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门千金》 作者:西兰花炒蛋   文案:   国朝昌盛,世人以读书人为贵。权贵人家择婿非进士不取,僧多粥少,宰相的闺女也愁嫁。   宰相陆观为自己三个女儿的婚事愁白了头发。好不容易才抢到两个进士做女婿,轮到幺女时,总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天赐良缘,权贵抢婚,老谋深算的陆相渔翁得利,白得一个进士女婿。   身为宰相第三女的陆士仪,一头雾水,“可是,我不想嫁读书人呀!”   被捉来的进士,新身份却适应的很快,心中暗喜,面上却一派正经,温文尔雅地说:“娘子有礼!”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关于宰相闺女榜下捉婿的故事,架空宋朝背景。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甜文   主角:陆士仪 ┃ 配角:最新完结《婕妤生存攻略》 ┃ 其它:西兰花炒蛋 第1章 (修)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草长莺飞,正是春游的好时机。然而东京城内士人们却无心冶游玩乐,盖因今日正好是进士放榜的日子。   大梁高祖武将出身,以军功建国,为了防止武将叛乱,自建国后,重文抑武,夺武将之权,仿照前朝制度,开科取士,并定下“三岁一贡举”的规矩。   昌和八年三月五日,由皇帝亲自主持殿试,待到十五日放榜,东华门唱名。这日,陆士仪如同往日一般起床梳洗打扮后,带着丫头青桃去正院用早膳。   青桃不停地拿眼睛瞅她,鬼头鬼脑的样子,陆士仪曲手弹了下她的额头,道:“有什么事情就直说。”   青桃一边摸额头,一边说,“小姐,今日进士放榜,夫人早已经遣了择婿车去东华门外等着,只等着袁公子得中进士后,将其接到家中,为您与袁公子定下婚事。”   提及婚事,陆士仪没什么羞赧之意,笑着说:“但愿娘派去的家人身手足够利索,可别让人把袁安之给抢走了呀!”   青桃捂着嘴巴笑,“巳时才放榜,只怕现在东华门已经是人山人海了。唉,奴婢天生一把好力气,应该让我跟着去,我保管给抓三五个进士回来,到时候还不任凭小姐挑选。”   陆士仪大笑,“那感情好,我也像男子一样,来个三夫四侍,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服侍!”   青桃忙“嘘”了一声,“可别传到大人的耳朵里了!”   ……   高祖皇帝亲自作诗云,“书中自有千锺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朝中为官做宰大多是进士出身,因此权贵人家择婿渐渐都倾向于进士,以延绵权势富贵。每到放榜日,权贵人家派出家人于榜下捉婿,既成就了不少姻缘,同时也闹出不少笑话,有些进士会隐瞒自己的婚事,停妻再娶,最后原配妻子找上门来,这官司甚至会闹到皇帝面前。   陆士仪之父陆观任同平章事,俗称宰相。陆家是显宦人家,自然不同于其他人家盲目在东华门捉婿。陆观心中早有就有了人选,在殿试之前,他就看好了省试第八名的举子袁安之,只等着殿试后,同袁安之定下婚事。   陆士仪来到正院,拜过母亲。王夫人将她揽在身边坐着,脸上笑意满满,“我家仪儿的婚事终于有着落了!”   陆士仪伸手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才说:“爹娘这么疼爱我,我想多留在家里几年,为你们尽孝呢。”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今年十八岁了,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王夫人看着身姿颀长,如花似玉的女儿,心里越看越爱,摩挲着她的脸颊,怜爱地说,“那袁安之是你父亲看好了的,人品才干无一可挑,等他高中进士,再加上你父亲的提携,日后前途不在话下。”   服侍王夫人的侍女小燕进来禀告道:“夫人,二小姐过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挽着妇人头的年轻女子走进来,柔声唤道:“娘,三妹。”   陆士仪赶紧起身,拉着她一同坐下来。陆观上朝,母女三人共用早膳,用过早膳,陆士柔笑着对妹妹说道:“今日也是妹妹的好日子,恭喜了!”   “多谢姐姐!”   王夫人笑起来,“柔儿,你妹妹可是泰山压顶不变色的人,你可羞不到她!”   陆士柔的夫婿李骥是昌和五年的进士,也是陆观与王夫人事先打探好后,待放榜之日捉回来的,所以这次也算是轻车熟路。李骥与陆士柔成婚后,授了江阴县主簿一职,王夫人怜惜女儿身子柔弱,不堪长途跋涉,因此留她在家住着。   陆士仪笑道:“官员三年一迁,需进京述职,很快二姐你就可以与姐夫团聚了。”   陆士柔脸上立刻就腾起两片红云,娇声道:“哎呀,怎么说起我的事情来。”   姐妹两人像小时候一样玩闹起来,王夫人欣慰地看着她们,她一共养了三个女儿,个个都德容具备的好姑娘,虽然没有儿子,但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用过早膳,王夫人主持家事,陆士柔做女工,陆士仪则端坐在一旁练字,她心里并不像表面一样平静,毕竟这关系到她的终身大事,时不时地看看刻漏。   终于到了巳时,这会儿应在在放榜了吧?她心想,再等不了多时,家人就会回来了,袁安之很大可能会一同过来,想到这里她心跳加速,面上强自维持镇定。   然而直到午时,家人才赶车回府。何婶与管家过来禀告道:“夫人,袁公子落榜了!”   王夫人吃了一惊,忙问道:“你们是否弄错了,可能是人多,没有听清楚。”   何婶道:“夫人,错不了,我仔仔细细地听了,确实没有唱到袁公子的名字。”   管家也说道:“我也担心听差了,后来榜文贴出来后,又认真看了一遍,没有袁公子的名字。”   王夫人失望极了,挥手让他们下去,喃喃道:“你们父亲看人向来很准,这次是怎么回事啊!”   不管怎么样,终于有了一个结果,陆士仪心放下来,道:“我才十八岁呢,不急,娘,您也别太担心,现在女子二十岁嫁人的也很多。再说了,我也不是非要嫁给进士啊,三年一考,每次才录取不到两百人,大多进士年纪也大了,青年才俊又能有几个?而且僧多粥少,人人都还盯着。”   “是啊,是啊。”陆士柔心有戚戚附和。   王夫人瞪了她们姐妹一眼,道:“仪儿,我一般疼爱你与你的两个姐姐,现下你的两个姐姐都嫁了进士,都有诰命在身,日后的荣华可见,我与你父亲怎么忍心委屈你?”   王夫人之祖父在太宗朝任过宰相,但到她父亲这一代,读书没有上进,靠天子荫恩,得了一个小官,家世逐渐败落,幸亏嫁的好,才能继续舒服地做她的宰相夫人,因此她必要给女儿们挑了进士女婿。   到了晚上,陆观回府,王夫人将事情一股脑都给他说了,埋怨道:“当初让你多多相看几个人,你说袁安之此次必中,谁想到偏偏他就没有中,现下去哪里再找人呢?年轻的新科进士就那些人,估计早就被人看中了,我们现在再去访求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了。”   陆观摸着胡子,沉吟道:“我看袁安之的文章,应该不至于考不中,必定是有什么原因。”   “谁还去管什么袁安之,现在是我们仪儿的终身大事,你得去给他寻访啊,万一有那漏网之鱼呢。”王夫人性子急,直接说道。   “夫人稍安勿躁,仪儿的事情我肯定是放在心上。”陆观安抚道。   王夫人越发生气:“你一心扑在朝堂上,连女儿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殿试前说什么袁安之一定会中进士,还准备给他和仪儿提前订婚,幸好我没同意,不然误了仪儿一生的幸福!”   “唉,夫人,不至于这样的,仪儿聪慧伶俐,肯定会有大好姻缘的。”陆观努力安抚夫人的怒气。   “那周翰林家的婉儿,今年都二十三岁了,始终寻不到合适的人,到现在还没嫁出去,我真担心仪儿也像周婉一样耽误了。总之没有袁安之,你也要尽快找个人选出来!”王夫人下了命令。   “为夫遵命!”   陆观一口答应下来,又使出百般手段哄夫人开颜,然后才遣了人去查探袁安之的情况。   东华门唱名后,皇帝赐宴琼林苑,新科进士都能披红挂彩,骑着高头大马去参加。进士们前往琼林苑必须经过永安街,三年一度的盛事,到时候整个东京的人都会去观看。   王夫人早就在永安街最好的酒楼醉仙楼定了阁房,准备携着女儿同去,但袁安之的落榜让她兴致低落,不太想去观看。   陆士仪倒想去凑凑这个热闹,求了王夫人好久,王夫人终于同意她们姐妹看新科进士游街。   作者有话要说:  书中自有千锺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出自赵恒。   啦啦啦,我又开文了,这次灵感来源于宋代的榜下捉婿,查了史料,很有趣呀。   故事不虐,甜爽向,求包养~ 第2章 (修)   醉仙楼位于永安街最繁华的地带,三层高的小楼,建的金碧辉煌,视角极好。贵客上门,店小二端来上好的龙井茶,上了一盘子婴儿拳头大小的蟹肉包子,然后问她们要吃什么。   陆士仪早就盘算好了,道:“给我们上拨霞供吧。”   将炭火烧的铜炉锅子里放上高汤,把兔肉、羊肉、牛肉等切成薄片,最后在热气腾腾的汤水中涮拨,肉片立刻就变成云霞般的颜色,故名曰“拨霞供”。肉片涮熟后,在酒酱椒料中蘸一下,入口滋味鲜香,是无上的美味。吃腻了肉,还可佐以青菜,陆家姐妹最好这一口,每次来醉仙楼都必点这道拨霞供。   醉仙楼的蟹肉包子也好吃,用料足,薄薄的皮里透出馅来,冒着丝丝热气,看着就让人眼馋,陆士仪轻咬一口,吸尽汤汁,然后才慢慢吃起包子来,吃完后啧啧感叹:“太好吃了,咱们回去时给爹娘带一份吧。”   陆士柔笑道:“只怕爹娘吃不下,为着个袁安之,家里闹腾了这些日子,现在空欢喜一场,何婶私下跟我说,娘责怪爹办事不谨慎,正与爹闹脾气呢,让我们去劝一劝。”   “非也,”陆士仪笑着摇摇头,“这事咱们就不该插手,是爹惹娘生气的,就该爹去哄嘛。”   王夫人是长女,昔日在闺中时,深得祖父与父母的疼爱,为她千挑万选夫婿,准备了十万贯的嫁妆,几乎掏了王家一大半的家底,可谓是千娇万宠。下嫁陆观后,陆观也十分爱重她,事事让着她,但凡夫人心情不好,都尽力使她开颜,从来没有在王夫人面前红过脸,是以陆士仪根本不担心。   吃拨霞供还需人多热闹才好,二姐肠胃弱,吃了一点就放下筷子,陆士仪叹道:“可惜莹娘病了,大姐姐不能来。”   姐妹两说着闲话,突然门外有声音道:“里面可是陆宰相的家人?奴婢铃兰,乃是周翰林家的。”   陆士仪心里一喜,道:“必定是周姐姐也来了,青桃,快开门迎周姐姐进来!”   青桃开了门,周婉走进来,笑道:“我与我母亲一同来的,听说你们也来了,所以过来看看。”   姐妹两拉着她坐下,陆士仪笑问:“可有相中的人?”   周婉摇摇头,“新科进士大多数已经娶亲,也有那极好的,只是应该被人定下了,我本是不愿意过来的,但我母亲一定要来看看,所以就陪着来了。”   陆士仪努努嘴巴,“嗯,婚事都交由父母做主,我就跟姐姐过来看看热闹。”   这时,窗外传来垂锣鼓的声音,还有众人的欢呼声,以及隐隐约约有马蹄声,陆士柔推开窗子,“快过来瞧,新科进士们骑马过来了!”   周婉与陆士仪走到窗边,探头去看。仪仗队敲锣打鼓走开前面,之后就是披红挂彩的进士,三人一排,骑着皮毛光滑的大白马,人人都昂首挺胸,精神抖擞。周婉指着第一排右边的那个,说:“那个是榜眼宋淮,今年才二十二岁,年少有才。”   陆士仪定睛去看,榜眼郎穿一身暗红色锦衣,头戴襥头,姿态挺拔,剑眉星目,他目视正前方,不像别人一样左顾右盼。状元与探花看着年近四十,其他人样貌参差不齐,但一眼望过去,最醒目的就是宋淮了。   有诗云“却忆金明池上路,红裙争自绿衣郎”。普通百姓家的姑娘们站在拥挤的街边看,权贵人家则是在茶楼酒肆的阁房里观看,女子的欢呼声一阵阵传来,叫的最多的就是宋淮的名字,宋淮冲着众人拱拱手,抬头看了一眼,那目光就凝住了。   同行的状元笑道:“贤弟年轻,前途不可限量啊,可是看了上哪家的小姐?”   宋淮淡淡一笑,“愚弟家贫,只恐怕小姐看不上我。”   “哈哈,小老弟,你这可是说笑了,书中自有颜如玉,我若是像你的年纪,只怕连宰相的闺女也能娶!”状元笑道。   陆士仪刚才总觉得那位榜眼的目光向她这里看了一样,等她探究地回视时,他又收回了目光。进士们很快走过去,在街上看热闹的人们追着进士们走,街道安静下来。   周婉道:“我过来时遇到了枢密副使张家的五姑娘过来,听说张家已经看中了榜眼,想来张乔的婚事该定下来了吧。”   考中进士,得以进入官场,但同时也少不了人提拔,枢密副使张英位高权重,娶了他的侄女,至少可以谋一个好差事,人往高处走,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张乔脾气骄纵,陆士仪心里暗暗想,以后有的那榜眼受了,不过比起得到的好处,受这点委屈也不值得一提。   几人说了些闲话,周婉告辞,“我母亲还等着我,这就先告辞了。”   陆士仪姐妹两与周婉一同去了周家的包间,向周母问过好后,才携手回到自己包间,哪知道就这几步路遇到了张乔,张乔带着丫头准备离开,两拨人正好遇上了。   张乔的伯父张英本是同平章事,因故被贬相,左迁到外地做节度使,之后才调进京担任枢密副使,而接替宰相的就是陆观,陆观与张英政见不一,算是政敌,因此张乔见了陆家姐妹便有些不得劲儿,不客气地说:“陆姑娘,听说袁举子落榜了,你这是又来重新相看人?”   她知道袁安之的事情并不出意外,因为达官贵人们替女儿相看,通常在省试后就会大致确定人选,就比如说陆观看上了同乡举子袁安之,张家看中了宋淮。只是周婉体贴人,不提这事儿,张乔却明晃晃地说出来了。   酒楼这种场合,陆士仪不想同她起争执,让别人看笑话,于是不理会她,拉着二姐打算走。张乔给了侍女一个眼色,侍女快步拦在她们面前。张乔笑道:“咱们也算是闺中好友,好不容易见面,我想同两位陆姐姐说说话呢。”   陆士仪被她气笑了,反问道:“说什么话?”   张乔奚落道:“比如说,你的父亲陆宰相排摈忠直、结党专权,惹得人人怨恨。”   陆士仪冷笑道:“这个人人指的是你张家的人吧,说起来你的叔父张大人的名声比起我父来也不遑多让呀,人称‘三旨宰相’呢。”   三旨宰相名头响亮,一时之间,围观看热闹的人都窃窃地笑出声来。   陆士柔拉着她的袖子,低声道:“咱们还是走吧。”   陆士仪却是气性上来,她就不是怕事的人,继续道:“圣上信重我父亲,故而重用他,岂容你污蔑他?这比一些尸位素餐的人不知道好多少倍。”   张乔又气又羞恼,陆士仪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看了青桃一眼,青桃得令,上前两步拎着张乔侍女的衣领子。   青桃是农家女,自小做惯了农活,长得高高壮壮的,力气不小,硬是把侍女给拎到旁边,侍女惊叫。   陆士仪笑了,夸赞道:“好力气!”   青桃甩甩膀子,道:“奴婢早上吃了三碗饭,力气足足的,正愁着没地方使,有那不长眼敢挡路的尽管过来!”张乔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   陆士仪不耐烦再同她说什么,让人结了账,上了自家的马车打道回府。   一路上,陆士柔忧心忡忡,“仪儿,你也太莽撞了,何必同那张乔争一时之气,这样朝堂上爹与张大人如何相处?”   “二姐,你就放心好,朝堂上那都是大人们的事情,我与张乔不过只是小女儿之间的口角而已,不会有人放在心上,当然除非涉及实际利益。而且张乔平白无故说出污蔑父亲的话,必定是听别人说的,他张家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只是女孩子原来贞静自持,你与张乔争执总是不好。”   “唉,我的好姐姐,我出了一口恶气,现在心胸舒朗,总比我憋屈强吧。夫子教了我们很多的道理,但也灵活的变动啊,就像父亲现在施行新政,很多人反对,说什么祖宗的规矩不可变,可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不合用了,总是要改变的呀。”   “真是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陆士柔投降。   马车进了府,姐妹两去见王夫人,被小燕告知,“大人今日休沐,家里来了客人,大人请夫人去书房会客了。”   陆观权高位重,家中经常有客人拜访,陆士仪没有放在心上,与二姐一同回了房。   前院书房,王夫人坐在屏风后面,听着陆观与袁安之说话。袁安之惭愧地说:“大人,是学生的不是。”   陆观看人向来很准,袁安之的学问他亲自考校过,如无意外他是必中的,派去打探的人已经回禀了他,他不动声音地看着袁安之,想听听袁安之自己怎么说。   只听袁安之满脸通红,支吾了几声,道:“殿试的前一晚,学生却不过朋友的邀请,一时多喝了几杯,次日头昏脑涨,因而耽误了殿试,实在惭愧。”   陆观暗自点头,喝酒误事,确实是袁安之的不对,但他并没有随意编个理由糊弄他,总算是还有一点可取之处。   陆观不置可否,袁安之不安,他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陆观道:“这是关系前途的大事,日后须得谨慎,来人,上汤!”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袁安之虽然不甘心,但只能先告辞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却忆金明池上路,红裙争自绿衣郎,出自王安石。   三旨宰相,是指做啥都依靠圣旨,身为宰相却只干着传达室大爷的工作。至于喝酒误事,宋代还真有个宰相总是在关键时刻喝醉误了大事,是谁暂时想不起来了。   宋朝高官被称为相公,女子称呼娘子或者小娘子。通俗起见,我直接改成大人、小姐的称呼。切记本文架空宋朝,架空!还请小天使们手下留情,不要考据。   刚开文有点啰嗦,见谅,晚安! 第3章 (修)   袁安之离开后,王夫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问道:“这袁安之,你待拿他怎样?”   陆观想了想道:“袁安之此人有真才实学,三年后再考未必不能中。”   王夫人冷笑道:“夫君难道就不怕他再喝醉酒吗?殿试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他都能饮酒误事,这样的人日后能有什么出息?我仪儿品貌俱全,嫁袁安之简直是让她蒙羞,我是绝对不会答应。”   “夫人,稍安勿躁,”陆观双手扶着王夫人的肩膀,“既然你不同意,那就算了。之前为夫只是看好袁安之,但对于婚事并没有明确表示,咱们就当这事儿不存在,让它过去吧。”   王夫人一时后悔起来,“当初就不该经常让袁安之过府,外人免不了会议论几句,太伤仪儿的颜面了。”   陆观却不放在心上,“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欣赏袁安之有几分才华,提携年轻人罢了,李参政、郑枢密使也召了举子过府,不碍事的。”王夫人放下心来。   这时,小燕过来请他们去永晚膳,陆观夫妇,加上陆士仪、陆士柔姐妹四人坐下来用膳。   王夫人问起她们去醉仙楼看新科进士游街的情况来,陆士仪说:“进士们骑着白马,浩浩荡荡地走过,还没看着地十分清楚就已经走过了,不过大致看上去,新科进士都比较成熟稳重。”   她说的很含蓄,但王夫人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像你爹爹年纪轻轻就能考中进士的人能有几个?很多人甚至直到垂老之年才得以高中。孟郊考中了进士,赋诗曰,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可他那时已经四十六岁了,这还算是比较幸运的。”   陆士仪笑嘻嘻地说:“娘你这是变着法子夸赞爹呢。”陆士柔也捂着嘴巴笑。王夫人颇有些自豪,“那是,你爹这样的人世间都少有,当初……”   “咳咳,”陆观清清嗓子,“饭菜都快凉了,快吃饭吧!”   姐妹俩低头扒饭,虽然父亲打断母亲说话,但她们都知道母亲要说什么。   王夫人时常对女儿们说起年轻时候的事情,她的祖父慧眼识人,在陆观进京后,还没有殿试,就为他们定下了婚事,当时王夫人的父母都不是特别同意,祖父执意拍板定亲,后来陆观不负众望,进士及第,这么多年来始终如一的疼爱王夫人。   用完晚膳,家人闲聊,王夫人把陆士仪叫到身边坐下,问道:“你囫囵看了一遍,有没有觉得哪个人看着比较出众?”   陆士仪道:“都披红挂彩,带着襥头,女儿觉得都差不多。”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榜眼郎不错,仪表堂堂,器宇轩昂,而且看着年纪很轻。”   王夫人眼睛亮了,对陆观道:“夫君,这可知道这榜眼是哪一位?”   陆观道:“榜眼宋淮,省试第十二名,殿试表现极好,所以被陛下钦点为榜眼。东京城中的豪门贵胄有好几家都想同他联姻。”   陆士仪接口道:“枢密副使张家的姑娘早就看上了他,今日还特地去永安街看他。”   她顺便把白天发生的事情提了下。   王夫人皱眉,“这张姑娘也太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了,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想给你难堪,仪儿你做得对,小小教训一番,她知道了你的利害,日后必不敢平白无故给你排头吃。”   陆士柔蹙眉,像是不太赞同的样子,“冤冤相报何时了。”   “你这孩子,性子这么软,也不知是像了谁。”王夫人叹气,对于三个女儿的个性她了如指掌,大女儿泼辣爽利,二女儿纤弱柔和,三女儿伶俐强势。   陆士仪忙说:“娘,二姐这是温柔淑女,既能孝顺父母,对待妹妹也很好。”   王夫人道:“我不是说不好,柔儿,我是担心你一味的贤良柔和,李骥吃准了你的性子,以后待你不好。你心里须有一个底线,凡事一定要坚持这个底线。”   陆士柔道:“娘,您的教诲女儿都记在心里了。”   “好了,好了,柔儿都是大人了,心里都明白的,再不济还有我们呢,如果李骥敢对柔儿不好,我这个做岳父的可不会放过他。”陆观说。   陆士仪趁机拉着陆士柔出来,姐妹俩回了房,陆士柔仍然闷闷不乐,陆士仪开解道:“二姐,姐夫赴任江阴主簿三年,眼看着就要回来,三年不见,其中的变数不少,娘担心你,希望你心里有杆秤,哪些事情可以放过去,哪些事情一定要坚持,别伤着自己。”   李骥与陆士柔新婚不过半年就分居,李骥是年轻人,气血方刚,妻子不在身边,姬妾自然免不了。王夫人是担心陆士柔性子太软,日后受这些姬妾们的气,现在陆观位高权重,李骥不敢乱来,但万一陆士柔心软放了李骥的姬妾进府,以后的日子就不得安宁了。   陆士柔靠在榻上,慢慢地说:“我身子弱,不能随着夫婿去江阴,已经很对他不住,岂可再拿家世去压他?”   听到这话,陆士仪简直哭笑不得,她说:“二姐,江阴县是江南鱼米之乡,富庶之地,江阴县主簿一职是多少人争抢的肥差,如果没有父亲,怎么可能轮到姐夫?”李骥与陆家联姻,仕途已经比别人顺利很多,作为回报,他自然要对陆家姑娘多加体贴,人不能太贪心,什么好处都想着自己占吧。   陆士柔黑黝黝的眼睛盯着妹妹,“夫妻之间贵在坦诚真心,如果处处用家世来衡量,那只是买卖交易而已,这样的夫妻还有什么意思?”   陆士仪仔细思索了下,道:“我也希望能遇到真心相待的人,就像爹与娘一样,可这是可遇不可求的,爹娘给了我们这么好的条件,我们要让自己过得更好些,不让他们担心。权贵们将女儿嫁给进士,并许以厚厚的嫁妆,这确实是一种各取所需的交易。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互敬互重吧,只是有些事情你觉得不舒服,不必为着什么贤惠的名声闷在心里,人首先该爱的是自己,把自己放在首位,再去考虑其他。”   陆士柔勉强笑道:“我都知道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回房后,陆士仪洗漱后,让青桃摆上笔墨纸砚练字起来,三张大字练完后,她的心情重新好起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实在不必忧心太多。   过了几日,李骥回京,先进宫面见圣上,然后来宰相府拜见陆观。陆观与他在书房谈了好久,两人在书房用饭。   李骥在京城的宅子是陆士柔的嫁妆,王夫人早已派人过去打理好了,可以直接入住,当晚李骥就要携着妻子回府。王夫人再三叮嘱完女儿,然后对李骥说:“柔儿身子弱,姑爷你还需多体谅她。”   李骥拱手道:“小婿一定谨记岳母的话,好好对待柔儿。”   王夫人挥挥手,“天色不早了,去吧。”   李骥的考核拿了优等,加之有个宰相岳父,吏部的任命很快下来,官升两级,直接入了枢密院。