   倒是蒋嬷嬷在替唐娇穿好衣服后,看着唐娇的鬓发,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郡主,方才临阳大长公主,不是给您戴了一枚金簪吗?”   蒋嬷嬷方才观礼也是站的有些远,看的并不真切,故而她只知道临阳大长公主给唐娇戴了一枚金簪。   “金簪太过贵重,我先收起来了,无事,今日家中都是自己人,不必过度打扮!”   “是。”   蒋嬷嬷毕竟只是个下人,并不知这些规矩,见唐娇这般说,也唯恐皇帝久等,倒是没有继续追究,只是由着唐娇出去了。   这会儿,皇帝已经坐在了大厅里,而大厅的桌面上,也放了丰盛的午膳。   唐娇步履轻快的走到了皇帝身边,坐下。   而皇帝的目光却是落在唐娇身上,在她空无一物的鬓发间,停留了一会儿,倒是没有说什么,便收回了目光。   今日的席面上,不仅饭菜丰富了,还放了一壶酒。   唐娇伸手拿过酒壶,并未立刻倒酒,而是看着皇帝轻笑道;“舅舅今日没什么紧要政务吧,能否陪着舅舅一道儿共印几杯?”   皇帝微微点头,含笑道:“今日是你及笄之礼,是喜事,自是该饮上几杯!”   “好。”   唐娇笑嘻嘻的拿起酒壶,先给皇帝满上了一杯,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她放下酒壶后,捧起酒杯,轻轻的放在鼻尖轻轻嗅着,而后开口道:“是梨花白,真香!”   “朕才多久未见你,不想你成了个酒鬼了,这酒还未尝,只是闻着便能闻出味来了!”   皇帝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自己也是伸手拿起了酒杯。   唐娇倒是不介意皇帝的调侃,仍是笑嘻嘻道:“舅舅也太看不起娇娇了吧,娇娇是不怎么会喝酒,但这梨花白的香气如此特殊,娇娇还是能够嗅的出来的。”   说罢,她双手高举起酒杯,面向皇帝轻笑道:“舅舅,这第一杯酒,娇娇先敬您,感谢您百忙中还能记得娇娇的生辰,还特地请了临阳姑祖母过来给舅舅当正宾。”   皇帝闻言,笑着摇了摇头,但手上却是给面子的拿着酒杯与唐娇的酒杯轻轻一碰:“朕是你的舅舅,自该替你安排。你的及笄礼,舅舅又如何能够不来呢!”   说罢,皇帝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唐娇见此,也是笑着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她或许是喝的有些急了,虽然梨花白这酒喝起来绵甜,并不呛人,但唐娇面上还是涌起了红晕。   皇帝见此,拿起筷子替唐娇夹了一筷子的饭菜,而后温声道:“你这孩子,喝这般急做什么,明知自己酒量不好便不要逞能,吃些菜吧,你的心意,朕知道的。”   唐娇从善如流,拿着筷子夹起了皇帝方才所夹的菜送入嘴里,她嚼了两下咽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给皇帝倒了一杯酒,而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皇帝目光落在唐娇身上,没有说话。   而唐娇则是笑嘻嘻道:“舅舅,这第二杯酒,一定要喝,是娇娇谢谢您一直这么疼爱着娇娇,纵容着娇娇,娇娇很高兴,也感激您!”   “好。”   皇帝简单的应了,也喝下了这第二杯酒。   唐娇见此,也是端起酒杯往嘴里送去,皇帝根本阻止不及,唐娇便是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了,而她的面上,红霞更是覆满了她白皙的面容,娇艳的容颜看起来越发美丽。   皇帝错开目光,只是伸手按住了唐娇想要继续拎起倒酒的酒壶,轻声道:“够了,今日是你的及笄礼,喝两杯高兴便是了,莫喝醉了!”   “舅舅!”   唐娇不满的翘起了嘴巴,似是撒娇,但她力气毕竟不若皇帝的大,也怕争执起来会打翻酒壶,所以她乖巧的没有再动。   她似乎是真的有些醉意上头了,目光有些迷糊的看了一眼大厅里的场景,最后落在皇帝身上,轻笑起了起来。但她没有与皇帝说话,只是对大厅里伺候着的底下人开口吩咐道:“你们都退下,我与舅舅说会儿话!”   侍从们并未退下,只是看向了皇帝。   直到皇帝点了点头,一众人方才退了下去。   大厅里因为少了人,显得有些空旷,而唐娇在这个时候,却是又趁着皇帝没注意,给皇帝和自己的酒杯里满上了一杯酒。   “舅舅,咱们再喝一杯!”   “行了,别喝了!”   皇帝伸手阻止,而唐娇却是突然反握住了皇帝的手,目光落在了皇帝身上,开口轻声道:“舅舅,那咱们先不喝,其实您说娇娇醉了,娇娇一点都没有醉,娇娇倒是觉得,舅舅您糊涂了!”   皇帝的目光从唐娇与他交握的手中收回,然后落在了她布满红霞的面容上,只摇了摇头轻笑道:“自己喝醉了,还要说舅舅糊涂……”   皇帝的话还未说完,唐娇却突然笑了起来,连连摇头道:“舅舅,您还说您不糊涂呢,您看,怎么吧这个物件给娇娇了,若是让皇后娘娘知晓,娇娇只怕又得得好一顿埋怨呢!”   说着,唐娇的手却是颤抖的从袖间掏出了那个金簪递上。   皇帝愣了一下,但面上很快笑了起来,只是摇头:“朕还道东西哪里去了,原来是让你给收起来了,这物件舅舅原本就是给你的。”   “这可不合规矩,九凤簪,娇娇哪里有资格戴,真戴出去,舅舅您明日的御书房只怕都要让奏折给淹没了!”   唐娇依然笑嘻嘻着,但说出来的话,条理却是十分清楚。   而且唐娇说着,也是将簪子往皇帝的手中送去。   皇帝却并没有接过,目光也没有看唐娇,而是落在了酒杯上,只是开口道:“你这孩子,舅舅给你的东西,你别收着,有舅舅在,你怕什么!”   “不要,我才不要呢!”   唐娇只是将金簪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端起酒杯,直接朝着皇帝那杯搁在桌子上的酒杯碰了一下,面上轻笑着开口:“舅舅,娇娇碰过您的酒杯了,这一杯,您要喝!”   说罢,不待皇帝阻止,唐娇却是直接自己端起了酒杯喝下了杯中之物。   而这第三杯,让唐娇原本就醉的朦胧的醉意越发深了,她眯着眼睛,看着皇帝不满道:“舅舅,您怎么不喝啊,您怎么总是在晃啊……”   说罢这话,她突然一头扑到在了桌面上,竟是直接醉的不省人事了。   皇帝忍不住伸手去轻轻推了唐娇一下,而唐娇一动不动的躺着,顶多嘴里轻轻呢喃着:“别晃,难受!”   皇帝看着她这般,嘴角的笑容渐渐沉了下去,他沉默的坐着,手慢慢的紧握成拳收回,然后捡起了方才唐娇碰过的那个酒杯,将杯中的酒喝下,似是喃喃开口道:“娇娇敬的酒,舅舅怎么能够不喝呢!”   唐娇趴着睡着沉了,自然没有听到他说什么。   而皇帝的目光落在了唐娇的睡颜上,又是沉默的看了许久,他的手忍不住,贴上了唐娇娇嫩的面容上,而在碰触的那一瞬间,他却又突然缩回,整个身体更是惊恐的站起了身。   他喘着粗气,一时惶恐,不知该如何办。   可是,唐娇睡的沉了。   皇帝这般大的动静,对她也是没有一点点的影响。   皇帝又慢慢的无力的跌坐回了椅子上,他看着唐娇方才掏出放在桌面上的那支金簪,伸手拿起,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的,插入了唐娇的鬓发之间,手却是久久的不肯离开,只是在唐娇的鬓发间留恋着。   他轻笑着,仿佛是在说个笑话一般,又像是与唐娇轻语着:“你这孩子,自然是不懂,在朕心中,没有谁比你更配得上这支金簪,也没有谁,比你更合适。”   “可是朕不敢……”   皇帝慢慢靠近着唐娇,看着她恬静的睡颜,鬼使神差,竟是没忍住将自己的唇贴在了唐娇的额头上。   良久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极力掩饰住了自己的欲望,猛地站起唤进了底下人。   蒋嬷嬷进屋后看着唐娇趴在桌子上睡着,面上带着几分惶恐看向了皇帝。   皇帝倒是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冲着蒋嬷嬷开口吩咐道:“郡主醉了,扶郡主回去休息,记得给郡主喝碗醒酒汤……朕宫中还有事,便回去了,待郡主醒来你与郡主说一声!”   “临阳大长公主,稍后朕会让人来接,你们不必费心。”   “是。”蒋嬷嬷闻言,连忙冲着皇帝行了一礼,目送着皇帝离开。   待皇帝离开后,蒋嬷嬷面上满是愁容,连忙招呼几个丫鬟过来扶着唐娇。   嘴里更是忍不住念叨着:“郡主好好的,怎么就喝醉了,皇上还在呢……也真是的!”   蒋嬷嬷虽然嘴里抱怨着,但还是小心翼翼的扶着唐娇回了屋子歇下,她又是亲自绞了帕子给唐娇擦了脸,又是端了醒酒药上来给唐娇喝下。   幸而从头至尾,唐娇都十分配合,没闹也没哭,只任由着蒋嬷嬷摆布。   蒋嬷嬷伺候好唐娇后,正要放下帘子的时候,目光却是落在唐娇发鬓之间,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正要上前仔细看去的时候,突然唐娇翻了一个身子,将身子侧进了床内,嘴里吵着:“亮,难受!”   蒋嬷嬷闻言,倒也顾不得去细看,连忙伸手放下了帘子,然后轻手轻脚的招呼着底下人退到了外间。   只是蒋嬷嬷却是不知,在她将帘子放下后,原本睡的沉沉的唐娇,却是睁开了眼睛,她眼神清明,哪里看得出半分醉意。   唐娇的手轻轻的拂过自己的额头,最终落在了鬓发间的金簪上,嘴角浮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梨花白这酒,酒劲自是极厉害,比当初把唐娇喝醉的酒要厉害上许多,所以唐娇在喝了两杯醉倒后,皇帝并没有生疑。   但事实上,自打出宫独居后,唐娇晚间没事儿便爱喝上两杯,酒量早已不是先时的那点子酒量,便是这酒劲极大的梨花白,她也能够喝上半壶都不醉倒。   不过唐娇这人,一喝酒便爱红脸,也正是因为这点,今日顺利的骗过了皇帝。   或许唐娇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装醉,只是今日在看道这支九凤簪的时候,她下意识便这么做了。   而发现的事实,让她心惊,更让她不知所措。   她从来不知道她的皇帝舅舅竟然会对她有这样的心思,以前没有察觉到,更加不可能往这方面去察觉,其实直到现在,所有的事实摆在了她眼前,她仍然觉得有些不敢置信。   他是她的舅舅,他怎么会!   唐娇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金簪握在掌心,不觉深深的压进了肌肤中,给娇嫩的肌肤留下了一道红印,可唐娇浑然不觉。   她原本以为自己发现这个事实后,会觉得恶心,会觉得厌恶。   可是想到方才皇帝明明难以自己,却极力压抑,待她珍而重之的态度,又想到了一直以来,皇帝待她的好。   唐娇心中情绪复杂,但事实上,她却发现自己真的无法憎恶他。   天色渐渐暗下,而唐娇就这么丝毫没有睡意的在床上躺了许久。一动不动的就这么僵硬着。   直到蒋嬷嬷掀开帘子,轻声与她叫了起,唐娇方才收敛了情绪,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郡主,头疼吗?”   蒋嬷嬷轻声询问着。   唐娇摇了摇头。   蒋嬷嬷见此,又是轻声问道:“那奴婢让人去传膳,您中午也没用多少就醉了,可别饿坏了……”   说着,蒋嬷嬷嘴里又是轻声念叨着:“郡主您也真是的,皇上还在府里呢,您怎么就给喝多了呢,多失礼啊!”   “无事。”   唐娇语气淡淡的应付着,心不在焉。   而蒋嬷嬷也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对于唐娇随口回应,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伺候着唐娇穿戴好了衣物后,倒是诧异的开口说了一句:“对了,郡主方才睡前,奴婢记得您头上戴着一枚金簪,现在怎么不见了?是不是掉在床上了……”   “哪有什么金簪,嬷嬷您记错了。”   唐娇见蒋嬷嬷要去床上寻找,只是开口阻止,而后岔开了话题又道:“嬷嬷您给我随便打扮一下,我肚子饿了,想用膳了!”   “哦。”   蒋嬷嬷闻言,果然转移了注意力,不过她心中却也是忍不住嘀咕着:明明便是瞧见有这么一枚金簪,怎么就不见了?   唐娇及笄礼过后,日子过得极快,很快便入了秋,天儿也有几分转凉。   所有的人以为唐娇会回京,然而唐娇依然住在庄上,并未回京,仿佛是真的与世隔绝了一般。   而京中之人的忘性,也的确是大,明明几个月前,唐娇还是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便是唐娇躲到了庄上,仍有许多人送了帖子来庄上,可才不过几个月的时候,宫中忘了唐娇,而京里所有的人,也仿佛忘记了她。   日子,开始变得平淡而平静。   唐娇的心情,显然也不像刚来庄上时候那般开朗。   幸而秋天的庄上,别有一番风情。   各色果子成熟摘落,唐娇甚至饶有兴趣的学着庄上农户,也拎着一个篮子,去采摘果子。   这一下可好,原本唐娇过了一个夏天还未晒黑的肌肤,反倒是让秋日的阳光给晒黑了一些,也是惹得蒋嬷嬷急急阻止不让唐娇再去跟着农户们瞎混。   可唐娇感兴趣的事情,旁人又如何阻止的了,蒋嬷嬷前脚阻止了,唐娇后脚便又给溜了出去,而且还带着同样兴致勃勃玩疯了的双碧丫鬟,到最后,连蒋成也一道儿过来了。   相比于唐娇与双碧丫鬟带着玩乐兴致的采摘果子,所采摘的果子甚至有些还是未成熟的,蒋成显得专业多了,至少他摘得又快又好。   好在唐娇也没什么好胜心理,也就图个玩乐,摘了好一会儿后,瞧见篮子里的果子满了,便是停了下来,直接用袖子抹了额上的汗水,只是她却是没注意到,方才自己在摘果子的时候,早就脏了袖子,这一抹,倒是将黑灰往额上抹去了。   蒋成偶尔抬头看到,面上忍俊不禁。   唐娇诧异挑眉看着,蒋成难得促狭的憋着笑,冲着唐娇比了比额头的方向。   唐娇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袖口,果然瞧见袖口处的黑污,面上神色也有些不好。   蒋成见此,掏出了自己身上的帕子,递给了唐娇。   唐娇毫不避讳的接过,只是朝着额上擦着,不过毕竟没有镜子,她擦了半天,总是擦不得地方,而双碧丫鬟这会儿也不知跑去了那里,蒋成瞧着心急,也不敢直接上前替唐娇擦,只好朝着唐娇走近几步,只轻声指挥着:“偏右些,再过去些,对……”   唐娇目光看向蒋成,一边擦着,一边看着他眼神里的示意。   只是奈何那些黑污有些顽固,而唐娇擦得也有些不得其法,额头上始终没能擦个干净。   也不知擦了多久,直到皇帝阴沉着脸走近的时候,蒋成方才停下了声音,唐娇还未注意,只奇怪看着蒋成,面上仍是笑着问道:“干净了没有啊……”   她话音还未落下,皇帝的指腹,却是碰触上了她的额头,将她额头处一直未抹到的一处,轻轻的擦去。   唐娇身体僵硬住了,其实在皇帝的手碰到她的额头上,她便感受到了这股熟悉的气息,可她不敢转身,一时之间,也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许久未见,她仍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的人。 第99章   其实唐娇完全知道, 皇上不可能知晓那一日她是假装醉酒,她也完全可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可以仗着皇帝对她的宠爱与怜惜, 继续把自己当做是皇帝的小辈, 肆无忌惮的享受着他的宠爱,而不必付出什么。   而这一种做法, 或许是对她最有利的一种选择。   可是内心深处, 她却又发现, 自己过不了这道坎。   既然她发现了,便不可能真的当做没有发生过。   唐娇深吸了一口气,却并未转过身去看皇帝,而是将目光落在蒋成的身上, 静静的看了一眼他低眉敛首退到一侧的模样, 而后,方才慢慢的转过身,目光落在了皇帝的身上。   皇帝身上一袭青衣常袍,白玉簪挽发, 依然是那般清隽风雅之态。   那模样,仿佛是当年她与皇帝在驿站时的初见。   可是,她已经长大了,而二人之间的感情,也变了许多。   唐娇面上勉强露出了一丝微笑,神色静雅,只是抬头看着皇帝, 轻声招呼了一声:“舅舅,你来了!”   皇帝微微颔首,倒是并未发现唐娇身上的不对劲,他将目光落在蒋成身上,声音冷淡吩咐了一句:“你退下!”   蒋成闻言,抬头看向唐娇,眼里暗含担忧。唐娇含笑对视,冲着他点了点头,示意她退下,如此,蒋成方才满怀担忧的退下了。   蒋成退下后,树下只余唐娇与皇帝二人。   皇帝的目光蕴含暗涌,望着唐娇。   一些时日未见,唐娇的模样看起来似乎是瘦了,也黑了一些,但看起来仿佛精神了许多,至少不像在宫中那般,总是显得无聊且无精打采。   而唐娇在皇帝的注视下,难得有些不自在,她忍不住捏了捏自己手中拎着的果篮,突然抬起头看向皇帝,随口寻了话题问道:“舅舅,要吃梨子吗,娇娇亲手摘下的。”   皇帝倒是不妨唐娇会突然邀他吃梨子,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点了点头。   唐娇伸手从篮子挑出了一枚梨子,正待递出的时候,突然却又想到了什么,却突然将梨子握在了手上,停住动作并未送出。   她复抬头看着皇帝,轻笑道:“瞧娇娇,怎么就这么让舅舅用了呢,前方有一处凉亭,舅舅随娇娇一道儿过去坐坐吧!”   “好。”   皇帝点了点头,只跟在唐娇身后,慢慢走着。   唐娇走的却是有些快,而且是越走越快,她能够感觉得到,身后皇帝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如影随形,那股灼热仿佛炙烤着她的背。   幸而唐娇想到的凉亭并不远,未过多时,二人便到了凉亭处。   唐娇三步并做两步,直接迈上台阶走到了凉亭内,然后将篮子放在了石桌上。   凉亭处自有伺候的侍女,唐娇略略沉吟,倒是未像往日一般要那些侍女端了凉饮冰品过来,只是将手中的篮子递予那些侍从,开口轻声道:“拿下去,洗净后切了端上来!”   “是。”   宫人恭敬弯腰接过唐娇手中的篮子,正待退下之际,皇帝却是突然叫住了那名宫人,语气淡淡吩咐道:“不必将梨子分了,只需洗净去皮端上便可!”   “舅舅……”   唐娇面上似有诧异的看向了皇帝,皇帝回望唐娇,面带微笑道:“这梨分了不吉利。”   唐娇垂于两侧的手不觉微微攥紧,其实她是有意而为,故意想将这梨分了,可是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也会注意到这一点。   她勉强轻笑了一下,只是开口道:“没想到舅舅您也这么迷信啊!”   皇帝对此,只是微笑回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归不是一件吉利的事情。”   说罢,皇帝却是如往日一般,在唐娇的身侧坐下了。   随着皇帝的靠近,唐娇的身体不觉微微僵硬了一下,她下意识站起身,又意识到自己的举止略有几分突兀,于是又拿起了放在石桌上的茶壶,往杯子开始倒水。   茶壶里的水,并非是什么珍贵的茶叶泡成,甚至连茶叶沫子都未加,只是凉白开水,唐娇倒完后,有些犹豫着不知是否该端于皇帝,倒是皇帝见此,却是微笑伸手拿起,放在嘴里喝过一口,而后回道:“挺好的。”   “舅舅只怕是喝不惯。”   唐娇笑着说了一句,却也没有再说其他。   一时之间,气氛倒是有些沉默了下来。   皇帝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但也未多想,只是开口玩笑道:“你这孩子,却是真真没良心了,这许久了,朕若是不来看你,你是不是打定主意不进宫了?”   皇帝说这话,原有缓和气氛的意思,却未想,皇帝说出这话后,唐娇只是淡淡笑道:“舅舅,娇娇不进宫,挺好的,对自己好,对所有的人,都好!”   皇帝听到这话,倒也未曾多想,只当唐娇是因为太后的态度还有所难受,故而他轻笑说了一句:“傻孩子,可不许胡说,你是朕的外甥女,进宫来看朕,朕高兴还来不及呢!”   唐娇动了动嘴唇,其实下意识便差点冲口而出一句:您真的把我当做外甥女吗?   然而……话在了嗓子眼里时,抱着那篮果子下去的侍女,却是端着一盘盘去了皮的果子上来了,也没让唐娇那番可能会让自己后悔的话说出来。   皇帝原本也是静等着唐娇说话,但见唐娇闭上了嘴巴,注意力也很快被放在盘子里依然去皮的雪白梨子给吸引了。   他伸手拿起一颗,放在嘴里咬了一口,甘甜的汁水溢满嘴里,他微笑点头,又是轻笑道:“娇娇这庄上的果子,倒是栽种的不错,不比贡梨差。”   唐娇闻言,面上轻笑了一下,倒是重新打起了精神,也是温声回道:“舅舅若是喜欢,待会儿带些回宫去。”   “好,舅舅自是不会与娇娇客气!”   皇帝微笑点了点头,莫名其妙的,气氛倒是和谐了不少。   皇帝用过了一个梨子,见唐娇并没有动手,倒也没有劝说,只当唐娇这几日已然用烦了。   他在侍女的伺候下,净了手,又是由着唐娇陪伴,在庄上看过一圈后,方才在即将离去之际,说明了今日过来的来意。   “马上就是中秋了,朕瞧着这庄上夏日虽是避暑佳地,但天气冷了,还是回京吧……正好宫中有宫宴,你不若进宫去……”   皇帝的话音还未落下,唐娇却突然开口打断道:“舅舅,我在这庄上挺好的,现在不打算回京,更加不会回宫。”   “此处只是一个庄子……”   皇帝下意识反驳,但唐娇这一回,却不等着皇帝将话说完,又是开口道:“娇娇知晓此处不过是一处庄子,但此处却是娇娇最好的栖居之地。”   她说完这句话后,突然抬起头看向皇帝,面上露出了一个轻轻浅浅的笑容:“舅舅,娇娇想过了,安安静静的呆在这里,或许是娇娇最好的归宿。您不要再来了……”   “怎么又说糊涂话……”   皇帝微微蹙眉,看着唐娇面上有些不悦。   然而唐娇笑容不变,只是复述着:“舅舅,娇娇没有说糊涂话,及笄那一日,娇娇没有醉。”   唐娇最后一句话,仿佛是一盆冷水,浇在了皇帝的身上,他浑身冰冷僵硬的,看着唐娇面上难得温婉动人的笑容。   又听得唐娇语气淡淡道:“所以,娇娇想过了,也不想回京……”   皇帝没有再说话,而在这一刻,他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来。   他有些狼狈的选择了转身离开,他不敢去面对唐娇,怕在她的面上,看到厌恶的神色,更加不知道说什么,因为此刻说什么都是错。   唐娇选择远离宫廷、远离京城,都是他造成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再说什么呢!   若是他喜欢上的人,是旁人,在对方用这种温婉的方式拒绝他的时候,皇帝根本不会犹豫,更加不会像现在这般进退两难,因为他是皇帝,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他得不到,更加没有人能够拒绝他。或许他也不会让自己面对今日,只会在自己动了念头后,便有了行动。   可偏偏这个人,是唐娇,他名义上的外甥女。即使他知道血缘上不是又如何,即使真的是,他也不惧流言,完全可以将人纳入宫中。   可当他的目光对视上唐娇清澈明艳的双眼之时,心中却又懦弱了。   他真的怕自己无法再面对这个等于是从小看到大的晚辈,怕自己在唐娇的眼中,变成一个卑劣猥琐的无耻之徒。   所以他只能够选择狼狈逃走。   “舅舅……”   皇帝离开之际,唐娇却又叫住了他。   皇帝停住脚步,而唐娇慢慢的走到了他的跟前,伸手递出了一篮梨子。   这一蓝梨子,或许是底下人精心挑选上来,个个个大水灵。   唐娇将这一篮梨子递到了皇帝跟前,轻笑开口道:“舅舅,梨子莫忘了,其实梨子太大了,将它分了,并不是一件坏事。”   皇帝沉默接过,依然没有说什么,最终一步一步离开了唐娇此处庄园。   直至马车驶入了皇宫大门,他突然捡起了搁在桌面上的那一篮梨子,放入嘴里轻轻咬了一口。   明明是清甜如蜜的汁水,此刻含在嘴里,却是无比的苦涩。 第100章   皇帝离开后, 唐娇只怔怔的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面上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却是丝毫不留恋的转身走去。   她走的并不快, 或许也因为心中有事, 甚至走的还有些慢。   蒋成远远看着唐娇慢慢走来,犹豫了一下, 走到了唐娇的身边。   唐娇目光淡淡的看向他, 片刻后面上露出了一个淡笑, 只开口问了一句:“你还在啊?”   她以为蒋成退下后,该是自己回去了,没想到竟然还在这边等着她。   蒋成并未回答唐娇所问,只是目光灼灼的望着她, 眼里含着关心, 开口轻声道:“郡主,您有心事?”   唐娇闻言心中一滞,然而面上的笑容却突然加深,她只是摇了摇头, 回道:“人都是有心事的,我自然也不会例外!”   “是否与皇上今日过来有关?”   蒋成却是问的直接。   而唐娇这一回,却是没有再回答了,只是冲着蒋成笑道:“无事,日后只怕咱们要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了。你会不会觉得可惜?”   蒋成轻轻摇了摇头,一双桃花眼里含着柔情与关心,看着唐娇开口轻声问道:“可是与我有关?”   而蒋成的话, 倒是让唐娇轻笑了起来,她摇了摇头,连声道:“蒋公子多虑了,此事是我与皇上的事情,与你并无干系。”   说罢这话,唐娇倒也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又是开口道:“行了,如今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蒋成虽然心中仍然怀有担忧,可也没有拂去唐娇的意思,闻言点了点头,尾随在唐娇的身后。   接下来的日子,唐娇仍如同先时一般,过得自在悠闲。   仿佛那一日皇帝来访的事情,分毫没有影响到她。   庄上旁人倒也不知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何时,直至中秋宫宴之时,唐娇这边皇帝没有上门,甚至连中秋宫宴的邀请都没有收到,府上的人,方才有些人心惶惶了。   这倒也不是底下那些人无用,只是这么一些小事便让他们乱了阵脚。   而是这中秋宫宴的影响,说大不大,可说小却也一点都不小,尤其是对于诸如唐娇这般的皇亲国戚而言。   中秋意寓团圆,家人团圆,家族众人团圆。   皇家将这个日子看的也是十分重要。   在这一日,朝中重臣命妇或许不一定能够受到宫宴邀请,可凡事血缘上、姻亲上与皇室沾亲带故的,基本上都会受到邀请,进宫参加宫宴。   这是惯例,也是荣耀。   唐娇往年与太后在灵岩山上祈福,路途漫漫,不能赶来参加晚宴并不奇怪,可是今年,唐娇身处京城之地,血缘上与皇室十分亲厚,竟是没能受到邀请,如何不让府上人心惶惶,也让外界揣测纷纷。   说来,这中秋宫宴是皇后负责主持,这宾客名单自也是皇后拟定。   虽然如今太后不想见到唐娇,而皇后……对于唐娇也有诸多反感,但二人对于唐娇进宫参宴一事,还真没有动过半分手脚。甚至皇后为了讨皇帝的欢心,在拟定人员名单的时候,将唐娇的名字可是写在了最前一页之地。   名单送上,皇后倒是没有想过皇帝会改上边的名单人员,毕竟历年来,这名单上的人,顶多只是略略修整增加一下罢了,皇帝根本不可能去费这个心专门审视删减。   皇后原本也以为今年这名单上的人,只会如同往年一般,原模原样被皇帝退回。   可是没有想到,等到她从何无忌手中收到名单时,这份名单,却是一份全新的名单。   皇后有些疑惑的看向何无忌,何无忌只是低头轻声回道:“皇上吩咐,此次中秋宫宴就邀请名单上这些人。”   “好,请何总管转告皇上,本宫知道了。”   皇后按捺下心中疑惑,面上带着笑容轻声回道。   然而等到何无忌离开后,皇后却是迫不及待的打开了这份名单看了起来,这看了一圈,皇后心中疑惑更甚,这名单上的人,看着仿佛与她先时送去御书房的那一份并无不同。   她喊了翡翠过来,将先时留底的一份拿过一一比对,才看了第一页,皇后便立刻发现了不同,名单上竟然少了唐娇。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抬头看向翡翠,开口道:“你快帮本宫瞧瞧,可是本宫眼花了,这份皇上送来的名册上,怎么就没有唐娇的名字。”   翡翠接过了皇后递过的名册,仔细的从头至尾看过一遍后,面上也浮起了疑惑的神色:“皇后娘娘,奴婢瞧着,这上边名册里,唐娇郡主仿佛真的不在。而且这份皇上送来的名册,与先时娘娘送去的并无二般,只是少了唐娇郡主的名字。”   皇后听着翡翠的话,面上倒是没有马上露出笑容,只是微微皱眉疑惑问道:“皇上此举,是何意?”   或许是先时皇帝对于唐娇的宠爱太甚,皇后一时之间,倒也不敢认为此举是唐娇失宠的意思。   翡翠同样抱有这般想法,虽然心中有所揣测,可到底谨慎,并不将其说出,故而犹豫了一会儿,只是开口道:“娘娘,奴婢觉得,不管皇上此举是何意,左右您按照皇上的吩咐行事便可,到底……近来您不会与唐娇郡主有所接触。”   不会有接触,自然也不怕会在涉及到唐娇的事情上,处置不当引得皇上不悦。   皇后闻言,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虽然皇后并未动手做什么,可是等到中秋宴会时,所有参宴之人见到宴会之中,并无先时深受皇家喜爱的唐娇郡主之时,心中多少有些泛起了嘀咕,有心人稍稍探听一二,自是知晓唐娇并没有受到这次中秋宫宴的邀请。   这消息,倒也不是从皇后宫中听得,毕竟宫宴邀请的名册,在先时筹备宫宴之时,不管是座位的安排,还是饮食上的筹备,都不是什么秘密。   若说宫宴之时众人心中都与皇后一般,只是稍稍有所揣测,那么等到皇上封赏众人,却仿佛是忽略了唐娇之际,旁人心中的怀疑,也变成了确信。   这唐娇郡主……仿佛是真的失宠了!   唐娇虽然身份特殊,不过如今不过是依仗着皇家生活的一个小小郡主罢了,对于朝政而言,的确没有太多的影响,若非皇家予她的一份特殊宠爱,说实话,唐娇的地位与前世并无多大的区别。但这辈子的唐娇,行事张扬肆意妄为,到底是让不少人看在了眼里。   朝廷上的人或许不会将唐娇得宠与否看在眼中,可那些世家深宅中的妇人,却是最喜这类传闻,唐娇这般不循规蹈矩的姑娘,自是不得他们喜欢,多少人就等着看她的笑话,偏偏如今唐娇还真如她们所愿一般,失去了皇家的喜爱。   宫里宫外、京中传闻喧嚣直上,但丝毫影响不到如今远在京郊庄上的唐娇。   几场秋雨过后,气候骤冷,很快便进入了冬日。   庄上条件自然不如宫中,屋内都装了地龙,让这冬日丝毫感受不到一丝凉意。甚至连唐娇在京中的府邸也比不得。但也绝对委屈不得唐娇,更何况,唐娇上辈子也不是没有吃过苦的人,这辈子再养尊处优,可到底苦了半辈子的人,如今这点子小小的不如意又如何会让她不适应。   日头渐渐升起,屋内点着没有一丝烟熏味儿的银丝炭,将此处原本该是阴冷的屋子烤的暖洋洋的,唐娇从被窝里探出了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臂,轻轻的揉了揉眼睛,嘴里也是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守在床边的侍女们听得动静,便是替她打开了床帘,服侍着她起身。   另有蒋嬷嬷捧着一早便是炖煮香甜软糯的冰糖牛乳金丝燕窝候着,一等着唐娇梳洗完毕,便是将东西给她端上。   唐娇从善如流接过,拿着调羹慢慢饮用。   蒋嬷嬷目光慈爱的看着唐娇那张粉嫩细白的脸蛋,眼里透着喜气:“郡主,得亏得皇上赏下的燕窝,您看您才用了这些日子,这脸蛋看着水灵多了!”   唐娇闻言,拿着勺子的手微微顿了顿,面上只笑着并未说话。   而蒋嬷嬷瞧着唐娇不说话,却也丝毫没有搅了她的兴致,又是喜气洋洋开口道:“郡主,现在外边都传您失宠了,这简直就是瞎传,您看皇上多挂念着你。”   “嬷嬷,我喝好了!”   唐娇低垂下眼睑,只一口将碗中的东西饮尽,然后将碗递给了蒋嬷嬷。   蒋嬷嬷听着,倒也没有再继续说这话,连忙接过了碗,递给了底下的侍女,然后亲自伺候着唐娇梳头打扮。   其实,虽然这么久的时间里,唐娇都没有与皇帝再见过面,但联系还真没有断过,至少从宫中偷偷往她庄上送东西的宫人,从来都没有断过,从银丝炭到这金丝燕窝再到贡缎,衣食住行,皇帝唯恐唐娇不如意,只将宫中最好的挑拣了全送了过来。   先时唐娇也有过退回去的念头,毕竟她那样的话已经出口,还收着东西又是个什么道理,可偏偏底下送来东西的宫人甚是奸猾,唐娇一说让他们把东西退回去,便是跪下不说话,再逼着,便是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唐娇向来软硬不吃,气急了倒真想让他们死了得了,可偏偏……这些人还真不怕死。   唐娇想要退东西,也唯有自己送进宫里去退这么一条路子……   可若是如此作为,反倒是让二人牵扯更深。   左右为难,唐娇负气之下干脆将东西收下,左右也是人家犯贱,上赶着让她糟践!   倒是蒋嬷嬷看到了这些东西,却是高兴极了,要知道原本因着唐娇未能被邀请进宫参加宫宴一事,可将她愁得紧,结果看到皇帝对唐娇依然在乎宠爱着,她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只连忙将这些东西全摆出来,也是为了给庄上其他的侍从瞧着,告诉他们自家主子可没有失去宫中的宠幸。   对于蒋嬷嬷的这点小把戏,唐娇倒也没有去阻止,左右蒋嬷嬷如今这般,总比之前总是愁眉苦脸的模样要好。   因着如今唐娇成日里待在庄上,梳妆上从来以简单为主,不过一会儿,蒋嬷嬷便给她挽了一个舒适不失礼节的发髻,唐娇自己拿起口脂,只沾取少量在唇上微微抹匀了便算妆成。   蒋嬷嬷一边替她上着发饰,倒仿佛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是开口道:“对了,郡主,先时奴婢回京里的时候,听说现在三皇子也和太子殿下一样在朝中办事了。”   “哦!”   唐娇听罢,也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并没有说什么。   三皇子也不是孩子,早晚也会在朝中学着办事,其实比起前一世,这一世的三皇子入朝已经算晚了。   唐娇对此倒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倒是蒋嬷嬷瞧着唐娇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忍不住有些着急:“郡主先时曾多次得罪过三皇子与蓝贵妃娘娘,会不会……”   “嬷嬷,你过虑了。”   唐娇并没有放在心上,先且不说如今三皇子只是刚入朝学着办事,便是真的在朝上呆上许多年了,那又如何,皇帝在一日,三皇子便永远得做出乖巧顺从的模样来。   而且,若是真有三皇子上位那一日……唐娇只是在心中冷笑,她也不惧三皇子对她做什么,毕竟,对于她来说,这些年自在的日子,本就是偷来的。   唐娇从梳妆镜前站起,正想到外间用早膳时,却听得门外侍从禀告,庄上有人求见。   她接过侍女递上的名帖,看着上边的名字,微微眯起了眼睛。   只见名帖上龙飞凤舞二字:姜彧。 第101章   人既然已经到了门口, 自然不可能将人赶走。   唐娇是在外院接待的姜彧。   她依然是那副家常打扮,也并不因为蒋嬷嬷的劝说,因着有外客过来, 便把自己打扮的富贵堂皇。   而姜彧, 倒是打扮的十分得体,身上虽未穿上他的王袍, 但一身深紫色锦袍, 却是气势凛凛。   他走入大厅之时, 唐娇坐在上首位上,身子未动,只是懒懒抬了抬眼睑,看向了他。   姜彧看着这般唐娇, 不因唐娇的无礼而生气, 面上反倒是轻笑了起来,只是虎虎生威的快步走到了唐娇身边,然后……在唐娇对面的位上自己坐了下来。   唐娇看着姜彧这幅一点都不把自己当成客人的模样,倒是微微翘了翘眉尾。   她并没有说什么, 反倒是姜彧,目光灼灼打量着唐娇,突然轻笑道:“许久未见,郡主风采更甚了。”   “你来做什么!”   姜彧这点子夸奖,唐娇自是不放在眼中,只一点都不客气的没好气开口道。   姜彧闻言,没忍住又是轻笑了起来:“郡主这话说的, 太让人伤心了吧!这许久未见,您难不成就没有想过本王。”   “想啊,怎么不想!”   唐娇也学着他阴阳怪气开口。   “本郡主总想着,你都这把年纪了,什么时候可以作古了!”   唐娇这话,引得姜彧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而他看向唐娇的目光,眼中火热更甚!也让唐娇眉头皱的越发厉害,她十分不喜欢姜彧这副模样,给人的感觉,侵略感太重。而唐娇恰恰最讨厌这般感觉。   姜彧自是不知唐娇心中所想。   他含笑打量着唐娇,神色之间显然是一副满意的样子,末了还喟叹了一句:“郡主您还是老样子,好像从未改变过……”   “呵,你这人说话怎么这般奇怪,先时还说我风采更甚,如今又说老样子。嘴里还真是没一句能听的。”   唐娇仿佛是无聊般的拿着茶盖子撇着搁在手边的茶水,目光就是不去看姜彧。   姜彧看着唐娇这般,依然笑容满面,柔声解释道:“郡主这可是误会本王了,本王说郡主风采依旧,自是指郡主的外貌,而郡主的性子可依然与从前一般,依然火辣让人心动。”   最后一句话,姜彧说的无比暧昧,也让唐娇觉得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她蹙着眉头看向姜彧,依然没好气开口问道:“你过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郡主这是要赶人?”姜彧面上依然含笑反问,然后在唐娇面上露出了恼羞成怒之色之前,连忙又是笑道:“本王是想着,许久未见郡主了,如今回京送年礼,特地绕过来看看郡主。”   “看过你可以走了!”   唐娇半点不客气,说完这话便是站起身来,似乎就要离开送客了。   而姜彧见此,却又是不慌不急开口道:“当然探访郡主是顺便,本王今日过来,却还有一个主要的目的。”   唐娇停下了起身的动作,目光落在了姜彧身上,倒是没有什么疑惑的意思,只是神色平淡瞧着姜彧这葫芦里还打算卖什么药。   姜彧轻笑一下,轻声开口道:“本王日日夜夜盼着、算着,郡主如今该是过了及笄的年纪,也该是可以定亲了。”   唐娇没有说话,目光淡淡看着他,姜彧笑容加深,继续说道:“本王趁此机会,特来与郡主提亲。若是郡主孕了,待会儿本王进宫去见皇上的时候,便与皇上求了这桩亲事。”   姜彧说完这话,目光满怀期待的看着唐娇。   其实姜彧心中倒是不像面上那般期待,只是因为他了解唐娇的性子,也知晓这位郡主对自己还真没有什么男女之情,此次提亲,他更像是来自取其辱。但姜彧并不在乎,他此趟特地过来,不过是与唐娇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成自然是意外之喜,若是不成,却也是情理之中,他仍然可以徐徐图之。   可是姜彧没有想到,唐娇今日,倒真是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唐娇在听完姜彧的话后,虽然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但未过多久,她眉头便是松开,只是目光淡淡看着姜彧,嘴里随口回道:“成啊!”   “郡主?”   这一下,倒是姜彧自己没反应过来了,他目光有些错愕的看着唐娇,面上神色有些呆愣,倒是不复往日的威风凛凛,瞧着还有几分呆傻。   唐娇反倒是笑了起来,只是故意调侃道:“怎么,武王殿下求亲,难不成是与本郡主在开玩笑?”   “当然不是,本王今日过来,真心实意,连聘礼……都已经在北域那边备好,若是郡主应了,本王立刻传信让他们押送进京!”   武王这一回说的倒是真认真,连面上的笑容都淡了,眼里透露出了真诚。   唐娇轻笑错开他的目光,轻声开口道:“既然武王殿下不是与本郡主开玩笑,本郡主也不与你开玩笑,本郡主应了你这桩亲事。”   “多谢郡主。”   武王心中未尝不是没有疑惑,毕竟依着先时唐娇与他表现出的态度,不像是对他有什么钟情的意思。而对于一个女人而言,亲事可说是人生最大的一件事情,唐娇又如何能够答应的这般轻巧。   难不成唐娇心中在打着什么主意。   当然……便是唐娇在打着什么主意,他也是不怕的。   姜彧心中稍稍犹豫,目光便是坚定看向唐娇,轻笑道:“郡主,您既然应了,那本王便当真了,这便进宫去求见皇上。”   “好。”   唐娇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目光看着武王再三质疑犹豫的离开。   姜彧出得唐娇的庄子,果然如同他所言一般,立刻带了进了京,直接去了宫中。   他带着人是骑马过去的,速度自然快,不过一个时辰,便已经到了皇宫内。   而此刻,正是下了早朝之际,他来到御书房求见,皇帝也很快应允了他入内。   姜彧微微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襟,而后踏入了御书房中。   御书房内,皇帝坐在御座上,也没有批奏折,只是抬头看着门口,仿佛就是在等着姜彧进去。   姜彧不缓不急、脚步沉稳的走入了御书房正中,而后跪下双腿与皇帝行了一个大礼。   皇帝含笑叫起,又是赐了座,等着底下宫人端了茶水上来后,他面色温和开口问道:“武王今年倒是来的极早,来朕这边的,你还是第一位呢!”   姜彧闻言,面上轻笑,开口回道:“若是这般,却是微臣的荣幸了。”   说完这话,他顿了顿,又是开口道,“说来却是不好意思,微臣今年这般早入京,却是有事……”   姜彧说的欲言又止,倒仿佛是挑起了皇帝的好奇心,他温和笑问:“武王是有什么事情吗?”   姜彧仿佛也就是等着皇帝这话,一等着皇帝问出,他便立刻开口道:“这桩事情,微臣已经办成一半了,只等着皇上您点头,微臣便可了却心愿……”   “今晨,微臣刚从郡主别庄归来,也得了郡主的应允,所以急忙赶到皇上这儿,求皇上答应微臣与郡主的亲事。”   皇帝在听到郡主二字时,面上的笑容早已淡下,而等到姜彧说到亲事的时候,他面上已然没有笑容。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姜彧,说出的话语虽不严厉,然而听在旁人的耳中,却是带了一股威严与压迫:“你与郡主的亲事?”   姜彧丝毫不受皇帝的影响,面上依然笑着回道:“是,请皇上应允。”   “你可知道,娇娇是皇姐的女儿,朕与太后,都将她视作珍宝。”   皇帝说着,搁在膝上的手不觉握成了拳头。   姜彧对此,丝毫没有退却,只顺着皇帝的话承诺:“皇上放心,臣若是能娶得郡主,自当散尽府中姬妾,今生只守着郡主一人,将郡主视若珍宝,绝不会让郡主受一点委屈。”   “呵……”   皇帝对此,没忍住冷笑了一下。   显然如今的姜彧,不管真情假意,却是一心想要求娶唐娇。   但他是绝对不可能将唐娇嫁予姜彧。   他深吸了一口气,只是冷声道:“此事朕只当你未提过,朕也可实话与你说,朕从未想过要让郡主远嫁,所以你不是郡主的良婿。”   “皇上,微臣是真心爱慕郡主,求皇上成全!”   姜彧忽的从椅子上站起了身,跪倒在了地上,以示自己的决心。   其实姜彧在来的时候,也有想过皇帝会拒绝,毕竟从政治的角度而言,唐娇嫁予他的确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说实话,这并不会成为一个致命的因素。   所以姜彧也是满怀信心有把握说服皇帝。   可是姜彧却没有想到,自己连开口都未开口,皇帝再次严厉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冰冷生硬道:“不必多言,你可以退下了!”   “皇上……”   姜彧张了张嘴。   而皇帝却是直接重重的拍了一下御案,语气严酷:“够了,朕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朕让你退下,此事朕不想再说第二遍!”   皇帝甚少动怒,至少自姜彧接替自己的父亲成为武王后,皇帝便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第一次,姜彧感受到帝王的雷霆愤怒。   姜彧倒是不怕皇帝会将他如何,毕竟他到底是个藩王,只因求亲不成便被处置,皇帝也绝对做不出这般事情来。   但姜彧却是知晓,皇帝既然摆出这幅态度,那么今日,或者说是在皇帝这边,他的言语已经无法打动,此事也已经没有任何余地商量了,   他轻叹了一声气,与皇帝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好,微臣告退。”   而皇帝在听到姜彧退却后,面上依然没甚笑容,只是僵硬的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   姜彧出得御书房,面色算不得好看。   何无忌站在门口,自是听得里边那番不算小的动静,他面上也是不露声色,只是上前与姜彧笑道:“武王殿下慢走。”   “好,多谢何总管。”   姜彧面上带笑点了点头,只是他的眼睛没忍住微微眯了起来,看着何无忌忍不住心中暗骂了一声老狐狸。   他可不相信何无忌会不知道里边他与皇帝之间的争执。   姜彧从御书房出来,却并没有直接出宫,而是让领路的宫人带路,转道去了慈安宫求见太后,美其名曰为与太后娘娘呈礼。   太后本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接见的姜彧,却没有想到,姜彧一进大殿,便是与太后行了一个大礼,而后冲着太后满脸真挚道:“太后娘娘,微臣求您答应微臣与郡主的亲事,否则微臣就要赖在慈安宫里不走了!”   姜彧这话说的极有技巧,既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却又用无比亲热的态度来替自己求情。   偏偏姜彧论起辈分来,的确算是太后的小辈,虽关系不算的亲近,却也是太后自小看着长大的,这般撒娇,倒也没什么问题。   太后倒是被姜彧的话惊得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后,她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看向武王。   武王瞧着太后这副样子,想了想,又是开口解释道:“太后娘娘,臣今日一早,先去了郡主的别庄,求得郡主应允了这桩亲事,又去了皇上的御书房,只是皇上对郡主太过疼爱,并不答应微臣与郡主这桩亲事,说舍不得郡主远嫁,微臣无法,只能来寻太后娘娘求情,微臣对郡主是真心实意,求太后娘娘答应微臣这桩亲事,臣一定会将郡主视若珍宝,不会让郡主受一点委屈。”   太后听着姜彧的话,心中却是纠结万分。   说来她虽然没有想过要对唐娇做什么,可是真让唐娇过得太好,她这心中却又有些不得劲了。   武王姜彧这番话,听起来的确是一桩极好的亲事,既有身份,又有武王的真情……   太后从内心深处,其实是不怎么想要答应这桩亲事的,可偏偏武王提到了皇帝因为疼爱唐娇,不愿意让唐娇远嫁……太后又有些想要答应这桩亲事了。   毕竟唐娇远嫁了,她便可以眼不见为净了。   虽然此次中秋宫宴之后的大大小小宫宴里,太后的确是没有再见到唐娇的身影,可皇帝对唐娇一日还是宠爱着,难保那一日,唐娇便会重新回归宫廷,若是这般,对她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姜彧瞧着太后犹豫,倒是没有猜测到太后心中所想,他只当太后也是舍不得唐娇,又以为太后是顾虑皇帝的遗愿,所以才没有松口答应。但太后犹豫了,说明便是有希望。   至少比先时在御书房中求见皇帝时候要好,皇帝可是直接一口否决。   姜彧心中思虑着,想了想又道:“太后娘娘,您是郡主的外祖母,对于郡主的亲事,您是最有权力说话的人之一,皇上又最是孝顺您,所以微臣今日特地来寻您,您可一定要帮帮微臣啊!”   太后听着姜彧的话,心思倒是渐渐坚定了下来。   说实话,她先时犹豫,的确有一方面的原因还是皇帝的态度。   而想到皇帝的态度,便是越发让她坚定信念,唐娇还真是非嫁姜彧不可了,毕竟错过了姜彧,想要在寻一个人能够将唐娇带离京城却是不容易了。   陈戟很好,可偏偏陈戟太没用,而且唐娇嫁给陈戟,虽不住在宫中,但一样在京里,哪有姜彧这边好。   太后想到了这里,面上浮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看着姜彧轻笑道:“好,哀家瞧你一片诚心,便答应你试试,替你去皇上那边求情。”   “多谢太后娘娘!”   姜彧面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太后见他这般,轻笑道:“成不成,哀家可是不敢保证。”   姜彧对此只是笑着奉承道:“太后娘娘谦虚了,您一出马,微臣便是放心了,哪有不成的。”   慈安宫中气氛其乐融融不提,而御书房中,姜彧一离开御书房不久。   御书房的大门便被打开,皇帝已然换好一身便服从里边走出。   何无忌深通皇帝心意,不待皇帝吩咐,便立刻回道:“皇上,奴才这便让人备车。”   皇帝微微点头,面上神色依然沉郁。   姜彧离开别庄后,唐娇早便料到皇帝会过来。   只是没有料到皇帝会这般快过来。   她这边刚上了午膳,还未动筷,便听得底下侍女来报。   唐娇放下了筷子,也还未来得及答复侍女,未想,皇帝竟是直接走了进来。   唐娇抬手挥退了侍女,目光淡淡的看向皇帝,面上神色冷漠,语气也有些冰冷:“舅舅还真不把自己当客人,也是,娇娇这庄上,的确是无人敢拦舅舅。”   “娇娇……”皇帝听得唐娇的话,面上神色一阵黯然。   若说来时皇帝心中的确是有一股气,那么在唐娇这副模样,又是冷言冷语之下,那股气早散了,他心中反而多了一层不知所措。   的确,他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唐娇。   皇帝垂于两侧的手,不觉痛苦的紧紧攥起。   但皇帝望着唐娇那双明媚美丽的杏眼,还是固执的开口问道:“朕听说,你答应武王求亲了?”   唐娇神色冷漠,但继而又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是啊,我答应了。”   她抬起眼睑,目光与皇帝直直对视,却又冷笑道:“我想过了,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不是吗?武王身份显赫,与我年龄又没差太多,而且他是真心来求娶我……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和我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更不会乱了人常。舅舅,您说我为什么不答应!”   唐娇显然话中另有所指,她是故意与皇帝这般说话。   皇帝听着,心中只觉得疼痛的厉害,他没忍住,上前紧紧握住了唐娇瘦弱的肩膀。   而皇帝的突然之举,也将唐娇吓了一跳。   她愣了一下,但很快目光里也出现了愤怒的神色,仿佛冒着一团火一般,看着皇帝又是冷声道:“舅舅这是何意,是娇娇说错了话,您要罚娇娇吗?”   她神色中丝毫没有惧意,恰恰相反,她愤怒的直视着皇帝,仿佛是在质问着皇帝。   皇帝痛苦的别开了目光,但抓着唐娇肩膀的双手,却始终没有松开,他心中在犹豫,也在挣扎:“娇娇,其实……其实朕……”   皇帝说了许久,最后吐出“不是”二字的时候,自己心中也是微微震动了一下。   不行,他不能够说出真相。   其实血缘上的关系,并不能够改变什么,毕竟在唐娇心中,这些年来他早就是她认定的舅舅,便是他血缘上不是,但在唐娇心中也难以改变这个事实。   而且若是让唐娇知道自己这并不光彩的身世,她又会承受怎么样的打击。   皇帝不敢说出来这个事实,唯恐在他说出这个事实后,会有更加不好的一连串事情发生。   这份痛苦,如今便让他承受,又何必让这个孩子也一起承担……   皇帝最后选择了紧紧闭上了嘴巴,没有说出来。   而他的双手,也是无力的从唐娇身上垂下。他只觉得如今的自己很不堪,或许在唐娇的心目中,形象变得更差。   他不再是她曾经尊敬的长辈,在她的心中,或许他已经成了痛恨厌恶的对象。   皇帝甚至不敢去对视唐娇的目光,也唯恐自己从唐娇的目光中,会看到让他难以接受的厌恶。   然而事实上,看着皇帝这般,唐娇心中在一瞬间,闪过的却是不忍。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皇帝这般颓废,便是先时她将事情与皇帝捅破的时候,皇帝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可是很快的,唐娇又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本就是不该存在的情感,她又怎么能够心软,本就该早点掐灭了那点子希望才对。   唐娇心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了想,她开口道:“舅舅,若是您真的还疼爱娇娇,便答应了武王殿下的请求,答应娇娇与他的亲事,娇娇相信,武王殿下会好好对娇娇,娇娇日后也会过得很好。”   “别说了。”   皇帝出声打断,不愿意继续听着唐娇说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自己的情绪,温声开口道:“朕会替你寻一桩好亲事,只是……武王其人,到底太过复杂,而你嫁去北域,若是有什么事情,朕更是长鞭莫及。所以,这桩亲事,朕不会答应。”   皇帝这番话,也的确是发自肺腑,摈弃了自己的感情,从内心深处替唐娇在考虑。   唐娇心中听着不是没有感动,可她仍然无法去答复这份感情。   只因为这份感情实在太过于沉重,也太不容于世间。   她面上只露出了一个假笑,语气淡淡道:“舅舅能够这般想,那便是最好了,娇娇如今也已经想通了,自己早晚是出嫁了,便是不嫁武王,他日也会嫁旁人,既然舅舅会替娇娇寻一桩好亲事,那娇娇变等着了!”   皇帝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   明明是那样一个威武的男人,可此刻看起来,却是可悲可怜极了。   唐娇强硬的让自己狠下心肠,又是继续道:“时辰也不早了,娇娇这府上也没有替舅舅准备饭菜,舅舅若是无事,赶紧回宫吧!”   “好。”   皇帝声音若有若无的应着,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唐娇的屋子。   而唐娇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皇帝一步一步离开,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她方才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   虽然唐娇知晓自己如此做法,对谁都好,是对的,可是从内心深处,她却又觉得,自己仿佛是无比的残忍,她竟然忍不住觉得难受。   桌上摆着的膳食,都是她最喜爱的,明明是一桌极对胃口的饭菜,但这会儿唐娇却什么都吃不下,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只让侍从们将一筷子未动的饭菜全部撤下。   唐娇没胃口动午膳,也没什么心情到外边去走,干脆吩咐底下的宫人进屋替她拆了发髻打算躺下。   谁知她刚刚坐到梳妆台前的时候,却是瞧见窗外飘起了雨丝儿。   冬雨冻人,唐娇屋中虽然燃着暖暖的银丝炭,却也从未关上的窗外感受到了那丝寒冷。   她身体忍不住打了一丝寒颤,在边上伺候的宫人见此,连忙伸手去关窗,然而唐娇却是伸手制止了,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的雨丝,轻声道:“许久未下雨了,这雨下的可真是巧,正好本郡主坐这儿看看雨。”   这雨下的可不就是巧吗,让人原本就纷乱的心绪,越发乱糟糟的,而刚刚才离开,走在路上的人,只怕也要淋到这场雨了。   唐娇越想越是心烦意乱。   离过年的日子越来越近,唐娇原本以为今年宫中的年宴也会像之前一般,不再邀请她。   可是没有想到,临近过年的时候,除了一如既往往他庄上送来的东西之外,她还收到了一份宫宴请柬,这份请柬,却是何无忌亲自送来。   唐娇面无表情接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去,自然可以,可未免太过于刻意。若是去,她还真有些心烦。   何无忌见着唐娇收下了这份请柬,面上挂着恭敬的笑容,只是轻声道:“郡主,皇上已经病了许久了,若是您此次进宫,奴才请您……”   “舅舅病了?”   唐娇眉头微微皱起,她忍不住想到了皇帝那日离去后,那场纷乱的冬雨。   她说完这话,也没有再说什么。   而何无忌却是继续道:“是啊,御医开了药方,皇上也没有好好用药,还一直操心国事,偏偏年前事务繁忙,如今奴才瞧着皇上消瘦了许多。”   “……”   唐娇没有说话,而面对何无忌期待的目光,她冷笑了一下,只是开口回道:“你想让我劝说皇上……”   虽然唐娇如此说,可话中的意思,分明便不是这样,反倒像是在质问何无忌。   何无忌自己也觉得话语有些过分,但他还是腆着脸笑道:“这不是郡主您在皇上心中极其重要,奴才们说话无用……”   “行了,你只怕早已经知晓皇上与我的事情,何必在这边装模作样。”   唐娇毫不留情打断,只是开口道:“既然你知晓,便该知晓我与皇上最好不要过多接触,你还真是舅舅的好奴才!”   “郡主……”   “礼送了,请柬也收了,你可以回去了。身体是舅舅自己的,他若是自己都不重视,旁人说什么,又有什么用!”   唐娇说完这话,却是做出了送客的姿势。   何无忌看着唐娇这般,心中轻叹,却也无奈。   这事儿,他的确是不好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终,何无忌在离去的时候,还是没忍住,与唐娇轻声开口道:“郡主,不管如何,皇上对您一片心意,是旁人都比不得的,便是您不回应,奴才也求您不要再伤皇上的心了!”   唐娇没有说话,何无忌心中失望,但也只好垂头丧气离开。   而唐娇就站在原地,看着何无忌送来的东西,看着手中的请柬,半晌无语。   这是一个死局,无人能解开的局面。 第102章   年关愈近,事儿越忙,朝上宫中的事情仿佛全挤在年前,想要一股儿忙碌完。   皇帝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两下,却又立刻低头继续批阅起奏折来,何无忌瞧着难受,连忙端起了搁在桌边的热茶,递到了皇帝的手中,轻声开口道:“皇上,喝口热茶。”   皇帝倒是没有拒绝,伸手接过随手往嘴里灌了两口后,又是继续看起了奏折。   看着皇帝这般,何无忌心中却觉得越发难受了,他张了张嘴,想了想却还是将让皇帝休息休息的话语吞了下去,只因为他知晓,皇帝并不会听他的话。   幸而在这个时候,门口一名宫人恰好端着汤药过来,何无忌瞧见,连忙又走去端到了皇帝身边,轻声开口道:“皇上,药煎好了,您快用!用完歇一歇,待会儿该用午膳了!”   皇帝目光淡淡的望向了那盅汤药,倒是放下了手中的笔,对着何无忌道:“行了,搁边上吧!”   “皇上,汤药凉了,药性便不好了,您保重身体。”   何无忌看着皇帝这般,面上再也忍不住露出了伤心的神色。   旁人都说他是最知皇帝心意之人,可如今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皇帝,若只是随意劝说,自是没有什么效果,可若是认真劝说,提及郡主,只怕更是提到皇帝的伤心事。   好在,皇帝倒也没有想要为难何无忌,瞧着何无忌这副样子,他只苦笑一下,却是伸手接过了何无忌手中的汤药,慢慢的往嘴里灌去,喝完之后,不待何无忌捧过清茶与他漱口,他却是摆了摆手轻笑道:“这药汤汁朕这段时日可算是喝惯了,倒也不觉得苦了。”   何无忌闻言似哭似笑,皇帝这哪里是不觉得汤药苦,分明是心里苦着,便不觉得这汤药苦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没有忍住,冲着皇帝轻声开口道:“皇上,郡主已经收下了请柬,您若是真的喜欢郡主,郡主此次进宫后,便留郡主在宫中……”   何无忌的话还未说完,皇帝的目光便是凌厉的射了过来。   显然何无忌的话,触碰到了皇帝的某条底线。   他双手不觉握成了拳头,身体也是不觉紧绷,这是极力在压抑心中情绪的表现。   其实说何无忌的话触怒到了他,倒不若说是何无忌的话,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欲望,可是偏偏理智在压抑着告诉他,自己绝对不能够这么做。   这样做,不仅会毁了自己,更会毁了唐娇。而他最不愿意的,就是伤害唐娇。   可心底里的那份欲望实在是太强烈,强烈的仿佛是一触即燃。   许久,皇帝晦涩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你是跟在我身边多年的老人,朕知晓你是心疼朕,可有些话,到底该不该说,你自己心中有数。此次便算了,若是再有下次,不必出现在朕面前了。”   “皇上……”   何无忌低着头,心绪翻涌,此刻倒也不知是委屈还是心疼。   一时气愤尴尬而僵硬,而在这个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了宫人的通禀声音,却是太后在门口求见。   皇帝听着宫人的禀告,没有说话。   何无忌瞧着皇帝的面无表情的摸样,便是今日皇帝已然没有心思与情绪去应付太后,毕竟如今的太后绝对不是省油的灯,而特意跑到御书房来寻皇帝,显然不可能是无事来登八宝殿。   他试探的与皇帝轻声开口道:“皇上,奴才替您去回了太后娘娘?”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捡起了搁在手边的毛病。   这副模样,显然是在默认何无忌的说法。   何无忌见此,微微低垂下头,慢慢退出了大殿。   御书房门口,太后面上正是不耐烦的站着,身后是一群慈安宫中的宫人相伴。   何无忌在门口微微慢下脚步,但很快面上扬起了笑容迎了上去。   太后瞧见何无忌出来,眉头皱的越发深了,只是没好气道:“这宫人是如何办事的,哀家在门口等了这许久,皇帝难不成还不知道哀家来了吗?”   “太后娘娘,宫人不懂事,您快消消气请见谅……”   何无忌的话还未说完,太后便是没好气道:“罢了,哀家还能为难你们这些底下人吗,皇上是否在御书房中……”   说着,太后便是要朝着御书房里走去。   然而,太后脚步才走出两步,何无忌的手却是伸出拦在了太后跟前。   太后不敢置信的看向了何无忌,却见何无忌面上挂着恭敬而谦卑的笑容,只是对太后轻声道:“太后娘娘,都是奴才的错,奴才忘记与您说了,皇上方才用了药已经歇下了,您也知晓近来皇上龙体抱恙,又是事务繁忙,这好不容易方才歇下了,奴才们实在是不忍心,也不敢让叫醒皇上,所以斗胆拦下太后娘娘。”   说罢这番话后,何无忌又不等着太后出口,连忙又是道:“太后娘娘,奴才知晓您向来是最疼爱皇上,一定也是不忍心吵醒皇上吧,您放心,等皇上醒了,奴才立刻将您来过的事情告诉皇上,哦……对了,不知太后娘娘寻皇上,是有何要事!”   何无忌说这话,显然也没有等着太后会说明来意,所以虽然问了,语气里却并没有什么询问的意思。   而太后自然也不可能与一个奴才去说自己寻皇帝的事情,所以……目光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何无忌,心中便是气急,但面上仍是皮笑肉不笑看着何无忌冷声道:“你这狗奴才,还真是好口才,这么一番话说来,哀家倒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哀家不过是瞧着皇上近来身体抱恙,所以来看看皇上,想让皇上莫操劳了!”   太后自然不可能说自己来寻皇帝,是说唐娇亲事的事情。   毕竟皇帝先时已经回绝过多次,而且是当着何无忌的面与她这个太后没脸,并义正言辞告知唐娇之事,皆有皇帝这个做舅舅的做主,让她少掺和……   何无忌当然也不相信太后的来意会是这般简单,但……太后既然这般说了,何无忌自然也是顺势信了。   故而他面带微笑又道:“太后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将您对皇上的这番关心,传达给皇上。”   呵……   太后心中冷笑,暗骂狗奴才。   可偏偏这“狗奴才”还就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便是她这个太后有心想要打骂两句,却也要掂量着他在皇帝身边的份量。   太后连话都懒得说,直接转身离开。   而何无忌见此,面上不骄不躁,依然挂着谦卑而恭敬的笑容,冲着太后行礼目送太后离去。   年前事务繁忙而杂乱,而皇帝的身体也一直没有好转,又有何无忌有意无意阻拦,太后直至年前,的确都没能找到好机会与皇帝好好商谈一番唐娇的事情。   一次两次不成,这太后倒也是坦然了,干脆也不再见缝插针找机会想与皇帝商谈,干脆想着趁着人多再将事情摊开来说,她却是不相信了,这皇帝还真能将唐娇一直留着。   宫宴是在大年三十夜,早早的,宫门口便是排起了长队,等着宫中守宫城的侍卫检验入宫。   唐娇的马车是从庄上过来,来的时候,自然也是有些晚了,但偏偏又不是最晚的,恰好被堵在了宫门口。   驾驶着马车的侍卫瞧着前方从宫门口处排出的长龙,眉头微微皱起,忍不住冲着身后马车内的唐娇轻声请示道:“郡主,这队伍太长了,等轮到咱们,只怕得一个时辰后,是否寻宫人过来,让咱们先进去!”   侍卫问这话,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虽然今晚能够来参加宫宴的,自然不乏达官显贵、皇亲国戚,唐娇若是身份只是一个小小的郡主,而且是反王郡主,底下人自然也不敢有这般大的口气。   可偏偏皇上对自家郡主的盛宠,府中有谁不知,这从宫中源源不断的赏赐,早已经成了郡主府中日常用品。而唐娇此次进宫的请柬,更是皇上身边最红的红人何大总管亲自送来,只是不排队提早入宫,这点子优待在那些盛宠下,早已经算不得什么恃宠而骄了。   唐娇听得帘外侍卫的话语,掀开了马车帘子,微微侧目看出去,果然看到了一条遥遥几乎是看不到尽头的长龙。   若是平日里,唐娇自然也是不愿意等,也懒得等,毕竟呆在马车内,并不舒服。   可今日,唐娇虽然也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却并没有应下侍卫的话,只是冷声开口道:“无事,等着吧!”   侍卫与马车内伺候着唐娇的侍女都没料到唐娇今日竟然会这般好脾气。   有心还想劝说些什么,但今日跟着唐娇出来的侍女还有侍卫,毕竟与双碧丫鬟和蒋嬷嬷不懂,唐娇在他们心中威严甚重,更是说一不二。   侍卫与侍女们更怕唐娇会一个不高兴,便让他们滚下马车,所以也都一言不发沉默的伺候着唐娇。   唐娇在说完方才那番话后,但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放下了马车帘子收回目光,身子依靠在马车的靠垫上,接过宫人递过的茶水轻抿一口后,无聊的翻看着手中的话本儿。   只是唐娇却并不知道,在她放下帘子后,马车外边,就在宫门口边上,却是停了一辆马车,并不进门检阅,也不离开,马车周围的侍卫,目光左右张望,仿佛是在找着什么,而唐娇的马车刚刚到达不久,马车边上的侍卫眼睛一亮,只是探头走到了马车边上,与车内人做了回禀。   紧接着,马车帘子掀开,却是走出了武王姜彧。   而他的出现,却也让方才议论纷纷不满的一些人停下了声音,只是看着姜彧谄媚轻笑。   姜彧半分眼神没有落在那些人身上,而是看着唐娇所乘坐的那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玩味轻笑。   姜彧心中的确是有些琢磨不透,也有些不解唐娇今日突然低调的举动。   毕竟依着唐娇素日里一惯骄纵、唯我独尊的性子,这会儿直接令侍卫驱赶挡在前边的马车,自己先来到宫门口才是她的作风,她怎么会如此低调的就等在了队伍里呢!   姜彧站在马车边上,摸了摸下巴略略思索后,却是突然直接朝着唐娇马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他这番举动,自然也引得围在宫门口的众人侧目相看。   直到姜彧停在了唐娇的马车前后,众人看着唐娇马车上所悬挂的郡主府的标志,面上也露出了几分欲言又止、又有些看热闹的神色。   这位唐娇郡主虽然低调了大半年,可之前的丰功伟绩却是让众人难以忘怀。   偏偏这位才及笄的郡主,桃花运却是真好,接二连三的,却是有男人与她扯上关系……众人心中轻蔑而有些酸溜溜的想着。   唐娇坐在马车内,虽然觉得马车外突然安静了一些,但她看话本看得正是入迷,还真没有留意。   直到马车外的侍卫轻声开口提醒禀告的时候,唐娇方才掀开马车帘子一角,目光对视上了姜彧一脸调侃的笑容。   阴魂不散……   这是唐娇心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紧接着第二个想法,便是猜测起这家伙又是想要做什么鬼。   不过唐娇却是没有像以往一般,先声夺人区寒碜姜彧,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说话,等着看姜彧说什么。   而姜彧瞧着唐娇这般,却是轻笑了起来,面上神色俊朗而动人,满脸情深意重:“本王在宫门恭候郡主芳踪多时,可算是等到郡主了!”   “哦?”   唐娇配合的发出了意欲不明的笑声。   姜彧面上笑容更深,眼里更是冒着光芒:“虽知郡主不需要本王做什么,可本王还是想自告奋勇来做这个护花使者,不知郡主可愿意给本王这个机会。”   当然莫看姜彧话说的谦卑,他身边的那些个侍卫,这会儿早已经疏散了原本挡在唐娇马车前方的那些马车和人,只等着唐娇的马车直接朝着宫门口走去。   唐娇看着这副场面,心中默想着,这倒也是姜彧一惯的作风。   唐娇赶车的侍卫目光看向唐娇,等着唐娇的请示。唐娇对此,倒是没有推拒姜彧的殷勤。   毕竟对方戏台子已经摆好,唱戏的角儿也上了,她接不接下,旁人也已经看了一番好戏,至少她如今并不想呆在门口,让别人看上更久的戏。   唐娇从头至尾,也没有说什么,在姜彧献完这份殷勤后,她直接甩下了马车帘子,又坐回了马车内。   姜彧对此,面上丝毫没有不悦,依然是笑靥楚楚,自己则是亲自跟在了唐娇这辆缓慢行驶的马车后边,仿佛真成了自己嘴中的护花使者,一路将唐娇送入了宫内。   只是,尚处于这出戏中的二人,都未发觉,宫门口处有一不起眼的小太监,在瞧见这番情景后,只小跑着跑回了内宫拙政殿内,与正紧张张罗着皇帝事务的何无忌做了回禀。   而何无忌在听完小太监的回禀后,面上神色沉郁了下来,想了想,他只冲着小太监开口道:“宫宴开始还有些时候,去,你亲自带一顶小轿,只等着郡主进宫换乘,便接郡主回拙政殿休息会儿!”   不得不说,何无忌到底老谋深算。   虽然唐娇的马车前脚检查完进了宫门,后脚姜彧的马车便是紧随而上,但这短短的时间差内,却是恰好让宫内的小轿将唐娇接上。   等着姜彧的马车进了宫门后,也早已经看不到唐娇的身影。   姜彧老谋深算,却是没算到这么一失,倒是把他全盘计划全打乱了,向来沉着的姜彧瞧见这番局面,也不觉皱起了眉头。   唐娇坐上轿子的时候,倒是没有发觉不对。   虽说按照规矩,因着参加宫宴的人数众多,多数人进了宫后都是步行到宫宴之地,可偏偏唐娇印象中都是坐着轿子的待遇,所以坐上轿子时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这顶抬着她的轿子,与宫中一般的轿子也不同,虽不算宽敞,但绝对不狭小,抬轿的人手法老道,下盘极稳,便是轿子走的极快,唐娇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如此之下,轿子被抬进拙政殿内,她都没有发觉。   直到轿子停下,轿外小太监轻声恭敬请她下轿后,唐娇掀开轿帘看着帘外景象,这才发现自己是入了圈套。   她自然是记得这里的,毕竟之前她在这边住过许久。   这里的一景一物,甚至与当初她离开时候并未有过多的改变。   可是这又算得了什么。   在如今明明已经是物是人非的情景下,把她带到这里来,叙旧?抒情……   不管是哪一样,唐娇心中只觉得厌倦而烦恼,她皱起了眉头,转过身看向了宫中的那几个宫人,嘴角只是冷笑、   宫人仍是恭敬低头,仿佛是回避。   唐娇神色越发冷肃,她也没有回轿内,只是自己转身想要走出这宫门。   她刚刚走出两步,身后何无忌的声音响了起来:“郡主,留步!”   唐娇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而何无忌则是三步并作两步,快步的走到了唐娇跟前,面上带着渴求而谦卑的笑容,只是冲着唐娇开口道:“郡主,这都是老奴的主意,您要怪,就怪奴才吧!”   “谁敢怪您,何公公!”   唐娇看着何无忌这副样子,心中也当真是厌恶透了这个奴才的样子,所以语气之中满是阴阳怪气。   何无忌听着并不以为意,仍是连连哀求的笑着:“郡主,老奴知晓自己的做法定然惹怒了您,您要打要骂,奴才绝对不敢有一声怨言,只是,奴才求您听奴才的话,让奴才把话说完。”   “有什么好说的,本郡主却是奇怪了,这宫宴何时放在拙政殿内摆了,还是你们底下这些奴才欺上瞒下的本事越来越大了!”   唐娇怒目说完这番话后,却也没有停下脚步,直接朝着外边走去。   其实这会儿她的表现却是有些色厉内荏,她心中是真的有些心虚与害怕,只想快些离开这里,也是在渴求着千万不要与皇帝撞上。   而何无忌瞧着唐娇眼瞅着要离开,心中却是越发着急,他今日冒着得罪唐娇与皇帝的危险,将唐娇请到拙政殿内,若是让唐娇就这么离开了,岂不是都白费功夫了。   他一着急,倒也顾不得尊贵,直接上去便是拦在了唐娇的跟前。   唐娇还真没想到一贯老实的何无忌竟然会如此,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何无忌。   何无忌低着头错开唐娇的目光,只是婉声却又语气坚定道:“郡主,既然来了,您便进屋去坐会儿吧,毕竟如今离宫宴开席还有许久!   “你这是威胁本郡主!”   “奴才不敢!”   何无忌依然低着头,但态度仍然坚定,“郡主,奴才跟在皇上身边多年,别的不知,皇上的习惯奴才还是知道一些,近来皇上这个时辰总爱在来这里,您若是继续与奴才在门口牵扯,只怕皇上就要来了。您若是进屋里去坐坐,奴才自然不会与皇上说您在的事情!”   “狗奴才!”   唐娇怒极反笑,脚步一动不动的看着何无忌。   何无忌也终于抬头,微笑以对,嘴里轻声道:“皇上只怕已经过来了……”   “好,本郡主记住你了!”   唐娇冷笑着看着何无忌,嘴里咬牙啮齿的说出了这番话。   说实话,若是平日里,她是真的不会受何无忌的胁迫,但今日……她的确是不想让皇帝发现她来了,一点都不想正面的撞上何无忌,偏偏何无忌这个人,还真是软硬不吃,水火不进。如今唐娇也只恨自己人带的不够多,但事实上,唐娇今日便是带了再多的人,其实她自己心中也清楚,她绝对不敢与何无忌闹出太大的动静来。   闹出动静,也便意味着会将皇帝引来。   偏偏她如今的软肋,就是怕见到皇帝……   何无忌就是仗着捏住了她的软肋。   狗奴才!等回头看她如何收拾他!   唐娇心中再次暗骂,却也是气冲冲的转身真的朝着她之前所居的屋子走了进去。   不过,等到唐娇走入了这屋子内,心中却又是另外一番心境。   她看着屋内与她走时仍是一模一样的陈设,甚至看着屋内点燃的烛光与冉冉升起自己最爱的那味香气,心中倒真有些千百般滋味,最终又不知是何滋味。   她轻叹一口气,慢慢的走到了桌前。   桌上摆放着一壶热茶,触手温热,倒不知道是何无忌特意吩咐,还是一贯如此……   唐娇也不知道自己是站了多久,门外响起了动静。   她脑子里突然回想到了何无忌的话,也是暗骂自己方才竟然会失态这么久。   她自然想到了这会儿会出现在这里的人,除了皇帝,没有他人。   她目光左右游离,也是真的不想与皇帝正面撞上。   惊慌失措的,她直接朝着里屋跑了去。   而她刚刚走入里屋,躲入了帘后,房门吱呀被推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缓慢响起。   唐娇抓着帘子的手不觉握紧。   她清晰的听到了皇帝的吩咐声:“行了,退下吧,朕在这儿坐会儿。”   宫人俯身应了是,而后却又是窸窸窣窣退下又关上了房门的声音。   唐娇虽然躲在了帘子后边,却依然感受到了自己如雷般的心跳。   明明是那么宽阔的空间,可是她想到在这个密封的空间中,只有她与皇帝,她的心便像是被一双手紧紧攥住一般,连身体也不觉紧绷了起来。   其实坐在外间的皇帝,与她相隔甚远,而皇帝又仿佛真的只是想在外屋坐上一坐,又如何会发现她的存在。   唐娇自嘲的笑了笑。也是自嘲自己如今这如同惊弓之鸟的架势。   唐娇屏住呼吸不发出一点动静,而屋外的皇帝也是沉默的坐着。   屋子里静悄悄的,直到皇帝突然捂着帕子发出了一阵激烈的咳嗦声。   唐娇愣了一下,身体不觉轻轻动了一下,她其实下意识想要去偷看,但又很快缩了回来,或许是怕自己的动静,会惊到皇帝。   皇帝的咳嗽声很大,也很剧烈,咳了许久,才渐渐弱下,平息下来。   紧接着,便是茶壶倒水的声音。   唐娇躲在帘子后边,心中有些痒痒的,她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可是她真的有些蠢蠢欲动的想要探出去看。   她只能够在心中默默念着,克制着。   茶壶被搁下、轻微的喝水声,然后……又是杯子被搁下,唐娇度日如年般躲在帘后,听着那些动静,脑子里也不觉想象着外边发生的一切。   她恍恍惚惚的,只觉得自己现在仿佛如云似雾般,有些浑浑噩噩,直到脚步声响起,她方才从自己的幻想中一下子集中了注意力,脑子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她身体再次紧绷了起来,感受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明明便是不算太热的温度,她却是生生急出了一身汗。   脚步声在帘后停下,唐娇还未觉得松上一口气,却又响了起来。   她屏住了呼吸,唯恐自己的呼吸声,会发出丝毫的动静。   脚步声越发逼近,仿佛就在耳边回荡。   她脑子里激烈的交战着,不知该做出何反应,僵硬住的双腿下意识便想后退……   而在这个时候,房门外边,何无忌的声音再次响起:“皇上,时辰到了,宫宴要开始了!”   脚步声也终于停了下来,皇帝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好。”   但皇帝并没有离开。   隔着一道帷幕的唐娇并未看到,皇帝的手伸出停在了半空中,似乎是想要拉开帘子,却又停下。   他面上浮出了自嘲的苦笑,摇了摇头,最终收回了双手。   然后,脚步声渐渐的远离。   直到房门关上后,唐娇身体仿佛是脱力了,虚脱的跌坐在了地上。   而房门之外,皇帝转过身目光留恋的看了一眼已然闭合上的房门,面上露出了一个自嘲的微笑:他方才竟然觉得自己仿佛是感受到了唐娇的气息,仿佛唐娇就在屋里!   这怎么可能?   皇帝觉得是自己痴心妄想了,依着唐娇的性子,在发现他那些龌龊的心思后,早就该对他避之不及,又如何会来这些与他有些许关系的地方呢!   皇帝只觉得喉间一阵痒意,忍不住掏出了帕子捂在嘴边压抑的咳了起来。   而他的目光,也终于从唐娇的屋子里收了回来,然后,在何无忌的搀扶下,慢慢的,朝着拙政殿的宫门外走去。 第103章   唐娇从房内走出后,神色还有些怔怔发呆的样子。   却是方才发生的那一切,或许是真的太过于紧张与惊险,直到现在,她还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看到唐娇走去,连忙上前迎去,面上带着谄媚而谦卑的笑容,开口殷切道:“郡主,何总管命奴才在门口等您,轿子也在门口备好了!”   小太监的声音,倒是拉回了唐娇的神智。   只是听到何无忌的名字后,她眉头便是不悦的皱起,她可是没忘记方才那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谁。   也是方才皇帝的反应,让她彻底打消了心底里那最后一丝的怀疑,皇帝对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不知道的,的确是何无忌这奴才在擅作主张。   这欺上瞒下的狗奴才!   唐娇心中再次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连带着看向那个小太监的目光里,也带了恶狠狠的意味,她没好气的开口道:“你回头告诉你家总管,他今日所为,本郡主在心中牢牢记住了,他日,必然会有所奉还!”   不得不说,唐娇这副恶狠狠的样子,还真是有些吓人。   至少小太监便是被唬的缩了缩脖子,连带着请唐娇上轿子的话也不敢再说了。   毕竟他这会儿想到了先时将唐娇骗上轿子的人,就是他,他还真怕唐娇会想起这茬,把他也给迁怒了。   小太监木愣愣,唐娇更是不悦的皱了一下眉头,开口没好气道:“轿子呢!难不成还让本郡主走过去!”   “轿子……哦,在门口……奴才这便让人去抬进来!”   小太监回过神来,连忙招呼着门口的轿夫将轿子抬了进来。   唐娇到底是在拙政殿里耽搁了时间,明明是极早便入了宫,却偏偏是最后一个到的宫宴之地,比本该是最后到的皇帝还要迟上一些!   她到的时候,宫宴其实是已经开始了。   毕竟皇帝到了,也就意味着宫宴开始。   而皇帝,到达宫宴之地后,看着唐娇的席位空着,也以为唐娇是想要避开他,所以没有进宫来。   他面无表情的掩下了心中的失落,神色看起来完全没有过年的喜庆,连带着宫宴的气氛,也生生沉郁了许多。   唐娇来到宫殿门口,通禀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自然是落在了大门口,也看向了走入的唐娇。   而唐娇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入,心中则是再次将何无忌狠狠的骂了一顿。   说实话,她虽然一贯张扬,可今日却是一点都不想张扬!   唐娇深吸了一口气,不觉加快了脚步,朝着里边唯一一个还是空着的席位走了过去。   偏生,唐娇的席位离上首的位置很近,也意味着她从外边走入,需要走上一段更长的距离。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着头沉默的走入,而等走到大殿中间的位置时,她脚步微微缓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着是否该行礼,但她最后也没有在大殿的中间行礼,而是走到了自己的席位后,方才冲着上首的太后与皇帝等人,匆匆行过一礼。   唐娇如此失礼的行径,自然是引得太后与皇后等人再次不满皱了一下眉头,但在她们说出什么话之前,皇帝已经开口沉声赐了座,太后与皇后也只能压下心中的不满。   但饶是如此,太后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责怪了一句:“怎么来的如此晚,你这孩子,让长辈等你一个晚辈,却是失礼了!”   唐娇闻言,眉眼未动,到底太后顾虑面子,并没有说的太过分,所以她也只是笑道:“是娇娇不是,路上耽搁了。”   太后被唐娇的回答噎了一下,原本还算有几分喜气的面色,也沉了下去。   皇上面色未见得有多好,太后显然心情也不好,底下莫说是其他嫔妃,便是皇后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唯恐再说些什么,将好好的宫宴就给搞砸了。   皇后朝着底下宫人使了一个眼色,很快礼乐响起,歌舞升起,气氛也开始变得热闹了起来。   几名皇子手捧酒杯站起,一一走到了皇帝跟前敬酒。   唐娇瞧见这番情景,目光倒是不觉朝着皇帝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明明记得,皇帝方才……好像还病的厉害,这样的身体,能饮酒吗?   只是,这会儿的皇帝精神看着却是不错,虽然面色未见多有喜色,但对于底下皇子公主们的敬酒,皆是来者不拒,如同往日一般小口小口的饮下。   唐娇抿了抿嘴,也没有说话,自己也捡起了酒杯,放在唇边慢慢的饮着。   而在这个时候,姜彧却是轻笑着,走到了唐娇身边,硬是与唐娇身边原本的一家郡王换了位置。   他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了杯子,冲着唐娇轻笑敬酒:“郡主,本王先敬你一杯。”   唐娇没理睬,依然自顾自喝酒。   偏偏,姜彧就当唐娇自顾自饮酒的行径当成了是与他一道儿饮酒。   他笑着喝下了一杯酒,而后,又是看着唐娇轻笑道:“郡主,您方才那么长时间,又是去了哪里,可让本王好找?”   姜彧是调侃轻笑的说出,但眼中却是带着明显的探究。   其实武王也有猜测过唐娇是否是去寻了皇帝或是太后,但皇帝和太后都已经出现,唐娇方才出现,这便又有了疑问了。   而姜彧的话,也让唐娇想起了方才难堪的境地,她没甚好气的看着姜彧,冷声开口道:“关你什么事情!”   姜彧依然不以为意,仍是笑眯眯接话:“郡主这话可真伤人,本王这不是关心郡主吗。”   姜彧这人,说来也当真是厚脸皮,明明唐娇态度不冷不热,他却偏偏有本事仍是热烈的与唐娇说着话儿,丝毫没有打消他的积极性。   而唐娇与姜彧两个人,也不算是什么低调的人物,一个人便足够引人注意,两个人凑在一起,更是变成了焦点。   三皇子敬完酒后,看着唐娇与姜彧二人凑在一起,嘴角撇起了一抹不屑的冷笑,却又是别有意味的开口道:“哟,武王殿下和唐娇表妹在说什么,说的这般开心,不若也说出来让大家高兴高兴!”   而在说完这话后,三皇子心中更是鄙视的骂了唐娇一句不知羞耻。   可不,一个未婚的姑娘,竟然和一个花名在外的男人这般亲近,可不就是不要脸吗?   唐娇眼神轻飘飘抬起,看了一眼三皇子,却是没有说话,又是自顾自低下头喝酒,全然无视了三皇子。   她的这番举动,又是惹得三皇子心中暗火沸腾。   倒是姜彧,十分给面子笑着回道:“本王与郡主也算是就相识了,许久未见,自是想要好好聊聊。”   他说的寻常,却又带了一丝暧昧。   而唐娇听着姜彧的话,只是皱眉说了一句:“我与你之间的事情,你与他说什么!”   唐娇说这话,倒也没别的用意,只是单纯恶心三皇子,但听在别人的耳中,却又变了一层意味,唐娇分明便是吧自己与与姜彧当成一边的人,而将三皇子当成了外人一般。   旁人暧昧轻笑,而姜彧笑意加深。   太后意味深长看着,面上突然也是露出了一个笑容,转头看向阴沉着脸的皇帝开口道:“皇上,看来咱们皇家,是有一桩喜事了!”   “喜从何来,朕怎么不知道。”   他目光晦暗的从唐娇身上收回了目光,却是一口饮尽手中已然冷透了的酒。   喝下酒的时候,自是畅快,仿佛是将胸口的烦闷也一道儿压了下去,可偏偏,这反弹也是极其厉害,让他身体有些压抑不住的想要再次咳嗽出来,连带着心中的负面情绪,也一道儿涌上来。   皇帝极力忍耐着,搁在桌下的手,手背上青筋几乎爆起。   旁人却是全然不知,太后也是没有发现皇帝这会儿情绪不对。   她仍是带着微笑,轻声道:“皇上这是与哀家在装傻,这不明显便有一对儿可以凑成吗?哀家瞧着倒是天作之合,咱们不若也成全了这对好姻缘!”   “太后越发爱打哑谜了,朕也是听不懂了,不过这大过年的,不说过年的事情,反倒说别的事情,朕却是觉得没趣!”   “……”   太后闻言面上愣了一下,也全然没料到皇帝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给她没面,她面上神色晦暗,但好歹还是要维持住自己身为太后的那点子自尊,所以她很快勉强打起了笑容,又道:“皇上到底是做大事的人,如何会想着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罢了!”   如此说着,太后也算是给自己圆了场。   但太后战意稍歇,底下姜彧目光却是亮晶晶的看着唐娇轻笑着:“郡主,您还记得先时在别庄里答应本王的事情吗?”   唐娇微抬眼睑,但也点了点头。   而姜彧面上笑容变得明朗,情绪有些热切道:“郡主,本王今日求皇上与太后娘娘成全,您莫要反悔。”   说罢,他却是从席间走出,走到了大殿中间,抱拳跪在了皇帝与太后跟前,朗声开口道:“今日是喜庆之日,微臣想趁着今日,求皇上与太后娘娘成全一桩喜事……微臣已得郡主允许,特来求皇上与太后娘娘成全微臣与郡主的喜事!”   姜彧声音落下,原本还是有些噪杂的声音一下子静了下来,只闻喜乐与歌舞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唐娇与姜彧,唐娇却是不动如山,依然坐在自己的席位上,自顾自的喝着酒。   太后看了一眼武王,又看向皇帝,心中未尝不是有几分复杂的情绪。   方才因为她提了这桩亲事,皇帝给了她没脸,她倒也想看看,皇帝当着众人的面,是该应下这桩亲事,还是会如何回绝了姜彧的求亲。   说来太后心中对于皇帝的确是没有太多的感情,也丝毫没有考虑到姜彧与唐娇的结合,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当然更加没有考虑到,姜彧的求亲,是否有别的目的。   甚至,在皇帝没有回答后,太后竟然还有几分推波助澜又开口与姜彧询问道:“武王,你说唐娇郡主已然允许了你的求亲,可是真的?”   姜彧轻笑点头,目光期待的看向了唐娇。   而唐娇已然坐在席位上,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质询的看向她的时候,她也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当着回答。   姜彧笑了,而太后也是笑了,她转头看向了皇帝,嘴里催促着:“皇上?”   只是,这一回,太后怕是再次失望了。   太后没有等到皇帝的回答,只因为,长久以来都是不动神色的皇帝,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失态了。   他原本捏在手中的酒杯,破了。   酒水滴落在他身上的龙袍上,而酒杯的碎片,扎入了他的指腹之间。   “皇上……”   众人惊呼,何无忌与皇后等人,更是下意识想要去握住皇帝的伤口,皇帝却是阴沉着从御座上站起,直接甩袖离开了此处。留下的众人,神色莫测,一时之间面面相觑。   众人心中猜测着皇帝今日为何会如此失态,也猜测着皇帝此番举动的用意。   皇帝今日之举显然是不赞成这桩亲事,而原因呢?   多数人倒是没有想偏的猜准,毕竟姜彧与唐娇身份皆是特殊,二人结合,引起皇帝忌惮,并不是不符合逻辑之事,甚至太后也有些往这方面猜想,也以为皇帝是想用今日之举,来警告心怀不轨之人。   而心中清楚内情的唐娇,则是低垂下眼睑,嘴角苦笑。   倒是姜彧,此时心中也有几分异样,他算是了解这位帝王,自然也不觉得皇帝今日举动是在警告,联想到那一日御书房中发生的一切,他只觉得皇帝是真的在愤怒,是真的不愿意赞成这桩亲事,而不是基于哪些朝政上的原因,更像是私人情感……   可是为什么呢?   姜彧同样想不通这个问题。   因着皇帝离席,这场宫宴也算是不欢而散了。   唐娇饮下手中最后一杯酒后,也随着众人一道儿出宫了。   这一回,她出宫却是顺利,何无忌并没有让人来阻拦,而姜彧也一直陪伴在唐娇的身侧,甚至姜彧一路将唐娇送回到京城的府邸,唐娇也没有阻拦。当然肯定是不热情,这一路相随,送到门口时时辰尚早,也没得唐娇邀请得一杯热茶,甚至唐娇的马车直接进了府邸大门后,大门便合上了。   姜彧对此,只是摸摸鼻子轻笑,依然不放在心中。   大年初一一大早,这武王府的贺礼,便是送上了唐娇的府邸。   这一个大年初一,唐娇起的并不早,至少武王府的贺礼送来的时候,唐娇还是睡着。   她也不是守岁睡得晚才起不来,自从亲人离世后,她便很少守岁,都是早早睡下,而如今自己一人独居,身边除了一个能说上几句话的蒋成,也没有人可以陪她守岁,所以昨夜,唐娇让蒋嬷嬷给府中的下人发了红包,自己则是早早躺下了。   但翻来覆去,她始终没有睡着,脑海里不知怎么的,总是一幕又一幕的回想起在宫里的情景。   皇帝的咳嗽声,他离席时候的模样……   唐娇醒来的时候,眼皮有些浮肿,神色还有些呆呆的。   她昨夜仿佛是做梦了,但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梦中光怪陆离,她似乎是梦到了皇帝,但似乎没有梦到……   蒋嬷嬷挑了一身红衣与唐娇换上,又给她梳了一个颇有些珠光宝气的发髻。   唐娇看着镜中的自己,回过神来倒是笑了。   而蒋嬷嬷看着唐娇这般,也是轻笑连连道:“这过年喜庆日子,就该热热闹闹的,郡主也该穿的好看些。”   当然不管是衣服还是发髻,蒋嬷嬷除了让唐娇的打扮看起来喜庆些,也朝着华丽隆重的样子打扮,她总是想着,今日大年初一,唐娇该是要进宫去请安的。   但唐娇在用过早膳后,却是坐在家中,看着院子里还没扫干净的雪景,喝着热茶一动不动。   蒋嬷嬷有些急了,忍不住开口道:“郡主不进宫吗?”   唐娇没接话,指着自己寝室窗棂上张贴着的福字,笑道:“这‘福’字写的不错,是府里谁写的……”   唐娇的话,倒真转移了蒋嬷嬷的注意力,只听得她脸上的笑容颇带着荣幸与自豪,连声开口道:“这可是何总管送来的,说是皇上御笔亲书,因着知晓郡主过年要回来,便让贴在郡主京中的府邸里了,也好让郡主沾沾福气。郡主,这皇上写的‘福’字,自然是不一样……”   听着蒋嬷嬷絮絮叨叨的话语,唐娇却是有些后悔开口提及这个话题了。   其实唐娇倒不是认不出皇帝的字来,只是昨日归家到底夜晚了,她是真没注意屋里的布置,而这会儿在屋里瞧着,福字反了过来,她仍然没仔细看,随口便问了。蒋嬷嬷一说,她自然是立刻认了出来。   可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而且人也是不经念叨。   这边蒋嬷嬷刚说到皇帝对于唐娇历来的宠爱,另一边,屋外侍女求见,却是来报,说是何总管来了。   何无忌这个时候过来,唐娇和蒋嬷嬷也只当何无忌是来送年礼的。   唐娇有心打发蒋嬷嬷,免得蒋嬷嬷再在耳边念叨,加之何无忌昨日和她的那些仇还未报,所以唐娇直接让人将何无忌请了进来。   可偏偏出人意料,今日何无忌来时,竟然是空手上门。   他面上神色焦虑,看到唐娇的时候眼前一亮,但看着周围的人,又是将嘴里的话咽下,只是开口道:“郡主,奴才想与您单独谈谈!”   到了这一步,唐娇也完全不想让旁人知晓她与皇帝之间的事情,所以毫无异议的将身边的人都屏退了。   然后,她冲着何无忌阴阳怪气道:“何总管还真不把我这个郡主放在眼中,今日竟然还敢如此光明正大上门,信不信我今日就让你尝尝得罪本郡主的下场!”   “郡主……”   何无忌面上只是苦笑,但眼里却是透露着焦急与难受,“郡主,您要罚奴才,奴才没有二话可说,可是奴才求求您,虽奴才进宫去看看皇上!”   说着,何无忌竟然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何无忌这番动作,也真是将唐娇吓了一跳。她直觉皇帝有什么事情发生,但又有些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毕竟皇帝呆在宫中,能发生什么事情。   而不等着唐娇出口说什么,何无忌自己已经一股脑儿将事情全说了出来:“郡主……先时皇上一直病着,已然病了许久,偏生政务繁忙,加之……皇上一直没能静下心来养病。昨日皇上回去时已经不太对劲,也不让奴才包扎他手上的伤口。今日一大早,皇上起来祭祖过后,回到拙政殿便倒下了……”   “你说什么!”   唐娇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有些尖锐。   何无忌只是冲着唐娇重重叩了一记头:“奴才不敢欺骗郡主,奴才已经秘密请了御医替皇上看病,御医说皇上是思虑过重,加之邪风入体,如今正是病危。皇上高热昏沉着,嘴里却是叫着郡主的名字,所以奴才才斗胆请郡主进宫,有您陪在皇上身边,皇上的病一定会很快便好了!”   说实话,唐娇在听到何无忌的这番诉说后,心中的确是焦急万分。   她脑子里冲动之下,也只想入宫去探望皇帝,可是很快的,她的情绪又冷静了下来。嘴里只是喃喃自我说服着:“不可能,舅舅她身体一向康健,这些年来也没见着舅舅生过病,怎么会一下子生这么大的病……而且,有御医在舅舅身边,我去又有什么用!”   唐娇不是不想进宫,只是她心中隐隐有些明白,若是自己这一进宫,意味着什么……   到时候,可能很多的事情,便不是她与皇帝的理智可以掌控,她也不敢去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所以她不能够进宫……   “你回去吧,好好照顾舅舅。”   唐娇说完这话,或许是怕自己心软,所以转过了身,没有再去看何无忌。   何无忌也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唐娇竟然还能够如此硬的下心肠。   他这个时候,甚至是有些怨恨唐娇的铁石心肠。   皇帝待唐娇如此好,即使如今的这份好,有些冒天下之大不韪,可皇帝是天下之主,想要什么谁又能够阻拦,唐娇为何要这般狠心。   何无忌不死心,忍不住轻声继续叫了一声:“郡主……”   “够了,你回宫去,舅舅会没事的。”   唐娇说完这话,不等着何无忌再说什么,直接大声唤了守在门口的侍女,命侍女送客。   何无忌腿脚有些蹒跚的从地面上站起了身,目光复杂看着唐娇的背影,声音之中也带了一丝压抑的情绪:“郡主,奴才知晓自己劝不动您,但奴才还是想说,皇上这些年来,待您的心,天地可鉴,您日后也莫后悔!”   说罢这话后,何无忌便是从屋里退了出去。   唐娇静静的站了许多,却是闭上了眼睛,只是摇着头,轻声呢喃着:“没事的,舅舅很快便会好的。”   不管是唐娇,还是何无忌,甚至是拙政殿内所有知晓皇帝病情的人,都在期盼着皇帝病愈。   可事实却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皇帝的病一直没有起色,御医虽然开了不少的药方子,但高热却仍然没有退下。   若只是一两日,病情自然隐瞒的下,而如今足足三四日,事情却是有些捂不住了。   何无忌能够将皇帝病情隐瞒下三四日,还是拖了如今过年停朝的优势,但……眼见着年过去了,宫中众人始终没有见到皇帝露面,各地藩王亲王求见,皇帝也没有露面……众人的心思也从一开始的忐忑,变为了揣测。   皇上身体康健,朝政自是清明严正,但说到底,如今的朝政之所以有条不紊,也全凭因为皇帝的威信与威严。   一旦皇帝倒下,若只是病了,旁人不论真情假意,只会关心皇帝病愈,但皇帝久病不愈,甚至像这般昏迷不醒、好坏难测,旁人的心思便会蠢蠢欲动。   如今之所以按下不发,说到底对皇帝的威信仍然心有余悸,唯恐消息有假。   可一日两日,三日四日能瞒下,再久,等恢复了朝政,除非皇帝真的好了,否则,那些观望的人也不会再观望了。   但如今虽然旁人仍是在观望,小道消息,却是漫天飞扬。   何无忌守在床边,看着皇帝苍白的面色,看着神色惶恐一直守在拙政殿内的御医,心中焦躁逼问:“王御医,你实话与咱家说吧,皇上究竟什么时候能够醒来,你别忘了,你和你的家人,如今可都是与咱家绑在一条船上,皇上若是好了,咱们都好,皇上若是……”   何无忌没有说下去,但殿中所有的人都能够明白何无忌的意思。   皇帝若是不好,在场所有人自然也要随着皇上陪葬。   王御医没有说话,但额上的冷汗,却是打湿了鬓角。   何无忌一颗心止不住的沉了下去。   寝宫之外,宫人神色惶恐而焦急禀告着:“太后娘娘方才亲自过来,想要求见皇上。”   “皇后娘娘……”   “蓝贵妃娘娘与三皇子殿下……”   一个又一个求见的禀告,何无忌神色焦虑,只冲着那些来禀的太监怒声道:“行了,不管是谁来,一律告知皇上近日在修身养性,无暇接见,等皇上恢复了身体再议!”   “可是……”   宫人们面色为难,这一日比一日更加勇猛的来势,他们也招架无力。   何无忌却是无法顾虑他们的难处,说起来,如今压力与负担最重的,便是何无忌。   毕竟隐瞒下皇帝病情这事儿,是他一力主张,却也是不得不为之事,但若是哪一日败露,最万劫不复之人,也就是他。   就在这个时候,另有一名宫人又是急匆匆跑来禀告:“何总管,殿外郡主求见……”   “不是说不见吗……”   何无忌焦躁怒吼,但声音半晌戛然而止,他神色激动道:“你说谁?”   “是……是唐娇郡主。”   宫人小心翼翼回禀,面上的神色更是紧张。 第104章   何无忌几乎是一路飞奔出来,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唐娇的跟前。   而他的一颗心也是揣测不安着,毕竟先时他去请唐娇,想将人请过来,唐娇当时的反应,他脑海里还是历历在目。   偏生往日里唐娇向来都是软硬不吃,心硬如铁的模样。   虽然宫人如此禀告了,而何无忌也底下宫人不敢骗他,但心中始终未定,直到看到站在殿外大门口处的唐娇,他还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然而心中的一口气始终不敢松下。   他虽没有像方才一般狂奔,却也是三步并作两步,快速的走到了唐娇的跟前,然后恭敬的行了一礼。   唐娇摆了摆手,自是不想理睬这等虚礼,她只是目光淡淡的看着何无忌,开口道:“你带我进去。”   当然,唐娇心中并非像如今面上表现的这般沉稳冷淡,她性格向来坚毅固执,少有事情能够让她改变主意,此次之所以最终改变了主意进宫,其中多少那些她本该是不屑的情绪在作祟着。   而对于唐娇而言,恰恰那些所谓的担忧、关心是她本不该有的。   可她到底还算是个人,她会担心,也会关心,更加会牵挂,这些对于皇帝的情绪,可能无关乎所谓的情爱,却份量十足,至少能够让极少改变主意的她,忍不住改变了主意,出现在了这里。   她进宫的时候,虽然心中忐忑,可到底不像如今站在这宫门口时候一般,她甚至幻想过,皇帝或许早已经好了,只是……只是某些特别的原因,或许才会让他仍然躲在人后。   但这种奢望,在她出现于拙政殿大门时,尤其是在看到何无忌的时候,消失殆尽。   何无忌的确是大胆,而拙政殿里的这群宫人,或许也是训练精良,可是多日以来的瞒天过海下的惊惶与大胆,却是让底下的宫人惶恐不安,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而出现在唐娇面前的何无忌,虽然强打着精神,但眼神茫然,疲惫不堪。   旁人或许心中还有猜测,但唐娇在拙政殿里居住过,也亲口听到过何无忌说过,皇帝的确是病了,而且很重。   从拙政殿大门到皇帝寝宫的距离不算远,唐娇跟在何无忌身后,初始她走的并不快,是跟在何无忌的身后,可是慢慢的,她却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几乎是走到了何无忌之前,她的手忍不住快何无忌一步,推开了皇帝寝宫的大门。   守在寝宫内的太医与宫人听到门口的动静,身体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目光下意识抬头看去。   而当他们看到唐娇这张几乎可以成为陌生的脸庞出现的时候,身体更是颤抖了起来。   然而,此刻唐娇心中根本顾不上底下这群人的情绪,她目光怔怔的望向了御床上躺着的那道身影,然而……径直的,快步的朝着御床上快步走去。她眼里根本顾不到周围。   随着唐娇身后走来的何无忌冲着底下宫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莫轻举妄动。   目光却是复杂、满怀希望的看向了走到了床边的唐娇与躺在床上的皇帝。   他心中忍不住默默想着,皇上昏迷不醒之时,嘴里曾经默默念叨的人,便是唐娇,而他明白,皇帝心中最牵挂,最想念的,也是唐娇。   旁人唤不醒皇帝,可是如今唐娇来了,皇帝也该醒了吧!   然而,并非所有的事情都像戏台上演的那般巧合与奇迹,唐娇出现在这里,皇帝依然无知无觉般的躺在床上,紧紧的闭着眼睛。   他往日里那双深沉的眼睛,此刻紧紧的闭着,面颊消瘦,脸色更是难看的满是病容。   唐娇站在床前,几乎是不敢认床上的这个人,就是那个让她心中崇敬过,却也来搅乱过她心绪的舅舅。   她怔怔的在床上站了一会儿,片刻后,她的手忍不住慢慢的……朝着皇帝的面颊上拂去。   手……碰触到肌肤的那一刻,唐娇心中却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虽然面色难看,但至少肌肤相处的瞬间,她还是感受到了温热。   这也让她终于恢复了一些平静。   唐娇倒也没有废话,直接转头看向了跪在床边的御医,冷声开口问道:“舅舅要多久方能醒来?”   御医支支吾吾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将目光看向了何无忌。   何无忌也没来得及说话,而御医的这番举动,显然是有些触怒了唐娇,她没甚好气开口道:“看他做什么,你是御医,还是他是御医,本郡主只是问了你一个本份的问题,难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御医被唬的连忙收回了目光,然而他的头也不觉低的越发低了。   他支支吾吾,终于出了声,但说出的话,却是与何无忌所猜测的并不多大的出入:“皇上……皇上原本并非是大病,只是先时朝政繁忙,加之一直没能静心养病,小病一直拖着,却是成了大病。如今……皇上情况危急,皇上究竟何时能好……何时能醒过来,微臣……不敢断言!”   太医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其实心中已经做好会被唐娇痛批的准备,毕竟围绕着唐娇的那些传言,以及进门时的不容情面与凌厉早已经让御医领教过了。   只是在如今的情况下,御医却也是没有办法。   然而出乎意料的,唐娇却是并没有发怒,她只是平静的将目光从御医身上收回,重新落在了皇帝的身上。   目光沉静的看了好一会儿,她没有转身,却又开口问道:“舅舅昏迷这么久了,可以按时进药进食?”   这一回,太医倒是没有出来回答问题,而是何无忌站在唐娇身后回的:“皇上虽是昏迷,但并非毫无知觉,也会无意识的吞咽药汁与流食。”   “那便好……”   唐娇仿佛是自我安慰一般,自言自语道:“能吃药,能进食,舅舅早晚会醒过来。”   她慢慢的蹲下了身子,坐在了床边,手紧紧的握住了皇帝藏在被子下的手,又是轻声道:“舅舅……很快会醒过来的,娇娇会陪着舅舅的。”   何无忌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不知为何,忍不住一阵触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却是红了眼眶,只是看着躺在床上仍是没有丝毫动静的皇帝心中默道:皇上,您不是最期盼唐娇郡主进宫来吗,她如今便来了,陪在您的身边,您快睁开眼睛看看。   然而,在唐娇进宫的这一日,皇帝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他仍然如同先时数个难熬的日夜一般,人事不知的昏迷着。   唐娇并没有带行装,不过这拙政殿中,始终保留着她曾经生活过的东西,所以倒是不必再费这份功夫。   而唐娇如今显然也没有什么闲心去计较住的舒适好坏,她直接在皇帝的寝宫呆下了。   原本伺候皇帝的宫人已经被唐娇屏退,她亲自替皇帝喂药、喂食、擦洗……陪着皇帝说话。   或许唐娇也做了准备,知晓皇帝并不会很快醒来。   所以在何无忌过来劝说让她早些休息的时候,唐娇并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如何无忌所劝说的那般,回原先的屋子居住,直接就着皇帝寝宫内的一方小榻,和衣而睡。   第二日清晨,她醒的很早,而几乎是在睁眼的瞬间,她又是下意识的朝着龙床上看去。   然而皇帝还是没有醒来,静静的昏睡着。   她坐在榻上沉默的看着,然后在宫人的伺候下,沉默的梳洗。   何无忌捧了汤药进来,唐娇依然是一言不发接过,慢慢的走到了床边,小心翼翼的慢慢的喂着。   皇帝毕竟如今是昏睡着,虽然还能无意识的吞咽,但幅度并不大,一碗汤药,唐娇要喂上许久,才能全部喂进皇帝的嘴里。   一向没甚耐心的唐娇,此刻却是表现的十分耐心,她小勺小勺慢慢的送到皇帝的唇边,然后目光专注的看着皇帝吞咽,直到皇帝将小勺上的汤汁全部吸入,方才再去舀下一勺。   大殿内的气氛十分沉静。   何无忌看着眼前一幕,心中莫名的心酸,眼眶再次红起。   他不知道该替皇帝难受,还是替皇帝高兴,虽然如今情况危急,而一向英明威严的帝王落得如此模样,但至少皇帝曾经一直求而不得的人,此刻愿意如此细心周全的看顾着他,照料着他。   而看着唐娇与皇帝二人,莫名的,何无忌心中感受到了一丝温馨与和谐。   只是一碗汤药还未喂尽,一名宫人却是急急惶惶赶到了寝宫门口,而后冲着何无忌焦急禀告道:“何总管……门外太后娘娘硬要闯进来,奴才们实在是拦不住了!”   “怎么会拦不住!”   何无忌面色铁青,没好气低声呵斥道:“守门的侍卫与宫人拦不住,便让殿内的一道儿去拦,慈安宫里才多少人,太后娘娘总不能将人都带来。”   “不是……”   宫人哭丧着脸,却是满脸不知所措开口道,“太后娘娘硬要闯入,奴才们不敢与太后娘娘正面冲突!”   何无忌闻言,心中默然。   其实他何尝不是没有猜到这个结果。如今已经过去这许久,皇帝却始终没有露面,只怕旁人心中原本的六七分猜测,也早已经变成了十分。   先时之所以没想着撕破脸皮进来一探虚实,不过是皇帝余威尚存,但这份余威,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打起折扣。   太后是皇帝的嫡母,而皇帝对外也向来孝顺,至少从辈分与身份上来说,太后会第一个做这个出头鸟,并不足为奇。   但为什么偏偏出现的就是太后。   若是太后今日做出一副不闯入便是誓不罢休的样子来,何无忌这个做奴才的,永远也只是一个奴才,并不能够对太后做什么!   其实若是往日里,便是知晓太后与皇帝感情不亲近,到了如今的地步,何无忌倒也愿意冒险一试,拉着太后一道儿下水,并不介意让太后知晓皇帝如今的状况。   只是这近半年来,皇帝与太后的感情面上瞧着和睦,内中水火,何无忌这个贴身太监却是再明白不过。   这个险,他是真的不敢去冒了。   他站在大殿内,内心中情绪翻涌,为难犹豫下,倒也拼出了一股豁出去的架势,正打算直接与太后迎面冲上。   然而在这个时候,唐娇却是将手中已经喂空了的碗放到了宫人的手中,捡起了搁在床边的帕子,慢慢的擦了擦手,然而站起身看着何无忌开口道:“你留在这里好好看着皇上,我去!”   “郡主……”   何无忌看着唐娇,欲言又止。   唐娇却是面无表情道:“就凭你,只怕今日太后便要冲到寝宫内了,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   唐娇说着,却并没有急着出去阻止太后闯入,而是招呼过一侧的宫女,吩咐她自己自己梳理了一些有些乱了的发鬓,又是拿了口脂,给自己的干涩的嘴唇上,薄薄抹上一层。   虽然仍是昨日进宫时的简单装扮,但此刻的唐娇瞧着,至少是精神奕奕。   她昂首挺胸朝着寝宫外走去。还未走到拙政殿大门口的时候,便是看到了从门外闯入的太后。   太后领着并不多的宫人,却是气势韬韬步步紧逼而入。   而拦着太后的宫人,虽然人数众多,但到底心虚惶恐,竟是节节败退。   唐娇在一米开外停下,语调上扬,意欲不明开口:“外祖母这是做什么呢?知道的人想着你是过来看皇帝舅舅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在逼宫呢!”   唐娇暗含嘲讽的话,太后并未放在心上。   事实上,当她听到唐娇的身影,看到本不该出现在这边的唐娇会出现在这里时,她心中便有几分怔楞了!   她静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吐出一句惊讶的话语:“你怎么在这里?”   或许是见到唐娇的震惊太甚,甚至让她顾不得去为方才唐娇那番讽刺的话语而辩解。   唐娇闻言,只是微微挑眉,语气仍是娇蛮道:“外祖母这话说的,可真教娇娇心中惊讶了,娇娇为何不能在宫里出现,娇娇许久未见舅舅,便来探望一下舅舅,恰好舅舅留了娇娇在宫中用晚膳,用完夜也黑了,舅舅不方便娇娇赶回家去,便留娇娇在原来的屋子里住了一夜,这难道很奇怪吗?”   “皇上留你在宫中用膳?”   太后闻言,心中突的跳了一下,她听着唐娇这话,倒是对先时的信念有些动摇了。   难不成,皇帝真的无事?   其实对于皇帝并未见她亦或者是后宫里的旁人,而只单单见了唐娇的事情,太后心里倒并不觉得奇怪,毕竟皇帝对于唐娇的宠爱,已经让唐娇有了太多的例外。   太后唯一奇怪的是,既然皇帝无事,为何会这么多日,她们这么多人接连在拙政殿大门外求见,仍然没有丝毫的动静。   太后目光再次将信将疑的看向了唐娇,却见唐娇神色娇蛮、看向她的目光却也没有半点不对劲的样子。   而太后心中其实是有些不愿意与唐娇正面见上的,虽然她只是她不待见唐娇,可太后的性格中始终存有一份懦弱与逃避,所以在发现唐娇身世后,她一直选择的,也都是逃避。   太后其实下意识是想要离开的,但在准备转身的瞬间,鬼使神差的,她却没忍住开口说了一句:“你舅舅,当真无事!”   唐娇听着太后的话,心中仍是一片嘲讽。   唐娇也觉得太后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皇帝虽然不是她亲生,可到底是她名义上的养子,而这些年来,皇帝待太后向来孝顺,该予太后的荣宠与地位,从没有吝啬过。   显然,对于太后而言,换一个人坐在皇帝这个位置上,却是不可能比她那位皇帝舅舅在世时会更好。   如此,太后本该是最不愿意皇帝出事的人,可是谁知道,如今皇帝情况稍稍有异,第一个出来想要揭发皇帝的人,竟然是太后。   这究竟是太后太有打算还是没脑子?   依着唐娇对于太后的了解,自然知晓的答案只怕更加偏向于后者。   当然若是皇帝真的无事,唐娇自然忍不住会将心中所想与太后好好说道一番,可偏偏如今皇帝昏迷着,唐娇也只是简单的开口道:“外祖母该不是也听信了外边的谣言吧!娇娇听着当真是觉得有趣,娇娇先时一直呆在宫外,听着旁人的谣言相信了,进宫来瞧瞧也就罢了,外祖母您可是一直呆在宫中呢,怎么也会相信那些个市井谣言了!何况,舅舅的身体如何,您最该是清楚了,便是先时偶尔风寒,难不成还能因此出点什么事情吗?”   唐娇半真半假之言,听在太后的耳中,倒仿佛真像是有些点醒了太后。   太后心中细细一想,唐娇所言倒并不对,的确,皇帝身体一向康健,先时便是偶感小恙,可宫中那么多御医难不成是吃白饭的,连一点小风寒都治不好了。   而偏偏唐娇又是有些嘲讽的将她说了一通,她心中更是有些不自在的,忍不住想着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听着旁人几句话话语,便跑来想寻皇帝的不是。   即使她对着皇帝永远都是端着架子,也没想过要与皇帝母慈子孝,但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得罪皇帝。她心里其实也明白,只要皇帝在一日,她便是得看着皇帝过日子。   太后想到了这里,忍不住握紧了放在身体两侧的拳头,也有了打退堂鼓的意思。   她唇线紧绷,声音也是冷硬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胡言乱语,哀家只是想着过了年许久未见皇帝,便想过来瞧瞧皇帝,既然皇帝不方便见哀家,哀家日后再来吧!”   太后这会儿倒是主动为皇帝没有见她找起了借口,毕竟她也是要面子的。   而在说完这些话,她便是打算带着宫人离开了。   只是在太后还未踏出拙政殿宫门,唐娇心中那口气还未松下的时候。   一个声音却又突然响了起来:“这么巧,皇祖母您也在这儿?”   却是三皇子来了!   唐娇心一下子紧紧的绷了起来,然而她的面上,仍是只做了若无其事状态。   太后虽然活了许多年,但绝对不是一个明白人,恰恰相反,这些年来她只是活的幸运了一些,稀里糊涂的就让她这么过来了。所以唐娇方才那番话,才能够轻易的忽悠太后过去。   但是三皇子呢?   便是唐娇也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有几分脑子的,更何况这人与她向来不对付……   她心中忍不住默默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三皇子一步一步的朝着她走了进来。   三皇子如今入了朝,不管是打扮还是面上的神色,也已经褪去了那个被娇惯的小皇子的幼稚样,多了成熟与沉稳。   他身份上与太后不同,自然不可能直接硬闯,但恰好,他却是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想要求见皇帝。   “既然父皇无事,正好本殿下有桩事情想要求见父皇,还请唐娇表妹进去与父皇说一声,今日本王是定要见到父皇的!”   唐娇闻言微微挑眉,但说出的话满是娇蛮与没好气:“想得美,你想要见舅舅,我偏不让你见!左右舅舅不会因此而怪罪我,哼!”   三皇子微微扯了一下唇角,却是未料到唐娇竟然直接用这般态度来应对。   但这么一来,他这心里,也的确是有些没底。   他心中琢磨了一下,倒是收起了往日里与唐娇的针锋相对,只是又轻笑道:“表妹这般可是不对吧,本殿下身为皇子,只是想见自己的父皇一面,表妹拦在其中传出去可不好听吧,而且本殿下可是有紧要的事情,父皇听了定然会接见本殿下,若是表妹执意阻拦或是说父皇不见本殿下,本殿下倒是怀疑表妹你是不是对父皇做了什么?”   三皇子最后一句话,话头一转,直指唐娇。   唐娇轻轻冷笑了一下,并未接话,只是仍用嘲讽的目光看着三皇子,没好气道:“就你,还能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可别是又告谁的状来,呵……”   唐娇句句话语咄咄逼人,三皇子也不是什么好性子,其实若非今日三皇子是心存试探而来,这会儿的确早已经是翻了脸离开了,可偏偏他是打定主意要试探出一二来。   三皇子压抑下心中的怒火,直接将目光看向了站在边上没有说话的太后,语气带着几分撒娇轻声道:“皇祖母,您给评评理,这可是关系到孙儿终身大事,孙儿和母妃已经定了许久,现下只等着父皇点头了,娇娇表妹这般阻拦又是何意!”   太后听着三皇子的话语,心中倒真是又惊又喜,说实话,虽然她并不喜欢皇帝,也没将皇帝当成自己的儿子来看待,更加是对蓝贵妃看不上眼,可对于底下几个名义上的孙儿,态度比皇帝是亲近许多。她虽最疼爱的是太子,可对于这三皇子,倒也没有吝啬疼爱。   这会儿听着三皇子要定下终身大事,她这心里自然是急了,又瞧着唐娇阻拦,怎么看怎么碍眼,心中原本就压抑着的怒火这会儿也全给挑了出来。   “娇娇,皇帝虽是疼爱你,可你这般恃宠而骄,实在是过分。皇子亲事,事关社稷,祖宗基业,你若是再敢这般阻拦,莫怪哀家不客气了!”   太后握着三皇子的手,出言威胁。   唐娇对此仍是半点不放在心上,反倒是语气嘲讽道:“哟,三皇子殿下终于要定下终身大事了,可是与江家小姐,这倒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放心,舅舅向来都不会管你们这等小事,便是觉得那位江小姐……本郡主也会在其中周旋劝说的,明日,这应婚的旨意定然会下的,本郡主也会好好与舅舅转达!”   “胡说八道!”   唐娇的话,却是戳中了三皇子的痛处。   对于江婉心,三皇子的确是曾经有过动心,也有过念头想要给江婉心一些什么,但这些毕竟都太过于感性与不现实。事实上,蓝贵妃从一开始给三皇子相看,而三皇子自己如今中意的人,也并非是江婉心,而是能给他日后的大业提供助力的王大将军的女儿王家小姐。   唐娇假装看不懂脸色,又是轻笑道:“三皇子您这般可真是有趣了,难不成不是江家小姐?”   三皇子咬了咬牙,没有如唐娇所希冀的那般触怒,只是狠狠的将怒火压了下去,而后他冲着太后委屈道:“皇祖母,您看唐娇表妹说的,好端端的,无端污蔑我与江家小姐之事,若是让旁人知晓了,日后可教我与江家小姐如何自处!也让母后先时仔细为我挑选下的皇子妃如何自处!”   太后在三皇子的说动下,不觉连连点头,更是对着唐娇满是厌恶。   她甚至连看都不愿意再看唐娇一眼,只是没好气道:“行了,你往日里搅蛮任性,哀家也不与你计较,如今三皇子有终身大事,这可不是你耽误的起,赶紧让开,哀家与三皇子要去见皇上!”   “外祖母这话说的真教人伤心,只是本郡主向来吃软不吃硬!若是今日你们与我好好说道说道,本郡主不再废话,定然不会阻拦者你们,可偏偏,三皇子惹恼了我,我若是让他再顺利见到皇帝,我日后脸面又该往哪里摆!”   唐娇说罢,直接冷了脸,挡在了路道的中间,挡在了太后与三皇子跟前。   “你……”   太后没料到唐娇竟然如此不知所谓,气的面色铁青,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始终没将怒火咽下,也忍不住指着唐娇怒骂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哀家之前忍着你,是念在多年抚养你的感情上,否则早将你这个野种赶出皇家!”   太后话语落下,唐娇愣了一下,而三皇子也愣了。   二人下意识看向了太后。   而太后面色也有些难堪,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也变得静悄悄的。 第105章   不知过了多久,唐娇却是突然笑了起来,她面上笑容灿烂,只歪着头一脸纯真看着太后开口道:“外祖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皇子惊疑不定的目光也忍不住看向了太后。   他心中有了一种幸灾乐祸的猜测,只是他又觉得这个猜测太过于荒谬。   毕竟唐娇的身份,可不像旁人一般有异。   她从出生起,便是带着福王与未央长公主之女的身份出生,虽然之后福王谋反,但她安然无事,甚至借着未央长公主之女的身份,享受着皇家的宠爱。   可太后无端端的,怎么会骂她是野种。   若真是野种,那是不是指唐娇并非是他姑母未央长公主的女儿?   难不成,当年进京来投奔皇家的唐娇,并非是那个真正的唐娇,只是出现了一个假郡主?   三皇子心中翻来覆去猜测着。   然而心中诸多猜测着,在三皇子的目光接触到唐娇那张与未央长公主十分相似的面容之时,渐渐被压抑了下来。   不可能,虽然当年未央长公主活着的时候他还小,但他也是记得,唐娇与未央长公主长得很像,这一点,却是怎么都做不得假的。   心中猜测不出,他也只能够如同唐娇一般,一脸疑问的看向了太后。   但这会儿,太后自知失言,而她是真的没想过要与唐娇说这样的话。   她面色晦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唐娇却是没有放过来,在太后后退之时,她又朝着太后逼近了两步。   其实唐娇心中这会儿却是有了一些猜测,只是这份猜测与三皇子一般,因为太过于荒谬而不敢确认。可偏偏这份猜测却仿佛又是最合理的,她可能真的不是未央长公主的女儿。   如此才能够解释的通太后为什么会对她态度大变……   其实逼问出这个真相来,对于唐娇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结果。   但这会儿,鬼使神差的,唐娇却是有些执着这个真相。   她想要知道真相,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未央长公主的女儿,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皇帝的亲外甥女……   可太后却一直没有开口,甚至在唐娇步步紧逼的时候,她竟然没忍住,下意识选择逃开。   她逃走了!   太后的举动,让三皇子与唐娇错愕了。   唐娇原本想要追上去,但最终没有追上,她只是将目光看向了三皇子,没好气出声道:“外祖母都走了,怎么你还像留在这里做什么!”   三皇子的嘴巴动了动,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唐娇。   但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留在这里是真的没有什么用。   所以他也离开了。   拙政殿的大门重新被合拢,原本惊慌的宫人瞧见唐娇方才那番表现,心中稍稍镇定,也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一切井然有序,仿佛是皇帝没有出事时候的样子。   但唐娇心中明白,一切却是不一样了。   她脚步有些悬浮的慢慢走到了皇帝的寝宫。   皇帝这会儿仍是没有任何的动静,伺候在床边的何无忌看到唐娇一人回来,心中松了一口气,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脸。   唐娇没有理睬何无忌的行礼,只是摆了摆手,冲着何无忌开口道:“你带人退下,我想与舅舅好好说说话,到了舅舅该用药的时候,你再进来!”   何无忌闻言,倒是未加犹豫,便十分干脆的带着人全部退下了。   唐娇有些乏力的坐在了床脚下,目光看着皇帝的侧脸,心中突然有些疲惫的想要哭,她抿了抿嘴,声音终于干涩的出来了:“舅舅,我不是母妃的女儿……对吗?”   床上人没有反应,唐娇的眼泪却是忍不住开始滴落了,她握住了皇帝的手,又是轻声道:“所以……外祖母才会对我这般,所……”   前世我才会那般默默无闻?   唐娇下意识的将所有的一切,都归咎到了自己的身世上。   她看着皇帝,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所以,你才没有把我看做晚辈,对我动了那样的念头。”   她伸手拂过了皇帝的额头,摇了摇头:“可是舅舅,你好傻,我之前那样骂你,那样说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真相,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和你没有关系……你是不是怕我会接受不了这个真相。”   “但是你处心积虑想要隐瞒我的真相,我还是知道了,你不说,别人说了……”   “可是我还不知道究竟什么是真相,为什么我就不是母妃的女儿了?所以,舅舅,你快醒来吧,快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好不好……我现在一个人这样,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该怎么办才好,我也怕,待会儿再来人的时候,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做!”   唐娇将自己的脸蛋埋入了皇帝的手掌中,眼泪水顺着脸蛋,滴落在了皇帝的手掌上。   皇帝的手掌,还是一如既往的宽厚,宽容,温暖。仿佛能够包容唐娇所有的任性。只是,它不会像往日一般,来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   拙政殿中,因为皇帝的沉睡而一如既往的安详与沉静,但这份所谓的安详与沉静背后,却是沉重的包裹与惊惶。   后宫之中,此刻却是因为皇帝的久久不露面而显得暗潮汹涌。   三皇子回到蓝贵妃宫中的时候,虽未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蓝贵妃,然而心中,却是忍不住琢磨着太后的话。   三皇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男人,还是个还未长大的男人,所以饶是心中有诸多的想法,却也不敢往那个方面去猜。   但……此刻同样琢磨着太后那句话的人,还有皇后。   皇后今日虽未出现在拙政殿中,却是将拙政殿中发生的一幕幕,知晓的一清二楚。   当然这奸细并不是出在拙政殿,而是出现在太后身边的宫人。   皇后虽然在皇帝身上多次犯过愚蠢,可她在面对太后的时候,又显得十分聪明。   她仗着自己曾经与未央长公主的关系,至少牢牢的把握住了太后心目中后宫第一人的位置,连带着自己所生的太子,也成了太后最看重的孙儿。   而这些年来,皇后的人,渗透不进拙政殿,却是逐步渗透到了慈安宫,甚至是太后身边最亲近的宫人。   太后再三往拙政殿里谈听着皇帝的消息,其实这一举一动,并非是一向在后宫中表现的智多近妖的蓝贵妃所授意影响,而是出自一直表现的憨蠢的皇后。   皇后几乎是在发现皇帝久不露面的第一时间,便忍不住开始行动了起来。   她让太后身边的宫人明示暗示的劝说着太后去皇帝的寝宫,她之所以会这般焦急,这般惊恐,却是也是因为三皇子入朝的事情。   宫中并非三皇子一个皇子,可是她却知晓,日后可能会与太子成了竞争对手的,也只有三皇子。   三皇子的一举一动,都让皇后惊恐不安。   三皇子先时入朝,因着诸多缘由,被暂缓,皇后当时是松了一口气,但那口气松的并不算彻底。   而果然,三皇子比皇后所想象中的,还要早一步入了朝,甚至三皇子在入朝后,凭着蓝家的权势,凭着八面玲珑的手段,漂亮的做出了几桩大事,引人侧目,这风光几乎是盖过了太子。   这是皇后无论如何不能够容忍着。   其实皇后最担心的,说到底还是蓝贵妃家族背后的势力。   蓝家毕竟是历史悠久,而家族更是根扎盘根,真论起来,他们江家的确是拼不过。   皇后所能依仗的不过是太子是嫡长子的身份,可这分量能在皇帝心中有多大的影响,她还是忐忑的。   结果……没有想到更加让她忐忑的事情发生了。   皇上仿佛是身体不对劲,久久未曾露面。   她不敢想象若是皇帝真的出了事情,万一皇上还没有遗嘱留下,那太子还能坐上那个位置吗?   或许能!   皇后心中默默念着,若是她能够及时掌握皇帝的动向,一旦皇帝有了什么事情,她便立刻先下手为强。   如此便能了!   而先下手为强这个想法一旦冒出了头,就如同荒野上燃烧的野火一般,遍地滋生。   她忍不住想着若是太子登基做了皇帝,她成了太后,那日子该有多么的美好。蓝贵妃、三皇子算什么……便是皇帝!   想到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丈夫,皇后的心中其实已经没有存余太多的感情,即使是有,也比不得此刻她心中的野心。   而渐渐的,这样的想法,竟然让她忍不住有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若是皇帝真的没了该有多好!   皇后不敢深想,但这个念头却是深深的根扎在心头。   人有的时候或许是不敢明想,但下意识的,有些行为,却是慢慢的朝着掩藏在内心深处的这个想法在慢慢的靠拢着。   就像如今,皇后因为不敢确认,其他大动作不敢动起来,但对于后宫中能够收到的一言半句信息,她都不愿意放过。   太后骂唐娇野种?   唐娇看似与这场所谓的夺嫡没有半点关系,可她是皇帝最疼爱的晚辈,而如今她有进宫了,还呆在皇帝的寝宫里,是最知道皇帝情况的人,甚至她能够没有一点阻碍,便左右皇帝身边的事务。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神恢复了清明,她对底下人有条不紊的下发着指令:“拙政殿附近的宫人,让他们继续盯着,一发现有什么不对,就立刻与我禀告,还有近日都没有出现过御医、太医、包括民间的名医,让家里继续盯着,务必查出这些人中,是否有异!还有……让太后身边的人,去好好探听近日太后话语的意思,若是唐娇身世真有异,便多说些话,刺激太后,最好让她直接与唐娇对上!”   皇后虽然安排的有条不紊,但其实她心中却是巴不得宫中越乱越好,只有乱了,他们能做的事情便是越多了。   天色越发暗沉,距离太后上一次过来,已经过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唐娇从来不会天真的以为太后会不来了,当然便是太后不来了,还有其他人会来!只要皇帝一日不露面,这些人就永远不会断掉。   但是唐娇却是没有想到,太后会来的这般快,至少依着她对于太后性格的猜测,总觉得太后至少要躲避几日后才会出现。   可不管怎么样,唐娇都是打起了精神,走到了门口去阻拦太后。   但当唐娇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站在门口处的太后时,却又敏感的察觉到了太后此刻情绪的不对劲,她面上神色仿佛有异。   唐娇并没有走到太后跟前,这一回选择在太后两米远之处停了下来。   太后挑眉看着唐娇,眼里满是厌恶与不耐烦,却还是直截了当开口道:“你向来是个聪明人,昨日哀家与你说的事情,哀家想你该是明白的,也能猜测出几分来,若是识相,便乖乖自己回去,也免得弄得人尽皆知,届时恐怕你的脸面也不好看吧!”   唐娇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   但此刻唐娇不论是什么反应,不管做什么,仿佛都能够触怒到太后。   太后显然来时的情绪,便是十分的不稳定,她见唐娇一动不动,便是有些焦躁愤怒开口道:“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出宫吗。非得让哀家捅出来,告诉你你的生母根本不是哀家的女儿,不是尊贵的未央长公主,而是一个所谓的低贱的爬床奴婢!”   唐娇唇线紧紧的绷着,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但她仍然站在原地,仿佛根本就不怕太后将她的身世,就这么当着当庭广宗的面,全部都说出来。   太后也没有料到唐娇会这般,她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可是为什么唐娇还没有怕的离开,没有消失在她的眼前。   太后情绪不稳,突然朝着唐娇走了几步,又是十分突兀的,一把抓住了唐娇的袖子,连声道:“平时你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就不说话了!就当是哀家求你了,你赶紧出宫去,不要再出现在哀家眼前了,就当是哀家求你了,哀家念着这么多年的情分,一直没有对你做什么,你自己也该有自知之明!”   “自知之明!”   唐娇面上突然冷笑了一下,她目光直直的看向了太后,眼底没有一丝波澜,而她这么一副面无表情的神色,也让太后暴躁的情绪有了一丝平静。   太后动了一下嘴唇,却没有说出话来。   她抓着唐娇袖子的手,也不觉松开了。   唐娇目光平静的看着她,只是冷笑道:“外祖母对我多年疼爱,娇娇心中自是感激,不过想必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必要了。今日我会出现在宫中,不是因为您,自然也不会因为您的驱赶而离开。我是因为舅舅来的,舅舅没有赶我走,我便不会走。外祖母若是不想见我,便不要来这拙政殿了,也免得给您添堵!”   “你……”   太后不敢置信唐娇竟然会厚脸皮说出这样的话来,她差点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她忍不住指着唐娇面色发青,怒声道:“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子,哀家不管,今日你不走也得走,否则莫怪哀家不留情面把你赶出去!”   说罢这话,太后竟然直接自己上前去拉扯唐娇。   或许人在暴怒的极限之时,会突然发挥出超人的力量。   太后明明养尊处优多年,如今又是年老体虚,却是生生将心中没有设防的唐娇拉得一个趋势,差点让唐娇跌坐在了地上。   幸而唐娇身边的宫人眼前情况不对,连忙上前护住唐娇。   太后瞧着这番情景,心中更是焦躁,她目光恶狠狠的瞪着那些护着唐娇的宫人,语气凌厉:“好啊,你们都好啊,哀家今日还非得将人赶出去了,哀家倒是想看看,今日……你们谁敢拦着哀家!”   说罢,太后也不让底下人出手,干脆直接自己去掰扯开那些护着唐娇的宫人。   宫人因着太后身份的缘故,虽然极力护着唐娇,却也不敢与太后正面冲突。   情势眼见失控,场面更是乱糟糟一片之时。   突然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震得在场所有人心中一颤:“太后,朕来拦着你,够了吗?”   太后下意识瑟缩的收回了手。而其他宫人则是震惊的望着突然出现在宫门口,竟然恢复了神智的皇帝。   唐娇目光怔怔的望着,心中一片酸涩与火热,她红了眼眶,突然很想哭。   皇帝复杂的目光望着唐娇,他心中软成一片,他其实也想上前安慰唐娇,让她莫哭,也觉得自己的小女孩受了委屈。   但现在并不是时候,他紧紧的握起了拳头,目光看向太后,冷声开口道:“母后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朕先时的话,母后根本放在心上!”   “皇上,哀家……”   太后动了动嘴唇,想要辩解,但却是艰涩的说不出什么话来。   而皇帝也是直截了当打断了太后的话,只是厉声道:“够了,母后若是无事,便在慈安宫中好好念经,莫在做什么让朕不悦的事情来!”   说罢,皇帝目光看向宫人吩咐:“请太后回慈安宫!”   “是……”   “不必了!”   太后没有想到,皇帝此次,竟然这般不给她面子,简直把她的尊严往地下踩,但越是这个时候,她便越不能够认输。   太后梗着脖子,一言不发扶着宫人的手,离开了拙政殿。   而太后的脚步一迈出后,宫门便被重重的关上。   宫门之内,唐娇看着皇帝,只觉得恍然如梦,竟然一时有种近乡情怯不敢靠近的感觉。   皇帝却是看着唐娇微笑着,他朝着唐娇招了招手,示意唐娇走来。   唐娇犹豫着,慢慢的,一步一步走近,皇帝面上笑容加深,在唐娇走到他跟前的时候,突然艰难缓慢的抬起了自己的手,指腹轻轻的摩挲着唐娇泛红的眼眶,他轻声开口道:“别哭,朕给你做主!”   而皇帝在说完这话后,竟是一头栽倒在了唐娇的怀中。   唐娇眼泪瞬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落,她紧紧的抱着皇帝,几乎是没有知觉般的,在宫人的推搡下,回到了皇帝的寝宫。   看着重新被扶到床上的皇帝,唐娇心中突然变得十分惶恐。   这种惶恐,比她初入宫时候见到神志不清的皇帝时候更甚。她真的怕失去这个男人,只因为若是没有了他,这世间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如同他这般,永远宠爱着她、包容着她,全心全意为她做主。   如果说皇帝想把她困住,那么他真的成功了,至少在这一刻,唐娇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离开他了。   这些年来,明明他们真正相处的岁月不算长,可是她的生活里已经充满了他的气息、他的存在。   唐娇紧紧的握着皇帝的手,目光更是忐忑不安的看着前来诊断的御医,再也无法维持面上的平静,一等着御医收了手,她便迫不及待开口询问:“皇上他怎么样?不是醒了吗,怎么……怎么又会昏过去?”   御医面对唐娇接连疑问,心中苦笑无奈,但面上却是难得松了一口气,他轻声回道:“郡主放心,皇上无事,皇上既然已经醒来,接下来好好休养,好好服药,便是无事了,如今昏过去,也不过是这些时日一直昏睡脱力的缘故。等皇上养足了精神,自然便会醒来!”   “好。”   唐娇只觉得自己面上冰凉,伸手抹了一把脸,方才发现此刻面上满是泪水,她看着手上的泪水,忍不住笑了起来。   