他在家中大摆筵席,宴请同僚及亲故。   袁安之的朋友高琦与李骥是同乡,得了李骥的邀请。他见袁安之因着落榜的事情郁郁寡欢,于是邀他同去。袁安之却不过朋友的邀请,只能跟着去了。   李府三进的大宅子建造的精致典雅,还带有一个不小的园子,筵席就摆在园子里,正是暮春季节,蔷薇爬满院墙,还有小小的一片杏花林,云蒸霞蔚,看着美丽极了。   喝得是内造的流香酒,入口清冽,回味悠长,袁安之看着李骥满面春风招呼客人,与他往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再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心里愈发烦闷,不知往肚子里灌了多少杯闷酒,最后怎么从李府离开他都不知道。   次日,高琦过来看他,扼腕道:“朝中有人好办事,昨日带你去李府,本来想让你多结识一些人,谁知你只顾着喝闷酒,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现今你打算什么吧?”   宿醉后,袁安之的头还有些昏沉,他扶着头,沉思片刻道:“我的处境你是知道的,如今盘缠用的差不多了,东京米贵,我打算回老家,三年后再赴京赶考。”   高琦叹息,“你的才学是有的,只不该喝酒误事,算了,现在说这个也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我觉得你留在东京比较好些,其一是结交达官贵人,其二则是京中举子多,经常举办一些集会,可以与人交流,比自己在老家闭门造车好多了。”   “贤兄说的有道理,只是盘缠,唉,不满贤兄,我现在住的客栈,房费就到月底,唉!”袁安之重重地叹气。   高琦爱莫能助,他家有悍妻,一厘一毫都算的很清楚,故而他身上也拿不出多的钱出来接济袁安之。   袁安之叹气,“我真后悔,昨日见着那李骥住广厦豪府,结交达官贵人,心中实在不甘心,我原本也应该是这样的。”   “陆宰相嫁女,十里红妆,足足给了四万贯嫁妆,连着李骥住的大宅子都是陆夫人的嫁妆,你的运气确实差了一点,不然怎么样也该跟李骥一样的。”高琦道。   袁安之狠狠地垂桌子,高琦想了下,道:“依着你的才学,下次殿试如无意外必中。陆宰相那里还能不能再想想法子?只要有他的帮助,你眼下的难关就能轻易过去。而且女生外向,只要她喜欢了一个男人,连爹娘都不要了,只一心一意跟着你,若那陆三姑娘对你有意,你就不用愁了。” 第4章   袁安之想起陆宰相的态度,摇了摇头,“陆相态度冷淡,早先还时常邀我过府,如今我连见他一面也难。”   高琦又问:“那陆三姑娘呢,她有没有对你另眼相看的意思?”   “我确实见过陆三姑娘两次,但是在人多的场合,我们只是互相见过礼,连话也没有说上几句。”袁安之老实地说。   高琦道:“女生外向,陆三姑娘今年也有十八岁了,正是思春的年纪,也许她对你有几分心思也未必。”   袁安之眼睛一亮,是啊,若是陆姑娘执意要嫁他,就是陆相与夫人也不好阻止,再说他只是时运不济,等下次殿试,他肯定能够高中,绝对少不了陆姑娘的凤冠霞帔。只是陆姑娘居于深闺,就算出门也带着家人,他想见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事儿高琦就爱莫能助了,他把身上的几贯钱都留给了袁安之,告辞离开。   袁安之原本是清高之人,只是人穷气短,加之他自小父亲过世,靠着寡母养大,家底实在单薄,再加上李骥家宴上受的刺激,心思慢慢开始想偏了。   书童看着他唉声叹气,劝道:“公子何必忧愁,依着公子的人品,还担心没有人赏识,这京里也不止陆相一家,还有很多的达官贵人。”   袁安之的皮相好,才识不错,在家乡时就有人赏识,书童就是一户乡绅赠给他的,还给了他入京赴考的盘缠。   袁安之叹气,“这些达官贵人都不是好相与的,我落榜后,除了袁贤兄,根本就没有人理会,人情冷暖,我如今已尝尽了。”   书童眼珠子一转,献计道:“就生不如就熟,小的觉得高公子说的有理,您不如从陆府着手。京城的这些大家闺秀们喜爱冶游,初一十五还去相国寺烧香,运气好的话,您可以找个机会见见陆姑娘。”   袁安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给了书童两贯钱,让书童去打探。书童得了钱,喜滋滋去办事了,还给袁安之捎了一本《调光经》回来。   此书专门教男子怎么追求女子,“冷笑徉言,装痴倚醉。屈身下气,俯就承迎。”   别看名字里带着经字,但这可不是一本正经的书。袁安之视若瑰宝,把《调光经》背的滚瓜乱熟,只恨没有早读这书。   ……   原本看好进士女婿泡汤了,王夫人急得快上火,女儿家韶华易逝,总不能再等三年吧。她带着陆士仪外出交际,参加夫人们的集会,倒真有几家夫人们有意,但她们的儿子都只靠着荫恩做着不入流的小官,王夫人根本看不上,陆观更是说:“这些荫恩子弟凭着父辈的权势,贪图享乐,好逸恶劳,如何配得上仪儿?而且这几家人家里子孙多,日后家产也分不到多少,只能全凭着媳妇的嫁妆过活,迟早会坐吃山空。”   陆士仪跟着王夫人会了几天客,就坚决不肯去了。正好翰林学士府的许姑娘下帖子请陆士仪过府赏花。她禀明了王夫人,带着青桃去了许府。   许惠迎着她进去,说:“我家花圃的牡丹花开了,故而设个牡丹宴,请众位姐妹们过来赏玩。周婉姐姐已经来了。”   陆士仪问道:“还有哪几家的姐妹?”   许惠回道:“我本家的两个妹妹,还有就是我父亲的同僚李家妹妹。”然后她附在陆士仪耳边轻声说,“张乔也来了,她那个性子,我根本不想请她,但是我母亲与她母亲有几分交情,非让我也把张乔请出来散散心。”   两人说着话就进了后院。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和极了。许家在牡丹花圃前面的空地上置了一桌席面。瓜果点心饮品摆满了桌子,先来的几个姑娘们穿着薄春衫,鹅黄柳绿,煞是好看。   互相见过礼后,众人或是坐着聊天吃东西,或者携手走进花圃看那开得极盛的牡丹花,李姑娘与许惠的三妹、张乔凑在一起投壶,许三姑娘投中了,欢呼跃雀,一时之间众人都凑上去观看,年轻的姑娘们欢声笑语。周婉指着园中的牡丹花,笑道:“你瞧,有了更好玩的,这花儿也无人赏了。”   许惠笑道:“我们共有七人,不如来比一比,每人十支箭,看谁投中的箭多,最后一名,我们大家一起罚她,怎么样?”   众人一致表示同意。周婉最年长,由她开始,她动作生疏,堪堪投了五支箭进去,自嘲道:“看来这最后一名大概就是我了。”   陆士仪笑道:“那我得好好想想怎么罚你!”   许惠起哄道:“周姐姐的帕子绣的好,让她送我们一条亲手绣的帕子。”   李姑娘与许二娘,许三娘拍手叫好!   周婉拍拍她们的肩膀,“你们几个都还没有投,就惦记着我的帕子了,该轮到下一个了。”   许惠投进了七支箭,陆士仪投中八支,李姑娘投中八支,许家二娘投中十支,三娘投中六支,拍拍胸口,“幸好!”   张乔最后一个投,前三支都投中了,第四支开始屡次投不中,神色焦急起来,就越发没有准头了,最后她只投进了三支箭。   李姑娘笑道:“阿乔是最后一名,该罚,我们罚她做什么呢,也让她给我们一人做一块帕子?”   “不要,”许三娘立刻就否定了,“阿乔女工又不好,绣的东西太难看,我才不要呢,她能把鸳鸯绣成鸭子,哈哈。”   许惠冲着许三娘使眼色让她不要说下去,许三娘是家中幼女,自小娇惯,没注意道姐姐的暗示,大大咧咧都给说出来。   陆士仪心里暗笑,去看张乔的表情,只见她沉着一张俏面,突然用手捂住脸,跑开了,她的侍女连忙跟上去。许惠瞪了妹妹一眼,许三娘嘟嘴,“我又没错,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她这么小心眼,还哭了,以后谁还跟她玩!”   许惠是东道,她让二妹招待客人,自己跟着张乔去了,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才回来,抱怨道:“张乔现在我母亲的房里,我母亲正在劝她呢,真是祖宗,摸不得,动不得,为了她,我们也玩的不尽心。”   李姑娘心直口快,问道:“张乔往日行事,眼睛长在头顶上,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今日太奇怪了,话说的也少,看着闷闷的。”   陆士仪也觉得很奇怪,上次她与张乔闹了那一场,本以为就算张乔不主动找茬,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没想到今日的张乔完全不在状态,心不在焉。她说道:“张大人看中了榜眼郎,想召为贵婿,张乔最近不是应该人逢喜事精神爽吗?”   许惠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事到如今,我就跟你们说了吧,反正再过几日,你们应该都能知道。张乔的伯父确实看中了榜眼宋淮,请我父亲做媒,然后把宋淮请到家中,想要招他为侄女婿,结果宋淮拒绝了。你们想想,张乔平时多傲气的一个人啊,居然有人看不上她,颜面都丢了。”   许三娘冷哼一声,“要我说宋淮还是有骨气的,不然娶了张乔准得日日受她的闲气!”   陆士仪也挺佩服宋淮的,道:“就是皇上也没有强迫人成婚的道理,宋淮拒绝张家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你有所不知,张乔早已经把自己当成未来榜眼夫人看了,现在煮熟的鸭子飞了,她能不恼羞成怒嘛!”   许惠冲着陆士仪笑,意有所指地说道:“京中达官贵人不少,没了张家,还有别家,宋淮估计还是人人都抢的香馍馍。士仪,袁举子没了,还有宋榜眼呀。”   “别,”陆士仪摆摆手,笑道:“我可不想同宋榜眼扯上什么关系,你要是看上了让许伯父去替你说亲去。”   许惠道:“还是算了吧,我父亲爱惜颜面,要是被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驳了求亲,他会气坏的!”   因着张乔闹了一场,众人不好久待,纷纷告辞。陆士仪上了自家马车,青桃探头探脑,道:“小姐,我怎么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然后她又摇摇头,“不可能,这大庭广众,谁敢跟着我们陆家的马车,一定是我眼睛花了。”   陆士仪让她问问车夫,车夫摇头,说什么都没有看见。于是,两人都以为青桃眼花了。   青桃的左眼不停的跳动,她揉了好几下才停止跳动。当天晚上,青桃的兄弟来了陆府,让门房传话,说是青桃老娘病了,想接青桃回去住几日。   王夫人体恤下人,便同意了。青桃担忧老娘,只得辞了陆士仪回家住上几日,临行前,嘱咐红蕊了很多话,让她好好侍奉小姐。红蕊不耐烦道:“青桃姐,我们都是何婶调~教出来,你会的我也会。”她早就看不惯青桃独得小姐喜欢,一心想着趁这个机会,在小姐面前好好露脸,把青桃给挤下去。   青桃正色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小姐是娇女,侍奉她需要万分谨慎,你若是不愿意,我现在去回了夫人去。”   红蕊软下来,“青桃姐,我知道了,肯定会用心侍奉小姐的。”   青桃又给她说了一些小姐平日的习惯,然后让红蕊带好小丫头们。红蕊点头乖乖答应下来。   袁安之正愁着找不到机会接近陆士仪,后见陆士仪出门都带着红蕊,心里大喜,机会终于来了。   大梁对女子的约束并不严,陆士仪也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她时常与闺中密友相约,或者去两位姐姐家,偶尔陆观兴致来了,还会带着王夫人母女夜游,在茶坊吃茶,日子过得有趣。   红蕊不是总跟在小姐身边,有时候小姐与密友叙话,她便出来逛逛,袁安之带着书童在街上闲逛,遇到了红蕊。红蕊在府中见过袁安之,对这位举子十分钦佩。袁安之略施《调光经》上的小计,就把红蕊迷得神魂颠倒,只恨不得为他做任何事情。   袁安之哄道:“你这样的娇俏小娘子,合该被人放在怀中珍爱,他日我中举后,必定迎你做二房。”   红蕊的身份,原本就不指望做正室,能做袁安之的二房就是她心中所愿了。可想想未来,她又有些犯愁,她的卖身契在陆家,陆家要是不放人,她也不能给袁郎做二房呀。   袁安之继续说道:“当初陆相本打算把三小姐许配给我,只是……唉,不然咱们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一般小姐出嫁,陪嫁的丫环通常都会给姑爷做妾室。红蕊眼睛一亮,道:“袁郎何不去求娶我家三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袁安之与红蕊合谋要演一出崔莺莺待月西厢记了!   冷笑徉言,装痴倚醉。屈身下气,俯就承迎。出自调光经,古代把妹指南。古代女子中了招,只怕反而会被男子说轻浮,继而轻易抛弃她,就像元稹对待崔莺莺那样。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5章   红蕊说:“我家大人与夫人极其疼爱小姐们,之前大小姐与二小姐出嫁,每人除了能得到四万贯的嫁妆,还有京城一座三进的大宅子,良田八百亩。三小姐是幼女,尤其得夫人的疼爱,等三小姐出嫁,嫁妆比起姐姐们,肯定有过之而无不及。”   袁安之咋舌,“真是有钱啊!”   红蕊笑道:“其实这还不算什么了,听说我们夫人当年嫁给大人时,嫁妆足足有十万贯呢!不过四万贯也不少了,有了这注嫁妆,袁郎日后衣食无忧,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袁安之作出发愁的样子来,“我此次殿试落榜,只怕陆相不会同意我与三小姐的婚事。”   红蕊满不在乎地说:“袁郎你只是时运不济罢了,来年必定高中。夫人正为三小姐的婚事犯愁,只要你有诚意,还是很有希望的。”在她眼里,袁安之自然是哪里都好的。   袁安之可没有她这样乐观,他把心里的主意告诉了红蕊,红蕊一听立刻炸毛了,冷哼一声:“原来你是打着这个主意,只怕你心里真正惦记的还是三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吧?”   袁安之自视甚高,根本就看不上红蕊,为着计划,他把红蕊搂在怀里,哄来哄去,哄了半天才哄好了红蕊,她终于答应找机会让袁安之与三小姐会面。   王夫人信佛,无如意外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去相国寺礼佛,陆士仪会随着她一同去。相国寺离着陆府不算太远,坐马车至少需要半个时辰。   到了相国寺,住持大师亲自迎接王夫人母女。陆士仪跟着母亲双手合十,向主持行礼。一行人先去大雄宝殿上香,王夫人捐了五十贯香油钱。她颇通佛法,与住持侃侃而谈佛经。陆士仪端坐在王夫人身后听她与住持讨论佛经,但她年纪尚小,还不能深刻理解佛经,听得有些昏昏欲睡。   王夫人笑道:“你年轻小姑娘,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出去逛逛吧,只是别走远了。”   陆士仪喜笑颜开,“嗯,娘,大师,我告退了。”   她带着红蕊出来,红蕊取出帷帽给她戴上,主仆两人在相国寺里逛一圈,因着这相国寺是常常过来的,逛着也没什么意思。   红蕊趁机说:“小姐,出了相国寺的大门,再走不远,便是汴河大街,不如咱们去逛逛?”   陆士仪并没有疑心有诈,往日她也带着青桃去汴河大街逛过几次。汴河大街是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茶房酒肆林立,还有很多小商贩摆的摊子,人来人往,烟火气十足。陆士仪带着红蕊慢慢地逛着,买了一些东西,接着来到一个买花的摊子,鲜花灿烂,牡丹、芍药、月季、棠棣,时令的鲜花,应有尽有。   她指着几种花,让摊主包起来。摊主见她的穿着举止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小娘子,讨好道:“这位姑娘,我这里还有盆栽的花,能保持长盛,只是价格稍微贵些,您要不要看看?”   陆士仪婉拒了,“东西太多,我们拿回去不方便,先就这些吧,多少钱?”   摊主取出算盘拨了拨,道:“六十八文钱。”   陆士仪正要掏钱出来,突然一个男子走出来,递给摊主,“我替这位姑娘付了,剩下的两文钱不用找了。”   陆士仪侧头去看,原来是袁安之,有过几面之缘,她制止道:“我带了钱,不用劳烦袁公子了。”她把钱递给摊主,摊主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陆士仪的钱。   红蕊则作出惊讶的样子,问道:“袁公子,真巧啊,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   袁安之笑道:“今日十五,小生过来相国寺上香,故而来这里逛逛,没想到遇到两位姑娘,真是大幸。”   他指着陆士仪手中的牡丹花,轻浮地说:“这牡丹国色天香,却是不及姑娘远矣。”然后他热情地请陆士仪去茶坊喝茶,红蕊则在一旁撺掇着陆士仪去。   陆士仪皱眉,她与袁安之非亲非故,大庭广众两人走在一起未免让人闲话。这汴河大街也不乏有大家闺秀出来逛,但通常是带着侍女,或者与家人、闺中密友一同逛,很少有同外男一起的,倒常有一些娼家女同年轻的公子哥们勾肩搭背的游玩逛街。   她说:“我今日随着家人过来相国寺,这会儿该回去了,告辞。”   袁安之不甘心,想要说什么,红蕊趁着小姐不注意,给他使了眼色,让他不要心急。   袁安之定下心来,拱手道:“那就不打扰陆姑娘了,小生告辞!”转身潇洒离去。   红蕊道:“小姐,袁公子一表人才,而且已是举子之身,来年的殿试必定是能中的,这是乘龙快婿的好人选啊。”   陆士仪没好气地说:“红蕊,你今日是怎么回事,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在我耳边说袁安之的好话,我把你送给他,行不行?”   红蕊讪讪道:“我一介奴婢,怎么配的上袁公子?小姐,我是为你着想呢,袁公子年纪轻轻,学问又好,嫁了他,日后的凤冠霞帔少不了的。”   若是其他养在深闺的年轻小姐,见到袁安之的皮相,再受他几句恭维奉承,加上贴身侍女的撺掇,说不定真的脸红耳赤,心跳如鼓,入了道儿。但陆士仪并不是这样的人,王夫人从小培养她,带她出去见世面开眼界,见到的人事多了,自然不会轻易被蒙住。   而且王夫人有个远房表姐,就是春节去看灯会,被一个长相轻俊的年轻公子勾上了,继而失身,卷了家里的细软,跟着那年轻公子私奔,过来七八年,才带着一个女儿回了家。家人问起缘由,说是钱财用光了后,年轻公子攀上了高枝,另娶了富家小姐,将她抛弃。没奈何,她只能带着女儿回娘家,娘家也不敢声张,将她送到乡下,从此只当这个女儿死了。   王夫人时常拿这个例子教导女儿们,告诉她们,年轻人之间偶尔互相有钦慕之情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不要犯傻,聘者为妻,奔者为妾,而妾是可以买卖的。   是以,陆士仪根本就看不惯与袁安之的所作所为,如果袁安之真的对她有意,大可以去陆府向陆观与王夫人求情,走了明路再说,他这样鬼祟的行径实在让人不喜。   她打算要回去,突然想起还有一些香料没买,于是转头去买香料。红蕊道:“小姐,奴婢知道一家香料铺子,里面的香料品种齐全,品相也非常好。”   她带着陆士仪绕了两条路,越走越偏,陆士仪觉得不对劲,道:“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改日让人再来买。”   红蕊忙说:“小姐,香料铺子就在前头,不远了。”   “不用了,不急着用,回去吧。”陆士仪转身就走,还没有走几步,再次遇到了袁安之。   袁安之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看来我与小姐有缘。”他摇着扇子,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   见到这情况,陆士仪才明白自己让袁安之与红蕊合伙给耍了。她看看红蕊,这妮子分明眼角含春,含情脉脉地看着袁安之,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恨红蕊,从小被卖进陆府,陆士仪自问从来没有苛待过她,今日却遭了她的反噬。   袁安之见陆士仪脸色不好看,只当是姑娘家含羞带怯,不好意思罢了。他回想起《调光经》上所写的,屈意逢迎陆士仪,道:“自小生在陆府第一次见到小姐时,惊为天人,从此再也忘不了小姐,每日茶饭不思,只想着同小姐你再见一面,就算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红蕊则帮腔:“小姐,袁公子是真心倾慕于你的,他对你一片真心,你不能糟蹋了他的真心啊。”   陆士仪看了看四周,人烟少,她若是同袁安之撕破脸面,闹起来了,反而不好脱身,还得假意敷衍一番,于是微微底下头,作出害羞的样子来。   袁安之上前两步,伸手去握陆士仪的手,陆士仪连忙后退,故意板着脸说:“袁公子,你说钦慕我,便要尊重我,现在这样动手动脚,岂是君子所为?”   袁安字陪小心,“是我唐突了小姐,对不起。只是我是情不自禁的,再见小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陆士仪只想尽快脱身,于是道:“我出来有一阵子了,只怕我母亲在寻我,我先回去了。”   袁安之拦住她,“小姐别急着走,再与小生多说说话。”   陆士仪烦不胜烦,脱口道:“还有什么话?”   袁安之道:“小姐若是对小生有意,何不去求了陆相与夫人,成全了你我的婚事?”   陆士仪心里早就把袁安之骂了八百遍了,她强忍着恶心,说:“嗯,你说的是呢。”   袁安之又恭维了她不少好话,才放她离开。陆士仪匆忙回了相国寺,王夫人问道:“你这是去哪里了?”   陆士仪道:“去汴河大街买了些鲜花。”   王夫人点点头,想要说什么,这时小沙弥过来请她们去禅房用斋饭。进了禅房,陆士仪看红蕊觉得膈应的慌,吩咐道:“红蕊,你也下去用饭吧,吃过饭再过来伺候。”   王夫人也让何婶一起去用饭,然后对女儿说:“仪儿,娘今日见着新科榜眼郎了,果然是仪表堂堂,还是个很知礼数的人,他过来拜见主持大师,态度言语都极其诚恳。听说他拒绝了张家的亲事,不知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还得让你父亲去打探打探。”   陆士仪心不在焉地听着,没什么感觉,就拿那袁安之来说,还不是看着仪表堂堂,然而实际上却是那个轻浮放荡的样子,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宋淮是个什么人。   经过了之前的事情,她心情低落,食欲不振,草草地吃了半碗饭就放下了碗。王夫人摸摸她的额头,问道:“仪儿,可是身子不适?”   陆士仪道:“嗯,有些累了,娘,我们用完斋饭就直接回家吧。”王夫人答应下来,让家人去备车。   回府后,陆士仪本想禀明王夫人直接打发红蕊,但她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必要亲自给袁安之一个教训。她把今日发生的事情同王夫人说了,王夫人大惊,继而骂道:“红蕊这贱婢,吃里扒外的东西!”当即就要喊人发卖红蕊。   陆士仪忙制止母亲,说:“娘,现将红蕊打发了,袁安之那边怎么办,捉不到袁安之的把柄,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王夫人拍拍她的手道:“这事儿就交给你爹去处理,你就别管了。”   陆士仪气道:“袁安之敢这么算计我,我绝不会放过他。娘,这事交给我自己来,先不告诉爹,您在后面替我把关,行不行?”   王夫人不同意,但经不住女儿恳求撒娇,最后只能依了她。   陆士仪回了房,红蕊伺候她梳洗,她问道:“红蕊,你是在哪里遇到袁安之的?”   红蕊偷偷打量小姐的神色,心里有些不安,道:“有一回在街上遇到,就闲聊了几句。”   陆士仪“哦”了一声,又问道:“你觉得袁安之怎么样?”   红蕊不疑有它,将袁安之的好处说了一番,陆士仪轻笑一声,“红蕊,既然你这么钦慕袁安之,不如我就将你送给他算了。”   红蕊背上冒出一层冷汗来,强笑道:“小姐,奴婢只是敬仰袁公子的才华,袁公子是真心喜欢您呀。”   王夫人铁腕治家,将大人把持的牢牢的,陆家连个妾室都没有,红蕊生怕三小姐得了王夫人的真传,疑心她钦慕袁安之。   陆士仪不置可否,道:“我要睡了,你出去吧。”   红蕊忙告辞出来。次日陆士仪故意遣红蕊出府办事,然后派人悄悄跟着红蕊,果然红蕊与袁安之见面。袁安之问道:“昨日陆小姐回府后有没有对陆相与夫人提及我的事情?”   红蕊摇摇头,“没有,小姐谁都没有提,昨晚很早就睡下了。”   袁安之道:“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当。我与陆小姐没见几次面,她怎么会受我的驱使?