又哭又笑,自然显得有些奇怪,但此刻拙政殿内满宫上下的宫人,也如同唐娇一般,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头之上的阴霾,终于散去。   事实上,皇帝醒来的时间比御医所预测的时间要早许多。   御医原本以为皇帝要到第二日清晨方能醒来,但当天夜里,皇帝便再次醒了过来,夜虽然已经深了,然而皇帝的寝宫内仍是灯火通明,连唐娇都守在床边,当然她早已不堪疲惫,睡了过去。   她坐在床边,身子的一半趴在床上,一只手则是紧紧的握着皇帝的手。   这个姿势十分的不舒服,可她却睡的无比的安稳。   皇帝醒过来的时候,眼里满是心疼,下意识看向了何无忌。   何无忌压低了声音,掩下心中惊喜轻声道:“皇上,奴才们都劝郡主回去休息,说等皇上醒来便去禀告郡主,奈何郡主太关心皇上了,怎么劝都不肯离开,郡主已经守了皇上几天几夜了,只怕身子受累了!”   “这孩子……”   皇帝目光中各种情绪交杂,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是喜还是心疼。他轻轻的抽出手,想让宫人扶着唐娇回去休息,然而他的手只是微微一动,唐娇便立刻发觉了动静,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对视上皇帝的目光,看着皇帝醒来这般看着她,眼眶不知怎么的,又是忍不住变得红通通。   皇帝轻笑起来,看着她语气戏谑道:“你这孩子,朕才多久没见你,怎么变得这般爱哭!”   “都是舅舅你害的!”   唐娇语气娇嗔,不过在舅舅这个称呼出口后,她神色略有几分尴尬。   皇帝自然也发觉了唐娇的尴尬,但此刻皇帝心中也是有些尴尬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而在这个时候,何无忌端了药与饭食上来。唐娇伸手接过,下意识想像往日一般喂皇帝,皇帝却是摆了摆手,轻笑道:“朕无事了,不必这么麻烦。”   “您别逞能了,太医说您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连说话只怕都是使了吃奶的劲儿。”   唐娇不容分辨,直接拿着勺子开始喂起皇帝。   皇帝无奈轻笑,只能乖顺的让着唐娇伺候。   在喝过一口药后,皇帝此刻心绪倒是恢复了正常,他看着唐娇轻声道:“娇娇,若是你愿意,朕永远都是你的舅舅。”   唐娇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了皇帝,却见皇帝是满脸认真的看着她,显然方才的话语,没有半分作伪。   唐娇知晓这是皇帝对她最大的宠爱与容忍,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她的心底里却是有些密密的泛疼。   她目光盯着皇帝,突然放下了手中的药碗,站起了身,居高临下看着皇帝,没好气开口道:“谁稀罕你当我舅舅!”   说罢却是直接甩袖走人了。   唐娇这番发作有些莫名,皇帝或许是刚醒过来,难得的迟钝了。   竟然没有看到唐娇在匆匆离去时,面上的娇羞。   他以为自己哪句话又是让唐娇不悦,面上的神色也忍不住有些黯然,也只当唐娇还是在排斥着他的亲近。   倒是何无忌,因着这几日的观察,瞧见皇帝这般样子,连忙上前笑道:“皇上,您怎么能与郡主说这般话呢?”   “什么?”   皇帝愣了一下,看向何无忌,没有半点平日里的沉着与精明。   何无忌拿起方才唐娇放下的药碗,一边打算给皇帝喂药,一边轻声道:“郡主这几日照料您,奴才可是都看在心里,郡主对您,心中也是有情意的,而太后娘娘早在今日之前,便与郡主说漏了嘴,奴才只记得那日郡主回来,看待您的目光就不一样了,不再把您当长辈一般看待了。”   “结果,今日郡主心意好不容易转过弯来,您偏说要当郡主的舅舅,郡主心中能不气吗?”   何无忌的话音还未落下,皇帝却是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只是他身子到底乏力,这一下,用尽了全身力气,差点没让他颠倒在床上。   何无见了,连忙伸手去搀扶,又是笑说:“皇上您别急,您赶紧用了药用了饭,等有力气了再去寻郡主,否则您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皇帝此刻心情亟不可待,哪里愿意等待。   但奈何身体受限,的确是没有办法。何无忌瞧着皇帝面上仍是不甘心,于是又是轻声笑道:“皇上,您放心,您身子未恢复,郡主是不会放心您,也不会离开您的……”   何无忌的话还未说完,皇帝的目光却是突然看向了何无忌的身后,唐娇去而又返了!   或许是因为何无忌句句恰好戳中了唐娇心中的想法。   她没好气的一把夺过何无忌手中的药碗,然而冷声冷语道:“你这狗奴才,话忒多,先时的账本郡主还没给你算过,你是不是皮痒了!”   “郡主……”   何无忌面上苦笑。   却见皇帝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唐娇,对于唐娇的话连连点头,竟是直接附和着唐娇的话:“对,何无忌你多嘴了,自己下去领罚!”   “是。”   面对皇帝的过河拆桥,何无忌苦笑,却也心中喜悦。   倒是唐娇瞧着何无忌这般,心下却是不忍了,只僵硬着脸开口道:“算了,如今还是用人的时候,你要是伤了,就不好了,日后再说吧!”   “行,都听娇娇的。”   皇帝仍是一脸宠溺附和,目光紧紧盯着唐娇,倒把唐娇看的面红耳赤。   她勉强色厉内荏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喝药!”   说罢却是舀了大大一勺苦药直接动作粗鲁往皇帝嘴里塞去,皇帝甘之如饴咽下,面上笑的无比灿烂。 第106章   皇帝用过药汤后,又是在唐娇的目光下,进了半碗粥食,毕竟久未进食,皇帝虽然有心赶紧恢复再用一些,可反倒是唐娇阻止了他,让底下人将东西撤了下去。   宫人们捧着热汤上来伺候皇帝净身,唐娇原本还未反应过来,还伸出手打算接替宫人的活,扶皇帝下床,不过待她反应过来后,面上却是忍不住通红,连忙躲闪到了一侧。   皇帝看着唐娇这幅娇羞的样子,鬼使神差却是坏心眼的抓住了唐娇的手,轻笑道:“娇娇躲什么!”   唐娇抬眼,恰好对上皇帝戏谑的目光。   她耳根子都变得通红,然而面上神色却是张牙舞爪:“舅舅这才好点儿,就开始使坏了是不是?您再这样,娇娇就出宫去了,左右您现在也好了,也用不着娇娇了!”   “娇娇……”   皇帝面上一慌,却是下意识更紧紧的抓住了唐娇的手,神色之间带着几分可怜兮兮的哀求:“你别走,朕再也不敢开这样的玩笑了!”   唐娇其实心中并没有面上那般生气,但她有心想给皇帝一个教训,正准备继续假装生气的时候,但目光看到皇帝面上惶恐之色,却是心软,有些舍不得再继续欺负皇帝了。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不觉放软:“谁说我要走了,你松手,我要回屋去洗漱一下!”   皇帝闻言,面上顿时又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灿烂的几乎是有些傻了。   “你待会儿还回来吗?”   皇帝语气有些期期艾艾的味道。   唐娇看着眼前这个粘人的根本不像是皇帝的皇帝,忍住了扶额的冲动,无奈回道:“回!”   皇帝这才笑着松开了唐娇的手,目光却是一直牢牢锁在她的身上,直到唐娇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看不到了,方才收回了目光。   而皇帝面上的笑容也淡了,他张开手,由着宫人伺候他净身,然而目光却是看着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的何无忌,开口问着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   何无忌自是自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与皇帝说了。   待说到今日太后过来的事情,何无忌明显的察觉到了皇帝面色的阴沉,不过说实话,对于何无忌而言,倒不像是皇帝一般厌恶太后。   恰恰相反,何无忌总觉得,若非太后在其中煽风点火,唐娇也不会这么快想通,甚至与皇帝渐入佳境,皇帝如今的情形,也不会这般好。   想了想,何无忌与皇帝轻声开口道:“皇上,如今您身体已经康复,日后自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有您在,也无人能给郡主委屈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便是真的表面平静下来,内里究竟藏了多少波涛汹涌,又有多少龌蹉之事躲在你我看不到的地方,呵,倒不若趁着此次清理的干干净净!也免得这些个东西再出来添堵!”   皇帝冷笑一声,却是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而何无忌心中却是没忍住狠狠跳动了两下。   皇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想要趁着这次机会,做些什么?   何无忌跟在皇帝身边多年,自认为对皇帝熟悉,而这些年来,皇帝身处其中,却又仿佛在局外,只是看着这皇宫里头你方唱罢我方继续,明明看待后宫中的那些人,看着朝堂上那些上跳下窜的人跟个玩笑似的,却又仿佛是借此在寻点乐趣。   可如今,是什么让皇帝的念头改变了?   何无忌也只能够想到是唐娇。   显然如今皇帝是对那些人、事已经厌倦了,也不想瞧着这些出来碍自己的眼睛,更不想打搅自己与唐娇相处的时光。   何无忌心中想通,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低头恭敬的应了是,口中答着奴才知道了。   宫人替皇帝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寝衣,经过净身后的皇帝,虽然面色仍然消瘦苍白,然而瞧着却是精神了许多。   皇帝站在镜前,破天荒的细细打量了自己许久,方才收回目光,冲着底下宫人开口吩咐道:“你去郡主那边瞧瞧,若是郡主也好了,便与郡主说一声,朕……也好了,免得郡主脸皮薄,不好意思过来。”   宫人低头应了是,退下之事,却是无意间瞧见了皇帝面上难得的柔情。   宫人退下后,寝宫内的其他宫人也被皇帝命令退下了。   宫人以为皇帝是要歇息,将寝宫内灯火灭了一些,只留下了几根放在角落中,昏昏暗暗却又朦朦胧胧。   皇帝下意识皱了眉头,刚想开口让宫人重新点上。   只是话未出口,他不知怎么的,竟是将都要出口的话又重新咽了下去,竟然有些着魔的觉得,这般气氛,也是极好。   唐娇便是在这般环境下,走入的皇帝寝宫。   她走入的时候,眉头便是不觉皱了起来。   这灯火倒不是乌漆墨黑的让她找不到路,可是她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而待她走入了寝宫内,看到正靠在床上看着一本折子的皇帝时,心中的别扭更甚了。   说实话,她心里突然有些不太愿意继续走近了。   这种想法来的莫名其妙,但出自本能的直觉。   不过,唐娇还未付诸行动时,皇帝却发现了她,他笑着放下了手里的折子,抬头看向了她,面上柔和的笑容,只是温声道:“怎么不进来?”   唐娇脚步顿了顿,方才重新迈开步子慢慢的朝着皇帝的方向走去,毕竟这个时候若是离开,反倒是显得尴尬。   更何况,退缩也不是唐娇的行事作风。   唐娇虽然走的慢,不过再慢寝宫也就这些距离,不过一会儿,她便是走到了床边。   唐娇没有像以往皇帝昏迷时候那般,坐在床边,而是居高临下的站着,目光落在了皇帝方才看的折子上,没好气道:“御医不是说让您好好养神吗?您怎么就一刻都闲不住啊!”   皇帝闻言,面上忍不住笑了笑,倒也没有反驳,只是揉了揉额头,一副疲惫的模样。   唐娇一见皇帝这幅样子,倒也顾不上念叨,连忙伸手扶住了皇帝的,开口关切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让人唤御医过来!”   “不用!”   皇帝听着唐娇的话,却是反手握住了唐娇的手,只是轻笑道:“朕只是觉得有些累,不必叫御医过来。”   唐娇细细打量了一下皇帝的神色,瞧着虽然苍白却也不像有事儿,又看着皇帝伸手揉着额头,她轻叹了一口气,没好气道:“您这还说呢,分明便是伤了神,还不好好养着。”   说着,唐娇却是扶着皇帝的额头轻轻的揉着。   不过皇帝毕竟是躺在床里边,而唐娇弯着腰站着,这样的姿势很容易累,也不舒服。   唐娇倒不觉得什么,皇帝却是突然伸手握住了唐娇的手,只是拉着她在床上坐下,而后将脑袋靠在了唐娇的腿边。   唐娇呆了一下,待回过神来,下意识便要站起身来,而皇帝却是紧紧扣着她的手,嘴里温声道:“这般没那么累。”   唐娇闻言,倒也没有动弹。   虽然靠在她腿边的那个脑袋,分外的烫人。   皇帝面带微笑靠在唐娇的腿边,而唐娇的手指,则是轻柔的慢慢按压着皇帝的脑袋,一下一下……屋里十分的安静,气氛分外温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唐娇以为皇帝睡着了,伸出手扯过了一边的被子,替皇帝盖在胸口,正要离开的时候,突然皇帝却是睁开了眼睛,目光直直的看向了已经站起身的唐娇。   唐娇愣了一下,末了有些好笑道:“不是睡着了吗?”   “没有。”   皇帝仿佛重新有了精神,从床上坐了起来。   “行了,御医说您该好好歇着,我先回去了。”   唐娇伸手想要将人重新推倒,皇帝却是抓住了她的手,阻止,面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只是轻声道:“朕舍不得!”   “什么舍不得……”   唐娇不明其意。   “你在朕身边,朕舍不得闭眼。”   皇帝目光深情的看着唐娇,唐娇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也幸得寝殿内烛光昏暗,能够稍稍遮挡一下唐娇面上的羞涩。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心中如擂的心跳,只故意自然开口道:“您这话说的,那还不让我走,您早些睡!”   唐娇话音未落,皇帝却又轻笑道:“可是朕更舍不得你离开!”   “……”   说实话,饶是唐娇平时牙尖嘴利,可这会儿,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与皇帝继续交谈。   主要是她觉得今天的皇帝,实在是太肉麻了。   每说出一句话来,都会让她浑身都酥酥麻麻的。   她未免自己露怯,干脆也就不说话了,直接想要抽出自己的手,皇帝却是轻笑着低垂着眼睑,只是语气柔和道:“先时朕总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你陪着朕,可朕却以为只是梦,毕竟你对朕早已是厌恶至极,哪里会来寻朕,陪着朕……如今梦醒了,没想到娇娇你真的陪着朕……”   “朕很怕现在还是一个梦,更加怕这一睡过去,醒来就没有你了!”   “舅舅……”   唐娇心中柔软一片,不再挣扎,只是任由着皇帝紧紧握着她的手。 第107章   且不说拙政殿内一片欢天喜地,而寝宫内气氛暧昧和温馨。   拙政殿之外,几乎是在皇帝初初露面,赶走太后之后,阖宫上下,便是遍传了这个消息。   早先时候那些皇帝病重的谣言自是被压下,太后惊魂不定回到慈安宫中,不消一会儿,便是有慈安宫的宫人请了太医过去替太后瞧病,而后便传出了太后病重的消息。   既然皇帝无事,后宫中人原本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自是乖乖收起,反倒是瞧起了太后的笑话。   虽然先时那些日子,她们都有真情假意的去过拙政殿,探病……探听消息!   但大家到底还是掩藏着心思,哪里像太后一般,一日不落去拙政殿报到,张扬至极。   在皇家说的骨肉亲情本就是笑话,亲母子都有可能因为利益反目,更何况皇帝并非太后亲子。   尤其就在不久之前,皇帝还为了唐娇这么一个晚辈,大大扫了太后的面子。   当然,后宫中的众人觉得,虽然瞧着是为了唐娇,可说到底还不就是因为太后的行径让皇帝不满了吗?   相较于后宫其他嫔妃心中舒缓一口气,却又幸灾乐祸的看起太后的笑话,皇后的心思则是复杂多了。   太后不好,对她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但此刻让她真正觉得不悦的,却并非是太后不好,而是皇帝好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自打先时有了皇帝不好,而太子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她有可能成为太后的想法后,心思便开始变得沉重。   她总是忍不住的朝着这个根本还是没影的事情上去想。   她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在不久以后,便可以成了太后。   可偏偏,皇帝无事!   希冀全部变成泡影,皇后看待什么都显得厌倦。   但日子终究还是要过下去,皇后不停地安慰自己,重新打起了精神,她开始安排明日的事情。   皇帝既然出现了,便是该上朝了,便是该出现了,后宫里的一切,也会变得开始鲜活,更加暗潮涌动。   一日,皇帝没有出现。   第二日,皇帝还是没有出现……   直到足足过了三日,皇帝仍然没有出现。   众人也从原先的平静,开始再次人心浮动。   如今年早已经过完了,而朝政也早该恢复了,可偏偏皇帝却始终没有露面,偏偏那一日的惊鸿一瞥,除了太后身边的人,还真没有多少宫人瞧见。   藩王早该离京回到封地,往日里这个时候,藩王也早该与皇帝请辞。   可不管是真心想要离京还是假意想要试探的藩王,在递上求见的折子后,仿佛石入大海,毫无音讯。   拙政殿与前些时日没有丝毫的变化,行色匆匆的宫人,门庭紧闭的宫门。   后宫里的人虽然心中重新起了诸多猜测,可心中到底还算沉得住气,主要也是她们如今根本没有什么消息可得,唯一这些念头,也只是猜测。   可皇后却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原本强制按捺下心中的念头,不过是因为亲耳从安插在太后身边的人传来皇帝无事的消息,但偏偏皇帝却一直没有出现,她仅有的那点耐心却是消耗殆尽。   皇帝若真的无事,怎么可能会还没有露面。   皇后心中这般疑问着,也忍不住想要从自己的想法中去想。   她坐立不安下,也顾不得会被察觉,再次叫来了安插在太后身边的人,明为询问太后的病情,实则是再次探听那一日的情形。   宫人自然小心翼翼的回答了,而皇后听后沉默了许久,仍是不死心开口问道:“皇上真的出现了?你真的亲眼看到皇上!”   “是,奴婢看得真真切切……”宫人犹豫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支吾着又道,“不过,皇上的模样看起来仿佛不太好。”   宫人倒也不是十分确定的开口回答。   那一日,她也只是匆匆忙忙看到的皇帝一眼,便是不敢再抬头细看,当时因为心中太过于震惊,也因为太后离开的快。   可如今被皇后这么一问,她仔细回忆起来,倒是能够想到几点不对劲。   而皇后一听着宫人这话,瞬间来了精神,迫不及待开口问道:“皇上哪里不对?”   “皇上……皇上仿佛瘦了很多。”   宫人皱着眉头细细回忆,“脸色很差,奴婢也记不清,那一日见到皇上时候十分匆忙,只是皇上精神不好……对,皇上是被宫人扶着出来的。”   “此话当真!”   皇后的眼里迸发出了一丝亮光,双眼灼灼紧紧盯着宫人。   宫人被看的有些颤缩,但还是点了点头。   而这一下,却是让皇后兴奋的顿时站起了身:难怪,难怪皇上那一日出现后,便又消失在了人前,不是皇上不愿见人,而是根本见不得人吧!   但皇后这会儿好歹还有几分理智在,虽然从宫人的嘴里已经初步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可皇上余威甚重,而她要决定的事情,也太过于重大,她必须慎重。   但皇后脑子里仅存的这份理智,在探听到李御医在家中称病,在京中久未路面,而他的家人,仿佛也在京中交际圈内消失了许久后,荡然无存。   且不管皇后甚至是后宫里的其他人这会儿如何想着,唐娇盘腿坐在榻上,看着日日粘着自己,将自己绑在寝宫内的皇帝时,心中无奈感越发深了。   皇帝想要借着此次做些什么,唐娇看不出来,也没想法去探听,只是唐娇觉得,皇帝更多的想法是想借着此次偷懒吧!   便是不想出现在人前,但在人后处理政事,总归是无碍吧!   偏偏皇帝还真是什么都不做,成日里就是黏在她身边无所事事。   他无所事事也就罢了,偏偏还见不得唐娇有事情做。   唐娇拿着书在看,他便凑上去瞅一瞅,完了便批判起这本书如何如何不好,偏偏唐娇还真受了他的影响,连带着对手中的这本书也看不下去。书看不成,唐娇倒也干脆,便是不看了,干脆拿着点心开始吃起来,结果点心还未吃上两口,皇帝的脑袋又是凑了上来。   “您这是做什么?”   唐娇无奈且谴责的看着他,皇帝满脸无辜,只是看着唐娇轻声道:“你都不看看朕……”   你有什么好看的!   唐娇心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偏偏瞧见皇帝因为大病初愈而憔悴的面容时,又狠不下心来说不好听的话,只能够无奈捡起了点心盘里的一块点心,递给皇帝开口道:“您要不要用?”   “要!”   皇帝心满意足接过。   吃过点心,二人又是无聊的呆在寝宫中,当然这无聊是针对唐娇的,皇帝瞧着身边坐着的唐娇,只觉得怎么看都不够,哪里会觉得无聊。   不过皇帝也知道就这么让唐娇陪着他干坐在寝宫内,是为难了她,所以皇帝提议二人下棋。   唐娇百无聊赖,倒是应下了。   主要是呆在这寝宫内,也实在是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皇帝面上笑的灿烂,连忙叫了何无忌将棋盘摆上。   下棋好啊,下棋你来我往,多好啊!   皇帝摩挲着手中的白子,看着对面唐娇专注的模样,手上却是毫无留情,直接将白子下在了一早便算好的位置上。   大圈白子,将黑子紧紧围了起来,紧密相连,无处可逃!   唐娇心有不甘,抬头说道:“再来一局,我就不信了!”   皇帝轻笑着,一颗一颗的捡起了棋子,嘴里却是意有所指道了一句:“不管再来几次,娇娇你既然已经入了局,朕便不可能放你走,只会将你的全部,都紧紧的围起来!”   “……”   唐娇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连下三盘棋,皇帝难得对唐娇狠下心来,让唐娇次次惨败,无路可逃!   不过这也激起了唐娇的好胜心,她咬牙啮齿开口:“再来!”   皇帝却没有纵容唐娇,只是一颗一颗收起棋子,而后温声道:“晚了,该用膳了,明日朕在陪你来!”   唐娇抬起酸胀的脖子,往窗外看去,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她意犹未尽的看了眼棋盘,但想到皇帝的身体,倒也没有坚持,从榻上站了起来。   皇帝跟着唐娇走到了餐桌前,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轻笑道:“早知道朕该与娇娇讨个彩头。”   唐娇看了一眼皇帝,嘴里冷哼着没说话。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会明知自己棋艺不行的情况下,会与皇帝去约什么彩头。   唐娇不说话,皇帝却是看穿了唐娇的心思,他倒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唐娇津津有味的用着饭膳,但已经打定主意不委屈自己,打算自己亲自与唐娇讨这个彩头。   左右唐娇如今已经与他一起同吃同住,住在了这处寝宫! 第108章   因着如今天气寒冷,日头下得也早,等着唐娇与皇帝一道儿用过晚膳后,天早就黑了下来。   今日的晚膳格外的对唐娇的胃口,其中一道鱼羊鲜汤,没有半分羊肉膻味,相反鲜美极了,唐娇一连用了两碗,喝的浑身暖洋洋的,反倒是冷落了其他的膳食。   皇帝瞧着唐娇用的香,自己也高兴的跟着用了两碗。‘   不过等着用完,唐娇闻着自己身上鲜汤香料的味道,却是有些不满。   但刚用完膳便去洗漱,显然并不合适,唐娇想着便是与皇帝再来一局,皇帝也从善如流……然后,唐娇再次丧气的惨败。   唐娇咬牙啮齿的看着皇帝开始收拾棋盘上的残局,开口道:“舅舅等着,待会儿再来!”   皇帝笑而不语,只是示意宫人伺候着唐娇去边上的屋子洗漱。   而后,皇帝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冲着何无忌开口道:“让人收拾了,天色不早,朕想歇了!”   何无忌瞧着皇帝面上别有意味的笑容,面上也是跟着笑的仿佛一朵花儿似的,亲自动手,速度飞快的伺候着皇帝梳洗,又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寝衣。   虽然皇帝去洗漱的时间比唐娇迟,却是比唐娇回到寝宫时要早。   等着唐娇回来的时候,皇帝已经躺在了床上。   唐娇今日洗了发,虽然用怕巾绞了几遍,但还带着湿气。   宫人们拿了熏发的炉子,放入了香料,替唐娇慢慢熏着。唐娇一边躺着榻上由着宫人伺候,一边看向皇帝,开口询问:“舅舅今日怎么这么早便歇了?”   “朕觉得有些疲累了!”   皇帝语气淡淡的回了一句。   唐娇倒也并未觉得有异,毕竟皇帝如今的确是大病初愈,这身子吃不消也是正常。   唐娇还让宫人赶紧将她的头发熏干,免得耽误了皇帝休息。倒是全然忘记了皇帝这身子,早在几天前便已经好的紧了。   宫人手脚麻利,很快便替唐娇将头发熏干了,唐娇挥退宫人后,身上也只是着了一身寝衣,便是自个儿十分自觉的爬到了皇帝床铺的里侧躺下。   她做的自然,心中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自觉。   主要是这几日她就是在这儿睡下的,而皇帝与她也规矩的很,晚上两个人还真是纯盖棉被聊天。   当然唐娇之所以没有太大的防备心理,主要是上辈子、这辈子她都没有真正接触过男女之事,更没有防备之心,上辈子她跟着丽嫔生活,丽嫔连她的生活都不操心,自然不可能教导她这方面的事情,而姜彧对她,也根本没来得及做什么,她便丧生池子里,那事儿对她的阴影,还不若溺水的阴影大。而这辈子,太后早些年的时候,倒有说起过给她议亲的事情,但到底还没到这一步,男女之事上,更是无从谈起。   当然若是唐娇是个无知少女,自然是不可能的,有些男女大防她是知晓的,譬如如今她与皇帝这般躺在一张床上,可以说她这辈子也就认定了皇帝了。   而唐娇自打皇帝醒来之后,虽然嘴上没说,但心中其实已经是认定了皇帝,所以皇帝几番套路之下,同床共枕之事,她并没有排斥。   她以为同床共枕、交颈相握,偶尔的唇肤相亲,便是男女之间最亲近的事情了。   所以也根本没有想过,男女之间躺在床上,还能够做别的事情。   唐娇躺在床上,倒是一点都不困,她本就是以为皇帝大病初愈,身子弱才会疲困,所以她上床躺着,也不过是迁就皇帝,想让皇帝好好休息养身体。   而唐娇躺着,也是关切的看了看皇帝,看着皇帝身上并未盖被子,便是拉过了一侧的被子,替皇帝盖在了胸口的位置,不过,她的手还未替皇帝盖好被子的时候,皇帝却突然伸手反握住了她的手。   唐娇以为皇帝又是和他要闹着玩儿,面上倒也不恼怒,只是嗔怪瞪了一眼皇帝,开口道:“不是累了吗,您还闹?”   唐娇说完这话,抽了一下自己的手,没抽出。   皇帝抓着她的手的力道倒不算大,至少没把她给抓疼,但唐娇只是稍稍用力还真是抽不出。   皇帝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亲昵的笑着,然后将唐娇的手握着,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   隔着一层薄薄的寝衣,唐娇的手几乎是一贴上皇帝的胸口,便感受到了胸膛的火热,她有些被烫到似得下意识后缩,但皇帝却是加大了力气,没有让唐娇的手移开分毫。   虽然往日里更加亲密的举动二人都做过,可是这会儿唐娇却觉得心中怪怪的,实在是不自在,她色厉内荏没好气道:“您这是做什么呢?还睡不睡啊!再作怪,我要生气了!”   皇帝知晓唐娇并没有生气,所以举止也多了一丝肆无忌惮,只是轻笑道:“娇娇,朕还没有与你讨要过今日的彩头呢!”   “什么彩头?”   唐娇自是不愿意承认,反正他们一开始就没有约定过彩头。   她瘪了瘪嘴,仍是嗔怪道,“我可从来没有答应过……”   说着,唐娇故作自然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翻转身体背对着皇帝。   其实这会儿便是唐娇并不懂男女之事,可是皇帝的反常举动,也让她敏感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下意识想要逃避。   皇帝嘴角翘起,却是不容抗拒的抓住了唐娇的双手高举过她的脑袋,他的身体也随着举动,半个身子就伏在了唐娇身上。   他嘴角贴着唐娇的耳朵,温热的气息轻轻喷洒着,声音轻柔中带着一丝嘶哑:“娇娇,可不许这般赖皮啊!”   “谁……谁赖皮了!”   唐娇下意识反驳,然而说出的话却不觉结巴,她目光躲闪的不敢与皇帝对视,身体更是想要从皇帝的身下离开。   唐娇偷偷挣扎,这份动静自是逃不过皇帝的法眼。   他在唐娇双腿动起来的时候,将自己的一支腿压在了上边,将她的双腿紧紧束缚住。   双腿双手被束缚,唐娇直觉危险,身体忍不住继续挣扎。   明明只是徒劳无功,她分毫没有察觉。   只是这如同骚痒般的挣扎,反倒是蹭的皇帝火气冒起。   唐娇气喘吁吁,发丝凌乱,眼睛倒不知是委屈了还是用了劲了,水光闪闪却又妩媚动人的紧。   她磨蹭着想要从皇帝的身下离开,也感受到了皇帝身上的异样,可她不懂,更是顾不上去探究。   直到皇帝声音黯哑的喝止:“别动!”   唐娇愣住了,但她也知这会儿自己势弱,所以好女子不吃眼前亏,她声音娇娇怯怯的冲着皇帝轻声道:“舅舅,您别这样,您要什么彩头您说!”   她却不知自己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更是要了身上这个男人的命。   皇帝原本也没有打算来真的,毕竟唐娇在他眼里,虽然已经不是一个孩子,却仍是那个要他全心全意去呵护,唯恐吓到的女孩。   他渴望着与她亲近,却也不愿意操之过急。   结果,如今却是这么一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局面。   皇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鼻翼之间,满是唐娇身上的清香。   这味道萦绕在鼻间,更是要了他的命。   他忍得辛苦,额上的青筋都冒了起来,身上更是起了热汗。   唐娇却不知皇帝此刻的情形,只是瞧见自己如此开口了,皇帝仍是伏在她身上,牢牢的扣着她,而皇帝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仿佛是烫人一般,连带着她浑身仿佛也是被皇帝的气息包围住了。   本能的知觉觉得危险,唐娇又开始挣扎,也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去推搡着皇帝的胸口。   随着皇帝的一声闷哼,他整个人伏在了唐娇的身上,将唐娇紧紧的抱在了怀中,他的脸埋在唐娇的发丝之间,闻着她发丝间的清香,下半身忍不住朝着唐娇的双腿间探去。   寝衣松松垮垮早已经被扯落,唐娇胸口小荷才露尖尖角,却是柔软温热,而皇帝的胸膛宽阔坚硬,温度高烫的吓人,两相交印,交叠。   唐娇嘴里忍不住轻轻的尖叫了一声,她这一下,是真的惶恐了。   她使出了全身的劲想要去推皇帝,皇帝却是用了更大的力气,几乎是要把唐娇揉进自己的身体一般,他声音依然温厚轻柔,欲望被浓浓的压抑下:“娇娇,别动,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舅舅不会伤害你的。”   “舅舅,我怕!”   唐娇声音依然娇娇怯怯,但她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皇帝此刻痛苦隐忍的神色,竟然真的不再动了。   可这个时候,理智早已经被欲望冲垮的皇帝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他害怕伤害唐娇,却又不愿意放弃好不容易能够与唐娇这般亲近的机会,尤其身下就是自己心爱的女人,这又叫他如何忍。   他满是欲望的目光对视上唐娇娇怯而妩媚的目光,突然扯过了一边的薄被,盖在了唐娇的身上。   唐娇以为皇帝就这么放过自己,还未松上一口气,却被重新压上的身躯给吓了一跳。   寝宫之外,夜空星芒闪烁,何无忌抱着小小的手炉,耳朵却是紧紧的贴着寝宫的大门。   寝宫那么大,其实能够听到的声音本就是些微,但此刻夜空寂静,而何无忌自小便是练了一双灵敏的耳朵,自是能够听到寝宫内传出的男子喘促压抑之声,还有女子娇柔婉转的低泣声。   他面上不觉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暧昧笑容,显得有些猥琐。   随着寝宫内响起的一声男子的低吼之声。   何无忌将手炉递给了身后的宫人,正待低声开口询问屋内是否要水,结果他的声音还未发出,方才的动静再次响起。   何无忌面上露出了一个错愕的神情,他也是第一次知道,皇帝竟然是这般重欲、不知怜香惜玉之人,也不想着郡主如此年幼,又是初次承欢。   不过,随着这阵动静足足折腾了大半夜,何无忌面上已经麻木,反倒是担心起了皇帝的身体,也不知道皇帝的身体究竟吃不吃得消,还是大病初愈呢!   屋外何无忌的想法,唐娇早已经是顾不上了了。   她也是第一次见识到了男子的恐怖,虽然皇帝并没有真正对她做什么,可却是让她切切实实体会到了男子欲望的张力。   唐娇能够感受到皇帝对她的怜惜,也隐约知晓若是皇帝来真的,她只怕没有像如今这般舒坦,可她还是觉得委屈,更加觉得不知所措,她一双眼睛早已经哭肿,直到皇帝从她身上下去后,她便是推开了身上这条满是精液的被子,侧过身躺着,背对着皇帝继续低泣。   皇帝从欲望中清醒,看到这般唐娇,心里也有些慌了,比唐娇更不知所措,他更是觉得羞愧,不知该如何面对,若是娇娇生气了,该怎么办!   皇帝的手,探了探唐娇的身子,但没碰触到,便是下意识收回。   “娇娇……”   皇帝轻声开口,欲言又止。   唐娇却是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只是语气淡淡道:“我想洗漱。”   “好……”   皇帝双拳紧握,但这会儿更是不怕去刺激唐娇,他沉声叫了屋外的宫人准备热水。   寝宫内再次燃起了明亮的烛火,唐娇拒绝皇帝的搀扶,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   而此刻,她方才发现自己全身黏黏糊糊的,看着床上狼藉的一片,她面色赤红,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皇帝一动不动坐在床边,看着唐娇由着宫人服侍下去净身,而等着何无忌走到了身边,小心请示着是否他也要净身之时,方才收回目光。   他看向何无忌,开口问了一句:“郡主是不是生气了?”   何无忌面上带笑不敢回答,心中却是忍不住想着,皇帝此次要了郡主也罢了,还这般不怜香惜玉,不念着郡主年幼初次,折腾了大半年,没见郡主下床的时候,腿都是发软的吗?   唐娇性子向来娇惯,这次被这番折腾,能不生气吗?   想着,何无忌只是轻声道:“皇上您是情不自禁,是太过于喜爱郡主,郡主明白过来,不会生皇上的气的。”   皇帝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第109章   “皇上,郡主回自己屋里去了!”   皇帝闭着眼睛,任由宫人伺候净身之时,却是听得何无忌轻手轻脚走入说了这么一个消息。   他睁开了眼睛,目光直直的看向了何无忌。   何无忌往日里哪里见过皇帝这般吓人的神色,尤其是近日唐娇一直陪在皇帝身边,皇帝心情十分好,连带着他们底下人也难得感受了一下和煦春风之感。   何无忌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压下了心中的胆颤,方才轻声道:“皇上,奴才瞧见郡主情绪并不好,所以不敢让宫人去拦她,郡主还在拙政殿内,只是回了自己先时住的屋子。”   何无忌后一句话,不觉加重了语气,提醒着皇帝。   皇帝淡淡收回了目光,拒绝宫人的伺候,自己拿过寝衣穿上后,方才语气淡淡说了一句:“你做的很好。”   但穿上寝衣后的皇帝,却并未回到自己的寝宫,反倒是朝着唐娇屋子的方向走了去。   何无忌愣了一下,下意识跟上想要阻止,但脚步在追上之际,却是停顿了下来。   皇帝与郡主的事情,哪里容得他一个奴才去点评论足,更何况,皇帝会不知该如何对待郡主吗?   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的时候,唐娇虽然躺在床上,但神志绝对是清醒的,她也能够猜到进屋的人是谁。   唐娇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了个身子,背对着门的方向。   皇帝步履沉重缓慢的走到了床边,却是没有像之前一般没皮没脸的贴上来,而是坐在了床边,轻声开口唤了一声:“娇娇……”   唐娇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轻声嗯的应了一声。   而这一应声,让皇帝面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唐娇没有像方才一般不理睬他,还愿意回应,显然是表明方才的事情并没有像皇帝所想的那般严重,至少唐娇对于这件事情的反应,没有那般排斥。   皇帝打蛇上棍,伸出手放在了唐娇的肩膀上。   唐娇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但并没有推开皇帝的手,皇帝面上笑容再次加深,目光看着唐娇轻笑道:“娇娇,方才是朕冲动了,你别生气,你想怎么罚朕,朕绝无怨言!”   “……”   唐娇自然也能够感觉到皇帝话语间的放松。   她不觉翘起了嘴巴,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她是真的有些生气害怕的,可是如今回过头来,生气与害怕恐惧反倒淡了,更多的却是害羞与尴尬。   所以她选择回来一个人独处,但显然皇帝不想让她独处,而且如今她的态度也很明显的被皇帝看穿了。   唐娇有些恼羞成怒,忍不住从床上坐起了身,目光冒着几丝火光看着皇帝,开口道:“真的怎么罚都可以!”   “娇娇……”   皇帝面上轻笑着,点了点头,却又道:“只要娇娇你高兴,朕做什么都行。不过……”   皇帝却又顿了顿。   唐娇一听便是不悦了,只是瞪着眼睛看着皇帝,没好气道:“还有什么不过的?”   皇帝轻笑着,只是回道:“娇娇罚朕什么都好,只是不能罚朕不再亲近你,那比杀了朕还难受!”   甜言蜜语,皇帝本来就十分会说,如今更是信口拈来。   唐娇原本对于男女之情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即使学着去接受了皇帝,但皇帝与她说甜言蜜语的时候,她只是会有一点不好意思。   可经过了先时的那一次,她这会儿听着,只觉得耳根烧的厉害,脑海里也忍不住闪现了皇帝先时伏在她身上粗喘的情景。   不能再想了,唐娇!   唐娇狠狠的想让自己清醒过来,但抬头瞧见皇帝含笑暧昧的目光之时,却又逃避的低下了头,她捏着皇帝的衣带子,语气小意道:“算了,您是皇上,我又哪里敢罚您!”   皇帝看着唐娇这副样子,只觉得怎么爱都不够,他笑着将唐娇一把拥入了怀中,笑声低沉暧昧:“朕于他人,自是帝王,但于你,只是一个爱你的男人,你我之间,自是娇娇说了算!”   唐娇耳朵再次开始发热,但不知为何,心中的甜蜜,却是怎么都压抑不下去。   她靠在皇帝宽厚的胸膛之中,也有些不愿意离开,她顺从心意,便就这么躺着,二人就这么靠在了唐娇的床上。   唐娇的手一直玩着皇帝的衣带子,嘴里这会儿倒也说了实话:“舅舅,您方才,真的吓到我了!”   “是舅舅的错。”   皇帝这会儿不管唐娇说什么,都应下。不过为了自己的福利,皇帝一边把玩着唐娇另一只空着的手,一边轻声道:“娇娇,其实朕今日为了你,已经忍下了,你若是今日都怕……”   “别说了……”   虽然皇帝说的一本正经,但唐娇却是能够猜到皇帝接下来可能说出什么样的话,连忙开口阻止。   “好,朕不说,但娇娇,朕是男人,你是朕心爱的女人,面对你,朕也不知道何时会忍不住……”   “都说别说了!”   唐娇说着便要生气的从皇帝的怀中起身。   皇帝也唯恐唐娇真的生气,连忙紧紧抱住了她轻声道:“好好好,朕不说了,你别动!”   唐娇这才乖乖的重新靠在了皇帝的身上。   皇帝瞧着唐娇这副娇娇小小的样子,心中虽然有些失望,可的确是不愿意逼迫她。至少,如今的局面,已经比自己之前所想的,要好上许多了。   皇帝这般一想,心中倒是释然了。   谁知,靠在皇帝怀中的唐娇,在安静了好一会儿后,突然开口轻声道:“我知道舅舅对我好,可是我还是害怕,舅舅能不能慢慢来。”   皇帝欣喜若狂的低头看向了唐娇,却只看到唐娇将脸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口,但皇帝心中却是高兴极了。   这一夜,皇帝是在唐娇的屋里睡的。   何无忌守在屋外,瞧着寂静的星空,面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明日,倒是个好晴天。   唐娇不知道皇帝究竟是在布着什么局,不过成日里与皇帝呆在寝宫内,无聊是一回事情,她被皇帝粘的,也有些受不了了。   尤其是之前二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变化后,唐娇只觉得自己每日里光是被皇帝看着,都要被看化了一般。   唐娇好不容易打发了皇帝,从屋子里到院子里透透气,谁知道,这一出来,却是又碰到一个不怎么愿意见到的人。   武王姜彧原本正与何无忌在说着话儿,遥遥望见唐娇的时候,他眼睛一亮,竟是不顾自己的身份仪态,直接冲着唐娇招了招手。   武王不仅是挥着手,还开口大声叫了。   唐娇有心不搭理,但显然这会儿装作没看见走开便显得有些假了。   她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犹豫着不知该否上前。   而何无忌在看到唐娇的时候,心中咯噔了一下。   武王姜彧今日过来,自是来求见皇帝的,但因着皇帝之前的吩咐,何无忌自然是想着将人拦下。   武王自然不是好打发的,何无忌也做足了准备打算费一番功夫,可是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撞上了出来透气的唐娇。   何无忌下意识挡在了武王面前,面上带着假笑开口道:“王爷,您的意思奴才定然会转告皇上的,您瞧,如今时辰不早了,奴才也赶着去伺候皇上,就不多留您了!”   姜彧闻言,低头看了一眼何无忌,自然是听出了何无忌的意思。他面上也带了假笑,却是并没有理睬何无忌,笑道:“何总管,不急,本王瞧见了故人,想与郡主说会儿话,您若是忙,可以先走,待会儿不必送本王!”   姜彧半点不知客气,将何无忌的话堵了个底。   何无忌面色难堪,而唐娇在远处瞧了一会儿,倒也没有避讳,朝着姜彧的方向慢慢走了过来。   姜彧瞧见唐娇自己过来了,面上笑容更盛,只是看着何无忌,又是开口道:“何总管,您看郡主来了,郡主想必也是想与本王聚聚。”   唐娇走近,恰好听到姜彧这句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话,她冷笑一声,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   姜彧闻言,也不恼,好脾气笑道:“这不是到了藩王离京的时候了,本王过来求见皇上,当然不是提离京的事情,而是想着本王与郡主的事情,也不知皇上能否松口?本王可不愿意让佳人等太久?”   “你……”   唐娇忍不住看了一眼何无忌,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先时她知晓皇帝不可能答应亲事,也有意打发姜彧,故而才应下了姜彧这话,可这会儿想到自己与皇帝的关系,姜彧这话说的,怎么让她不自在,便是让她不自在。   她握了握拳头,又是没好气回道:“谁和你有事儿,我和你又什么事情啊!”   姜彧闻言,仍是不徐不疾开口道:“郡主可不能不认啊,本王当初可是亲耳听着郡主应允了本王的求亲,郡主这会儿若是不认,那本王可不干!”   “我……”   唐娇难得结巴了一声,却立马理直气壮开口:“我反悔了不行啊!”   姜彧听着唐娇赖皮的话,却是好脾气的摇了摇头,轻笑:“郡主,这可是晚了,本王已经与皇上求过亲了,自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呵,皇上舅舅会答应你才怪!”   唐娇瞧着姜彧这厚脸皮的,也不想继续与她交谈,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在这个时候,姜彧却是突然叫住了她:“郡主,留步!”   唐娇转头看去,却见姜彧看向了何无忌,开口笑道:“何总管,本王与郡主有些私底下的话想说,您看……”   何无忌没有应话,只是看向唐娇。   显然是打算由着唐娇做主。   姜彧又将目光看向了唐娇。   唐娇微微眯了眯眼睛,她却是想不出姜彧能有什么私密的话想与她说,而她却也不怎么想听,她刚想开口拒绝,却听得姜彧开口道:“郡主,您先别拒绝,本王保证,绝对不会浪费您宝贵的事情与您说废话,您一定不会后悔……”   “说吧!”   唐娇改变了主意,也想听听姜彧究竟要说什么。   姜彧面上露出了笑容,目光看向了何无忌。   何无忌虽然心中不愿,但瞧着唐娇的模样,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带着人不远不近的离开,给唐娇和姜彧留下了空间,却又站在远处盯着,唯恐姜彧越轨。   姜彧自然不会越轨,他看着唐娇,一等着何无忌离开,便是开门见山直接道:“郡主在与皇上侍疾?”   唐娇愣了一下,却是轻笑回道:“武王殿下这话却是把本郡主说糊涂了,本郡主不过入宫探望皇帝舅舅,小住几日,怎么就变成了侍疾了?”   “……郡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武王轻笑了起来,看着唐娇开口道,“皇上就不露面,重病的谣言已经遍传京城,您对我欺瞒什么?”   “是吗?”   唐娇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不置可否的反问了一句。   武王见唐娇这副反应,也不急躁,只是又道:“郡主,其实咱们是一样的,也本该站在一个阵营,本王对您是真的喜欢,也是真的想为郡主做些什么事情!”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唐娇冷笑打断,也不想听着武王这些长篇大论。   “郡主不爱听这个,那本王不说。”   姜彧依然好脾气笑笑,又道,“别的不说,那不若谈谈我们合作。郡主您与皇家,并无血缘关系,恰恰相反,皇家与您,还有血海深仇。”   唐娇没有说话,姜彧继续轻笑道:“太后娘娘这般待您,那日之事,已有不少人知晓了。郡主您不是未央长公主的女儿,而您的父亲福王,是皇上害的。”   “父王早饭,理应当诛。”   唐娇没甚笑容,面无表情说出了这话。   武王却是笑了起来:“郡主,这话莫说本王,您自己都骗不了吧!您的父亲,若非皇家步步紧逼,又如何会去造反,皇上做事太绝,也莫怪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不为自己考虑一些!”   “武王殿下当真好笑,您说这话,难不成在告诉本郡主,您想造反?”   唐娇抬起头,目光直视姜琙,他只笑道:“本王可没说这般华,不过本王是真心待郡主,日后,郡主若是喜欢本王,本王定然真心待郡主,将郡主宠若珍宝,若郡主不喜本王,本王也愿把郡主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日后郡主有喜欢的人,本王便是郡主的靠山。”   唐娇沉默的听着姜琙的构想,不得不说他的设想很美,但这美丽的设想中,全是他的野心。   姜琙有野心,唐娇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他若没有,她反导觉得不可思议,但对方如此执着盯着他一定要与她合作,这点,她却是觉得无奈。   姜琙见唐娇不说话,以为自己所言不够打动她,故而又是笑道:“其实郡主心中有别的想法,也可与本王提出,本王能办到的,定然……”   姜琙话没说完,唐娇却是开口打断:“你想与我合作,不就是想知道舅舅如何,我告诉你舅舅无事,很好。”   “郡主,您这样,就没意思了!”姜琙面上笑着,但眼里没有笑容。   唐娇看着,却是突然露出了一个娇美的笑容:“武王殿下,合作最基本的便是互相信任,您看,您对我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谈什么合作?我言尽于此,皇上舅舅很好,还轮不到宵小作祟。”   “郡主这般,倒教本王越发感兴趣了。”武王没有再提方才的事情,反而像是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唐娇知晓与武王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也没有再说其他,转身离开。   武王没有阻止只是看着唐娇离开的背影,目光暗沉。 第110章   武王心中在想着什么,唐娇不知道,但不可否认,方才与武王的一番交谈,却是彻底破坏了唐娇的心情。   她是沉着脸往回走的。   何无忌站在边上,看着唐娇的面色,脸上也浮现了担忧的神情,他下意识轻声叫了一声唐娇:“郡主?”   唐娇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何无忌忍不住看了一眼同样没了笑容,沉着脸离开的姜彧,又是看向了唐娇。   唐娇这会儿没甚好心情,自然也没打算继续在这院子里闲逛,但她也没有去皇帝的寝宫,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过,唐娇回了房间没多久,皇帝便寻来了。   他进门时,看着支着手坐在桌前的唐娇,脚步不觉在门口停了一会儿,这才慢慢的走到了唐娇的身边。   唐娇抬起头,恰好对上了皇帝暗沉的眼神,她面上不自觉的轻笑了一下,可眼底里,却并没有笑意。   皇帝的心微微下沉,但皇帝面上什么情绪都没有流露出来,只是慢慢的走到了唐娇身边,坐在了她边上的椅子,然后开口笑问了一句:“姜彧来过了?”   唐娇从来也没想过今日的事情会隐瞒了皇帝,倒是没想到皇帝会问的这般坦然。   唐娇抬起头,目光与皇帝对视了一下,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皇帝见唐娇这般,心情不知为何,变得越发差了。   这倒不是觉得姜彧与唐娇有什么,即使当初姜彧曾经来找他请求给他与唐娇赐婚。   只是,皇帝却发现唐娇今日与姜彧接触过后,很明显的,心情有异,待他的态度,也有几分怪异。   “谈了什么?”   沉默了许久,皇帝开口问了这么一句话。   唐娇抬起眼睑,看向了皇帝。却见皇帝虽然面上仍是没有多大表情,可是眼底里,仿佛带着一丝紧张。   她突然有些释然,心底也不像方才那般沉重。   她抿了抿嘴,看着皇帝的眼睛,慢慢道:“方才,姜彧问我,是不是给您在侍疾?”   皇帝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唐娇,也没有开口问唐娇是如何回答的。   唐娇轻笑着,又是缓缓道:“然后,他又说,我不是长公主的女儿,我的父亲福王,是你害死的,我与皇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有的只是血海深仇……”   “娇娇……”   唐娇的话还未说完,皇帝便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眼底里满是惊惶与紧张。   唐娇,或者该说是姜彧的挑拨离间,的确是说中了皇帝内心深处一直回避,也一直不愿意提起想起的事情。   的确,唐娇若是与皇家有血缘关系,皇帝不可能与唐娇在一起,因为那是乱了人伦,不管是皇帝自己,还是因为唐娇,都很难跨出这一步。唐娇不是他的外甥女,皇帝心中庆幸之余,却是难免惊恐。   就如同姜彧所言,她不是皇家人,便是与皇家有着血海深仇。   福王谋逆在先,却是死在皇帝派出去的将领手中,可说皇帝是唐娇的杀父仇人。   虽说皇帝从未后悔过对福王下手,但面对唐娇之时,却难免惊惶担忧。   先时,二人都没有提起这个事情。   皇帝宁愿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唐娇不在意,或者她根本不知道。但如今,唐娇却是正面提出了这个话题……   皇帝的手不觉紧紧攥成了拳头,不敢去想唐娇提出离开他的事情,尤其是在经历过二人已经如今甜蜜的时光,他更加不可能放手了。 第111章   皇帝面上外露的情绪,唐娇自然能够感受得到。   说实话,姜彧这话若说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她,定然是假的,她没有那般坦然,无牵无挂。福王虽然陪伴唐娇的岁月不算长,可便是在脑海中记忆里的那些回忆,也足够让唐娇记得福王待她的好与宠爱。   尤其,在知晓未央长公主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后,有些事情,逐渐明了。譬如福王对她的保护,福王唯恐她受冷待而对她的过度溺爱……   可是,唐娇却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个自私的人。   她对福王有的,仅是回忆,福王走的太早,而之后的她,过得太难。   这些年来,一直对她好的人是皇帝,而皇帝,从来也只是因为她这个人,待她这般好,维护着她。   她不孝,可她如今更想珍惜当下。   因为苦了太久,她也想过正常女孩子的生活,过一过有人疼爱,有人珍惜,将她放在心上的日子。   唐娇抬头看向了皇帝,静静的看着,嘴角突然笑了起来,轻声问道:“舅舅你觉得如何?”   唐娇的话音未落下,皇帝却是紧紧的攥住她的手,语气坚定道:“娇娇,朕不管你如今心中如何想,可是……朕不可能放手,朕不可能放你离开朕。”   “即使娇娇是反王的女儿?”   唐娇目光直直的看着皇帝,开口问道:“您难道不怕娇娇对您心怀仇恨,留在您身边,不过是为了找机会……为父王报仇?您难道不怕娇娇对您不利?”   “朕怎么会怕,为了你,朕死也甘愿。”   皇帝眼里是望不到底的温柔,唐娇心中只觉得柔软成了一片。   她反手紧紧握住皇帝的手,轻声开口道:“好,我们一起死。”   “娇娇……”   皇帝没料到唐娇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激动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知道紧紧的攥着她的手。   二人温情过后,皇帝仍然没有离开,陪在唐娇身边。   却恰好说起了姜彧之事。   藩王一向是帝王最忌讳的大臣,尤其是如今像皇帝这般,藩王经过世代发展,明里暗里的力量甚至可能会影响到皇权的藩王。   可对藩王下手,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有正当的名义,没有足够的兵力与财力,便是皇帝也不可任性妄为,只能心中暗暗忍耐。   当年福王过于急迫,也只以为有足够的力量与朝廷匹敌,故而兴兵造反,皇帝趁机出兵一举剿灭南疆势力,将南疆重新笼回朝廷的势力之下。   此举,自然也震慑了其他蠢蠢欲动的藩王。   而在福王之后,藩王之中,若说实力最强的,便是武王姜彧。   姜彧野心自是有之,可行事向来谨慎小心,对外一副狂妄不羁的模样,却又将分寸拿捏的极好,让人丝毫抓不到把柄。   就此次说来,却也是姜彧难得沉不住气露出的马脚。   “不过,这许久了,他才出来试探,的确是够沉得住气。”皇帝对于姜彧,说来倒也不像是旁人所想象的厌恶,其实当年北域之地是有机会收回朝廷,甚至不必费太多的兵卒。前武王走的太突然也太早,姜彧那个时候 甚至还没有真正接手北域之事。   只是,皇帝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年幼的世子,迅速接手了北域政事,甚至做的比前武王更好,让朝廷根本没有任何借口插足。   当然,当时皇帝若是铁了心非要收回北域,任凭姜琙做的再好,其实也不足以抵抗朝廷铁骑,只是,如此一来不免落人话柄,二来皇帝倒也想看看姜彧到底能够做到何种地步。   皇帝说到底心中有足够的实力与把握掌控全局,所以便是放任,看看底下这些人究竟能够闹到何种地步。   唐娇倒是不知皇帝皇帝说出此话的用意,她听着,只当是皇帝对姜彧不满。   但姜彧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加之两人之间的前世今生恩怨,唐娇不落井下石却算是极好了。   她只是眨了眨眼睛,什么都没有说。   但皇帝说到了姜彧,却是忍不住将目光看向了唐娇,突然语气意味深长开口道:“朕记得,这武王对娇娇可是一片深情,先时娇娇你也是应了武王的求亲,这人都求到了朕跟前!”   “……”   行事向来不计后果的唐娇,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那个时候怎么为了图省事,怎么就鬼迷心窍也不知道藏了什么心思,就答应了姜彧的求亲,还让他到皇帝面前来求亲了!   唐娇抬起头看向皇帝,皇帝眼睛微微眯起,她只觉得里边透着危险的暗芒,也让她心中不觉打了一个寒颤。   “那个,舅舅……”   唐娇干笑着,满脸的讨好,“娇娇这不是知晓您一定不可能答应吗?您别生气了,您这样,娇娇害怕!”   唐娇语气娇娇的撒着娇儿,在说罢这话后,她毫无心理愧疚的将责任全部推给了姜彧,又是义愤填膺道:“舅舅,这事儿,都怪那个姜彧,姜彧明明便是不喜欢我,偏生要娶我,分明便是不怀好意,存了狼子野心!”   皇帝瞧着唐娇这么一副生龙活虎推卸嫁祸,面上却是无奈且宠溺的笑着。   唐娇虽然平日里也爱撒娇,但她绝对不是娇娇小女生,恰恰相反,她性格搅蛮任性,做事还不讲理,没有半点女孩子该有的温柔娴静,可偏偏,他就是爱极了唐娇这般鲜活。   但之前她故意使坏行事,却是不能轻饶。皇帝惩罚性的捏了捏她的脸颊,看着她两颊被捏的红扑扑,又瞧着她那副眼泪汪汪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竟是诡异的好心情。   连带着对于姜彧今日故意挑事的愤怒,也减轻了不少。   唐娇鼓着脸颊,看着皇帝这幅样子,心中却是有些莫名其妙。今日明明该是她占据了主动的地位,怎么不知不觉的,她反倒是弱势了不少。   唐娇正想着开口说点什么话来挽回局面,却听得屋外何无忌来报:却是太子与三皇子二人来了。   这二人能凑在一块儿,让唐娇与皇帝二人面上都忍不住露出了几分诧异。   倒不是说这两兄弟怎么了,而是二人立场本就敌对,加之三皇子性格桀骜不驯,太子身后又有皇后牵扯着,可说是连最场面的兄友弟恭都很少见到。   如今这二人还凑到一块儿来拙政殿了?   唐娇的目光忍不住看向了皇帝,却见皇帝面上也没了笑容。   何无忌弯着身子轻声回禀道:“太子殿下与三皇子殿下定要进来求见皇上,虽底下侍卫竭力阻拦,可毕竟怕伤了两位殿下,如今奴才也是无奈!”   说来何无忌近日来也真是精疲力尽,先是皇帝病重,他擅自做主隐瞒下皇帝病情,那段时间可谓是身心疲惫,这段日子,虽然皇帝已然醒了过来,却因为想要做些事情,他还要继续隐瞒着皇帝已然康健的消息,偏生对外还要做出自己是在竭力隐瞒着皇帝病重的假象……   其他嫔妃大臣过来倒也罢了,可遇到一些身份特殊些之人,何无忌的确是有些应对不暇。   像今日,三皇子的难缠与霸道自是不必言说,那是比之唐娇还不逊色,可一向待下温文有礼的太子殿下,今日也是偏执的很,一副非得见到皇帝的架势。   何无忌见底下人实在招架不住,又不能真的对二位殿下动粗,只能够跑到这里来讨主意。   而皇帝听得何无忌的话,却是冷哼了一声,嘴里嗤笑着:“这两个逆子,毛都没长全,就想着来夺朕的位置,也不怕摔得太惨!”   何无忌闻言,低着头不敢吭声。   倒是唐娇却是深以为然,的确,三皇子如今不过是刚入朝政,即使年前仿佛是做下了几桩漂亮的事情,但其实连独当一面都尚且做不到,莫说是让他坐这个位置。至于太子……虽然入朝时间不短,可太子性格太过于温顺,也没有魄力,甚至太过于老好人而不分敌我。他如今坐这个位置,只怕更会像个傀儡。   唐娇对于自己这两位表兄,心中默默的评价了一番。   但心中也有了一丝疑惑。   若说三皇子今日有别的心思来探听皇帝的情况,她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在她心中三皇子就是这样的人。   可太子,瞧着实在不像是这般有野心之人。不论前世今生的形象,在太子心中,亲情远比位置重要的多。   还是说,只是太子遮掩的太好,前世并没有这样一个机会,让太子暴露出来。   唐娇若有所思,也将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皇帝听得唐娇的话,微微沉默了一下,只是开口道:“太子这样的个性,偏生还有那样一个母后在……”   言下之意,分外清楚,太子没野心,但并不代表着旁人没有,也不代表着旁人就不会利用太子做点什么!   皇帝向来冷情,对于底下几个子女,其实也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可这会儿若说心底里没有一丝失望与低沉,那定然是假的。   尤其是三个儿子,没一个成器,没一个能够真正接受大业。   皇帝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唐娇身上,沉默的看着,眼里闪烁着一丝异样的情绪。 第112章   唐娇虽然觉得皇帝的目光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去猜测,更加猜想不到皇帝此刻心里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   她这会儿心中却是在考虑着别的事情,也在考虑着倘若皇帝没有醒过来,这个时候会怎么去做。   思来想去,唐娇抬起头看向皇帝,开口询问:“舅舅,要不我出去挡一挡?”   “不必。”   皇帝闻言,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只是看着唐娇轻声道:“无事,让他们在门口闹着。”   与唐娇说完这话后,皇帝又抬起头看向了何无忌,只是吩咐道:“你吩咐下去,让底下人拦着他们,将人打发走。”   “……是。”   何无忌犹豫了一下,似是有为难,但还是答应了。   倒是唐娇瞧见,却是开口又道:“舅舅,还是我去看看吧!而且,我觉得太子哥哥,也不是那般人。”   这话倒不是唐娇心向着太子,而是因为太清楚太子的个性,太子的个性,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等谋逆之事。她也想去探探原因,太子究竟为何会这般?   皇帝听着唐娇的目光,抬起了头,神色却是有些淡淡,显然对于太子究竟对他这个父皇抱了什么样的心思并不感兴趣。   但过了许久,他轻叹了一口气,终究应了。   “行吧,你去瞧瞧也好,不过若是觉得他们冒犯了你,不必纠缠。”   皇帝轻声嘱咐着,但心中之所以会应这份安排,一来不过是因为唐娇的要求,二来则是他也明白,既然要布局,若唐娇没有出面,也显得有些不合常理。   唐娇闻言,轻笑点了点头,而后语气俏皮的说了一句:“舅舅您放心好了,太子哥哥不会冒犯我,而三皇子殿下,我可不怕他。”   “你呀!”   皇帝轻笑着,点了点唐娇的脑袋。   唐娇虽然打算出去,但自然不可能是立刻便出去,毕竟这来找事的二人还当不得这般大的面子。   唐娇出去的时候,何无忌正是焦头烂额的挡在三皇子跟前,三皇子一副霸道又咄咄逼人的模样,太子倒没有像三皇子一般激进,可面上的神情瞧着也有几分不好,显然何无忌挡着的态度却是让他有些不悦。   唐娇走过去的时候,恰好听得三皇子语气嘲讽的开口道了一句:“本殿下已有近月未见父皇,而如今朝政也停下,父皇久久未曾露面,你这奴才还挡着本殿下,不让本殿下见到父皇,你自个儿说说,究竟安了什么心思,是不是想要害父皇?”   明明还是寒冷的天气,何无忌的脑袋瓜上竟是逼三皇子的难缠给逼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而这还是在皇帝已经醒来,何无忌心中没有多大顾忌的情形下,也由此可见三皇子此番来势汹汹,又是如何的咄咄逼人。   唐娇最是厌恶这三皇子,更讨厌他这么一番大义凌然的模样,听着这些,她冷笑一声,直接走到了三皇子跟前,开口冷声道:“呵,三皇子殿下这话可真是好笑,何总管不过是个奴才,哪里会有这样的心思,若说最有这般心思的人,本郡主瞧着是你才对吧!”   唐娇突然露面,让何无忌松了一大口气,也让三皇子原本有些得意占了上风的心思一下子没了,他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眼里就跟啐了冰般狠狠的瞪着唐娇,嘴角却是挂着一抹冷笑:“本殿下是父皇的儿子,如何会对父皇不利,本殿下瞧着该是你才对吧!本殿下倒是奇怪了,怎么如今谁都进不得这拙政殿内,一个反王的女儿,倒是在里边来去自如,本王还思量着你和这个奴才究竟暗地里打着什么算盘,又是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三皇子说罢这话,竟是直接朝着里边走了一步,嘴里还恶狠狠开口道:”本殿下今日,还非得进去瞧瞧,父皇在里边究竟怎么了?”   何无忌不妨,直接被三皇子逼退了一步,在唐娇目光的瞪视下,他立刻回过神来,叫来了守在门口的侍卫,竟是顾不得冒犯,直接将三皇子再次挡了出去。   三皇子也没料到何无忌竟然会胆子大到这个地步,他心中又气又急,却又有一种奇异的想法,难道父皇真的……   三皇子如此想着,也越发肯定了心中的想法,倘若皇帝还是好好的,何无忌与唐娇没有道理这般阻拦,甚至不惜伤了他的情形下,硬是将他阻拦出去。   三皇子下意识的看向了太子,也想看看自己这个一贯温和的兄长,面对今日情形,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来。   而唐娇的目光也看向了太子。   她看着太子沉默不语的样子,只是轻声开口说了一句:“太子哥哥,我以为你一向明事理,今日怎么跟着他一道儿胡闹了,你就不怕皇帝舅舅怪罪吗?”   太子心思本身就有些犹豫,听得唐娇的话,越发摇摆不定。   他本就是个软性子,心思也有几分淡然,虽然满宫里都为皇帝久久未曾露面而有些暗潮汹涌,太子依然该干什么就干着什么。当然太子心中也不是没有担心,可听得皇帝露面过了,他便没有再多想了。   今日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原因无他,是因为皇后的一席话说动了他。   皇后告诉他,自己担心皇帝。又告诉她这几日对于皇帝身体的种种猜测……   太子一方面忧心着皇帝,另一方面也怕自己的母后会担忧,所以他来了,想要求见一下皇帝。   只是太子前脚来了这里,后脚三皇子就跟了过来。   太子甚至什么话都没有说,三皇子便已经吵嚷开了,偏生二人是一道儿出现,过来的目的仿佛也是相同,都是为了求见皇帝。   如此以来,反倒瞧着太子与三皇子二人是一伙似得。   太子无从辩解,也不知道是否该辩解。   他虽然有几分迟钝,但并非愚昧,自然知晓这般不太合适,也不是他一贯的行事作风。   但三皇子有些煽风点火的话,却恰好说中了他心中的担忧,他是真的害怕皇帝出事。   犹豫许久,太子面对着唐娇清澈的目光,只是轻声开口道:“表妹,孤也想见见父皇,只要父皇无事,孤便离开,绝对不会打扰父皇。”   唐娇闻言,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但她还是轻声开口道:“太子哥哥,皇帝舅舅的身体如何您是知道的,如今皇帝舅舅只是想要清净几日,您若是硬闯进去,岂不是打扰了皇帝舅舅,舅舅脾气不好,万一怪罪你……”   “……”   太子沉默了一下,但还是轻声开口道:“表妹,孤知道,父皇要怪罪,便怪罪吧,孤没有关系。”   “……”   面对太子的这番话,唐娇也有些无言以对。   其实从太子的角度出发,并没有什么问题。   的确皇帝久未露面,做儿子的担心自己的父亲,想要过来看看自己的父皇,这一点错都没有。可偏偏皇帝这会儿心中有别的打算,二者之间,便冲突了。   若是太子真的只是代表他自己,或许唐娇也就做主将人放进去,也好让他放宽心,但明眼人都知晓,太子这番过来,也不知是受了谁的唆使,而中间还夹了一个居心拨测的三皇子。   唐娇沉默了许久,在太子同样沉默的态度下,她最终叹气开口道:“太子哥哥,你若是信我,便回去,舅舅无事,而如今我也不能将你放进去,因为舅舅有过吩咐,我不能够违抗他的命令。”   唐娇的话音还未落下,却听得三皇子阴阳怪气道:“怎么样,太子殿下,臣弟没说错吧!若是父皇真的安然无事,他们用得着这么阻拦我们吗,只怕他们是对父皇做了什么,就怕我们知晓揭穿了他们的阴谋诡计,才非得拦着我们。”   “太子殿下,你若还是父皇的儿子,今日便随我一道儿闯进去,若是父皇真的安然无事,便是我们受罚了,也是甘愿了!”   三皇子说着,又是做出了一副硬要闯进去的样子。   太子面上还是犹豫挣扎着,他看了看唐娇,又是看了看三皇子,最后尝试着小小的往前走了一步。   唐娇瞧着太子这番举动,没有说话,只是因为她知道,这个时候太子的心已经全部偏向了三皇子那头,她说什么,太子都不相信了。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冲着何无忌开口道:“把人拦了,若是放进来,唯你是问!”   说罢这话,她直接朝着里边走去。   三皇子看着唐娇这个举动,在背后破口大骂。而唐娇却是充耳不闻,只当对方是在放屁,依然朝着里边慢慢走去。   三皇子与太子最终,自是没有闯进来。   守着拙政殿的侍卫自然不是吃素的,而三皇子与太子殿下虽然身边带了人,但那些人又哪里敢真的冒头冲上去。   当然最重要的是,三皇子今日过来,根本不是真心想要闯进去看看皇帝究竟如何,他不过是来确定一个事实,确定一下他的父皇,究竟是否安好,   而结果,从唐娇与何无忌强硬的态度中,他仿佛是得到了。   三皇子假意硬闯不进,没有再闯,只做气愤的离开。   而本就心思摇摆不定的太子瞧着三皇子这幅样子,犹豫了一下,竟是跟着三皇子一道儿离开了。   何无忌进屋与皇帝和唐娇禀告了这件事情后,唐娇心中倒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   其实她对太子,真的没有太多的恶意。   恰恰相反,上辈子最终真正为她伤心过的人,也只有太子。可偏偏太子就是这么一副性子,怎么都改不过来。   他若不是太子,自然是极好极好的一个人,可他是太子,这性子,便变得不合适。   唐娇不说话,但只从皇帝嘴角那抹冷笑中,也已经看出了结果,皇帝不喜太子,只怕也不会考虑让太子坐上这个位置。   而唐娇从皇帝面上得出这个结论后,心中却也忍不住开始思虑起来,太子不合适,那谁合适?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位置最后有可能坐上的二人,唐娇心中十分明白只有二人,太子或是三皇子?   太子不行,难道让三皇子坐上这个位置。   一想到这个可能,唐娇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差。   虽然如今皇帝身体康健,那未来还是极其遥远的事情,可只要有这样的可能,便足以让唐娇心生郁气。毕竟上一世,她的死三皇子功不可没,而这一世,三皇子与她更是频频交恶。   她郁郁不乐的坐着,没说话,倒是皇帝先发现了端倪,看向了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唐娇深吸了一口气,依然没有说话。   皇帝朝着唐娇的位置稍稍挪进了一些,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轻笑着:“这丫头,又是谁惹了你了?三皇子?”   唐娇抬起头,看向皇帝,一脸认真开口直接问道:“舅舅,你是不是不想让太子日后继位?”   唐娇问的一点都避讳,而皇帝也因为唐娇这份直接而坦白的态度,面上轻笑着摇了摇头,若是旁人问出这般问题来,皇帝多少会猜测,而唐娇……   虽然她身份特殊,可皇帝半分不觉得她有别的目的,只怕就是单纯想问,便问了。   他握着唐娇的手,也没有半分隐瞒,轻笑道:“朕日后不想要这个位置让一个傀儡坐了。”   唐娇的手不觉紧了紧。   她的这份异常,自是看在了皇帝的眼里。   皇帝眼中若有所思,只是开口问道:“怎么了?你希望太子日后能够坐上这个位置?”   “不是……只是……”   唐娇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道:“只是这个位置不是太子坐,是不是就让三皇子坐了?若是他坐了,我……”   唐娇说完这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以为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说的,若是皇帝已经决定了,她说什么也无法改变,她不乐意又能够如何?   皇帝闻言再次轻笑了一下,他的手依然紧紧抓着唐娇的手,目光看着唐娇的面容,轻声道:“未来太久了,这些事情,朕自己都未曾想过,而且朕除了太子与三皇子,也不是没有别的儿子?”   “难道是二皇子?”   唐娇愣了一下,抬头看着皇帝,心中只觉得不相信。   皇帝笑意加深,他目光与唐娇对视,只是轻声道:“朕如今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譬如娇娇给朕生的……以后的小皇子,朕亲自教导,自然能够将他教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舅舅……”   唐娇有些讷讷的叫了一声,这会儿她倒不是害羞,而是被皇帝的话给惊倒了,她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皇帝好好的,怎么就能够往这方面去想呢?   但……她与皇帝如今是这个关系,好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唐娇脑子有些胡思乱想着,一想到这个可能,脸不知怎么的,变得赤红赤红。   皇帝看着唐娇终于后知后觉的害羞,眼里透露着意味深长的神色,他原本以为唐娇在听到他这般半带玩笑半认真的话会害羞,然后会躲避,但唐娇的反应出乎他所料,仿佛并不反对。   如此,仿佛他与唐娇之间的关系,还能够进展的比他想象的更快些。 第113章   且不说唐娇与皇帝这头二人之间究竟互相有着什么样的心思。   只说太子随着三皇子离开了拙政殿后。   太子倒是有心与三皇子说说话,毕竟也是三皇子难得与他表现的这般亲近,而且二人如今仿佛又是站在一个阵营。   太子心中如何想着,便也如何做了,走过几步与三皇子并行后,他语气温和开口道:“三弟,孤……”   太子的话还未说话,三皇子却是似笑非笑打断,没甚好气道:“太子殿下,还真是不好意思,我出来的时候,母妃特地叮嘱了让我回去就去她宫中,臣弟便不久留了!”   “……”   太子心中虽然极想与三皇子好好说说今日的事情,可三皇子不等着他说什么,便直接转身离开。   太子心中无奈,也有几分失望,但想到三皇子是回去见得蓝贵妃,他似乎也该回去见自己的母后了。   虽然太子私心里觉得,自己带回去的消息,可能并不能够打消皇后的担忧。   皇后在宫中早已是翘首以盼,好不容易等着太子回来了,她不等着太子人进殿,便迫不及待开口问道:“太子,你父皇如今究竟如何了?”   皇后这番表现看在太子的眼中,也只是变成了皇后对于皇帝的担心。   太子面上微微沉默,却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宽慰皇后:“母后,您别急,儿臣慢慢与你说……”   皇后只想听一个结果,但也唯恐在太子面前显露出自己的心思来。   毕竟依着太子的性格,若是知晓她在打什么样的主意,定然不会答应,指不定还会坏事。   她强忍下心中的不耐烦,耐心的听着太子诉说,便是听得太子被三皇子牵着鼻子走,皇后都忍下了心中的愤怒,什么都没有说,依然安静的听着太子继续说着,然后从太子话中的信息里,截取自己需要的。   “儿臣并未见到父皇,有心相往里边闯一闯,但拙政殿里的侍卫,都是好手,儿臣也没能进去……何无忌与唐娇表妹不知为何,硬是将儿臣与三弟拦在殿门之外,不过可能就如唐娇表妹所言,父皇只是想要清修一些时日,等过些时日,父皇便能够出来了!”   太子嘴里说着可能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安慰着皇后。   皇后心中嗤之以鼻,但面上却做出了一副仿佛被太子安抚的样子,她轻笑着点了点头,开口道:“好,母后知道了,母后无事,对了,太子你若是有事,去忙吧!不用担心母后。”   太子闻言点了点头,还是宽慰了皇后几句,不过他手上的确是有些紧要的事务要去处理,他毕竟是储君,如今皇帝不出面,不少的事情,便是送到了他这边来。   太子对于政务不熟悉,对底下人更是不知底细,很多的事情,也是有些心力交瘁。   太子离开了,而皇后几乎是在太子前脚踏出屋子后,便立刻唤来了翡翠。   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便是开口吩咐起翡翠一串的事情。   “你去找父亲,让父亲可以将朝廷上的人,都准备起来了。还有让父亲送信……不,亲自去找王家人谈,只要他们愿意支持太子,等事成之后,太子的正妃,就是他们王家大小姐。”   皇后几乎是眉飞色舞的指挥着。   倒是翡翠,面上却是有些犹豫的劝说了一句:“皇后娘娘,现下皇上究竟是什么情况,毕竟您还不知晓,也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凭着猜测,万一皇上还是好好的,您这般,岂不是……”   “到了那个时候,便来不及了,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在打着主意,你可莫忘了,今日去了拙政殿的人,还有三皇子,指不定他们也已经猜到了!”   皇后停下来,微微喘了一口气,平复下心中激动的情绪,又是开口继续道:“如今抢的便是时间,如今本宫不过是仗着本宫的父亲势力在京中,而有意思与太子结亲的王家,手中有兵,虽比不得陈家,但陈家向来衷心皇上,如今陈戟受了皇帝的处罚,正在家里躲着,定然不可能帮助蓝贵妃那贱人。若是等着蓝家的人也动起来,本宫不一定能够比得过那贱人……”   “你想,皇上生死为明,指不定已经……这个时候,本宫让太子打着救驾的名义闯入拙政殿内,到时候,皇上不在了,太子登位,名正言顺!”   皇后说着,面上的笑容越发盛了,她仿佛是陷入了自己所编制的美妙梦境之中。   她想着太子做了皇帝,而她做了太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他们母子,蓝贵妃、三皇子……这些人日后只能够跪在她的脚下,卑躬屈膝。   心中的欲望与野心越盛,也让皇后越发不会去想这件事情万一有了意外,万一失败了,她与太子会陷入怎么样的万劫不复之地。   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皇后相信自己会成功,她一定能够扶着自己的儿子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翡翠看着皇后有些痴狂的神色,强忍着心中忐忑的心情,也知晓自己劝不动皇后,只能够弯腰应了是。   她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大殿,然而,没走一步,步履分外沉重。   翡翠离开了,但皇后却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布局。   她亲自来到了太后的宫中,太后依然卧病在床。   似乎病的厉害,不过底下人却并没有阻止皇后进入太后的寝宫。   而太后在见到皇后进来的时候,也并不觉得奇怪,依然拿着调羹搅动着碗中的燕窝,不过她似乎并没有什么胃口,所以只是拿着调羹搅动,却并没有放入嘴中食用。   皇后瞧见了,笑着接过了太后手中的碗,舀起了一勺,送到了太后的嘴边。   太后勉为其难咽下一口,但在皇后要送第二口的时候,却是摆了摆手阻止了:“不必了,哀家哪里有什么胃口?”   皇后闻言,也并不坚持,只是笑着又将碗递给了身后的宫人,然后伸手替太后掖了掖被子,一脸关切开口道:“母后,您可要保重身体啊,臣妾与太子,可指望着你呢!”   “哀家如今只怕已经沦为后宫的笑柄了,你和太子,还能指望哀家什么!”   太后没甚好语气的说着,其实她如今也觉得生活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以前她以为自己的女儿还留着血脉,为了唐娇,她也要好好的活着,可偏偏命运捉弄人,唐娇不是未央的孩子,太后那个时候,心思便淡了。   可偏偏皇帝还要对唐娇这般好,这叫她如何甘心,她有心想要做些什么,但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将她的颜面往地下扯,将她的尊严往地上踩,她如今活着还有什么希望。   她难道还能看到皇帝和唐娇倒霉吗?她活不过他们!   太后这般一想,眼神再次灰暗了下来。   皇后对于太后如今心中所想虽不算一清二楚,但也有几分明白。   她只假装没听懂太后的意思,只是继续替太后理着被子,然后轻声道:“母后,您可千万不要这样想,如今皇上情况不好,臣妾与太子,也只能够指望您……”   皇后说着,假意抹了抹眼睛,一双眼睛,倒真是有些通红。   而太后在听到皇后说到皇上不好二字的时候,突然抬起了眼睑,目光直直的望向了皇后,开口反问:“怎么回事?皇上怎么就不好?那一日,哀家明明看到皇上……”   太后没有说下去,看着皇后似乎是在等着答案。   而皇后则是抹了抹眼泪,只是一脸难受的样子:“母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那一日,皇上不过是强撑着罢了,您一离开,皇上就不行了,到了如今,皇上还一直在拙政殿内生死不知,偏生何无忌那狗奴才和唐娇那女人……死死的拦着拙政殿的宫门,臣妾只恨自己没本事。”   “皇上不行了?”   太后面上仿佛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她看着皇后,再三确定。   皇后则是一脸难受的点了点头。   太后面上虽然没有什么笑容,但神色中仿佛卸下了什么负担,她伸手握住了皇后的手,轻声问道:“哀家问你,你听哀家的话吗?”   皇后一脸疑惑,但并未思索便点了点头。   而太后看着皇后这副乖巧听话的样子,面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又是轻声道:“哀家就知道,你最是孝顺哀家,也最听话,哀家自然是要为你和太子好好考虑!”   “母后……”   皇后一脸感动的看着太后。   太后轻笑着,拍了拍皇后的手,开口道:“哀家知晓,你父亲虽然是宰相,但其实手中权力有限,哀家看过了,王家的孩子,是个好孩子,和太子极为相配,哀家做主,给太子定下那孩子了。当年未央离京的时候,给哀家也留了一些人,那些人哀家一直没有用过,不过为了你和太子,哀家少不得用用这情面!”   “母后?”   皇后似乎是不解,但嘴里还是乖巧的开口道:“臣妾不知您的意思,不过……臣妾都听您的。”   太后嘴角翘起,虽然有些嫌弃皇后的愚笨,但这般才好,若是太过聪明,等太子登位,也就没有她这个太皇太后什么事情了。   太后心中默默的想着,看待皇后的目光越发慈祥:“你不懂无事,哀家知道就好,只要你乖乖听哀家的话便是了。”   “皇上已经不好了,你得好好的为你、为太子考虑,太子本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太后的话还未说完,皇后便是吃惊的捂住了嘴巴,一脸震惊,却又连连摇头:“母后,这……这怎么可以,皇上……皇上指不定还无事……”   “你这孩子……”   太后倒是没有想到皇后对皇帝竟然这般痴情,毕竟皇帝对皇后,可一直不怎么样。   但这并不会影响太后的计划,太后又是开口解释道:“你这孩子怎么就想不通呢,哀家这般,也是为了皇上好,就像你说的,若是皇上还好好的,咱们这是去救皇上,哀家说的,不过也是万一吗?”   太后嘴里说着万一,但心中却是十分笃定的想着,绝对不会是万一,便是没有万一,她也会变出万一来,毕竟那个时候兵荒马乱,死一两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而皇后似乎是被太后说动的样子,她犹豫着,点了点头,轻声道:“好,臣妾都听母后的,皇上定然会无事的……”   太后轻笑看着皇后,什么都没有说。她脸上的笑容自信而轻蔑,却不知此刻低垂着脑袋的皇后,又是什么样的一副神色。   “一群蠢人自以为是聪明……”   皇帝听着底下人的回禀,只觉得好笑,又觉得无聊。   他觉得自己之前因为无趣而一直放纵着这群人这般自以为是,那个时候的自己,也真是够无聊的。   皇帝在听得回禀后,也没有再多花费精力在考虑这些事情上,只是冲着来人吩咐道:“行了,今夜,朕要出宫去武王所居的驿站,你好好安排一下。”   “是。”   跪在底下的人抬起了头,赫然是原本该在家中闭门思过的陈戟。   皇帝要去驿站之事,唐娇是知晓的。   毕竟二人如今同吃同住,更重要的是,从头至尾,皇帝对于自己的计划,便没有隐瞒唐娇的意思。   唐娇看着低垂的夜幕,看着已然换上了一身便衣的皇帝,心中突然转了个念头,开口说了一句:“舅舅,娇娇也想跟你去!”   皇帝闻言,面上似乎没有半点吃惊,而唐娇原本以为皇帝是会拒绝,却未想,皇帝竟然点了点头,应了。   “好啊!”   “……”   这一下,倒是唐娇觉得有些疑惑了。   但皇帝应了,她也没有什么别扭,笑着站起了身,她如今身上穿的便是便衣,倒是不必换。   二人自然不是从拙政殿前门走的,而是来到了一侧小角门处,唐娇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在拙政殿里,竟然还有这么一处小小的角门,门口此刻正停了一辆马车,陈戟站在马车边上。   他看到迎面而来的皇帝与唐娇的时候,面上微微愣了一下,可很快他便低下了头,掩下了眼底的情绪,只是恭敬的站在马车边上。   陈戟与唐娇有旧,皇帝自然是知晓的,但皇帝表现的仿佛一点都不知情似得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陈戟,开口问道:“都安排好了?”   “是,皇上放心,周围盯着的人,都清理干净了。”   陈戟轻声回答,但忍不住,又是偷眼看了一眼唐娇。   皇帝淡淡收回了目光,却是伸手扶住了正欲上马车的唐娇,语气亲昵开口道:“你呀,就是这般心急,也不怕摔去,朕扶你上去!”   “舅舅……”   唐娇愣了一下,面上有些不自然。   但不等着她回过味来,皇帝却是将手放在了她的腰间,举止可说是亲热的抱住了她,也真是一把将她抱上马车。   唐娇下意识看向了陈戟,却见陈戟将脑袋低得很低。   而皇帝在这个时候,突然轻轻的吻在了唐娇的额上。   “舅舅……”   唐娇没忍住轻呼,手放在了额上。   皇帝却是轻笑着说了一句:“朕情不自禁。”   见鬼的情难自禁……   唐娇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这次随着皇帝出来,她感觉自己好像是陷入了皇帝的圈套。   但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此刻也已然深了,马车哒哒哒行驶着,十分安静。   唐娇坐在马车内,被皇帝紧紧的抱在怀中,而马车外,是陈戟赶着马车。   唐娇自然不相信陈戟会不知马车内的动静,可她已经放弃,干脆自暴自弃随着皇帝抱着,任由皇帝说些不知所谓的话来。   其实若说唐娇是在意陈戟,那定然不是这般,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以为在她内心深处,总有一种她与皇帝如今不过是偷情的感觉。至少她心理还没有做足准备,将这份感情曝光,尤其是在曾经熟悉的人面前。   但皇帝若是如此做了,仿佛也并没有什么。   只是,这般实在是有些可恶啊!唐娇没忍住,用自己的小拳头锤了一下皇帝的胸口。   不算重的力道,只是引来皇帝一阵低沉的笑声。 第114章   马车在驿站门口停下,皇帝与唐娇都没有下马车,而是姜彧自己出来的。   他走到马车边上的时候,微微停了一下,而他还未来得及对着马车行礼的时候,却听得马车内皇帝的声音淡淡响起:“上来吧!”   “……”   姜彧面上有些沉默,但很快又扬起了笑容,长腿一跨,上了马车。   在进马车之前,他依然恭敬的说了一句:“臣失礼了!”   然后,方才伸手撩开了马车帘子。   不过,当他的目光看到马车里的人时,是结结实实的愣了一下。   这会儿唐娇与皇帝,倒不像先时路上一般抱在一起,二人是各自坐着,坐成一排,虽然距离有些靠近,但看起来绝对不算亲热,顶多便是让人觉得二人关系还是亲近。   可姜彧瞧着,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这个时候,姜彧也没有余心去多想别的,他笑着弯腰走入,因为身材太过高大,身子一直佝偻着,显得有几分好笑。   皇帝意识到他的窘迫,倒也没有为难,笑着开口道:“坐吧!”   姜彧依然恭恭敬敬谢了恩,然后在马车帘子口处坐下了。   他坐下后,倒是没让气氛冷下来,而是笑着看向了唐娇,说了一句:“郡主也来了?”   唐娇没有回答,直接无视姜彧。   姜彧也不觉得尴尬,又是恭敬的将目光看向了皇帝。   皇帝看着唐娇轻笑一下,放在边上的手,握住了她的手,一副宠溺但带着几分管教的意思,示意她莫胡闹。   皇帝的动作不大,但绝对不隐蔽。   姜彧看到了,他嘴角露出了一丝意欲不明的笑容,只是微微挑眉。   “娇娇被朕宠坏了,武王莫怪罪!”   皇帝话中,显然是十分明白的在与武王表示着唐娇是他的人。   而武王听着,仍然轻笑,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反而开着玩笑道:“皇上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惊人,微臣追了这么久郡主都没追上,皇上您倒好,这么快便让郡主跟了您了!”   他半分没有提到唐娇与皇帝曾经的关系,仿佛他与皇帝就是寻常的追求者,只是追求了同一个人罢了!而他如今也只是一个大气的失败者,无所谓失败。   然后,武王在说完这话后,还用促狭的目光看着唐娇,打趣:“难怪郡主先时不理睬微臣,有皇上这么好的选择在,微臣的确是不算什么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唐娇没好气的说了一句。   武王对此,讪讪摸了一下鼻子,轻笑一下,仍是没有说什么!   不过几人也就这么说了几句闲话,毕竟如今见面并不方便,很快便进入了正题。   但在说正事之前,皇帝倒也问了武王一句:“朕听说你知晓朕找你时,并不奇怪?”   武王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回道:“臣那日去寻皇上之时,便想的十分清楚,皇上如今不过是病重抑或是无病装病。若是皇上病重,那微臣自能拣点好处……”   武王说到这里,微微耸肩,一副坦然的样子,又是继续道,“若是皇上没有病重,定然是在打着什么主意?指不定会来寻臣合作。”   “你就不怕朕打得是你的主意,毕竟你北域势大,朕未尝不想将你北域收回。”皇帝开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而姜彧面上神色丝毫未变,笑道:“皇上这话说的,臣可不是妄自菲薄之人,臣这些年来在北域的经营,还算不错,皇上也不是想收便能收回。皇上如今新得了美人,只怕先得安内,让美人放心吧!”   说着说着,姜彧却又说到了唐娇身上。   皇帝不置可否,只是轻笑:“行了,朕知晓你北域的大军可不比朕差,再过几日,只怕京中要开始乱了,届时,各地蠢蠢欲动的藩王,朕便交予你。”   “那微臣有什么好处?”   姜彧轻笑问道。   皇帝倒是不觉得姜彧这般失礼,闻言也只是轻笑道:“朕有生之年,留你藩王之位。”   “这好处?”   姜彧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满足。   皇帝面色未变,倒是唐娇没甚好神色的看着他。   姜彧不慌不急开口道:“微臣知晓皇上一直想要削藩,只是碍于形势,迟迟未能动手,如今不过是皇上走的第一步。当然微臣说这话,倒不是怀疑皇上会言而无信,只是微臣觉得……以前皇上只有那么几个儿子,微臣日后指不定能够靠着藩王的位置,将来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好处,但皇上如今有了新的美人,微臣怕等到新皇继位,莫说是藩王之位,连性命都难保?”   “哦,你的意思?”   皇帝听着姜彧可说是大逆不道的话,面上仍然没有什么反应,还安抚的拍了拍有些没了耐心的唐娇。   姜彧轻笑了一下,手指微微点了点桌子,只是道:“微臣请求皇上……届时收回微臣的藩王之位,封微臣做个将军得了!”   姜彧这话一出,皇帝面上仍然没有什么吃惊神色,倒是唐娇,却是有些惊诧。   放着藩王不做,要做将军,莫不是傻了吗?   当然外人瞧着是傻了的做法,其实恰恰显示了姜彧此刻的智慧。   削藩势在必行,如今的皇帝,不是什么好欺负的皇帝,既然皇帝一心想削藩,而且这些年来,也是动作不断,即使姜彧如今得了皇帝一个承诺,但到了日后,难保皇帝不会给新皇留有后手,而且经过此次之后,藩王势力势必大减。姜彧便是能留着北域的势力,日后也只会独木难支。   当然,姜彧也并不是非得与皇帝合作,他完全可以联合各地藩王。   但一来如今朝廷兵强马壮,皇帝也没有任何事情,若是强行为之,难保他就会是下一个福王。二来,和各地藩王合作,人家也未必服气,便是他北域势大,也没有把握压下其他藩王自己就坐上那个位置,很有可能此举还会引得天下大乱。   他姜彧虽然不算什么高尚之人,却也不想留个遗臭万年。   这番决定,自然也是姜彧权衡之下决定。   姜彧主动投诚,皇帝也毫不吝啬,只是笑道:“好,若是事成,朕封你做元帅!”   “多谢皇上。”   姜彧跪下应声,而在谢过皇帝后,他又笑着抬头看向了唐娇,开玩笑道:“郡主,咱们也是老熟人了,若是日后您喜得龙子,本王自然也会向着郡主……”   唐娇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姜彧,而皇帝听得姜彧的话,却是说了一句:“你日后只需替朕好好看守疆域,至于娇娇孩子的事情,有朕在,不必你操心!”   姜彧闻言,笑了。   而唐娇则是没好气的轻轻拍了一下皇帝的手背,这话说的,仿佛她已经有了孩子似的,明明……还只是个没影的事情!   从驿站离开,已是深夜,皇帝却并未带唐娇回宫,而是让陈戟驱车出了京。   唐娇撩开车帘往外看去,黑漆漆的一片,很安静,也什么都看不到。   皇帝抱着唐娇,只是笑着解释:“太晚了,今天就不回宫了,也免得打草惊蛇。”   唐娇微微点了点头,没说话。反正皇帝不会害他,她便干脆万事不管了。   而皇帝看着唐娇的模样,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抱入怀中,轻声开口道:“若是困了,先睡会儿,马上就到了!”   唐娇秀气的打了一个哈欠,从善如流,窝进了皇帝的怀中,闭上了眼睛。   陈戟的马车赶得很稳,车外马蹄声十分有规律,唐娇在这样一下一下的声响下,慢慢的陷入了沉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轻轻拍打着唐娇的脸蛋,将她叫醒的时候,唐娇还有些懵懂。   她看着眼前这处不算大的别庄,并不熟悉,只是将目光疑惑的看向皇帝。   皇帝轻声解释道:“睡傻了吧!这儿真不记得了?”   唐娇再次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宅门外的布置,还真有几分熟悉……   这不是……   唐娇记起来了,此处别庄就在她在京郊庄子的边上,她甚至都看到了自家的庄子的大门了。   可是,她怎么就不知道皇帝在这儿也有一处别庄呢?   唐娇睁着眼睛看皇帝,皇帝笑了,也没解释,只是抱着唐娇下了马车,而后轻声道:“小没良心的,朕对你的心意,你现下明白了吧!”   “……”   唐娇有些无语但下了马车,她却是有些想回去了。   “都这么近,要不住我那边去?”   唐娇打着商量。   皇帝却是十分坚定的摇了摇头,只是道:“朕可不去你那儿当上门女婿!”   “……”   唐娇被噎了一下,这话……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   “朕看你庄上住着的戏子便是心烦。”   “我和他没什么的。”   唐娇弱弱解释了一句,不过想到先时利用蒋成多次刺激过皇帝,她这会儿倒是有些后悔,还真怕连累皇帝。   毕竟皇帝这醋坛子打翻了,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尤其如今二人确定下关系,皇帝这醋,吃的更是光明正大。   唐娇心里那点子小九九,皇帝如何看不出来,他冷笑着咬牙啮齿道:“朕知道你和他没什么,你要是你和他若是有什么,你以为朕还能留他到现在?”   “舅舅……”   唐娇闻言,连忙讨好笑着,“很晚了,咱们进去休息吧!”   此处别庄自是比不得宫中奢华,也比不得唐娇在边上的那处庄子。   不过也不算差,而且里边布置舒适,唐娇只是稍稍瞧了几眼,便喜欢上了。   皇帝带着唐娇来到正房居住。   正房里炭火烧的暖暖的,很快便将二人身上的寒霜消去。又有手脚麻利的侍女上前替唐娇沐浴净身,唐娇过了水后,又有了精神。   她没让侍女跟着,便自己回了屋。   而此刻,皇帝手上正拿着信看着,看到唐娇爬到了床上,他也没有动,仍然将信看完。   唐娇凑过去瞧了几眼,但只是看着几眼,心中便是暗暗咋舌,这信分明便是皇帝写给江宰相的,偏生信中的意思实在露骨,竟是将自己的野心表露的清清楚楚,连暗语都不用。   这分明便是已经把皇帝当成死人了。   唐娇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向了皇帝,她以为皇帝多少会有点生气。   却未料,皇帝虽然嘴角挂了一点嘲讽的笑容,却是丝毫不将这封信放在心上。   他注意到唐娇看他,便是放下了手中的信,看着唐娇轻笑:“怎么,怕朕生气?”   “没有?你生气又不会朝我发火。”   唐娇笑嘻嘻的把玩着皇帝的手指,却也有些想让皇帝高兴起来的意思。   皇帝捏了捏唐娇娇嫩的小脸蛋,让侍女上前收拾了东西后,却是反手抓住了唐娇的手,高举过头顶,身子俯身压上,轻笑道:“朕一想到娇娇洗的白白净净躺在身边,再大的事情,也不生气,再急的事情,也不慌了!”   “别闹!”   唐娇没好气的皱了皱鼻子,倒是不觉得尴尬与不自在,主要是二人这般亲近,也是平日里常有的。   唐娇早已经适应了。   唐娇说别闹,自是随便闹的意思。   皇帝很好领会,然后手便开始不老实的伸进了寝衣内。   因着屋内暖和,唐娇睡觉的寝衣向来薄,又有几分松垮,皇帝伸手便是将衣服褪去了一半。   唐娇想要去拉回衣服,奈何双手被皇帝的一只手压着。   罢罢罢,唐娇便也放任自由。   总归皇帝闹完也会睡了。   不过,今日皇帝却是异常的热情,几乎是吻遍了唐娇的全身,让唐娇的身体变得如同一个煮熟了的虾子一般,变得滚烫滚烫,又是红彤彤的。   可皇帝却是强忍着没有发泄自己的欲望。   唐娇脑子昏昏沉沉,已经仿佛陷入混沌不能思考,她只觉得今日仿佛特别的漫长,天都要亮了一般。   她闭着眼睛,身上的一阵又一阵的热潮让她几乎要晕过去,身子也仿佛要软成一滩水的时候,突然她身子打了一个激灵,她睁开眼睛看向了皇帝。   这一眼,却对视上皇帝因为强忍欲望而通红的眼睛。   她呆愣了。   而皇帝则是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语气却轻柔的不行:“娇娇,可以吗?”   “……”   唐娇不知道,脑子稀里糊涂。   但她有些害怕,又有一些渴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皇帝见唐娇并没有反抗,却也没有马上行动,只是将唇印在她的额上,一个充满爱惜的举动,他轻声开口:“娇娇,朕想让你给朕生个孩子,男的、女的,都好!”   “我……”   唐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其实并不排斥,虽然往日里她是有点惧怕,也有点放不开,但此情此景之下,她觉得自己拒绝,好像有些过分。   可让她答应,她又有些说不出口。   唐娇迟疑了一下,干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闭上眼睛。   但这么一个默认的举动,已经足矣,已经充满了暗示。   皇帝笑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一些,不要伤到唐娇,也想要给唐娇留下一个好的回忆。   可是,到底是憋了太久,忍了太久,而如今的唐娇,仿佛是一盆珍馐,他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了。   唐娇浑浑噩噩,已经完全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她难受,她疼,所以她细细的哭泣着,但一直娇惯宠溺她的舅舅,今日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她明明已经难受的发出了声音,反倒引得身上之人越发大力。   唐娇觉得自己仿佛是一滩死鱼,被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久。   久到她实在支撑不过去,真的昏了过去。   然后她的身子终于被紧紧的抱住,身上的动作也停了,皇帝将唇贴在她的耳边,她只听得皇帝轻声道:“真好,娇娇,真好……”   他反复念叨着,唐娇很想回一句:“自己不好,一点都不好!”   但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唐娇觉得,自己今天跟着皇帝出来,简直就是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可惜没有后悔药吃,唐娇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多久,她浑身酸疼的睁开眼睛时,只觉得天还是昏暗的。   唐娇以为自己醒的早,但侍女上来伺候,掀开了床帘,她才发现,天早已经亮了,太阳也爬的很高了。   她身上虽然酸痛,不过很干净,而且套了寝衣,应是昨夜换洗过了。但唐娇还是有些像被霜打了似得。她皱着眉头由着侍女扶着坐起,开口问了一句:“舅舅呢?”   侍女仿佛是早料到唐娇会问这般问题,闻言连忙开口回道:“皇上陪了郡主许久,只是郡主一直未醒,皇上又舍不得叫醒郡主,只能先回宫了。皇上让奴婢转告郡主,马上便来接郡主回宫,还让郡主安心在此处住着。”   “他自己走了?”   唐娇愣了一下,有些不相信。不过她倒不是某些女孩子的心思,想着第一次后,醒来能够见到心爱之人,只是她这一醒来,便被告知要数日见不到,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但好在唐娇并没有女孩子的矫情,很快便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毕竟她也明白如今情形特殊。   不过唐娇倒也提了一句话:“既然舅舅这几日都不回来,那我回自己的庄上去住,也方便……”   然而,唐娇的话还未说完,侍女却是一脸惶恐连忙打断道:“郡主,皇上吩咐您就住在此处,还说……万万不可回您自己的别庄。”   “……”   唐娇没说话,侍女又是继续道,“皇上说过几日京城很快便会乱了,您那处别庄,指不定会有人来闹事,所以还是住在此处好,免得扰了您的清净,也让皇上担心。”   “……”   唐娇仍是没说话,只是心中却是不以为然,自己这舅舅,什么理由。   她如今人在宫中,这已经是众所皆知了。好端端的,又怎么会来她的别庄寻人,虽说是安全为上,但唐娇总觉得皇帝这是在吃醋,吃蒋成的醋。   不过皇帝已经这般吩咐,也总统只有这么几日,而且瞧着这侍女这么一副惶恐的模样,唐娇也不愿意为难对方。当然最重要的是,唐娇的确是不想连累蒋成,她倒也没有反驳,更没有强行要求去住自己哪儿。   她撑着手站了起来,然后由着侍女伺候梳洗。   不过当唐娇坐到梳妆台前拿着梳子自己慢慢梳理头发的时候,总觉得有几分奇怪。   她仔细透过镜子端详了一下,终于发现了什么地方怪异了。   她看着自己左侧少了一簇分外明显的头发,微微挑眉,她这头发,是被人剪了?明明昨日还是两边整整齐齐对称的。   可是谁这么无聊剪她的头发,唐娇想来想去,除了皇帝,还真想不出第二人。   她又好气又好笑,将手中的梳子一扔,心中又有些无语:她这皇帝舅舅还真是够有趣的,几日见不到她,就要剪她的头发睹物思人……   而这会儿,皇帝坐在拙政殿的寝宫内,看着手中编成了结的头发,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早晨他起身的时候,看着睡在身边的唐娇,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他脑海里想到了结发夫妻这个词,便是控制不住产生了个念头,让底下人拿了剪子,自己亲手把唐娇的头发剪了一簇下来。   然后,他又剪下了自己的一簇头发,两簇头发放在一起,很明显便能看出差距,唐娇的头发细一点,摸起来也软一些,滑一些。而他的头发,则是黑硬了一些,很明显看起来便不是一个人的头发。   但两股头发放在一起,却是很快融合在一起,再分不开。   他在这一刻,也终于明白什么是结发夫妻,那边是再也不分开,就像他和唐娇,再也不分开了!皇帝在庄上等待唐娇醒来的时候,难得笨拙的学着编制头发,将头发编织成结。很麻烦,对皇帝来说也很难,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麻烦,更是拿出了前所未有的耐心。   只可惜,结打完了,宫人也在催了,而唐娇却始终还沉沉的睡着,皇帝有些失望,也只能够无奈的离开回宫。   皇帝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发结,方才小心翼翼的将这个发结,放入了挂在腰间的香囊内,而后,他收起了脸上的温柔的笑容,露出认真的神色,开始处理起了政事。   很快的,唐娇便能够进宫,与他永不分离了。 第115章   禁宫内院,树欲静而风不止,朝廷内外,虽是平静,但风波早已经开始搅动。   这场风波,众人身在局中,无人能够躲避,也无人想要避开。   皇后依然如往日一般,守着自己的内宫过日子,当然管着宫务,可瞧着,又仿佛比之前还要不上心了。   与皇后一般的,后宫里的前些时日明明便是上蹿下跳的高位嫔妃也仿佛一下子沉静了下来,倒是那些个低微的嫔妃、抑或是常年在后宫中仿若透明人一般的嫔妃,却突然冒出了头。   这些嫔妃在后宫中无依无靠,自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她们并不傻,这些时日后宫中发生的种种,却是让她们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皇帝若是安好,她们虽然享受不到荣宠,却也可以平稳度日,可若是皇上出了事情,她们这些人便是真的要变得无依无靠,今后的日子更加暗无天日。   而从这一层面来说,这些人,或许却是最真心关心皇帝、也是最真诚期盼着皇帝莫出事之人。   皇后看着丽嫔及一众宫妃一脸忐忑站在底下,目光更是惴惴不安的样子,心中突然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她只是用怜悯温和的目光看着底下这群人,听着丽嫔为代表,将所有的话都说出来。   “……姐妹们都有好些时日未见皇上,心中担忧,却碍于位卑不好前去拙政殿,故而今日特地来寻皇后娘娘,想请皇后娘娘您去探望皇上,也好安安臣妾们的心。”   丽嫔此次作为嫔妃代表,也有几分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她并不是一个长袖常舞之人,今日之所以硬着头皮做了这个代表,一方面她在这些嫔妃中间的确是位份最高、资历最久,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本也是个好面之人,被人说了几句话,便应承下了这桩子事情。可如今到了皇后宫中,丽嫔心中却有几分后悔,也唯恐自己这出头鸟做的,会让皇后不悦。   皇后倒没有像丽嫔所想一般,闻言勃然大怒,她只是不紧不慢的拿起了搁在手边的杯子,送到嘴边,轻抿一口后,声音淡淡道:“丽嫔恐是对本宫期望过高了,本宫向来不得皇上喜爱,如今连本宫也进不得那个门,丽嫔来与本宫说这个,本宫也是无能为力……”   丽嫔闻言,却是心中惶恐,下意识张了张嘴,想要为自己脱解几句,她想说,并非是自己的主意来这儿……   但她笨嘴拙舌,却是想不出该说什么才好,竟是愣在了原地。   底下嫔妃瞧着丽嫔这幅模样,眼里不禁带了几分轻视,但她们同样有几分不知所措。   好在皇后方才说那话,却不是想要为难底下这群嫔妃,只是随口兴叹罢了。   在见底下一片安静,她复又是笑了笑,对着底下嫔妃安抚道:“本宫也知你们是关心皇上,只是皇上如今既然不愿意见咱们,咱们也不好去打扰了皇上……”   皇后话语未尽,然而听在这些嫔妃耳中,却是有了松动的意思。   一名嫔妃连忙开口轻声道:“皇后娘娘,臣妾们也不是想要见到皇上,只是想要知晓皇上是否安好,若是皇上安好,臣妾们也能够放心了!”   “你们啊!”   皇后面上犹豫,但似乎也有几分意动,她末了为难的兴叹了一声,”也罢,谁让本宫是后宫之主呢,少不得也多得为你们考虑几分。本宫回头便大着胆子去求见一下皇上,若是皇上怪罪,也全怪罪本宫一个人罢了!”   皇后这话一说,倒是教底下一干人等有几分悻悻的模样,她们心中的确是打了这样的主意,可被皇后说出来,则是另一回事情了!   众人只好连忙低头又道:“皇后娘娘您是为了我们姐妹们,若是皇上怪罪,又怎么能让您一人承担呢!”   皇后但笑不语。   翡翠送走了这些嫔妃回到大殿的时候,却见皇后依然坐在榻上,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   翡翠愣了一下,走到了皇后身边,轻声开口道:“娘娘在想什么?”   皇后抿了抿嘴,面上肌肉显得有些僵硬:“本宫在想……皇上是不是真的病了?你说那么康健的一个人,这些年来都从未出过任何事情……”   皇后说到这里,手不觉紧张的握成了拳头,连同面上的神色也变得惶恐。   翡翠看着皇后这般,心中不觉轻叹了一口气:皇后先时跟入了魔是的想着,也总觉得皇帝已经出事了,可是如今所有的一切都布置好了,也是已经到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的时候了,她自个儿反倒是踌蹴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皇后,只因为她从一开始,心中便是不赞成此事,觉得太过于冒险。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奴才,如何能够撼动皇后的心思,也只能够将心中的所有想法,都掩埋在心底里。   翡翠站在边上静静的听着,而皇后自己在跟着了魔似得嘀嘀咕咕过后,却又突然精神一震,开口连声道:“没事,没事!肯定是本宫多虑了,而且本宫回头便亲自去一下拙政殿里再次确认一下。”   翡翠到了这会儿终于领会过来皇后先时应承下那群嫔妃的真正用意,她自己心里没底,所以想要去亲自探一探。   但若是皇上真的有心装病,这哪里是皇后能够探的出来的,翡翠想了想,却是与皇后建议道:“娘娘,您不若先去太后娘娘宫里,与太后娘娘讨个主意?”   虽然这事儿并非是一定要经过太后,可若是得了太后的保证,或是让太后出马了,自然是多了一层的保障。   翡翠言下之意,皇后也想到了。   她微微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开口道:“也对。”   此刻拙政殿中,皇帝倚在榻上,却仍是一副悠闲姿态翻看着手中的书,听得底下人禀告着皇后宫中之事,他也只是嘲讽轻笑一下,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朕这皇后,倒是从未指望过她有多聪明,如今倒是难得有几分小聪明,却不用在对的地方。”   “罢了,待会儿指不定太后与她就要过来了,何无忌,该怎么做,如何掂量分寸,自个儿心中有个数吧!”   皇帝说完这些话,伸手挥退了屋里的人。   虽然如今他不用上朝,但并不意味他如今无事,相反,如今他比任何时候都要费神、费心思。   皇后到了慈安宫中时,太后正是用过补汤。   自打先时皇后来过那一回后,太后的病便是痊愈了,而且精神奕奕,比任何时候都要好。甚至她还有闲心打扮着自己。   今日的太后,身上穿着一套九翅金纹绣花宫装,正红色与金丝绣纹交汇,倒是将太后的面色印衬的分外红润与喜庆。   她看到皇后的时候,面色露出了笑容,还有闲心点评着皇后的穿着:“你这孩子,年纪还这般轻,怎么衣服穿得比哀家还要朴素,还要简单!”   皇后轻笑一下,只是回了一句:“臣妾已经习惯了,而且臣妾也不是什么好颜色,这些年来又疏于保养自己,与母后您站在一起,瞧着还是母后您年轻,又怎么敢穿得太过于鲜嫩!”   不得不说,皇后这句听着像是实话的话语,却是取悦了太后。   太后面上笑容加深,一副被皇后逗笑的模样。   “你呀,净是会说这些让哀家开心的话来,你才多少年纪,哀家都多少年纪了,怎么可能你就比哀家还老呢……”   太后说完这话,仿佛是说教,又像是感叹的道了一句:“咱们女人,尤其是在这宫里的女人,日子太苦,若是自己都不知道心疼自己,谁还来心疼咱们。如今年纪也大了,还不抓住时间好好乐呵乐呵,难不成还真打算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母后说的极是。”   皇后面上仿佛是受教一般,应了太后一声,又是陪着太后闲聊了几句后,她也没甚耐心,说到了正题:“母后,有一事儿,臣妾不知该如何做,想来请教一下母后?”   “哀家心里还嘀咕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就突然来找哀家了?”太后笑着打趣了一句,又是笑道:“说吧,什么紧要的事情?”   “是……今日一些妹妹们来寻臣妾,说心中担忧皇上,又觉得自己位卑不敢去求见皇上,所以想请本宫去看看皇上是否安好,哭哭啼啼的,臣妾一心软,就应了。”皇后说的犹豫而为难,面上还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而太后一听,却是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开口教训道:“你呀,就是这般耳根子软,没什么心机,人家把你当靶子使,自个儿还不知道呢!”   “臣妾……臣妾也想知晓皇上是否安好?”   皇后声音很轻很轻,却是让太后心中一动。   “罢罢罢,你这孩子,哀家说啥,你也肯定也是听不进去,既然想见,那便去见罢了,不过可不能说去只是去求见皇上!正好,太子与王家的亲事,不是商讨的差不多了吗?咱们一起去,就说想请皇上下旨给这二人赐婚!”   太后轻笑着开口,也觉得自己想了一个极好的主意。   他们这趟过去,怎么着都不会亏,皇上不见,便是表示默认了这桩亲事,也让两家的结亲,变得更加顺理成章,同时,皇上这个时候还不出来,那……她们也可以安心的进行他们的计划了! 第116章   太后心中想着,也越发的得意,干脆立刻叫了皇后与宫人一道儿,伺候着她简单的梳洗了一番后,便是走出了这趟自病后第一次在宫中的露面。   虽然皇后并不想伺候太后,但她面上却还是挂着微笑,一脸卑微的替太后梳洗换装,甚至还把宫人的活儿,抢了过来、   太后慢悠悠的走出了寝宫,坐上了自己的凤辇,还用自己染了红色蔻丹的双手微微按了按自己头上的发髻,看着站在凤辇下的皇后,她并没有开口让皇后上凤辇,便是随意吩咐了一句:“行了,赶紧去吧,免得天儿晚了!”   说罢,却是让跪在自己脚边的宫人将凤辇上的布帘遮下。   皇后站在凤辇之下,身子卑躬屈膝。   其实太后这般做法,并非是第一次,往日里太后向来都是这般高高在上的模样,比之当年的未央长公主那番高傲的姿态,多了一份居高临下,皇后这些年来这般伺候着太后,自然也已经是早已经习惯了。   如今若说心中会有那么一丝不甘,不过是皇后突生的那份野心已经对未来的渴求,让她有些忍耐不住。   但好在,这些都没有什么,她还能够忍得住,这些年来都忍了过来,她又怎么可能会忍不下这一时。   太后吩咐加快速度去拙政殿,宫人们自然不敢违抗,而慈安宫与拙政殿相距,也并不算远,于是不过一会儿功夫,太后所乘坐的凤辇,便是停在了拙政殿的大门外。   皇后慢了一步,赶得有几分气喘吁吁,但她甚至不等着顺上一口气,便松开了宫人搀扶着她的手,自己面上扬起了笑容,走到了凤辇之下,亲手扶下了太后。   太后斜睨了皇后一眼,语气柔和提醒道:“皇后有心了,不过让宫人给你稍稍理一理发鬓,毕竟待会儿是要面见皇上!”   皇后动作有几分尴尬的伸向了自己的发鬓,机灵的宫人赶紧上前替皇后将发钗插好。   也不过一息的功夫,皇后又是恢复了往日里端庄的模样。   皇后跟在了太后身边,走到了拙政殿大门前停下,太后示意宫人上去叫门,不过还未等着宫人上前,便有守在门口的侍卫阻止。   侍卫先时恭敬的冲着二人行了一礼,而后语气却是冷硬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皇上有令,如今不见任何人,二位请回吧!”   太后闻言,面上并未恼怒,只是不紧不慢的朝着前边走了几步,走到了大门中间,也是方才说话的侍卫边上,开口慢慢道:“哀家与皇后自然知道皇上下了如此命令,只是如今哀家与皇后来寻皇上,自然是有要事与皇上说,你一个小小的侍卫在这儿阻拦,若是耽搁了事情,你担当得起吗?”   侍卫闻言,心中却也是不以为然,毕竟这些时日,找着各种借口求见皇上之人,越来越多,他们守在门口,每日里类似的话语尔茧子都要听出来了。更何况太后与皇后二人,更是拙政殿里最不欢迎的客人。   侍卫没有说话,动作却是没有半分商量,仍然做出了阻止的姿态。   虽然已经被如此对待过多回,但太后与皇后瞧着,心中还是没由来的一股气。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压抑下心中的怒火,却仍是用恼怒的语气冷然道:“你去把何无忌叫出来,哀家就不相信了,今日哀家是有要事与皇上商讨,皇上还真能不见哀家!”   侍卫左右为难的瞧了一眼守门的同伴,但是另一名侍卫站了出来,开口回了太后的话:“太后娘娘稍等,我等这就去寻何总管。”   说罢他朝着那名侍卫使了一个眼神。   那位侍卫面上再次露出了为难之色,毕竟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差事,何无忌自己这段时日以来,便是被后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弄得烦不胜烦,每次他们这些侍卫与何无忌去禀告,何无忌虽然硬着头皮来了,但对他们也没什么好态度。   但到底太后与皇后的身份特殊,他们只是小小的侍卫,的确是拦不住。   那名侍卫只好赶紧朝着拙政殿内跑去,在找到刚从寝宫内走出的何无忌后,硬着头皮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与何无忌禀告了一遍。   果然,何无忌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似是不耐烦的瞅了一眼侍卫,但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脚步慢慢的朝着大门走去。   何无忌还未走近大门,便是瞧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太后,以及站在太后身后,瞧着貌似低调的皇后娘娘。   何无忌忍不住想到了先时在皇帝身边听到的那些暗卫们的禀告,心中倒是觉得不可思议。   太后倒也罢了,毕竟这段时日以来,太后越轨的行径一点都不少,可是这位皇后娘娘呢……   这些年来虽然不得皇上的喜爱,但到底一直都表现的循规蹈矩,谁都不会想到,在皇后出事后,第一个这样跳出来的人竟然会是皇后。还真是怎么都想不到皇后竟然会有这般野心与城府。也果然应了那句:会咬人的狗不叫。   何无忌掩下了眼中的复杂情绪。只是面上露出微笑,走到了二人跟前,恭敬行礼。   但何无忌的礼还未行完,太后已经不耐烦开口道:“行了,你少给哀家弄这些个虚头巴脑的事情,哀家今日过来,有重要的事情要寻皇上,你给一句准话,皇上到底见不见哀家?”   何无忌倒是不妨太后这般开门见山,也将他心中想好的其他的婉转的话语一下子给堵了。   但他笑容不变,嘴上仍是不客气回道:“太后娘娘这般说,岂不是为难奴才,皇上有令,近日不见任何人,不管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切延后,奴才自然不能让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进去,否则奴才要被皇上治罪的!”   太后闻言冷笑看着,嘴里没好气开口道:“皇上一直说要清修!清修!好,皇上想要清净几日,哀家理解,之前也一直不敢打扰。可是如今皇上清修了多少日子了,难道还要这样清修下去?”   太后语气越发激烈,而话语也趋向于质问。   何无忌只是低着头,嘴里也坚持道:“这……太后娘娘莫为难奴才,奴才真不知道!”   “呵!”   太后冷笑一声,差点没让何无忌这副温吞的态度给逼的发出了怒火,但身后皇后却是在这个时候,拉了拉太后的衣袖,让太后稳住了情绪。   的确,收拾何无忌那是以后的事情,如今还是要事为重。   太后忍下怒火,又是开口道:“皇上不想见哀家,哀家不说什么,只是……如今哀家与皇后过来,是要商讨太子的亲事,想请皇上给个答复,太子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哀家找了钦天司的人替太子算过日子,说太子如今该是成亲的好时机,可不能够耽误!皇上再想清修,也不该耽误太子的亲事吧!”   说罢这话,太后又故意给皇帝挖了一个坑冷声道:“哀家今日过来,则是想把选好的人选与皇上看看,皇上若是应了,也不需皇上出面做什么。只需要皇上下旨赐了这桩婚事即可。若是皇上不出来,那日后也莫怪哀家与皇后自作主张,定下了太子的亲事……”   随着太后的这番话语,皇后的目光也下意识的看向了何无忌。   何无忌眉眼不动,神色淡然的听着太后与皇后将话说完后,依然也是用徐徐的态度,慢慢回道:“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既然这般说了,那奴才自然不可能不尽心办此事,奴才便冒着被皇上责罚的危险,进去禀告一下。但皇上见不见,并非奴才能做主,而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如今皇上既然没有传令,奴才也不敢放二位进去!”   “呵!”   对此,太后只是冷笑一声表示不屑、   何无忌仍是不以为意,慢慢的转身往回走去。   寝宫内,皇帝这会儿正坐在榻上,手中拿着棋子,悠闲的自己与自己对着阵,打着棋谱。   何无忌进来的时候,皇帝眉眼未动,只是随口问了一句:“她们来了?”   “是。”   寝宫内很安静,何无忌也不敢大声应承,唯恐破坏了这份宁静,故而只是语气低低回答。   在回答后,他犹豫着,又对着皇帝开口道:“皇上,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今日过来……是为了与您商讨太子的亲事。还说……若是皇上不出面,他们便是定下了,日后皇上您也莫与她们生气。”   “生气?”   皇帝听着何无忌的话,倒是放下了手中的棋子,面上带着几分好笑的神色。   她们倒是自我感觉良好,还以为她会与她们生气。其实如今对于皇帝来说,这二人连谋逆那么大的事情都在做了,他还有什么好与这二人生气的,如今给太后选了王家姑娘,还故意想用他默认的方式承认这桩婚事说到底也是在为二人的野心铺路子罢了。   他还真是一点都不生气。   但想到了太子,皇帝倒是难得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开口答道:“朕自然对此毫无异议,她们爱如何闹,便如何闹吧!只是有一点,你待会儿出去可以问太后与皇后,只说太子是否同意这桩亲事?”   何无忌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皇帝在这个时候会想到太子。   不过,的确太子作为当事人,他的意见很重要。   虽然太子从来都是表现的没什么主见的样子。   何无忌退了出去,而皇帝心中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他完全可以越过太子这一步,毕竟答案仿佛已经近在眼前,只差捅破那么一层纸头。   但太子的性格实在是太温吞,温吞的太厉害了,偏生他还极其重视情谊。   莫说只是让她娶一个可能并不喜欢的妻子,便是皇后让他去死,指不定他也是甘之如饴。   可皇帝还是想给太子最后一次机会,想看看太子,这一次会不会让他失望。   何无忌跟在皇帝这些年来,自然是了解皇帝的想法,他忍不住替太子抹了一把冷汗。   但其实何无忌心中对于太子也并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他的耳根子实在是太软了。皇后说些什么,他能不应吗?   太子其实并无过错,可他偏偏是太子,又偏偏摊上这么一个娘亲,等到皇帝大刀阔斧清理过后,便是皇上不动太子,太子的何去何从,也只会变成一个大问题。   何无忌在这条不算长的路上,忍不住替太子操心了一会儿事情,等到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太后与皇后显然已经过时不不耐烦了。   何无忌还未走近,太后便是冷声开口问道:“皇上怎么说?”   何无忌轻声叹了一口气,心中将皇上方才所说的话语重新组织了一下,与太后与皇后做了禀告。   太后闻言,面色不变,只是嘴角挂了一抹嘲讽的笑容,看着何无忌反问:“这些话,真是皇上说的,哀家怎么觉得,这些话是有人假传圣旨了?”   谁假传,不用脑子也知道太后说的是谁?   何无忌面色不变,仿佛根本没有听出太后在说什么,他面上仍是微笑,慢慢回道:“假传圣旨是要砍脑袋的事情,自然无人敢这么大胆!”   太后还想与何无忌争论几句,但皇后这会儿心中早已经是不耐烦了,也想离开了。   皇帝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肯露面,结果也可说是一目了然了,在这里和一个奴才攀咬斗气,有意思吗?指不定太后那脾气脑子,一不小心还会将她们的谋划给说漏呢!   所以,皇后不等着太后下一句话说出来,便是抢先开口道:“皇上的意思本宫多少听明白了,太子的亲事他并不反对,也应允了让太后与本宫做主,只是是否娶这王家姑娘,到了最后,还是让太子来做主,若是太子喜欢,便可?”   皇后将问题的关键重复了一遍,眼中急迫的看着何无忌。   何无忌只是微微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皇后面上也是舒坦的笑了,她还安抚着太后轻声道:“太后娘娘,咱们再在这儿久待,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有这个时间咱们还是回去吧!”   皇后自然没说什么,但是奇异的,太后一点就炸的性格竟然这会儿平息了下来,也没有与皇后去争辩。便顺从的随着皇后离开了。   皇后是随着太后回的慈安宫。   二人回去的方式依然是如同来时候那般,太后做了凤辇,而皇后在凤辇底下跟着。   但这会儿的心境,却是比方才来时要平和许多。   毕竟二人的心思都不在这儿。   皇帝没见她们,连太子成亲,她们给太子选定了那样一户人家的事情,都不能够让皇上出来,若是之前还是不确定,现在几乎是肯定皇帝有问题,而且处境不妙,不是病的厉害,便是真的被人给控制住了。   当然,也可能是二人心中还有其他的事情,竟然没有发现,往日里他们去拙政殿里肯定会见到的唐娇,此刻竟然不在殿中、   皇后随着太后回到寝宫中,人一被挥退,太后便是迫不及待与皇后开口道:“你瞅瞅,哀家说的没错吧!皇上肯定是有问题,否则太子婚姻那般大的事情,他竟然一句话都不过问,由着咱们两娘操持。”   “……是。”   皇后努力不让自己的面上露出太过于兴奋的神色,颇带着几分期期艾艾开口应了。   太后面上笑容灿烂,又是冲着皇后开口道:“哀家原本还想着太子与王家的亲事不会这般顺利,再看看再说,实在不行先与对方交换信物,先立下承诺,只等着事情成了,再去操持两家的亲事,可这般到底不稳妥,倒是没想到,皇上先给了咱们机会!”   “是啊!”   皇后点头应着,若是能够明面上应下两边婚事,王家便是完全不敢保留,肯定会全心全意的给咱们使力了!毕竟王家如此便是彻底绑上了她们这条船上。   目的达成,皇后也不想在太后这头久待,便是笑着开口道:“母后,既然皇上那边已经办妥,臣妾便回去,将这件事情彻底定下来。”   太后点了点头,显然对于皇后办事的效率与不拖拉的劲头十分满意,她又是轻声叮咛了皇后几句,便是放了人,由着皇后去了、   当然这会儿二人根本没有记起,或者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太子从头至尾都没有答应过这桩婚事,甚至太子连这桩婚事都不知道!”   可偏偏二人却是十分自信,太子会答应,便是不答应,他们也有法子说服太子答应。   皇后离开了太后的寝宫,还未回到自己的宫殿,便已经使人去唤太子了。   而等到太子到皇后宫里的时候,皇后才堪堪到达。   太子自然是个有孝心的,瞧见皇后从凤辇下下来,连忙上前去搀扶,将人从凤辇上扶下后,他面上完全没有皇后将他从繁忙的日程中叫来的不耐烦,还笑着轻声问道:“母亲急着寻儿臣,可是有事?您这是刚从外祖母宫里回来,可是外祖母有什么事情?”   皇后微微点了点头,却是反手握住太子的手,走入了大殿内。   而后,皇后冲着太子开口描述着:“今日这事儿,说来还真是太后寻你有事……”   皇后顿了顿,又怕份量不够,只无奈的把自己的名字也加了进去:“咱们这边成亲本就是早,皇家自古也有先成家后立业的说法,而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昨日本宫与太后寻了钦司监的人帮忙算了一下,钦天司的人说你命里宜早些时候成亲,说晚了不好。哀家与太后心中稍稍合计了一下,给你选了一个人选,你瞅瞅可是喜欢?”   皇后说着,示意底下宫人区捧了画像过来。   而太子在听过皇后的话,微微愣了一下,面上露出了一个害羞的红晕。他到是没有说话,说明他也是并不排斥这件事情的。   皇后替太子选太子妃,虽然有诸多政治因素与个人野心的考虑,但也舍不得委屈了自己的儿子。   这王家大小姐长得的确是明艳端庄,容颜虽及不上唐娇这般大美人,却也是美人资质。   更重要的是,这王家大小姐虽只是画像放在了太子面前,可从画像上的眉眼之间,却瞧得出这是一个温柔娴淑的女子,而对于太子这样传统的男人来说,固然他可能喜欢美人,但对于妻子的人选,更偏向于像王家大小姐这般家世好,容颜过得去,脾气确实温柔的女子。   皇后瞧着太子面上有些愿意了,也是加了一把火,轻笑道:“说来这王家大小姐你儿时也该是见过的,之前宫宴,这位小姐也多次参加,在众人中的口碑更是不错。听说她对长辈照顾有嘉,又懂得照顾底下的弟妹,没有一个人提起她是说不好的!”   “是挺好的。”   太子面上红晕越深,嘴上轻声应了。   而皇后瞧着太子这副摸样,心中却是有几分难受。   一来则是,太子是自小有她抚养长大,感情自是不一般,而另一层则是,都是女人,都是加入皇家,凭什么当年她就是那般艰难不得皇上宠爱,而王家小姐甚至还未与太子见过一面,便让太子有所好感。   皇后心中有些病态的嫉妒。   可这些嫉妒与难受的复杂情绪,她很快压到了心底,瞧见太子应了,她连忙笑着又道:“既然你答应了,那娘便去安排了!”   “是。”   太子轻声回答。   皇后面上淡笑一下,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鬼使神差冲着太子又是说了一句:“这王家姑娘毕竟是姑娘,咱们家日后还有几处要仰仗他们家,人进门后,你要好好对待人家,莫惹了她!”   “母后说的,孤也不是爱欺负人之人……”   太子虽然心中隐约有些察觉不对,但面上什么都没有表达出来,只是随口又道:“母后对于这儿媳可真是够好的,孤都觉得母后不疼孤了!”   “……太子又说笑了!”   皇后轻笑着,但又是开口说了一句:“太子,本宫只有你一个儿子,所做的打算,也都是为了你,你日后可莫怪本宫啊!”   “嗯……”   太子面上挣扎犹疑了一下,却还是迟疑的点下了头。 第117章   你说太子傻吗?   太子自然不傻,皇帝对皇后与太子本就不喜欢,若是太子还傻,当初皇帝再迫于形势,也不可能让太子坐上这个位置。   太子性格软弱,耳根子软,在一些天份上,可能也不如三皇子。但他到底是皇家人,不管是天生,还是后天锻炼出来的警觉,已经能够让他隐隐感觉到了皇后话语的不对,而宫中更是有几分风声鹤唳的感觉。   太子不愿意去怀疑皇后什么,可偏偏皇后的举动实在是太明显了。   犹豫再三,太子招来了自己信任的仆从,还是选择去调查一下皇后。   而太子的这点子举动,反倒是有些打草惊蛇。   皇后私底下布置,旁人多少有点感觉,而太子主动去查,便几乎将一些暗线放在了明路上。   皇帝在收到消息后,看着眼前自己与自己下出的棋谱。只觉得无趣又无聊。   他想娇娇了,尤其二人还是在缠绵过后分开,可谓是残忍至极,虽然皇帝一直告诉自己小别胜新婚,可眼前宫中那些那些让他厌恶的人、事,烦不胜烦。   结束吧,尽快结束吧!   皇帝手中捏着一颗棋子,心中默默念了一下。   然后,皇帝平复下了心情,抬起头看向了何无忌,开口吩咐道:“让底下人适时帮帮太子,否则他这稀里糊涂的,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能够查清楚真相!”   太子到底是手段稚嫩,虽然在皇帝这边人有意无意的推手之下,对自己母后的野心有了初步了解,还未让他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时候,皇后已经知晓太子在查她了。   皇后并不恼恨太子偷偷查他,可是她恼恨太子手段太过于拙劣,以至于让她这头被打草惊蛇,仿佛是陷入困境。   只是,不等着皇后发火,被传到皇后宫中的太子先是发声责问:“母后,你怎么能够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皇后眉头深深皱起,目光深沉的看着太子,语气冷然:“本宫大逆不道?”   “母后,您这般做,是不对的……”   太子妄图劝说,想让皇后停手,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皇后却是将手边的杯子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站在高处却仍是抬起头看着比他还高的太子,语气森然:“本宫做错了什么,若不是因为皇上纵容着后宫里那杆子贱女人逼迫本宫,本宫会想到这一步吗?本宫处心积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不想让你过得太苦。”   “母后……”太子面对皇后的话,一时之间无言以对,的确皇后的所作所为,看起来的确是为了他。   而且皇后面上悲哀的情绪让他觉得自己是说错了话。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道:“母后,孤真的没关系的,您收手吧,若是父皇知晓……”   “你父皇不会知晓的。”   皇后再次打断了太子的话,用坚定的语气开口解释道,“你怎么这么傻,你父皇若是现在没有出事,早就该出来了,这后宫朝堂乱成了一片,你父皇会不出来管吗?”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你父皇出事了……”   皇后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眼神也有几分迷离。   太子交握在一起的手不觉用力,他直觉想要反驳,可是这段时日以来见到的种种迹象,却让他根本没有理由区去反驳。   的确,皇帝已经久未露面,久的他们仿佛已经忘记了曾经的皇帝,是个多么威严的帝王。   所以如今底下人乱糟糟的,宫里,朝堂都已经乱了。   “可是……”   太子还是想要劝说,因为他还是觉得这般作为,不对,实在是不对!   “可是,父皇一日出事的事情没有真正公布出来,母后你就不能够这么做,这般是大逆不道!”   太子轻声说着。   皇后看着天真的太子,只觉得好笑,她也没耐心与太子周旋,之所以将太子叫来,不过是怕太子打乱她的计划,也怕太子真的去做些什么傻事。   “那个时候,都晚了,便没有咱们二人的容身之所!”   