只有我先得到了她的身子,保管她乖乖就范。”   这是他研究了一夜的《调光经》新的出来的体会,妇人失了身,才会对他死心塌地。   红蕊难免有些吃醋,酸酸地说:“哼,我看你是有了新人就忘记了旧人吧,罢了,我干什么还要做着劳累的事,索性一拍两散。”   袁安之连忙把红蕊搂在怀里,说些甜言蜜语。书童很会看眼色,立刻出去,还把门带好。   红蕊被袁安之哄得心乱腿酥,站立不住,袁安之将她抱到床上,看着她妩媚至极的模样,再想想《调光经》上所说,心道不如先在红蕊这妮子身上试试,日后让她乖乖听自己的话,想到这里,他伸手拉下了帐子。   红蕊含羞带怯地回了府,她眉眼含春,不敢去见陆士仪,先回屋梳洗。同住一个屋的小丫头看见了,问道:“红蕊姐,这大白天的你洗什么澡呀?哎呀,衣服掉在地上了。”她想帮红蕊捡起来。   红蕊大喝一声,“我自己来!”她的衣服上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可不能让别人看到。小丫头觉得无趣,讪讪地离开了。   陆士仪派去跟着红蕊的人虽然没有听到红蕊与袁安之在说什么话,但是红蕊在袁安之的屋子里待了快一个时辰,出来的时候眉目带羞,扶着腰,走路都不利索,自然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夫人啐道:“袁安之说起来是读书人,其实不过是鸡鸣狗盗之人!”她不由的庆幸女儿没有嫁给袁安之。   陆士仪道:“人心莫测,爹爹当时派人打探过袁安之的人品,都说是极好的,平时表现的道貌岸然,任谁看他的外表也看不出他是这样的人。嫁个这样的人有什么意思,女儿情愿清清白白的。”   王夫人看她沮丧的样子,安慰道:“一样米养百样人,你看,你爹爹不就是极好的人吗?对我好,对你们也好,你知道的,因着我只得了你们三姐妹,没有替你爹生下儿子来,陆家宗族屡次要过继一个男孩子给你爹承继香火,你爹都给挡了回去,反而让我心里过意不去呢。”   陆士仪瞪大眼睛望着母亲,“娘,您不会是想替爹过继一个孩子吧?”   王夫人笑了,“傻孩子,你娘是这样的人吗?我绝不可能让你爹过继的,不是自己亲生的,怎么可能养得熟,白白还要分他一份家产,我不会做这么吃亏的事情,我亲生的都不够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6章 (修)   陆士仪将脑袋枕在王夫人的腿上,喃喃地说:“娘,女儿绝不比男人差,等您和爹年纪大了,我来奉养你们。”   王夫人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笑道:“这么大了,还跟娘撒娇呢!嗯,你说的话娘都记在心上,以后就靠你啦。”   然后她感叹起来,“宗族的人劝我跟你爹,说什么女儿出嫁,没有兄弟做靠山,会吃亏,我是不信这个话的,我跟你爹就能给你们做靠山,待你们在夫家站稳脚跟,哪里需要靠什么兄弟,全都是鬼话,若是那兄弟不争气,甚至还会拖累你们。娘能有你们姐妹三个,已经知足,你们都是好孩子,我时刻都感激老天爷赐给我的这份福气。”   陆士仪心里暖暖的,扯着王夫人腰上挂着的璎珞玩儿。王夫人问道:“袁安之与红蕊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至少要先给娘交个底吧?”   陆士仪坐起身来,伏在王夫人耳边轻轻说了几句,王夫人笑道:“我儿聪明!”   陆观从政事堂回来,见她们母女俩亲亲热热靠在一起说话,笑道:“果然是女儿跟母亲关系更好些,仪儿在我面前就很少这样撒娇。”   陆士仪站起来,给陆观斟了一杯茶,笑道:“爹爹,请喝茶!”   王夫人飞了他一眼,嗔怪地说:“我与仪儿说些母女间的私房话,连这你也要吃醋?”王夫人今年不过四十出头,保养得当,看着才三十多岁的样子,风韵犹存。   陆士仪看着父母打着眉眼官司,心里偷笑不止,忙说:“爹娘,女儿有事先告退了。”   女儿走后,陆观握着王夫人的手,问道:“夫人,今日在家做什么呀?”   王夫人顺势靠在他身上,与他说起话来。   陆士仪回了房,红蕊过来伺候。她现在看红蕊倒有几分意思,想知道这妮子跟袁安之到底是打算怎么做。   红蕊把屋里伺候的其他小丫头们都交出去,然后关了门,低声道:“小姐,我今日出门遇到袁公子,袁公子让我交给您一封信。”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来。   陆士仪展开信纸,袁安之的字写的还不错,看来字如其人是骗人的。袁安之在信上诉说思念之情,与她一日不见如隔三兮,还赋诗一首,以表衷情,最后再次写道,因为太过想念她的缘故,茶饭不思,人也清瘦了许多,希望她能怜惜他,救救他的命,因为再见不到她,他就要相思而绝了。   陆士仪不厚道地大笑起来。红蕊不识字,看不懂,问道:“小姐,袁安之信上说了什么?”   陆士仪的脸板下来,变了脸色,道:“没什么。”   红蕊不知她为什么突然生气起来,小心翼翼地说:“小姐,袁公子约您后日酉时,在乐安茶坊见面。”   陆士仪只说知道了,但去没去却没有说清楚,红蕊不敢再问。   红蕊变心,陆士仪开始有意将她支使去干别的活,屋里伺候的事情交给绿梅与黄莺。红蕊以为小姐这样安排是方便她出府,心里更是喜滋滋的。   到了袁安之约定见面的日子,红蕊再次提醒道:“小姐,今日乐安茶坊的事情您可别忘了啊。”   陆士仪愁眉苦脸地说:“唉,红蕊,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呢,今早我去给母亲请安,言语中不小心带了点话出来,母亲知道了袁安之的事情,她是不大同意,想着等父亲回来告知父亲。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母亲还说要发卖了你,我苦求她才松口,只是父亲那边我就实在不知该怎么说了。”   红蕊吓得魂飞魄散,“小姐,这可怎么办,你要救救奴婢呀!”   陆士仪摇摇头,“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母亲还说要罚我,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红蕊瘫倒在地上,王夫人治家严厉,曾经有那不长眼的婢女仗着有几分姿色往大人跟前凑,被她直接给发卖了,并不是卖给普通人家做奴婢,而是直接买到窑子里去。红蕊浑身发冷,实在不敢想象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   陆士仪再添了一把火,“如果母亲将这事儿告诉了父亲,只怕连袁安之也讨不了好,父亲必定会怒火中烧,袁安之在这京城还怎么立足?”   红蕊咚咚咚磕起头来,哭着说:“小姐,我服侍你这么多年,求你救救我啊。”   陆士仪想了想,道:“我实在没有法子,不如这样,你今日偷偷出府一趟,去见见袁安之,问问他的意思,或许他有什么好办法。”   红蕊眼里冒除一丝希望来,“您说的有道理,奴婢这就去找袁公子。”她爬起来就想走。   陆士仪拦住她,“你现在这样子出府不好看,先洗漱收拾一番再去吧,我父亲到晚上才回来,还有时间呢。”   红蕊回了屋子,洗脸换衣服,同屋的绿梅看了她一会儿,才说:“红蕊姐,趁着这个机会逃命吧。”   红蕊警惕地望着她,绿梅道:“你晚上睡觉说梦话,我都知道了,我告诉了小姐,小姐让我不要声张出去。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撺掇着小姐与袁安之的事情,等大人回来必定不会饶过你与袁安之,我们相处了这些年,我不忍心你就此丧命,所以才说出这话来。”   红蕊道:“可是小姐让去问问袁公子的意思啊?”   “你别犯傻了,袁安之一个落榜的举子,我们大人是当朝宰相,轻轻一碾,就能让袁安之的小命。你去找他能有什么用,还不如你们两人趁着这个机会逃出去,找不到人,等日子久了,大人与夫人应该就不会追究了。”   红蕊一听果然是这个意思,道:“好妹妹,患难见真情,日后我发达了必定忘不了你。”   绿梅忍着恶心,说:“先不要说这样话,快点收拾点衣服与金银细软吧。”她心里越发鄙视红蕊,这样一个背主的丫头,真是让人厌弃。   红蕊很快就收拾好了,绿梅拿出一个小包裹出来,情真意切地说:“离了府,处处都是要花钱的敌法,你我姐妹一场,这些东西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你先拿着用。”   红蕊的眼睛红了,“好妹妹!”   绿梅把包裹塞给她,“快走吧,越早就越好。”   红蕊抱着包裹,假装说这是小姐让她拿去送给礼部侍郎周家小姐的,顺顺利利地出了陆府。   她直接去袁安之住的邸店,拉着他的袖子说:“袁郎,我们须快些离开京城,夫人知道了你的是事情,想要等大人回来后告知大人,让大人处罚你。”   袁安之道:“我又没有犯法,光天化日之下,就算他陆观是宰相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红蕊急道:“话不是这样说的,民不与官斗,他是宰相,对付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带了一些钱财出来,够我们用一些日子,我们还先出外地避避风头,等日后这事儿淡了再回京。”   袁安之想想觉得有道理,既然不能娶到陆小姐,他没盘缠了,带着红蕊出去避一避,倒也不错,于是道:“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红蕊说:“袁郎,我可都是为了你,才从陆府中偷跑出来的,我对你这么好,你可一定不能辜负我。”   袁安之道:“你对我这么有情有义,我如果背弃了你,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红蕊捂住他的嘴巴,“我相信你,快收拾一下东西吧。”   袁安之一贫如洗,根本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随便收拾了两件看的过眼的衣服,带着红蕊与书童出了门,雇了一辆马车,一行人向城外行去。   哪知到了城门后,就被一群官兵拦住,袁安之掏出几块碎银子递过去,讨好地笑道:“官爷,请您通融一回,小的老母病了,急着出城去看望她老人家。”   为首的官兵将银子推回来,道:“陆相家中失窃,已经报了官,听人说往城门的方向过来,我们是循例检查,这银子你还是收回去吧。”   袁安之一行人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红蕊撩开马车的帘子,说:“我们不是偷窃的人。”   官兵道:“是不是,等检查后就知道了,里面的人都给我出来。”   红蕊无奈,只能与书童一起出来,官兵在马车上查看一番,找出一个包裹来,打开翻找,翻到包裹最底下,道:“找到赃物了,来人将他们押起来。”   红蕊看到包裹中的那颗流光溢彩的珍珠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遭了绿梅的陷害,分辨道:“这颗珍珠不是奴婢的,是陆相府一名叫做绿梅的丫头给我的。”   官兵立了功,根本不听她分辨,吩咐人将这三人押解入大牢,听凭监司审理。   自此,陆士仪要做的事情终于做完了,生下的就要交给陆观去处理。陆观得知后,脸色沉下来,道:“仪儿,你这胆子可真是大,这样的事情早该告诉为父才对。”   陆士仪躲在王夫人身后,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王夫人心疼地跟什么似的,忙说:“仪儿早就告诉我了,是我看你公务太忙,不想打扰你,所以才没有跟你说。再说女儿处理的很妥当啊,现在我们都跟你说了,监司那边就交给你去处理,可别把仪儿牵扯进来。”   对着夫人,陆观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能答应下来,“好好,我去办,只是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不许再瞒着我。你们是我的妻女,我须得好好护着你们,哪能让你们烦忧这些闲事。”   王夫人立刻道:“仪儿,你爹不怪你了,还不快谢谢你爹!”   陆士仪对着陆观行了大礼,笑道:“女儿多谢爹爹了。”   王夫人赶她回房,“你不是正在为你爹做一套新衣服吗,还没做完吧?快快回去做。”   陆士仪得令,冲着王夫人眨眨眼睛,“女儿告退!”   陆观叹气,“你看看你,把女儿宠成什么样了,她这个性子嫁人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仪儿处事机智善变,以后到哪里都能过得很好,我才不担心她呢!对了,我让你去打探宋淮,怎么样了?”   陆观道:“夫人,先饶了为夫吧,你昨日才让为夫去打探,总得要几日吧。不要太心急,仪儿自有她的好姻缘,急是急不来的。”   王夫人深谙驭夫之道,她不再说这事儿,亲手为陆观换了衣服,给他斟茶,然后紧靠着陆观,柔声细语跟他说话。陆观享受着夫人的服侍,心里越发喜爱她。   陆府侍婢伙同情夫偷盗主人财物私奔,罪名不轻。袁安之将罪名都推到红蕊头上,说是红蕊引诱他,财物是红蕊所盗,他并不知情。   偷盗财物的事情,红蕊百口莫辩,兼之痛恨袁安之的无情无义,悲愤之下,紧咬袁安之,坚称是袁安之撺掇她去偷主家的财物。最后监司长官判了袁安之与红蕊流刑,至于书童,则将他打了二十大板,放他返回故乡了。   陆士仪得知袁安之判了流刑,道:“哼,便宜他了!”   绿梅说:“小姐宅心仁厚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本朝盗窃罪判的极重,大儒士们曾说:“是知为盗贼计,而不为良民地也。”高祖立国时,规定:盗窃赃物的价值超过十贯钱,一律是要处死刑。放那些并不贵重的珍珠,是因为陆士仪不想要他们的命,只要远远地将他们流放就可以了。   青桃从家中回来,知道了这事儿,气道:“红蕊这个贱婢,差点害了小姐。”然后对陆士仪说,“小姐,都是我不好,若是当时我在您身边,怎么也不会出这事儿,我一定打的袁安之鼻青脸肿,哭爹喊妈,以后我再也不离开您了。”   陆士仪笑道:“好,以后你就是我的护身金刚。”   她问起青桃母亲的事情来,青桃道:“我母亲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多亏了夫人遣了大夫来给我母亲瞧病。”   “没事就好。”   袁安之的事情彻底过去,陆士仪的心情重新明快起来,约了周婉去茶坊喝茶。茶坊的用竹帘隔挡着,隐约能看到人影。陆士仪与周婉讨论最近看到的一本书,就听到有人隔壁有人在说话,声音娇娇怯怯的,“宋公子,不如我们来下一盘棋吧。”   这声音听着耳熟,陆士仪却记不起来是谁的声音,周婉低声道:“应该是萧家姑娘在隔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吃肉最幸福的打赏与营养液,阿芜,妮子啊,果汁,万川之月等小天使的营养液。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7章   萧家是本朝第一爆发户,萧美仙的姐姐是当朝萧贵妃,为皇帝生了两个公主,深得皇帝的宠爱,在饮膳供给方面甚至超过田皇后。萧贵妃家贫,进宫为奴,但她天生丽质,聪慧伶俐,善于逢迎,没几年就成了皇帝的宠妃,连带着鸡犬升天,萧家也一跃成为了京城的新贵。   这种靠嫔妃起家的外戚,天然与进士出身的官员们不是一路人,因此陆士仪与周婉只见过萧美仙几面,没有过多的交情。   两人喝着茶,隔壁的声音不住的传进来。萧美仙娇滴滴地说要跟宋淮下棋,宋淮不解风情地拒绝了,语气颇有些严肃,“萧姑娘,男女授受不亲,礼也。你我同处一室,在外人眼里,难免会落人话柄。”   萧美仙委屈地说:“宋公子,清者自清。奴只是钦慕你的才华,今日难得偶遇,想向您清请教棋艺而已,你我之间风光霁月,奴不在乎外人的闲言碎语。”   着萧美仙胆子还真大,陆士仪与周婉忽视一眼,屏气凝神听他们说话。   只听着宋淮仍旧是用一副严肃的口气说:“人言可畏,萧姑娘不在乎,宋某却很在乎,宋某洁身自好,不愿意沾惹上是非。”   哈哈,萧美仙与宋淮仿佛掉了个个儿,萧美仙是风流的公子,宋淮反而成了贞妇了。陆士仪差点笑出声音来,她连忙用手捂住嘴巴。   宋淮一甩袖子,道:“萧姑娘请自便,宋某告辞。”   萧美仙眼睛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宋淮,你就这么看不上我吗?”   “自重!”宋淮义正言辞地说,“萧姑娘是大家闺秀,当知《闺训千字》有云,凡为女子,大理须明;温柔典雅,四德三从,言辞庄重,举止消停。《礼记》也说道,男女不杂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栉,不亲授……”   宋淮居然给萧美仙普及起闺中典籍起来!   萧美仙很憋气,但他说的都是世人皆知的大道理,自己根本没法反驳他,气得呜呜哭起来。   宋淮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拱拱手,“宋某告辞。”只留下萧美仙主仆两人,萧美仙跺跺脚,也带着侍女离开了。   陆士仪与周婉看了全场,只觉得啼笑皆非。陆士仪笑道:“萧美仙容貌昳丽,还裹着一双尖尖的小脚,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如同弱柳扶风,听说她同宫里的贵妃有七分想象了,这样一个妙人儿,宋淮却不为所动,要么是真的对于美色毫不在乎,要么是有更大图谋。”   周婉则说:“不管怎么说,萧家宫里有贵妃坐镇,极有权势,宋淮却毫不动心,连着拒绝两家权贵,可算是威武不能屈,实在是个有骨气,让人敬佩。”   “佩服是佩服,可是宋淮未来的妻子要倒霉了。”陆士仪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士仪解释道:“宋淮动辄规矩,可这些规矩都是男人设置的,什么‘妇人无故,不窥中门。’‘量宏意美,原宥海涵,刻毒嫉妒,吵闹难堪。’想想都觉得可怕,一言一行都按照这些规矩来,还不让嫉妒,宽待姬妾,这样活得还有什么意思?”   周婉心有戚戚地点头,“我母亲曾对我说,夫妇之道,在于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如果做丈夫的行止不当,荒淫不堪,却反而拿这些去要求妻子,妻子也可不必尊敬丈夫。若是一味着照着《闺训》来,那就是傻子了。”   陆士仪点点头,突然又笑了,“宋淮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以后她的妻子是好是歹更是与我们无关,我们这是操哪门子心呀!”   回到家中,她将这事儿跟王夫人说了。王夫人啧啧两声,道:“这萧家可真是上不了台面,想要与人家接亲就正正当当地遣媒人去说,让自家闺女去行这种不入流的事情,也只有萧家才干得出来。”   陆士仪道:“宋淮拒绝了萧姑娘,她哭的很伤心。”   “活该,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作出这些事不害羞么!这家子人从跟上就乱了,萧贵妃凭着美色得了圣上的宠爱,这家子人就以为美色是无所不能的事情了。”   王夫人很有些愤愤不平,宫里的田皇后昔日在闺中时,与王夫人是密友。田皇后秉性贤德,慈爱宽容,祖父是大梁开国功臣,名门之后,只是容貌普通,便不得皇帝的宠爱。萧贵妃仗着皇帝的宠爱,一点都不把皇后放在眼里,甚至还曾怂恿皇帝废后。但废后毕竟是国家大事,群臣上谏,田皇后这才能保住后位。   陆士仪倒了一杯茶给王夫人,道:“您可别为萧家的事情气坏了,不值得。外戚依靠嫔妃起势,这权势富贵是不会长久的。”   王夫人笑道:“正是这个道理,所以萧家才想着同新科进士结亲,可惜人家却根本不愿意与外戚结亲。宋淮这人不错,我已经让你父亲去打探。”   “他连着拒绝了枢密副使张家,还有萧家,这眼光够高的,还是不要了吧。”   王夫人说:“张英是先帝潜邸旧人,萧家是外戚,这两家虽然权大,但都不是进士清流出身,宋淮进士及第,爱惜羽毛,自然不愿意同这些人家结亲。”   陆士仪还是拒绝,她把宋淮今日对萧美仙说的话一一告诉王夫人,“他太古板了,像个石头一样硬邦邦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王夫人敷衍女儿,说:“行,都听你的。”但私下仍旧让陆观去打探。   ……   宋淮回了寓所,与他同科的另一位进士屈安一脸喜气,见他回来,拉着他,“走走走,我请客,咱们去醉仙楼喝酒!”   两人到了醉仙楼,屈安爽快地点了一大桌子菜,喜滋滋地说:“多吃点,别客气。”   宋淮调侃道:“往日你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用,今日怎么突然大方起来了?”   屈安也不在意,道:“人穷志远,前些日子多亏你了,不过我现在否极泰来,吏部的文书下来,我被授了陈留县的知县,不日就要启程赴任。”   宋淮端起酒杯敬他,“恭喜恭喜!”   屈安道:“多谢,我想你的差遣应该也快下来了吧?”   大梁官职与差遣分离,宋淮是进士甲科第二名,皇帝亲自授了大理寺平事,但差遣还没有下来。宋淮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下来。”   屈安叹了口气,“枢密副使张家,多有权势的人家,你居然拒绝了他家,他可不得给你小鞋传。”   宋淮道:“圣上是英明的君主,张家在朝堂上不能一手遮天,我的差遣迟早都会下来。”   “可是你原本或许可以去富庶的地方,就因为得罪了张大人,可能就让你去贫瘠偏远的地方了,这又是何必,听说张家小姐姿容端丽,你娶了她也不亏,还能得一大注嫁妆,不比你现在强吗?”   屈安在老家时就奉父母之命娶妻,待中了进士后,看见其他未成婚的进士受权贵人家追捧,心里到底有些羡慕的。   宋淮淡淡地说:“十年寒窗,走到如今的地步,我所要的东西日后都能得到,实在没有必要邀宠献媚于权贵。”   屈安大笑道:“你这样想也行,那些权贵人家的小姐脾气骄纵,不好伺候,别到时候搞得夫纲不振。”   宋淮没有把萧家的事情说与屈安听。其实萧家几次邀他过府,除了第一次与其他几位进士一同去了,之后他就找借口推拒。萧美仙之父萧元景暗示过想将女儿去陪给他,宋淮当即婉拒,本以为这事就此了结,却没想到在茶坊被萧美仙纠缠,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却说萧美仙被宋淮的一席话伤透了心,哭哭啼啼地回了家。她的母亲听说后,过来看望她。侍女将当时的情况的说了,萧美仙抹着眼泪,质问萧母:“娘,人家看不上女儿,你何苦让女儿送上门去让人家羞辱,难道女儿不是您亲生的?”   萧母道:“你这说的是什么傻话,娘一向都是疼爱你的。宋淮是榜眼,以后大有前途,娘是为着你想啊。”   “他不过就是穷书生,咱们家干嘛非要巴着他。姐姐得皇上的宠爱,咱们让她给我找个好人家,那不是更好吗?”   萧母道:“这进士就是顶顶好的,中了进士,日后才能为官做宰,那些王爷国公们只是名头上好听,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实权,这根本不能算是好人家。”   萧美仙见说不通母亲,顿时又哭嚎起来,“我再也没有颜面见了,你让我死了算了吧!”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是萧美仙惯常试用的手段,在父母面前无往不利,然而这次萧母铁了心,道:“本科进士中,人品才干最出众的就是宋淮,我们都是为你好,你可不要太任性,不然你父亲回来罚你。”   萧母语气不好,萧美仙有些害怕了,止住了哭声,萧母又苦口婆心劝起来,“其实宋淮也没错啊,他言语得当,没有趁机占你便宜,反而把你劝走,这是正人君子的所作所为。”   萧美仙嘟囔道:“可他就是不同意婚事,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萧母拍拍女儿的背道,“这事你就别管了,都交给你父亲处理,为娘就不信了,咱们有贵妃娘娘在,还搞不定一个小小的宋淮!”   萧母安慰完女儿,与丈夫萧元景合计一番,便进宫探望萧贵妃。   萧贵妃住在景福殿,殿里装饰华美,金碧辉煌,论起奢豪程度,远胜于田皇后的坤宁殿,然而萧贵妃仍然觉得住着不舒服。   萧母参拜过贵妃,然后落座,见还是她无精打采,关切地问道:“美瑶,你警惕看着不大精神,要不请太医过来瞧瞧?”   “娘,我没事,只是闷得慌。”萧贵妃懒洋洋地靠在榻上,“皇上许诺要把凤冠戴在我的头上,可是群臣们都不同意,皇上也没有办法,我见到那田氏就腻味得慌。”   萧母劝道:“这事不能急,要慢慢来,等你养好了身子,生个儿子,到时候母凭子贵,还怕不能母仪天下吗?”   