皇后语气淡淡解释了一句,看着太子抬起头还想说什么,她一串大笑,笑出了眼泪,又是开口道:“太子,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本宫不可能停,便是本宫想停,其他人也不可能让本宫停下。”   她最后目光灼灼的瞪向太子,不容反驳:“你让本宫停下,便是想看着本宫去死,你若是阻止本宫,或是继续这么下去,便是想让本宫去死,想害死本宫……”   “孤……孤没有!”   太子被皇后逼退了一步,眼里一时之间迷惘,不知所措。   而皇后乘胜追击,又是开口:“太子,你若是不想看着母后去死,要不便是帮母后,要不便是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情,母后不会强求你一定要跟着母后做什么!”   “……”   太子没有说话,他无法选择,他不可能逼死皇后,可是不逼死皇后,或是助纣为虐,看着他的亲生母亲,害死他的亲生父亲,又或者是冷眼旁观,看着他的父母相残……   太子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恨不得自己从未出现在这里,从未知道真相……甚至从未出生过。   可是如今他该怎么办。   他逃避的跑出了皇后的宫里,什么话都没有说。   翡翠看着太子那副样子,想要区阻拦,皇后却是拦住了翡翠,开口道:“无事,让他回去静静也好。”   “可是万一……万一太子殿下将咱们的计划说出去了……”   翡翠到底是在担忧。   然而皇后却是对太子的性子了若指掌,所以十分有信心笃定开口道:“不会的,太子没有那么狠心,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去死,他只会选择逃避。而且,便是他要把本宫的事情告诉别人,他能告诉谁,皇上不会见他。”   皇帝也猜测到了太子的选择,可他还是想给太子一个机会。   他与何无忌开口吩咐的是:“若是太子来了,便将人带到寝宫,带到他的面前。”   从早到晚,太子的身影都没有出现在拙政殿,甚至连他犹豫的身影都没有见到。   最后,皇帝只从暗卫嘴中知晓,太子从皇后的宫中出来后,便让人拿了酒,如今早已经喝的烂醉,他仿佛只想用这种方式来逃避。他不想冷眼旁观父母相残便是选择了醉酒,假装自己不知道,也看不到。   他的儿子!   他的好儿子!   皇帝嘴角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懦弱、无能……   皇帝突然很想见唐娇,他下意识也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想要换衣服出宫,但脚步在走出两步后,却是停下了,这个时候,他不能够出宫,只需再忍耐忍耐,将这些糟心事儿都处置了,便可以永远与唐娇相守了。   皇帝按捺下心中的渴望,重新坐了下来。   虽然太子沉寂了,可不得不说,太子还是发挥了一些作用,至少因为他的一番动作,打草惊蛇,也让皇后下定决心更快的将这件事情做下去,做好。   皇后加快了动作,她甚至有些不加掩饰的野心,一封封信件如同雪花般的从宫中出去,一个个口信与皇后的人马,在宫中宫外动起来。   而皇后一动,原本隐藏在暗处的一些人,也急了。   蓝贵妃与三皇子自是首当其冲,蓝家的主要势力偷偷的来了京里,而原本观望着的藩王也暗暗从京中传出了口信。   宫中的夜晚,越发的寂静。   掩藏其中的暗潮汹涌,仿佛能够将人吞噬进这片黑暗。   皇后的人马是在半夜之时动起来的,宫中首先乱了起来,混入的宫外之人,还有闯入的兵将们皆是汇合,大部分的人往拙政殿方向涌去,而其余一干人,却是朝着后宫各宫分散而去。   皇后穿上了礼服,礼服与皇后往日里参加宫宴时候所穿的礼服不太一样,颜色更加鲜艳、而式样更加隆重。若是有些年纪的人看到皇后这套礼服,自然是能够记得起来,这套礼服是皇后参加封后大典时候穿的。   皇后多年朴素,甚少穿着这般艳丽隆重,偏偏在这乱糟糟的今日,她却是刻意打扮了一下自己,穿了这套宫装,手上染了鲜红的蔻丹,涂了艳红的口脂,还有高高挽起的发髻及身上所佩戴的一套九尾凤式样的首饰,金光闪闪,富贵逼人,让她原本只是端庄不算出众的容颜,多了艳色。   皇后由翡翠搀扶着,在兵将们的护送下,慢慢的朝着拙政殿走去,此刻,拙政殿的宫门第一层依然被攻破,原先那些守着门、高高在上的侍卫也被擒下。   那些侍卫身上都带了伤,显然吃了苦头。   皇后的目光轻飘飘看过,却是没有停留,这些人如今在她眼中,如同蝼蚁。   她还想直接朝着里边走去的时候,将士却是拦住了皇后的脚步。   皇后眼里不觉冒出了恼怒,如今她正是有一种唯我独尊的感觉,哪里会容忍旁人拦着她,做点什么。   但那位拦住了皇后的将士却很快恭敬弯下了腰,冲着皇后恭敬道:“皇后娘娘,如今里边还在交战,小心伤到您的凤体,一等里边完事了,末将便请您进去。”   皇后恼怒褪去,倒是不失亲切道:“也罢,虽本宫是不怕的,但你的一番新意,本宫却是铭记于心。”   “多谢皇后娘娘!”   那名将士一听,面上顿时露出了喜色,对待皇后的态度也越发的恭敬,甚至还让底下兵将去寻了一条椅子过来,于皇后坐下歇息。   皇后坐下了,这会儿心情也终于有了几分平复,而这一平复,她又想到了事情,忍不住看向了那名将士,开口又是吩咐道:“去将太子请来,今日这般重要的时刻,太子如何能不在场?”   将士得令正要派人前去,翡翠却是轻声与皇后道:“娘娘,太子殿下这几日状态不太好,不若让奴婢过去吧!”   皇后也想到了太子这几日烂醉如泥的状态,若是这副样子出现在这些兵士将领面前,的确是没什么威严。虽然皇后不懂得远视,但基本道理还是懂一些,虽然这些人都已经是自己的人了,可若是想要太子顺利坐上那个位置,还是少不得这些人的拥戴。   于是,皇后朝翡翠使了一个眼神,而后看向了那名将领,轻声开口道:“太子近日身体不佳,可能兴致不高,我让贴身婢女区瞧瞧,若是无事便请太子过来。”   “是。”   翡翠应了声,由着两名将领保护着退下。   而就在这个时候,底下再次传来喜讯:“拙政殿里层已经攻了进去,只等着闯进去收人了!”   “好好好!”   将士抚掌大笑,目光又是看向皇后,又冲着她请示道:“娘娘,现在您可以进去了。   “好!”   皇后迫不及待,走过几步,却是又开口问道;“里边的人都别动他们,不要那么容易弄死,对了,把何无忌留下,那狗奴才本宫倒是想看看,他还能如何嚣张!”   “是。”将领什么都应了,还恭敬的随在皇后身后。   不过皇后这一次,脚步仍是没有迈进寝宫内,只因太后来了。   与皇后此刻的光鲜亮丽相比,太后有些狼狈,发髻未挽,脂粉未施,露出了苍老松弛的面容,而她身上穿着寝衣,也只在外边套了一件外衣,她看到皇后的时候,眼里有些愤怒,不停的抱怨着:“皇后你今晚动手也不和哀家打声招呼,哀家还是从旁人口中得知的。”   “……”皇后目光斜睨了太后一眼,眼角带着不屑。   太后被这个眼神看愣了,却听得皇后没好气开开口道:“如今宫中乱糟糟的,您来做什么?您安安静静的在慈安宫里呆着,等着结果不好吗?”   太后愣住了,完全没有想到一直唯唯诺诺,凡事以她为主的皇后,会变成这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发火的事情,可说出来的话语气仍是不好听:“哀家好心来看看,还来错了不是!皇后,做人不能太忘恩负义啊!”   皇后对此,甚至连眼神都未给,只是转身想往里边走去。   太后见此哪里愿意,可这个时候她也明白自己处在弱势,他不觉伸手紧了紧自己的外衣,加快脚步跟在了皇后身后,企图也想走进去。   拙政殿的宫门被推开,一直以来阻挡着众人的大门,终于被打开了。   花园里此刻躺着各色穿了侍卫服、穿着兵服的死人、伤者。   兵士们在前边开着路,也让皇后与太后,终于一路无阻的走到了皇帝的寝宫门口。   领头将士伸手去推了一下门,然而门没有被推开。   “皇后娘娘、太后娘娘,里边还有人,您们先退后一步,莫伤了你们!”   “好。”   皇后似乎很喜欢这个将士,虽然有些失望,但面上仍是丝毫没有表现,还后退了一步,让开了位置。太后惜命,也跟在了皇后身后。   将士正要动作的时候,突然一名士兵满身血迹跑了进来,跑到了那名将士跟前,一脸慌张禀告。   士兵说的声音很轻,而那名将士脸色却是变得难堪。   皇后的心,也跟着提了上来:“怎么了?”   皇后迫不及待开口询问:“宫外将士说,我们的军队刚进来,很快另有一支军队围着宫围打了起来,他们人多,兵器也多,我们的人抵抗不住。”   “怎么会?”   皇后愣住了,不敢置信。   而将士却在第一时刻反应过来,冲着皇后开口道:“娘娘,您们要不先避避?”   “避什么啊,你去开门。”   皇后的手指着皇帝寝宫的大门,她都走到了这一步,怎么可以退让,怎么可以放弃!   “这……”   将士不敢确定里边究竟有多少人,而攻进来的,又有多少人,这个时候,若是一个处理不慎极其容易被两面夹击。   可偏偏皇后的决定却又十分坚定。   最终。将士们只能硬着头皮开始破门。   寝宫大门还未被撞开,外边的人却是闯了进来。   蓝贵妃与三皇子来了。   二人穿的与皇后一般隆重,尤其是二人的相貌,更胜一筹,而身后所跟兵力,也是一副兵强马壮的摸样。   皇后恨得几乎是要咬碎了牙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她做了这么一个螳螂!   不……不会的。   她们还有人,硬碰硬,她们不一定会输。   皇后突然醒悟过来,看着一脸嚣张看着她的蓝贵妃与三皇子,冷笑道:“蓝妹妹,你可真是专门做这些不要脸的事情啊!”   蓝贵妃妩媚一笑,语气却是怡然:“妹妹我可比不得姐姐,妹妹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自保,姐姐有这么大的野心,妹妹怕姐姐的野心的火会烧到妹妹这头来!”   蓝贵妃可不想把自己放在那样一个不堪的位置上,所以她选择的是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小可怜的人物。   但她身后的跟随的那些兵力,却又形成了一个鲜明而嘲讽的对比。   皇后最恨她这副模样,此刻形容也有几分被激怒,只是冲着身边将士喊道:“退什么,上去挡着!”   说罢她仿佛是说服自己一般,大声喊着:“蓝贵妃,本宫的儿子,是太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今日坐上这个位置的人不是太子,只怕天下人都知晓你谋朝篡位。”   “哈哈。”   蓝贵妃听着皇后的话,突然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这皇后还真是比从前还要天真!   她大笑着摇头,开口道:“皇后姐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与可爱啊,今日这宫中发生的事情,外人如何会知晓,百姓又不在乎皇位上坐的究竟是谁。而朝廷里的大臣,本宫大可说,太子与皇上谋逆,三皇子是做了清君侧的事情,谁敢怀疑本宫的儿子皇位是来路不明的。”   “……”   皇后话语被堵,完全愣住了。   蓝贵妃却像是刺激她刺激的不够一般,又是朗声道:“姐姐,不若妹妹今日就来教教你,让你懂得,什么叫做胜利者。那就是历史便是由胜利者来写的。等到百年之后,旁人不会在乎真相,因为他们只能从记载里去找历史,而你和你的儿子,在历史上只会是篡位者,是乱臣贼子!”   “呵……那你和你的儿子呢?”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略带嘲讽淡淡响了起来,不是皇后的声音,而是随着开门声响了起来,而这个声音,也让在场所有的人,包括方才还是得意洋洋的蓝贵妃与三皇子都如坠冰窟。而当在场所有人转头看去的时候,双腿更是吓得发软,几乎站立不住要瘫软在地上。 第118章   只见原本早被所有人当成是死人的皇帝,就这么神色淡淡的站在了寝宫门口。   健康、活生生的站着。   他身上甚至没有穿上象征着自己身份的衣裳,只是着了一件天青色常服,低调内敛的根本不符合他的身份。然而他也根本不需要那些华丽的外物来装砌自己的身份,他是皇帝,他的尊贵只是源于他这个人。   所以,他这么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甚至身边看似没有任何人保护,除了一个看起来比皇帝还要矮小瘦弱的何无忌陪着,便足够将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撼住,也让他们心慌不已。   在拙政殿内的所有将士都惊疑不定的看向皇后与蓝贵妃,他们之所以会大着胆子、拿着武器闯进皇宫,闯入这座象征着最高皇权的宫殿,都是因为皇后与蓝贵妃言之凿凿,皇帝已经遭遇不测,甚至不在了。   否则便是再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可能迈出这一步。   可是谁知道,他们做了,而皇帝却突然出现了。   此刻,他们几乎是拿不住手里的武器,与忠君爱国无关,只是因为他们畏惧。   毕竟眼前这位帝王,可不是什么温和的人,这些年来他是明君,但更没有人忘记,当年的这位皇帝,是从一个最卑微的皇子一路坐上的皇位,而在位期间,对外敌、灭逆臣……铁腕手段更是历历在目。   当然,皇后与蓝贵妃这些被将士们惊疑不定望着的人更是明白皇帝的狠厉与手段。   她们自最好的年华里跟随着皇帝,一年又一年,没有人比她们更加清楚。   皇后原本已然处于劣势,皇帝的出现,对她来说虽不是好事,但本也就是不能再坏的事情了。可皇后还是心惊、害怕。   她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嫣红的唇妆反倒让她的面色更加苍白,更加惊恐。   蓝贵妃脸色白了又青,却是最早回过神来。   她虽然也同样不敢置信皇帝的出现,可是她与三皇子已经出现在了这里,她与三皇子所有的筹码、所有的赌注都压上了,这个时候她已经不能够回头。即使她隐隐约约猜测到自己落入了圈套,尤其是落入了皇帝的圈套中,也知晓皇帝不可能没有一点准备就在这里等着她。   但如今她前路未明,退一步却是万丈深渊,她不能退,三皇子更不能退。   她勉强稳定住了心神,却是终于大着胆子抬头看向了皇帝,面上露出了她一贯的娇艳笑容,她知道自己这是在虚张声势,对外面的人,也对着自己。   她看着皇帝语气妩媚道:“臣妾和三皇子……”   她顿了顿,眼里却是露出了灼灼的艳色:“臣妾和三皇子,若是成了,自可得到这世间最尊贵的位置、最大的权势,而今日随着臣妾和三皇子行事之人,也自可加官进爵,封妻荫子。”   蓝贵妃好胆量,但皇帝面上未见恼怒。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却见蓝贵妃在说出方才那一番话后,又将目光看向了皇后,仿佛是提议一般,与皇后开口道:“皇后姐姐,你我斗了这许多年,如今到了这最后的关头,谁胜谁负,尚且未知,可你也一定不希望我们都败了吧,不若咱们先联手合作,等此事了了,你我二人再光明正大决一胜负?”   皇后心中一动,原本死寂一般的目光却是起了波澜,她看向了蓝贵妃。   显然,蓝贵妃的提议,正中她的下怀。   她是同意蓝贵妃的建议,可她还有些犹豫。毕竟这提议是蓝贵妃提出,她应了,总仿佛是她输了蓝贵妃,又仿佛是她不如蓝贵妃。当然皇后心中犹豫最大的一个原因,还是怕蓝贵妃在其中对她设了什么诡计。   毕竟此人向来诡计多端。   蓝贵妃见皇后犹豫,却有些稳不住气,她此刻心里是真的惊慌,尤其此时皇帝的目光正是落在她的身上。   她不敢去面对皇帝,更怕皇后不答应。   蠢货!   她在心中暗骂皇后,在这个时候了,二人一起联手是唯一的生机,她便是有再多的诡计,也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事情。蓝贵妃手不觉紧紧握成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后,语气缓缓开口道:“皇后娘娘,你该知晓如今我手里的兵力,远胜于你,也是我占了优势,而且到了如今地步,你我本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不好,我也不好,我是诚心与你合作。”   或许是蓝贵妃说话的语气难得褪去了尖锐与嘲讽,皇后也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那点子矜持与犹豫,形势逼人,二人也都知晓眼下此路是唯一的出路。   皇后点下了头。   蓝贵妃面上露出了笑容,但心中的一口气却始终没有松下。   她暗暗给自己鼓了鼓气,方才转过头,然而目光在对视上皇帝淡淡的、仿佛是在看着蝼蚁一般的目光时,方才心中鼓起的那口气,荡然无存,她还是忍不住心惊肉跳。   这些年来,皇帝的权威影响实在大。   蓝贵妃一时脑子空白,没有说话。   而皇帝语气却仍是悠闲开口:“商量好了?朕倒是没有想到,你们二人竟然能够心平气和的合作!”   皇后与蓝贵妃仍然没有说话。   而皇帝又是看向了自打他出现后,便一直企图将自己躲在人群里,降低自己存在感的三皇子,语气温和问道:“景凛,你怎么说?”   “……”   三皇子低着头,不言不语。   他虽然比太子更狠心,野心也更大些,但……原本他会跟着蓝贵妃做下这些事情,也都是真的以为皇帝病重的不行,甚至已经没了,但如今皇帝好端端的站在寝宫门口,精神奕奕、面色红润,完全不带一丝病容。他到底初出茅庐,更加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与决断去下这么一个决定。   若是早知道皇帝还好好的,他可能会与太子去争,可能会对太子下狠手,但完全没有想过要对他的父皇下手,他只会想着去讨好皇帝,想着让皇帝将皇位传给他。   但根本没有如果,如今他的确是骑虎难下,他也忍不住退缩的想要学太子一般,逃避着这所有的一切。   可皇帝不放过他,皇帝要他表态。   三皇子很想说自己不想造反,但他的确是和自己的母妃一起带人闯进了这里,所以他很想问若是自己不造反了,他的父皇会放过他和母妃,可以回到以前吗?   三皇子不敢问,因为他怕这么一问,就是承认了。而他也没有天真的觉得,他父皇能够真的将今日发生的事情既往不咎。   但三皇子同样说不出要继续造反的话……   所以他只能够沉默。   而蓝贵妃在这个时候又怎么可能容许三皇子说出任何软弱的话来,她在三皇子低头不语的时候,便立刻走到了三皇子身边,紧紧的握住了三皇子的手,冷声开口道:“皇上您问这话可真是好笑,今日臣妾与三皇子既然已经在这里了,您有想过给我们退路吗,都是您逼我们的!”   三皇子手不觉挣扎了一下,但他只是稍稍动了一下,便被蓝贵妃紧紧的攥住,她目光凌厉的看向了三皇子,眼神里却是带着哀求与命令。   三皇子怔楞,没有说话,眼里的最后一丝光芒渐渐暗下,他低着头开口道:“是,没有退路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还带着几丝黯然与悲哀,但很快的他却又突然坚定的抬起了头:“父皇,儿臣不想的,是您逼儿臣的,儿臣也想当个好儿子,可是为什么您要骗儿臣,为什么要让儿臣觉得……”   三皇子有些崩溃的捂住了脸,蓝贵妃紧紧的抱住了三皇子,目光却是与身后之人使了个眼神:“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动手!”   蓝贵妃心中明白,不管是皇后那头,还是皇帝这边,时间拖得越久,对她和三皇子就越不利。   皇帝若是还安然无事的消息传出去,她们不仅仅站不住大义,甚至连她们手中有的那点权利都会跟着倒戈。   蓝贵妃如今只想速战速决,尤其是看在皇帝身边无人的时候,将所有的事情都按在这拙政殿内解决,等到皇帝真的没了,那么便是皇帝还好好的又如何,外人不会知道,什么样子,如何说辞,也只能由她们来决定。   蓝贵妃想得清楚,但底下的将士们却是犹豫。   先时虽然做的也是谋逆的事情,但之前是一位皇帝真的不在了,他们以为拿刀对向的人是皇后一派,如今突然让他们拿刀对向皇帝,这……实在是太过于惊心动魄,也实在是太过于直接,他们做不出来。   将士们犹豫,而皇后一边没有动静,蓝贵妃心中焦急如焚,她双眼赤红,只是冲着将士们大声喊道:“你们还不动手,非得等到有人把你们抓起来,你们才开始动吗,莫忘了今日你们闯入这拙政殿里,便已经是死罪了,若是现在动手,事情成了,你们非但不用死,还能加官进爵。”   将士们面面相觑,不得不说,蓝贵妃的话,的确是说中了他们心中此刻最犹豫的事情。   但他们不到万不得已,却仍然不想动这个手。   领头的一名将士突然看向了皇帝,开口道:“皇上,末将们闯入宫中,只是听信谣言,以为您已然遭遇不测,末将也不想做乱臣贼子,只要您许诺末将们,此事既往不咎,末将立刻退出皇宫……”   “你们……”   蓝贵妃没想到底下人会突然反戈,气急败坏。而在这个时候,皇后却突然冷笑起来:“三皇子都不敢这么天真,你们活了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这般天真,即使皇上这会儿答应了你们,可你们真的相信,皇帝还会继续相信你们这帮曾经拿刀闯入过拙政殿的乱臣贼子,不会想着秋后算账吗?”   原本因为那名将领一番话而微微松下手中紧握大刀的将士们听到皇后的话,又重新紧张的捏住了手里的武器。   没错,皇后说的句句在理,皇帝的确是不会放过他们。   当年随着福王叛乱的那些将士,说他们无辜吗,自是不见得,可许多人,也不过是生在南疆之地,甚至到了最后全部举刀投降了,仍是被一赶打尽,而他们身为皇帝的将士,却拿到闯入拙政殿,性质远远比当年的南疆大军更加恶劣。   蓝贵妃在皇后的话音落下后,也立刻开口道:“没错,三皇子是皇上的亲儿子,他都不敢有次奢求,你们又怎么会想着皇上会放过你们!”   蓝贵妃又将目光看向了皇帝,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问道:“皇上,您说是吗?”   她在赌,因为她知道皇帝不屑于说谎,更加相信皇帝根本没有想过放过他们!   而她的确是赌赢了,皇帝冷笑了一声,语气淡淡道:“你和皇后,在这事上,倒是了解朕。”   今日闯进来的所有人,的确其中有无辜之人,有些只是听从上级的命令而来,或许皇帝不可能将他们全部杀死,但若说继续用这些人,既往不咎,那自是不可能的。否则日后此等事情,只会屡禁不止。   就像当年数万投降的南疆兵,他们只是因为生错了地方,跟错了人,但若是放过了他们,那些死在他们手中的朝廷将士家属会如何想,那些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心中又会如何凄凉,更重要的是,原本就蠢蠢欲动的各地藩王以及他们属地的其他将领们,是否心中也会存有侥幸。   至少比起那些投降的南疆兵,今日进了皇宫这道门的所有将士,就显得不太无辜了。   皇后与蓝贵妃听得皇帝的话,心中一定,面上露出了冷笑,看向了身后的将领。   而皇帝在这个时候,看着皇后与蓝贵妃,又是轻笑道:“你们二人既然这般了解朕,就该知晓,朕既然在这里等你们,便不可能没有半点准备。”   皇帝的话音刚落,只见拙政殿四周围墙上,一群身着黑衣、手拿弓箭的侍卫高高的立在墙头,而他们搭在弓上的箭矢方向,全部对准了以皇后与蓝贵妃为首之人。   皇后与蓝贵妃心中咯噔了一下,但皇后仍然强自支撑着开口道:“皇上,就这些人,你莫忘了现在整个皇宫里,都是我们的人!”   “闭嘴!”   早已经被吓得失了神,一直一言不发看着形势变化的太后沉着脸突然开口呵斥,一如曾经太后呵斥皇后一般的语气。   太后此刻早已经心死,也知晓皇帝不可能只准备了这些人,既然是一早设好的圈套,那么只怕皇帝的人早已经控制住了整个皇宫,不然皇帝不可能像现在这般,还有闲心与他们说这些。   但太后此刻心里还打着别的主意,看了一眼皇后,语气虽然还有些僵硬,却难得软了声音与皇帝道:“皇上,今日的事情,哀家不过是受了这毒妇的蛊惑……”   太后的话还未说完,皇后便冷笑了起来,但太后没有理睬,只是又道:“太子……太子从头至尾,便是在劝阻着这毒妇,太子是无辜的!”   谁都没有想到,在这一刻的时候,太后竟然会选择保住太子。   皇后也错愕了一下,但很快她也反应了过来。今日的事情她的确是做错了,仿佛也再也不能够翻身,但的确,太子从头至尾都没有参与过此事,太子是无辜的。而与蓝贵妃带兵一道儿闯入拙政殿的三皇子是完了。太子还有机会,只要太子能够从此事脱身,他们便还有翻身的机会。   皇后原本并不想放过太后,也不想便宜了太后。但她知晓,今日的事情,她、江家,是彻底无法翻身了。   太后到底占着皇帝嫡母的身份,太后又一向疼爱太子,太子现在羽翼未丰,他还需要人帮她。皇后深吸了一口气,选择了沉默,只听任着太后为自己辩解。   蓝贵妃面色难堪,但她没有说话,只是因为她无话可说,太子在这件事情上,的确是无辜的。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棋差一招,输给皇后。   这件事情,她和三皇子搭进去了,但皇后,却还留着太子。   若是皇帝还有许多子嗣,一个有着谋逆母亲的太子自然不可能有机会问鼎皇位,可偏偏,皇帝子嗣不丰,如今仅存的二皇子,根本就是个废物。   “母妃……”   三皇子同样面色苍白的看着蓝贵妃,他不甘心。   可是在三皇子看来向来无所不能的蓝贵妃此刻,根本已经无计可施。   她只能够紧紧的攥着三皇子的手,仿佛也想要借此汲取一些温暖。   太后仍是絮絮叨叨的诉说着自己的无辜,而在这个时候,拙政殿里重新走入了一丛将士,领头之人,却是陈戟,他仿佛根本没有看到里边发生的一切,只是绕过那些人走到了皇帝身边,声音不轻不重开口:“皇上,宫中已经控制住了,宫外武王殿下也说安排就绪。”   “好。”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站在面前的太后,开口道:“将太后带回慈安宫中,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踏出半步。”   “皇上……”   太后声音尖锐的叫了起来,而皇帝根本没有理会太后,只是又看向了皇后一干人等,冷声吩咐:“将他们带下去……”   皇帝的话音未落,门外,突然太子闯入。   他直直的走到了皇帝跟前,猛地突兀跪下。   “父皇,您饶过皇祖母和母后,放过贵妃娘娘和三弟吧!”   皇帝听着太子的话,面上倒是没有愤怒的情绪,只是平静的陈诉了一句:“你终于来了?”   意味深长的话意让太子沉默的低下了头,他身体不觉僵硬,但他还是执着的求着情:“父皇,儿臣……求您了!您若是真的要追究谁,您追究儿臣,您罚儿臣!”   “太子,你是个好人,却并不适合这座皇宫,也不适合坐朕这个位置。”   皇帝没有回应太子的话,只是语气淡淡的继续说着,“那日,朕等了你许久,也想着,若是在这件事情上,你但凡能够做出个决断来,朕还考虑日后将这个位置给你,可是朕知等来你逃避的消息。”   “父皇……”   太子羞愧的低下了头,他自知在这件事情上对不起皇帝,对不起自己的父亲,他将身体低微的俯在了地上,语气哀求:“父皇,儿臣从不敢觊觎皇位,从那一日起,儿臣便没想过要坐上这个位置。”   “母后和贵妃娘娘都想错了,这个位置,只有父皇您想给我们,才是我们的,您若不想,这个位置即使夺来,也只是名不正言不顺……可是父皇,儿臣还是想求您,放过他们,母后与贵妃娘娘陪伴您多年,三弟是您的亲儿子,您难道真想做一个孤家寡人吗?”   太子痛哭流涕。   而皇帝目光冷漠的看着,但最后仍是与陈戟开口命令道:“动手吧!”   “父皇!!!”   太子不敢置信抬起头看着皇帝,而皇后不忍的捂住了脸,却是在将士动手之前,俯身抱住了太子,痛泣道:“恒儿,你说的对,母后是做错了!可是恒儿,你父皇他铁石心肠,他从来没有将我们母子,将所有的人放在眼里过,你不要求他……母后,母后只怨自己害了你!”   皇帝说出不想将位置留给太子的话时,皇后心中抱有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荡然无存,她大有破罐子破摔的趋势,她只是用怨恨的目光看着皇帝,冷笑道:“皇上,你对我们母子无情,对所有的人无情,挺好!挺好!只是我倒是想瞧瞧,等你百年之后,你孤家寡人,要把这个位置给谁,给那个废物二皇子……呵,我到时候倒想瞧瞧,您会不会后悔这般狠心待一个对你至孝至纯的儿子。”   “这便不用你费心。”   皇帝看着皇后,也没有多言,他转过身,走入了身后的寝宫。   寝宫大门紧紧关上,而屋外众人,绝望的看着朝着他们走来的将士,他们绝望挣扎,甚至悲愤而怒咒!   但很快的,寝宫之外重新恢复了宁静,待皇帝一身便衣而出之时,只余天上月光映照在园子里,冷冷的,却又寂静万分。 第119章   何无忌站在门口,听得动静,连忙走到了皇帝身边。   皇帝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园子里的景象,最后落在何无忌身上,开口语气平静的吩咐了一句:“准备马车,去庄上。”   何无忌闻言,倒是愣了一下方才回过神来,他虽然在看到皇帝身上换了便服之时,便隐隐有所猜测,可等到皇帝说出来,他还是觉得吃惊。虽然事情基本已经在控制之下,不论是宫中那些叛乱之人,还是各地的藩王,但后续还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   谁能够想到,皇帝在这些事情还未处理完之前,首先想到的却是去找唐娇。   但何无忌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吩咐底下小太监赶紧去备了马车。   宫中京里的动静虽大,但京郊却是一片静寂,仿佛是世外桃源一般。   等到皇帝来到庄上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但唐娇没有睡下,事实上这几日,唐娇都没有睡好。   她远离皇宫、远离京城,并不意味着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隐隐有所猜测事情该是这几日,也知晓皇帝对于一切都掌控着,必然胸有成竹。但万一呢……   唐娇心里还是有几分担心。   如此,一向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唐娇竟然也是难得有了几分心事,甚至连玩乐的想法也淡了。   皇帝到庄上的时候,她换了寝衣坐在床上,手上捧着一本书,但那本书,却是一直没有翻过一页,守夜的侍女站在床边,还待关切询问:“郡主,您晚饭用的也不多,不若奴婢让厨房里做些好克化的吃食上来。”   唐娇摇了摇头,并没有什么胃口。   她看了一眼站在床边的侍女,倒是觉得为难了人家,正待开口让她收拾收拾让自己睡下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唐娇目光望向了门口,她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毕竟她的房间,底下人还真不敢没有经过她的同意便随意进入。   等到皇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唐娇惊喜的捂住了嘴巴,手中的书也被扔在了一边,她甚至连鞋子都没穿便直接跳下了床,然后一下子跑到了皇帝的跟前,钻进了他的怀中。   皇帝心中同样有些惊喜,尤其是抱着怀中的这份惊喜。   唐娇虽然性格并不算内敛,但对于二人之间的亲近,却总是显得羞涩与被动,这也算是第一回 ,唐娇这般主动的凑到他的身边。   今晚的事情,虽然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而皇帝也自认为与那些人并没有多大的感情,可毕竟儿子还是他的儿子,闹到这个结果若说心中没有分毫触动也定然是假的。   而太子与皇后的那句孤家寡人,皇帝怕吗?   他是怕的,以前他不在乎,也不害怕,可自从有了唐娇后,享受过这种感情的牵绊后,他却是怕了,他害怕失去,所以改了主意,当即换了衣裳,决定来寻唐娇,也让自己心中能够感受到他还是有在乎的、能够陪伴着自己的人。   而唐娇对他的亲近与依赖,也大大的出乎所料,让他惊喜不已。   他伸手紧紧抱住了唐娇,就如同抱着一个孩子一般,将唐娇抱到了床上,然后嘴里笑道:“娇娇可是难得对朕这般热情……”   唐娇回过神来,面上也有了几分羞涩,她抿着嘴巴不说话,目光却是紧紧的盯着皇帝的面容。   虽然皇帝的样子好像是没变化,可唐娇总觉得皇帝好像是瘦了,也憔悴了。   她突然想到了侍女们方才说的话,便是连忙开口吩咐道:“快让厨房上些好克化的吃食过来!”   侍女们笑着应了退下。   而唐娇这会儿则是握着皇帝的手,开口问道,也带着几分怪责道:“舅舅怎么这么晚了过来,夜露深重,也不怕受了寒!”   唐娇说到了这里,倒是皇帝笑道:“那娇娇离朕远一些,朕刚从外边回来,可不能把寒气带给你。”   “哼哼……”   唐娇嘟着嘴巴,哼唧了几声后,却是将脑袋凑到了皇帝的怀中,笑嘻嘻道:“暖了暖了,娇娇给你暖过来了!”   “这孩子……”   如此主动而活泼的唐娇,皇帝觉得新奇,却又是喜欢的。   他探了探自己的手,也确定的确是不冻了方才放到了唐娇的脑袋上,揉了揉她的脑袋,也由着唐娇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他的怀中。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屋子里温馨而又安静。   过了不知多久,唐娇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事情都处理完了?”   “嗯。”   皇帝轻声应了,语气里带着一点点惆怅。他在回答完唐娇的话后,也突然反应过来方才唐娇难得的主动与亲近,完全是因为看出了他有些低沉的情绪。   他心中熨帖,面上轻笑着摸了摸唐娇的脑袋,轻声道:“无事,朕……早已经有了准备。”   虽然皇帝是这般说的,可唐娇只觉得自己的心有些密密麻麻的泛疼起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皇帝此刻心中的想法,但她知道,他是不好过的。   唐娇没说话,而皇帝却又轻笑道:“朕现在很好,至少有娇娇你一直陪着朕。”   “我陪着您。”   唐娇轻声说着。   底下的侍女捧着膳食进来,也打断了屋内温馨的气氛。   唐娇从皇帝的身上坐起了身,理了理自己的发鬓,笑道:“这一路奔波,舅舅用些东西再歇下吧!”   “好。”   皇帝也是笑着点了点头,不过在唐娇正待下床的时候,皇帝却是突然扶住了她,也阻止了她。   只见皇帝弯下了高大的身躯,伸手捡起了放在床边的鞋子,似乎就打算这么帮着唐娇穿上。   唐娇心中不知什么感受,哑着声音下意识开口道:“让下边人穿就好。”   “无事,替娇娇穿鞋,朕心里高兴。”   说着,皇帝却是不容唐娇拒绝的,便是抓住了唐娇其中一只脚,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然后认真的将鞋子给唐娇穿上。穿完一只,他又是捡起了另一只,再次穿上,全部穿好后,皇帝面上露出了一个可以说是满足的笑容,语气喟叹道:“方才朕倒是没注意,夜里地上凉,娇娇可不能不穿鞋子便乱跑。不过……日后有朕在,朕给你穿鞋。”   唐娇只觉得心中温暖的紧,眼眶子里也有些感动的泛酸,她掩饰性的低垂下眼睑,语气却是故作不耐烦开口道:“行了,舅舅您真麻烦,快用膳了,都凉了。”   说罢她自己却是走到了桌边。   桌面上是侍女们放下的食物,几色点心并一大碗鸡丝面,而侍女们正往小碗里装着粥食。唐娇瞧见了,忍不住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几样吃食其实是她喜欢的,而往日里唐娇也让厨房简单些弄,弄些她喜欢的呈上便是了,但她也记得,皇帝对于粥食,其实并不怎么喜欢。   她忍不住开口道:“怎么就这些东西?”   侍女闻言,面上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忐忑不安的看着唐娇。   唐娇看着惶恐不安的宫人,想了想开口道:“行了,也不早了,你让厨房上碗鸡丝面过来。”   既然有鸡丝粥,厨房里也应是备着鸡汤的,唐娇也不愿意在吃食上过多的在意,故而吩咐了最简洁明快的。   皇帝含笑看着唐娇跟个当家主妇一般吩咐着底下侍女给他安排吃食,面上带着心满意足。   而等着侍女们退下后,他方才笑道:“左右只是填肚子,朕也没那么在意。”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唐娇嗔笑瞪了他一眼。   虽然粥食的确不是皇帝的心头好,但唐娇还是浅浅的亲自盛了一碗与皇帝,开口道:“鸡汤面估计还得一会儿,您先少用一些。”   而皇帝对于唐娇的伺候,即使唐娇端上的是他最不喜欢的粥食,但还是津津有味的全部用下了。   用过饭后,又是沐浴净身,等到唐娇与皇帝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的时间。   二人虽是别有重逢,也有几分小别胜新婚的感觉,但这会儿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亲密的抱在一起,安静的躺在床上。   皇帝心疼唐娇的身体,怕她熬不得夜,而唐娇也心疼皇帝这些时日的有心忧虑,更加心疼他今夜连夜奔波,当然更重要的是,唐娇虽然不再是姑娘,但仍然不怎么知事,对这种事情并不上心。   一时之间,倒真是纯粹的不能再纯粹的盖着被子纯聊天。   唐娇是有心想要问问今夜,还有之前发生的事情,而皇帝则是想要和唐娇说些亲密的贴心话儿。   但两个人却有一搭没一搭的简单聊着,最后唐娇什么都没有问出口,反倒是被皇帝问了许多自己这几天的境况。   渐渐的,说过了一会儿话后,或许是看着皇帝安然无恙,而事情都平静了,唐娇心中的那口气松下,也忍不住开始犯困,她迷迷糊糊泛起了困,皇帝瞧着她眼睛半眯半合,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开口道:“睡吧,朕和你一起睡。”   “啊……”   唐娇有些迷迷糊糊,似乎是没反应过来皇帝的话,而这幅迷糊懵懂的样子,却也是可爱的紧,皇帝笑了,捋过放在边上的被子,正要给唐娇盖好被子的时候,唐娇却仿佛清醒过来,她犹豫的看了一会儿皇帝。   而皇帝含笑看着她,末了,倒是主动问道:“怎么了?”   “舅舅,我问这话,您别不高兴。”   唐娇轻声说着,面上带了一些小心翼翼。   皇帝微微愣了,但很快轻笑道:“什么事情?朕怎么会和你不高兴,说吧!”   “我……”   唐娇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不知道太子哥哥这次究竟怎么样,但我知道,依着他宽厚的性子,是做不出那般事情来,可皇后娘娘应是犯了大罪……他,您打算如何处置?”   其实唐娇未见得有多关心太子,而她对于太子,倒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只是……到了这会儿,她却是始终记得上辈子,太子对她身后事情的关心,而太子一直以来,也是真的把她当中哦妹妹看待。   “你对太子,倒是不错。”   皇帝若有所思,唐娇以为皇帝误会了,连忙解释了一句:“不是,只是太子哥哥一直把我当妹妹,当年我进宫的时候,他很关心我。而且,我总觉得太子哥哥,他没有做过坏事,他是个好人。”   “朕没有误会。”   皇帝安抚的拍了拍唐娇的肩膀,示意她莫紧张,而后又是轻声道,“太子对朕很孝顺,他也是朕的儿子……只是他不适合生在皇家,或许在宫外才是最适合他的。”   “……”   唐娇疑惑的看着皇帝,皇帝则是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是轻声道:“不要多想,朕会安排的,你乖乖睡吧!”   “好。”   唐娇虽然还有心追问几句,可瞧着皇帝也并不想多说,她便没有再问了。   皇帝这趟出宫,是为了来见唐娇,但当然不是仅仅就为了见唐娇。   如今宫中已经平静,纷争也过去了,唐娇继续留在宫外,他自然不愿意,也不想,所以他来是把唐娇接回宫里去的。   而唐娇这一回跟着皇帝进宫,那么余下的日子,自然也是打算一直就住在宫里了。   如此,唐娇留在宫外的人、事,便要重新安排了。   蒋成那头,唐娇倒是没有亲自去告别,只是让底下侍女过去告知,将京郊的庄子与庄上的人都留给了蒋成,也算是践行了当年带着蒋成出戏班子,给他余生一个依靠的诺言。   至于蒋成余下的人生如何,唐娇不可能再去参与。   而蒋嬷嬷与双碧丫鬟,唐娇其实是没有想过将三人带回宫里去的。   就像当年唐娇不想带着他们进京一样,这一回,唐娇也是想着让三人在宫外安置,蒋嬷嬷自可度过一个安详的晚年,而双碧丫鬟如今年龄已大,也可在宫外找到自己的依靠。   可三人却也像当年进京时候一般,非要跟着唐娇进宫。   唐娇无奈,却也不舍得三人,毕竟前世今生,三人一直都紧紧的在一起,从来没有分离过。   但如此一来,她与皇帝的事情,却是瞒不得这三人了。   唐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皇帝则是直接当着三人的面,亲密的抱着唐娇,用这种方式,宣誓了自己新的身份。   唐娇完全不敢去看三人的表情了。   而等着一行人进了宫,皇帝被何无忌请去处理旁的事务,只剩下唐娇与蒋嬷嬷三人后,蒋嬷嬷面上表情仿佛是经历了什么绝望的事情,只紧紧的攥着唐娇的手,声声切切开口道:“郡主,您怎么能和皇上……他是您的亲舅舅啊!”   蒋嬷嬷说着,红了眼眶,眼里更是流出了泪水。   唐娇虽然一直都不是乖巧的孩子,但在蒋嬷嬷的眼中,唐娇却仍是那个乖巧的郡主,而联想到之前皇帝、何无忌连番在唐娇面前献殷勤的事情,蒋嬷嬷下意识将所有的过错都怪责到了皇帝的身上:“郡主,是不是皇上他逼迫你,还是他诱哄了您?您年纪轻不懂事儿,这是逆了人伦的事情,是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不行,老奴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待您离开这里,离开皇上的身边。”   蒋嬷嬷难得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而在这番话说完后,她冲着双碧丫鬟开口道:“你们快帮郡主去收拾,咱们这便出宫……”   而双碧丫鬟也是满脸的同仇敌忾,她们或许一开始觉得这事儿怪异,但听了蒋嬷嬷那番话,她们明白了,也想着绝对不能够让唐娇继续留在宫中。   唐娇看着忙忙碌碌,慌了神的三人,面上有些哭笑不得,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她只能够拉过蒋嬷嬷的手,将自己的身世解释了一番,瞧着蒋嬷嬷一脸不敢置信,又觉得她是在哄骗他,想用这种方式来让她不再反对的时候,她只好又道:“这事儿,是太后亲口所说,而且当年父王交代您照顾的时候,您难不成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蒋嬷嬷终于信服,可是她还是犹疑:“虽然血缘上不是……但,您也叫了皇上这许多年的舅舅了!”   至少名分上,这些年来二人都是甥舅,蒋嬷嬷心中还是觉得接受不了唐娇身份的突然转变,更重要的是,唐娇若是寻了别的男人,至少可以光明正大的成立一个家庭,有一个体面的身份,跟着皇上,会不会一辈子见不得光……   这些,都是蒋嬷嬷反对的原因。   唐娇自然知晓蒋嬷嬷在想着什么,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却是和缓道:“嬷嬷,其实我之前一直犹豫,也是在想着这些,可是我不想错过了,这辈子,只怕没有人比舅舅对我更好,更加没有人把我这般放在心上。那些个身份、体面……我根本不在乎,只是唯一对不起的是父皇,我也没想到,这辈子会和他在一起。父皇九泉之下,会不会怪我……”   唐娇红了眼眶,而她这副样子,反倒是让蒋嬷嬷心疼不已。她连忙抱住唐娇,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福王殿下那么疼您,他自然想看着郡主您过得好,更何况……”   蒋嬷嬷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也是这种可能,让她沉默不再反对。   福王谋逆了一辈子,最终搭上性命也没有染指到那个皇位,而如今他的女儿跟了皇上,若是日后唐娇能够降下皇子,在如今的情形下,很大的可能,便是唐娇的孩子能够继位。或许冥冥之中另有注定,福王用另一种方式,满足了心愿。   只是,皇上是真心对待郡主,会给郡主以及郡主未来的孩子一个体面的身份吗?蒋嬷嬷心中难免有几分忧虑。   但这些,蒋嬷嬷却是不会说出来,她只是看着唐娇,抚摸着她的脑袋,轻声道:“只要郡主过得好,和皇上过得好,日后再生个孩子,便是最好了。”   “嬷嬷……”   唐娇没料到蒋嬷嬷的态度会转变的这般快,闻言面上也忍不住有几分害羞。 第120章   唐娇回宫后,仍然是用郡主的身份住在拙政殿内。   虽然拙政殿里的宫人都知晓唐娇如今的身份与当年的身份不同,也知晓唐娇与皇帝的关系。   毕竟二人从不避讳在人前亲热,而唐娇如今住的屋子也不是先前的屋子,几乎是将所有的东西都搬到了皇帝的寝宫里,同吃同住。但因着皇帝从未发话说给唐娇改了称谓,或者与唐娇其他的身份,所以底下人也就仿佛是把唐娇当成是郡主一般对待,恭敬依旧。   唐娇也从未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毕竟根本没有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这倒不是说她清高或许什么,而是她打算跟皇帝在一起后,就根本没有想过名分的事情,对她来说,或许她也更愿意少一些麻烦,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躲在拙政殿里过自己的小日子更为舒坦一些。   不过唐娇没有想过,蒋嬷嬷却是想的紧,想的几乎睡不着。   她原本瞧着皇帝对唐娇这般疼爱,这般喜爱,甚至是将唐娇当成是自己的挚爱一般,她心中是抱有希望,也觉得皇帝接唐娇回宫,定然会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可是没想到,这么久了,唐娇依然没有身份,宫里依然用郡主来称呼着唐娇。   并不是说郡主这个身份就不好,可郡主只是唐娇姑娘时候的身份,她如今已经不再是姑娘,便该有一个属于她的新身份!   皇帝没动作,唐娇不在乎,蒋嬷嬷即使急的不行,却也不敢做什么。   她只能够在心里面急着,有的时候有意无意在唐娇面前稍稍提及。偏生一向伶俐的唐娇,在这个问题上却是迟钝的紧,一直都没和蒋嬷嬷一般,想到一个点上。   唐娇也是真的一点都没有想到蒋嬷嬷在想什么,主要近来的事情太多。   皇帝明明朝上的事情已经那般繁忙了,却还能够找出的时间来日日夜夜缠着她,她也关心上朝上的一番动作。   三皇子被封了个平王,软禁在宫外的王府中,皇后和蓝贵妃被褫夺了封号,暂时软禁在寝宫中,而江家、蓝家以及参与过此事的那几大家势力也在朝上连根拔起,一时之间引得朝上人人自危,也人人忙着自保。   还有削藩、平乱、新封大臣一连串之事,唯有太子,仿佛是被遗忘了一般,一直被关在东宫中,没有分毫的动静。   平心而论,太子此次根本没有做过什么事情,但若说不受罚,却又好像说不过去,毕竟皇后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太子后来是知情的,虽没有助纣为虐,却选择逃避来隐瞒。可若说太子罪大恶极,这话便是站在太子对立面的人也说不出来,毕竟太子什么都没有在,而对于皇帝来说……太子仿佛是他唯一可以看的儿子了。   最重要的是皇帝的态度,皇帝对这个儿子,仿佛是遗忘了一般。   但所有的人又知道,这个时候若是真的把太子遗忘了,反倒可能是一件好事,毕竟发生在太子身上的事情,一点都光彩,皇帝若是遗忘了,等过些时日,事情过去了,太子便仍然是哪个太子。   不过,也因着皇帝这些时日来雷霆的动作,吓住了朝上一干朝臣,这些朝臣正是人心惊惶之中,自然不敢这个时候发表太过于出格与出头的言论,怕触怒这会儿摸不透心思的皇帝。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皇帝下了一道旨意,让所有的朝臣都震惊了。   皇帝过继了太子,将太子过继到了先皇弟弟的名下,当年早夭的十六皇子一脉。   这位先皇的十六弟是病死的,病死的时候才六岁,但因为极得当时太祖的喜爱,太祖还是给了这位十六皇子一个裕亲王的封位。   当然,这位十六皇子并无子嗣,这裕亲王的封位也没有传下来。   再后来,先皇与这位皇弟并没有感情,所以也不会想到给这位裕亲王找个嗣子,众人也几乎是要遗忘曾经皇家还有这么一位亲王的存在,谁知道皇帝竟然会突然下了这么一道旨意。   这是对太子的惩罚?   朝臣们只觉得心惊,可不就是惩罚吗?太子过继出去,太子的封号自然是废了,而过继的那一脉,虽然还是亲王的位置,但裕亲王只是上一代帝王兄弟的一脉,可说离正统的皇室一脉隔开了好几层关系,太子想要再与皇位扯上关系,也变得十分牵强。   甚至,看起来对于太子的惩罚,比如今尚且被软禁的三皇子要严酷许多。   至少,三皇子如今还是属于皇帝的儿子。   有些正直的朝臣只觉得皇帝太过于狠心,手段也过于严苛。   太子虽有错,但比起三皇子一干人等,却显得无辜许多,本就是小惩大诫就可以完事的事情,皇帝便是再不喜欢这个儿子,也不能够做出这般决定来。   而当即,在朝堂上便有性情正直的朝臣出来求情。   皇帝却是不容置喙,只是让何无忌颁出了旨意,便没有听任何大臣的意见就下了朝。   皇帝下朝后也是直接来了唐娇的屋子,唐娇这会儿倒是没有听说朝堂上出来的这道旨意,看到皇帝过来的时候,心中还有几分疑惑今日的早朝缘何结束的这般早。   待听得皇帝自己说出今日颁出的旨意后,唐娇沉思了一会儿,却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她是赞同这道旨意的,也觉得对太子如此安排,或许是极好的一个安排。   太子不适合继续呆在皇宫里,更加不适合呆在与皇位有关的这一脉皇室中。   如今给他安排了一个足够尊贵的身份,又能够让他远离皇室纠纷,或许这真的是对太子最好的安排了。   “太子素来不喜纷争,其实对朝堂上的事情,也向来兴致缺缺,但他的身份,却是逼着他不得不做了……他自小又是娇生惯养,把他真的变成庶民扔在宫外,朕也担心着他,倒不若,给他安排这么一个身份,也算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唯一能够与他做的事情。”   “挺好的。”   唐娇微微沉吟了一下,点头表示了赞同,的确,太子若不是皇家人,这辈子或许会过的幸福许多。皇上如此替太子安排,显然也是费尽心思了。   何无忌的带着皇帝的这道旨意传到东宫的时候,太子面上虽然有几分吃惊,却也是心甘情愿的接受下了。   过继这事情说大不大,但其实很多被过继的孩子都不会愿意,甚至对自己的父母产生不满的想法,但太子显然也知道,皇帝如此安排,是真的为了他考虑。   太子倒也问起过何无忌皇帝对于皇后等的安排。   何无忌却是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太子说了一句:“裕亲王殿下,皇上对您用心良苦,奴才若是您,便不会辜负皇上的这番心意。   太子闻言,愣了,却也明白了。   只是为人子女,尤其是母亲还深陷囫囵,他如何能够放的下心来,又怎么能够真的坐视不理。   他只是看着何无忌开口道:“若是父……皇上不厌恶微臣……微臣想亲自去谢恩。”   何无忌看着太子固执的目光,心中轻叹一口气,没有拒绝,领着太子到了拙政殿。   这也是太子自打那一晚后,第一次再次踏入这里。   心境如何凄凉自是不得而知,可当他看到皇帝的时候,他跪了身子,认认真真的谢了恩,也改了与皇帝的称呼。   皇帝坐在御座上,看着太子这般,面无表情。   他其实是猜到太子今日会来的,所以看着太子不吃惊,又是顺势开口道:“今后,你在宫外好好生活,若有喜欢的女子,便成家生子,朕也能够放心。”   “多谢皇上。”   太子,或许该称裕亲王,他眼里含着感激,但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开口轻声道:“微臣想尽早离宫,只是在今日离宫之前,微臣仍然有一事,想要求问皇上……”   “裕亲王,你若是想问皇上的事情,朕觉得,你还是不要问了。”   在裕亲王开口之前,皇帝却是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有些话,不该说,便不要说,也免得伤了最后的情分。   所以皇帝没有让裕亲王继续说下去,而是自己开口道:“有些人,朕可以放过,可是有些人,朕便是被众人辱骂,也必须除掉。更何况,你的母亲、蓝贵妃她们,如今不过是生不如死,倒不若死了更舒服一些,朕会让她们体面一些走。”   “皇上……”   裕亲王伏在地上,许久许久,方才抬起了头。   即使他知道皇帝句句在理,即使他知道不得不为,但理性是一回事情,情感却又是另一回事情。   可裕亲王到底已经冷静下来,不再像那一晚那般冲动,他脑子也清楚了,所以跪在地上许久后,他求下了皇帝最后一件事情,让他最后再见皇后一眼,再陪着皇后一些时间。   皇上没有拒绝,应了。   裕亲王来到皇后的宫殿,看着这座原本该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所居的宫殿此刻凋零寂静的样子,心中哀戚,他慢慢的走入了寝宫,看着一身素衣狼狈坐在榻上的皇后,迎着皇后又惊又喜的目光,他双眼通红,嘴角却温和的笑道:“母后,不……以后不能唤母后了,从今日起,微臣便不再是皇上的儿子了,也不再是太子了。”   “太子……”   皇后心中愧疚难忍,掩面痛泣。   太子却是微笑开口:“其实,这也挺好,能够过上安静的日子,是儿子一直梦寐以求的日子。只是儿子对不起您,眼睁睁看着您这般,却无力做任何的事情……”   太子痛哭着,伏在了皇后的膝盖上,一时之间语不能泣。   对于皇后这般将死之人而言,或许临了临了,许多的事情想开了,也不再想着去争了。   太子能够远离纷争,日后平和度日,并不是一件坏事。   可对于有些仍心抱虚无想法的人来说,太子被过继这道旨意出来,简直闷头一棍。   太后虽然被软禁在慈安宫中,但她也不是不关心外边发生的事情。   而皇帝虽然不许太后出慈安宫一步,却也没有禁止过让太后知晓外边发生的事情。   而太子被过继的事情传入太后的耳中后,太后仿佛是受了打击,面容也看着苍白憔悴了许多。   她呆呆的久久的坐在床上,眼睛失去了神采,但过了许久,她却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眼里带着一股火热,突然紧紧抓住了宫人的手,大声道:“你去找唐娇过来,哀家……哀家要见她!”   太后在慈安宫中大吵大闹要见唐娇,皇帝听闻这个消息后,只是微微蹙眉,便没有再放在心上。   毕竟如今的太后,根本算不得什么。   而太后犯下的罪,其实真的处死了太后,也没有什么。但若是不处死,放着也是费几个宫人费些财力养着的事情。   至少,不管他对太后做什么,也不会有不识相的御史上奏他不孝了。   倒是唐娇听得太后要求见她的消息,犹豫了一下后,决定还是走这一趟。她也想知道,太后找她,究竟是什么事情?   唐娇去见了太后,而太后见到唐娇后的第一句话,开门见山:“你让皇上收回成名,莫将太子过继出去!”   唐娇没有说话,好整以暇做在了太子床边的椅子上。   而太后看到唐娇不说话,却以为唐娇是抱着合作的想法而来,所以她继续开口道:“若是你能让皇帝不要将太子过继出去,我便想办法让你成为太子妃,让太子对你好好的。”   “……”   唐娇原本以为太后是想要以什么样子的筹码来诱惑她,没有想到却是拿出了八百年前她早就拒绝过的事情来诱惑她。若非场合不对,唐娇还真想大笑一下,因为这事情,说起来当真是好笑。   唐娇没有说话,她也怕自己一说话,便会控制不住笑出声音来。   太后却不知道唐娇心中所想,见唐娇不说话,她便以为唐娇是意动,想了想又是开口道:“你自己的身份,你也是清楚的,哀家也想给你一个机会,你想清楚。若是此次你帮了哀家的孙儿,日后哀家自然也会给你好处,也会继续把你看作是晚辈……”   “……”   太后的语气里带着施舍,已经完全忘记此刻自己的处境。   而唐娇听着,心中荒唐感觉越发明显。   太后或许根本就是把唐娇当做是一个蠢人、死人,所以连她自己可能都没有注意到,她所说的一切,多么的虚无,又多么的虚伪。   唐娇原本以为太后寻她,会说出什么话来。   其实她也猜测到和太子过继一事有些关系,但太后便是求着她,或者如何言辞要求她帮着太子求情,唐娇都想过要好好安抚一下太后。她完全没想到的却是,太后是直接将她当做是蠢人来糊弄。   她心中也没了耐心,只是冷漠的看着太后,开口道:“皇祖母,这些虚话,不必再说了!首先,我根本没有想过要做太子妃。其次,太子过继一事,旨意已出,已经无人能够改变……若是皇祖母无事,那我便先退下了。”   “唐娇!”   太后眼见唐娇转身便要离开,立刻有些急了,连忙出声喊住。她从床上坐了起来,仰着头,只快速大声道:“你不做太子妃,呵……唐娇你莫忘了,如今你在宫中,所依仗的不过是皇帝虚无的宠爱,而这宠爱太过于廉价,哪天没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而且,你早晚要嫁人,等嫁了人,你以为你还能像现在一般吗?”   瞧见唐娇因为她那番激动的话语而有所停留,太后心渐渐松开了一口气,她又是连声道:“如今哀家给你这个机会,若是成了,你下半辈子,可是荣华富贵,甚至可能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几个女人之一。”   “荣华富贵……”   唐娇看着太后,想了想,正待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皇帝却不知在何时,出现了,他伸手抱住了唐娇的肩膀,将她护在了自己的身后,看着一脸震惊看着他们亲密举动的太后,语气淡淡开口道:“娇娇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却是不必太后操心了,她有朕,朕自是会护着她的下半辈子,让她过得幸福,倒是太后,你还是想想自己吧!”   “你们……”   太后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她也完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唐娇竟然会和皇帝。   这简直……简直便是乱伦!   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吸仿佛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她指着皇帝大声道:“你们这样做,会遭天谴的,你们是违反人伦!”   “朕和娇娇会走到这一步,说来还要感谢母后您……”   皇帝看着太后那副声嘶力竭,激动的样子,只是云清风淡说了一句。   “朕之前不敢踏出这一步,也怕乱了人伦,更怕娇娇会因此而受到伤害,母后您告诉朕,娇娇与朕,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否则朕绝对不敢踏出这一步,更不敢奢求与娇娇在一起。日后,娇娇跟着朕,自是荣华富贵,朕还要给娇娇这世间最极致的宠爱与最尊贵的身份,她的一切,有朕操持着,不必母后您操心了!”   “朕也只求母后日后能够乖乖的呆在慈安宫中,好好的度过您的余生,莫再出任何的事情。”   皇帝握住了唐娇的手,没有再停留,便是带着唐娇离开了太后的寝宫。   而唐娇在走出太后的寝宫,目光对视上皇帝的时候,心里有些心虚,连忙开口道:“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却是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心中竟然还藏着这样的想法。不过舅舅您方才的样子,太厉害了,听得娇娇心中感动极了!”   唐娇讨好的话,皇帝十分受用,却也是认真叮嘱道:“你这孩子,日后可不许背着朕偷偷摸摸做这些事情,太后早已经疯了,她做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早已经没了理智。”   “嗯。”   唐娇其实心中是有几分惆怅的,她转身看着身后仍是富贵堂皇的宫殿,心中轻叹了一口气。走到这一步,谁都不知道。   “还有……”   皇帝顿了顿,突然轻笑的看着她,伸出了自己的手,唐娇不明所以,下意识想要将两手重新放上,皇帝又重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轻笑道:“朕方才的话,是认真的,日后你的一切,都由朕来安排,朕会让你成为这世间,人人都艳羡的女人,让你有最好的宠爱,最高的尊荣。”   “舅舅……”   唐娇心中感动,嘴里却是有些口是心非,“我没想过那么多,也没有想过要。”   “你不要,朕也是要给的。”   皇帝笑着将她的手放在了唇边,轻声说着。   只是,这一回,却是皇帝失算了。   也是皇帝难得失算了一回,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帝甚至还没有采取行动为唐娇铺路。流言蜚语,却是已经漫天飞扬。   甥舅通奸,乱伦……   唐娇住在皇宫中,与他同吃同住,不知羞耻……   诸如此类传闻,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皇宫,也传遍了京城。   或许连皇帝自己都没有想到,唐娇和他在一起的事情,他昨日那番话,竟然会刺激的太后如此深,竟然让她抱着玉石俱焚的念头,动用了未央长公主当年留在京中,留给太后那些仅存不多的势力。   她也不是拿那些势力来做任何的事情,就是想着如何利用这些势力来搞臭皇帝与唐娇,看着他们不开心、看着他们痛苦。   唐娇在拙政殿内,倒是不受这些流言蜚语的影响,皇帝在朝堂上,直管的感受了一回什么叫做人言可畏。   他甚至也佩服着自己底下这群大臣的毅力,竟然在一夜之间赶出了数份奏折,倒不是直接辱骂他,说唐娇不知羞耻,毕竟朝堂上要文艺许多。   他们只是说,虽知皇帝疼爱外甥女,但毕竟人言可畏,世俗伦理,外甥女与甥舅过度亲近并不好。所以为了两边好,还是请着郡主搬出拙政殿。   当然,不少的朝臣对于此事心中也的确是不怎么相信,存有犹疑,皇帝虽然不按常理出牌了点,可这事儿若是真的,那便是违背伦常,皇帝应该不会荒唐到这种地步。   所有人都心存侥幸的想着,而皇帝坐在龙椅上,好整以暇的翻开了几本奏折,只是略略瞧过这几份大同小异的折子,冷笑道:“前些时日,朕听说郡主不是未央长公主之女这个消息,已经传得到处都是了?”   “皇上……”   朝臣们心中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而皇帝也是微微皱了皱眉头,看着手中越来越长的折子,轻笑道:“郡主不是朕的亲外甥女,又怎么能够称得上是乱伦。”   皇帝这话,听着像是在反问,但所有的人心中惊呆了,有几名上了年纪的大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上这是承认……承认与唐娇的关系了。   疯了,简直便是疯了!   再普通的老百姓人家,都不敢做出这等事情,身为天下表率的帝王家,又怎么能够做出如此违反人伦之事!   当然,所有的人,都不可能说帝王的错,而历史上向来也有先例。   他们习惯于将这一切归咎于女人,女人之祸。   皇帝做出这等乱伦之事,便是唐娇郡主魅惑君心,勾引了皇帝。   当即便有几名年老的大臣跪下,齐声请奏:“求皇上赐死唐娇郡主!”   而那几名大臣跪下之后,立刻又有人跟着跪下,异口同声:“求皇上赐死唐娇郡主!”   慢慢的,一殿大臣,几乎一半跪下了。   因为在这个时候,在朝多数人觉得,想要平住谣言,想要让一切回归正轨仿佛皇帝从未犯下这个错误的唯一办法,也就是赐死唐娇,一了百了。   这是最有效、最快速、也最没有后遗症的法子。   皇帝面色沉郁,看着跪了一地的大臣,他突然冷笑道:“朕与唐娇郡主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乱了人伦的说法,又是从何而来!而朕与郡主之事,本就是朕强迫郡主,如今却将一干子错误全归咎于郡主身上,朕可没脸做出这等事情!”   “皇上!”   跪在前首的大臣几乎要晕倒,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已经这般牺牲给了皇帝台阶下,偏偏皇帝就是不接这个台阶,还要拼命往自己身上抹黑。   他们自然是知晓唐娇在这件事情中,不可能真如他们所说那般,勾引、魅惑君心,甚至这段关系里,大半的原因还是皇帝的荒唐。   但那又如何,他们不可能批判帝王什么,只能够将所有的错误都归到女人身上,也习惯于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到女人身上。   其中一名大臣颤巍巍着胡子,开口道:“皇上,便是唐娇郡主非未央长公主亲女,但她到底占了这个名分,与皇上之间的甥舅关系,是不会改变,她与皇上在一起,就是逆了人伦,更何况,她若不是未央长公主之女,与皇家血脉无关,可她是逆臣福王之女,她接近皇上,究竟打了什么主意……还请皇上三思。”   “啧啧……”   那位大臣话音落下,皇帝没有说话,而在下边的前武王,如今的大元帅却是突然笑着开口了:“这位大人这话听着,末将怎么觉得这般酸丢丢的,都说没有血缘关系了,你们还要一口一个乱伦,更何况,之前的皇家,又不是没有过外甥女做皇后之事,偏生到了你们这里,就这般大惊小怪。”   “更何况,皇上和郡主既然木已成舟,好事已成,你们这帮人这么棒打鸳鸯,好吗?”   “你……竖子无礼!”   一群老臣们被气的不行,却也是一再坚持,“皇上,今日便是您要罚微臣,要砍了微臣的脑袋,微臣也要说,若皇上不处置了唐娇郡主,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微臣们便在这里长跪不起!”   皇帝早已经料到底下大臣们会有这般模样与表现,而他也从没有想过他与唐娇的事情,会一帆风顺。   不过这等子威胁,还真不算什么。   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长跪着的大臣,冷漠的目光,看着那些大臣的脊梁骨不敢仿佛是压了千斤巨负一般。   “朕早已言及,与唐娇郡主之事,是朕的私事,也不觉得有所错误,更需要与天下人交代,而你们莫让朕听到所谓的处置郡主来掩盖这件事情的说法,朕不悦,也不想再听到半分字眼,否则,你们也不必跪在这边,朕直接成全你们,让你们成为名留青史的诤臣。”   皇帝说完这话,便是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显是不欢而散。   而皇帝的那番话,也震慑住了一干大臣,到底是惜命,尤其是明白皇帝说一不二的性格,更加明白,便今日他们真的死在这大殿上,名留青史只怕不可能,遗臭万年却是极有可能!   可甥舅为夫妻,简直就是在挑战着人伦的底线啊!   前朝发生的事情,唐娇没有刻意去打听过。但实在是她住的太近,而前边的动静,又太大了。   皇帝颇有些怒气冲冲的回来时,唐娇正坐在窗前,安静的看着窗外风景。   她听得动静,转头嫣然而笑,笑容难得平静祥和:“舅舅,您回来了。”   皇帝的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下心中的火气,慢慢走到了唐娇的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微微点了点头。   “前边,没出大乱子吧!”   “无事。”   皇帝摇了摇头,却是突然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了唐娇的额头上,轻声开口道:“不要担心,朕说过的话,自当实现,那些人不会改变什么!”   “娇娇相信舅舅……”   唐娇轻笑着,不过她又很快开口道,“其实不必这么麻烦……娇娇知道舅舅心中有娇娇便足够了,那些所谓的体面、名分,真的没关系。”   唐娇说出这话,也不是她深明大义,而是她真的觉得麻烦,她觉得一点都不重要的那些外物,若是方便,得了也便得了,现在弄得这般麻烦,她却是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了。   但皇帝听着唐娇的话,却是摇了摇头,他轻笑着抚摸着唐娇的脸,开口道:“可是朕觉得有关系,朕半点都不想委屈你,即使你不觉得委屈,而且朕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昭告天下,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朕的妻子,也是日后我们孩子的母亲。”   “朕这辈子,觉得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便是踏出那一步,有勇气与你在一起,所以,朕一点都不觉得见不得人,朕恨不得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朕有多在乎你,有多喜欢你。”   “舅舅……”唐娇没有想到,自己那番话,竟然会招致皇帝如此真情表白,她心中发烫,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说。   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爱她,将她真正放在心上,唯恐她受一点委屈,唐娇其实也很想说,这辈子,或许她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便是那一日重新踏入这座宫殿,接受这位帝王这份沉甸甸的情意。   曾经她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件最错,可是她一点都不会后悔的事情,但现在她却突然觉得,此事或许不一定错了,而她这辈子唯一不会遗憾的,也便是这件事情。   唐娇也第一次觉得自己词穷,不知该如何回应、表达皇帝的那番真情告白。   而皇帝在这时又突然轻笑道:“太后倒是做了一件自以为是的好事,朕原本还想着是否等等再把这事儿昭告天下,既然太后已经替朕开了头,朕便不能够辜负她所望。那一日,朕在她宫中说过的话,自然会一一让她看到。” 第121章   皇帝许诺会办到的事情,自然是一言九鼎,更何况,此事本就是皇帝决意要做,并非唐娇所求。   而这件事情捅破在先,大家都心知肚明,此刻再耍什么手段与诡计,自是没有任何的必要,更何况,皇帝也根本没有想过在这件事情上要使什么诡计。   立后是大事,立唐娇这样一位身份特殊的甚至是尴尬的女人为后,更是一件足以震惊朝野,甚至在民间也引起震荡的大事,但凡皇帝权威不够重些,此事只怕一提出来,便已经被否决,而唐娇这样一个“祸国殃民、魅惑君心”的女人也早已经被处决。   可奈何皇帝早已大权在握,整个朝堂之上,便是那些树大根深世家都不敢随随便便提出异议,只能够用婉转的方式不停的提醒、告诫的帝王,此事绝对不可为。   皇帝自是无视了这些意见。   而那些个世家与大臣之间,也完全没有想到皇帝在这个年纪,竟然会做出这么一件离经叛道的事情来。   偏偏这事儿,皇帝一直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有些大臣们瞧见皇帝这副模样,心中未尝没有动摇的念头,干脆此事就顺了皇帝的意思算了,左右皇帝非得如此,他们也无法劝阻……   但……这念头一冒出来,这些大臣便直摇头叹气,绝对不可以!   若是寻常的女子,便是身份再如何低贱,哪怕是歌女甚至是贱籍女子,都算了……偏偏为什么要是唐娇郡主。   这位郡主,若是未央长公主的女儿,那就是乱了人伦……即使不是,至少名义上两人之间仍有几分甥舅的名份在,而且她不是未央长公主的女儿,也无法改变她是福王这个逆王的女儿。这事儿怎么想着,都透露着一份诡异与反常。   更何况,唐娇郡主一直以来都是以娇蛮任性著称,为后之人,哪怕不是那般端庄贤淑之人,也绝对不是唐娇郡主这般任性妄为之人。   反对的大臣能够找出无数个唐娇不能为后的理由,却找不出一个可以让唐娇为后的理由。   这教他们如何违背本心去赞成顺从皇帝的意思,让这样一个女人为后。   偏偏皇帝就像是被下了蛊似得,就是认定了这个女人。   当然,虽然朝堂上几乎是全部的大臣都不赞成让唐娇为后,但也不是没有不支持唐娇为后之人。   譬如,曾经的武王姜彧,如今的兵马大元帅,那可说是举双手双脚赞成让唐娇为后的,还有陈戟一派,虽然从未说过支持,却也没有加入到那些反对的意见中。   但这些支持,只是让那些反对的大臣,更加反对罢了。   这武王姜彧之前与唐娇郡主求亲的事情,他们也是有所耳闻的,如今身份一变,反倒支持唐娇郡主为后,这里边究竟有些什么事情……大臣们很难不去深想。   谁知道这二人暗通曲款,打着什么主意呢!   在这件事情上,姜彧还真是有几分委屈了。   他对唐娇之前的确是有那么几分心思,可如今,他是真的没有心思,完全真心实意的祝福皇帝与唐娇,支持着他们。甚至期盼着唐娇能够赶紧诞下个皇子,好让他支持扶持这位皇子。   姜彧一派,毕竟是新入这朝堂,便是身份特殊,但如今也是人微言轻,甚至深深的感受了一番朝堂上那些御史大夫的嘴皮子功夫。   姜彧与唐娇诉着这些日子以来为唐娇受的苦,唐娇只是微笑听着,末了,没有安抚姜彧,只是轻笑说了一句:“看样子,除了你整个朝堂上都反对我。”   皇帝从来不会与唐娇透露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唐娇也不会主动去问,因为二人都是心知肚明。   不过唐娇倒是有些意外那些大臣竟然会反对到这个地步,连说了几句支持话的姜彧,都受到这阵战火的波及。   但唐娇心中也不算意外,毕竟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究竟有多么的尴尬。   “你打算怎么办?”   姜彧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抬起眼睑看向了唐娇,轻笑问了一句。   唐娇微微挑眉,但笑不语。   姜彧以为她是不知该如何回答,也觉得气氛有几分沉重,倒是故意笑着打趣道:“郡主啊郡主,您瞧瞧,您和皇上这事儿可真是够艰难的,当年您若是答应嫁予我为王妃,只怕世人便不会这般为难了!”   “王妃?”   唐娇促狭一笑,并不言语。   姜彧讪讪摸了摸鼻子,回答之语倒是不局促:“好吧好吧,没有王妃之位,如今还有个大元帅夫人的位置,也不比王妃卑微。更何况,郡主若是那时跟了我,或许会有更高的位置呢!”   姜彧玩笑之语话音未落,唐娇只是看着他淡淡道了一句:“你有本事当着皇上的面再说一遍这样的话!”   此话一出,成功让姜彧噤声。   而唐娇在姜彧闭嘴后,却又笑着说了一句:“这事儿并非是我该怎么办,我能做的也只是顺其自然!”   “……”   姜彧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唐娇是在回答他方才的疑问。   他忍不住看向了唐娇,却见她面上的神色云清风淡,仿佛真的不在意这件事情的结果究竟是如何。   其实在这桩事情上,姜彧是真的想错了,他原本以为,皇帝之所以会立唐娇为后,这里边自然也会有唐娇的意愿在,可如今瞧着,仿佛唐娇并不在意。   是真的不在意所谓的名分?还是早已胸有成竹?姜彧有些看不透。   唐娇瞧着姜彧深思的神色,隐隐有些猜到姜彧在想什么,但她仍然什么都没解释,只是又开始打发起了人。   “时辰也不早了,难不成你想留在宫中用午膳?”   姜彧闻言回过神来,却是嬉皮笑脸:“郡主,您都是要做皇后的人了,怎么如此小气?末将对您好歹也是鞠躬尽瘁,全力相助了,您连顿午膳都不招待!”   “午膳是有,只是待会儿皇上要来,你确定要留在这儿用午膳?”   唐娇轻笑反问。   姜彧坐在椅子上的屁股不动,只是笑嘻嘻道:“自是确定,正好末将也许久未与皇上说过话了,如今做了皇上的臣子与之前做藩王时候可不同,末将就该好好揣摩一下皇上的心思,免得把握不住君心。”   姜彧说话仍是带着玩笑的意思,但这番话出来,唐娇倒也没有赶人。   二人竟然就这么坐了好一会儿,等着皇帝过来用午膳,偏生,这么一段不算长的时间,二人竟然丝毫不觉得尴尬,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喝着茶。   皇帝带着何无忌回到唐娇这边的时候,就看到姜彧与唐娇就这么面对面的坐在八宝桌前。   他下意识蹙眉,但也瞧出了二人之间平和没有一丝暧昧的气氛,到底没有流出不悦的神色,只是面色淡淡的走了进去。   姜彧与唐娇瞧见皇帝进啦,姜彧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弯腰与皇帝行了一礼。   而唐娇则是上前,亲手替皇帝解开了外衣,一边又是笑着问道:“今日怎么来的晚了些,我让御膳房备好午膳了,今日恰有新鲜河鱼送入,我便吩咐熬了鱼汤。”   皇帝含笑听着唐娇这些可说是带了几分家长里短的温柔话语,面上神色流露出了柔情,他伸手反握住了唐娇的手,包在手心里。   姜彧啧啧称奇的瞧着,这位帝王虽然面相清俊温和,但实际上却是再冷血狠厉不过的性子,没想到有一日,他竟然也能够看到帝王如此儿女情长的画面。倒也不费他冒着得罪皇帝风险留下来。   姜彧在边上原是打算看做好戏,静静的当个观众,但奈何唐娇却是主动提及了这位:“今日,姜大元帅说想留下来一道儿用膳,我便做主了!”   “哦……”   皇帝目光意欲不明扫过姜彧,也将他的心肝儿震得颤抖了几下。   他殷勤讨好笑着。   皇帝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使了一个眼神与何无忌,示意底下开始上膳。   三人也就是这么就着这张不算大的八宝桌开始用膳。   唐娇给皇帝盛了一碗奶白色的鱼汤,递给皇帝时,还特特嘱咐了一句:“舅舅便是不喜喝,也要喝完,里边放了天麻,舅舅这几日不是偶尔有些头疼吗?”   皇帝听得唐娇的话,听话接过,却又瞪了何无忌一眼,显然这事儿便是出自何无忌口里。   何无忌缩了缩脖子,做出害怕的样子,但心里却是不害怕,毕竟这事儿是唐娇来问,皇帝因着郡主,也不可能处置了他。   皇帝心中失笑,看着殷切看着他的唐娇,低头喝了一口鱼汤。   鱼汤显然熬了许久,鲜香顺滑,天麻的药材味儿几乎喝不出来,却是美味。   他又是喝了一口,瞧见唐娇满意收回了目光,方才放下手中盛着鱼汤的碗,然后拿起筷子,替唐娇夹了几样她爱用的菜,得到唐娇一个微笑,方才自己含笑又用起了汤。   坐在一角备受冷落的姜彧瞧着眼前这一幕可说是恩恩爱爱、情意绵绵的画面,只觉得酸的牙都要掉了。   他还真是从来没有想到,皇帝与唐娇之间的相处,竟然会是这副样子,仿佛老夫老妻般默契,却又是带着情人之间的含情脉脉。   仿佛这一桌子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人全成了摆设。可他还是得含笑看着……   就这样,皇帝与唐娇二人你来我往,完全忽略姜彧好一会儿过后,也可能是二人已经用的差不多了,终于记起了坐在桌边完全被自己忽视了的姜彧。   皇帝目光看去,笑着招呼了一句:“元帅不是特意留下来用膳吗,多用一些!”   “末将多谢主隆恩!”   姜彧尴尬的笑了一下,而唐娇对此则是微微皱了一下小鼻子,又是低头用起了膳。   晚膳用完,姜彧原也想要告退,不过不等着他开口告退,底下人却又是手脚麻利的端了饭后的茶点上来。   姜彧犹豫了一些,倒是没有立刻提出告退的事情。   也就是这么一会儿,听得皇帝与唐娇聊天说起今日之事。   “朕今日召了钦天司的人过来,让他们算个好日子,好开始筹办。”   闻言,姜彧差点没将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喷出来,而唐娇面上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她与皇帝同吃同住,自然知晓皇帝并没有因为大臣的反对而放缓这件事情的进度,甚至因为大臣和世人的反对,还故意将一些事情办得光明正大……   但算日子,会不会有些太快了些。   至于姜彧,则是在心底里忍不住深深的同情着那些个还在不断写折子,甚至日日在朝堂上梗着脖子与皇帝进谏的大臣们。   瞧瞧他们,与皇帝做对有什么用呢,皇帝根本没将他们的话听进耳中,前脚阴着脸听完,后脚还不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皇帝也没管姜彧和唐娇此刻心中想着什么,只是又与唐娇开口道:“钦天司算出来的时间,恰是四月底,朕也觉得那个时候不错,时间间隔短,又是春暖花开之日。”   唐娇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头,倒是没有说反对的话语。   而姜彧冲着唐娇挤眉弄眼了一番,及时与皇帝奉承了一句:“微臣在这里,先恭贺皇上与郡主喜事临门了!”   “好。”   皇帝龙心大悦,竟是难得含笑与姜彧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皇帝找钦天司算日子的事情,倒是没有隐瞒,也是进行的光明正大。   而钦天司里那些人,虽然一直以来都是为皇家服务,但对于此事,也颇有微词,虽少数人遵从皇命,最终替皇帝算了一个满意的日子,但更多地人,却是不以为然。   所以皇帝今日寻了钦天司算日子,还未过了今日,消息便已经传开了。   这个消息对于一直以来都在朝堂上反对着唐娇为后的大臣来说,可说是一滴水掉进了油锅里,一下子炸了。   第二日上朝之后,那些个大臣又是老调重弹,又是下跪求皇帝收回成命,几乎是豁出性命的反对了这桩事情。   皇帝态度,自然仍是坚持,对于大臣的反对,也是充耳不闻。   如此,当场气晕了几位年老体虚的大臣。   皇帝见乱成了一锅粥的朝堂,也知今日仍是谈不了什么朝事,干脆让何无忌宣布散了朝,自己先行离开了。   姜彧恭送着皇帝离去,目光瞧着那群呼天喊地的大臣,心中啧啧感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站在自己身侧的陈戟,笑言道:“瞧瞧这些自以为聪明的读书人,简直就是愚不可及,你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还不是蠢透了吗?”   陈戟只是目光淡淡的看了姜彧一眼,然后一言不发离开,面色并不好看。   姜彧心中忍不住又是啧啧感叹:这陈戟瞧着冷冷冰冰,却不想竟是一个痴情种儿,分明便是听得自己心爱的女人要与别的男人成亲了,此刻心中不痛快了,偏生,他又做不出反对心爱之人的事情,只能忍痛成全。可真是少见的情痴啊!   姜彧面上带着笑嘻嘻的神色,与朝堂上那些如丧考妣的大臣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姜彧偏生一点都不知收敛,慢悠悠的打算离去。可不得碍了一些大臣的眼吗?   大臣们无法在皇帝面前表现出不满,便是将这股情绪全宣泄在了姜彧的身上。   其中一名大臣冷笑瞪着姜彧,痛骂一句:“奸臣贼子!”   姜彧脚步微微一滞,却只做没听到,仍是打算出门。   好吧,他这忍耐的态度,在那些耿直的大臣眼中,便是变成了做贼心虚,一名大臣大着声音,又是怒声道:“巧言令色,奸臣贼子,实乃社稷之大不幸啊!”   姜彧原本觉得这些大臣实在可怜,可如今他却又觉得可恨了!   他可不是什么能忍之人,对于大臣们的怒骂挑衅,他不怒反笑,转头深深的看了一圈那些也同样怒目看着他的大臣们,而后笑嘻嘻道:“啧啧,你们想吵架啊!”   “你……”   姜彧其实根本没有说什么,可如此却气倒了一群大臣们,也让他忍不住反思,究竟是自己战斗力太强,还是这群大臣战斗力太弱。   但若说姜彧因此而放过这些大臣,却不是他的风格,他的风格向来是乘胜追击,不将人按在地上拍死不罢休的。   他又是笑眯眯道:“你们倒是忠臣啊,可偏偏皇上意已决,不高兴听着你们所谓的进谏,皇上根本不想听你们话!”   “你……”   一名大臣颤抖着手指,指着姜彧,仍是气的说不出话来。   姜彧玩世不恭的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仿佛是腻了这些大臣半天说不出话的样子来,又是笑眯眯道:“我说各位达大人,其实你们也真是够无聊的,唐娇郡主为后,虽然与社稷有那么点关系,但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吧,你们非得揪着皇上后宫里这点事情不肯罢休,也不怪皇上不愿意搭理你们了!”   “哼,你只求自己升官发财,自然不懂得为皇上考虑,只会阿谀奉承,不懂得劝谏皇上为事……”   “哎哎哎!”   姜彧一点都不想遭受这些大臣们对皇帝说的那些让耳朵受罪的话,他连忙开口阻止:“各位大人与我说没用啊!皇上连日子都选好了,又是一副非唐娇郡主不可的样子,你们觉得,你们劝得了皇上吗!”   他笑嘻嘻说完这话,却是半刻不逗留,直接转身离开了!   而姜彧的这番话,也的确是指出了问题的中心。   的确,在场无一人能够劝阻皇上所为,皇上也是意已决,非得立唐娇为后,没有半分转圜!   可……一个逆臣之女,一个曾经与皇帝甥舅相称的郡主为后,传出去,简直就是让皇家蒙羞,滑天下之大稽啊! 第122章   当然,此次立后之所以会受到朝堂如此剧烈的反对,若说这些大臣全部大公无私,只是为了社稷,为了皇帝着想,那说出来,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这其中,自然也有各个家族之间的私心。   皇帝的后宫,与朝堂自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然一直以来,皇帝的后宫算得上人丁凋落。如今原本身份最高的皇后与蓝贵妃也都全部落马,但底下那些嫔妃,也不算少,她们背后各有家族,还有那些家族中为进宫的女儿……   皇帝自然不算年轻,但年纪绝对不算大,如今皇帝唯一拿得出手的两个儿子,一个被过继,另一个被圈禁,仅存的二皇子,几乎所有的人认为他是没有问鼎帝位的机会。所以在这个时候,倘若出现一个新的皇子,正好皇帝的年龄又相当……显然,这个新出世的皇子毫无悬念,便是有最大的机会问鼎帝位。   这般大的诱惑,莫说是那些本就蠢蠢欲动想要入宫的、送女儿入宫的家族,便是后宫里已经有些年老色衰的妃嫔,都忍不住动起了心思。   偏偏,半路杀出这么一个身份尴尬的唐娇,将众人所有的希望都给绝了。   几乎所有的人达成了共识,唐娇绝对不能够为后,若是她为后了,哪里还有他们的希望呢!   朝堂上是明着反对,而后宫中,则是暗潮汹涌。   当然后宫的嫔妃不是不想去反对,而是她们怕了,看着关在冷宫里的皇后与蓝贵妃,想着皇帝一贯的威严,而他们又根本么有机会区接近拙政殿。她们便是有心想要反对,也根本没有机会去反对。   唐娇也甚少出现在后宫中,多数时候,还是呆在拙政殿里。   偶有几次出现,也只是匆匆在御花园中呆过一会儿,便是回去拙政殿,而身边……不是皇帝陪伴,便是何无忌跟随。   当然,唐娇也不是没有落单的机会,她也不可能一直都呆在拙政殿里。   偶有几次,她出现在后宫中,也遇到过后宫里的嫔妃。   那些嫔妃自是用异样的目光看了她,也没上来招呼,主要也是不知该是她们行礼,还是唐娇行礼……   让她们行礼,唐娇如今妾身未明,她们自然不可能自降身份,而唐娇行礼,之前她做郡主的时候,便从不知礼数,如今跟了皇帝,那些个嫔妃更是不敢想象唐娇会来行礼,而她们也知对上唐娇,没有底气,更怕自己失了面子。   所以干脆只是用异样的目光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避开见面。   如此,竟是将唐娇与后宫众人的关系维持了一个诡异的和谐。   唐娇每每想起,便是忍不住有些嘲讽的轻笑。   这种和谐,其实很脆弱,甚至很容易打破。   就像今日,唐娇不过是带着自己的狗在御花园里散了几步路,竟遇上了一直以来,都是相识却从不打招呼的三公主景慧,而这位公主在看到唐娇的时候,也没有像那些嫔妃一般,止步不前,看了便离开。   恰恰相反,她直接走上前几步,就这么挡在唐娇的跟前,目光里流露着灼灼的怒意。   唐娇平静对视,没有说话,就这么站着。   而如此,景慧的目光中火光更甚,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是压抑住怒火,而是语气严厉道:“唐娇郡主,你竟敢不与本公主行礼!”   景慧此言一出,吓得身后随从害怕的白了脸。   而唐娇则是诧异的瞧了她一眼,阻止了身后也同样被景慧的话而心生不平的宫人。   她目光略带几分玩味的看着三公主景慧,倒是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表姐,竟是如此有勇气,也如此的嫉恶如仇。   她这辈子进宫以来,若说和三公主景慧丝毫没有接触,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毕竟她在宫中也住过一些时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偶有几次,在太后的公主,在御花园里,甚至是在宫宴时,都碰到过三公主景慧,但少了一层她被丽嫔抚养的关系,二人之间关系十分生疏。   可这辈子的景慧,对她一直以来,都是带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每次见着,自然也不可能让她行礼,反倒是每每都是带着讨好笑容看着她。   而唐娇,虽然心中有些介怀上辈子景慧做的那些事情,可也没有去为难过她,只是当做陌生人罢了。   如今,二人这第一次说话接触,竟然如此剑拔弩张。   唐娇目光嘲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欲离开。   当然她这副样子,在旁人看来也绝对不是落荒而逃,而是不屑与三公主景慧交谈的意思。   景慧也完全没有想到唐娇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   她想过唐娇会因为她的话而心生怒气,也想过唐娇见到她的时候会因为和皇帝在一起而羞愧,但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无视。这甚至比唐娇冲着她喊骂更让她生气。   她紧紧的攥着拳头,却是做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大胆反应,一把拉住了唐娇的衣袖。   唐娇因为景慧的拉扯,没防备差点跌了一个趋势。   宫人则是惊呼上去搀扶。   待唐娇站稳身体后,心中也没了什么耐心,转头冷淡的看着景慧,只是开口陈诉了一句:“三公主,你确定要让我给你行礼?”   三公主景慧不知怎么的,在唐娇这般清清冷冷的目光下,心中竟是吓得有些退缩。   她并非真的无脑,只是被丽嫔有些宠坏了。而丽嫔这几日在宫中长吁短叹的难过模样,又想着在学堂上,被人用异样目光看待与嘲讽的事情,心中没由来的来了一股火气。   其实,唐娇的事情,对于丽嫔和三公主来说,的确是有些影响,毕竟二人与唐娇之间沾亲带故,就像当年福王谋反,唐娇进京之时,后宫里那些人未尝不是用幸灾乐祸的目光看待他们。而这次唐娇与皇帝闹出那般事情来,后宫里的那些人不敢去唐娇面前发泄,柿子捡软的捏,这丽嫔与三公主景慧,自然话里话外被人拿话挤兑过。   丽嫔只是在宫中长吁短叹难受,而景慧则是憋不住气,一看到唐娇,便是怒火烧脑。   被唐娇这话用清清冷冷的话语打击了一句,她脑子不是没有清醒,但对上唐娇冷淡的面容,她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来气。   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做出这般下贱之事,她怎么就不能说,她凭什么不能够说。   她有资格做皇后吗?   她不过是仗着一张好皮子迷惑了她的父皇!   景慧怒火冲天,没有回答唐娇的话,只是瞪着唐娇恶狠狠放话:“我告诉你,如今父皇不过是被你迷惑了,等父皇清醒过来,便会发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父皇一定会狠狠处置你这个女人……你若是现在识相,便立刻离开父皇,离开的远远的!”   “呵……”   唐娇听着三公主景慧这些幼稚的话语,没甚耐心,嘲讽一笑。   三公主景慧只恨自己胆子不够大,竟然没有一巴掌往唐娇脸上招呼,就是这张面皮子,迷惑了她的父皇,做出这等逆了人伦的事情。   她凭什么当皇后,她有什么资格当皇后。   “本公主告诉你,本公主不会承认你当皇后的,你没有资格做皇后!”   “哦……”   唐娇闻言,也不生气,反倒是一副来了兴趣的样子,只是看着三公主景慧,开口问了一句:“公主这话,我却是不懂了?公主既然觉得本郡主没资格为后,想必公主心中已然有了皇后的人选了,那么本郡主便是好奇了,郡主觉得,谁有资格做皇后?”   “当然……”   三公主话语戛然而止。她自然是觉得自己的母妃最有资格为后了,可这话,她再傻也知道不能够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所以她紧紧的闭上了嘴巴,一副气短的样子。   唐娇又是笑了,笑容灿烂,面容更是绝美。   她微微歪着脑袋,做出一副天真的模样,看着三公主笑嘻嘻道:“本郡主明白了,只怕在公主的眼中,也只有丽嫔娘娘最有资格为后了!”   “你胡说,我没说。”   三公主被唐娇说中,仿佛是被踩了尾巴似得,几乎是一下子跳了起来否决。   而唐娇又是笑嘻嘻逗弄着:“难道本郡主猜错了,原来在公主心中,丽嫔娘娘也没资格为后啊!”   “你胡说!”   三公主这会儿完全被唐娇牵着鼻子走,她到底只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公主,便是心思有几分杂念,却也没甚城府。这辈子没了唐娇同时被丽嫔抚养,她的心思甚至比上辈子单纯,几乎是想什么便是说什么。   而她那句胡说一说出,心思不打自招,在场所有人都已然明白她想要说什么。   唐娇倒也不是真的想借这件事情让景慧吃教训,毕竟这位三公主,唐娇既然在这辈子一进宫时,便不打算招惹,也不打算报仇,便不会借着这个机会给她下绊子,方才那些话,只是纯属嘴上出出气。   她也没有耐心继续与她周旋,所以最后也只是放了一句话:“三公主殿下,还真是不好意思,在你父皇眼中,如今为后最有资格的人,就是本郡主,不出几日,只怕本郡主为后的旨意也该下了,倒那个时候,不管三公主殿下您心中究竟觉得谁最有资格为后,您也不得不管本郡主叫一声母后了!”   “你做梦!”   景慧气歪了脸,大呼小叫。   唐娇则是一把扯过自己的衣裳,拂袖走人。   她一点都不喜欢皇帝的后宫,也不喜欢皇帝的儿女!   唐娇十分诚实的窝在皇帝的怀中,将自己心底里的想法,认认真真的全部告诉了皇帝。   皇帝含笑听着唐娇的话语,包容的看着她甩脾气。   也罢,自己的女儿得罪了她,自然也该由他来承受怒气。   皇帝安抚着抚摸着唐娇的头发,等着唐娇发泄够了,他开口笑道:“朕给你出气好不好?”   俨然是一副昏君的模样,为了唐娇,几乎不顾自己的儿女。   唐娇不甚满意的白了皇帝一眼,意兴阑珊:“算了!今日罚了,明日又该添新说头了!”   “那娇娇不喜她们,朕便不让她们碍你的眼,你给朕生个你喜欢的可好!”   皇帝笑着说着。打着自己的小主意。   唐娇锤了一记皇帝胸口,却是将头埋进了皇帝的胸口处,轻声道:“你是不是很为难啊!”   “……”   皇帝不解。   “其实若是我有孕了,会不会现在这事儿,反对的人就不是那么多了?”唐娇轻叹了一口气,开口问着。   皇帝轻笑,笑唐娇天真,也笑唐娇对他的关心。   “其实……这段时日,朝堂上反对的声音,好像少了一些。”   “真的假的?”   唐娇有些不信,如今离皇帝寻钦天司定下的日子越来越近,说起来,朝堂上反对的声音该是越来越重才对啊!唐娇忍不住怀疑这是皇帝为了安慰她想出来的话。   但皇帝这一次,是真的没有说假话,朝堂上反对的声音,近来真的少了许多,连他自己都觉得有几分诧异了。   那些个不再激烈反对的大臣们,倒不是真的看开由着皇帝去了,之所以没有继续在朝堂上激烈反对,而是那一日,姜彧的话的确是给了他们一个新思路。   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他们的确是想开了。   譬如,他们这会儿已经认命,知晓她们在朝堂上,便是再位高权重,在皇帝的皇权面前,仍是不堪一击,他们根本没有办法撼动皇帝的任何做法与决定,又譬如……皇帝这一次,意志十分坚定,目的也十分明确,唐娇立后之事,同样是势在必行。   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原则。   立后可以,立唐娇为后却是不行。   如此便又有了矛盾之处。   但姜彧又说,不过是皇帝后宫里的事情,皇帝不过是想要立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为后。   在如今势不可挡的情况下,他们也只能够想到办法,把这件事情的影响降低到最低。   皇帝要立唐娇……可以!但他们不会承认唐娇这个身份。   所以最后一大部分的大臣竟是达成了一个荒唐的决定:同意皇帝立唐娇为后,但又是反对唐娇为后。   唐娇改头换面,换个身份为后,如此世人便不会知道坐在后位上的那个女人,是与皇帝有着甥舅名分的郡主,不会知晓皇后身上流着逆臣的血脉。当然,更加方便的一点更是,哪一日,皇帝若是对唐娇厌了,一个改头换了身份的女人想要被废掉,想要处置掉,也远比一个身份如此特殊的皇后要简单多了。   大臣们打了这个主意,也便寻了一个机会,将这个想法与皇帝说了。   大臣们信心十足,也觉得皇帝一定会答应这个主意,毕竟对于皇帝来说,并没有任何的损失。   可是谁知,皇帝静静听完他们的诉说后,含笑看向他们,只是说了一句:“闹够了没有?”   “……”大臣们愣住了,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什么叫闹,明明一直在闹的是皇帝,而他们则是一直辛苦的替皇帝在收拾着残局。   皇帝却是不等着他们将脑子转过弯来,便是冷笑道:“少给朕打马虎眼儿,下套子。朕既然要立唐娇郡主为后,便是立她这个人,立她的身份,她从来不需要委屈的改变身份,才能够光明正大的和朕在一起。朕只是想让世人知晓,朕真正想要立后的人究竟是谁!”   “皇上!”   在场诸位大臣惊呼,更是不知该如何面对皇帝的固执。   皇帝是步步不肯退让,最终所有的人,都是被赶出了御书房。   何无忌含笑送着这些大臣,对于大臣们明里暗里与他打探的消息,只是含笑以对,却是半句话不回应,惹得那些大臣心中直骂着狗奴才。   这场御书房内的风波,唐娇倒是知晓了。   毕竟她如今所居之地,离御书房真的很近,便是她无心探听,但一群大臣浩浩荡荡来寻她,她也不得不去注意。   皇帝没甚好脸色回来,她也看到了。   心中犹豫了一下,唐娇倒是开口道:“舅舅,其实娇娇真的无所谓,这做不做皇后,我是真的不在乎。”   而她……也是真的有些厌烦这翻来覆去的反对与坚持了。就这么安安静静、平平稳稳的过日子不好吗?   皇帝对此没有说什么。只是握着唐娇的手,轻声开口道:“无事,很快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唐娇动了动嘴吧,其实是有些想要反驳,不是她担忧或是烦恼,而是她觉得麻烦,可瞧着皇帝坚持的目光,她到底什么都没有说。毕竟皇帝一直在坚持做这件事情,她在这个时候浇冷水,实在是有些矫情。   气氛微微有些沉默。   皇帝倒是先恢复了过来,他笑着揉了揉唐娇的脑袋,唐娇勉强笑着,也想回应,却听得皇帝笑道:“今日差点忘了一事。”   说罢,却是冲着何无忌使了一个眼神,而何无忌含笑退出,不过一会儿,他领着一群宫人进入。   唐娇抬头看去,只见那群宫人手中捧着托盘,而托盘上,则是盖了红缎,看不清底下究竟是什么?   “这……”   唐娇疑惑的看向皇帝,皇帝含笑站起,伸手打开了最前边宫人托盘上的红缎,霎那之间,珠光四射。   唐娇惊叹的捂住了嘴巴,只瞧见那个托盘上,摆放了一顶镶满了宝石的九尾凤冠,这顶凤冠也显然是新打造的,故而金光闪闪、珠光宝气,更让人惊叹的,则是上边精巧的工艺。   不等着唐娇惊叹完,却见皇帝又是打开了第二个托盘,而那个托盘中,则是放了一件绣着金凤的大红礼服。   “还好赶得及,娇娇今日且试一试,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合适,可让宫人尽快修改,朕希望,到了那一日,娇娇会是历朝最美的皇后的。”   “舅舅……”唐娇眼眶有些发热。   这些礼服首饰,制作繁杂,显然并非一朝一夕便可成就,她自己对这件事情并不上心,所以根本不会想到这些,却没想到,皇帝先想到了。   她慢慢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那顶凤冠前,伸手轻轻抚摸着,强忍着红了的眼眶,抬头微笑看着皇帝,轻声道了一句:“舅舅,真美!”   “娇娇喜欢就好。”   皇帝伸手摸了摸唐娇的脑袋,吩咐着宫人替她试戴。   唐娇对于打扮甚少上心,也是有仗着自己好颜色,便随意打扮的意思。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今日的自己,竟然会这般美。繁复华丽的金凤礼服穿戴在身上,精巧而华美的凤冠戴在发髻之间,镜中那个满脸幸福的女人,竟是有些陌生。   直到同样是一身大红礼服的皇帝出现在京中,抱住了她时,唐娇才恍恍惚惚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   皇帝微微弯着身子,将自己的头靠在了唐娇发髻之间,轻笑柔声道:“娇娇,真美,朕恨不得今日便是你我大喜之日。”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虽然皇帝极力坚持让钦天司将日子定的越近越好,但一来吉时不多,二来则是皇帝半分都不想委屈了唐娇,庆典也是往盛大了办,这些都需要时间来筹备。   皇帝觉得时间过得慢,而大臣们则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眼见着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仿佛根本无法转圜,大臣们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有部分已然认命,上朝之时,也不再激烈反对。但仍有一大部分,却是固执己见。   直到一个人出现,却是给在朝的不少大臣一把梯子。   这个人原本早该隐隐于世,却是曾经的先太子,如今的裕亲王。   裕亲王是有上朝资格的,皇帝虽然将他过继了,但并未将他贬为庶民,只是他自己不想上朝,也想远离朝堂,便从未出现在朝堂上。而这一次,他突然出现,并非是为了什么家国大事,只是单纯的与如今他这位血缘上的父亲,名义上的皇叔祝贺。   祝贺皇帝喜事,祝贺皇帝立后之事。   他并未送来什么名贵的贺礼,只是送了自己画的一幅字画。   但这个态度与诚意,却是像所有的人表示,他对于这桩世人都不理解支持的姻缘表示祝贺与赞同。   论身份、论理,其实这位裕亲王是最该反对,也最有可能反对的。   皇帝是他的父皇,即使如今名分上不是,但到底血缘上仍是,而曾经的皇后,是他的母亲。   可偏偏,裕亲王竟然出来祝贺了,赞成了。   那些面红耳赤,拼命反对的大臣,突然发现自己的反对,还真是有些站不住脚,也显得毫无意义了。   然后,朝堂上就这么简单的平静了下来。   大臣们当然也不是不反对,却是将嘴上的反对,变成了心里。   而朝堂上平静了,民间……便是百姓听得稀奇,其实对于他们来说,如今安居乐业、能吃得饱饭、穿得暖,皇帝娶谁,并不重要,顶多在茶余饭后,多了一桩谈资。甚至大部分百姓,目不识丁,根本不知道皇帝要娶谁,也不知道皇帝换了个皇后。   不过,裕亲王的出现,的确是有些出乎皇帝与唐娇的意料之外。   毕竟自打裕亲王出宫之后,虽然人还在京中,在裕亲王府里,却是消失在人后,仿佛是彻底销声匿迹了一下,谁都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当然也不是裕亲王有如此大的权威,能够劝得动朝臣。   只不过在这场立后的战争里,打了太久的持久战,大臣们没有半点胜利的曙光,甚至步步逼退。   到了如今,那些大臣也知反对无用,只是拉不下脸就这么结束,裕亲王的出现,恰好是给了他们一个梯子罢了。   但裕亲王出现后,皇帝罕见的,有些沉默了。   唐娇没有主动询问。   她虽然关心皇帝,但有些事情,她并不想介入。   当然,皇帝若是想告诉她,她也不拒绝去听。   皇帝也没有想要隐瞒唐娇的意思,只是叹了一口气,与唐娇感叹道:“景恒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   甚至看起来,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还要苍老憔悴。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自然难受。”   唐娇没有多说什么,却也语气淡淡的说出了众所周知的事情,她没有明说,但其实皇帝和唐娇心中都清楚,太子之所以会这样,很大的原因不过是因为皇后……或许该说是废后的事情。   废后如今还未被处决,只是关在冷宫之中,但太子是孝子,便是如今得了自己一直想过的日子,母亲受罪,他如何能够过得好。   唐娇甚至不敢去想象,若是等到废后被处置那一天,太子能不能过得去那道关。   唐娇能够想到的事情,皇帝自然想得到。   皇帝放下了筷子,显然没了胃口。他对太子再冷淡,到底还是有几分父子之情,他也并非完全的冷血无情。可有些事情,不是这些父子之情便可放过。   唐娇看着皇帝这副样子,看着丰盛的饭菜,也没什么胃口。   其实唐娇心中也明白,如今的情形,皇帝到底处不处置废后他们,根本无伤大雅。朝廷稳定,天下安定,一两个女人,根本造不成影响。   但废后犯下的事情,若说不处置,皇帝又不是那种心软之人。   “其实……舅舅,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唐娇轻声开口说了一句。   皇帝目光看向她,没说话。   而唐娇在说出那句话后,显然后边的话,也就没有那么难以出口了。   “其实我觉得,废后她们,处不处死,都无所谓,或许活着,就是对她们最大的惩罚……”   “你在帮他们求情?”   皇帝开口说了一句。   而唐娇微微挑眉,却又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是,其实我是觉得留着她们的性命,或许反倒一举两得,太子哥哥不会难过,对于他来说,看着自己的母亲安然无恙,便是最好的事情,而对于废后他们来说,活着或许比死了难受。更何况,让她们看着我们……看着我们幸福多好啊,让她们悔恨交加!”   “可是朕觉得,留着她们麻烦。”皇帝笑着说了一句。   “……”唐娇被噎了一下,心中忍不住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却又是笑道,“舅舅自己决定吧。”   “罢罢罢,只要你莫介意便好。”皇帝笑着摇了摇头。   留着她们的性命,免得他与娇娇婚前见血不吉利,也成全了太子的孝心。   皇帝没有下旨赐死废后与蓝氏,而是让她们在京郊一处皇家寺院里出家了,当随着她们然不可能就这么放任着她们,她们身边,永远跟着皇帝派去监视她们的人。   裕亲王在接到旨意后,激动的跪在拙政殿前,连连重重叩了三记响头以谢皇恩。   只不过,这道宽恕的旨意,废后与蓝氏接到后,却显得不那么高兴。   废后与蓝氏怔楞了一会儿,突然神情激动,又哭又笑,却又寻死觅活,直嚷着皇帝为什么不干脆赐死她们,二人甚至当即便想去撞墙。   宣旨太监连忙让底下宫人拉住了二人,而后却是冷笑瞧着:“二位莫不知好歹,若非帝后喜事将近,皇上不愿婚前见血不吉,皇上也不可能宽恕了二位。”   “帝后?喜事?”   废后与蓝氏激动的情绪总算平静下来,但二人瞪着眼睛,直直的望着那名太监,这些时日以来消瘦的几乎脱了形的面容看起来有些狰狞。   废后怔楞痴痴开口:“皇上又要立后……是谁?”   其实废后与蓝氏二人不是就认为皇帝就此不再立后了,可她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会这么快。   明明那件事情过后才没多久,皇帝怎么就这么快立后,仿佛一早便有了新后的人选,仿佛……这个局设着,就是为了将他们这些人清理干净,好为新后让位一般。   蓝氏心中也有同样的感觉,所以也与废后一道,看着那名宣旨的太监。   太监望着眼前两位曾经尊贵无比的女人,眼里透露着幸灾乐祸,开口冷笑道:“皇上自是要立新后,而新后,是唐娇郡主。”   “唐娇……”   废后与蓝氏完全呆愣住了。   这个消息实在太震撼,震撼的让二人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怎么可能?   唐娇明明是皇帝的外甥女……   不对,唐娇不是,可即便不是,这二人怎么可能。   朝堂上难道无人反对!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乱伦!”   废后不敢置信的连连摇头。   而蓝氏也是摇头,“朝臣们不可能不反对,唐娇怎么可能为后。”   “呵,帝后大婚之日,便是本月二十八日,届时,举国同庆,皇帝甚至为新后要大赦天下。当然,二位若非托新后之福,如今哪里有命在这里与咱家说话呢!二位还是好自为之,多多为新后祈福,才不枉新后对你们的大恩大德!”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信!唐娇……皇上!”   废后不知怎么的,突然生出了好大的力气,竟是挣脱了宫人,疯了一般的朝着大门处跑去。   “都是死人吗,还不快抓住!”   宣旨太监气急败坏,冲着那些宫人吆喝!宫人赶紧上前再次抓住了废后的手,将她压到在地上,不得动弹。   而宣旨太监慢慢踱步走到了废后面前,弯下腰,只是轻声开口道:“江氏,你想寻死,等送到了庙中,咱家不拦着你,只是可怜裕亲王殿下一片孝心,不知若是知晓你的死讯,该有多伤心……”   “景恒……”   废后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   而宣旨太监瞧着废后这副样子,倒是没有了先时恶劣的戏耍之意,心中也有几分同情,故而语气也不像方才那般难听:“裕亲王殿下已向皇上求得旨意,在庙中等着见你一面,咱家不是聪明人,可也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江氏你便不是为了你自己,为了裕亲王殿下,也该知道如何做。”   废后没有再说话,但也没有再挣扎。   她显然已经是认了命,也想通了。   而蓝贵妃仍是喃喃呓语,当然宣旨太监没有再去管她,毕竟蓝贵妃,比废后的价值还要低,她死了,没人会在乎。   蓝贵妃寻死了吗?   自然是没有,她或许真有死念,但绝对没有废后那般心如死灰。二人性格不同,所经历的事情也不同。但初始蓝贵妃之所以与废后一般嚷嚷着要寻死,也有二人一起死的念头。   废后突然不闹了,蓝贵妃也不再闹了。   两个一辈子的冤家对头,或许连她们自己都没想到,命运最后把她们凑在了一起,二人是坐在一辆马车里出的宫,然后奔赴同一个目的地,甚至没有意外的话,二人也将一起相对着,共度余生。   简直比杀了她们还要让她们难受。   皇后处境倒是略强些,至少她还有个儿子可以偶尔得见。   蓝贵妃却是难受极了,她看着坐在她对面,仿佛是提早已然一副脱离尘世、一脸淡然入定的皇后,忍不住开口道:“姐姐,你听到没有,皇上废了你,便立了唐娇那个贱胚子。你我都被皇上骗了,他们二人做出一副长辈与晚辈的模样来,没想到这般恶心,早已经暗通曲款!”   皇后仍然闭着眼睛,没有说话,情绪也没有半丝起伏。   “姐姐,你也莫做出这副模样来,我知道你比我还要气愤……”   “闭嘴!”   废后不得清净,耐心告罄睁开了眼睛,看着蓝贵妃冷笑道:“没想到到了如今,你还有这番斗志,明知道我们已经做不了任何事情,还想说这番话来让我难受!不过我不难受,我的儿子等着见我,日后我也能常见到我的儿子,便是粗茶淡饭、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又如何,至少,我知道自己比你强,我便高兴!”   “你……”蓝贵妃睁大了眼睛,恶狠狠看着废后。   废后笑容越发灿烂,虽然在她消瘦的几乎凹陷的面颊上,显得有些恐怖,但任谁都能瞧得出此刻她心情不错。   “你我斗了一辈子,没想到最后还是我赢了吧!蓝氏,你比我聪明、比我貌美又如何,最后我至少还有儿子挂念,还有儿子可以陪伴,你呢,孤家寡人一辈子吧!”   蓝氏真想掐死眼前这个女人,只是马车内,一名侍女正是目光灼灼盯着她们,让她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而马车在这个时候,也终于停下,停在了寺庙所在的山脚下。   废后与蓝氏下了马车,就在马车之下,裕亲王早已红着眼眶等候着。 第123章   废后与蓝氏二人已然处置,朝堂之上,大臣们便是心中有怎么样的想法。却也不敢光明正大表露,仿佛一切都已经平息下来,然而事实上,若说完全风平浪静,自然是不可能的。   后宫中嫔妃心思迥异,只是因为不敢去做那个枪头鸟,才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仿佛只等着一个契机,便会撕开这层表面的平静。而从一开始便主导了这场风波的太后,更像是一个伺机出动的野兽一般。   如今,不过是没了力气、没了底牌再做些什么。   立后,谁都看得出来皇帝的决心,也知已然无法改变这个局面。   但立后之后,唐娇皇后之位是否能够坐稳,所有的人仿佛都是在看着好戏。   先且不说所有的人都并不相信皇帝对于唐娇的情意会永远不变,仿佛只要皇帝心思稍稍淡上一些,那些观望之人便能够上来将唐娇撕成碎片,便是皇帝的情意一直不变又如何,日后的变数实在是太多,更何况,唐娇的身份,本身就是个最大的弊病。反王的女儿,与皇帝之间又一直挂着甥舅的名份,更何况,唐娇感情历史上,也从来不是清白的……和太子的谣言,和曾经的武王、如今的大元帅之间的谣言,甚至还有陈戟……   虽然如今仿佛是看不到希望,但所有的人便是自我安慰着,也等着看这个希望的出现。   这些心思,便是皇帝与唐娇不去猜,不去了解,心中也是一清二楚。   后宫嫔妃之间,二人不在乎,也不想去管。   只是太后……唐娇不在乎,皇帝心中始终觉得有些膈应,尤其是太后对于唐娇的态度。   太后能够活多久,谁都不知道,可是她毕竟占着一个长的身份,又是太后……可以关着她一时,却不能够关她一辈子。若是太后久久不出现在人前,只怕那些个烦人的言官大臣又要出来做幺蛾子。   当然在朝堂上对着他,他是无所谓,只怕会因此而对唐娇有不利的谣言。   皇帝心思沉了沉,看着安详的睡在自己身边的唐娇,目光流连在了她安静的面容上,嘴角不由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自然不会对太后动手要了她的性命,只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仿佛不是什么小人行径。   太后坐在镜子前端,看着镜中映射出的面容,身体猛地一抖。   她容颜自然不算差,只是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中,却从来算不得拔尖,否则当年也不会不得先皇的宠爱。但她运气不算差,生出了一个长着一副好容颜的未央长公主,甚至在名义上,有了一个长相极美的外甥女。   先皇在时,她一直都是皇后,也知自己的容颜算不得好,不得先皇宠爱,所以久而久之,她仿佛也是真的不爱打扮,不去关注自己的外貌。   但饶是这般,到底是女人,如今看着镜中突然苍老了许多,仿佛真的让她变成了老妪般的模样,她心头还是忍不住一震,有种打碎镜子的冲动。   身后伺候着替她梳头的小宫女拿在手上的梳子也有几分颤颤巍巍,看着手中太后明显增多了的白发,她只能将脑袋低的更低,唯恐太后会将怒气发泄在自己的身上。   太后倒是没有发火,她只是转了一个身子,自欺欺人不再去看镜中的自己。   而在这个时候,寝宫之外匆匆忙忙走入了一名老嬷嬷,太后仿佛是一扫方才不佳的心情,抬头看向了那名老嬷嬷,甚至是站起身来做出了一副迎接的模样,她亟不可待的开口问道:“怎么样?外边如今是什么情况?”   她如今被皇帝囚禁在了慈安宫中,饶是动用了早些年未央长公主给她留下的人手,但消息仍是不怎么灵通。   谣言,她是让人去散了,但如今外边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形,她仍是一头抹黑。   到底心中急切难耐,她也顾不得暴露,干脆直接让宫中的嬷嬷出去探听。   老嬷嬷听着太后的询问,面上的神色却有些难看。   她紧张看了一眼身后,没看到什么,仿佛是心中微微定了一下,然后她又将目光看向了太后,轻声道:“奴婢并未出去,只是看到皇上过来了。”   “皇上过来了?”   太后微微皱眉,突然却是笑了起来,她有些得意洋洋开口道:“只怕是哀家坏了他的好事,他来兴师问罪吧!”   “太后娘娘……”   宫人担忧的望着她。   然而太后的笑容却是越发的得意,“怕什么,哀家是他的嫡母,他能够坐上皇位,能够如今这般风光,全凭着哀家,他敢做什么!难不成就不怕天下人耻笑!”   当然,太后之所以这般说的底气,也不是真的如她嘴里所说皇帝怕天下人耻笑,而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个养子的为人,倒不会真的和她来为难,即使她做出再过分的事情,至少在她与皇帝关系闹得那般僵硬之时,她联合皇后做出谋逆的事情,皇帝也顶多只是将她关在慈安宫中,甚至没有半份问罪的意思。   所以,太后心中越发笃定,皇帝不会对她做什么!   而宫人们当然不清楚太后心中的依仗,但并不妨碍众人在听过太后的话后,心中微微一定。   是啊,皇帝那般有孝心之人,肯定不会对太后娘娘做任何事情的。   然而,一屋子的人心里只是稍稍定了定,寝宫的大门却是突然被踢开了。   皇帝从门外走入,看着屋内的情形,他嘴角勾着笑容,眼睛微微眯着看向了皇太后。   太后却是没有理会,只是走到了梳妆台前,仿佛是示意着宫人继续替她梳妆。   小宫女感受到了寝宫内诡异的气氛,手不敢动。   皇帝在这个时候,慢慢的走到了太后的身边,他嘴角笑容更接近于冷笑:“母后这是刚起?”   太后没有说话。   皇帝也不觉得冷场,只是又是笑着道:“这几日,只怕母后思虑过重,心始终提着吧!瞧瞧,这头发可是白了许多,这面容,也憔悴苍老了!”   到底是女人,太后在听到皇帝的话后,额上眉头忍不住微微皱了起来。   她皱着眉头看着皇帝好一会儿,也终于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皇帝这话,究竟是何意思?若是无事来寻哀家开心,皇上可以回了!”   皇帝轻笑一下,没有回答。   他伸手拉过了一侧的一条椅子,放到了太后边上的位置,弯腰坐下,目光又是落在了太后身上,而后轻声道:“母后,这想的太多,做的太多,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您老了,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便少做些不必要的事情。”   太后的手不觉用力的握成了拳头,她没说话。   而皇帝又是继续道:“朕现在很不高兴。”   “呵……”   太后终于轻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得意的意味:“皇帝可真是有趣,哀家只是阻止你去做一件错事,你日后该高兴哀家能够及时阻止你。”   “太后以为自己阻止了?”   皇帝也笑了,他目光对视上太后有几分错愕的目光,轻声道:“母后未免将朕看得太好性了吧!什么叫做阻止,您若是做了什么让朕不高兴的事情,你觉得朕会放过你。”   “不管是之前您参与谋逆,还是此次谣言,对朕来说,事实上什么都不是,所以目前对您什么都没做,只是不想让您出来碍了朕的眼。可是,朕这几日左思右想,马上便是朕与娇娇大婚之日,等着娇娇做了皇后,您若是再这般出来碍眼,朕瞧着心烦,也怕您万一真的做出什么事情伤到娇娇!”   “你……”   太后愣住了,目光呆呆的看着皇帝。   她眼里更是不敢置信,仿佛不相信自己的所为,真的没有半分作用,皇帝与唐娇仍然要大婚,那外边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况?   但是皇帝的话,很快让她根本无暇去思考这些了。   皇帝轻笑了一下:“不过您放心,朕在您眼中便是再狼心狗肺,再没有孝心,但朕至少还是记得您是朕的嫡母,并不会对您下手。”   太后怕死吗,她当然不怕。   若非她如今有着一份执念,并不想让唐娇坐上皇后的位置,也并不想看着皇帝和唐娇好好的,她可能宁愿如今就下去陪未央长公主。   若是皇帝动手真的杀了她或是如何,她心中指不定还会觉得痛快。   所以即使到了如今这地步,她依然梗着脑袋,看着皇帝。   皇帝笑了,又是轻声道:“但是朕真的很怕您会没事儿便出来给朕和娇娇添堵,不若母后这辈子,都乖乖的呆在慈安宫中,又或者,朕送您回灵岩山。”   “做梦!大臣们不会答应的,皇上您若是真这般做,等着哀家就不露面,您等着瞧吧!”   太后这句话,说的自信满满。   如今她娘家在朝堂上的确是已经几乎没了势力,而她手上的以及身边可以在朝堂上借靠的势力也等于零。   可有一点,她却十分笃定,甚至完全不惧。   她到底是皇帝的嫡母,是太后,若是她就不露面,有部分顽固的大臣,只怕会在朝堂上不断的与皇帝进奏吧,届时,便是皇帝的枕边人,那个唐娇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是啊,若是堂堂太后一直不露面,的确是说不过去,毕竟太后还活着……”   皇帝轻笑了一下,却立刻话锋一转,轻笑道:“可母后有没有想过,若是一个参与过谋逆之事的太后久不露面,甚至便是知道被软禁了,那又是如何呢?”   “……哀家……”   太后眼里露出了满满的不敢置信,她如今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参与过谋逆的事情,毕竟皇帝一直没有拿着这事儿不放,而她虽然被关在慈安宫中,吃穿用度却并没有改变过,也让她一度以为皇帝已经忘记这件事情,高高抬起,轻轻放下了。   太后心中一阵后怕,皇帝所说的事情,就像是掐住了她的喉咙。   她在皇帝面前的确仿佛什么都不怕,甚至不怕死,可是她却是怕,怕自己死后的名声……尤其是背上谋逆的名声。   太后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便是张嘴要阻止,可是她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和皇帝求情,她自然做不出来。   她不可能低这个头,也知道无用。   可是眼睁睁看着皇帝如此做了,太后自然坚决不许,也不愿意。   过了许久许久,太后只是哑着声音说出了一句话:“你不能够这么做!”   皇帝听着太后这句甚至是有些天真的话语,笑了。   “朕为什么不能够这么做,又凭什么不让朕这般做。朕可没有对天下人撒谎,太后您谋逆的事情,与皇后、王家勾结的事情,朕可没有半句冤枉过您,所有参加了那事的人,如今都被朕囚禁着,太后娘娘您便是朕的嫡母,那又如何?谋逆那可是诛灭九族之事……”皇帝顿了顿轻笑道,“朕只是囚禁了您,只怕天下都会夸朕是个大孝子,夸朕仁厚。”   “你不能够这么做……”   太后听着皇帝的话,情绪有几分崩溃,忍不住大声打断着,她怒声道:“你根本不是为了哀家谋逆这事儿,你根本就是想要关着哀家,恨哀家破坏了你与唐娇的丑事!”   “太后娘娘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吧,但并不妨碍朕做什么……”   皇帝轻笑了一下,又道:“有些太后娘娘您自己酿的苦果,朕如今全部都还给您!”   “皇帝!”   太后伸手想要去抓皇帝的衣袖,但皇帝却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转身便是站了起来离开。   太后只是抓住了皇帝一角的一侧,丝滑的布料从她指腹间滑过,她眼睁睁的,就这么看着皇帝离开。   “皇上,你站住!”   太后慌张的站了起来,想要去阻止皇帝离开,但皇帝头也不回便是离开,太后急慌慌站起,想要迈步去挡在皇帝跟前,脚却是被皇帝方才坐着的椅子给绊倒,狠狠的摔倒在了地上。   “太后娘娘……”   宫人惊呼着去搀扶她。   太后却是抬头望着皇帝远去的身影,根本顾不上身上的痛楚。   说来,太后到底是幸运的,她被关在慈安宫中出不去。   即使皇帝真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将太后谋逆的事情传出去,甚至不仅仅是在朝堂上传遍,还在民间、坊间传的人人皆知,但太后被关在慈安宫中,外边的信息半点都没有影响到太后。   可太后自己心中无法接受,她甚至想着外边满天飞的那些传闻,便是坐立不安。   她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道坎儿。   于是她真的病倒了。   太医来看病的时候,她甚至还紧紧的抓着太医的手,不停追问着外边传了她什么事情。   如此,她是真的没有心思顾及与唐娇、与皇帝做对了!   婚期如期而来。   按理而言,婚礼自是该从皇后的娘家进行,皇后从娘家抬出,过皇宫正门入宫。   可偏偏,唐娇这个新皇后,早早的便住进了宫里,住在皇帝的拙政殿里了。这一道仪式,也就被这么减了,唐娇直接从拙政殿出门。   一大早的,唐娇便被宫人叫醒,沐浴过香汤过后,她只着一身崭新的中衣出来。   而寝宫之中,临阳大长公主却早已含笑等候。   唐娇今日负责给她梳妆之人,也是临阳大长公主。   毕竟如今的确是没有比她更有福气,也没有比她更懂得识时务的长辈了。   唐娇目光落在了临阳大长公主身上,神色有些怔楞。   说来倒也真是有缘,当年她及笄,如今她出门,梳妆之人皆是临阳大长公主,而她与皇帝之间的缘分,当年也是从她及笄礼开始的。   临阳大长公主看着唐娇目光呆呆看着她发愣,也不着急催促,只是温和而慈祥的含笑看着她,直到唐娇回过神来,慢慢的走到了她的跟前。   她笑着握住了唐娇的手,扶着她坐在梳妆台前,轻笑道:“娘娘好容色,便是不妆扮,也是极美的。”   唐娇有些含羞的低下了头,不说话。   而临阳大长公主在夸过这句话后,也没有再废话,只是捡起了搁在镜边的梳子,替她一下一下的梳理着还带着几分湿气的长发,每一下,都是从头梳到尾,而每梳理一下,她嘴里便是冒出一句吉祥话来。   头发梳理完了,她巧手给唐娇绾了一个素雅的发髻,倒并没有过于花俏,只因为皇帝已经为唐娇打造了最美丽华丽的凤冠,不需要其它来喧宾夺主了。   头发梳理完了,脸上的妆容也上了,礼服、凤冠一一簪上,唐娇甚至没来得及细细看上自己几眼,便被临阳大长公主扶着,走到了外边。   而寝宫之外,却是早已经换上一身吉服的皇帝。   唐娇的婚礼,没有其它的亲人,却有皇帝这个新郎从头至尾陪伴着。   皇帝握住唐娇的手,一路便是紧紧的握着,握着她拜了堂,握着她受了旨意,握着她祭了天,然后一起接受着群臣的朝拜。   唐娇仿佛是木偶人一般,根本不需要去思考,只需要跟随着皇帝,皇帝便替她将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她甚至脑子里还有闲暇去想着之前皇帝派来一些告知她婚礼仪式的老嬷嬷所说的话,现在想想,那一日她认真听讲,拿出了从未有过的认真态度,完全便是在浪费时间。   礼成,礼炮响起,唐娇心微微一颤,手似乎也颤抖了一下。   而很快的,皇帝便是紧紧的握住了唐娇的手,仿佛是在给她力量,在震耳欲聋的礼炮声中,皇帝的声音依然是那般坚定有力:“不要怕,朕在!”   唐娇下意识想要翘起嘴唇,想要笑,不过隔着红红的头帘,她突然又意识到皇帝似乎看不到。   礼成之后,唐娇又是被皇帝扶着回了寝宫。   她坐在了婚床上,倒没有累的想要躺下或是松一口气的感觉。   反正这个仪式,虽然礼服很重,凤冠也很重,但她没有紧张,也没有受过一点的累,连走路,都是皇帝一路扶着她,替她承担了力量。   而皇帝也是坐在了她的身板,轻声开口道:“你等朕一会儿,朕马上回来。”   唐娇微微点了点头,今日宫里是开了宴的,她这个做新娘子的皇后不出去,皇帝的确是该出去。   她也以为等着皇帝回来揭开盖头会等很久,谁知道,不过一刻的功夫,皇帝便回来了。   而寝宫里原本陪着的嬷嬷,也全部给皇帝赶了出去。   红红的盖头被掀开,唐娇的视线终于恢复了正常。   她抬起头看向了皇帝,或许是因为二人早已经过了最亲昵最暧昧的阶段,唐娇看着眼前一身礼服的皇帝,倒并不觉得陌生或是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还有闲心笑着开口问道:“外边不用陪着吗?舅舅您仿佛没喝酒?”   皇帝笑了起来,只是坐在了唐娇的身边,开口柔声道:“不用陪着,那些人还不敢让朕陪着喝酒。”   唐娇听着皇帝的话,想了想,也是笑了起来,微微有些笑自己这话问的傻。   的确,从身份上来说,倒真是没有人敢灌皇帝这个新郎酒,而从辈分上来说,皇帝这年纪,顶上有精力这会儿还闹着的长辈,好像也没有。   唐娇正想笑着打趣皇帝几句,却瞧见皇帝笑着站起身,拿起了放在不远处桌子上的两个酒杯,拿回到了唐娇身边坐下,轻笑道:“那些人,朕没兴趣陪着喝酒,不过这杯交杯酒,朕已经等了很久了。”   “交杯酒……”   唐娇的目光落在了皇帝手中的酒杯上,眼睛一弯,轻笑了起来,她伸手接过了酒杯,然后主动伸手绕过了皇帝的手臂,目光丝毫不羞怯的对视着:“好。”   酒水入口,绵甜而有力。   唐娇一饮而尽。   饮过这杯酒,他们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皇帝目光有着异样的情绪闪烁着,更是带着灼热望着唐娇。   不过这会儿的唐娇,却又有几分不解风情,她将酒杯递给了皇帝,立刻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摘头上的凤冠,嘴里轻声抱怨着:“幸亏这辈子也就戴这么一次,方才不觉得,现在只觉得脖子好像要被压断了!”   “你呀!”   皇帝笑着,唯恐唐娇会勾到头发不舒服,连忙伸手帮着唐娇摘下了凤冠。   他倒也不急着这么一时半会儿与唐娇安置、互诉衷情,又是连忙唤了守在寝宫外的宫人进来,伺候着他和唐娇梳洗。   等到唐娇熟悉沐浴了回来,皇帝已经坐在了桌前,他的动作自然是要比唐娇快上一些。   唐娇笑嘻嘻的走到了皇帝身边,看着桌上摆放的饭食,也没有饥肠辘辘的感觉。   却是先时去行礼之时,她以为会拖上许久,又会十分麻烦,所以特地在出门前,便用了不少耐饥的吃食,谁知道仪式被皇帝减得十分简单,而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受累,这会儿也便不觉得饿了。   但唐娇还是给面子的用了一些面食。   皇帝耐着性子陪着唐娇用过面食后,终于等到了洞房花烛。   虽然这并非是二人第一次,但今夜意义毕竟不同。   皇帝的心情自然也忍不住特别的激动。   偏偏,这会儿的唐娇十分不解风情,她一点都不觉得今夜有什么不同,还有闲心打量着寝宫里与往日不同的装扮,尤其是看着立在床头两支大大的龙凤烛,她很想上去仔细看看。   皇帝忍无可忍,直接一把抱起唐娇。   在唐娇的惊呼声中,他直接用嘴堵住了唐娇的嘴巴。   天蒙蒙亮起之际,唐娇疲惫的甚至不愿意动一下手指。   但可能是累过了头,她此刻也没有太大的睡意,所以眼睛虽然闭着,头脑却是十分的清楚,对外界的动静感知,也十分的明显。   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是皇帝起身了。   她心中有些疑惑,皇帝大婚,罢朝三日,皇帝昨夜明明是一夜未睡,这会儿又有什么事情要起身了。   但唐娇实在是太累也有些犯懒,懒得去问,所以并没有开口。   她感觉到皇帝下了床,似乎就是坐在床边。   她原本想要睡觉,可是发现皇帝仿佛就坐在床边许久,都没有动静,她心中这会儿是真的疑惑了,便是睁开了眼睛,看向了皇帝坐着的方向。   入眼有些亮,她一时视线有些模糊,但很快的她却是看到皇帝的目光方向,一直望着龙凤烛的方向,皇帝的背影一动不动,似乎是在发呆。   唐娇心中疑惑更甚,也有些躺不住,干脆也坐起了身。   “舅舅……”   她伸手去抱住皇帝的肩膀,也下意识的看向了龙凤烛。   皇帝听到唐娇叫他的声音,回过神来,却是一副平淡的神色,柔声开口道:“不是累了,怎么不睡?”   “您怎么不睡?”   唐娇只是开口反问。   而皇帝闻言,嘴角却是有些勉强的笑了一下,但很快安抚道:“没什么,朕马上上来睡了。”   说着,他似乎是真的打算放下床帘,上来睡了。   可唐娇却是发现了皇帝的异样,尤其是皇帝这迫不及待的动作,仿佛是在欲盖弥彰。   “舅舅……”   唐娇伸手阻止了皇帝的动作,目光望向了方才皇帝一直怔怔望着的方向。   这一看,她却是发现了端倪。   却是从昨夜一直燃着的两根龙凤烛,或许是因为凤烛的火光小了一些的缘故,却见龙凤烛之间的长短,明显差了很大的一截,而龙烛仿佛马上就要燃尽了。   龙凤烛的含义,唐娇自然是知晓的,分别代表了他们二人。   皇帝是在介意。   皇帝注意到唐娇的目光,以为她是不懂,也想阻止她继续想下去,所以连忙笑道:“没什么,不是累了吗,快些歇了吧!”   “舅舅是在介意吗?”   唐娇直截了当问了出来。   皇帝面容微微僵硬。   他被唐娇说中了心事。   他的确是在介意,甚至没了勇气。   当初为了和唐娇在一起,他几乎是什么都没有想过,可是等到得到了一切,他却又忍不住胡思乱想,他突然觉得自己十分自私,他已然是这个年纪了,而唐娇还是年轻貌美,他可能无法陪伴唐娇一辈子,等到他走了,谁来照顾唐娇。可偏偏他又该死的自私,无法看到另一个男人来替代他,照顾唐娇。   “朕可能无法陪着你一辈子。”   皇帝说出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艰涩,眼里更是带着愧疚。   而唐娇听着皇帝的话,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面上笑了起来,她轻声道:“没事,娇娇陪着您一辈子便好了!”   “朕觉得对不起你……”   皇帝的话没有说完,唐娇却是突然从床上爬了下去,甚至顾不得穿鞋,直接拿起了搁在桌子上的剪子,走到了凤烛跟前,直接将凤烛剪断,火苗一下子熄灭,而就在那刹那之间,龙烛也燃尽了最后一丝烛油,熄灭了。   屋内开始变得暗了下来,皇帝心惊夺过了剪子,情绪有些激动:“你这是在做什么?”   “娇娇很自私,不想走在舅舅后面。”   “你……”   皇帝面上神色有些难以言喻。   “所以舅舅为了娇娇,也要好好保重身体,活的越久越好。”   明明是昏暗的光线,但皇帝却能够感受得到,唐娇面上的笑容,是多么的灿烂。   他声音有些干涩,却是轻声应了:“好。”   唐娇将脑袋埋进了皇帝的怀中,由着皇帝抱着她躺回了床上。   皇帝将她有些发冷的双脚抱在了自己的腹部,用自己身体的温暖来暖和着她。   其实,日后之时二人都知一切皆是未知,但当下,二人却是想要紧紧的守住这份感情,这份恩爱。 第124章   帝后新婚第二日,皆是睡得日上三竿方才起身。   皇帝比唐娇稍稍好一些,至少皇帝是在正午之前起的身,虽然如今休了朝,该处理的政事,却仍是不可放下。   皇帝小心的替唐娇捻了捻被角,未免惊醒唐娇,自己则是去了另一间屋子收拾洗漱了。离开寝宫之前,皇帝还特特吩咐了底下宫人,万万莫吵醒唐娇,又是吩咐了让御膳房随时备了吃食,一等着唐娇起身,便给她用一些好克化的吃食。   如此再三叮嘱过后,他方才依依不舍离开寝宫去往御书房。   宫人瞧着帝后二人恩爱更甚,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毕竟他们都是在拙政殿里伺候的,而这位新后瞧着也没有要搬离拙政殿的意思,自然是帝后恩爱,对她们的好处更多。   唐娇比皇帝多睡了一个时辰,却也睡不住了。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起床,或许是昨晚太晚睡了,精神实在是不太好。   她由着宫人上来替她打扮,倒是没有依从宫人所言往如今的身份上去打扮,仍是选做了平日里的日常装扮,甚至连脂粉都未上。   宫人有心劝说,可是想到皇帝的命令,倒是什么都没有说。   蒋嬷嬷听得唐娇醒来,早早的带着宫人从御膳房里拿了燕窝粥进来。   虽然有好些时候没有进食,但唐娇看着寡淡无味的燕窝粥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她拿着勺子懒洋洋的吃了几勺便要放下,蒋嬷嬷见她这般却是急了,连忙开口道:“娘娘许久未进食,多用一些吧,否则身体可吃不消呢!”   毕竟昨夜帝后二人折腾到半年,她这做嬷嬷的总觉得唐娇还年幼身子骨弱,可舍不得紧。   唐娇倒是不知蒋嬷嬷这般想法,她实在是没胃口,又是不好否了蒋嬷嬷的好意,只能开口道:“嬷嬷,刚起来嘴里没什么味道,想吃点有味道的。”   “有味道的?”   蒋嬷嬷闻言,想了想,却是连忙吩咐了底下宫人去御膳房里拿东西。   结果却是拿了满满一桌子东西,有甜口的酥饼点心,又有咸口的点心菜食。   唐娇瞧着蒋嬷嬷这边,原本嘴里是真的没胃口,也是在过不得,只好捡起筷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谁知道这一吃,恰好吃到一道凉拌鸡丝,里边绊着小菜,滴了麻油,又有一点辣口,却是极对了唐娇的胃口,她就着这份小菜,整整用了两碗粥,方才意犹未尽。   蒋嬷嬷瞧见了,也终于满意,笑着道:“瞧瞧娘娘,还说不饿了,瞧着吃着比往日里还多呢!”   “是啊,还是嬷嬷懂我!”   唐娇笑着说了,其实心中也有一些惊讶,她往日里也没这么好的胃口呢!   但唐娇一点也没有多想,只以为今日自己是真的饿了,方才不想吃,也不过是饿过头的缘故。   用过这顿不知是早膳还是午膳的饭食后,唐娇倒是想起了皇帝,正要传人问问皇帝的去向时,却有一名宫人进屋禀告:“皇后娘娘,殿外各宫嫔妃娘娘们都来了,说是要与皇后娘娘请安。”   “……”   唐娇闻言愣了一下,她还真没想过这茬子事情。   当然,她也知道这事儿也算是合情合理,毕竟皇后就是后宫之主,当初那位江氏做皇后,也是这么过来的。   但唐娇直觉便是不怎么想见这些后宫里的女人。   她刚想开口回绝之时,蒋嬷嬷却是拉了拉她的袖子,轻声道:“娘娘,论理,她们来拜见是应当的,您身份不同了,可不能任性做事。”   “……”   唐娇微微抬了一下眉毛。   这事儿,她倒是不是想任性,而是她这心里没有做好准备,但蒋嬷嬷说的也对,如今人都到了门口,她再赶回去也不合适,反正早晚都是要见得,倒不若今日就将身份过过明路。   但唐娇心中却有些吃醋的责怪皇帝,若不是皇帝后宫里有这些女人,她如今也不用这般烦了。   其实唐娇也知道自己这个埋怨实在是有些怪,毕竟比起历朝历代的皇帝,皇帝如今的后宫数量,真的不算多,连同位份,也不算高。   皇帝对于后宫是真的吝啬,唯二高位的江氏与蓝氏已经废了,如今留在后宫里的其他女人,便是跟着皇帝多年的一些妃嫔,可能也就只有一个嫔位,至少对于唐娇这个皇后来说,完全构不成威胁,最重要的是,皇帝的后宫多年未进新年,如今留着的,也都是一些年老色衰的。   唐娇怀着一种特别诡异的心情去见得这些嫔妃。   但同时,那些来拜见唐娇的嫔妃,心情也决计并不平静。   她们被带进了拙政殿里,然后被带到了偏殿中,毕竟这里是帝王的宫殿,正殿,她们还真进不去。   但便是偏殿,她们又何曾这么光明正大的来过呢!只不过这会儿她们一点都不觉得荣幸,尤其是想到这份待遇,还是拖着这位新上任的皇后才能够享受到的,她们心情只有更加糟糕。   有些胆子大些的,则是直接开口说着,皇后娘娘与皇上同居一宫殿,到底不合适吧,也不知皇后娘娘什么时候搬?   领路宫人眼观鼻,只做没听到,领着这群嫔妃入了偏殿后,又有一群宫人鱼贯般的进了偏殿,端上了茶水点心。   茶水是好茶水,江南进贡最好的明前龙井,每年不过数斤,后宫里的嫔妃这些年来甚至连喝都未喝到过,而点心,则是御膳房里最好的师傅做出来的,又是极难得的待遇。   这位皇后娘娘的确是大方,但嫔妃们却丝毫没有半点心情去享受。   可能这会儿唯一能够没心没肺享受的,便是一直怯弱的二皇子殿下了。   唐娇作为被众人参拜的对象,当然不会来的太早。   但她也没有给旁人下马威,故意让她们久坐等候,只等得底下人说将人安置好在偏殿了,她便带着宫人过去了,甚至连身上的装扮,都是先时的样子,没有上妆,也没有重新梳过头发。   可唐娇的这副模样,看在那些嫔妃眼中,却又成了另一种让她们心情难受的事实。   这位年纪比她们要小上许多的皇后,即使没有华丽的首饰,没有浓艳的妆容,却依然貌美如花,甚至比她们身上多了一股青春与朝气,这是她们如何保养,如何努力都得不到的了。   而唐娇也的确是比之前的江氏更多了一层底牌,她不需要依仗皇后的凤袍与头饰来显示自己的身份,昭示自己的地位,她便是穿着再寻常的衣服出现,旁人也无法忽视她的身份,只因为她不仅仅是皇帝力排众议立下的皇后,身上更有着帝王的独宠。   唐娇直接走到了上首位置,坐下了身体。   而众位嫔妃心中便是有再多的感触与情绪,这会儿也都站起了身,冲着唐娇跪下请安。   唐娇目光淡淡掠过,没有为难,便让人站了起来。   “不必多礼,都坐吧!”   嫔妃们小心翼翼坐了下来,而在这个时候,丽嫔却是拉着三公主没有坐下。   也让众人的目光忍不住看了过去。   唐娇同样疑惑的看着,丽嫔在这个时候,却是低着头轻声开口道:“皇后娘娘,这是小女,先时……三公主被臣妾宠的不知天高地厚,得罪皇后娘娘之处,望皇后娘娘海涵,景慧,还不快与娘娘赔罪……”   三公主景慧或许来时便被丽嫔教训过了,这会儿也知了一些分寸,虽然神色之间还有几分不服气,仍是低着头,低声与唐娇开口道:“皇后娘娘恕罪。”   唐娇没有说话,目光淡淡的看着,心底里也有几分复杂。   然而唐娇这没反应的样子,看在众人眼中,却又变成了其他的意思。几名妃嫔目光异样的交流了一下,突然一人笑着开口道:“丽嫔娘娘,您带着三公主突然没头没脑的与皇后娘娘请罪,咱们几个姐妹都有些奇怪了,不若您和我们说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罢,或许是怕得罪唐娇,又是讨好的冲着唐娇开口道:“皇后娘娘莫怪臣妾多嘴,只是臣妾心中有些奇怪罢了!”   唐娇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看向了满脸局促的丽嫔。   丽嫔显然有些慌张,若说她今日真的是甘心与唐娇赔礼吗,自然未曾见得,唐娇还算了解自己这个曾经的姨母,其实十分心高气傲,只是在后宫中生存多年,教会了她忍气,教会了她忍耐罢了。   她今日低头,当然不是为了自己,更多的还是出于爱女之心,是为了三公主景慧。   当然,丽嫔或许尚且还能忍耐几分,三公主景慧却是完全忍耐不住了。   她听得其他妃嫔冷嘲热讽的话,看着自己母妃的模样,最重要的是,看着坐在上首唐娇面无表情的样子,她咬牙没好气开口道:“闭嘴,你们这群人!”   说罢直接抬头看向唐娇,怒气冲冲道:“别以为你是皇后娘娘,便可以为难我和母妃,我还是父皇的女儿,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你不过是一个继后罢了!”   “哟哟哟!”   唐娇没有出声,便是有嫔妃阴阳怪气的发出了声音来。   这个时候,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一股火,但这股火不能冲着正主唐娇撒出来,并不妨碍他们朝着这会儿突然变成众矢之的的三公主景慧以及丽嫔撒出来。   “三公主还真是了不得,皇后娘娘还未说什么呢,您便这般不知尊卑,不知长幼了!”   “皇后娘娘,您可得好好教教三公主了……”   “皇后娘娘,不是的……”   丽嫔面上有些慌张,她紧紧抓着三公主景慧的手,示意她闭嘴,而后又是看向了唐娇,连声道:“娘娘,景慧这孩子不会说话,您万万莫与景慧计较,她年幼不知事……”   丽嫔话还未说完,突然一个声音阴阳怪气的响了起来:“丽嫔娘娘这话当真是有趣了,说三公主年幼,臣妾怎么记着,仿佛皇后娘娘的年纪,比三公主殿下还要小上一些,说起来皇后娘娘还是三公主的表妹呢!”   这一声落下,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众人的神色不觉露出了几分异样,也皆是看向了皇后。   这个声音说出来的话,自然是真的。   说起来,尤其是在皇家,姑侄、姐妹同伺候一个男人,也算不得什么传闻,这等乱了辈分之事传出来更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可偏偏,皇帝与唐娇之间曾经有的那个关系,说出来才叫人觉得见不得光,甚至是说不出口。   方才那名嫔妃说完,便立刻缩了起来,显然是仗着人多嘴杂,无人注意,才会故意这般看似阴阳怪气嘲讽丽嫔与三公主,实则真正要嘲讽的对象,是唐娇这个皇后呢!   唐娇面色神色冷凝,目光更是冰冷的落在了底下这群嫔妃面上,她一言不发。   皇帝将最后一桩紧要的政事处理完毕后,方才恍然发现已经过去了不少的时辰。   他打发走了大臣,走出御书房后,便是直接要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   何无忌连忙跟来了上来,还未走上几步,便听得皇帝开口问道:“皇后娘娘起身了没有?”   何无忌闻言,慌忙回道:“娘娘这会儿已经起身,也已经用过膳了!”   “那便好,现下可还在寝宫里。”   皇帝含笑问着。   何无忌心中咯噔了一下,但想了想还是开口回道:“娘娘……娘娘这会儿正在接见后宫各位小主的拜见。”   皇帝脚步停下,转头看向了何无忌,何无忌脑袋低下。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来与朕禀告?”   皇帝开口质问。   何无忌哑然。他倒是有想过这事儿与皇帝禀告,只是那会儿,御书房里皇帝正与大臣讨论着政事,二来则是,他这想想也并没有觉得这是大事情毕竟皇后早晚要接见后宫小主,后宫小主拜见皇后,更是规矩。   但皇帝质问,他也只能够认罪。   皇帝瞧着何无忌的样子,心中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加快了步伐,直接朝着唐娇接见后宫小主的偏殿方向走了去。   结果人还未进门,便听得里边兵荒马乱的声音。   皇帝心中一紧,几乎是用跑的速度进了大殿,而一见到殿内情形,更是让他心头猛地跳了几下。   唐娇面色难堪,一手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头则是俯在地上,似乎是十分难受的样子,而一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嫔妃,则是上前围着,若非宫人阻隔着,皇帝甚至不敢想象这些嫔妃会对唐娇做什么。   “滚开!”   皇帝伸手直接拉开了离唐娇最近的两名嫔妃,然后他飞快的走到了唐娇边上,伸手抱住了唐娇身体,急慌慌开口问道:“娇娇,怎么了,她们做了什么事情,你哪里难受?”   一连串的问题,唐娇自然是顾不上回答。   而且此刻她是真的难受,这种想呕呕不出,却又不住冒着酸水的、闷得透不过气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唐娇难受的说不出话,底下那些嫉妒的不行的嫔妃七嘴八舌开口:“皇上,皇后娘娘是被气的……”   “皇上,都是三公主的错……”   “皇上,都是丽嫔娘娘的错……”   皇帝的目光瞪向了站在角落里几乎是瑟瑟发抖的丽嫔与三公主景慧,唐娇脑袋涨疼的不行,可她也不可能在自己的地盘上由着旁人告状。   她紧紧的抓住了皇帝的手,开口道:“不是……”   皇帝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心疼的不行,连忙开口道:“行了,你先别说话,朕让人去请御医过来!”   皇帝这会儿最关心的还是唐娇的身体,倒也不急着追究丽嫔他们的责任。   御医很快被请了过来,一进屋瞧着情形,也顾不得说什么,便连忙跪倒在唐娇跟前,替唐娇查看身体。   他一开始时,心情也是十分忐忑,尤其是看着这一殿乱糟糟的嫔妃,还以为唐娇是遭了这些嫔妃的暗害,卷入了后宫争斗之中,说实话,这等事情才是让他们这些医术高明的御医最头疼的事情。   但他伸手一把唐娇的脉,心中却不再像方才那般忐忑,反倒是有些惊异。   他有些不敢确定,所以再三把了把。   可御医的这副样子,却是将皇帝与唐娇弄得心情忐忑了。   御医向来医术高明,而在宫中即使是说话需要再三斟酌的情形下,也从来不需要花费这许多的时间来确定病情,可如今,御医竟然一副为难犹豫的样子。   唐娇几乎以为自己是要得什么不治之症了。   而其他同样是目光紧紧盯着御医的嫔妃心中也忍不住暗喜,也恨不得御医能够说出唐娇得了什么不治之症的话来,若是如此,人生才公平啊!   凭什么什么好处都让唐娇这个女人得了去。   帝王宠爱,一个女人最高的位置……也不看看她有没有这个福气来享受。   皇帝心中却是慌乱的不行,他耐心终于告罄,几乎是想一脚朝着御医踹过去之时,御医却突然冲着皇帝和唐娇行了一礼,开口道:“皇上,皇后娘娘,臣……您看是否屏退左右,微臣再细细与皇上和娘娘说道娘娘的情况。”   御医其实原本是要狂喜的说出来,可是突然想到了帝后明明是昨日才大婚,若是这会儿直接说出皇后身怀有孕,即使全天下都知晓帝后早已暗通曲款,但这话,也绝对不该由他这么不知所谓的说出来。   所以御医在最后关头还是抑制住了自己激动的情绪。   但皇帝听着御医的话,心中却是火气直冒,若非唐娇紧紧抓着他的手阻止,只怕皇帝的火气直接朝着御医发了出来。   皇帝忍着最后一丝耐心,冲着身旁宫人吩咐将妃嫔都带下,然后在空荡荡的大殿中,语气阴森:“御医,你最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这装神弄鬼的,莫怪朕不留情!”   御医倒是一点都不怕,毕竟如今他心中的,可是一个大喜的消息。   他重重的朝着皇帝和唐娇扣了一记响头,而后用激动的语气开口道:“恭喜皇上,贺喜皇后娘娘,娘娘有喜了!”   “有喜……”   皇帝和唐娇二人错愕的对视了一眼,尤其是皇帝,原本还是怒容的面上,突然浮现错愕的神情,显得有几分傻,但这会儿谁都不会注意,连皇帝也根本顾不上注意自己的形象,他呆愣愣的目光从唐娇面上转到了唐娇的肚子上。   而唐娇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下意识抬起头摸到了自己的肚子。   “我有喜了?”   她看着太医确认。   太医面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与唐娇笑道:“是,娘娘脉象分明便是滑脉之相,而且脉象跳动有力,应是有两月了,龙子十分健康。”   “皇上……”   唐娇抬头看向了皇帝。   皇帝强忍着颤抖的手,面上极力做出了从容神色,点了点头,似是与唐娇安抚:“朕知道,我们有孩子了。”   唐娇看着皇帝这副强自镇定的样子,突然心中激动的情绪渐渐平息了,这人明明比他还要紧张激动,偏偏还做的这副从容。   唐娇好笑的看着皇帝仍是一副镇定的与御医询问着自己的事情:“皇后方才怎么会难受?”   “微臣方才替娘娘把过脉,凤体并未有异,应是孕期正常反应,或许娘娘是受了什么气味刺激或是吃了什么让她不太舒服的东西。”   “御医这般说,倒的确是,方才我觉得大殿内脂粉味儿有些浓郁,加之先时出来的时候,用的有些饱,便作呕想吐,但吐不出来,觉得胸口闷……”   “是了,是了,殿内人过多,娘娘或许是觉得不舒服了。”   御医连忙应着与皇帝开口说着。   皇帝却仍然有些紧张的开口问道:“那会不会对皇后有影响?”   “不会的,这是孕妇正常的反应。”   御医笃定开口,见皇帝不放心,于是又是开口道,“娘娘已是反应小的怀孕妇人了,有些妇人自怀孕一月多之时开始便会不停的吐,甚至吃不下饭食,身体虚弱……”   御医越是说着,皇帝的面色便越是难看:“什么,皇后还要受这般罪……”   “皇上,御医不是说我是反应小了吗?”   唐娇好笑看着一贯都是英明睿智的皇帝这会儿竟是连御医的话都不能够好好理解,连忙开口打断了二人这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她开口冲着御医吩咐道:“御医,你看看本宫怀孕期间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到时候好好的告诉本宫身边的宫人,还有看看是否需要开保胎药?”   唐娇其实也是一头抓瞎,但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她还是凭着一些印象开口吩咐了。   等着御医退下后,唐娇抓着皇帝的手,打趣道:“舅舅也不是第一次做父皇了,怎么这般紧张?”   皇帝回过神来,看着唐娇一时之间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感叹万千。   他自然不是第一次做父亲,也不是第一次听说有女人怀了他的孩子,可从前,那些孩子都是可有可无,孩子的母亲从未让他放在心上,连带着那些孩子,也显得无所谓了。   可唐娇不一样,他们的孩子更是不一样,是他盼望了许久许久的……   他的手,有些颤抖的,慢慢的抚摸上了唐娇的肚子。   突然眼眶忍不住开始泛红。   因为御医一席话而被赶到了殿外的妃嫔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也是带着几分期待的看着紧闭的大门内。直到大门重新被打开,御医被带出,她们下意识看向御医,只是御医身边跟着宫人,她们不好直接上前询问。   总不能她们冲上去问御医,皇后是否得了绝症这样的话吧!   御医被带走了,偏殿大门重新合上。   妃嫔们又开始心焦的等待。   这一次,倒是没有让他们多等,大门又开了,殿内走出何无忌。   何无忌眯着眼睛看着那群不怀好意的嫔妃,不露神色,只是开口吩咐道:“各位小主,都回吧,皇上和娘娘这会儿没功夫接待诸位了!”   “何总管……”   “何总管,娘娘到底怎么了……”   “是啊,姐妹们都很关心娘娘呢!”   又是七嘴八舌,一群人恨不得围上何无忌问出个所以然来。   “各位娘娘,不该问的少问,若是皇上和娘娘想让诸位知晓,诸位早晚也会知道的。”   何无忌可没什么耐心去招呼这些小主,先且不说他的主子就只有一个皇帝,便是他想再认一个主子,也绝对不可能会在这群女人里挑选。   他说完这话,也是转身欲走。   但是其他人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放走他。   其中一名位份稍高的妃嫔拉住了他的衣袖,在何无忌不悦的目光下,面带笑容讨好道:“何总管,姐妹们也是关心皇后娘娘……若是不愿意说,那也便算了,只是,这三公主与丽嫔娘娘方才得罪了皇后娘娘,该怎么说啊?”   何无忌眼睛微微眯起,看了一眼那名嫔妃,又是望向了站在一侧的瑟缩着的丽嫔与三公主,开口道:“皇上与皇后娘娘仁慈,此事算了。”   “算了……”   众人不甘心,但她们也不是真的想让丽嫔她们如何,只是更想问出皇后的情况。   “皇后娘娘……”   “行了,诸位小主这般,真让奴才有些不知所措了。”   何无忌瞧着这群人,心中腻歪的紧,其实说出皇后怀孕的事情倒也无妨,左右这消息,今日不透露,明日也会透露,他原本也只是懒得理会,可瞧着这群人这么唧唧歪歪七嘴八舌非得知晓个结果的样子,他便也是成全了她们。   何无忌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皇上有令,自今日起,若是皇后娘娘无诏,各位小主便不必来拜见娘娘,也免得……打搅了皇后娘娘静心养胎!” 第125章   静心养胎……   何无忌说出这最后四字后,所有望着他的人,不约而同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瞪着他。   她们觉得是自己听岔了,听错了,否则……她们又怎么可能听到皇后怀有身孕的消息。   便是连一直缩在角落里的丽嫔与三公主景慧二人,也都顾不上害怕,忍不住面面相觑对视了一眼,眼里皆是不敢置信。   站在何无忌跟前的几位位份稍高的嫔妃面上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只做若无其事确认:“何总管,是本宫听岔了吗?皇后娘娘……”   那几位嫔妃甚至不愿意说下去,说出皇后有孕的话语来。   何无忌嘴角嘲讽一笑,看着此刻眼含希冀,更是掩耳盗铃看着他的几位嫔妃,十分好心的又与几位嫔妃重复了一遍:“诸位娘娘可没听错,咱家方才说的,便是皇后娘娘有孕了,所以皇上特下令命各位小主日后无诏不必来拙政殿拜见,免得扰了皇后娘娘精心养胎。”   说罢此言,何无忌却又是意犹未尽与几位嫔妃加了一句:“诸位娘娘还是将奴才今日的话听些进去,毕竟皇后娘娘这龙胎,可是皇上期盼已久的,几位可担当不起啊!”   说罢这话,何无忌眼里带着几分淡漠瞧了一眼那几人,转身进了屋里。   也将身后几位嫔妃不甘心的神色阻挡在了屋外。   皇后此次的怀孕的确并不算是个好时候,再晚一个月发现,至少也可充做是在大婚之后才怀上的,看起来名正言顺。可从另一个方面,皇后此胎,却又怀得极是时候,虽然是大婚之前怀上,但毕竟是皇上的孩子,又是龙子,自然光明正大,无需遮遮掩掩,最重要的是,如今皇上膝下空虚,太子出继,二皇子怯弱上不得台面,三皇子被圈禁,加之后宫多年以来都未曾传出过喜讯。朝中若说没有半点人心浮动,自然是假的,至少光是何无忌知晓的,便有不少大臣甚至打起了一直以来都无人问津的二皇子的主意。   也幸得二皇子这性子,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一听得要扶持他,竟是吓病了去,干脆整日缩在寝宫之中不敢出门。   还有些大臣,却是将眼光看向了皇家宗祠中年轻的杰出一辈,所打主意,自是不言而喻。   虽然他心中明白,有唐娇在,那些大臣打得主意,只怕是一场空,可真说起来,却又让人膈应的紧。   但如今唐娇怀孕了,可算是狠狠的打了那些大臣一巴掌。   而且某种程度上,也让那些个至今还唱衰着唐娇之人闭上了嘴巴。皇帝独宠、皇后尊位,最重要的还有龙子庇护,谁能比她更有资格坐上这个位置,谁能比她更有福气。   当然,唐娇如今肚中胎儿性别难定,若是个皇子,那才是真正的尘埃落定。   何无忌心中的想法,自然也是旁人心中的诸多想法,尤其是蒋嬷嬷,在听得唐娇喜讯高兴的喜极而泣之后,心中却又止不住的开始担忧了起来,不住的期盼着唐娇此胎能够一举得男。   若是此胎是个男孩,显然依着皇帝对于唐娇的宠爱,定然会十分重视,而皇帝如今年纪不算轻了,身体却还算康健,等着这孩子长大成年却是不成问题,如此,显然这孩子能够坐上那个位置的机会却是将极大的。   虽然如今不知孩子的性别,可蒋嬷嬷心中另有打算,却是忍不住开始考虑起了以后的事情。   越想着,也是越让她开始期盼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开始重视唐娇肚子里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皇帝与唐娇两个做父母的,如今反倒是没有旁人那般想得多,对于他们来说,如今这个孩子的到来,不过是纯粹的喜悦,也因为喜悦太甚,根本顾不上去想其他了。   尤其是皇帝,虽说他早已期盼着、等待着唐娇能够孕育他的子嗣,甚至有计划的在安排着,但当他真正听到这个喜悦的时候,心中却没有尘埃落定的感觉,反倒是有一种飘在云端的幸福感,恍恍惚惚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手再三的忍不住去摸唐娇的肚子,直到唐娇自己也被皇帝这副有些傻兮兮的样子弄得不耐烦了,方才宠溺的望着唐娇,心中仍是那股无限的喜悦之情。   何无忌站在边上察言观色,瞧见唐娇似乎是有些不耐烦的坐着了,他只是偷偷的走到了皇帝边上,小声提醒着:“皇上,如今临近午时了,该是用午膳的时候了,娘娘和小殿下定然也是饿了。”   “对,对!”   皇帝恍然大悟,握着唐娇的手开口问道:“娇娇可是饿了,我们回去……娇娇午膳想用些什么,朕让御膳房里区安排。”   唐娇早膳用的饱,方才又是泛着恶心却又吐不出来,这会儿若说有什么胃口那才是奇怪。   但为了不扫皇帝的兴,更是不想看到皇帝方才那副好像是看到稀世珍宝的模样,故而笑着开口道:“您看着安排便是了,娇娇这会儿,还真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好……”   皇帝点了点头,只是冲着站在边上的何无忌开口提了几道唐娇平日里爱用的膳食,便是扶着唐娇站起,小心翼翼的回了二人起居的正殿。   午膳,唐娇自然又是没用多少,惹得皇帝忍不住紧张的看着唐娇,也唯恐她出什么纰漏。   也因为这个唐娇忍着饱腹用下了一碗牛乳燕窝羹,也幸而她没有出现其他的反应。   饭饱过后,午后阳光正好,暖洋洋的,也让唐娇昏昏欲睡,皇帝瞧着她这副样子,便是扶着她上床,正好如今还是大婚三日可休息之时,皇帝在朝上也没有什么紧要的政事,便是脱了鞋子想抱着唐娇睡一会儿。   可谁知道,皇帝刚刚脱了鞋上床,人还未躺下,蒋嬷嬷并其他几位宫中的老嬷嬷却是突然出现的床边,蒋嬷嬷心疼的看了一眼这会儿已经睡过去的唐娇,又是将目光看向了皇帝,便是与皇帝行了一个礼。   皇帝微微皱眉,也没发脾气,只是看着蒋嬷嬷这队人究竟是打着什么主意过来的。   皇帝这副不质问、也不生气的淡漠模样,却是让蒋嬷嬷身后的其他嬷嬷心中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他们虽然在这宫中担着劝诫帝后行事的职责,可这权利实在是小的可怜,毕竟他们是什么身份,说出来的话,若是皇上和皇后心情好了,又觉得顺耳了,能听进几句也就罢了,若是听不进,将帝后惹得不悦,回头拖出去宰了也没人给他们说上一两句话。   尤其是,皇帝一直以来的性子,在宫中也算是说一不二,容不得旁人置喙。   今日他们自然也是听到了帝后的喜讯,虽然也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也明白此事可能需要他们出面做点什么,可是谁都没有想过要在这个时候区扫兴。   偏偏蒋嬷嬷却是突然出现了,硬是让他们过来……考虑到蒋嬷嬷在皇后面前的得脸程度,他们又不好明着拒绝,也只能够硬着头皮跟了过来。   果不其然,这个时候出现,皇帝一点都没有给他们好脸色。   而想到待会儿他们要说的话,众人心中便是迟疑了。   唯独蒋嬷嬷却仿佛是没有看到皇帝的臭脸,只是走在前边带着众人与皇帝行过了一礼,而后蒋嬷嬷便是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开口道:“皇上,如今皇后娘娘身怀有孕,按规矩而言,帝后便不应该歇在一处,您看,奴婢是否现下便收拾东西,带着娘娘换一处屋子歇着。”   蒋嬷嬷倒是没有提出要带唐娇离开拙政殿,到皇后的宫殿里去居住。   不过只单单这话,一样让皇帝听着不愉悦。   皇帝的目光淡淡的望向了蒋嬷嬷,可能是顾及到蒋嬷嬷是唐娇最在乎的嬷嬷,倒也没有发怒或是说出不好听的话来,只是开口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朕陪着皇后,自也是想照顾皇后。”   说实话,蒋嬷嬷在这个时候跑过来说这么一番话,实在是不够中听,这是将他看做是什么人了!难不成他是那般饥不择食,在皇后身怀六甲,如今胎相未稳的时候便会对皇后做什么的人吗?   若是旁人来说这话,皇帝还真会气的不行,说不定这会儿人早已经被他让人拉下去处置了。   可蒋嬷嬷身份的确特殊,她毕竟是自小陪伴在唐娇身边的人,若是发生点什么,唐娇只怕会难受的紧。   念及这一点,皇帝便会投鼠忌器,忍下心中的愤怒,他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欲言又止仿佛还想再说些什么话的蒋嬷嬷,语气淡淡却带着警告:“多余的话,朕不想说,只是日后朕不想再听到这些对朕与皇后指手画脚的话来,否则不管是什么人,莫怪朕不留情面。”   说罢这话,皇帝又是吩咐道:“行了,都下去吧,皇后这会儿睡的不稳,也莫惊到皇后……”   “皇上……”   蒋嬷嬷愣住了,却并不想就这么离开,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其他的宫人却是迫不及待的拉着蒋嬷嬷赶紧退了下去。   她不要命,他们还要呢!   等着蒋嬷嬷皆是退下后,皇帝伸手拍了拍唐娇的肩膀,似是安抚般的,想让她睡的再稳一些。   再说被众人拉下去的蒋嬷嬷,虽然得了皇帝的拒绝,但她心中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吗。   其实未然。   对于如今的蒋嬷嬷来说,再没有什么事情看得比唐娇、比唐娇肚子里的孩子还要重要了。   皇帝虽然说与唐娇同宿只是为了照顾,不会对唐娇做出什么事情来,可是蒋嬷嬷的心中却是始终放不下心来。   男人这话,如今冷静时说出来自然是千好万好,但真的等到情难自禁的时候,谁能够保证皇帝会压抑自己的欲望。尤其是皇帝对唐娇又是那般喜爱的情形下,总归睡在一起容易出事。   真发生了点什么,便是皇帝愧疚了又如何,真正受到伤害的还不是唐娇和她腹中的孩子。   想到了这里,蒋嬷嬷原本被皇帝这么一吓的心思,又开始活跃了起来。   对着皇帝,自然再多说无益。   可若是与唐娇说了,又唐娇自己与皇帝去提出,皇帝会不听吗?   想到了这里,蒋嬷嬷的目光忍不住看向了唐娇与皇帝歇息的寝宫中。   只是唐娇这一午歇,却是起的晚,而等到起了,用了晚膳后,她和皇帝呆在一处,也没让蒋嬷嬷去跟前伺候,到了夜晚,蒋嬷嬷只瞧见皇帝与唐娇所居的寝宫灯再次歇了,显然二人又是歇在了一处。   这么瞧着,蒋嬷嬷心急如焚,唯恐就是这么一夜,会发生点什么。   整整一夜辗转反侧,等到第二日一早,她便候在了寝宫门外。   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翌日清晨,皇帝虽然如今歇了朝,但朝上的政事却并未停下,早上起来趁着唐娇还未醒过,他便早早的去了御书房里。   而唐娇可能是昨日睡饱,昨夜又是一宿安眠,起的也早,在皇帝离开后不久,寝宫里便再次传来唐娇叫人伺候的声音。   蒋嬷嬷迫不及待的进了门,却是耐着性子伺候着唐娇起身洗漱过后,坐到了梳妆台前,由她帮着唐娇梳头的时候,她终于将憋了一夜的话,说了出来。   “娘娘,您如今肚中龙子月份尚浅,也不稳妥,与皇上歇在一处,多少有些不妥吧!”   对着唐娇,蒋嬷嬷倒是没有再遮遮掩掩,虽然没有直接说,可话中的意思,也算是一目了然。   而唐娇听着蒋嬷嬷的话,倒是没有多想,只是忍俊不禁开口玩笑道:“嬷嬷把皇上想成什么人了,如今我们只是安安生生在一处睡觉,能有什么事情。若是放着让皇上一人安眠,我反倒要担心会出什么事情!”   虽然唐娇话是这么说,但自然是玩笑的语气,毕竟如今她对皇帝还是有信心的,相信皇帝对她的情谊,决计不可能再去和别的女人有什么瓜葛。   但蒋嬷嬷却是没有听出唐娇玩笑之意,反倒是语重心长与唐娇开口说起了道理:“娘娘,虽然皇上的宠爱的确是重要,可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您腹中的龙子,若您平安诞下龙子,便是皇上再有其他女人,您依然是后宫里最重要的人!”   说罢此言,蒋嬷嬷又是劝道:“而且,奴婢的意思,也并不是让您离开拙政殿,只是暂且与皇上分床而睡,也免得出了什么事情,如今您最重要的便是平安诞下腹中龙子!”   “……”   唐娇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打量的目光看着蒋嬷嬷。而在边上伺候的双碧丫鬟反倒是忍不住了,与蒋嬷嬷开口道:“嬷嬷,皇上对娘娘如今这般宠爱,绝对不会伤害娘娘的,而且娘娘说得对,万一她疏远了皇上,皇上去宠爱别的女人该怎么办啊!”   “你们两个小丫头懂什么,少插嘴胡说八道!”   蒋嬷嬷没好气的冲着双碧丫鬟教训了一句,瞧见她们不敢再言语了,方才又抬起头看向了唐娇。   只是,她的目光接触到唐娇的目光时,心中忍不住咯噔了一下,只觉得唐娇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蒋嬷嬷心中有些不自在,正待说点什么话缓和气氛的时候,唐娇却是语气淡淡开口道:“嬷嬷,我怎么觉得……自从您知晓我与皇上的事情后,好像变了许多!”   变得开始有自己的小心思了,变得开始不知规矩,管起了她与皇上的事情了……   虽然唐娇不想去承认自己发现的这一点,也不愿意多想蒋嬷嬷的不对劲,毕竟对于她来说,蒋嬷嬷前世今生,都是她身边最重要的人,可这一次她怀孕后,蒋嬷嬷过分的愈矩,却是直接将她不愿正面面对的事情,摆在了面前。   蒋嬷嬷听着唐娇的话,面上也是微微一愣,但继而却是轻笑了起来:“娘娘这话,奴婢也听不太懂,但人都会变得……奴婢知晓说这事儿娘娘或许会不太高兴,可为了龙子,为了娘娘您,您还是得听奴婢的话,与皇上好好说说。”   “嬷嬷您是否与皇上也说出这样的话了?”   唐娇瞧着滔滔不绝与她说着道理的蒋嬷嬷,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而在看到蒋嬷嬷面上有些僵硬的表情时,唐娇便是猜到自己是猜对了。   她心中真当是有些来气了,尤其是瞧着蒋嬷嬷此刻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的样子在,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方才压抑下心中陡然冒出的怒火。   她直接打断了蒋嬷嬷的话,冷声开口道:“嬷嬷,我如今仔细想了想,您也跟了我一辈子了,如今年纪也大了,再跟在我身边,不过是连累您受累,倒不若去宫外居住,我让人给您置办一处宅院,再请上一些伺候的人,也让您享享晚福。”   唐娇这话,听在蒋嬷嬷的耳中,不亚于五雷轰顶。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也根本不记得自己方才与唐娇说的劝说之言。   “娘娘……”   蒋嬷嬷眼眶泛红,“您这是在赶奴婢吗?”   话语落下,眼泪水便是掉落在脸颊上。   唐娇瞧着蒋嬷嬷这副样子,心中自然也不好受,可是想到蒋嬷嬷此番进宫后,多次愈矩的事情,她还是硬了硬心肠,开口道:“嬷嬷怎么会这般说,我这也是想让嬷嬷轻松一些,毕竟留在宫中,您也享不到什么福气……嬷嬷您此次出宫,日后也不是见不到我,若是想念了,便说一声,我让宫人接您进来说说话!”   “娘娘,奴婢……”   蒋嬷嬷却根本听不进去,只是不知所措的看着唐娇。突然猛地跪下了身子,抱住了唐娇的大腿,哭泣道:“娘娘,您莫赶奴婢,您若是不愿意,奴婢再也不说了,您与皇上想如何,奴婢再也不敢多说了!”   “嬷嬷……您这是何必呢!”   唐娇心中轻叹了一口气,事实上,虽然蒋嬷嬷如今的模样十分可怜,可蒋嬷嬷根本便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问题究竟是在哪里。   蒋嬷嬷如今已经是一把年纪,她也不忍心指出她的错误让她难堪。   所以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硬着心肠又道:“行了,我这边也无事了,嬷嬷也不必在这边陪着我,可以回去好好收拾收拾东西,一等着宫外安排好了,我便让人送您出宫去!”   “娘娘……”   这个时候,蒋嬷嬷方才发现唐娇的决心有多重,而双碧丫鬟也是不知所措红着眼眶看着唐娇与蒋嬷嬷。   二人在唐娇说完方才一席话后,也是吓得跪在了地上,哭泣道:“娘娘,您不要赶奴婢,奴婢不想离开您身边!”   双碧丫鬟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而唐娇的心中却是有几分心酸,她原本计划,的确是想让双碧丫鬟随着蒋嬷嬷出宫去,毕竟如今这二人的年纪,出宫也不是一件坏事。   可是瞧着她们这般,她却又不忍心了,她们毕竟是无辜,就这么让他们出宫,仿佛是在惩罚着他们。   唐娇心中淡淡的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行了,你们若是不想出宫去,便留在我身边,左右等着过几年你们大了,我再让皇上帮忙给你们相看一下亲事。”   “至于嬷嬷,留在宫里,只怕让您受累,您还是走吧!”   唐娇没有去看蒋嬷嬷陡然升起了希望的目光,只是自己转过了身,将目光看向了镜子中映照出的自己,她此刻素面朝天,并未上妆,而发髻也是十分简单,只是松松的挽在了脑后,但这样舒服的装扮,却是她最喜欢的,蒋嬷嬷的确是甚懂她的想弄死,旁人与她相处的时间的确是不够长,至少还没有那般懂她。   但蒋嬷嬷,如今却不能够留在宫中,一次两次,这一回,她和皇帝都忍了,可在日后呢,总有一天,她与皇帝无法忍耐,与其放任等着那一日来到,倒不若如今便早早的疏离,或许还能够维系住她们之间的感情。 第126章   皇帝处理完政事回到寝宫的时候,人还未走近寝宫,远远的却是瞧见跪在大门口的蒋嬷嬷。   他皱了皱眉头,目光看向了跟在自己身后的何无忌。   何无忌走到了皇帝身边,轻声开口道:“皇上,奴才听底下宫人说,仿佛是这蒋嬷嬷说错了什么话,惹皇后娘娘不悦了,所以皇后娘娘要赶蒋嬷嬷出宫,蒋嬷嬷这会儿跪在门口求情呢!”   皇帝闻言,忍不住眯了眯眼,却是意欲不明的看向了何无忌,没好气道:“朕先时不是吩咐过你,皇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及时与朕汇报吗?”   “……”   何无忌愣了一下,嘴里连忙开口求饶。   其实他心中也是委屈的紧,皇上也说了,皇后是有什么事情给皇上禀告,可皇后处置一个宫人,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吧,而皇上在御书房里又与那么多重臣在议事,他突然闯进去,就是为了禀告皇后身边发生的这么一件小事,让人传出去,影响却是极为不好吧!   可皇帝的话,却又不能不听……何无忌只好在心中暗暗安慰自己,看样子,日后真要事无巨细的记下皇后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每日里好好的与皇上做禀告了。   何无忌一边想着,却是一边随在皇帝的身后,朝着寝宫大门处走近。   走到了蒋嬷嬷身边时,皇帝突然顿了顿脚步,停了下来,何无忌以为皇帝是要与蒋嬷嬷说什么的时候,却见皇帝又是一言不发,直接推开了寝宫大门,走了进去。   何无忌同情的目光落在了蒋嬷嬷的身上,看样子,只怕这位蒋嬷嬷把皇上也得罪过了。   一个蒋嬷嬷,皇帝是真的不放在眼里,可蒋嬷嬷这个奴才,对于唐娇而言,却又有着极大的影响。   至少这会儿唐娇却是闷闷不乐坐在窗边,目光则是呆呆的望着窗外,他走近了,过了许久唐娇都没有发现,也是等到他提醒了唐娇后,唐娇方才回过神来看向了他。   “怎么了?”   皇帝伸手摸了摸唐娇的脑袋,不等着唐娇开口反应,他又道:“方才我走进来的时候,看到你那嬷嬷跪在门口,既然心疼,怎么不让人回去。”   “……说了,她不回。”   “那便留她在宫里,不要让她出宫了。”皇帝十分大方提议。   而唐娇却是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了皇帝,轻声道:“她是不是对着您也说了不中听的话。”   “昨日是说了一些不合时宜的话语,不过朕并未放在心上,你也不要多想。”   皇帝轻声安慰了一句,然而唐娇却是苦笑摇了摇头:“蒋嬷嬷以前不是这样的,她虽然不太聪明,可始终记得自己的本份,做的比谁都好,对我也比谁都好。”   “那……”   “自从她进了宫后,便开始变了。”   唐娇前世今生,都从来没有见过蒋嬷嬷这副摸样,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得。   “她是一个衷心的人。”   皇帝对此,只是淡淡评价了一句。   其实蒋嬷嬷一直都没有变化过,她一直是一个忠心的好奴才,她对福王衷心,所以当初不辞辛劳随着唐娇入京,之后又多年陪伴着唐娇保护着她,对唐娇比谁都要好。也因为她对于福王的中心,想要了结福王一生夙愿,所以如今她狂热的盯着唐娇的肚子,唯恐会有什么样的损害。   皇帝查过蒋嬷嬷的背景,也只查到蒋嬷嬷原本是福王府底下庄户的女儿,十几岁便被送入福王府里伺候,而福王府待她们一家不薄,所以蒋嬷嬷会对福王如此忠心,倒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此人的话虽然有的时候不太中听,也不怎么顺耳,但若留在唐娇身边,却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皇帝对此倒是并没有太大的意见。   “人一直跪在门外,你也心神不宁,有什么倒不若请进屋里来说清楚,届时,人想留想走,都是很简单的事情。”   皇帝瞧见唐娇仍是心神不宁,倒是忍不住与唐娇开口说了这个。   莫说唐娇平日里皇帝就舍不得让她多费心神,更何况是如今她正怀孕的时候。   “不用了……”   唐娇愣了一下,下意识摇了摇头。   该说的早上也都说好了,蒋嬷嬷自己执迷不悟,再说什么也都是枉然。   “可能她这会儿已经想清楚了……”皇帝看出了唐娇话语之中的口是心非,倒是替唐娇拍板做了决定,让何无忌将人带了进来。   而蒋嬷嬷一进寝宫里,也不管皇帝也在寝宫中,便是抱着唐娇流泪。   唐娇心里心酸又无奈,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嬷嬷,您这又是何必呢!”   “是……是奴婢贪心了!”   蒋嬷嬷流着泪,重重叩了一记头,又是开口道:“娘娘给奴婢一次机会,奴婢日后再也不敢有那么大的心思,奴婢这辈子,只想留在娘娘身边好好伺候娘娘,看着娘娘的孩子长大成人。再也不敢有其他奢求了!”   “嬷嬷……”   唐娇有些无奈,她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而皇帝在这个时候却是突然开口道:“朕问你一句话,你想清楚了回答,朕替娇娇做主,皆是再看是否留你?”   皇帝这时却是突然打断了二人的互诉衷肠,他目光盯着蒋嬷嬷,开口道:“如今福王已经不在了,你自己想清楚,主子也是只能够认一个的,是认继续认福王……还是日后把娇娇当做你唯一的主子?”   皇帝这话一出,却是把蒋嬷嬷面上吓得青白,她自然也是听出了皇帝已经知晓她之前一番作为的目的,她惊疑不定的看着皇帝,又看向了唐娇,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而唐娇也下意识看向了皇帝。   皇帝安抚的拍了拍唐娇的手,又将目光看向了蒋嬷嬷,开口道:“娇娇身边,只需要一个一心一意为她着想的人,而不是打着其他心思的人来伺候。”   “奴婢……”   蒋嬷嬷听到这话的时候,也已经顾不上害怕了,她神色有些迷惘,思虑着。   其实这个问题,蒋嬷嬷从来都没有想过,毕竟在他看来,福王与唐娇二人都是一体的,她待福王衷心,想要继续福王的野心,没有错。而她对唐娇好,为唐娇考虑,也是在为福王效忠。   可突然皇帝却是将这一层表面的美好赤裸裸的撕开,逼着她做出一个选择来,是选择唐娇……还是选择福王。   也让她猛然惊醒,之前她所想的,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福王与唐娇,从来都不是一体的,至少自从福王走后,她之前一直衷心的那个主子,便是真的走了。   她低着头,不知想了多久后,却是突然抬起了头,看向了皇帝,轻声开口道:“福王殿下已经不在了,奴婢知道的,也清醒着,娘娘是奴婢这辈子唯一的主子,奴婢只盼望着娘娘日后能够平安康乐,而主子诞下的小皇子,平平安安!   说完这话,她抹了抹脸上满脸的泪花,又将目光看向了唐娇,轻声开口道:“娘娘,奴婢真的知错了,之前是奴婢想岔了,是奴婢的脑子走了弯路,如今奴婢想清楚了,奴婢求您继续留奴婢在身边,将奴婢留在宫里伺候您,伺候小皇子……”   “……”   唐娇心思有些犹豫了,动摇了。   她看出了蒋嬷嬷这次话语的诚恳,而她也的确是有些舍不得蒋嬷嬷,更是担心着蒋嬷嬷一个人在宫外居住,会太寂寞。   “好了,朕做主,留你在宫里。”   皇帝笑着拍了拍唐娇的手,直接一句话决定了蒋嬷嬷的去留,也将唐娇的为难也解决了。   “多谢皇上,多谢娘娘!”   蒋嬷嬷喜极而泣。   等着蒋嬷嬷走出了寝宫,皇帝瞧见唐娇似乎还想继续讨论蒋嬷嬷的事情,他却是有些没耐心了。   蒋嬷嬷这人,对他来说真的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人,他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人身上。   他握住了唐娇的手,慢慢把玩着,却是开口笑道:“行了,朕知晓你舍不得她,所以也不必说虚话,更何况瞧她的样子,真的把人放出宫里区,只怕也活不了太久,到不弱做一桩善事,将人留在宫里,而日后你这怀孕生子,她也能帮你不少的忙!”   皇帝说完了这话,松开了握着唐娇的手,手又是滑到了唐娇的肚子上,轻声道:“孩子今日有没有闹过你?”   而唐娇闻言,果然立刻转移了注意力,轻笑开口回道:“瞧您说的,我这才怀了多久,怎么可能会闹到我呢?”   “真没闹腾?”   皇帝轻笑开口,手轻轻的揉了两下唐娇的肚皮,又道,“那你胃口可好吗,今日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都很好,好像跟没怀着一样。”   唐娇也忍不住摸了摸肚子感叹着。   皇帝闻言又是加深了笑意,手一直放在唐娇肚皮的方向没有松开:“看样子还是个乖孩子,懂得体谅你做母亲的不容易,那一日只怕他也是不耐烦那些女人的打扰了!”   唐娇闻言又是笑了起来。   二人闲话过了一阵,倒是不可避免的说到了孩子的性别问题。   说来自唐娇怀上后,皇帝还真没有提及孩子的性别,他也是真的忽视了,虽然之前他是真的想让唐娇怀上,给他生个小皇子,可是如今唐娇这么怀着孩子了,他心里反倒是有些不在乎孩子的性别了,左右不管是男是女,都是他们的孩子。   皇帝看向唐娇肚子的目光满目柔情。   而唐娇则是轻笑开口道:“舅舅定然是希望娇娇能够生个皇子对吗?”   “嗯?”   皇帝疑惑抬头看着唐娇,不解其意。   唐娇则是嘟着嘴巴,轻声道:“之前在宫外庄上,娇娇便是记得你说过,希望娇娇给你生个小皇子。可若是个公主……该怎么办?”   “公主,皇子,朕都喜欢。”   皇帝倒是有些后悔之前的话了,那个时候,他对太子和三皇子失望了,所以急着希望唐娇能够给他生一个孩子出来弥补这份缺憾。   但如今当唐娇怀上孩子的时候,他却突然发现,这孩子,尤其是他和自己心爱女人所生的孩子,其实从来都不是为了弥补这份所谓的缺憾而出生。   对于他来说,这孩子的出生,是他与娇娇感情的见证,本身便是一份圆满。   因为这个孩子的意义不一样,所以他才会想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这个孩子。   “朕之前说错了。”   皇帝瞧着唐娇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倒是十分诚恳的认错,“朕是真心的,不管是儿子女儿,朕都喜欢。”   唐娇面上轻笑了起来,嘴里轻声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知道,您如今更需要一个皇子,而且娇娇希望能与你有很多的孩子,第一个孩子,希望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够保护余下的弟弟妹妹。”   皇帝闻言笑了。   关于孩子性别的讨论,唐娇与皇帝,便是这般轻轻的带过了。   而是发自内心的,虽然生个男孩更好,但便是女儿,也一样好。   只是,旁人对于唐娇肚子里孩子性别的在乎,却是变成了一份执念。   唐娇怀孕的消息,最早便是由何无忌直接与后宫的妃嫔说出去的。   或许是因为何无忌说的太过于坦白,反倒是让这群妃嫔心中有些不敢相信,直到看到那一日给唐娇诊脉的太医一日日的进拙政殿里,给唐娇请平安脉,他们方才死心相信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她们嫉妒的几乎是想要发狂,她们也一直想让自己相信不是真的,可事实便是如此。   渐渐的,她们有些回过神来了,倒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执着,也由此,唐娇怀孕的消息,真正开始外传,传到了朝野,传到了京中世家之间。   所有人都知晓这个孩子怀上的时间不对劲,可那又如何,他的确是龙子,身份上不容置喙。而这个孩子,出现的时机又实在是太好了。   更加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却是,也因为唐娇怀孕的消息传出后,原本朝上反对的最厉害的一群中立派老纨绔,反倒是像默认接受了唐娇这个皇后。   毕竟唐娇给皇帝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传宗接代。   “肚子里怀的是个什么东西还不知道呢,便是这般张扬!”   有人按捺不住,也瞧着不顺眼发牢骚,但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一切仿佛也是在等待着唐娇将这个孩子生出来后,方才做出反应。   若是个皇子,自然继续沉默,甚至为了日后家族的命运,还可能主动与唐娇这个皇后讨好,可若是个女儿呢!那自是另当别论,唐娇毕竟年幼,而普通妇人怀孕生子后,常常会元气大伤,便是对妇人最严厉的要求,也是三年抱两,这中间至少有一年多的过渡时间。   而皇帝虽然人近中年,却仍是年富力壮,既然能让唐娇怀上孩子,难保不会有第二个,即使第二个孩子还是唐娇怀上的,但儿子还是女儿,还是未知数。   在各人的算盘中,唐娇这肚子也终于开始有了微微的显怀,她在孕期的反应也很小,怀相也很好,仿佛是一切幸运的事情,都聚集到了唐娇的身上。   只是瞧着唐娇那张白里透红,因着怀孕反倒是变得越发圆润的小脸蛋,众人心里开始嘀咕了起来,这模样,瞧着分明便是女儿的怀相,毕竟儿子闹腾,女儿文静……   也是,若真是个儿子,这唐娇的命也未免太好了吧,什么顺心的事情,都能到她的身上!   蒋嬷嬷的一颗心,又开始吊了起来,与之前盼望着唐娇怀有龙子的目的不同,这一次,蒋嬷嬷是真心为唐娇在担忧着,如今所有的人都等着看唐娇的笑话,看她能够生出一个什么样的孩子,蒋嬷嬷甚至不敢去想象,倘若唐娇生下的是公主,会处于怎么样水深火热的境地。   可如今唐娇月份渐渐大了起来,蒋嬷嬷也不敢拿这些事情去烦心唐娇,而且,已经在唐娇的肚子里注定好了的孩子,便是再担忧难过,也是枉然。   蒋嬷嬷能做的便是,不停的替唐娇祈祷着,希望这是一个小皇子。   而此刻皇帝的心里,也有几分紧张。   倒不是为唐娇怀有公主可能性大的原因而紧张,而是对于一种未知之事的紧张。哪怕唐娇孕相真的像是公主,他也不敢就此确认。   若是确认了,他也能够安排起后事来。   皇帝在御书房里接见了替唐娇诊脉的御医。   他目光落在了跪在地上,面上似乎是有几分惊恐姿态的御医,却没有犹豫,直接开口问道:“朕听说你们医术高明擅长妇科的御医,能够在孩子月份大了之后,诊出孩子的性别?”   “皇上……”御医惊恐万分,不敢说话。   皇帝则是继续语气淡淡道:“皇后此胎已有四月有余,可以诊断了吗?”   “皇上……”   御医面上惊慌更甚,但皇帝却是提醒了一句:“朕如今与你说这话,不是在商量,而是要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可以,只是……这胎儿月份如今尚小,诊断出来仍是有可能有错误,微臣不敢保证。”   御医轻声回复。   “无事。你今日过去好好替皇后诊脉吧!”   皇帝开口说了,但御医却是没有离开,又是叩了一记头,开口道:“其实……微臣之前诊脉,心中已有几分把握,皇后娘娘此胎,多半是怀了小公主。”   御医说完后,御书房内陷入了安静,御医有些暗恨自己嘴快,显然他心中也早已猜测到皇帝所希望的答案并不是这个。   可,御医却也不得不说实话。   唐娇这胎怀象实在是太明显了,虽然月份太小,御医自己也不能百分百肯定,可望闻问切四法,唐娇如今皮肤娇嫩白皙,又无太大的孕期反应,最终的是,脉象上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皇子……   旁人无法确定只是因为孩子月份小,反应差别不大,而唐娇的反应与脉象,却是太过于明显。   皇帝终于开口,却是吩咐御医道:“好,朕今日叫你过来的事情,你自己闭紧嘴巴,便是皇后那边,也不能透露半点风声。”   “是,微臣知道了。”   御医与皇帝行了一礼后,慢慢的走出了御书房,他原本以为皇帝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激动,可是皇帝却是特别的平静,平静的仿佛知晓了一件寻常的事情。   或许,皇帝心中早已经有数了,太医猜测着。   皇帝心中有数吗?或许有猜测,但绝对不敢确定,否则也不会招来太医问出这样的话来。   他之所以平静,只是以为他是真的不在乎唐娇生男生女,固然,若是唐娇生出个小公主,会无端生出几分风波来,但为了他的妻女,他甘之如饴挡着。   说来,在这场风波之中,受到影响最小的,或许就是唐娇了。   一孕傻三年,这说法倒真有几分道理。   唐娇虽算不得精明,但原本也不会是这般迟钝之人。   偏偏她如今一天里大半时间都爱睡着,睡醒的时间本就少,除了吃喝,还得陪着皇帝,如此一来,她根本无暇到宫外,甚至是拙政殿外边去。对外边没有太多的情况无暇感知,素日里又迟钝的懒得思考,她虽然也一样多一点希望是个皇子,好少几分麻烦。但若是女儿,她仿佛也一样欣喜。   这一日,皇帝回来的有些晚,回来的时候,还给唐娇带了礼物。   唐娇有些欣喜的去翻着皇帝带来的礼物,却发现是一些小小的衣服与被子,而且颜色皆是粉红杏黄。   “……”   唐娇疑惑的抬头看着皇帝。   皇帝轻笑解释道:“虽然还有数月才能够见到咱们的小公主,但这些东西还是要提早备下,你瞧瞧可是喜欢?”   “小公主?”   唐娇这时才解开心中疑惑,她就说嘛,这些衣物被子,颜色实在太过于粉嫩,也实在太过于偏向于女儿家所用之物。   “您怎么就知晓我这肚中怀的不是小皇子呢?”   唐娇有几分不服气的开口道。   而皇帝却是轻笑了起来,眼里依然带着温柔:“朕想了想,还是希望娇娇你先给朕生个可爱的小公主,最好与娇娇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不要皇子了?”   唐娇有些发愣,目光呆呆的看着皇帝,只觉得今日的皇帝,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得,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没有表现出对她肚中孩子的男女特别在意的样子。   “皇子日后可以再生,但是朕现在就想要个小公主,民间不是一常说,先开花后结果吗?先生个小公主,再考虑小皇子的事情。”   皇帝用极其煽动的语言与唐娇说着,也将唐娇说的一愣一愣的。   唐娇有些反应不过来,下意识问了一句:“若是生出来就是小皇子呢?”   “朕现在不喜欢小皇子,就要小公主。”皇帝语气笃定,不容反驳,“而且,朕有预感,娇娇你怀的,就是小公主。”   说实话,皇帝突然来这么一遭,唐娇心中还真有几分压力,但这种压力,仿佛与之前盼着皇子的压力有些不同。因为皇帝希望是小公主,而形式上,明显是个小皇子更好一些,左右冲突,唐娇干脆也便放任自由了,公主与皇子,都好!   偏偏皇帝自那一日起,盼望着小公主的念头,实在是迫切的有些疯魔了。   早晨皇帝醒来与唐娇告别的时候,便会摸着唐娇的肚子,与唐娇肚中的“小公主”来一个告别,而等到晚上回来,皇帝也会与唐娇肚中的“小公主”来一声招呼。用膳的时候,皇帝最爱夹了那些有营养的东西放入唐娇的碗中,然后最终念念有词:娇娇多吃些,这样我们的小公主才能长得好看。   这般下来,唐娇不得不承认,她有些吃醋了。难怪民间有种说法说女儿都是相公上辈子的情人,皇帝如今表现出的炽热感情,可不就是这般印证着,这还没生出来呢,若是生出来呢,皇帝还不得将人宠上天,把她彻底失宠了。   唐娇闷闷不乐的想着,等到皇帝晚间归来例行打招呼,手要摸上唐娇已经有些圆滚滚的肚子时,唐娇直接伸手挡了挡,从榻上站起,仿佛是不愿意和皇帝坐到一处。   皇帝莫名其妙,但心中却并不因为唐娇的拒绝而生气,他目光柔和的望着唐娇,想到太医所说孕妇情绪容易失控反常,便是包容的上前抱住了唐娇,轻声道:“娇娇这是怎么了,今日可是谁惹你不高兴了!”   “哼……”   唐娇用鼻子回应。   皇帝瞧着她这副小模小样,倒不是不知情趣,也瞧出唐娇这是与她闹别扭了。   他仔细想了想,自己应是没做什么让唐娇不高兴的事情,每日里除了上朝处理政事,便是回寝宫陪着唐娇,或者带她出去外边走走,难不成……是有谁传了什么闲话?   皇帝忍不住胡思乱想着。   他想到了这个,便也直接开口问道:“娇娇这是怎么了,可是有谁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唐娇闻言,心中越发委屈,哪里是谁说了什么话,分明便是皇帝已然不在乎她了。   唐娇越想越是委屈,眼眶也忍不住红了起来。   孕妇情绪一上来,便是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唐娇也是很厌恶自己这般,可她就是忍不住想哭。   皇帝瞧着她哭,早已经心疼的不行,自然也顾不上追问原因,连忙拿了帕子替她抹泪,又是劝慰:“怎么就哭了,莫哭莫哭,你现在还怀着孩子,若是伤到了孩子怎么办!”   这话不说倒也罢了,一说,却是让唐娇委屈的更加不能自拔。   她推开皇帝的手,直接用袖子开始抹泪,一边抹着一边哭着:“舅舅根本就是不喜欢娇娇了,只在乎娇娇肚子里的孩子。”   皇帝闻言哭笑不得,也算是搞清楚了原因,只是他心中有一种荒唐的感觉,自己好端端的怎么会给唐娇这样的感觉。   “娇娇别胡说,朕若不是因为爱你,又怎么会在乎你肚子里的孩子,朕这是爱屋及乌。”   “可是……您每日里回来,也只惦记着娇娇肚子里的孩子,每次都说小公主……”   皇帝终于尝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了,他之前之所以这般说,其实是为了避免让唐娇失望,所以有意在唐娇面前塑造出自己喜欢女儿的感觉,可没想到,唐娇竟然会因此而吃醋。   虽然唐娇之前一直娇惯,但性格上其实十分的成熟,便是有意表现出的幼稚与娇宠,也都是带着几分目的,没想到这一怀孕,反倒是真的变小了。   “因为她是娇娇和朕的孩子,是我们感情的结晶,所以朕才会这般疼爱她。”皇帝说着,却是点了点唐娇的鼻子,轻笑道,“娇娇可真是越来越小了,竟然还跟自己的孩子吃醋。”   “哼……”   唐娇又是哼了一声,但这语气里,分明便是没有了之前那般生气。   皇帝自是趁热打铁,又是抱着唐娇轻声安抚,好不容易,终于把唐娇安抚了下来。   也就是自打那回之后,皇帝倒是有意识的注意了分寸,也避免让唐娇感觉自己更重视孩子而不重视她。只是皇帝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做的这桩事情,可说是他这些年来做的最蠢的一件事情,在一件事上,连续两次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也可说是实属罕见。   唐娇的肚子一日日大了起来,比起正常的孕妇,她这肚子自然是要大上许多,不过幸而她多数也就胖在肚子上,自己的身体也就是圆润了一点点,等到怀胎到八个多月的时候,御医便开始禁止唐娇进补,唯恐届时孩子个头太大,生产不易。   而稳婆、奶娘,也一早在拙政殿这头备下了,就是为了预防临时出现意外情况。   不过唐娇这胎并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她也不在外走动,皇帝又将她护得极好,孩子是足了十月时开始发动的,晚上用膳的时候唐娇便觉得肚子一阵一阵有些疼,但尚且能够忍受,加之之前御医说过,临近产期时,肚子坠疼,都是正常的情况。   用过饭后,因为天气如今已是冷了,天黑的快,皇帝便带着唐娇在拙政殿里的院子里走动了一下,也是保持唐娇的运动量,免得日后生产会没有力气。   但今日或许是肚子疼的缘故,唐娇走了不过一刻钟,便闹着不愿意走了。   皇帝好说歹说劝着唐娇又走了一刻钟,唐娇便是抱着肚子硬要回寝宫歇息,皇帝无法,先时禁止唐娇进补多吃那会儿,皇帝还可以让底下宫人将吃食拿走,不让唐娇碰到,可如今唐娇不愿意走动,他硬拉着还真是舍不得。   瞧着唐娇在已经亟不可待回寝宫的样子,皇帝还能如何,只能够扶着自己的“懒婆娘”回去歇着了。   结果,唐娇这头刚在宫人的伺候下沐浴完毕,人还未走近床,突然就抱着肚子痛苦的嘤咛了一声。正待伸手去扶唐娇的皇帝愣住了,片刻之后反应过来,却是一把抱住了唐娇,将她抱到了床上。   毕竟已经是在产期内了,皇帝虽然惊慌,却也及时反应过来唐娇这是要生了。   其实唐娇已经阵痛许久,偏偏在这会儿她却是极能忍痛,也只当是快要到产期的正常反应,直到如今阵痛的起来,忍受不住了,方才让皇帝发现了端倪。   稳婆就在临近的屋子,几人收到风声,而是顾不得梳洗,便是直接冲到了寝宫内,宫人来回捧着热水,拿着剪子,来来回回、忙忙碌碌,倒是将皇帝忽视了个干净,而皇帝这会儿,也是什么都顾不得,被挤出了床边,便是呆呆的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唐娇,心焦如焚。   直到何无忌拉着他出了寝宫门,他下意识又要闯进去。   “皇上,娘娘生产您若是在里边,不吉利!”   何无忌说的自然是对皇帝不吉利,产房污秽,男人哪里能够进,但皇帝却是下意识认为对唐娇和孩子不吉利,吓得一下子缩回了脚,只能够巴巴的站在门口望着。   唐娇生产不算撕心裂肺,但绝对不安静,一阵又一阵痛楚的呼声,让皇帝心惊肉跳,他恨不得闯进去,又唯恐会害了唐娇母女二人。   幸而唐娇生产顺利,并没有出现难产的现象,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将孩子生了下来。虽然这一个时辰,对于皇帝与唐娇而言,实在是太漫长了。   孩子被抱到外屋与皇帝看,皇帝根本顾不得听稳婆道贺的话,便直接抱着孩子闯入了还未收拾好的里屋。   他看着脱力躺在床上一脸苍白的唐娇,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她的身边,一手握住了她的手,一手将孩子抱到了唐娇跟前,轻声道:“娇娇,你看,我们的小公主多漂亮。”   唐娇浑身无力,但听到皇帝的话,还是费力的睁开了眼睛,望向了皇帝手里抱着的那个红通通的小婴儿。   她抬手去摸,勉强笑了一下,手正待放下的时候,却突然听得站在床边的稳婆一脸尴尬开口道:“皇上、皇后娘娘,娘娘生了小皇子,不是小公主……” 第127章   ……   皇帝与唐娇二人闻言,面上皆是露出了错愕的神色,下一秒,目光皆是不可思议的望向了抱在皇帝手中那团红通通的突然又多了一团肉的小东西。   唐娇惊讶的没说话,而皇帝则是忍不住质疑了一句:“怎么可能是皇子,朕明明……”   太医之前信誓旦旦的话,还有这段时日以来皇帝潜移默化对自己、对唐娇的洗脑,都让皇帝无比的坚信自己如今手中抱着的是一个小公主,所以皇帝在抱到孩子的时候,甚至是顾不得听稳婆道喜的话语,便迫不及待抱着孩子寻唐娇了。   当然,皇帝不由自主质疑这么一句话,也不是不高兴或是怀疑稳婆所说的话会有假,他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如今有个小皇子,对于目前的形式,对于唐娇的地位而言,绝对是有利的。   可偏偏皇帝在这个时候突然发出这样一番感叹,显得又有些不合时宜,加之他脸上因为惊讶而收起的笑容,看在唐娇眼中,便成了另一种意思。   也莫怪唐娇胡思乱想,更何况她如今还是一个脆弱的刚刚生产后虚脱的小妇人,皇帝偏偏之前对她洗脑太过,即使后来皇帝与唐娇对于这个美好的误会有了皆是,但皇帝重女轻男的印象还是给唐娇留了一些印记。偏偏现在皇帝又突然冒出这么一番话来……   唐娇低垂下眼睑,语气淡淡与皇帝说了一句:“是啊,明明是皇子,怎么就变成了公主呢?”   话语之中虽然带着疑问的语气,但分明更多的却是试探。   偏偏……皇帝迟钝的没发现。   他仿佛是觉得自己的话找到了认同,而认同的人还是他的妻子,这个孩子的母亲,自然有些迫不及待的又说了一句:“是啊,朕之前一直以为是公主……”   话音未落,唐娇却是再也忍不住,直接红着眼眶,泪水跟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下,当然她不是默默哭泣,而是一边哭,一边骂道:“所以您就不喜欢这个孩子了是不是,您就是重女轻男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们娘两了!”   说着,唐娇却是伸手一把夺过了皇帝手中的孩子,紧紧的抱在了自己的怀中,开始痛哭。   “娇娇……”   若说方才是被孩子的性别给惊讶了一下,那么现在,皇帝却是被唐娇突然的一番激动反应给吓了一跳。   他……何时嫌弃过孩子,他……方才有说过嫌弃孩子的话吗?   当然此刻满心疑惑的皇帝也顾不上给自己解惑,看着唐娇这么一副哭的厉害的模样,看着她一张小脸儿哭的红通通,就跟怀中那团肉儿那般可怜兮兮,皇帝早已经疼惜了的不行,只连忙抱着唐娇安抚着:“娇娇莫哭,你刚生完孩子,怎么能够哭,小心伤身体,这孩子是你和朕的孩子,朕怎么会不喜欢呢,朕喜欢疼爱还来不及呢!”   皇帝的安抚仿佛是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至少唐娇还是抱着孩子流泪,甚至在皇帝伸手去抱她的时候,也是躲开了皇帝的手,也不知道方才明明受了那么大磨难,虚脱的没了半点力气的唐娇此刻又是哪里来的力气。   “骗人!”唐娇仍是控诉。   皇帝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种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他也第一次尝试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他此刻更是恨不得把之前和他“谎报军情”的御医叫过来好好抽一顿,什么小公主……可算是把他给害苦了,想到之前那回唐娇因为误以为他喜欢小公主而闹腾的事情,又看着如今抱在一起期期艾艾的母子两,皇帝扶额兴叹。   他之前是在做的什么事情。   好不容易将唐娇安抚下来,看着唐娇因为疲惫而睡去的睡容,皇帝的目光落在了睡在唐娇边上,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的孩子,明明还是红通通的一团肉儿,此刻却是睁着大大晶亮的黑眼睛,一双紧握着的小手儿不停的挥动着,也不知是否是看到了他这个父皇,他嘴里还发出了如同小猫儿般咿呀咿呀的啼叫声。   “臭小子,你这是在嘲笑你父皇吗?”   皇帝没忍住,伸手去捏了捏小拳头,却是得到了小拳头不甘示弱的反抗。   “哟,还不服气,等你大了,看朕怎么教训你!”   站在边上的何无忌瞧着皇帝嘴上虽是嫌弃,可脸上的笑容却是无比的慈爱与开心,也是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不过,这笑容还未露出来,皇帝不善的眼神让他顿时低下头敛声静气,只做面无表情。   皇帝收回了目光,落在躺在唐娇身边的小皇子身上时,看着母子二人时,心中一直空着的一角仿佛是被什么填满了一般,只觉得温暖与幸福。   也是恨不得时间便是停留在了这一刻,就让他这么静静的守候着他们母子二人。   皇帝静静的看着唐娇与新生的小皇子,然而站在边上的何无忌却是不得不去打断这温馨的时刻。   何无忌小心翼翼的走到了皇帝身边,轻声开口道:“皇上,外边人还等着小皇子诞生的喜讯呢,您看……”   皇帝依依不舍收回了望向唐娇母子的目光,嘴角的笑容却是失去了方才的温度,略带几分嘲讽:“喜讯?行了,朕还不知道那些人这会儿是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怕听到娇娇生了小皇子,便要失望极了……”   说了这话,皇帝又是冷笑道了一句:“朕懒得去瞧他们的嘴脸,你替朕去吧!”   “是。”何无忌听到这话,倒也不觉得惊讶,毕竟依着皇帝这会儿对于唐娇母子的重视,显然也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离开的。   何无忌躬身朝着皇帝行了一礼,慢慢退下了,也顺便将寝宫内的其他宫人也一道儿带到了门外,只留这一家三口待在寝宫内。   寝宫内也是静悄悄的,只有一盏昏暗的蜡烛点燃着,唐娇安详的躺在床上沉沉的睡着,发出了微弱的呼吸声,而原本还是睁着眼睛的小皇子,这会儿或许是受了娘亲的影响,也是闭上了眼睛安静的睡着。   皇帝面上带着微笑看了一会儿,却是将小皇子往中间唐娇的方向挪了挪,空出了一个狭窄的睡位,自己也是脱鞋上了床。   自唐娇生产后,寝宫内自然是收拾过了,然而空气里却还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并不好闻。因着屋内有刚生产后虚弱的妇人,又有刚刚出生的新生儿,并未点熏香,所以待着并不舒服。   而正常情况下,便是在民间,妇人生产后,常常与自己的丈夫分开另居一室,更何况向来规矩森严的皇宫,但皇帝执意要留在这里,旁人自然不敢劝阻,而皇帝此刻也丝毫不觉得屋内不舒服,他睡在外边,身体明明是有些不太舒适的蜷缩着,然而整个身躯却是形成了一个保护的姿态,就这么静静的守候着,保护着他这辈子最爱的两个人,甘之如饴。   说来唐娇今日发动与生产的时辰并不算差,至少并非是半夜,而她这边刚有了动静,所有本就是将目光盯着拙政殿的人,心里自然也是紧张的探望着消息。   拙政殿内所有的人,都是皇帝的人,消息无从知晓,守卫在殿外的森严侍卫,形成了一道无形的阻挡,让他们望而却步,只能够从灯火通明又是殿内来来往往忙和的宫人身上判断着。   这一晚,留守当值于宫内的大臣自是不约而同来到了拙政殿外,也有大着胆子来到宫殿边上张望的嫔妃,甚至宫门之外,还有匆匆从家里赶来的皇亲国戚与臣子们。   皇后生产,这般大事,若是请这些人进宫或者进殿等候消息,也并不是不合时宜,甚至当年先太子出生时,后宫里的嫔妃,以及一些宗妇就是坐在先后宫殿内等候的,可这会儿,唐娇生产,皇帝哪有闲心再去应付这些,而何无忌瞧着皇帝的态度,自是让侍卫们将人挡在了拙政殿外。   唐娇生产所用的时间不算长,对于这些等待着消息的人来说,的确是算不得长,毕竟他们早已经做好要等一夜的准备,但对于他们来说,每一刻,却又无比的漫长与煎熬。   终于,拙政殿的大门打开了,出来的并不是皇帝,而是何无忌。   何无忌在大门打开的一刻,却是收敛了方才的笑容,转而换上了一脸灿烂的假笑,面上满是喜庆与热闹。   看到何无忌的笑容时,不少人的一颗心,渐渐有些沉下。   却仍有不甘心之人,忍不住开口询问:“何总管,皇后娘娘这是已经顺利生产了?”   