萧贵妃发愁,“我进宫这几年,却偏偏得了两个公主,唉,虽然说陛下非常疼爱她们,可是若是她们是儿子,我早就坐上了中宫的位置。”   萧母道:“姐姐引来弟弟,只要你能生,儿子肯定会有的。陛下独宠你一人,几乎绝迹与坤宁殿,皇后是生不出孩子来的,女儿你的好日子在后头。”   “但愿如此吧。”   萧母笑道:“你小时候,我让跟人给你算命,说你有命格贵重,日后必定显贵。那时候咱们家穷,不得已把你送进宫,却没想到这正是你的机会,得了陛下的看重,携带着家人富贵,算的多准!”   萧贵妃点点头,自语道:“我确实不该着急,陛下对我可好呢!”然后她问萧母,“妹妹的婚事定下来没有?”   萧母摇摇头,“还没有,你父亲暗示过,宋淮给拒绝了。”   萧贵妃冷哼一声,“这个人怕不是傻子,娶了我妹妹,就能与皇上做连襟,以后的富贵权势绝对少不了。”   萧母想了想,说:“书生都有些清高的骨气,他们……”   萧贵妃打断母亲的话,“我可不信这话,哪有什么清高的人,只是拿乔作势罢了。父亲是个什么意思?”   “你父亲还是想要结这门亲事,毕竟咱们家在朝中没有什么势力,别人家只当我们是暴发户,召了宋淮为婿,两家的利益绑在一起,宋淮日后没准还能成为娘娘你的助力。”   “行吧,这事儿我跟陛下说说,让陛下去赐婚,我就不信了,这宋淮还敢不听陛下的话!”萧贵妃傲气地说。   到了晚上,皇帝过来景福殿,萧贵妃迎上去。皇帝看到她这张芙蓉面,一天的劳累一扫而光。他拥着爱妃在塌上坐下,宫人上膳食。萧贵妃亲自伺候皇帝用膳,给他斟酒,皇帝享受着爱妃的服侍。   酒过三巡,萧贵妃趁着皇帝高兴,说:“陛下,妾身家中有个小妹,今年一十七岁了,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仍然待字闺中,妾身的爹娘犯愁的很,连妾心里也急得慌。”   皇帝奇道:“京中殷实的人家不少,难道你的小妹一个都看不上吗?”   萧贵妃娇滴滴地说:“小妹她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她仰慕那些有才华的人,因此想嫁个读书人。”   “今年正好是殿试之年,新科进士那么多,这不是值得犯愁的事啊。”   萧贵妃不再兜圈子,索性把话都明说了,“新科进士第二名宋淮,今年二十二岁,尚未娶亲,人品学问都是极好的,与小妹年岁也相当,我家父母都觉得他还不错,想召他为婿。妾身希望陛下能下旨与小妹与宋淮赐婚。”   皇帝笑出声来,“眼光不错,朕也觉得宋淮挺好的。”   “那么皇帝您就快点下旨赐婚吧。”   “慢着,”皇帝说,“这婚可不该朕去赐,若是两家有意,直接让媒人上门提亲就可以了。”   萧贵妃倚靠在皇帝身上,娇滴滴地说:“皇帝赐婚这是多么至高无上的事情,妾身不过是想体面的把这亲事定下来。”   美人在怀,但皇帝的脑袋还是清醒的,他问道:“可是两家还没有谈妥?”   被看破了心思,萧贵妃有些恼羞成怒,气道:“天地君亲师,您是天下之主,您的赐婚,还有谁敢不答应?皇上,妾身求您了,您就答应了嘛!”   “爱妃,话不是这么说的,所谓婚姻者,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婚姻是一个家族极为重要的事情,须双方同意才行,不可强逼。”   “可是,您是皇帝,说的话那就是金科玉律……”   “臣民不是马匹畜生,怎么可以像给畜生配种一样,肆意决定别人的婚事?好了,这事儿就不用再说了。”皇帝的声音严肃起来。   萧贵妃伏在榻上呜呜地哭起来,哭声凄婉哀怨。皇帝心软了,道:“爱妃,别哭了,哭多了伤身子。”   萧贵妃哀哭不止,皇帝哄道:“别哭了,朕答应你,只要宋淮同意婚事,朕再给他与你妹妹赐婚。”   这话等于白说,但萧贵妃会看眼色,知道不能太过,擦干眼泪,又开始温言软语地同皇帝说话。   次日,她遣了心腹太监出宫,太监去了萧府,与萧元景密谈,然后将皇帝的一根腰带交给了萧元景。   作者有话要说:  “婚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出自《礼记》   妇人无故,不窥中门。出自司马光。   量宏意美,原宥海涵,刻毒嫉妒,吵闹难堪。出自闺训千字文。   男主绝不是那么古板的人哈,晚上还有一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川之月 20瓶、苹果里的橘子 8瓶、娇娇 6瓶、小倩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章 (捉虫)   进了五月,天气渐渐变热,庭院火红妖冶的石榴花盛开,青郁葱葱的芭蕉伸展着宽大的叶子,两只大白鹤在芭蕉树底下散步。   陆士仪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梳洗,拿着羽毛扇去逗白鹤玩儿,白鹤顿时展翅逃跑,逗得她哈哈大笑。青桃看着童心未眠的小姐,道:“小姐,这院子毕竟是太小了,我们乡下才好玩呢,有大片麦田,还有还有清澈的小溪流,溪水里有鱼,我跟我哥哥在家时经常去下河抓鱼虾,我们还去山上捉野鸡,用溪水洗干净,然后抹点盐巴,用树叶子包裹着浅浅地埋在地下,然后生火,等火熄灭了,鸡就烤熟了,可香了。”   青桃绘声绘色说着,陆士仪就想象着乡间淳朴的样子,道:“我们家也在乡间有庄子,只是我从来没有去过,改日还得求母亲带我去玩一玩。”   绿梅过来说:“小姐,今日是您的生辰,夫人昨日送了新衣裳与新首饰过来,你要梳洗打扮了。”   陆士仪“哎呦”一声,“我居然给忘记了。”   青桃笑道:“正主儿可以忘记,奴婢们是绝对不会忘记的。等下连大小姐与二小姐也会回门呢!”   陆士仪高兴起来,“真好,又能见到姐姐们了,希望大姐把莹娘与子先也一起带来。”   青桃与绿梅服侍她梳妆,换上一身银红色的薄衫,头上插上珍珠宝簪。首饰是在京中有名的首饰铺子里买的,因为是一整套的,所以还有一对珍珠耳环。   陆士仪是没有耳洞的。陆观曾说,“女子穿耳,带以耳环,盖自古有之,乃贱者之事。”他疼惜女儿,同时也认为自己的女儿聪慧庄静,品行高洁,不属于男子,因此坚持不许给女儿扎耳洞,陆士仪三姐妹都没有耳洞。   她拿着这对耳环看了看,说:“我留着这个没什么用,你们哪里想要,给你们罢。”   一对耳环,两个人如何分?陆士仪看着青桃与绿梅。   青桃是她重用的人,而绿梅在袁安之的事情中,办事机智,陆士仪渐渐倚重绿梅,她不希望看到青桃与绿梅两人明争暗斗,故而用耳环试探她们。   绿梅忙说:“青桃姐姐比我大,长幼有序,该给青桃姐姐。”   青桃笑道:“我一个粗人,用这个耳环也不配,给绿梅吧。”   两人退来让去,脸上都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来,陆士仪欣慰,又拿出一对金丁香出来,“绿梅白,正适合珍珠耳环,青桃利爽,戴这丁香耳钉合适。”   两人喜滋滋地接过了耳环,然后各自献上自己的生辰礼。绿梅送了一个精致的荷包,青桃则给陆士仪纳了一双鞋子。   收拾好后,陆士仪去了正院给陆观夫妻磕头,陆观给了她一副文房四宝,王夫人则送给女儿一块白玉屏风。   用过早膳,陆观趁着沐休之日,出门会友。再过两日就是端午节,王夫人与女儿确定端午节的礼单。没过多久,陆家大姐、二姐回门。   陆士容是家中长女,王夫人的第一个孩子,自小得了百般宠爱,性子更是与王夫人有十层相似。她生了一对儿女,就没有瘦下来,身形丰腴。   陆士仪问道:“姐姐,怎么没有把莹娘与子先带来。”   王夫人也说:“对啊,我这个做外祖母的太想他们了。”   陆士容道:“夫君请了夫子给他们授课,不好耽误,等端午节时,我再把他们带回来吧。”   王夫人又问二女儿,“女婿对你怎么样,身上有了喜信吗?”   陆士柔有些羞涩,说:“夫君对女儿还好,女儿并无喜信。”   陆士容笑道:“娘,您这话可是白问了,二妹夫他也不敢对二妹不好呀,咱们爹爹还在上头压着呢。”   陆士柔不爱听这话,微微蹙着眉头,岔开话题,拿出一只玉镯子来,道:“三妹,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贺礼。”   “谢谢二姐!”陆士仪快活地待在手上,问王夫人好不好看,王夫人道:“好看,别人戴上都没有你戴着好看。”   陆士容打开身边的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里面金光闪闪,原来是一顶珠玉花冠,精巧极了,她笑道:“这是我特地让工匠造的,在这京里可是独一份的。你过来,我给你戴上去。”   “我好喜欢,谢谢大姐。”   陆士仪戴上珠玉冠,陆士容赞道:“真是秒人儿,不知道谁人有福气能娶到你呢!”   陆士仪笑嘻嘻地说:“现在看来,还没有人有这个福气。”   这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之后王夫人问起了陆士容家中情况,郭昭的那个新入京城的长女现在怎么样?还有就是郭昭有没有新纳妾室?   “哼,老郭他也敢!”陆士容抬起下巴,高傲地说,“他那个长女总是爱跟我作对,不过我肯定不会亲自训斥她,我找了一个从宫廷出来教导她的礼仪,现在她整个人规矩多了。至于妾室嘛,这些都是小事,有我也不怕,来一个我卖一个,来两个我卖一双!”   她十八岁时嫁给中书舍人郭昭做继室。郭昭进士出身,升迁极快,不到三十岁就坐到了正四品的中书舍人,虽说是做继室,但京城中很多人都想同郭昭结亲。陆观欣赏郭昭的才干,两人有几分交情,郭昭来陆府做客时,遇到了陆士容,一见倾心,次日就遣了媒人上门求亲。   王夫人不愿意委屈女儿做继室,本来不想同意,但是问陆士容自己的意思时,她却出乎意料地同意嫁给郭昭。男人好颜色,郭昭府中姬妾不少,陆士容过府后就将这些姬妾都给发卖了,次年生了莹娘与子先这对龙凤胎,日子过得舒服极了。   陆士容教导妹妹,说:“妾室庶子就是乱家的根源,仪儿,你日后成婚了,可千万不要顾及贤惠的名声,替你的夫婿纳妾。”   陆士仪笑道:“嗯,我都记得了。”   陆士柔的脸色变了变,没有出声。王夫人观察细致,问道:“柔儿,你怎么不大说话,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娘,我没事。”   陆士容打趣道:“二妹,不会是妹夫新纳了小妾吧?这也没什么好忧心的,妾通买卖,你要是看不顺眼,随手发卖了就是,不要让自己心里不舒服。”   陆士柔勉强笑道:“不是,真没什么,我就是有些累了。”王夫人让她回房歇着去。   陆士容提议打马,王夫人欣然同意,陆士仪与何婶凑数。其他三人都是老手,陆士仪对于这个不擅长,不停地给人送牌,最后算下来,只她一个人输了两贯钱。王夫人将她揽在怀里,“仪儿今日辛苦了,陪着我们打了这么久,还输了私房钱,可怜见的。来,娘补给你。”   陆士仪开心起来,将头靠在王夫人的肩膀上,“谢谢娘!”   陆观回来就看到陆士仪腻着王夫人撒娇,对着大女儿说:“你看你妹妹,真真是小女儿,每日必定要在你母亲面前撒一回娇。”   王夫人道:“仪儿招人疼爱,我巴不得她天天都能承欢膝下!”   陆士荣则说:“仪儿还是小孩子呢!”   陆观坐下来喝茶,说起了白日的见闻,“今日我倒遇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榜眼郎宋淮居然被人抢了。”   众人来了兴趣,陆士容问道:“他大小也是官身,这光天化日之下,有谁敢抢他的东西?”   “非也,不是你说的这个抢,而是他被人抢去做女婿了。”陆观道。   王夫人心急,“别买关子了,快说!”   陆观把是事情说出来,原来今日他约着朋友去茶坊品茶,在茶坊遇到宋淮与他的朋友,宋淮专门过来拜见了陆观,两人说了几句话,他才离开。哪知他刚出了门,就被几个家丁给拉扯住了。   家丁自报家门,乃是兵部尚书萧家的人,萧大人宴请宋公子。听说是萧贵妃的娘家,众人就不敢再拦,任由着家丁将宋淮架上了马车。陆观听了闹哄声,将这场戏都看在了眼里。   陆士容笑道:“这可是好事呀,能做皇帝的连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宋淮要发达了!”   王夫人说:“走了枢密副使张家,现在又来了萧贵妃娘家,看来这宋淮还真是人人都抢的金疙瘩!”   左不过又是抢女婿的事情,每到东华门唱名完了之后,这样的事情就会发生几次,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是如此光明正大在大街上派家丁硬把人绑上马车的,估计也就只是贵妃娘家了。   陆士仪拉着姐姐去了闺房说悄悄话。王夫人对陆观说:“宋淮这人实在太招麻烦了!”   陆观说了一句公道话,“他是这科进士里很优秀的人,年轻未婚,是麻烦招惹他。”   王夫人摇摇头,“我本想着相看他,看他适不适合我们仪儿,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实在太麻烦!夫君,你说,这回宋淮会不会允了萧家的婚事?”   陆观沉吟道:“依着宋淮的本心,他必定不会答应。但是如果萧家使了一些手段威逼,或许他会答应。”继而又笑了,“反正答应了他也不吃亏,咱们拭目以待吧。”   ……   马车到达兵部尚书萧府,家丁们松开宋淮的双臂,谄笑道:“宋公子,刚才多有得罪,还请您见谅。”   宋淮冷笑一声,道:“如果真有诚意道歉,那么就让我下车离开。”   家丁道:“小的奉我家大人之命,不敢有违,大人已经大厅等候您了,请您进去。”   一群家丁护送宋淮去了大厅。贵妃之父萧元景笑着招呼他,“子平,来过来坐。”子平是宋淮的字,萧元景为了表示亲近,故而这么称呼他。   宋淮拱拱手,道:“不知尚书大人请宋某来有何贵干?”   萧元景笑道:“也没有什么大事,皇帝曾在我面前夸赞你的才学,我很欣赏,此次把你请过来只是想同你探讨学问。”   宋淮毕竟不是真正不识时务的人,他很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现在这种情况,他只能敷衍萧元景,反正萧元景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他心里打定主意,是绝对不会同萧家结亲。   萧元景一副真正探讨学问的样子,而且还把自己的儿子叫过来向宋淮请教《春秋》,宋淮耐着性子同萧氏父子讲《春秋》。   不知过了多久,家人来报,“大人,皇上赐宴给您!”   萧元景冲着皇宫的方向拜了拜,“老臣谢皇上的恩赐。”   御赐的筵席摆开,萧元景请宋淮入座,酒过三巡,他开始说起皇上对萧贵妃的盛宠,对萧家的恩惠,连贵妃的外祖父母都追封了。然后又说起他的小女萧美仙,貌美贤淑,最后道:“子平,我愿意小女许配给你,你意下如何?”   宋淮微微一笑,道:“萧公美意,宋某不敢当,宋某出身寒微,实在配不上令千金。”   萧元景不悦道:“贵妃娘娘与陛下说了此事,陛下很是赞同,得知我在家设宴,特地赏赐了筵席下来。”   然后他拿出一根腰带来,吩咐人系在宋淮的腰上。   “这是陛下亲赐的金腰带,宋淮,难道你要反驳陛下的意思吗?”萧元景厉声道。   在别人或许就顺水推舟同意了这门婚事,但宋淮还偏偏就不吃这套,他解下腰带,双手放在案桌上,语气十分坚定,“萧公,婚事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强迫不来,宋某配不上令千金,还请令千金另择贤婿,宋某告辞。”   说完转身离去,家丁小声问:“大人,小的们还要去抓住宋淮吗?”   萧元景深深地叹了口气,“罢了,我拿出皇上来压他,他都不肯同意婚事,已经没有法子再逼迫他了,让他离开吧。”   萧家弄出这一场闹剧来,很快在京城里传遍了,朝中谏官们上书弹劾萧元景,皇帝知道了这件事,但为着萧贵妃的颜面,将折子压下来,不肯处理。   萧贵妃在皇帝面前哭诉,说宋淮不给萧家面子,让皇帝严惩宋淮。皇帝被她缠的没办法了,把谏官们弹劾的折子让人拿给萧贵妃看,才算是堵住了萧贵妃的嘴巴。   对于宋淮拒婚,皇帝反而佩服他的骨气与坚持,于是召了吏部尚书来询问宋淮的事情,然后道:“宋淮是真正有才德的人,须得好好重用。”   皇帝亲自开口了,吏部尚书回去之后,按照进士授官的惯例,报请皇帝给宋淮授了开封县知县一职。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可能有疑问,为什么宰相将闺女嫁人做继室?   解释一下,架空宋代背景,那时候经济发达,有不杀文人的祖训,士大夫地位高。欧阳修的第二任妻子出身就不低。宋真宗朝参知政事这样的高官将闺女嫁给韩亿做继室。北宋状元王曾的第二任,第三任妻子都是宰相李沆的闺女。这些大家闺秀嫁过去地位同原配是一样的。   根据本文背景,陆观嫁长女为继室在世人眼里是正常的。   还有就是那时候社会阶层流动大,金明池捉婿,中了进士真的就不愁了,权贵争相结亲,就算这进士之前是穷小子也不要紧,并不太看重出身,与清朝那种动不动就主子奴才绝对不同。 第9章   开封县是开封府十七县之一,离东京城极近,是个非常好的地方,宋淮算是因祸得福。但因为他连着拒绝了萧贵妃娘家与枢密副使张家的婚事,京城中传言他眼高于顶,太过恃才傲物,权贵显宦们渐渐息了同他结亲的意思。   屈安很为他高兴,道:“本来我还替你担心,没想到你的运气这么好,得罪了萧家与张家,居然得了到这么好的职位。”   宋淮道:“婚姻之事,讲究你情我愿,就算我不同意,也不至于结仇,你想的太严重了。”   屈安揽着他的肩膀,“这个不行,那个也不愿意,你不会真打算当一辈子和尚吧?”   他就觉得宋淮跟旁人不同,对于普通人来说,一朝得中进士,不亚于鲤鱼越过龙门,从此权势富贵唾手可及。因此他们这一般新科进士偶尔会约着去青楼喝喝花酒,听小曲儿,搂着温香软玉的姑娘们,任凭他怎么劝说,宋淮就是不肯去。   宋淮拍开他的肩膀,道:“谁跟你说我要当和尚了?”   “那你是有了意中人,是谁?快告诉我!”屈安追问。   宋淮站起来身来,拜拜袖子,背影潇洒,只留下一句“不可说。”   屈安叫住他,“哎,别忘了,明日李公设宴,我们同去!”   宋淮挥挥手表示知道了。   ……   清泉街新开了一家银楼,里面的头面首饰做工精巧别致。陆士仪听说了,就约着周婉一同去看。一路上周婉愁眉不展,她一向都是恬静淡然的模样,现在这样倒让人很担心。陆士仪问道:“怎么了?”   周婉说:“为着我的婚事,我爹娘昨日吵了一场,唉。”   陆士仪叹气,“我也是一样,上个月袁安之落榜的事情,我娘生了爹好一场闷气。”   周婉无奈说道:“昨日英国公遣了媒人来我家提亲,我父亲直接给拒了,他说英国公幼子自小娇生惯养,不学无术,是个再俗气不过的人,不能辱没了我,宁可我不出嫁,也不愿意我嫁给俗人,然后我娘就生气了,两人开始争吵起来,唉。”   陆士仪握着她的手,“别想这样些,我们今日多买点漂亮的首饰衣服,让自己心情好一点。”   周婉还是有些郁郁寡欢,“出嫁与出家,只是一字之差,有时候我真想出家算了。”   “哎,你可千万不要这么想啊,出家人六根全断,好吃的,好玩的,漂亮的衣服首饰可都没有了。”陆士仪着急地说。   周婉看她着急的样子,反而笑了,“我六根不净,好美食,好华衣,佛祖暂时也不会收留我的,你别急。”   两人来到银楼,下了马车,戴上帷帽,银楼掌柜看她们的气派就知道两人出身不凡,将她们请到雅间喝茶,然后吩咐人端来一盒一盒的首饰。   陆士仪拿起一支簪子仔细打量,簪头雕刻的是腾云驾雾的仙人,广袖飘带,衣袂飘飘,其他有雕刻亭台楼阁,还有雕刻花卉果实,精致极了,她与周婉一人挑了两根。   挑完簪子,两人来柜台付账时,又来一位年轻的妇人,她对掌柜说道:“前几日我来这里买了一只手镯,才戴了两日,这上面的珍珠就掉了,你看看,这也太不牢靠了!”   掌柜仔细检查一番,道:“夫人,这珍珠看着是有人故意撬下来的。”   “哦,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撬下来的吗?哼,分明是你们家的东西做的不好。”   掌柜担心影响生意,忙说:“夫人,您把镯子留下,小店给您重新修理,并且送您一只戒指。”   那妇人说:“不用这么麻烦,你直接给我换一根新的。”   掌柜为难地说:“小店的簪子都是独一无二,每一个款式只有一样。”   妇人说:“既然这样,那就退钱吧!”   掌柜不吭声,妇人道:“难道你要让枢密院李骥大人亲自来跟你说吗?”   掌柜忍气吞声道:“不敢,不敢。”他取出银子陪给妇人,妇人面带得意,领着丫头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枢密院李骥,陆士仪听到这几个字大吃了一惊,忙问道:“掌柜,那位妇人是哪家的?”   掌柜道:“是枢密院李骥大人的家眷。”   陆士仪装作疑惑的样子,说:“我家与李骥大人家有几分交情,没有听说过有这个人啊,她该不会是打着李骥大人的幌子来骗人的吧?”   掌柜十分肯定地说:“确实是李大人的家眷,前几日李大人亲自陪着她来小店。”   从银楼出来,陆士仪没有心情再逛,她遣了青桃跟着这位妇人,找清楚她住在哪里,顺便打探一下她的情况。   周婉安慰道:“或者这妇人与你二姐夫只是萍水相逢呢,可能不是什么大事。”   “但愿如此吧。”   然而青桃打探的消息,却让人惊心。她跟着妇人来到了她的住所,就在李骥府上不远的一条巷子里,她问过周围的人,都说这位妇人是新搬过来的,好像是江阴县人氏,还带着一个小女儿,周围的人很少见着她的丈夫上门,妇人举止轻浮,不像是正经人家的闺女,传言她是哪位大人的外室。   陆士仪把这事儿同陆观与王夫人说了。王夫人气道:“李骥欺人太甚,我这么好的女儿嫁给他,他居然还敢养外室!”   这年头,做官的人有几个小妾是极正常的事情,而且官员之间讲究风雅,还互相赠妾,家中没有妾室才让人侧目。像陆观,因着没有妾室,就被人嘲笑,说他夫纲不振,家中妻子凶悍善妒,陆观从不在这上头生气,一方面是王夫人管得严,另一方面则是真心敬重疼爱王夫人,不愿意做让她伤心的事情。   王夫人逼着陆观立刻召李骥过府,陆观道:“夫人,稍安勿躁,此事的关键还在柔儿身上,我们夫妻就在这里,若是柔儿觉得不妥当,自然会找我们替她做主。”   自古以来,男人都是三妻四妾,陆观自己不纳妾,在京城的显贵中,已经是凤毛麟角,他觉得不能逼着女婿不纳妾,当然女婿宠妾灭妻除外。   王夫人没奈何,“你说的有道理,改日还是问问柔儿的意思吧。”   她又想起一件事来,对女儿说:“仪儿,你明日好好打扮,跟着娘去李家做客。”   陆士仪随口问道:“哪个李家?”   “还有哪个李家,参知政事家呀。”王夫人道。   陆士仪心念一动,本能地说:“又让我去相亲,我不去!”   陆观笑道:“你都不问问是谁吗?”   “不问。”陆士仪用手捂住耳朵,“我也不想听。”   陆观将她的手拿下来,“宋淮,最近京城大大有名的人。”   陆士仪将不满的目光投向王夫人。王夫人讪讪笑道:“咳,本来没考虑过他,但李参政与夫人打包票,说了不少宋淮的好话,李府设宴,你爹也去了,见了宋淮,也觉得好。所以为娘想着让你见见,反正看得上看不上,都不吃亏。”   “不要啊,贵妃家为了召他为女婿,甚至都假传圣意了,人家还是威武不能屈,我不去,一向只有我看不上别人,怎么轮的上别人来嫌弃我呢!”   王夫人哄她,“这次情况不同,李参政夫人说宋淮很愿意让你相看的。”   “不要,他又古板又无趣,出口《女戒》闭口《内训》,我不要见他。”陆士仪还是不同意。   王夫人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你明天不去也要去!”   陆士仪可怜巴巴望着陆观,陆观摸摸她的头,“乖,听你娘的,咱们家你娘最大。”   ……   次日,母女俩去了李参政府上,参政夫人没口的称赞宋淮,“是个很规矩的年轻人,榜眼!还得到皇上的看重,前途不可限量,可惜我没女儿,不然我都想抢他做女婿。”   王夫人道:“你看着我家仪儿长大,须知我家仪儿也是顶好的,难道还配不上那宋淮吗?”   参政夫人笑道:“配的上,当然配得上,仪儿与宋淮看着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王夫人笑道:“还得我们仪儿看得上宋淮,才能说这话。”   见面的地方就安排在李府后花园的锦绣亭,宋淮已经在等着了,见她们过来,忙站起来行礼。王夫人与参政夫人是长辈,坦然受礼,陆士仪向宋淮回礼。   参政夫人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对王夫人说:“王姐姐,我有件事情要请教你。”   “哦,你说的是那件事啊,走,我们合计一下。”   王夫人冲着女儿使了个眼色,然后与王夫人携手离开。至于女儿则由青桃与绿蕊陪着,又是在李家的院子里,她放心的很。   陆士仪看着宋淮,不免想起了袁安之与李骥,心想,若是宋淮敢对她动手动脚,或者作出轻浮的举动,她一定要让青桃揍的他鼻青脸肿,哭爹喊妈。   宋淮端端正正坐着,面上平静,心里却如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有个强烈的声音告诉自己,他要找的人就是眼前这个人了!他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耳根却慢慢透了一点红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宋淮在女主面前不是讲闺训的老古板,他是又怂又软。。。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10章   自从陆观看好的袁安之落榜后,陆士仪就没有少相亲,但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与个年轻男人单独一起。以往都是王夫人出面,而她躲在帘子后面偷偷看,看来这次的情况跟以前都不同啊。   她挺直腰背端坐,不吭声,秉持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青桃与绿梅两个瞪大眼睛,像门神一样镇守着小姐。   宋淮暗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始自我介绍起来:“陆姑娘,我姓宋名淮,淮河的淮,字子平,庐州人士。家中父母双全,还有一个兄长与一个妹妹。”   他表情诚恳,语气真诚,介绍完自己的姓名,籍贯,家中人口后,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今年二十二岁。”   他觉得该说的话都说了,望了陆士仪一眼,担心唐突了佳人,很快又垂下眼睛,心里砰砰直跳,耳根子烧得慌,简直比殿试见皇上时还要紧张。   陆士仪的目光落在他越来越红的耳朵上,心里想起父亲说的话,宋淮素来镇定,在高官显贵面前不卑不亢,可今天又是怎么回事?她分明已经看见宋淮的手在发抖。   难道这宋淮见到大姑娘就害羞吗?不至于呀,陆士仪想起上次在茶楼见到萧美仙对宋淮的纠缠,萧美仙模样妩媚动人,京城公认的美女,宋淮当时可没有对她客气。   这才第一次见面,陆士仪不觉得自己的魅力就能征服宋淮,她最大的砝码就是有一个宰相老爹,或许是宋淮看上了她爹陆观。这样一想,就觉得很有道理,在一个从小以为官做宰为目标的人眼里,她的宰相爹比她有魅力多了。毕竟时人对外戚和佞臣都是一种嫌弃鄙视的态度,进士们跟他们沾上边关系,虽然暂时能得到好处,但是从长远来看,是得不偿失的。   而陆观就不同了,正经的进士出身,极清贵的身份,攀上了陆观,以后的仕途就顺了。   想到这里,陆士仪清了清嗓子,说:“宋公子,听说你之前拒绝了贵妃娘家与枢密副使张家,宋公子不愧是不畏权势的人啊。”   她的声音清越动人,听着是一种享受,宋淮觉得身心舒适,道:“我与萧家、张家的政见不同,故而拒绝了这两家的婚事。”   他回答还算过得去,陆士仪又说:“我听说宋公子深谙《礼记》、《闺训》,还曾给萧家姑娘讲过,不如我们探讨一番?”   宋淮拿不准她的意思,问道:“不知陆姑娘想探讨哪一方面的?”   陆士仪笑了,“比如说,男女不杂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栉,不亲授。”   她记得上次宋淮就是拿这话义正言辞地把萧家姑娘说的掉眼泪了。   宋淮很快就想起这是他同萧美仙说过的话,他想说这是他搪塞拒绝萧姑娘的话,但又担心说出这话后,眼前的人觉得他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对面的三个人,六只眼睛盯着他,宋淮终于憋出一句话来,“此一时,彼一时,这得根据不同的情况来,若是面对外人,自当守礼。”剩下那句“若是内人,则不必了”他默默地放在了心里。   这人虽然表现的紧张,但说话滴水不漏,在李家的府上,陆士仪很多话不好说,于是两人冷场下来。宋淮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偶尔目光落在陆士仪脸上,想多看几秒中,就被青桃与绿梅这两尊门神瞪回去。   最后两人都不吭声了,就这么默默坐着,直到王夫人与参政夫人过来。参政夫人笑道:“子平,参政在书房等你,这就过去吧。”   宋淮拱拱手,不舍地离开。   回到家后,王夫人问女儿:“这宋淮人怎么样?”   陆士仪一五一十地把两人谈话的内容都给她说了,“就说了这些,现在的人隐瞒极深,就见了这么一会儿,哪里能看出好歹来!”   王夫人说:“也是,婚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多人在成婚之前未必都能见上一面。就拿袁安之来说,你父亲看得好好的,没想到人品不堪。”   陆士仪道:“娘的运气好,遇上爹爹这么好的人。”   王夫人笑道:“为娘成婚之前,也是担心得不得了,后来成婚后,你爹这么多你待我始终如一,确实是运气好。我相信你也会有这么好的运气的,宋淮的事情交给我与你爹,我们多多考察他的人品,再让你爹派人去庐州当地查查,再做决定。”   陆士仪点点头。   宋淮从陆府回来,屈安笑嘻嘻地说:“恭喜恭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老兄,你快齐全了,宰相女婿哎,多少人梦寐以求,以后兄弟还要多多仰仗你了,什么时候请喝喜酒啊?”   宋淮皱眉,“八字还没有一撇,不知道陆相是个什么想法。”   屈安长大嘴巴吃惊,“你可是榜眼,连国丈家也要抢的女婿,陆相居然还不赶紧定下来,免得你再被人抢走了。”   他一口一个抢字,宋淮笑了,“我又不是肥肉,被你这么一说,怎么这么怪呢?”   屈安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宋淮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继续好好表现,只要我有诚意,陆相与夫人自然能够看得见。”   “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前头拒绝了那么好的两门亲事,现在后悔了吧?”   宋淮摇摇头,坚定地说:“我不后悔。”   屈安不同他争辩什么,说:“我已经打包好东西了,明日就要赴陈留县,赶不上你的喜酒了,兄弟在这里先祝你马到成功,事事顺利吧。”   宋淮抱拳,“多谢,你多保重,到了那边给我来信。”   “知道了。”屈安说。   晚上,宋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想起了第一次见陆士仪的情景。   今年的元宵节,他出去看花灯,在玉壶光转的灯影里,他看到了正在观灯的陆士仪,她带着侍女,正在猜灯谜,聪慧伶俐的她,很快就猜中了很多,然后又把灯分给小孩子们。灯影里,她巧笑倩兮,一举一动无不吸引宋淮。   宋淮静静地看着她,只觉得自己的心涨得满满的。前二十一的人生中,他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好好读书,一定要中进士,而现在他的人生突然就鲜活起来。   当时他并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小姐,后来去相国寺拜佛时,偶然见到她与王夫人一起,向寺里的小沙弥打听后,才知道她是陆宰相的女儿。自小就镇定自若的他当时就慌了,只是担心配不上她,后来李参政替他做媒,他得知后,兴奋地一晚上都难以入睡,就想今晚一样。   宋淮索性起身,磨墨,执笔绘画,华灯璀璨之下,画中女子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宋淮盯着画中的女子看了半响,然后将画收起来,锁在了柜子里。然后他换了一身短打,在院子里练起拳来。   屈安起夜,看见院子里有个人影,吓了一大跳,“有贼!”   那贼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很无奈,“是我。”   “这大半夜你不睡觉在做什么?”   宋淮回答的一本正经:“练拳,疏通筋骨。”   屈安摸摸他的头,“你没发烧吧?”   宋淮不理他,转身就走,屈安灵机一动,想到了什么,大声道:“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呀。子平,你也有今天,哈哈!”   ……   萧贵妃之父假传圣意之事传了出去,谏院的谏官们得知后,立刻上书弹劾。皇帝留中不发,谏官们每天弹劾一次,皇帝只能训斥了萧元景,将他贬到外地做节度使。   父亲倒了霉,萧贵妃在宫里老实起来,开始每天给皇后请安,然后没过多久,她突然晕倒了。景福宫的太监马上就去请了皇帝过来,皇帝来了后,从御医的嘴里得知爱妃有喜了,高兴地不得了。他年过三十,膝下只有几个女儿,这次萧贵妃有孕,若是能生下儿子,他就有后了。   萧贵妃趁此机会在皇帝面前哭诉,思念家人。皇帝难得表现出强势来,下旨将萧元景召回京城,还打算封他为三司使。   这下子可在朝堂中炸开锅了,三司使权力极大,官位虽然低于宰相,但不受宰相管辖,直接对皇帝负责。这么重要一个位置,交给一个外戚,朝中官员们纷纷表示不服。御史台与谏官轮番上书,劝诫皇帝不能因私废公,让他收回成命。   皇帝这次硬气起来,不顾臣子的意见,下旨封了萧元景为三司使。   最后连陆观等宰执等人都惊动了,他与李参政商议一番,在朝堂上,直言皇帝之过失,不可因内廷之私,曲意恩赐,请求皇上罢黜萧元景三司使之职位。   皇帝在百官的谏压下,最后收回成命。萧贵妃在宫里哭的差点晕过去,皇帝劝不了,便让萧母与萧美仙进宫劝说。   萧母精明,劝女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生下太子,到时候你作为太子之母,还有谁敢把你怎样,千万别因小失大。”   萧贵妃想想果然是这样道理,“娘,你放心,女儿一定会好好保重,生下儿子,日后爹爹就是封王都可以。”   萧美仙高兴地说:“姐姐,爹爹封了王,那我就是郡主啦。”   “是啊。”萧贵妃含笑地看着妹妹。   萧美仙说:“等我当了郡主,我要把那些欺负我的人狠狠压在脚下。”   萧贵妃诧异,“谁敢欺负你?”   萧美仙咬牙切齿道:“宋淮,他羞辱我,哼,听说他要在同宰相府的姑娘议亲,他分明是不把我们萧家看在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我要随榜,等入v后,再双更,以后的更新时间定在晚上八点。   大家晚安,明天见。   男女不杂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栉,不亲授出自礼记。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出自诗经。 第11章   萧母看着气恼的小女儿,无奈地说:“还提宋淮做什么,娘一定给你找一户更好的人家。”   萧美仙跺脚,“女儿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宰相家的千金到底比女儿好在哪里,为什么宋淮弃我如敝履,对她却不一样,我不服气!”   萧母叹气,“谁让我们家是外戚,那些达官贵人们表面上对我们客客气气,可实际上却瞧不起我们。”   萧贵妃摸着肚子,说:“只希望我这胎是儿子,到时候我们萧家的富贵才能长长久久。对了,爹爹在家还好吗?”   萧美仙添了一把火,“爹爹借酒消愁,很不好,本来皇上已经封了他做三司使,偏偏那些朝臣们不同意,日日上书谏言,皇上就虢夺了他三司使的职位,现在成了京城的笑柄,他哪里还有什么颜面出门。”   萧贵妃恨声道:“那田皇后的爹也能当大官,凭什么我爹就不行?田皇后有什么好的,朝臣们一个个替她说话,把她捧到天上,把我踩到泥里,我真恨!”   萧母忙说:“美瑶,先别想这事儿,等你的孩子生下来再说。”   “娘,您放心,没事的,”萧贵妃摸摸肚子,然后又对妹妹说,“你的亲事姐姐都放在心上,必定给你找个如意郎君。”   “多谢姐姐!”萧美仙高兴地说。   萧贵妃怀孕,整个宫里都盼着她能生下儿子,太后更是如此,每天都派心腹太监来问萧贵妃的身子情况,还赏赐了数不清的药材给萧贵妃。   萧贵妃母女姐妹正在说话,清宁宫的江公公又过来问候贵妃,萧母与萧美仙起身向江公公施礼,江公公连声说不敢,不敢,然后对贵妃说道:“太后娘娘明日去相国寺拜佛,问娘娘是否愿意同去?”   萧贵妃忙答应下来,又说了两句闲话,江公公才离开。萧母欣慰道:“太后娘娘这么疼爱你,我就放心了。”   萧贵妃很有自知之明,“她才不是真心喜欢我,只是盼着我能为皇上生下子嗣罢了。娘,妹妹,你们明日想不想一同去?”   萧母摇摇头,“太后是尊贵人,我还是不去了。”   萧美仙很想去看热闹,拉着萧母的手不停地撒娇,萧母只能同意去。   次日,太后亲自带了萧贵妃去相国寺上香,祈求佛祖保佑大梁后继有人。太后幼子齐王骑马开道,鸾驾浩浩荡荡地去了相国寺,百姓们看热闹,指指点点。   到了相国寺,众人下车,萧贵妃的美貌整个大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齐王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一下子就盯在了萧贵妃的妹子身上。   萧美仙十几岁的年纪,看着虽然不如萧贵妃成熟美艳,但她青涩动人,像含苞欲放的花骨朵儿,齐王一下子被吸引住了。   众人去大雄宝殿上过香后,由着住持大师带去禅房,萧美仙不爱听大和尚说话,悄悄对母亲说:“娘,我出去逛逛。”   萧母吩咐了家人跟着她,便跟着太后一行人离开。齐王也偷偷溜出来,见萧美仙站在一株石榴花下,人比花娇,他走过去搭讪,“萧姑娘!”   萧美仙草草对他行了个礼,就不再理他,带着丫环想离开。齐王拦在她前面,邀请道:“不如一同逛逛?”   萧美仙用扇子遮了脸,说:“齐王殿下,我还有事情,先告辞了。”   她心里一阵腻味,齐王在京城的名声并不好听,不学无术,骄奢淫逸,这八个字正适合他。   本朝宗室王爷虽然说身份尊贵,但其实不过是虚有其名,既没有封地,手中更加没有兵权,论起权力来,是远远不及朝中重臣的。萧美仙心知肚明,对着浪荡子的齐王更是没有好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带着侍女离开了。   齐王见多了那些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女子,头一次见到这种对自己不假于色的女子,心里不但不生气,反而对她起了兴趣。   相国寺的住持大师给萧贵妃算了一卦,卦象大吉。太后对萧贵妃越发和颜悦色,甚至下了懿旨让贵妃家人时常进宫陪伴她。   齐王自见了萧美仙一面后,就上心了,甚至在太后面前夸了几句萧美仙的好处。   知子莫若母,太后一眼就看穿了齐王再想什么,但她就是不接这茬。   萧贵妃知道后,立刻把萧美仙召进宫,训斥妹子,“那个齐王又不是什么好的,你做什么去招惹他,如今齐王在太后面前敲边鼓呢!”   萧美仙吓了一大跳,眼睛都快出来了,她将在相国寺的事情说了一遍,“我没有做招惹齐王,他名声又不大好,府里姬妾成群,又不得皇上看重,我也看不上他,是他垂涎我的美色。”   萧母也很慌,“美瑶啊,太后不会替齐王做主娶你妹妹吧,这样看来咱们还是要赶快给你妹妹找个婆家啊。”   萧贵妃讽刺道:“太后还没有同意,她看不上我家暴发户出身,凭着齐王怎么说,她只是装聋作哑呢!”   她想了想,又说:“不过太后素来疼爱齐王,要是齐王非妹妹不娶,说不定还真要做这个媒了,到时候我答应或者不答应都不太好,索性来一招祸水东引。”   她趁着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说起了齐王的婚事来。太后目光沉下来,以为萧贵妃想要把妹妹硬塞给齐王。   萧贵妃忙说:“妾的妹妹蒲柳之姿,哪里能够配得上齐王?京中闺秀众多,品貌具备的闺秀可不少,就说陆宰相府的三位小姐,个个都是顶尖的人物呢!”   太后久居深宫,很少过问外事,对京城中的事情不大了解,不过丞相之女,倒也配得上齐王,于是她问道:“这三位小姐可有许配人家?”   萧贵妃道:“大小姐与二小姐已经嫁人,只剩以为三小姐待字闺中。”   太后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不过次日就召了陆宰相夫人与小姐入宫觐见。   陆士仪得知消息时很纳闷,“太后一向深居简出,除了一些重大节日才出现,现在召我们进宫做什么?”   王夫人与田皇后曾是闺中密友,田皇后偶尔会召她进宫,陆士仪跟着母亲进过几次宫,只是太后召见,这还是头一次。   清宁宫,太后看着陆士仪十分满意,这才是她心中真正的大家闺秀,她对王夫人说:“老身膝下没有女儿,真羡慕你能有这么好的女儿承欢膝下。”   王夫人谦虚地说:“太后娘娘,您过奖了。”   陆士仪端端正正坐着,微微低着头,太后问什么她答什么,绝不多说一句话。太后表现的非常喜欢她,问王夫人她订了亲事没有,问的很仔细。   王夫人心头警钟大起,尽力敷衍太后,之后则带着女儿去了坤宁殿见田皇后。她把心中的担忧给田皇后说了,田皇后沉吟半响,道:“齐王还没有成婚,太后可能是想为齐王说亲。”   王夫人不解,“这京城名门闺秀不少,太后如何想到了仪儿的身上?”   田皇后小声说:“我私下听闻齐王看上了贵妃的亲妹子,太后不喜贵妃娘家,于是贵妃在太后面前提了你家几句。”   这下子陆士仪倒明白了,回家后,她对陆观与王夫人说:“宰相府相看宋淮的事情传出去,可能招致了萧家不满,萧氏姐妹趁机报复呢!”   陆观摸摸胡子,“萧贵妃恃宠而骄,把持后宫,皇上封她父亲为三司使就是她的主意,大梁有这样一个心术不正,醉心权势的后妃真不是什么好事,只是毕竟是后宫之事,只要不涉及到前朝,我等也管不了。”   王夫人冷笑道:“宋淮拒亲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萧氏真正记恨的是萧元景三司使被虢夺的事情,毕竟是由你父亲最终向皇上施压,皇上才同意的。”   陆士仪很直接地说:“爹,娘,女儿才不要嫁给什么齐王,太后如果提亲直接拒了就是。”   王夫人点点头,说:“上次萧贵妃让皇上给宋淮与她妹子赐婚,皇上就给拒绝了,可见皇上是不强迫婚事的,咱们直接拒绝就可以。”   “这次的事情恐怕不像上次那样简单了,”陆观说,“别忘了,齐王毕竟是皇帝同胞弟弟,皇室中的人,如果我们拒婚,没有正当的理由,那就是藐视皇家。”   “那怎么办呢?”王夫人问道。   “事到如今,只有先将仪儿的婚事定下来,之后太后问起,就说早已订婚,这些太后也没话可说。”   这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找个人出来,除了宋淮。   次日,陆观宴请李参政、宋淮过府,由李参政做见证,陆、宋两家定下婚事,宋淮将祖传的一块玉佩给了陆家做信物。   等太后为齐王提亲时,王夫人婉拒道:“回娘娘,我家小女已经定了亲事。”   太后无可奈何,齐王本来有意萧美仙,但太后不愿意,把陆家姑娘夸的天上有,地下无,齐王终于答应下来。这下子与陆家的婚事不成,齐王在太后面前使劲撒泼,“我当和尚去算了!”   太后心疼,“娘再给你找一个大家闺秀,好不好?”   “不好,您说要给我娶陆家小姐,我只要她,不然我就再不娶亲了,我出家算了。”   太后自知亏待了他,试探地说:“陆家小姐已经定亲,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了,你之前不是喜欢萧氏吗,娘替你娶她,怎么样?”   齐王不嚎了,立刻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12章   齐王态度转变之快让人侧目,太后疑心他是故意卖惨装可怜,于是改口,“娘想了下,萧家一卖豆腐出身的,萧氏除了美貌一无是处,连大字都识两个,实在配不上我儿,娘还是再给你寻一个大家闺秀。”   太后反悔,齐王不干了,“娘,您是我的亲娘,专门说这些话哄我!英雄不问出身,我赵家的祖宗还是种地的,还比不上萧家卖豆腐呢!”   太后气坏了,抓起身边的戒尺狠狠地拍齐王的背,齐王“嗷”的一声,“好疼!”   他索性往地上一坐,干脆地说:“本来就是您出尔反尔,行,打死我算了!”   刚才打那一下太后就心疼了,叹气,“冤家!那萧氏只配给你做妾,做正妃实在不是个样子。”   齐王说:“行,做妾也没问题,只要您能够说服萧贵妃。”   做妾,自然是不行的。萧家今非昔比,而且萧贵妃肚子里还揣着个金蛋,让她的妹妹做妾,太后在皇帝面前都要碰一鼻子灰,太后再一次叹气,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原来她儿子是多么孝顺!   太后把萧家的人召进宫,当着皇帝,萧贵妃的面,为齐王提亲,萧贵妃一心指望妹子嫁给文臣,以后成为自己在朝上的助力,却没想到在齐王这里着了道,尽管心里万分不情愿,面上还得装出十二分高兴地样子,说:“这是极好的事情啊。”   萧元景看着贵妃女儿都点头同意了,也只能答应了婚事。   太后看着萧家人的笑脸,心里不得劲儿,自家好好的儿子娶个破落户,却没想到萧家人心里也一样不愿意。该说的都说了,太后扶额,“老身累了,这就回清宁宫了,皇上,齐王的婚事就麻烦你操心了。”   皇帝起身扶着太后,“母后放心,朕一定着令礼部好好办理四弟的婚事。”   太后点点头,扶着侍女离开了。   贵妃娘家妹子与齐王订婚的事情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陆士仪知晓了,抚掌笑道:“好事,姐妹变妯娌,这关系更亲近了,太后住在宫里,萧家小姐以后连婆婆都不用伺候,多好的事情啊。”   小姐你有必要幸灾乐祸这么明显吗?青桃腹诽。   绿梅撑着头想了下,说:“以后京城又有新鲜事看了,齐王与萧小姐肯定能撞出火花来!”   两个都不是好脾气的人,一个有太后撑腰,一个有贵妃撑腰,日子不过的鸡飞狗跳才怪。   陆士仪道:“这就是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如果不是萧贵妃想把我塞给齐王,弄巧成拙,今日也不会轮到她妹子。”   绿梅幽幽地叹了口气,“可小姐还是不得不与宋公子定下亲来。”   青桃说:“我觉得宋公子人还不错,小姐与他或许也是美满姻缘呢。”   陆士仪有一瞬间沮丧,继而又信心满满起来,“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怕什么!”   果然,绿梅说的没错,自从婚事定下来后,萧家是闹得起飞狗跳,萧美仙一哭二闹三上吊,萧家消息隐瞒的再好,也有风声透露出来,一时之间,众人纷纷看起萧家的热闹来,闹了三五回,估计是萧美仙知道再闹下去也改变不了什么了,于是就安静下来,连府都很少出了。   ……   上次陆士仪遇到李骥外室的事情,王夫人始终放心不下,于是让她去李家看看情况。二姐是成年人了,很多事情需要自己拿主意才行,别人不能扶持她一辈子,但看到王夫人恳切的眼神,她心软同意了。   先遣人去李府说了一声,然后陆士仪带着青桃、绿梅上马车出发了。到了李府,陆士柔亲自来迎接她,陆士仪左顾右看,问道:“今日是休沐之日,姐夫去哪里了?”   “同僚相聚,所以不在家。”   陆士仪“哦”了一声,姐妹两说起话来,陆士柔问:“你与宋淮的亲事怎么定的那么突然?”   陆士仪把萧贵妃从中作祟的事情说了,陆士柔捂嘴笑道:“这下子是搬到石头砸自己脚了,齐王放荡不羁,流连秦楼楚馆,这样的人不是什么良婿。”   陆士仪趁机问道:“姐夫是什么样的人?”   “你怎么突然问起你姐夫来,嗯,他是个心细周到的人,对我尊敬,与同僚关系也好。”   “像父亲对母亲那样好吗?”   “这天底下能有几个父亲那样的人?一般的士人只需要尊重敬爱妻子就不错了。”陆士柔感叹道。   陆士仪从她口中问不出什么来,就不在继续说这个话题,她对姐姐撒娇,“好久没有吃姐姐做的红烧桂鱼了,做梦都想呢!”   陆士柔笑道:“行,中午我亲自下厨给你做。”   趁着她去厨房的时候,陆士仪把她的贴身丫头采莲唤道身边盘问起来。   采莲是陆士柔从家中带回来的侍女,经不过陆士仪几下盘问,很快将事情说了出来。   采莲说:“我们二小姐性子柔和,但却是一等一的聪明,自然很快就能明白姑爷有事瞒着她,派人去查,姑爷在江阴县时纳了几个妾室,后来回京时都散了,但有个叫做宝奴的歌姬当时生了个女儿,姑爷就将她带回了京城。小姐知道后,姑爷痛快认了错,只说再不去宝奴那里,只是每月给些银钱,日后宝奴嫁娶随意,至于宝奴的女儿,等她长大后为她找个人家嫁了就行,不记入李家家谱。”   陆士仪点点头,李骥这样处理勉强过得去。   哪知采莲接着说:“只是前几日,姑爷突然对小姐说那宝奴又怀了他的孩子,请大夫看过了,是个男孩子,小姐身子弱,成婚三年,在子嗣上本就觉得亏欠姑爷,于是就将宝奴接回了家,只是不让她出门,只让她在屋子里养胎。”   李骥所做的这些事,在世人眼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陆士仪三姐妹有陆观、王夫人这样一对恩爱的父母,李骥的所作所为就极难看了。   