何无忌目光望向了一脸紧张期待看着他的那名嫔妃,对方在紧张什么,又是在期盼着什么,何无忌在宫中待了多年,哪里会不明白这些女人的歪歪道道,其实莫说是这些沉不住气的女人,便是那些故作沉稳的大臣们,何无忌也能够猜测的出此刻他们心中在想着什么,他脸上假笑更甚,几乎是笑眯了他那双还算大的眼睛。   “自然,上天庇护,先祖保佑,皇后娘娘平安为皇上诞下了一名小……皇子。”   何无忌在说到最后两字的时候,却是故意使唤的停顿了一下。   虽然在何无忌说出那番话时,众人心中已经有所准备了,或者说在何无忌出现的那一刻,他们心中便已经隐隐约约猜测到了。   然而真的听到这番话了,他们心里还是震撼了一下。   唐娇这个继后真的生了皇子,这下子,地位那真是稳如磐石了。   而且这个新生的小皇子,依着他母后的荣宠,很有可能母凭子贵,直接受封太子……当然当太子也没什么,君不见就在不久之前,皇帝刚刚废了一名太子吗?   可偏偏这个孩子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好了,皇帝如今虽然还是壮年,身体瞧着也是健壮,但毕竟已经不年轻了,很有可能,等到皇帝老去,这个孩子刚刚能够成长到独当一面的时候,加之其他的皇子,或是不堪大用,或是被出继,又或是被圈禁……   而唐娇若不出意外,瞧着如今的盛宠,至少在这几年里,失宠的可能性并不大,谁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个皇子,便不是最后一个,之后的皇子,谁又能保证,一定不是出自唐娇的肚子。   可一个生母身份如此特殊,身上还留着逆臣之后血脉的皇子,大臣们的心中,却又忍不住有些嘀咕上了。   罢了罢了,总归是皇家的血脉,而且当初唐娇被立后,便早该预料会有今日的局面出现。   一些老古董们,倒是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而一些心中另有想法的大臣,也突然发现根本拿这事儿,做不得什么文章。   皇家再添一名皇子的消息,很快便从何无忌的嘴里,传遍宫廷,又传到了宫外,虽是深夜,但几乎是一瞬间,便是传的人尽皆知。   太后年老体衰,今夜本来早早入睡,然而她却是在听到唐娇发动的消息后,硬是撑着没有睡下,而等到消息传来,倒不知道是因为虚累过度,还是气急攻心,嘴里大喊着“贼老天,你不公”这句话后,竟然当场直接吐出了一口血,昏死过去。   宫人吓得面色苍白,直觉大喊着要去请太医,然而想到方才太后昏死过去时喊得那句话,却又不敢再吱声,太后早已得了皇帝与皇后的厌弃,虽然还坐着太后的位置,但谁知晓太后如今尴尬的处境,皇后生产,喜得皇子,太后却是气的吐血昏死过去,这消息若是传出去,贻笑大方,更是让慈安宫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   可若是不请太医,众人的目光看向了这会儿人事不知,也不知好歹的的太后,更是没有这个胆子啊!太后再受皇帝的厌弃,再不济还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出点什么事情,他们底下这些宫人定然要被问罪,吃不了兜着走。   最后还是慈安宫一名老嬷嬷站了出来,只是冲着那些宫人吩咐道:“不要声张,去太医院请一名太医过来看看,若是旁人问及,便说太后娘娘是太过于惊喜,高兴……情绪激烈方才昏过去。”   这……能行吗?   众人有些质疑,但就目前而言,也的确是没有其他的法子。   就在太后这边收到消息不久后,已被圈禁的三皇子府内,也同样收到了消息。   当然,先知晓之人并非是三皇子,而是府外看守的侍卫。   三皇子自被圈禁以来,从不敢置信到绝望,再到开始抱着一丝虚无的希冀,不得不说,内心的确是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折腾与挣扎。   如今被圈禁在这小小府邸内的三皇子,内心深处早已经顾不上旁人,不管是他的生母蓝贵妃的生死,还是曾经青梅竹马、互相倾慕的江家表妹的好坏,或许在这一刻,他唯一关心的却是宫内的消息。   他关注着自己的父皇会不会回心转意,甚至在知晓唐娇成了继后之后,他又开始关注起了唐娇,在知晓唐娇怀孕后,他咬牙切齿,内心深处却又恨不得诅咒着唐娇母子会一尸两命。   在唐娇临近产期的这段时日,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甚至常常在深夜中惊醒,不顾底下伺候人的阻拦,就这么只着一身寝衣,光着脚跑到府门口去问那些看守的侍卫唐娇是否生产。   初始几次,看守的侍卫只觉得惊讶与不耐烦,而到了后边,则是变成了看笑话。   今夜唐娇诞下一名皇子的消息传出后,几名侍卫甚至还在门口暗暗等待着三皇子何时来询问。   而仿佛是有预感般的,在几名侍卫刚听到消息不久后,三皇子依然如同往日那般不人不鬼跑了过来,紧紧的抓着围在府门口的栅栏,消瘦的脸上一双眼睛晶亮的吓人:“唐娇……那女人生了没有?”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眼,略略挑眉,其中一人开口笑道:“三皇子殿下消息还真是灵通,怎么就知道皇后娘娘给您生了个四皇弟呢!”   “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三皇子突然用力抓着栅栏杆,几乎是要将他拔起一般,整个脑袋从栅栏的缝隙中挤着探出,也将那群侍卫吓了一跳。   几人脸上没了笑容,唯恐三皇子弄出点什么事情来,正待大声恐吓将三皇子吓回去,然而三皇子额上青筋暴起,一双眼睛瞪得吓人,仿佛是要吃人一般:“不可能,那女人不可能……”   说罢,几乎是要将自己的身体从那栅栏里挤出去,他仿佛是想要离开这个圈禁之地,跑去皇宫里好好质问一番,唐娇那女人,怎么可能能生下皇子,一定是假的。   “你们骗我,你们骗我,等着,本殿下让父皇给你们治罪!”   “疯了吧!”   几名侍卫被三皇子的狠厉与惨状给吓到了,这铁栅栏用来圈禁关人,自然不可能能够让人钻出去,而三皇子也不知是因为这段时日身体消瘦,还是对自己太狠,竟是硬生生将自己的身体一半全塞了出去,然而他手上,臂上渐渐浸出的鲜血,却显得十分恐怖,偏偏他仿佛是不知疼似的,面上神色状若疯癫。   “来人,快把三皇子殿下扶进去!”侍卫们不敢懈怠,连忙招呼人进来拉三皇子。   偏偏这会儿发了狂的三皇子力气大的惊人,三五个人竟然还拉扯不动他,直到一名侍卫按耐不住,往三皇子的后脑脖子敲了一拳,将人打晕了过去,方才制服住。   而瞧着三皇子这幅惨状,几人也不敢松懈,只能连夜往宫中赶去禀告消息。   虽然都知道三皇子没有出来的可能性,可到底是皇帝的儿子,真出点什么事情,他们也不好办! 第128章   当然,若说没有人为四皇子的诞生而高兴,那自然是假的。   至少,姜彧在听闻这个消息后,高兴的抚掌大笑,只是抱着宠妾与府中幕僚兴叹:“这小皇后倒是没有辜负本元帅对她的期望,果然一举得男,皇上老来得子,只怕这会儿高兴的要睡不着了吧!”   “元帅慎言。”   幕僚小心提醒,却也是一副见怪不怪之态,毕竟姜彧从来都是这等狂妄之徒。   而姜彧对于幕僚的小心提醒,也并不放在眼里,只是轻笑道:“皇上和皇后喜得龙子,本元帅若是没点表示便不够诚意了,这样,明日你命人开库房去城外与百姓施粥,便当本王恭贺咱们四皇子的诞生!”   “元帅,如此会不会过了!”   幕僚有些犹豫,这皇上喜得龙子,他家元帅这般大动作,弄得仿佛是自己得了儿子似的,加之之前他家元帅和皇后可也有那么一段故事,指不定因此还会闹出点风波来。   “怎么会过了,皇家如此大喜之事,我这做臣子的,为皇上皇后高兴还不成吗?”姜彧脸上带着笑容,目光却是淡淡的、不容抗拒的瞥了一眼幕僚,也让对方立刻咽下了余下劝说之言。   陈戟是第二日清晨方才与人交了班归的家,昨夜唐娇生产之时,他恰好在宫中当值。   他回到家中后,一如往日般打算先回自己的院子梳洗,打算梳洗过后,再去母亲的院子里请安。   只是,他刚走入自己的院中,便瞧见站在门口正一脸担忧看着他的陈夫人。   陈戟沉默的低下了头,只是冲着陈夫人喊了一句:“母亲。”   陈夫人望着陈戟这般模样,原本有些不想出口的话,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皇后娘娘,她……”   陈夫人的话未尽,陈戟却是出声打断了陈夫人的话,只是语气沉静道:“母亲,皇后娘娘很好,她为皇上诞下龙子,生了四皇子殿下……她日后只会更好。”   “娘知道……”陈夫人闻言面上却是有些难堪与不知所措。   她想到了自己儿子对于唐娇曾经的那一番深情,也想到了当初自己上门寻唐娇的事情,一时之间,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怎么都想不到,当初那个小郡主,如今竟然会成为皇后,若早知如此,当初……她便不该生出那么一番事情来。   若不是她那么一番事情,陈戟便是一番深情,也只是掩藏着,不会让世人知晓,更不会让唐娇与皇上知晓,偏偏如今陈戟仍是在宫中当差,这该有多难受啊!   陈夫人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去边疆,可是更加舍不得让儿子在宫中受这份煎熬。   她红了眼眶,伸手抓住了陈戟两袖的衣裳,语气之中难掩抽泣:“都是娘不好,都是……”   “娘,不要这么说,不是的。”   陈戟嘴角微微浮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看着陈夫人憔悴的面容,只怕也是一夜未眠,其实他的母亲没有错,都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孝,都是他痴心妄想,是他的错。   一直以来,突然起起伏伏的一颗心,在这一刻安定了。   他想到了在宫中常常看到的那对璧人,又想到了家中的情况,他突然开口道:“娘,我的确该成亲了,你帮我相看吧,找个贤惠端庄的女人……”   “……”陈夫人震惊的看着陈戟,其实一直以来,陈夫人不是没有催过陈戟这件事情,毕竟陈家如今人丁凋零,而陈戟也是这般年纪,可是陈戟每次都表现的十分抗拒,她到底心疼儿子,不愿意逼迫。没想到今日陈戟竟然会主动提出。   但陈夫人的心中却并没有欣喜若狂,反而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开口道:“没事的,娘不逼你。”   看着陈夫人这幅小心翼翼的样子,陈戟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一直以来,他自己的只顾自己的感受,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母亲究竟多么为他担惊受怕,为他时刻担忧着。   想到了这里,陈戟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也逐渐消失了。他面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可能是因为不习惯,看起来有些不自然,却也无比的真诚:“母亲,我说的是真心话,我想通了。”   陈夫人看着陈戟这般,愣愣的看了许久,突然喜极而泣。   而在这一刻,原本担心陈戟会冲动做出错事、也担心唐娇会记恨而报复陈家的那些忧虑,在这一刻全部都消失了,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连连开口:“好!好!娘一定为你好好看,找一个你喜欢的。”   京郊山道上,风有些大,一从人慢慢的往山上爬起,走在最前边的男子,俊秀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苍白,他似乎是有些着急。   身后随从轻声劝说:“殿下,您风寒未愈,要不歇会儿缓缓再行?”   “无事。”前首男子摆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开口道,“母亲虽然如今看着安静,可我到底怕她会受刺激,若是她从我嘴里知晓这个消息,定然会平静一些。”   男子抬起头,目光看向了山上尽头若隐若现的庙宇房屋,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而且父皇和表妹……能够喜得龙子,我也该上山为他们祈福,感谢上苍的恩典,也总算让我这个不孝子心中的愧疚淡了一些。”   裕亲王刚刚走到寺庙门口的时候,自然早早便有人得了消息去通知废后。   江氏便是站在寺庙门口等着,裕亲王看到江氏的时候,连忙快步走了几步,站在了江氏面前,连声道:“母亲,山上风大,你怎么出来等我了?”   “无事,整日待在屋内,母亲也想出来透透气。”江氏面容平和了许多,看起来也慈爱了许多,她看着裕亲王,眼里满是关切道,“你面容不怎么好看,是不是之前风寒未愈,母亲不是让你在家中好好歇息,你怎么又来了?”   “母亲,我无事。”   裕亲王握住了江氏的手,面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只是想到了待会儿要与江氏说的事情,他却是有些不知从何开口了。   虽然江氏如今瞧着是平和,也与世无争许多,但他并不敢保证,对方在听到皇帝与唐娇的消息时,还能够保持这这份宁静。   但还是要说,毕竟他说出口,至少还能够安抚一二,而等到旁人来说,只怕江氏的情绪会更加激动。他实在是怕了,只想这么安安静静的过下去。   裕亲王没有开口说话,倒是江氏看着他这副难言之隐的模样,先开口询问了:“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是有什么事情难办?”   江氏倒没有往自己身上去想,毕竟她还算了解皇帝,自己如今都成了这副模样,也没有再惹任何风波,皇帝不可能再来关注她这个人,只会当她是死了一样,自然也不会在对她做什么。   她唯一怕的是自己这个儿子,会不会遇到什么难事。   裕亲王摇了摇头,但看着江氏焦急的眼神,他还是说了出来:“母亲……昨夜,皇上喜得龙子。”   “……”江氏一双眼微微睁大,显然对于这个消息,她是震惊的。   可是在裕亲王担忧的目光中,她却是轻轻的自嘲一笑,只是道了一句:“是唐娇为他生的吧?皇上该是很高兴。”   “母亲……”   裕亲王没有想到江氏竟然会是如此平静的样子,出乎他所料,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而江氏看着裕亲王这副样子,却又轻笑了起来,反倒是轻声安慰道:“母亲真的无事,昨日种种,皆已成空,现下,母亲只想看着你平平安安成婚生子,母亲便满足了。”   江氏平静,然而躲在门后偷听了江氏母子对话的蓝氏却一点都不平静,她双手的指甲几乎要掐入了门上的木材之中。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没让自己闯出去。   可是等到晚间的时候,寺庙中一阵大动静,江氏呆在屋内闭着眼睛,直至听得蓝氏被大呼小叫重新关入了隔壁的房间内时,方才睁开眼睛。   她嘲讽一笑,笑容里却也带着几分自嘲与怜悯。   平心而论,虽然蓝氏无子陪伴在身边,可在寺庙中的日子,过得也还算平静祥和,至少比起她们之前所做的事情,这样的日子更像是偷来的。   她的儿子是个厚道人,不可能因为之前的事情而对蓝氏做什么,甚至还特地让庙里的人一样照顾着蓝氏,而她虽然心中有所芥蒂,但到底是如今这番境地,也不想再起风波,只当是为自己的儿子积福,只是偏偏,有些人永远都是意难平。   因着昨夜唐娇生产的时辰不算晚,第二日早朝皇帝并未免朝。   皇帝有娇妻儿子陪伴,或许是昨日歇息够了,又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第二日神采奕奕上了早朝,倒是底下的一竿子朝臣,却是彻夜未眠,结果第二日一早,还得打着精神上早朝。   早朝结束后,皇帝原本迫不及待想要去回去陪伴唐娇与四皇子,只是何无忌却是与他禀告了昨日发生的事情。   听得姜彧今日做法,皇帝只是哭笑不得,倒不至于小肚鸡肠去与他计较,而听得三皇子与蓝氏的事情,他沉吟几分,显然有所考虑。   何无忌见着皇帝如此反应,又是轻声禀告道:“奴才听得底下人禀告三皇子殿下伤的极重,便斗胆自作主张请了太医去诊治,只是三皇子殿下醒来后,仿佛神志不清,一直说胡话,又闹着要见皇上,奴才……”   “他说了什么?”皇帝冷声开口问了一句。   何无忌闻言,不觉紧握了一下拳头,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开口道:“奴才不敢说,还是三皇子殿下仿佛对皇后,仍有几分心结。”   皇帝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目光如炬看向了何无忌,他原本是想让何无忌说出三皇子究竟说了什么,可是他突然一点都不想听。   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声开口道:“不是要见朕吗?好,朕去瞧瞧,他究竟说了什么!又想说什么!”   三皇子被圈禁的府邸,离皇宫并不远,皇帝闭目坐在车内,只听得车外一声禀告,却是到了。   他睁开了眼睛,撩开了车帘子,自己走出马车。   守在门口的侍卫原本正是瞧着大门内的情景,瞧见有马车过来,又看着下了马车的人,不由精神一震,连忙跪下了身体。   皇帝摆了摆手,径直朝着大门内走去,只是还未走入大门之内,便听得里边传来的吵闹叫嚷之声。   他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却还是走入了大门之内。   而大门之中,三皇子仍然着了昨日的那一身单衣,脚上倒是穿了鞋子,面上神色带着一份癫狂,却是直直的要朝着大门口跑来。而他的身边,是阻拦着他的侍卫、下人,甚至是宫中请来的太医。   这群人这番乱糟糟的情形,看在皇帝眼里,自是让他的神色越发阴沉。何无忌瞧着,连忙开口大声喊道:“大胆,皇上驾到,还不快行礼!”   这一声,也让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当然主要也是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三皇子安静了下来。   他转过头,目光直直的、甚至是有些失礼的望向了皇帝,突然眼眶一红,却是朝着皇帝一边跪着,一边爬了过来。   他身体消瘦的有些瘦骨嶙峋,而他的面容,憔悴不堪,看起来真有几分可怜。   皇帝目光静静的看着,面色沉静,看不出任何的神情。   而在这个时候,三皇子一把抱住了皇帝的大腿,突然大声嚷叫道:“父皇,儿臣冤枉啊!”   三皇子会突然喊冤,众人虽然心中有所不屑,但不觉得奇怪,毕竟三皇子之前犯下的罪,若是不喊冤,还真只能够一辈子圈禁在这里。   皇帝面上依然没有分毫动容,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三皇子脱口而出的下一句话,却是结结实实吓了众人一跳:“父皇,是唐娇,她是厉鬼,她是来找儿臣报仇的!儿臣现在,都是她害的,她是来报仇的!” 第129章   莫不是疯了吧!   这是所有人看着三皇子时,脑海里不由自主蹦出来的一句话。   虽然之前三皇子的行为举止便有异于常人了,行事癫狂而无状,可三皇子如今的处境,以及接连消息的打击,旁人还真是没有多想,可谁知道,在皇帝面前,三皇子竟然会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三皇子被圈禁在这里,谁都知晓是因为三皇子跟着他的生母造反谋逆,而皇上如今对于皇后的宠爱,那是世人皆知,三皇子倘若头脑清醒,没有疯掉,这个时候就算不与皇帝服软、忏悔,至少也不该像现在一般,对着皇帝说这些很可能将皇帝激怒的话来。   众人的目光忍不住看向了皇帝,皇帝依然没有说话,然而一张脸阴沉的几乎能够滴出水来,显然三皇的话,的确是激怒了皇帝。   偏偏身为当事人的三皇子,这个时候仿佛根本没有发觉自己的行径有什么不对,他仍是紧紧的抱着皇帝,痛哭流涕:“父皇,儿臣被唐娇那个贱女人害的好惨,她是来找儿子寻仇的,她根本不是人,她是孤魂野鬼,她是厉鬼,她迷惑了您,父皇!”   三皇子声音凄厉,带着神神叨叨,却是说的煞有其事,让在场人瞧着,不觉打了一个寒颤。   何无忌瞧着皇帝面色不对,正要上去拉开三皇子的时候,皇帝却突然蹲下了身子,目光与三皇子平视,他看着三皇子,开口道:“你说娇娇是厉鬼,她是来找你寻仇的?”   皇帝语气很淡,让人听不出情绪,而三皇子这会儿更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只是连连点头。   “是……父皇!”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还想说别的,但皇帝没有给他机会,只是又问了一句:“那你和娇娇有什么仇,她为什么要来寻你的仇?”   皇帝的话,让三皇子游离的神思越发迷惘。   他仿佛也根本不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他只是目光呆滞的回忆着。   其实他自己至今也有几分不敢置信,可是这个突然出现的梦,实在是太真实、太美好,让他不得不去相信。他昨夜被人敲晕后,短短一夜的时间,却是回顾了另一个自己的一生。   梦境里,所有的人都没有变化,也有唐娇……   只是这个梦境中的唐娇,却并没有那么大的存在感。她一样是在福王谋反战败后,被接入的皇宫,但这一回,她只是被接入了宫中,然后便被扔给了同样在后宫中并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丽嫔抚养。而梦境中的他,春风得意,他是他父皇最宠爱的皇子,甚至连嫡长的太子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而梦境中的江婉心,与这一世小心卑微的江婉心不同,她是那么的耀眼,深受宫中人的喜爱,虽然他的母妃并不赞成他娶她,可最终还是应了,只可惜,婉心太过于耀眼,引来了一些卑劣之人的觊觎。其中最为难缠的一人,便是武王姜彧。   于是他使了一个小小的计策,干脆用了唐娇这个在宫中丝毫不受人关注的郡主李代桃僵,替江婉心过了那一劫,说来唐娇还得感谢她,否则以她在宫中的地位,这辈子都别想扒上武王这等身份之人。只奈何唐娇实在不识时务,竟然会因此而没了性命。   不管是自尽还是意外,总之这事儿也对他造成了一些小小的影响,一直对唐娇冷淡的太后会突然要求皇帝彻查此事给唐娇一个交代,而武王也义正言辞表示愿意接受惩罚,却要求调查清楚给唐娇一个清白……   幸而当初之事,他到底做的隐蔽,又有蓝贵妃替他扫了后边的尾巴,而他的父皇似乎也对此事并无太大的兴趣,所以此事风平浪静而过。   再后来呢……三皇子有些沉醉的想着,唐娇的事情,简直微不足道的甚至在他的生活里半点波澜都没有惊起,他过的顺风顺水,迎娶了江婉心,甚至还因此拉拢了江家不少的势力,然后又纳了几房美貌如花、又有家世助力的侧妃,在朝堂上,他办差也很顺利,太子更是被他逼的步步后退……   眼见着废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立他为太子的声音也越来越高,而他的父皇虽然没有表态,可分明也没有拒绝这个的意思……他觉得自己离那个位置,只差一步之遥了。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确实醒了,回到了现在残酷冰冷的事实。   “怎么会这样……”   三皇子不敢置信,梦境太真实,而现实太让人难以接受,三皇子甚至觉得,现在才是梦,而梦里才是真的。可为什么会这样,三皇子忍不住想着,回忆着,也终于让他发现了问题。   梦里所有的人仿佛都没有改变,可唯一的变化,便是从唐娇被接入京中开始的。   梦里的唐娇,懦弱而胆怯,而现实中的唐娇呢,霸道而骄横,甚至对待每一个人,都仿佛是有什么仇怨,尤其是对他……简直就像是来索仇的厉鬼!   不,她就是厉鬼,否则她怎么可能会害得他陷入如此境地,她分明便是来寻仇的。   三皇子魔怔的想着,更加接受不了如今这番不堪的境地。   面对皇帝的询问,他甚至未加思考,便忍不住开口道:“上辈子,我害死了她,所以她现在找我来寻仇了……”   “上辈子……”   皇帝语气淡淡重复,而众人面上怔楞,心中忍不住想着,这三皇子实在是越说越离谱了,怎么又扯到了上辈子。   “父皇,儿臣说的都是真的,儿臣没有说谎。”   三皇子以为皇帝是不相信,连连大声为自己辩证,“儿臣真的梦到上辈子了!”   越说越离谱,众人以为皇帝会不耐烦甩袖离开,然而皇帝却平静的看着三皇子,只是继续问道:“上辈子,你是如何害死娇娇的?”   “我……”   三皇子这会儿终于找回了一些理智,毕竟那件事情,他做的也不光彩,也实在是有些羞于出口。   但他瞧着皇帝面上露出了不耐烦之色,也唯恐皇帝会没有耐心继续听他说下去,所以他忍不住连忙开口道:“儿臣说,父皇您不能生气……”   三皇子初始说的还有几分支吾,但瞧见皇帝面上实在是没了什么耐心,他只好迫不及待开口道:“上辈子,姜彧看上了婉心,可儿臣与婉心早已倾心相许,自然舍不得让婉心受苦,就使了点小计策,让唐娇也穿了和婉心一般的衣服,果然姜彧将唐娇误认作是婉心,谁知,唐娇自己不知好歹,竟是选择跳了池子自尽,这实在是与儿臣无关啊!”   三皇子还想为自己正名,不想让皇帝觉得自己是那般人。   可事实上,皇帝听着三皇子的那一番话,心中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心里是一道又一道的疼痛在牵扯着,或许旁人只当三皇子在胡言乱语,可皇帝却有一种无比的真实感。他也做过这样的梦,只是与三皇子这般清晰的梦境不同,他梦到的,却是模模糊糊隔了一层。自从他与唐娇在一起后,他梦到过唐娇一个人孤零零在后宫中呆着,一个人在一个房间里抱着被子哭泣,也梦到过唐娇落水挣扎的画面……   但那些都太模糊,模糊的只像是一场噩梦一般,虽然醒来时,那感觉也是有一种无比真实的心痛,可皇帝一直没有把它当过真……   直到今日,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三皇子时,皇帝却是哑然了。   虽然三皇子话语之间带着癫狂与胡乱,可一句一句,却又印证着他的梦境,将他那些破碎的梦境连接成了一个合理的,完整的世界。   皇帝不敢去想象,若三皇子所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那个时候的唐娇,该会有多么的无助,而他竟然会没有保护她,没有为她做任何的事情……   “皇上……”   何无忌没想到咋三皇子说完那一席话后,皇帝会突然陷入沉默。   他意识到皇帝情绪不对劲,可说实话,他却也没有把三皇子的话当真,只以为三皇子这般,引起了皇帝的愤怒,亦或是让皇帝有了别的什么情绪。   但三皇子神色显然不对,而此刻的气氛也实在是不对劲。所以何无忌轻声提醒了皇帝一句。   皇帝回过神来后,仍然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望着三皇子,眼里却是有厌弃与几分痛恨。   他突然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了心中翻涌的情绪,没有再看三皇子,却是突然招来了站在人群之后的太医,语气淡淡的冲着太医开口道:“三皇子这般胡言乱语,可是身体有何大碍?”   “父皇……”   三皇子原本以为皇帝方才那般反应沉思,是相信了他的话,可是没有想到,皇帝转眼却是招来旁人,却是以为他病了,疯了……   “儿臣没有疯,父皇您是被唐娇那贱女人迷惑了!”   “三皇子,若让朕再从你嘴里听到一句对皇后不敬的话语,莫怪朕不念父子情分。”   皇帝冷声打断,而皇帝这副森严、对着三皇子冷酷的态度,也让原本心中掂量着该如何开口的太医心中有了决断。   三皇子疯了吗?   或许在场人都觉得他这个时候疯了,但给三皇子诊过脉的太医却是最清楚,三皇子虽然身体的确是有些问题,可神志上仍是十分清明,他只是个太医,自然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深究三皇子这装疯卖傻说出这么一番疯话来的用意。可既然这番话对皇后不敬,也惹了皇上的不悦,便也就成了疯话、胡话。   而说这话的三皇子,自然也成了疯子。   太医语气认真开口道:“皇上,微臣方才匆匆与三皇子殿下诊了一下脉,只觉得三皇子殿下,似乎是邪风入体,脉象虚弱紊乱……或许该是静养!”   “你胡说八道什么!”   三皇子瞪着眼睛,恶狠狠的打断了太医的话,又将哀求的目光看向了皇帝,大声开口道:“父皇,儿臣真的没疯,儿臣说的都是真的,唐娇她真的是厉鬼回来报仇的,她不但要报复儿臣,父皇您前世对她……”   “闭嘴!”   这一回,三皇子的话没有说完,而皇帝却是忍不住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一向神色平淡的面上,带着几分复杂,而眼里却也是带着狠厉:“三皇子,朕不管你是真疯还是装疯,但朕再与你说一遍,若让朕从你嘴里听到半句皇后的不是,莫怪朕不念父子情分。而且若你所说是真话,朕还没治你的罪……既然太医说你脉象不对,你便好好静养!”   说罢这话,皇帝却是甩袖离开,而脚步却有些凌乱,带着几分落荒而逃与迫不及待。   “父皇……”   三皇子还想哀求大喊,可是皇帝的身影很快消失无踪。而另一头,众人却是在皇帝离开后,连忙伸手去抓住三皇子,压制着他,硬是将人带回了屋里。   皇帝让三皇子静养……那么三皇子不管是昏着,还是被绑着,都该安静的静养着。   回去的路上,仍是何无忌赶着车,皇帝的心情,却没有来时的平静。   他望着自己的双手,怔怔出神。   三皇子凄厉的话语,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回响着,皇帝的心只觉得被反复牵扯着,一阵又一阵的痛疼着。   他不敢去想象,倘若唐娇进京的时候,不是那样的性格,而他也没有对唐娇予以关注……或许唐娇呆在这个皇宫中,的确会如同三皇子所说,变成一个隐形人,变成一个尴尬的人,因为她身份特殊。   而之前那些迷迷糊糊的梦境,也仿佛是拨开了一层纱,那一幕幕原本该是迷糊的画面,却变得无比的清晰。   “皇上,回宫了。”   何无忌在马车外边轻声开口提醒着,而皇帝也终于从慌乱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他走下了马车,发现马车却是停在了他和唐娇的寝宫之外,他此刻与唐娇的距离,只有几步之遥,只是隔着一道门,但他突然变得胆怯,有些不知所措,竟然不敢走入这扇门里,去面对唐娇。   “皇上?”   何无忌再次小声提醒了一句。   这一声,让皇帝从神游的深思中再次回了神,他自嘲的笑了笑自己,笑自己的胆怯,也笑自己的可笑,他怎么也变得神神叨叨,这辈子,唐娇从一开始,便是他疼爱的人,他又怎么忍心让她受罪呢!   皇帝仿佛是在给自己打气,也终于鼓足勇气,踏入了这扇门。   门内,唐娇坐在床上,正是与蒋嬷嬷轻声抱怨着坐月子的不舒服,或许是因为之前怀孕还未消肿的缘故,她的脸蛋有些胖,看起来肉呼呼的,自然是比不得之前时候的娇艳,可皇帝却更喜欢这样的唐娇,至少看着健康,也更加的让他觉得讨喜。   蒋嬷嬷面上笑容慈和,安慰着唐娇,让唐娇忍耐。   而皇帝进来的动静,也是惊动了二人,蒋嬷嬷冲着皇帝行礼,唐娇则是抬起头,冲着皇帝微笑。   皇帝脚步顿了顿,也有些发愣。   直到蒋嬷嬷从自己的身边退下经过时,皇帝方才回过神,面上重新扬起了笑容,朝着唐娇的方向走去。   这会儿,床上躺着唐娇与他们的儿子。   四皇子正是睡的香,发出了小小的呼吸声,而唐娇半坐着身子,瞧见皇帝走了过来,她还轻声的与皇帝抱怨道:“为什么坐月子不能够洗澡,我听蒋嬷嬷说,得足足养足至少一月有余才行……昨日生产后,我便觉得身上没被擦干净,总觉得身体都要发臭了!”   皇帝听着唐娇抱怨,心中却不觉得不耐烦与乏味,反倒是有一种淡淡的满足感。   他只是伸手捏住了唐娇的手,将她的一双手紧紧的用大掌包住,然后轻声道:“怎么会发臭,朕的娇娇,自然是香的,便是一直不洗澡,也是香的。”   “你就哄我吧!”   唐娇笑说,语气嗔怪,面上却是止不住的甜蜜笑容。   而在这番话过后,唐娇似乎又是想到了什么,冲着皇帝开口道:“要不舅舅你让宫人给打点水来,我实在是难受!”   “乖,忍一忍,伤了身体就不好了!”   皇帝话语虽然柔和,可态度却是十分坚决,不肯应允唐娇的话。   唐娇有些气馁,可也知道,皇帝既然这般说了,便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不过皇帝看着唐娇有些难受的样子,倒是轻声安慰了一句:“妇人生产极伤身,朕不希望娇娇日后落下什么病根子,若是实在忍不住,朕晚间让人拧了热帕子给你擦一擦可好?”   “嗯。”   虽然此种做法有点像是隔墙挠痒,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唐娇只好应了。   此事,自然是暂且揭过不提。   唐娇却是又说起了其他的事情:“您是有什么紧要的公事吗?方才武王殿下来瞧过我与孩子,我让人抱着孩子在外间给他看了,他站在外边和我说了几句说,听他说好像早已经下朝了?”   唐娇倒不是自恋或是什么,而是早上皇帝离开的时候,却是与唐娇说过,一等下了朝便回来陪他们母子二人,结果皇帝没来,来了个武王。   唐娇倒也没有多想,只当皇帝是真的有什么政事。   唐娇这是随口关心询问,然而皇帝神色却是有些异常,他看着唐娇,犹豫了一会儿,轻声开口道:“朕出宫去了,三皇子要见朕……”   皇帝话到了这儿,却是停下没有继续说下去,而唐娇听着,面上却是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她倒是没有深想,只是以为,皇帝到底是舍不得了。   说到底,三皇子是他的儿子,亲生儿子,以前又是疼爱了这么多年。平心而论,三皇子此次谋反,多半因素也是因为蓝贵妃的教唆,有罪,却不至于一棒子打死。   皇帝若是真的心软将人放出来,唐娇倒真是找不出理由来反对,即使她心中是坚决反对,毕竟对三皇子仍然充满着敌意。   所以,皇帝的话,也只是让唐娇沉默以对,没有说什么。   而唐娇这副态度看在皇帝的眼里,他自然看出了唐娇的误会,可他却并没有急着去澄清,而是继续道:“三皇子说有话和朕说,而朕刚到了三皇子那儿,三皇子便是抱着朕的大腿和朕说,他现在都是你害的……”   “我害的?”   唐娇愣了一下,立刻气愤反驳道,“他莫不是疯了吧,难不成还是我刀架他脖子上,逼着他谋反的,明明便是自己被他母亲教唆,做下这等事情,现在竟然还想来咬我一口。”   唐娇气呼呼的紧,她也没有想到旁的地方去,这会儿也只为三皇子冤枉她之事而气愤。   而皇帝看着唐娇这般,仍是没有马上解释安抚,而是继续开口道:“他还说,你是厉鬼来复仇的,找他复仇……”   皇帝一边说着,目光却是一边观察着唐娇的神色:“他说,他梦到了前世,梦到前世你是被他害死的,所以现在你来找他寻仇了!”   第一句话,唐娇面上还带着气愤,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皇帝的意思,也只以为三皇子是真的疯了,所以说出这乱七八糟的话来诬陷她。   可等到皇帝说出第二句话的时候,唐娇的神色,显然有些僵硬。   “做梦?”   唐娇企图掩饰面上的不自然与眼神里局促,故作好笑的看向皇帝,开口反问着。   “是,三皇子说是做梦梦到了这一切,所以来找朕诉苦。”   皇帝嘴角扯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但他这会儿心中却是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测。唐娇虽然也很懂得掩藏自己的情绪与心思,可放在皇帝眼里,却是远远不够瞧了。   唐娇在他提及到梦的时候,会有这般反应,是不是意味着,唐娇也做过这个梦……还是真如三皇子所言,唐娇是从前世来的?   皇帝不敢往深去想,唐娇却是有些坐立不安,只是连连开口道:“三皇子简直就是好笑了,我报复他,是我就报复他欺负人了又怎么样,他怎么能够编出这样的话来!”   她说完,抬起头看向皇帝,却发现皇帝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她心中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开口反问:“皇上你该不会相信这荒唐的话,以为是真的?以为我真的来报复吧?”   唐娇说着,一颗心却是忍不住开始慌乱了起来。   而皇帝看着她这激动的情绪,连忙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朕怎么会这般想你。”   “我,就算是他的梦是真的,我若真的如此,我这辈子也不会想着报复,我只会想着离开,离开这一切……”   唐娇抿了抿嘴,到底是将心中一直掩藏的话语说了出来。   可就是她这番话,让皇帝的心再次密密的泛疼起来。   他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滋味,牵扯着他的心。他只想好好抱抱自己怀中的小女人,只将安慰着她,安抚着她,将那些事情,全部都抛开。   可是他不敢让自己有这么激动的反应,也怕唐娇会因此而察觉到。   便是他真的要说出真相,也不能够一下子说出来。   皇帝心中微微掂量着,到底掩盖下了自己也做过梦的事情,只是轻声道:“娇娇,朕自然都是相信你的,只是觉得三皇子好笑,那些个东西,他竟然能够说的头头是道,仿佛是真的一般!”   “……”   唐娇有些紧张的捏了捏自己的手,没有说话,面上笑容早已经褪去。   她不是不相信皇帝,她相信皇帝,倘若知晓了上辈子的事情,仍然会如同现在这般爱着她,保护着她,可是她就是不想提及那些事情,自从她决定留在皇帝的身边,她便是将那些不开心、不愿意,也不该去回忆的事情紧紧的锁在了记忆深处。   而在生下四皇子后,她更是不想再回忆上辈子的分毫事情,她只想享受当下,只想享受如今的幸福。   又何必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那些事情对她来说,就像是会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一般恶心。   但她完全没有想到,三皇子竟然会梦到上辈子的事情……   皇帝原本是想缓缓的引出唐娇的话,他想要知晓,三皇子口中的、他梦中的那个上辈子,究竟是唐娇经历过,还是跟他一样,或许只是一个梦,或许只是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事情……   可他没有想到,唐娇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排斥着。   她竭力维持着自己情绪的稳定,却又从未有过的这般紧张与害怕。   皇帝的一颗心止不住的沉了下去,不需要多问,其实他已经能够猜测到真相。   他不知道唐娇为什么能够像如今这般,他也不想知道,可是他一想到自己竟然真的那般对待过唐娇,冷漠,漠视,看着她受苦、受难,却毫无作为……   皇帝恨不得打死那个冷漠的自己。   他强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却是伸出了手,紧紧包着唐娇的双手,故作轻松开口道:“是朕不好,明知道你不愿意提及三皇子,还和你说这事儿。算了,朕不说了,或许是之前朕太宠着他,让他无法无天,现下被圈禁,一时接受不了这番对待,所以他才会魔怔了……朕留了太医给他治病,朕以后也不在你面前说这事了。”   皇帝说完这话,又是与唐娇轻声道:“你早上醒来可有歇息过,御医说你生产完体虚,该是多歇息的时候,若是累了,朕扶你躺下睡会儿。”   唐娇闻言,不置可否,任由着皇帝扶着她躺下。   只是唐娇在躺下的一瞬间,却突然抓住了皇帝的手,目光紧紧对视着皇帝的目光,开口轻声道:“若……三皇子说的都是真的,那你是怎么想的?”   唐娇的眼里带着几分惊惶,而皇帝看着她这般,突然轻笑了起来,他安抚的拍了拍唐娇的双手,轻声道:“若是真的,那朕只觉得那个朕实在是没眼光,怎么舍得让娇娇你受罪,让你这般任人轻贱……若朕有机会找到他,定然会好好打他一顿,质问他。”   “舅舅……”   唐娇情绪有些激动,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而皇帝在这个时候,则是又安抚了她几句,扶着她慢慢的躺下了。   唐娇这一回入睡的很慢,皇帝陪着她许久,也说了不少的话儿,这才将人哄睡了过去。   而在唐娇睡去后,皇帝就这么坐在床边,怔楞的看了唐娇的面容许久,他突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苦笑着。   那些事情,仿佛已经发生了,他任凭有天大的本事,也无力去改变,然而,他也只能够厚颜用自己的下半辈子,就这么陪着唐娇,用自己余下的人生,给那个无知、冷血的自己赎罪,也为如今这个好不容易找到了幸福的自己,继续延续着这一份幸福。   番外   时光飞逝,不知不觉间,已是唐娇成为皇后后的第八个年头了。   而原本心中还有异议的世人,也已经接受了唐娇的身份,毕竟,这八年以来,皇帝对于唐娇数年如一日的荣宠,丝毫未减,反倒与日俱增。而朝上的大臣们,也早已经习惯了皇帝对唐娇的宠爱而做出的任何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而另一方面,不得不说,唐娇争气的肚子,也的确是让世人这么快接受了她身份的原因之一。八年时间里,唐娇一共为皇帝诞下两子一女,除了他们子女中的长子四皇子之外,后来的一子一女,却是龙凤胎。   如此吉兆,莫说是本朝历代中皇家从未出现过,便是在往上数,也是屈指可数。   唐娇身份有问题,那又如何?   她如今为皇家立下这等汗马功劳,为皇家血脉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仿佛那些个身份问题,也不再是问题了。至少,便是再吹毛求疵的大臣,也不会再拿她的这个身份做文章。   其实那些对皇室忠心耿耿的大臣心中还是期盼着唐娇能够再为皇家增加血脉,毕竟龙凤胎出生在唐娇为后之后的第三年,与四皇子出生的时间,只隔了不过两年不到时间,简直就是三年抱三。只是,自打龙凤胎出生后,唐娇的肚子便没有了消息,众位大臣心中惋惜之余,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自是不知,这龙凤胎怀上,本就是意外,而唐娇生产时九死一生,便是将皇帝吓得够呛,在唐娇生产后,皇帝干脆自己偷偷寻了御医,找了个法子使在自己身上,好让唐娇日后不再出现这样的意外。   而这一切都是皇帝瞒着唐娇偷偷进行的,等到唐娇知道后,可算是吓得够呛,唯恐这御医找的这法子会有什么后遗症。当然皇帝身体力行的与唐娇表示了自己没了顾虑后,更加勇猛的事实。   虽然唐娇只为皇帝生下两子一女,可四皇子自小便是聪慧乖巧,又表现出了过人的天赋,而龙凤胎讨喜可人,早已让众人闭上嘴巴。   而一直反对着唐娇的大臣在面对唐娇的子嗣时,却表现出了无比的配合与喜爱,眼见着皇帝竟然没有立太子的念头,三番两次上折子,只求着皇帝立四皇子为太子。   而奏折之中,条条框框,甚至不惜将他们向来不怎么看在眼里的唐娇是皇后这一条也列上,作为四皇子可堪继承大统的理由之一。   只是这些奏折,最终石沉大海,丝毫没有回应,而大臣们在朝堂上直接上奏与皇帝请求,皇帝也只是笑而不语,并不接话。   对于皇帝在立太子上的态度,若是众人心中没有疑议,自然是不可能。   皇帝对于唐娇母子的荣宠,世人皆知,按说皇帝将太子之位给四皇子,仿佛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皇帝不给,那才是有问题。   倒不是没有人考虑过四皇子身上留有福王血脉之事,只是,四皇子表现出来的天赋与聪颖,以及皇帝膝下子嗣空虚,而且仿佛除了唐娇所生子女,仿佛皇帝在继承人的选择上也根本没有什么余地这一点,让众人不约而同忽视了福王之事。   偏偏皇帝实在任性,偏就爱和大臣们对着干。   之前立后,大臣们反对唐娇,皇帝便偏爱立唐娇为后;之后,大臣们反对皇帝独宠唐娇,不再选秀,皇帝偏就是不选秀,独宠唐娇一人……而如今,好不容易大臣们改变了观念,想要让皇帝立唐娇所生的四皇子为太子,皇帝偏就是不立,简直便是要逼疯了朝堂上这一干子大臣们。   还好,皇帝虽然未立太子,却是为四皇子聘请名师、亲自带在身边教导,俨然是将四皇子当做继承人培养的架势,也让大臣们略略平息了声音。   这一年,四皇子已是八岁,因着天赋过人,这会儿也已经被皇帝带在朝堂上开始听起了政事。   而临近过年之际,朝臣们再次集体与皇帝上了折子,请求皇帝立四皇子为太子。皇帝依然按下那些奏折不发,只全部让何无忌捧着带回了寝宫内。   寝宫内,唐娇正与龙凤胎兄妹二人坐在榻上玩着九连环,五皇子懒洋洋躺在边上,看着自己的母后和皇妹二人被小小九连环折腾的头晕脑胀,却是眯了眯眼,打了一个哈欠,继续闭目养神。   直到自己的皇妹没了耐心,伸手推了推他,他方才懒洋洋伸手拿过,只瞧着小小的还未褪去婴儿肥的一双手灵巧的动了两下,这九连环便全部被解开了!   “皇兄,你真厉害!”   小公主肉嘟嘟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拍着小手儿连连惊叹,而唐娇也是满脸高兴的抱了抱五皇子。   只可惜五皇子对于自己母后的亲热,丝毫不买账,一脸冷漠的任由着唐娇上下折腾,然后等到唐娇把他放下了,他又是翻了一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躺下了。   那副模样,真教唐娇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明明自己这个小五脑子比任何人都要聪慧,甚至比一直被大臣们赞扬的四皇子还要惊人,可偏偏就是懒得让人恨得直咬牙。   “也不知道究竟像了谁了!”   唐娇没忍住捏了捏五皇子的脸蛋,五皇子仍是一脸淡漠,除了微微皱眉,连表情都懒得动一下。   “五哥哥真是个大懒虫!”   小公主偷偷与自己的母后吐槽着,偏生声音很大,当然被吐槽的当事人,仍是懒得计较了。   皇帝站在门外,瞧着唐娇这么一副好笑好气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浮起了一抹笑容,他带着何无忌走了进去,而唐娇抬头看到何无忌手上捧着的一摞奏折,面上露出了好笑的神色,直接肯定问道:“又是大臣们上奏请立小四为太子的折子?”   “是啊!”   皇帝在唐娇边上坐下,动作无比自然的握住了唐娇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然后开口道:“只怕是瞧着小四一天天大了,朕一天天老了,迫不及待了!”   唐娇看着皇帝这几年来丝毫没有变化的面容,只是笑着。   她看向何无忌,伸手拿过何无忌捧着的其中一本奏折,打开后看过几行,却是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他们为了立小四为太子,可真是煞费苦心,明明这么多年来都是看不惯我的,硬是在奏折上把我这个小四的生母都夸成了一朵花了。”   什么贤良淑德、什么出身高贵……唐娇自己瞅着都觉得心里发虚。   若说在前几年,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够在那些朝臣嘴里享受这般待遇,可真是母凭子贵了。   唐娇甚至有些怀疑,皇帝之所以这些年都不立小四为太子,是不是就等着这一天!   当然,皇帝之所以不立太子,理由不可能这般简单。   唐娇和皇帝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了懒洋洋躺着,仿佛是已经入睡了的小五,开口问了一句:“小五,你是真的没意思?”   五皇子闻言,半睁开了眼睛,瞅了瞅那堆奏折,又是打了一个哈欠:“父皇母后又不是不知我的性子,只恨不得谁都别来麻烦我才好,又怎么会愿意接下这等麻烦的差事,我就只等着皇兄继位日后能够好好护着我这个做弟弟的,让我做个逍遥闲人最好了!”   “这孩子……”   唐娇好笑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其实最早时候不立太子,只是怕孩子年幼,唯恐太多的富贵与荣宠,会害了那孩子……而之后,则是因为五皇子的出生,对于皇帝和唐娇而言,手心手背皆是肉,哪个委屈了都不愿意,更加不愿意日后两个孩子会因为这等事情而离心。   幸而,两个儿子性格迥异,或许真是有所注定,皇帝与唐娇也不必为此而为难。   而原本懒洋洋闭着眼睛的五皇子看着自己的父皇和母后相视一笑的模样,嘴角也微微撇起了一抹笑容。他自小便知自己很聪颖,至少他很小的时候便知晓很多的事情,其实若是前边没有长兄,他自然少不得要担起那份责任,可如今有个兄长在前边冲锋陷阵,他自是乐享安逸。   除夕之夜,立太子圣旨下达,而这一年,所有的大臣总算松了一口气,不由庆幸,皇上终于不再任性,也终于肯让他们过一个安生的年了。 第130章 番外1   皇帝与唐娇恩恩爱爱了一辈子,最终到底还是疼爱自己的小娇妻,硬是在唐娇去世后,方才合上了眼睛。   唐娇临终之时,手却是始终紧紧握着皇帝的手,面上带着笑容,神色安详。   “皇上……”唐娇的面容虽然抵不过岁月的侵蚀,渐染上了疲态,然而在皇帝的眼中,却仿佛还是那个小女孩。   皇帝的手轻柔的抚摸着唐娇的面容,唐娇却是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了皇帝的手中,轻声开口道:“这辈子,娇娇很开心,没有一点点的遗憾。”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却不觉开始泛红。   然而唐娇却是再次轻笑了起来,看着皇帝轻柔道:“娇娇知道,舅舅是这辈子的舅舅,肯定舍不得让娇娇受苦。”   她的神智渐渐开始迷糊,眼睛仿佛失了焦。   她和皇帝都知道,是她的大限到了。   对于这一刻早已经有所预料,所以二人却也并不觉得难过。   皇帝只是紧紧的反握着她的手,开口轻声道:“娇娇,你先走,朕随后追上。”   唐娇微微动了两下嘴唇,却没有说出话来,只是安详的闭上了眼睛。而皇帝将自己的脑袋深深的埋在了唐娇的脖颈之间,交颈而卧。   被赶到了门口的孩子久久等候着,听不得动静,心中不觉焦急。   直到大着胆子推门而入,方才发现了早已经没有了气息的父皇母后,不觉大怮,已然成人的太子殿下强忍悲伤,安抚下了弟妹,妥善处理后事。   皇帝去世时候,走的很安详,没有一丝痛苦,躺在了自己心爱的皇后怀中。   他急着去奈何桥上追寻自己的妻子,然而一闭眼,一睁眼之间,仿若刹那烟花,他还未睁开眼睛,耳畔却是听得一阵丝竹之声,睁开眼睛时,却看到了一副怪异的宫廷宴会之相。   缘何会说怪异,只是因为他看到了许多早已经逝去的前人以及年轻了许多的小辈。   他的大臣们,身边伺候的宫人们,以及在殿下正是意气奋发的三皇子与温文尔雅的太子。   先太后与江氏身着隆重华丽的宫服,面上带着几分关切看向他:“皇上,方才见你阖目,可是累了?”   而蓝氏娇艳的面上略带几分媚意,更是关切的望着他。   皇帝哑然无言,他有些不知身处何时何境,目光下意识的转向了四周围,寻找着唐娇的踪迹,然而他久久探寻着,却始终没有找到唐娇的身影。   娇娇……   皇帝心中急切,然目光落在三皇子身边的江婉心之际,脑子里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猛地站起了身,面上带着几分惊恐。   而皇帝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突然做出了这番突兀之举,也是吓得在场之人皆停下了欢愉,惊慌不定望向皇帝。   皇帝却顾不上众人惊疑神色,只是匆匆从御座上下来,快步至小跑的朝着外边跑去,他飞快的跑着,脑子里也只有一个念头,跑的快些!再快些!   而等到他跑到了自己所想去往的地方,看到沉浮在水中,奄奄一息甚至连呼救声都喊不出的那道小小身影时,面上的神色阴沉的几乎滴下了水。   武王姜彧此刻酒醒,正是打算往水中跳下救人,而不远处听见动静的陈戟急急赶来,正待下水……   比他们速度更快的,却是另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皇帝甚至顾不得脱衣,直接在这寒冷的天气,跳下了水,飞快的往唐娇沉水的方向游去。   “皇上!”   姜彧与陈戟站在岸上面面相觑,而随后赶来的人,更是震惊担忧。   “快,快下水去帮皇上!”   虽然旁人都不知皇帝这一样的举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然而……她们这会儿脑子里唯一的想法便是,可不能够让皇帝出事了。   不过,在侍卫们下水帮人之前,皇帝却已经抱着唐娇晕过去的身躯慢慢的往岸上游了过来。   他并没有让侍卫接手唐娇的身体,自是受不得,在宫人递上锦披之时,他并未顾上湿漉漉的自己,只是将锦披直接往唐娇身上盖去。   “皇上……”   江氏这会儿根本没认出皇帝怀中的人是谁,但并不妨碍她又是震惊,又是嫉妒的喊了一声。   皇帝这会儿却根本没有闲心去顾及旁人,只是伸手轻轻怕打着唐娇的脸蛋,企图让唐娇恢复一些神志,而后又是冲着一旁大吼:“御医呢,御医都死到哪里去了?”   皇帝这副焦急失色的样子,让众人诧异,但御医今日自然不可能会出现在宫宴之地,哪怕身处宫中,赶过来也会花费上好长一段时间。   等御医过来,显然是不可能的。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冷静下情绪,将唐娇的身体平放在了地上,双手按压着她的胸口,然而直接俯身下去,往唐娇的嘴里送气。   “皇上!”   围在一旁本就是不淡定的众人,这会儿完全被惊呆了。   而略带几分做贼心虚的三皇子瞧见皇帝这样,更是忍不住上前开口道:“父皇,您在做什么?”   三皇子眼睛睁的有些大,一时错愕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竟然会是他那个冷心冷肺的父皇。还是说……这个已然被他当做棋子的唐娇表妹,其实根本早已经私底下偷偷与他的父皇暗通曲款了?   不……怎么可能,唐娇可是他父皇的外甥女!   三皇子左右不相信,可眼前一幕,皇帝焦急、望向唐娇担忧且满怀深情的目光,只怕连傻子都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皇帝既然会这般做,自然懒得顾上旁人的表情,他反复急救着唐娇,直到听得一声微弱的轻咳之声,唐娇身体终于有了微弱的起伏之时,皇帝方才停下动作。   唐娇显然虚弱极了,瘦小的身体呼吸轻微的几不可闻,她眼睛也仍然紧紧闭着,然而她却不安的挣扎着。   皇帝一把紧紧抱住了唐娇的身体,温声安抚:“娇娇莫怕,朕在!朕会保护你的!”   或许是皇帝的声音太有安抚的气息,唐娇也终于停下了挣扎的动作,虚弱的睡了去。   而皇帝直接一把抱起了她,感受着怀中几不可闻的身体重量,他心中一阵阵发痛,原来上一世,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娇娇竟然受了这么大的苦。   他……实在是无能!而那些欺辱了娇娇的人,实在是罪大恶极。   皇帝目光阴翳的扫过姜彧、陈戟……最终落在了一脸心虚的三皇子身上!   也罢,此刻暂且放过他们一马,娇娇的身体最是紧要。   皇帝抱着唐娇直接朝着拙政殿的方向跑去,而同样震惊的何无忌倒是回过了神来,连忙跟在了皇帝身后,又是连连招呼着底下宫人去将御医们都请过来。   皇帝离开了,而皇帝制造出来的这场震荡余波,却是久久没能停歇下。   宴会只进行了一半,还继续吗?   显然不管是后宫众人,还是前朝大臣,这会儿谁也没有心情去继续了!   作为制造了这场风波的主角之一的姜彧,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却是目光阴沉的望向了江婉心……以及呆呆站在原地的三皇子。   他方才的确是喝多了,可喝的再多,却也不至于随意将一个穿着与江婉心相似之人认错,当然姜彧也不可否认,自己之后,的确是认出了唐娇不是江婉心,但哪有如何,他瞧着唐娇貌美,又酷似几分故人,也有几分将错就错的意思……   可他不会承认自己的这份错误,他这会儿回过神来,只会记得,自己是被算计了。   三皇子好手段,自己的确是挑衅了他,招惹了他的女人。   可那又如何,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皇子,竟然敢反击,还敢用皇帝心爱的女人来给他下套。   这份手段,他可得好好想想,该是如何回敬了才是。   姜彧走过三皇子身边,发出了意欲不明的一声冷笑。   惹得三皇子心中一阵不安。   姜彧离开了御花园,当然,他并未离开皇宫,而是径直来到了拙政殿之外,什么也没说,直接跪下。   何无忌听得宫人的禀告,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也没有到门外去劝说,而是走到了寝宫内,看着围在龙床上,正是紧紧抓着唐娇手的皇帝。   他跟随皇帝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皇帝如此失态,而让他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却是,他自认为是皇帝最为心腹之人,但皇上和唐娇郡主二人……何时而起,缘何而起,他竟有一种一无所知的感觉。   何无忌当然也是想到唐娇与皇帝之间的亲缘关系,但对于忠心耿耿的何无忌而言,那又如何……只要是皇帝想要的,那么一点子所谓的血缘,又有什么干系。   只是,他到底还是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自己一直跟着皇帝饮食起居,可说是寸步不离,皇帝到底怎么和唐娇郡主扯上干系的?   何无忌站在一侧胡思乱想,而听的唐娇无事,又见唐娇安然睡下的皇帝,这会儿情绪也渐渐平息,他自然知晓自己乍然出现在这里的奇妙,可他心中却是有一份余庆,幸亏他出现在了这里,否则娇娇……   想到了这里,他又忍不住开始心痛。   他压抑下自己暴虐的情绪,目光望向了正是胡思乱想的何无忌,冷声开口道:“什么事情?”   何无忌回过神来,看向皇帝,倒是顺口回道:“皇上,殿外武王殿下一直跪着,您看?”   “跪着?”   皇帝闻言,情绪并未有太多波动,只是冷笑一声,他伸手握着唐娇的小手儿,语气淡淡道:“既然他要跪着,便让他跪着,也让他清醒清醒脑子!”   皇帝自然知晓唐娇今日之事,真正的罪魁祸首,并不在姜彧,或许该说姜彧也是被算计的人之一。   可想到前世姜彧对于唐娇的纠缠,又是想到今日之事,倘若不是姜彧自己起了色心,他的娇娇何故受这番无妄之灾。   这么一想,皇帝觉得跪废了姜彧那条腿,都是轻的。   姜彧是武将,当然不可能就这么随便跪跪,就把腿给跪废了,可就这么跪上一夜的滋味,饶是他身强体壮,都有些受不得这份罪。   幸而皇帝倒是没打算要他的小命,只是让他跪了一夜,便让何无忌过来传话让他回去。   姜彧捏着自己的膝盖骨儿苦笑,他怎么就不知道自己这位君主,竟然会有这般情深意重的时候,竟为了一个女人,这般对待他这位位高权重的臣子。   姜彧倒是有些自嘲,却也没有埋怨。   然……他这起身还未蹒跚走上两步,身后却又听得何无忌开口道:“武王殿下,皇上说让您回去好好歇着,歇够了,再回来跪着!跪到郡主满意为止,否则您就不用离开京城了!”   姜彧差点没被何无忌这话惊得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不敢置信看向了何无忌,仿佛是在问:“是真的吗?”   何无忌只是含笑而对,一副神秘的神色。   姜彧心中当真是有了欲哭无泪之感,他几乎都怀疑,皇帝是不是故意假私济公,表面上是为了唐娇那个女人,实际上则是向借故留下他这个藩王,对他这个藩王动刀子了! 第131章 番外2   唐娇慢悠悠醒转过来之时,寝宫内十分安静。   她望着顶上雕龙画栋的床梁,感受着身下温暖柔软的床铺,有一种似梦非梦之感。   她这是死了?   这个念头冒出,她却是自嘲的笑了一下,她能不死吗,那么寒冷的湖水,刺骨的让她想起还是不寒而栗,而那水四面八方潮涌的往她的口鼻里钻着,呛入了她的身体里,那痛苦的感觉,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没死,只怕也是躺在她那间简陋的屋子里,又怎么可能躺在这么华丽舒服的床上。   唐娇没什么力气,可是她还是想要坐起来,看看她死后会来的世界。   她刚刚一动了下,谁知道,便听得身侧一阵惊喜的声音:“郡主醒了!”   继而却是一阵兵荒马乱,有人上来搀扶她,有人给她送上温热的茶水,还有人绞了帕子给她抹脸!   唐娇看着那些伺候她的人身上所着的宫服,熟悉而陌生,是宫中宫人的服饰,但与普通宫人,仿佛又有几分不同,她有些受宠若惊的享受着……   脑子里更是稀里糊涂,只是不待她想明白之时,房门再次被推开,她看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她的皇帝舅舅。   她目光呆呆的望着,有些回不过神来,看着对方面上担忧且有惊喜的样子,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在做梦。   可是她仍然还没有多想的时候,皇帝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自然的坐在了床边,伸手接替了方才搀扶着唐娇的宫人,动作亲昵而又熟悉的环抱着她:“娇娇,还难受不?”   “皇……皇上……”   唐娇支支吾吾叫了一声,而身体则是在皇帝的双手碰触到她的肩膀时,下意识的往后躲了一下,但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她却是连躲都不敢躲,只是身体被吓得有些颤抖。   “娇娇……”   皇帝被唐娇这番反应弄得愣了一下,但反应过来时,心里却是苦笑,是了,这辈子他对娇娇那般忽视,娇娇对他本就是陌生,他这般,操之过急,的确是吓到他了。   他有些失落的放下了自己的手,但语气却是越发的轻柔:“娇娇,不要怕。”   “我……”   唐娇想要回不怕,可是她又有些拘谨的说不出话来。   她只觉得自己醒来的时候,这个世界仿佛是变了一个模样,而其中最奇怪的便是她的这位皇帝舅舅,明明之前那么多年的时间里,几乎是将她忽视,忽视的仿佛皇宫里根本没有她这个人,怎么又会突然对她如此亲切,甚至是亲密。   皇帝看着唐娇这副样子,心中忍不住再次叹了一口气,他一再的在心中安慰着自己,慢慢来,如今娇娇,还小!   他面上再次露出了和煦的神色,目光关怀:“娇娇可是饿了,对……你先时昏迷许久,该是饿了,饿了正好用完饭也该用些药了!”   说罢这话,皇帝朝着底下人招了招手,示意底下人给唐娇上菜。   而早有准备的宫人立刻端了各色佳肴而上,菜的确是好菜,每一道都是唐娇所喜爱的,却又恰好照顾了如今唐娇还体虚的身体,而唐娇看着那些菜,再次惊疑不定的望了一眼皇帝。   皇帝只装作没看出唐娇眼里的惶恐,又是温声细语:“娇娇如今身体还虚弱,就坐在床上用吧,想要什么,和底下人说。”   其实皇帝不说这话倒也罢了,一说唐娇脑子里瞬间反应过来,她……她现在躺在哪里啊!   她其实脑子里已经猜测到了,毕竟这雕龙画栋床梁,可不是谁的床上都可以安的,但是她不敢相信啊,现在只觉得自己接触到这张床铺的身体每一寸肌肤都仿佛是被炙烤着一般。   偏生皇帝还没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又是问了一句:“娇娇想用什么?”   “……”   唐娇根本说不出话来,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啊!   皇帝见唐娇没说话,只以为她拘谨,面上理解的笑笑,却是招呼底下宫人端了一碗汤过来,然后自己接过,轻轻的吹着汤,等到汤温热了,舀起一勺,竟是亲自送到了唐娇的嘴边。   唐娇惊讶的微微张嘴,而汤便顺势进入了唐娇的嘴里。   汤水温热顺滑,带着鲜甜,很好喝,可唐娇一点滋味都品尝不出来,只是机械的随着皇帝的动作,一口一口的喝着。   喝着喝着,她却也是坦然了一些。   左右她孑然一身,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就这么受着吧!   等到半碗汤下去,皇帝仿佛是做惯了伺候唐娇的活儿,又是让宫人拿了粥食过来,一边轻轻搅拌着,一边示意宫人捧着几样配菜上来,得心应手,简直比蒋嬷嬷伺候唐娇伺候的还要得力。   连唐娇一些小小的习惯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而唐娇看着皇帝这般,完全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皇帝瞧着唐娇这般,心中却觉得柔软可爱极了。   与唐娇过了一辈子,却不知道她这个时候竟然也有这么懵懂的时候,不过想到了她的胆怯与小心翼翼,想到了之前怀中那个瘦骨嶙峋的小小身体,皇帝心中又忍不住开始痛了。   “皇……皇上……”   皇帝看着唐娇,不觉有些呆了,而唐娇被看的满身僵硬,见许久之后,皇帝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她大着胆子轻轻叫了一声,然而皇帝听着这话,却是不觉皱了一下眉头,他将手中已经空了的粥碗递给了宫人,神色严肃:“娇娇……”   唐娇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看着皇帝认真的模样,她紧张的咽了一下口水。   却听得皇帝的语气又是轻柔了下来:“叫朕舅舅。”   “舅舅?”   唐娇愣了一下,下意识重复出声,而皇帝则是笑着应了。   其实皇帝更想唐娇叫的是更亲近的叫法,只是毕竟如今的唐娇还小,皇帝也不想一下子吓到她,左右舅舅这个称呼,娇娇也是叫了一辈子。   拙政殿内温馨而又亲密,而拙政殿之外,整个宫廷与朝上,却是流言霏霏。   其实许多人脑子里过好几遍,只怕都已经遗忘了唐娇这么一个人物的存在。   唐娇进宫的时候,或许旁人还知道有这么一个福王郡主进宫了,毕竟当年福王谋逆之事,可说是震惊朝野,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外人仔细想想,或许能够想起宫中的确是养了这么一个遗孤在,可在哪里养,又长得什么摸样,是真的忘得超不多了。   那一日皇帝将唐娇救起,又亲密的抱回了拙政殿里,不明就里的外人还道是哪个嫔妃掉进了池子里,心中还想着这嫔妃却是受宠……   而等到再之后,武王日日跪在拙政殿外请罪,又有谣言四起,原来那一日被皇帝抱走的人,不是后宫嫔妃,而是那个当初养在了宫中的小郡主时,外人皆是震惊了。   倒是没把皇帝往那方面去想,只是觉得……这皇帝怎么突然就对那小郡主给上心了呢?   不过待看到跪在拙政殿门口的武王时,大家则又觉得想通了,或许皇帝只是想要借故发作一下武王。   也是,武王这些年来的确是太过于嚣张,这手竟然伸到了宫里来了,皇帝若是不发作一下,帝王威严又何在呢?   只是,紧接着,皇帝的一串做法,却又让人有些想不通了!   先是在朝堂上发作了一番极其受宠的三皇子殿下,又是在后宫里,把皇后与一贯受宠的蓝贵妃禁了足,最后,还就留着唐娇郡主在她宫里养病。   皇帝究竟要做什么呢?   旁人想不通,连后宫里的众人也想不通。   丽嫔原也想去接回唐娇,倒不是她有多关心唐娇,只是唐娇一直养在她宫里,如今出了事情又被皇帝这般看重,她若是不做些什么,便说不过去了。   只是丽嫔想去接人,三公主景慧却是极力阻扰,一副心虚的模样。   而丽嫔见此,便心知有异,一番追问之下方知,唐娇那日落水,竟然和景慧也扯上了干系。丽嫔又气又恼,可又能够怎么办?女儿是自己养的,还能不护着吗。   她忐忑不安,只能搜了库房,将自己库房中为数不多的珍宝搜罗出来,让人送去了拙政殿里,企图用这种方式,能让唐娇闭嘴。   只是,送去的礼物,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应。   而皇帝瞧着丽嫔送来的礼物,只是冷笑让底下人分了。对于丽嫔母子,他是知晓唐娇落水的牵扯,但前世他和唐娇都放过了她们,这辈子,自然也不可能再做什么。更何况,罪魁祸首并非是他们,如今让他们这般终日惶惶不安,也够了。   “皇上,太后娘娘,让您去见她。”   何无忌斟酌再三,小心开口。   而皇帝听着这话,微微愣了一下,却是笑了:“行,你转告太后,朕回头抽了空,便去见她。”   说罢,皇帝却是悠闲的回到了寝宫,听着寝宫内传出的笑声,他也不由的笑了起来。   如今对他来说,外界的,后宫的所有声音与意见都不是重要的事情,前世纵使万人反对又如何,唐娇一样嫁给了他,而这辈子自然也不会例外。   只是,他唯一苦恼的是唐娇的心意,前世为了得到唐娇的心,便费了他九牛二虎之力,什么苦肉计都上了,这辈子唐娇对他还特别惶恐与紧张,想要夺得佳人的心,只怕比上辈子还要难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久久小说网(www.jjxsw.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