她问:“李骥对姐姐怎么样,对那宝奴怎么样?”   采莲说:“姑爷对小姐倒还好,偶尔也去看看宝奴。三小姐,小姐不让把这事儿跟你们说,您千万别说是我说的。”   等用过午膳,陆士仪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前几日我与周婉去银楼买首饰,遇到一位妇人,自称是枢密院李骥大人的家眷。”   “哦,”陆士柔波澜不惊,“那确实是你姐夫的妾室,你姐夫在外头行走,没有个妾室难免让人说他惧内,有了妾室后,就算有同僚赠他妾,也可以名正言顺的拒绝。”   陆士仪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儿,又问道:“姐姐,你不难过吗?”   陆士柔想了想,说:“刚开始知道时,还有些难过,但现在已经想开了,这年头,哪家没有妾室,家中无妾,出外交际,也要被人笑话。”   “那些庸人、俗人才笑话!”陆士仪恨恨地说。   “等你成亲了就会明白。”陆士柔说。   陆士仪不明白,不过看到二姐心里有主张,不是混沌无知的样子,她放下心来。只是心里有些闷闷的。   青桃建议道:“小姐,咱们路过醉仙楼,不如带一份烤鸭回去吃。”   马车在醉仙楼边上停下来,绿梅去买烤鸭,青桃与陆士仪坐在马车上等候。等了好一会儿,绿梅回来了,青桃掀开帘子一角,突然说:“宋公子,你也在啊。”   宋淮与朋友在醉仙楼用膳,他见到绿梅一眼,知道是陆家小姐的侍女,于是顾不得朋友笑话,立刻辞了朋友,与绿梅一同过来,他说:“我送你们回去吧。”   陆士仪冲青桃摆摆手,青桃笑道:“宋公子,小姐说不用麻烦您了。”   随之宋淮道:“不麻烦,我本来也要去府上拜见陆公,这就一块儿去吧。”   怎么去,这是个大问题,因为宋淮他没马,最便宜的马也要七八贯钱一匹,他才上任知县没几日,暂时还买不起,现在去租马也来不及了。   陆士仪坐的是马车,自有车夫,宋淮身为男子,即使是未婚夫也不能让他上车一起坐吧。   陆士仪望着宋淮,笑道:“宋公子,那就一同去吧,车夫,走吧!”   哼,既然非要跟着,就让他跟着马车跑吧,陆士仪坏心眼的想。   车夫吆喝一声,正要启程,宋淮突然跳上马车,与车夫坐在一起。陆士仪目瞪口呆,绿梅捂嘴笑道:“幸好咱们家的马车不小,车夫的位置还能容两个人。”   马车从偏门进了陆府,陆士仪下车,道:“宋公子,我父亲在书房,你跟着人过去吧。”   “好。”宋淮答应下来,他微微低着头,不太敢看陆士仪,有心同她多说几句话,又担心唐突,心里纠结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道:“陆姑娘,我……”   “小姐已经回房了,公子,请跟我去书房吧。”陆家的下人说。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13章   陆观与宋淮翁婿两人聊得很投机。陆观问起宋淮对于新政的看法。   宋淮说道:“新政从根本上看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主张。依着小婿看来,大梁表面上国富民安,歌舞升平,其实已经内忧外患,确实需要实行新政救偏补弊。”   “内忧外患?”陆观饶有兴致地问道。   宋淮说:“昌和二年,山东农民起事,叛军饥民纷纷参加,然而阁州县根本没有能力平叛,虽然后来叛军被镇压,但朝廷废了多少工夫?对付国内区区叛乱尚且狼狈到这个地步,更别说是对付夷人了。”   陆观叹气,“是啊,内忧外患,可偏偏大多数人还沉醉在太平盛世的幻想之中。”   如果不图改变,不出百年,大梁将不复存在。这一句他到底是没有说出来,纵观史书,历代王朝能存续三百年就已经很不错了,根本没有万世延绵的国家。   想到这里,陆观冷笑道:“老夫向陛下提出限制官员之子弟凭借荫恩做官,意在精简官员,减轻国库负担,居然有人弹劾,说老夫不过是因为没有儿子,才坚持这项主张,简直是笑话。”   宋淮劝道:“本朝高祖建国,与士大夫治天下,士大夫是既得利益的人,自然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利益,这是人之常情,陆公,还请不要放在心上,只要自己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   陆观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与宋淮两人下棋起来。天色渐渐黑了,小燕过来禀告道:“大人,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夫人备了晚膳,留宋公子用膳。”   宋淮心里一喜,忙拱手说:“多谢陆公、夫人。”   陆家一向是一家人一起用饭,今天多了宋淮,他现在算是自己人,王夫人吩咐人摆一桌。   陆士仪看到后就说:“娘,应该要摆两桌。”   “为什么?”   “宋淮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他这么迂,万一他不上桌子吃饭怎么办?”   王夫人失笑,“傻闺女,他要是真这么迂的人今日就不会送你归家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心里在乎你,想多与你相处,不会说出这么煞风景的话来。你们尽管正常相处,只要发乎情,止乎礼就行了。”   陆观与宋淮走进来,众人落座。王夫人指着鸡汤,说:“这是仪儿亲手做的,你们尝尝。”   陆士仪替陆观与王夫人各盛了一碗,想放下勺子,就看见宋淮眼巴巴望着她,算了,她好歹是东道主,就给他盛了一碗吧,于是也给宋淮盛了。   宋淮道一声“多谢。”   “不用客气。”陆士仪则说。   一顿饭下来,宋淮喝了足足三碗鸡汤,最后连陆观想喝都没有了。   用过晚膳,宋淮要赶回开封县,王夫人早已经知道他没有马,派了家人准备马车送他回去,然后让女儿送送他。   陆士仪只能送宋淮出门,下人们知趣地离他们远些。宋淮心里止不住的高兴,嘴角带点笑意出来,面对着陆观他能款款而谈,但对着心爱的姑娘,那舌头就跟打结一样。   支吾了半天,才说:“鸡汤真好喝。”   陆士仪“嗯”了一声。   今晚的月亮很亮,月光洒下来,亮堂堂的。陆士仪借着月光,仿佛看到宋淮的耳朵又红了,她心念起,故意伸手去捏宋淮的耳朵。   幽幽的香味从她的袖子里散出来,宋淮呆住了,一动不动任她动作。   陆士仪的手快碰到宋淮的耳朵时收回来了,宋淮有一瞬间的失望。   陆士仪笑道:“吃饭时,你与我父母都说的挺好的,怎么见到我就不会说话了,你慢走,我回去了。”   宋淮忙说:“你做的鸡汤很好吃。”   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陆士仪从他的眼睛里能看出他的不舍之意,其实她也只是普通女子,希望能遇到一个良人。而宋淮,少年清隽,又是前途无量的榜眼郎,陆士仪也会觉得欣喜。   宋淮磨磨蹭蹭不愿意离开,绞尽脑汁想些话同她说,手确实规规矩矩的,不敢碰陆士仪一下。   陆士仪道:“你回开封县还需要一个时辰,快上马车吧,别耽误了时辰。”   宋淮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手串来,“给你。”   “快走吧。”陆士仪收下手串。   宋淮上了马车,车马扬鞭驾马而去。   送走了宋淮,陆士仪先去了王夫人的屋子。王夫人与陆观在喝茶,陆观道:“区区几百步,我这都已经喝第三盏茶了,怎么才回来。”   陆士仪在王夫人身边坐下来,回道:“说了几句话,诺,这是他送给我的。”   王夫人看了看,笑道:“质地一般,但样式精巧,算他有心。”   陆观很不高兴,“夫人,你不觉得他太能吃了吗?仪儿炖的鸡汤,差不多都是他一个人喝了。”   王夫人大笑,“哈哈,是谁常跟我说宋淮哪里好,现在怎么嫌弃他饭量大起来。”   陆士仪也捂着嘴巴笑,陆观“哼”了一声,放下茶盏,进了内室。   王夫人笑道:“不用管你爹,他就是舍不得你要嫁人而已。”   陆士仪一时有些心酸,大声说:“爹,女儿明日再给您炖鸡汤喝。”   王夫人拍拍她的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爹过几日会想通的,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次日,陆士仪将二姐的事情与王夫人说了,王夫人道:“既然她心里有数,我就不不多管了。小妾不过是玩物,她哪天看那宝奴不顺眼了,直接发卖了就行。”   现在她更担心的是朝堂上的事情,陆观有事情都会与王夫人商议,因此王夫人知道甚多。   陆观推行新政,特别是针对官员这块,限制荫恩,削减职田,对于官员的升迁考核严格,致使大部分官员视他为仇敌,提起陆观就恨得咬牙切齿。虽然有皇帝支持,但如果大多数人都反对,皇帝迟早会转变想法。   王夫人想的没错,陆观现在的处境很不妙,新政才推行不到一年,朝中反对的声音一波接一波,但摄于陆观的权威,御史台不敢直接指出他的不是,于是上书弹劾陆观亲近重用的人,朝中矛盾激发。   宫里,萧贵妃则在皇帝耳边吹枕边风。萧贵妃的父亲、伯父及其他亲眷都封了官,按陆观推行的政策,萧家人这官根本做不下去,考核就过不了,给外戚的荫恩也被砍了掉了一大半,萧贵妃心中不喜,整日在皇帝耳边说陆观的坏话,说陆观变祖宗的规矩,要弄的天下大乱。   皇帝虽然训斥了萧贵妃,但心中开始动摇。这时候,御史台又添了一把火,上书弹劾参知政事李安国。陆观立刻上书为李安国辩护,同时自请辞去宰相的职务。   在这种情况下,枢密院、谏院等人纷纷弹劾陆观,朝中竟无一人为他说话,无奈之下,陆观只能固辞宰相之位。   陆观被罢官,在家中悠闲度日,王夫人担心他想不开,故意做出轻松的样子说:“你做官时,忙着陪我的时间都没有,如今闲下来,我们养花酿酒,过些闲适的日子岂不是更好,如果你觉得闷,我们可以将莹娘接过来住几日。”   陆观道:“不用了,现在这个关头,别把郭昭他们牵扯进来。”   他被弹劾时,曾写信给郭昭、李骥、宋淮等人,让他们不要上书为他说话,以免牵扯进来。事到如今,陆观已经彻底醒悟过来,皇帝是仁慈的皇帝,但同时也是优柔寡断的皇帝,皇帝首先动摇了,其他的反对者们才会一窝蜂的攻击陆观,攻击新政。   过了半个月,皇帝下诏,废除新政,将陆观改任渝州知州。渝州离京城太远,路途不便,陆观不忍耽误女儿,召了宋淮过府商量婚事,打算在他赴任前,将女儿的婚事办妥。 第14章   陆士仪舍不得父母,再三提出想要跟着父母一同去渝州。她说:“爹爹三年后回京叙职,我再出嫁也行。”   王夫人坚决不允许,“你年岁不小,不能再耽误了。”   陆士仪还想撒娇,陆观笑道:“宦海沉浮,本就是极正常的事情。为父已经年过半百,难道连这些都想不通,再说渝州离我们老家眉州不远,那里也有亲戚朋友在,我与你母亲到那边就像返回故土一样,仪儿,你就别担心了。”   王夫人还有另一层的考虑,“你爹的情况可别个不同,也许一年两年就能回京城,还有可能被贬的更远,如若此时不发嫁了你,日后难免会耽误你。你乖啊,别让我们为难。”   陆士仪没办法了,只能说:“嗯,那都听爹娘的吧。”   回屋后,陆士仪狠狠哭了一场,自她生下来,陆观做官一帆风顺,一家人从来都是在一起,这次与父母离别,以后相见就很难了。   宋淮本以为婚事至少会过一两年才能办,没想到陆观这么快就让他上门商讨婚事。陆观把事情说完后,道:“我下个月即将离京,婚事就在本月办妥,我们夫妻不在京城,望你日后能好好待仪儿。”   宋淮十分认真地说:“岳父请放心,小婿都记下了。”   王夫人照例留他用膳。宋淮想起那天喝道鸡汤,心里一喜,然而这次用膳只有陆观、王夫人与他三人。宋淮忍了又忍,终于问道:“三小姐呢,怎么没有看见她出来用膳?”   王夫人心里暗笑,“她昨日吹了风,发热,身子有些不爽利,在屋子里歇着。”   一听说陆士仪病了,宋淮坐立难安,立刻追问道:“请了大夫吗,现在好些了吗?”   问完才觉得不好意思。   王夫人明白年轻人的心思,道:“请过大夫了,没什么问题。等用过晚膳后,你去看看她吧。”   “咳咳。”陆观咳嗽了两声,脸色严肃,“食不言,寝不语,用饭吧。”   用过饭后,王夫人让小燕带宋淮去了女儿的院子,见陆观还是一张晚娘脸,调侃道:“当年你可比宋淮大胆多了,自我们订婚后,你可是天天都去我家找我祖父探讨学问的。”   陆观干笑两声,“此一时,彼一时。”   王夫人劝道:“我们就要离开京城,若是仪儿有事,远水救不了近火。宋淮对女儿上心是好事,毕竟以后他们就是最亲近的人,老伴儿,你要想通啊。”   宋淮去了后院,陆士仪出来与他相见,神色恹恹的靠在榻上。宋淮伸手去碰了她的额头,陆士仪警惕地往后退,“你干嘛?”   宋淮尴尬地收回手,“对不起,我想知道你退烧了没有,不是故意要唐突你。”   如果是往日,陆士仪还有心情逗他玩玩,今日身子不舒服,心里也闷得慌,她靠在塌上不做声。   宋淮想了想,说道:“渝州是大洲,水土和易,离着眉州不远,皇上迁岳父为渝州知州,未尝没有考虑到这方面的原因。现朝中党派斗争激烈,皇上废除新政,罢了岳父宰相之位,但御史台、谏院那些起头弹劾岳父的人也被罢官,这就是所谓的帝王权衡之术,牢牢把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中,其他都是次要的。”   陆士仪抬起头看着他,问道:“我父亲是为天下做官,你呢?”   宋淮沉思了一下,道:“我不如岳父远矣。修身,齐家,治国,前两者我可以保证,至于其他的,我尽我所能罢。”   这时,绿梅端了白粥过来,陆士仪看到白粥,胃口全无,有一勺没一勺喝着。宋淮离开时,偷偷向绿梅打听陆士仪喜欢吃什么。绿梅都给说了,宋淮暗暗记在心里。   过了三五日,估摸着陆士仪的身子好的差不多了,醉仙楼开始送吃的过来,有时是刚出炉的烤鸭,有时是姜醋生螺,还有各种的蜜饯,陆士仪吃的不亦乐乎,偶尔家里厨子做了好吃的,她也礼尚往来,给宋淮送。   ……   陆、宋两家很快就换了庚帖,之后就是纳征。宋淮父母哥嫂等人都已经从老家来了京城。   陆家收到宋家送过来的聘礼,一只木雕大雁,一套金银首饰,一箱绸缎布匹、一箱果品。陆士容看得直皱眉头,道:“这也太寒酸了,日后岂不是要妹子拿钱补贴这家人吗?”   她这话一说出来,陆士柔的脸红了,她当年嫁给李骥时,李骥家贫,送来的聘礼更是寒酸,只有一根金簪子外加一对金镯子,这些年,李家的开销都是花的她的嫁妆。   陆士仪解释道:“宋淮家中有一个兄长,他兄长成亲时就是这么备聘礼的,如果厚此薄彼,难免会弄的他们兄弟面上不好看。”   “你是宋淮说的?”陆士容问道。   “嗯。”   “唉,算了,讲究这个也没用,宋淮是进士,好好做官,以后保管你衣食无忧。不过姐姐作为过来人告诉你,女人在夫家过日子,嫁妆丰厚,底气才足,腰板也挺得直。你嫁到宋家,可别犯傻,将自己的嫁妆拿出来公用。”陆士容道。   至于陆士仪的嫁妆,王夫人比照前两个女儿准备了四万贯嫁妆。陆士仪看着长长的嫁妆单子,包罗万象,大到田产与宅子,小到针线笔墨,应有尽有。她跟着王夫人管理过家务,心里计算了一下,道:“娘,现在家里不剩什么钱了吧?你与爹也要留下些钱呀。”   王夫人笑道:“从你们姐妹刚落地,我就开始为你们攒嫁妆,娘不厚此薄彼,你们姐妹都一样多。我与你爹也留够了养老本,你就放心吧。”   王夫人嫁了陆观时,带了整整十万贯的嫁妆,这些年她也开了一些铺子,从外地贩些新鲜货来卖,挣了一些钱。她本是打算厚嫁女儿,但没想到生了三个女儿,平均下来,每个女儿们的嫁妆就少了很多,王夫人还觉得委屈了女儿们。   陆士仪则道:“已经很多,这些钱怎么也够用了。”   陆士仪的嫁妆单子送到宋家时,宋家人看了都啧啧感叹,宋母说:“这些钱怕是花到下辈子都花不完吧。”   宋爹拿着嫁妆单子看了半天,有些后悔聘礼给少了,问宋淮,“亲家公那边会不会嫌聘礼寒酸,要不咱们再添点?”   宋淮道:“不用,我已经给泰山大人解释过。”陆士仪的嫁妆确实丰厚,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不过嫁妆是女子私产,宋淮一点都不在乎陆士仪的嫁妆,他有信心能够让她过得衣食无忧,舒服自在。   倒是宋母撇撇嘴,道:“他爹,你就是把家里的田产房屋都变卖了,也不够人家嫁妆的零头,还是算了吧。”   等宋淮离开后,她喜滋滋对宋爹说,“他爹,咱们金珠的嫁妆有眉目了!”   宋爹不解,“你是什么意思?”   宋母说:“现在嫁女儿,媒婆首先问的就是家里给准备多少嫁妆,就因为人家要上百贯的嫁妆,咱们凑不出来,金珠今年都二十岁了,还没有出嫁。媳妇儿嫁妆上万贯,区区百贯,那就是九牛一毛。她做嫂子的,又是贤惠人儿,也该爱护小姑子,替小姑着想。”   作者有话要说:  查了下,苏辙嫁女儿花了九千多贯(按当时的购买力来说哈,折合人民币三百多万,一贯大概四千块),差点倾家荡产,一百贯也不是小数了。。。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15章   宋家在庐州,是当地的小乡绅,家里有几十亩地,只能保证衣食无忧。时人讲究厚嫁女儿,有些人甚至为了嫁女借钱,还有些人家里生了女儿,干脆就直接溺死,以免日后多出嫁妆钱。   宋淮之妹宋金珠十六岁后,常有媒人过来提亲,但一谈到嫁妆,婚事就告吹了。   把家里的田产全部变卖了,倒也能勉强凑到一百贯嫁妆,但宋爹舍不得,女儿毕竟不及两个儿子重要,再说田产卖了,一家人就得喝西北风。因此,宋母就打起了儿媳妇嫁妆的主意。   宋爹一听她这话,那蒲扇大的巴掌往案上一拍,震的杯子哗啦啦响,他警告宋母,“你可不要打儿媳妇嫁妆的主意,儿媳妇是宰相的闺女,金枝玉叶一般,要是亲家公知道了,可不会放过我们。”   宋母不以为然,“亲家公已经被罢相,下个月就要去蜀地赴任,有什么可怕的。”   “哼,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亲家公当了这么多年大官,就算不做宰相了,那势力也还在,总之,咱们还得好好捧着儿媳妇。等婚事办完了,你跟我回庐州,家里那几十亩稻子还要人看着,免得那些佃农们耍滑偷懒。”   “知道了,知道了。”宋母道,“我就是随便说说,惹得你这一通话。”   ……   又过来几日,婚期终于到了。这天陆士仪起了大早,梳妆打扮。王夫人把周婉的母亲请过来做全福人,周婉跟着一道过来。   陆士仪身穿红色嫁衣,头上戴着珠冠盘腿坐在床上。周婉仔细打量她,惊道:“我简直都认不出你来了!”   陆士仪拿着小铜镜看了看,很浓的妆容,就像在脸上画了一层皮一样,连她自己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也觉得很陌生。   一切都收拾好后,王夫人与周母出去喝茶,留陆士仪与周婉说悄悄话。周婉道:“士仪,我们可要约好,就算你嫁人了,也要常常往来,不要忘记了我。”   陆士仪说:“嗯,肯定够不会的,开封县离着京城近,以后咱们见面的日子很多。”   周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过几日我的婚事就要定下来了。”   陆士仪大惊,“是谁?”   “我舅父家的表弟。我父亲本是不同意,但我母亲坚持,说我已经二十三岁了,难道再等三年,去寻一个进士女婿吗?再拖几年,只能做续弦了,父亲无奈之下只好同意了。”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周婉幽幽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姑表结亲,亲上加亲,就这样吧。我嫁了,父母也不会日日都吵架。”   陆士仪握着周婉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自己现在也是一片迷茫,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家,嫁到完全陌生的地方,以后要相夫教子,侍奉公婆,照料那一大家子人,想想都头大。   周婉笑道:“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看我说些这样扫兴的话,不好,不好。我爹爹也说宋淮是个能干的年轻人,你以后的好日子多着呢,说不定日后还能做一品诰命夫人呢。”   “承你吉言。”   青桃过来说道:“小姐,吉时快到了,您该去拜家庙了。”   周婉扶着陆士仪起身,道:“这礼服与头冠都太重了,青桃,你得好好扶着你家小姐。”   拜过家庙后,就听到一阵锣鼓喧哗声,迎亲的人到了!   婚礼程序繁琐,陆士仪昏头昏脑按照司仪说做。临行前,她与宋淮拜别父母,陆观与王夫人说完告诫与教导的话,两人再拜过后,青桃扶着陆士仪上了花轿。   从陆府到开封县府衙距离不近,至少要一个时辰。七月的天,坐在轿子里又闷又热,陆士仪穿着厚厚的礼服,幸好轿子里放了冰块,不然她就要热晕过去了。   好不容易到了开封县,新房设在府衙后院,照例是锣鼓震天,陆士仪的轿子抬进去,跟着指引,稀里糊涂地拜完堂。   一双清爽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陆士仪脸上一红,跟着宋淮进了新房。两人的衣角被彩绸系在一起,端坐在床上。   陆士仪眼前一亮,红盖头被掀开,宋淮喊了一声:“娘子。”   陆士仪低着头,“嗯”了一声。   接着就是一阵起哄声,一个年轻书生拱手笑道:“恭喜大人,娶得如花美眷。”   其他人渐渐开起玩笑来,这就是所谓的闹洞房了。   陆士仪轻轻拉了下宋淮的衣角,对他使了个眼色。宋淮站起来,揽着其中两人的肩膀,笑道:“走,喝酒去!”   他毕竟是知县,众人不好闹的太过,就跟着他走了。新房清净下来,青桃与绿梅忙替陆士仪取下头冠。   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个女子说道:“二嫂,我是金珠,二哥让我来陪你。”   绿梅开门让她进来,这位女子外貌与宋淮与五六分相似,穿一身浅蓝色的衣裙,头上插着一根银钗。她把端来的饭菜摆在桌子上,“嫂子,饿了吧,快用些饭菜。”   陆士仪正觉得饿了,道:“谢谢你。”   宋金珠脸上一红,“没事儿。”   陆士仪简单的用过饭后,重新梳洗,换了一身轻薄的衣衫。宋金珠乖乖地坐着,低垂着眼睛,新房布置的华丽,博古架上摆着古董花瓶,她恍若不闻。   陆士仪对她生了好感,与她说起话来。宋金珠道:“爹娘带着大哥与我来了京城,大嫂在家照顾小侄儿。”   陆士仪从手腕上撸下一只镯子,道:“初次见面,嫂子送你做见面礼吧。”   宋金珠摆摆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这是我的心意,你就收下吧。”   青桃与绿梅也在一边劝着,宋金珠才收下了镯子,陆士仪对这个朴实的姑娘不禁另眼相看。   不知过了多久,宋淮喝得醉醺醺的被人扶来新房,宋金珠站起身来,“嫂子,你们歇着吧,我这就回去了。”   宋淮烂醉如泥的躺在榻上,嘴里喃喃自语,“喝,继续喝!”直到窗外的嬉闹声音消失了,他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眼神清亮,一点都不像喝醉的人。   青桃附在陆士仪耳边低声说:“奴婢与绿梅先出去,您有什么时候就唤奴婢一声。”   陆士仪点点头,青桃与绿梅一同出去,带上了门。现在屋子里只剩下陆士仪与宋淮两人,头一次与陌生男子同处一室,她紧张起来,手心冒汗,警惕地看着宋淮。   宋淮往她身边挪了挪,一股子酒味袭来,陆士仪忍不住皱了眉头。宋淮忙说:“我并没有喝多少,这酒味是因为我把衣服上洒上酒了,这样就能把那些劝酒的人蒙过,今天是好日子,我怎么可能让自己喝醉。”他握着陆士仪的柔荑,大着胆子亲了一口,然后眉眼含笑望着她。   果然是酒壮人胆,今日的宋淮仿佛变了一个人。陆士仪道:“你快去洗漱吧。”   “谨遵娘子之令!”宋淮脚步轻快去了洗漱室。   陆士仪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心跳地很快,咚咚咚,就像敲鼓一样,此时此刻,她紧张的不行,心中默默背了两遍出师表,情绪才放松些。   宋淮洗漱完毕,穿着白色寝衣走出来,头发微湿,他抿嘴冲着陆士仪笑,露出右颊浅长的酒窝来。陆士仪居然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挺好看的,她伸手去戳宋淮的酒窝,“咦,才发现你有个酒窝。”   宋淮握住她的手指,说:“笑得时候有,不笑就没有,酒窝显得人稚气,我便很少在外人面前笑。”   他看着眉眼弯弯的陆士仪,心中欢喜无限,恍如在梦中,他说:“士仪,我仿佛在做梦。”   陆士仪掐了一下他的胳膊,问道:“醒了吗?”   宋淮呼痛,笑道:“娘子,我现在总算觉得不在梦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实在是卡卡卡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16章 (捉虫)   宋淮这一声“娘子”喊得非常顺口,但陆士仪听着怪别扭的,让她这么唤他“官人”或者郎君,她肯定是叫不出口的。   宋淮斟了两杯酒,递给陆士仪一杯,两人喝过交杯酒,漱口后躺在床上。陆士仪看过的话本中有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多么多么美好,然而这新婚夜她却是没感受到春宵。   她又羞又不舒服,同时也没让宋淮好过,对他不客气的又掐又踹,差点把宋淮踹到床下,总之是各种乱,最后两人胡乱睡下。   成婚是一件非常累的事情,陆士仪睡得很沉,次日是青桃与绿梅两人唤醒她的。   她还以为在家中,嘴里嘟囔:“好困,再让我睡一会儿。”翻了个身,碰到一具热乎乎的身子,立刻惊醒,扯着被子坐起来,呆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嫁人了。   绿梅走过来,隔着帐子,轻声说道:“夫人,今日要去给老爷太太敬茶。”   新婚第二日是须得向公婆敬茶,陆士仪道:“我知道了,这就起床。”   见宋淮睡得很熟,她捏住他的鼻子,效果很显著,宋淮立刻就睁开了眼睛,见到陆士仪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陡然就清明起来,然而下一刻他就用被子蒙住脸。   陆士仪可气坏了,扯掉他头上的被子,故意恶声恶气地说:“为什么不敢看我,我是母夜叉吗?”   宋淮脸红了,摇摇头,低声说:“你比九天仙女还美,我是担心自己配不上你。”   “你,”陆士仪顿了一下,笑道,“可真是傻子!”   宋淮坐起来,表情十分郑重地说:“士仪,我以后一定让做一品诰命夫人。”   陆士仪说:“行啊,我等着。”   两人起身后,青桃与绿梅为陆士仪梳妆打扮,打扮妥当后,宋淮突然说:“士仪,我耳朵下边有点疼,你帮我看看。”   陆士仪看了一眼,他的耳垂下有一块很明显的抓痕,起床时披散着头发遮住了看不见,现在看的很明显,想想昨晚的情景,她难得羞赧起来,宋淮这样子出去,难免惹得别人闲话。   她拿起妆粉,在抓痕的地方扑了扑,勉强遮住一些,宋淮对着镜子看了看,道:“娘子,没事的,如果有人问起,我就说是自己不小心抓伤的。”   陆士仪“嗯”了一声。   两人去给宋爹宋母请安,宋淮道:“我爹性子节俭,我娘是个普通妇人,都不是不好相处的人,你要是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直接跟我说就行。”   “嗯,我都知道了。”   不过,说实话,陆士仪还真有些忐忑,成亲之前,王夫人传授给她不少经验,但在婆媳经验这块,王夫人也很欠缺。陆观的父母都在老家,王夫人跟着丈夫宦游在外,除了新婚那一个月侍奉过公婆,之后基本上没怎么相处过了。不过宋淮的父母年纪都不算大,长子长孙都在老家,想来婚礼过后会回庐州。   宋淮鼓足勇气去牵陆士仪的手,陆士仪乖巧的任他牵着,但她的手却不老实的去挠宋淮的手心,宋淮一时觉得手痒,一时又觉得心痒,痛并快乐着。   落在后面的青桃与绿梅看着小姐与姑爷和乐的样子,心里都舒了口气。   宋爹与宋母一大早就起床了,两人都换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宋母在自己头上插了四五根金钗,然后说道:“他爹,你看我这样打扮还可以吗?儿媳妇是宰相千金,可不能在她面前丢了面子。”   宋爹自己就紧张的不行,之前他见过亲家公一面,那威严的劲儿,吓得他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这儿媳妇如果像亲家公……他摇摇头,敷衍道:“很好,很好。”   两人收拾妥当,安坐在大厅,只等着儿子媳妇过来敬茶,宋金珠乖巧地站在母亲身边。   家里的老仆人邱婶慌张地过来,“老爷,太太,少爷与少夫人往这边来了!”   宋爹喝了一声,“慌慌张张的像个什么样子,让别人以为我们宋家没有规矩!”   宋母则整了整头上的金钗,问女儿,“娘的发髻没有歪吧,还不错吧?”   宋金珠看着头上明晃晃五支金钗的母亲,犹如暴发户一般,她很想建议母亲取几支下来,但想到母亲的性子,只能违心地点了点头。   宋淮与陆士仪过来后,双双跪下,给宋爹宋母敬茶。宋爹看着郎才女貌的儿子媳妇,心里很满意,说了一声:“佳儿佳妇!”然后喝过茶,一人给了一个红包。   宋母看着明艳动人的儿媳妇,再看看儿子,先不接茶,而是开始训话起来,“媳妇,你嫁到我们家,日后当事事以夫婿为重……”她罗里吧嗦了一大通话。   宋淮道:“娘,喝茶吧!”   宋母瞪了他一眼,说:“娘说几句还不行了?二郎,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沉迷在闺房之中。”她出身商人之家,没怎么读过书,话里就带了些粗鄙出来。   宋淮想不到母亲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他向宋爹求救。宋爹道:“不须废话,喝茶吧。”   宋母不敢违逆丈夫,只能接过了茶,然后给了红包。   青桃与绿梅忙扶陆士仪起来,宋淮悄声道:“娘子,辛苦了。”   之后就是用早膳,陆士仪是新媳妇,按规矩是要伺候婆母用膳,陆士仪站在宋母身后,宋母老太君上身,等着媳妇伺候用饭。   哪知道宋爹开口说道:“媳妇,我们乡里人家,不讲究那些规矩,坐下来一起吃饭吧。”   宋母不甘心,想要说什么,宋爹瞪了她一眼,她不敢再说话,讪讪地拿起了筷子。   宋家的早饭很简单,白粥稀饭,外加包子馒头咸菜,对比着陆士仪在家时,简直是天壤之别,她入乡随俗,喝了一碗稀饭,青桃与绿梅两个心疼得不得了。   好不容易用完早饭,不等宋母说什么,宋爹就笑道:“子平,这几日你们都辛苦了,你与媳妇回去歇着吧。”   宋淮立刻就拉着陆士仪告退。他们走后,宋母嘀咕:“乡里人家,不讲究规矩,那我当年嫁进来,还不是天天伺候婆母,怎么那时候你不说这样的话?”   宋爹瞪了她一眼,警告道:“你故意给媳妇下马威,媳妇如果回娘家告状,亲家知道了,怎么看我们家?子平才刚进入仕途,亲家公轻轻一按就能把他压下去,儿子的前途你不在乎了吗?哼,我们宋家好不容易出了子平一个进士,日后就靠他光耀门楣,你可不能给我捣乱!”   宋金珠也劝道:“嫂子知书达理,娘,您好好待她,她也定然会好好待您的。”   宋母不敢对丈夫发火,于是对女儿说:“她才过门,你就替她说话,连亲娘都忘了,我白养你了!”   “娘!”宋金珠跺脚,委屈地捂着脸跑开了。   ……   回了屋子,青桃把陆士仪的衣服撩上去,她的皮肤娇嫩,膝盖已经乌了,青桃恨恨道:“往日在家时,您是何等金尊玉贵,这才嫁过来就受这个罪,奴婢怎么向夫人交代啊。”   宋淮百般赔罪,陆士仪低头不语,宋母训话,不让她立刻起来,肯定是有压她的想法,今天是过门的第一次奉茶,闹起来了反而是她不对,这个账只能留着日后再算,于是道:“没事。”宋淮还是觉得对她不住,打算私底下找母亲把事情说清楚。   今日陆士仪要做的事情就是清点嫁妆之类的,开封县衙后院毕竟太小,有些家具屏风古玩之后的铺设不开,很多东西都只能锁在库房中。   一直忙到中午,金珠过来请他们去用午饭。有了宋爹说的话,这回陆士仪连样子都没有做,直接在宋淮身边坐下来。   宋家没有专门厨子,邱婶做饭,油腻腻的红烧肉,一整条的清蒸鲤鱼,切得手指粗的肘子,一大碗烧鸡,再就是一盘子肉渣炒青菜。陆士仪一看就腻了,陆府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些大块烧的鱼肉她平时根本不吃的,算了,这只是暂时的,等过几日她从家里弄两个厨子过来就行了。陆士仪闻到红烧肉,与肘子就觉得反胃恶心,勉强吃了小半碗饭。   到了晚上,陆士仪上桌时,就看见中午剩下的红烧肉、烧鸡、肘子还在桌子上,此刻她终于明白了宋淮对她说的那句“我父亲性子节俭”是什么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贵族小姐嫁平民的人间真实哈。大家晚安,明天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月光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众人坐下来后,宋淮问道:“大哥呢,怎么不过来一起用饭?”   宋母回答:“他在书房读书,不想人打扰,我已经让邱婶给他把饭送到书房了。”   宋淮的大哥宋渭,年长宋淮六七岁,与弟弟一同读书,但比不得弟弟聪明伶俐,一点就通,宋渭考了很多回,只过了州试,屡次上京参加省试均不中。他因此更加刻苦执着,常因读书废寝忘食。   宋爹则说:“二郎,你得空时,多多指导下你大哥,这埋头苦读也不是个事儿。”   “是。”宋淮答应下来。   “用饭吧。”宋爹先伸出了筷子,众人跟着开动。   桌子上三道中午的剩菜,只有一碗鱼丸汤是才做的,这回陆士仪真不知道该如何下筷子了,她喝了一点鱼丸汤,心里默念着这是一碗鱼翅粉丝汤,然后才吃了下去。   宋淮其实也觉得很对不住妻子,他去过陆府几次,王夫人用盛宴款待他,不说山珍海味,每一样菜色香味具备,而陆士仪嫁到宋家后,吃的这些东西确实比她在家时差远了。   宋母看着媳妇跟小猫啄食一样,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就要往她碗里放,在筷子伸过来的那一瞬间,宋淮拿起自己的碗接住了那块红烧肉,笑道:“谢谢娘!”   肉到了自己儿子的碗里,宋母没什么可说的,又夹了一块肥肘子,宋淮故技重施,“我喜欢吃肘子,多谢娘!”   他担心宋母还要给陆士仪夹菜,忙说:“娘,您给爹夹菜呀。”   宋爹瞥了宋母一眼,“安生吃饭吧。”   一顿饭就这么吃完了,陆士仪与宋淮准备回房,宋母叫住儿子,“二郎,你留下,娘有几句话同你说。”   宋淮无奈的留下来,宋母不客气地说:“二郎,你那媳妇长得那么瘦,饭量比猫还小,这可不行,胖一点,屁股大才能多生儿子。”   宋淮知道母亲素来有些难缠,他尽力敷衍她,幸好宋金珠过来说道:“娘,嫂子给您送了一匹蜀锦,你不是说要裁新衣服吗?走,我们去量尺寸。”她风风火火的把宋母拉走了。   宋淮得以脱身,回房后就看见陆士仪合衣躺在榻上,他坐在床沿边上,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陆士仪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说:“我饿。”   宋淮满心愧疚,“是我不好,之前这里就只有我一人,我平时就吃衙门的大锅饭。后来我父母过来,带了邱婶过来,就吃邱婶做的菜。是我太疏忽了,早就应该知道你吃不惯这些,应该提前把厨子备好。”   他拉着陆士仪的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两下,“对不起,我没有好好照顾你。”   陆士仪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哎,不是什么大事,明日回家,我从家里带两个厨子过来。”   这时,宋淮的小厮新砚在门外,大声说道:“大人,小的回来了!”   “吃的来了!”宋淮笑着去开门。新砚将饭篮递给他,悄声说:“小的悄悄地去,悄悄地回,老爷与太太没有看到。”   “嗯,不错,去歇着吧。”   宋淮将饭篮子提进来,招呼陆士仪,“快过来吃饭吧,这是我让新砚在开封县最好的酒楼买的,可能比不上京城醉仙楼,但你还是要吃一点,别把自己的身子饿坏了。”   陆士仪点点头,就着这些菜吃了一碗饭。   宋淮陪她吃完饭,然后道:“你要是累了,就先歇着,我去一趟书房看看大哥。”   陆士仪本打算提醒他几句,但想着疏不间亲,自己才嫁给他,说太多反而显得像在挑拨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宋淮走后,青桃与绿梅两人过来,陆士仪问道:“你们用过晚饭没?”   青桃嘟着嘴巴,“就着一碟子老菜叶子,喝了一碗粥,吃了一个饼子。”   绿梅顺便打探了宋家的情况,一一对陆士仪说:“姑爷身边只有新砚一人服侍,老爷太太大少爷、三小姐他们上京,只带了邱婶一人,大少夫人带着孩子留在老家。大多事情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人口简单,也算不错,陆士仪想。   青桃道:“我们给了点好处给邱婶,邱婶把知道的都说了,老爷惦记着田里的稻子,准备过几日就带家人回老家。”   她们正说着话,宋淮回来了,青桃立刻收声,与绿梅告退出来。宋淮脸色不太好,他对陆士仪说:“我本来是想与大哥探讨一番学问,但大哥话里话外尽是挤兑我的意思,以前我们兄弟亲密无间,怎么这次见大哥完全像变了一个人的样子。”   陆士仪反问道:“这其中的原因,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其实宋淮是隐隐知道原因的,他少年得志,在科举上一帆风顺,而宋渭考了这些年,却比不过弟弟,宋爹宋母以及外人的言语之中难免会带些出来,时间长了,宋渭当然心里不平衡。   宋淮问答:“那我该怎么办?”   陆士仪说:“你仍旧像以前一样对待大哥,看时间久了,他自己能不能想过来吧。”   “只能如此了。”   两人洗漱过后,一时睡不着,宋淮拿了话本子念给陆士仪听,陆士仪在清朗的声音慢慢进入梦乡。宋淮放下话本,吹熄了灯,在她身边躺下来。闻着身边传来的幽幽的香味,他有些心猿意马,努力克制住自己。   陆士仪睡了个好觉,次日醒来神清气爽。今日是三朝回门的日子,她穿戴打扮好后,用过早饭,与宋淮回了娘家。   宋淮被带到书房与陆观叙话,王夫人则带着女儿回了后院,陆士仪的两个姐姐都回来了。   众人打量着她,见她脸色红润,精神尚好,都松了口气。王夫人问道:“子平对你好不好?”   陆士仪想了想,说:“还好。”   陆士容比较会抓重点,“仪儿容貌才德都是无可挑剔的,妹夫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新婚的夫妻感情都好,娘,您该问公爹婆母对仪儿怎么样才对,对了,还有柔儿,李骥的父母前些日子不是也来了京城享福么?”   陆士柔道:“公婆对我挺好的。”她嫁给李骥三年多,一儿半女都没有生下来,婆母什么话都没有说。   陆士仪根本无意隐瞒什么,直接就把实话说了,“公爹还好,婆母有些想压我一头的样子。宋家没有专门的厨子,只有一个奶娘邱婶做饭,我吃不惯。”   陆士容笑道:“按理说,宰相的千金嫁给普通人家,又带了厚厚的嫁妆,公婆都该捧着才对,然而就有那么一些人,觉得自己的儿子如何如何好,就是皇帝闺女也配得上,于是就起了心思想要压儿媳妇一头,这婆婆先不给媳妇脸了,做媳妇的也没必要敬着婆婆!”   王夫人说:“仪儿的婆母商户女出身,见识浅薄,所有的心思都摆在脸上,这样的人其实也不难相处。”   陆士仪依偎在母亲怀里,“我都知道怎么处理,您别替我担心,真过不下去也不要紧,我再回来家里侍奉爹娘。”   “傻孩子。”王夫人摸摸她的头,“那边的饭吃不下,今日就带两个厨子回去吧。反正我与你爹过几日去渝州,很多家人根本带不过去。”   在陆府热热闹闹地过了一日,吃过晚饭,就要返回开封县了。陆士仪惆怅万分,宋淮讲些笑话逗她开心,她的脸色才好些。   陆士仪从家带了两个厨子过来接替邱婶做饭,厨子们变着花样做饭,光是粥就是好几种,还有各种点心。宋爹觉得太奢侈了,但想到这用的是媳妇的嫁妆钱,于是也不好说什么。京城繁华,宋母在京城过了几天的好日子,吃香的喝辣的,渐渐起了不想回庐州的念头。   又过了几日,到了陆观与王夫人离京的日子了,宋淮请了假带着陆士仪去码头给他们送行。想着将要与父母分离,三姐妹默默哭泣,陆观道:“不要哭啦,好好过日子。”   王夫人不放心女儿们,挨个又叮嘱了一遍,她不太担心长女,最担心士柔与士仪,将她们拉到船舱,道:“士柔,等那宝奴生下孩子,务必将她远远的打发了,不要留在家里,知道吗?”   陆士柔点点头,“娘,我知道了。”   对于陆士仪,她则说:“你现在是新婚,嫁到别人家肯定不如自己家舒服的,还得慢慢磨合,性子别太冲动,凡事三思而后行。”   她把三个女儿搂在怀里,“记得时常给我与你们父亲写信,千万别忘了。”母女四人哭成一团。   小燕与任婶过来说;“夫人,要开船了。”   陆士仪等人上了岸,看着船远远地开走,各自回了家。陆士仪伤心了两日,心情就恢复过来,宋淮对她十分体贴,每到休沐的日子就会带着她去各处赏玩,日子过得悠闲舒适。   宋爹惦记着家里的稻子,让邱婶收拾好行李,打算就这两日返回庐州,哪知道在这个当口,宋母生病了,躺在床上起不了身。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ummer#^_^#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宋母生病躺在床上,连饭都不大吃的下。邱婶请了大夫过来,大夫看过后说道:“夫人体弱,气血不足,不能劳累,需要好好休养。”然后开了药。   宋爹皱着眉头,很有些发愁,“这家里的稻子就快收了,我得回去盯着,耽误不起时间啊。”   宋母挣扎起身下床,虚弱地说:“他爹,我没事,我们这就回庐州。”   宋淮心疼老母,说:“不如等娘养好病后再回老家吧。”   宋爹实在是放心不下家里的那几十亩地,于是说:“再等个三五日,如果你娘的身子还没有起色,我就与大郎先回庐州,等你娘的身子好了,你再派人送她回去,金珠就留在这里照顾她。”   宋母立刻道:“二郎,就按你爹说的来吧。”宋淮答应下来。   宋母卧病,自然有子女媳妇们孝顺,然而宋渭要读书、宋淮要去衙门处理公务,实际上伺候宋母的就是宋金珠与陆士仪。宋母仿佛很喜欢儿媳妇一般,一刻都离不开她,不管是吃饭喝水,还是穿衣睡觉,都让陆士仪亲自侍奉。侍奉婆母本也是儿媳妇的职责,陆士仪没什么好说的,尽力服侍宋母,被她支使的团团转,一会儿要喝热茶,一会儿要喝凉茶。   宋金珠看不过去,想要帮手,宋母道:“你姑娘家家的,做做女工刺绣就行了,这伺候人的活儿就让你嫂子来。”   宋金珠私底下给陆士仪道歉,“嫂子,对不起,我母亲她是病糊涂了,我会好好劝劝她的,你别与她计较。”   陆士仪撑着微笑,“没事儿,这是做媳妇的职责嘛!”   话虽然这么说,但她心里腻烦的很,如果不是担心不孝婆母的名声传出去,她根本看都不想看宋母一眼。   晚上宋淮回来后,亲自侍奉宋母。宋母心疼儿子,“二郎,你忙了一整日了,快去歇着吧,有你媳妇儿在就行了。”   宋淮道:“娘,我不累了。”   宋母坚持让他回房歇着,陆士仪道:“婆婆,本朝以孝治天下,皇上对太后娘娘那更是至孝,你让子平回房歇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不孝母亲呢。”   宋母哑口无言,气得把被子蒙在头上。宋淮温声说:“娘子,你今日服侍了母亲一天辛苦了,你回去歇,我来吧。”   陆士仪回屋后就躺着了,青桃替她捏肩捶背,恨恨道:“小姐,她分明是故意折腾你!”   绿梅则说:“谁知道她是真病还是装病,大夫说的云里雾里,搞不好是因为她不想回庐州。”   陆士仪也有这个疑问,宋母长得壮实,身子一向都好,怎么会突然病了,她招招手,青桃与绿梅将耳朵凑过来。   绿梅笑道:“还是小姐聪明,奴婢这就去办。”   绿梅拿了钱出门,过了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她把门关好,道:“奴婢去找了邱婶,刚开始她不肯说,后来奴婢威胁了她几句,然后给了她五百钱,她就把什么都说了,太太确实是装病,不想跟着老爷回庐州。”   青桃暴起,“这妇人装病就装病,为什么还要折腾我们小姐,心思也太坏了。小姐,不如我们现在就拉着邱婶去老爷与姑爷面前把话说清楚。”   “不行,这样太冲动了,邱婶到时候不认账,我们反而被动了。”陆士仪拒绝,然后却说,“她要装病,我们就陪她演下去,只怕她病过这次之后,就再不敢生病了。”   她把计划说了,青桃与绿梅纷纷点头。   晚上不用去服侍宋母,陆士仪早早就躺下了,一时之间睡不着,她靠在枕头上看书。不知过了多久,宋淮回来了,陆士仪不理会他,把书给了青桃,躺下来,背对着宋淮。   宋淮让青桃出去,然后坐在床边上,问道:“士仪,你怎么了?”   陆士仪闷声闷气地说:“累了。”   宋淮凑过去亲了亲她,“你今天辛苦了,我替你捶背吧。”   捶了一会儿,陆士仪的呼吸声传出来,宋淮再去看,她已经睡着了。宋淮替她盖好被子,轻轻的出了房门。   次日,陆士仪又请了一名大夫过来给宋母诊断。宋母开始还不愿意,陆士仪道:“这位傅大夫的祖上曾经做过御医,傅大夫虽然年轻,但医术高明,我好不容易请过来的,婆婆,还是让他给你把脉看看吧。”   宋母眼神闪烁转,说:“之前那个大夫挺好的,不用麻烦傅大夫了。是吧,邱婶?”   邱婶不敢直视宋母,“嗯啊”两声。   最后宋爹拍板了,“这是媳妇的一片孝心,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傅大夫,麻烦你了。”   傅大夫给宋母把过脉后,道:“夫人脉相弱,无汗,疲软无力,偶尔有咳嗽,是风热的症状。”   他也开了一副药,并且嘱咐饮食要清淡,陆士仪立刻吩咐青桃跟着大夫去取药。青桃取药后拿去厨房煎了一大碗药端过来。陆士仪接过药碗,亲自给宋母喂药,一勺勺喂。   傅大夫开的这副药里放了大量的苦参与黄连,闻着都觉得苦,喝药的人就更觉得苦了。宋母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她说:“媳妇儿,你去歇着吧,让邱婶来服侍我喝药。”   陆士仪道:“邱婶出门买菜去了,这会儿不在家。药凉了就没什么效果了,您还得趁热喝,来!”她又舀了一勺子喂到宋母嘴边。   宋母实在喝不下,道:“我昨日喝李大夫的药,觉得还不错,不如还是喝李大夫的药吧”   陆士仪看了一眼宋金珠,宋金珠道:“娘,那李大夫是邱婶花了十五文钱在街边请的江湖郎中,他的医术比不上傅大夫,您快喝药吧。”   宋母本来就是装病,不敢乱喝药,之前李大夫开的所谓的药方,她与邱婶串通一气,根本就没喝。这回陆士仪与宋金珠两人不停地劝她喝药,宋金珠是真心希望母亲的身子快点好起来,于是道:“我去请爹过来。”   宋母一惊,“请你爹过来做什么?”   “娘不肯喝药,我让爹来劝劝。”   宋母是有些怕宋爹的,现在她骑虎难下,只能把一整碗的汤药都灌下去,喝完后立刻道:“嘴里苦,给我拿蜜饯过来。”   陆士仪道:“婆婆,傅大夫说,喝完药再吃蜜饯影响药效。”   宋金珠也跟着说:“娘,您再忍忍,等身子好了想吃什么都行。”   “是啊,婆婆,傅大夫说这药喝七日,您的身子就能全好了。”   七日,宋母差点晕过去。   厨房现在由陆士仪的人把持着,到了中午给宋母送来一碗白粥。宋母素来是吃肉的,白粥寡淡,不顶饱,没滋没味的,但陆士仪言必称医嘱,再加上宋金珠也在一边劝,宋母生生地喝了三顿白粥。   她借故支走陆士仪,然后对邱婶道:“我饿得慌,去厨房给我下碗猪肉臊子面过来。”   邱婶为难:“厨房里都是二少夫人的人,我去煮面肯定瞒不过二少夫人的眼睛。”   宋母摸出几个钱出来,让她去街上买几个肉包子回来。邱婶根本不敢,宋母装病的事情,二少夫人早已经知道了,宋母再装下去,受罪的只能是自己,她劝道:“二少夫人那边的青桃就在门外面盯着,我去买包子肯定逃不过她的眼睛。太太,您不如赶快好起来算了,也就不用喝药吃粥了。”   宋母不听,摇摇头,道:“我就忍这两天,等大郎的爹回庐州了,就不用装病了。”她硬撑着,每天喝药吃粥,三日下来,生生瘦了一圈,脸上都是菜色,   陆士仪不想再跟她耗下去了,召了开封县有名的牙婆上门,牙婆带了好些年轻的姑娘上门,陆士仪留了两个漂亮的姑娘。   宋母喜滋滋的,以为媳妇是为她买的两个服侍的人,哪知陆士仪道:“公爹不日就要返回庐州,婆婆您的身子经不起路途颠簸,须留在这里休养,我买这个两个丫头主要是代替婆婆您侍奉公爹的。”   宋爹很高兴,夸陆士仪:“亲家教导的好啊,真是孝顺!”   陆士仪挑的这两个丫头,容貌都不差,一个会做饭,一个会唱曲,足足花了六十贯钱,可不是小数。宋母年纪大了,早就没什么颜色了,宋爹作为男人,心里总是有那些想法的,之所以没有付出行动,不过是因为舍不得花钱,现在媳妇主动掏钱为他添置丫环,可把他喜坏了,一个劲儿夸陆士仪孝顺。   这一剂猛药下去,宋母立刻就声称身子已经好了,可以一同返回庐州,然后让陆士仪把丫环给退了。   陆士仪道:“我已经把丫环给了公爹,现在她们是公爹的人,婆婆,您还是跟公爹去说吧。”   宋母与宋爹闹了一场,宋爹终于同意把会唱曲的那个丫头给退掉,留下会做饭的那个。挑了一个吉日,宋爹带着一家人回了庐州。   作者有话要说:  不喜欢宋老娘出来搞事情,一章解决掉,不然以后都会影响女主与男主的感情发展了。   大家晚安,明天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第九夜的清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筱颜 17瓶;果汁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捉虫)   宋爹一行人离开了开封县,把宋金珠留下来。宋爹临走时对宋淮说:“我们老家乡下地方,与金珠相配的人也不多,金珠就留在你这里,你与媳妇留心看着,有那适合的人,就替金珠做主。”   宋淮答应下来,陆士仪也很喜欢金珠,乐意金珠留下来与自己作伴。宋淮见她与金珠相处的很好,心里十分高兴,道:“金珠这些年受苦了,小时候大哥与我专注于学业,爹要操心生计,家务都是娘带着金珠与邱婶做,后来家里条件才渐渐好了些,但因为嫁妆的事情,金珠又耽误到现在。”   陆士仪道:“金珠与我投缘,如果遇到合适的人,她的嫁妆我们做兄嫂的也可以资助一些。”   “我正是这样想的。”   宋淮并不是不通俗务的人,对于自己的俸禄心里都有计算,他说:“我现在每个月俸禄加起来大概有十贯,除去咱们日常嚼用,每个月存个一两贯,攒起来给金珠做嫁妆。”   其实省着一点用,还可以多存一些,但宋淮不愿意委屈陆士仪,陆士仪以前在娘家过着金尊玉贵的生活,没道理嫁给他了反而要吃苦。   他拿着笔在纸上写写划划,陆士仪问他,“假如每个月存两贯,一年也才二十四贯,这要攒几年才能把金珠的嫁妆攒够?”   宋淮倒也不气馁,说:“这只是暂时的,我好好做开封县的知县,日后资历上去了,总会往上升的。”   他说的是实话,就拿陆观的来说,做到宰相之位,不算其他补贴,每月光俸金就有三百贯。   陆士仪笑道:“你这再往上升,至少也要好几年的时间,金珠都成了老姑娘了!金珠的嫁妆大概要多少,不如我先暂时垫付了这笔钱,要不然等你真攒到钱,金珠都耽误了。”   “大概一两百贯就差不多了,多谢娘子!”宋淮道谢,然后执笔刷刷写了一张欠条,签字画押给了陆士仪,“你的钱是岳父岳母为你准备的嫁妆,现在由你为金珠出嫁妆,到底是于理不合,嗯,就当是我先借你的。”   陆士仪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客套话,直接收下了欠条交给青桃拿去收好。   绿梅私下对陆士仪说:“小姐,你嫁给了姑爷,你的钱不就是姑爷的吗?何必为着这点钱计较?”   青桃敲敲绿梅的额头,“你怎么突然就变笨了!什么叫小姐的钱就是姑爷的啊,小姐的钱是咱们大人与夫人给的,那是小姐自己的用来防身的,以后还可以留给小小姐与小少爷,为什么要为宋家花出去,谁都钱都不是风刮来的,大人与夫人为小姐存嫁妆也很辛苦的。”   绿梅摸着头,委屈地说:“可是,小姐现在是宋家人啊。”   陆士仪看着她们,道:“你们两个以后也是要嫁人的,今日我就同你们说说吧,这嫁妆本是女子私产,但如今确实是有很多女子嫁到夫家后,把嫁妆拿出来公用,博得了不少美名。但这美名是虚的,我爹当年在外地做官时,曾经遇到这样的一个案子,一个女子嫁到夫家,把嫁妆拿出来公用,后来丈夫死后,她想要带着她的嫁妆田产改嫁,但丈夫的兄弟们不允许,说她已经把这田产拿出来公用,那就是夫家的财产,后来此事闹到衙门里,那田产虽然是女子的嫁妆,但那女子为了显示自己的贤淑,将田契上她的名字改成公爹的名字,这下子说不清了,我父亲纵然有心帮助她,但也无济于事。”   绿梅与青桃心有戚戚,“这家子人也太坏了吧。”   “总之,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两个可不要脑子犯傻。”陆士仪叮嘱道。   主仆三人正说话的时候,宋淮进来了,陆士仪挥手让她们出去。宋淮见屋里没别人了,大着胆子搂住陆士仪的腰肢,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喃喃地说:“士仪,这几日你受委屈了,娘有时候有些无理取闹,多亏了你不与她计较。”   陆士仪至少有一百种方法对付宋母,并且让宋母有苦说不出,因此她极其大度地说:“没什么,我做媳妇的照顾婆母是应当的。”   宋淮握着她的双手,感叹道:“你在家时,岳父岳母把你捧在手心疼爱,我也答应过他们好好照顾你。这些日子,你照顾娘这么辛苦,现在该我服侍你了。”   “行啊,那就请宋大人去给我烧洗澡水吧。”   “遵命!”   宋淮去厨房烧水,陆士仪暗地里吩咐下人们不许帮他,水烧好后,宋淮拎到屋子里。陆士仪把他赶出去,让青桃与绿梅两人服侍着洗澡。   青桃偷笑,“小姐,姑爷做起来事来还蛮利索的,点火,刷锅,烧水一点都不含糊。”   陆士仪靠在澡盆中,舒服的喟叹一声,打趣道:“既然如此,少不了多吩咐他做做事,就算是母债子偿了,他老娘怎么折腾我,我就怎么折腾她儿子!”   “您就不心疼姑爷?”绿梅说道。   陆士仪还真不心疼,她这才嫁到宋家几天呀,哪有那么多的感情,而且感情是双向的,她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心疼她自己好吗!   宋淮比她想的还要自觉,很多事情不等陆士仪吩咐他就去做了,捶背捏肩端茶倒水不在话下,陆士仪练字,他还一边磨墨,一边各种夸赞,“写的真好,特别是这个‘永’字,特别有风骨,士仪,你完全可以自称一派,创立一种新字体。”   到了睡觉时,宋淮照旧拿起话本子念故事给她听,陆士仪听得昏昏欲睡,抱着被子想要睡觉。宋淮把书往边上一扔,钻到被子里,凑上去亲她,两人笑闹成一团。   宋淮每月有三天的旬休,到了旬休的日子,他带着陆士仪与金珠去了东京城,一行人到了醉仙楼,店小二说:“不好意思,客官,小店没有空位了,您要不去别家看看?”   “这可真是不巧了。”陆士仪道,“那我们走吧。”   他们刚出了醉仙楼一会儿,就有一个小厮追上来,说道:“宋公子留步,小的是宣国公府的家人,我家国公爷在楼上有雅座,您要是不介意,可带着家眷同去。”   陆士仪很诧异,宋淮解释道:“我与宣国公偶然结识,不如过去打个招呼吧。”   上了楼,宣国公赵策亲自把他们迎进去,赵策是当今圣上的侄子,先帝共有四子,赵策之父是先帝陈美人所出的庶长子楚王,英年早逝,只留下一子赵策。本朝亲王之位不是世袭罔替,亲王之子降级册封,因此赵策被封为宣国公。   赵策好武,由于经常操练,肤色不白,但看着精神抖擞的样子,与白面书生宋淮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赵策拱手道:“子平,你成婚时,我当时还在鄂州,一时赶不回来,本来打算过几日就来开封县探望你,没想到今日有缘遇到。来,我敬你与弟妹一杯。”宋淮与陆士仪举杯,一饮而尽。   宋淮问道:“季雍,你这次回京,日后有什么打算?”   赵策道:“这些年我游历在外,也累了,再加之内人身子不好,此次回京后,我便打算留在京中。昨日我去见了皇上,皇上授我宗正卿一职,掌管皇族事务。”   说道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有了事情干,就不再是游手好闲了。”本朝对宗室限制颇多,大多是荣养起来,无权无势,赵策纵然有才干,也施展不开。   陆士仪建议道:“国公爷若有心为国家效力,可去参加科举。”大梁不禁止宗室参加科举,只是这些宗室们,自幼养尊处优惯了,根本受不了十年寒窗之苦,因此极少有祖宗参加科举。   赵策摇摇头,道:“文墨上的事情,我实在兴趣不大,我想做武人,与那辽人,夏人大战一场。”不过他也只能想想罢了,朝廷是绝对不会让他掌兵。   之后,几人说了一些朝堂上的事情,等菜上来之后,用过膳,互相告辞。   宋金珠问道:“二哥,你是怎么认识宣国公的啊?”   宋淮道:“去年我上京赴考,在途中遇到贼人抢劫,幸好赵兄路过,将贼人抓获,救了我,后来我们结伴上京,行为处事还算投缘,因此结为好友。”   “哦,原来是这样。”宋金珠道,“宣国公可真是个好人啊。”她的目光一直盯着赵策远去的背影。   醉仙楼离二姐家不远,陆士仪想顺道去看看二姐,三人去了李府。陆士柔见到妹妹很高兴,姐妹两有很多私房话要说,李骥带着宋淮去了书房叙话,陆士仪则找了一个丫头带着宋金珠逛后花园。   陆士柔拉着士仪进了内室,拉着她左看右看,“瘦了不少,在宋家过得怎么样?”   陆士仪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将这些日子自己怎么对付宋母的事情都给说了。   陆士柔眼睛都瞪圆了,“你呀,还是这么个促狭的性子,万一你婆母没病喝药喝出问题来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ele 2瓶;荷塘月色fz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不会的,”陆士仪坐直了身子,“我让傅大夫过来演着一出戏,给婆母开的药大多数是用苦参与黄连熬出来的,清热降火,只不过有点苦罢了!”   陆士柔点点妹妹的额头,“你这性子,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啊。可我们做人媳妇的,既要侍奉公婆,还有照顾夫君,有时候性子太强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若是真心对待公婆,他们也会真心对待你。”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这只是对于那些明理的人才管用,还有些人偏偏就是蹬鼻子上脸,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你非得制住了他才行。哈哈,我给公爹买了两个丫头,婆母知道的那一刻,脸都绿了,太好笑了!”陆士仪想起这事来,就笑的肚子疼。   陆士柔虽然不赞同妹妹的说法,但也没有反驳她。姐妹俩谈天说地,时间过得很快,太阳渐渐落下去。陆士柔留着妹妹用膳,分了两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陆士仪姐妹两,宋金珠,再加上李骥的老母。   李母头发雪白,两颊有肉,看着慈眉善目的,她说:“士仪,你姐姐常常对我提起你来,姐妹感情好,你若是有空,多来家坐坐。”   陆士仪答应下来。李母似乎很喜欢宋金珠的样子,问她多大了,定亲了没有,宋金珠低声道:“还没有。”   “那可得抓紧了,媳妇,咱们如果有认识的青年才俊,倒可以为宋大姑娘引荐一番。”   陆士柔笑道:“娘,媳妇都记在心里了。”   众人正用着饭,突然一个小丫头来报:“老夫人、夫人,宝姨娘肚子疼,想让人去请大夫过来。”   李母脸色凝重起来,问道:“她见红了吗?”   “没有,只是脸色煞白,冒冷汗。”小丫头道。   李骥年近三十,只有一个女儿,现在宝奴怀的这胎,是以李母看得很紧,陆士柔遣人去请大夫,李母犹不放心,想要亲自去看看,陆士柔只能陪着一起去。陆士仪先前见过宝奴一面,举止轻浮嚣张,她也想去见见她,于是就跟着一起去了。   宝奴单独住一个小院子,名唤丁香院。众人刚走到丁香院的门口,就听着女子的痛呼声。   宝奴捂着肚子躺在床上,泪水涟涟,“老夫人,奴不会死吧?”   李母安慰道:“没事儿,别担心,大夫马上就过来。”   半盏茶的功夫,大夫就过来了,先给宝奴把过脉,然后又问了侍女她的饮食起居,最后道:“应该是寒性食物食用过多导致,孕妇须得在饮食上忌讳些,幸好发现的早,姨娘的身子没事,我开几副安胎药吧。”   宝奴的侍女跟着去了。宝奴蜡黄的一张笑脸,躺在床上,可怜兮兮地望着李母。李母训斥道:“你身为孕妇,哪些东西能吃,哪些不能吃,应当心里有数,今天的事情可不能有下次了,不然老身绝不轻饶!”   宝奴呆了呆,低声道:“奴知道了。”   陆士仪心里暗暗点头,李母算是明白人,有那些糊涂人,甚至会认为是妻子没有照顾好怀孕的妾室,从而迁怒妻子呢。   李母回屋休息,陆士柔拉着妹妹去了自己的房里,道:“我家婆母是个极其明事理的人,对我好的没话说,有时候我与夫君起了几句口角,婆母都会说夫君几句。”   “嗯,那就好。”   宋淮明日还要去衙门当差,只能赶回开封县,陆士柔本来想留妹妹住几日,陆士仪婉拒了。   待送走了妹妹一行人,陆士柔让人去库房里挑了上好的人参燕窝给宝奴送过去。宝奴看到人参燕窝,冷笑两声,转头就吩咐侍女偷偷的拿出去药铺换钱。   侍女不解,“这些人参燕窝多好啊,姨娘,您怀着身子也该补一补,不如留着自己用吧。”   宝奴道:“府里的伙食不错,我想吃什么只需要吩咐厨房去做就行,不差这人参燕窝补了,先攒点钱比什么都重要。”   “您这又是何必,等您生下小少爷,以后就是母凭子贵,有享不尽的福气。”   宝奴嗤笑:“你这是做梦吧?老夫人一心讨好陆氏,大人又是极孝顺的人,只怕等我生下这个孩子,我就会被打发出去了。老夫人是个精明的,我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个生孩子的工具。”   侍女还想要说什么,听到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忙住了口,掀开帘子看,回头道:“姨娘,大人过来看望您了。”   宝奴立刻做出柔弱的样子依靠在塌上垂泪。美人落泪的模样难免会让人心疼,李骥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你这是怎么了?”   宝奴把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然后道:“奴发誓,没有乱吃东西,厨房的人都是夫人带过来的啊,奴所吃的东西都是来自厨房。”   李骥道:“这跟夫人有什么关系,夫人也希望你能生个儿子呢!”   宝奴泣道:“妾没说是夫人啊,可能是厨房的那些人为了讨好夫人,故意给奴送些寒性的食物,幸好孩子命大,得以保全。”   李骥当下就要去找陆士柔,让她惩治厨房的那些人。宝奴又拉着不让他去,“老夫人与夫人知道了又该怪奴生事了,孩子还有三个月就要出生了,这事就算了吧。”   这事在李骥心里留了根刺,见到陆士柔就觉得不得劲儿。李母私下问他怎么回事。李骥道:“士柔不贤,宝奴为我们李家添了一个女儿,眼看着儿子就要出生,功劳不小,士柔作为正室嫡妻,这对于她也是值得高兴的事,但我瞧着她好像不喜宝奴。”   李母失笑:“你这话也只有男人才说得出来,娘就明白跟你说了吧,这世上就没有哪个正妻是喜欢妾室的,哼,你当了官,你爹水涨船高当了太爷,一把年纪还想纳妾,我直接就给挡住了,你说,你想不想现在多几个小弟妹出来?”   当然是不想的,李父年纪大了,抚养这些小弟妹的重担肯定是在李骥的肩上,李骥忙摇摇头。   李母笑了,“想通了吧?宝奴不过就是个妾室,想要多少都有,但媳妇就不同了,四万贯的嫁妆啊,还有咱们现在住的这栋大宅子,咱们能锦衣玉食,你的升迁都是少不了这笔钱的,你可不要因小失大,等那宝奴生了孩子,直接把她发卖算了,这样媳妇儿抚养起孩子才能更加真心。”   李骥点点头,“娘,我都知道了。”   话虽如此,因着宝奴时不时的挑拨,再加上陆观罢相左迁到渝州,李骥对陆士柔渐渐淡下来。李母只要儿子大面上尊重妻子,不宠妾灭妻就行了,其他的事情懒得再管,只把心思都放在了即将出世的孙子身上。   ……   回到开封县府衙,宋金珠道:“二哥,嫂子,我先回房了。”   “去吧,好好休息。”宋淮说道。   他与陆士仪也回了房,有些疑惑,“金珠今日怎么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   陆士仪仔细回想了下,笑道:“女大当嫁,金珠是看上了宣国公呢!”   宋淮的眉头皱起来,“赵兄有妻有妾,金珠是我唯一的妹妹,给人做妾这不是糟蹋自己嘛!”   “你急什么,金珠养在深闺,长这么大也没见到几个外男,赵策皮相好,又是皇室子弟,贵气十足,难免看到不心动,这不算是什么大事,我们这就为金珠相看起来,有了其他的好儿郎,金珠自然就忘了赵策。”   “才见了一面,你就对赵兄的评价这么高。”宋淮口气微酸。   陆士仪眨眨眼睛,“你这是吃醋了?”   宋淮拉着她坐在榻上,摇摇头,“我不是吃醋,只是对自己不自信。”   “那你就加倍对我好啊,可别像我二姐夫一样,姬妾庶子都有了,我可不是二姐那样的好性子,你若是惹得我不高兴,我就休了你!”陆士仪故作凶狠说。   “求娘子您别休了我,我一定谨遵为夫之道。”宋淮拱手求饶,配合她演戏。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21章   盛夏八月,太阳像火炉一样炙烤着大地,知了在枝头叫得欢快,白天热浪袭人,人走出一会儿就觉得热得慌。陆士仪再没有出去逛的兴致,整日都待在屋子里,有金珠、青桃、绿梅等人陪伴,倒也不觉得寂寞。   金珠在庐州老家时,未曾上过女塾,宋淮兄弟闲的时候教过她认字,只是后来忙于家务,就疏忽了读书认字。陆士仪由陆观亲自启蒙,王夫人也是能做几句诗的才女,因此,金珠就开始向二嫂请教读书识字的事情。   陆士仪来了兴趣,道:“你看,记账啊,看地契之类的,都要认得字才行。这世上读书不止是男人的事情,女子也应该读书明理,有自己的见识,才不会轻易上当受骗。”   金珠点点头,“识字后,与夫婿之间能谈书论史,而且主持家事,教养子女也是有用的。”   陆士仪读书从来都不是为了讨好男子,不过金珠从嫁人后的功利上来也没错。于是她开始每天花一个时辰教她读书识字。金珠本身就认得一些字,有一定的基础,因此学起来很快。陆士仪试图给她讲些史书之类的,她并不太在意,反而对那些诗词歌赋非常感兴趣。陆士仪开始教她诗词的起转承合,韵脚之类的,金珠一点就通,不多久就可以做一些简单的诗词出来。   陆士仪把金珠作的诗拿去给宋淮看,说是自己新作的。   宋淮看了一遍,只觉得这首诗典故堆砌,辞藻华而不实,内容空泛,离陆士仪之前的水准差了很多,他觉得很为难,绞尽脑汁想了想,干巴巴地夸道:“不错,这首诗用词精巧,典故也不错。”   陆士仪大笑:“你这夸的真是勉强啊,堂堂榜眼,难道看不出这首诗的好坏来,这是金珠做所,嗯,问题不少,但是对于初学者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宋淮被她取笑一番,小声道:“你的所有在我眼里都最好的。”   被他这么一说,陆士仪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也有不好的地方啊。”   她拿起一件布裁起衣服来,宋淮看见是男式的衣服,满心欢喜,以为陆士仪是为他做的衣服。   哪知陆士仪道:“算着日子,爹娘应该快到了渝州,我写了一封家书,到时候正好连着这件衣服一起寄到渝州,我爹最爱穿我做的夏衣了,从我八岁开始,每年我爹的生辰,我都会亲手为他做一件衣服。”   宋淮心里一阵失望,在陆士仪面前晃来晃去,她说:“你去看看书吧,别挡着光了。”   宋淮“哦”了一声,捧着本书坐在一边,半天都看不进去一个字,他还没有穿过士仪亲手做的衣服呢,岳父都穿了十几年了,真羡慕啊。   他手中拿着唐诗,无意乱翻,突然间看上一首诗,心有所感,念了出来:“明朝驿使发,一夜絮征袍。素手抽针冷,那堪把剪刀。裁缝寄远道,几日到临洮。”   陆士仪眉眼一挑,“这不是李白的《子夜四时歌》吗?”   宋淮点点头,感叹道:“是啊,这对夫妻间的感情可真好啊!丈夫要去戍边,妻子连夜为他裁制冬衣。”   陆士仪笑了笑,道:“今日我取了两匹布料,青色的是给父亲的,还有一匹蓝色的是给你的。”   宋淮脸上的笑挡也挡不住,“真的,我也有?”   “嗯!”   宋淮兴奋之下,凑到她身边,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耳根立刻就染上红色。他对陆士仪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只觉得她哪里都好,但两人的婚约是在太后为齐王向陆家提亲的情况下定下来的,或许陆士仪原本的是不愿意嫁给他的,只是迫于形势的无奈之举。   成婚之后,陆士仪并没有太多的小女儿情态,甚至有时候很清冷,现在她主动为他裁制新意,可见是愿意共同经营这段婚姻,这怎么能不让宋淮欢喜!   陆士仪见他开心的像个孩子,脸颊的酒窝时隐时现,她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调侃道:“你难道没有穿过新衣服吗,这么高兴?”   宋淮点点头,又摇摇头,“新衣服是穿过,可是从来没有穿过娘子给做的新衣服。”   他索性放下书,帮着陆士仪穿针引线,甚至拿着剪刀裁剪,做的居然还不坏,陆士仪夸道:“宋大人,你如果不做知县了,还能去做裁缝。”   宋淮笑道:“做裁缝也不错!”   两人说笑几句,宋淮道:“士仪,明日我放衙后要出一趟东京城,李参政左迁河北宣抚使。他对我有知遇之恩,而且还是你我的媒人,所以我想要去为他送行。”   李参政,讳名元邦,与陆观是好友兼同僚,同时还是亲政的坚定支持者。他先前被谏院参他受贿,甚至不惜此去宰相之位为他辩驳。陆观被贬之后,他上书辞去参知政事一职,自请出京。陆士仪与李家相熟,叹息道:“现在是新政的反对者们当权,李伯父留在京中也难得有什么作为,反而还会被那些小人构谗,出京避开这些也好。”   “你说的有道理,”宋淮说道,“皇上将冀州太守孙世奉召进京,孙世奉此人勤勉忠诚,但顽固守旧,之前与岳父大人不和,才出京担任冀州太守,现在他担任宰相,一切言行都按照旧例来,从不肯变通。”   陆士仪受陆观的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情况,冷笑道:“此一时,彼一时,高祖建大梁时,北边的辽人,与西边的党项,都还不太成气候,现在辽人的铁骑强大,党项人统一各部建立夏国。大梁若不思变图强,怎么对付的了强敌?这些士大夫们因循守旧,不过是为了自家的利益罢了!”   宋淮道:“到了危机关头,该变的还是要变。”不过,那可能就是改朝换代的变化了。   陆士仪想起一件事来,突然又笑道:“你中榜眼那会儿,枢密副使张家与萧贵妃家争着要强你做女婿,你却做了我们陆家的女婿,现在我父亲贬官,萧家与张家势头正好,会不会有人说你眼光差,不识时务啊?”   宋淮一把抱起陆士仪,“别人怎么说我根本不管,我只在乎你一人而已。”他抱着陆士仪向床边走去。   ……   金珠的年纪不小了,受宋淮所托,陆士仪正式开始为她相看女婿。陆士仪托了官媒,官媒将本地有声望的家族的一些年轻公子消息都告诉了她,然后她再与宋淮商议,择出一些合适的人出来。   一连相看了几位,金珠都只是摇头,陆士仪耐心问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她却又红着脸说,“都凭着二哥与嫂子做主。”   婚姻毕竟是大事,陆士仪只能扩大范围,带着金珠与参加开封县官员夫人之间的筵席集会,但仍旧没有找出合适的人出来。   连绿梅都开始非议起来,“金珠小姐这挑选女婿的架势,连皇帝的闺女都比不上呢,也不怕挑花眼了!”她不过就是乡绅之女,就算兄长是知县,那也算不了什么啊。   青桃厚道一些,说:“这是一辈子的大事,怎么挑也不为过,总要找到一个自己觉得好的吧。”   日子就这么慢慢过去,在这期间,东京城举办了一场热闹盛大的婚礼,皇上的胞弟齐王与萧贵妃之妹萧美仙的成婚。到了九月底,宋家来了一位贵客。   赵策道:“宋兄,我说了要过来看望你,就一定回来。”   宋淮拍拍他的肩膀,“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小住两日。”   “我正有此意,为着齐王的婚事,我忙碌到现在,我向陛下告了几日假,先歇几日再说。”   陆士仪亲自去厨房看看做的菜,金珠也在厨房帮忙,她道:“嫂子,二哥的朋友过来做客,需要好好招待,我做了一道松鼠桂鱼,你看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明朝驿使发,一夜絮征袍。素手抽针冷,那堪把剪刀。裁缝寄远道,几日到临洮。出自李白。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22章   陆士仪心里咯噔一下,勉强笑道:“还不错。”   金珠喜滋滋地说:“嫂子说好那就一定好。”   陆士仪道:“金珠,我记得开封县有一种特色的糕点,味道还不错,等宣国公回京时,我们给他准备一些,让他带给他的夫人尝尝。”   金珠的脸色黯淡下来,过了一会儿脸上又重新扬起笑意,“知道了,嫂子。”   众人一起用膳,金珠忍不住为赵策布菜,赵策无知无觉,拍拍头道:“瞧我这记性,怎么给忘了,我从东京带了几匹时兴的布料来给弟妹与金珠妹子,还放在马车上,等下我让人去取来。”   陆士仪大方道谢,金珠则低着头,红着脸,羞答答地说:“多谢赵大哥!”   赵策大手一挥,“不用客气,不是什么大事。”他性情舒朗,不拘小节,与宋淮侃侃而谈,偶尔也与陆士仪,金珠说几句话,是个比较周到的人。   用过膳,宋淮与赵策去了书房。陆士仪让人把赵策带过来的布料送了两匹到金珠的房里。   赵策年轻英俊,又是皇室贵胄,出身高贵,而且与人相处没有架子,让人心生亲切之感。金珠见到他,产生慕思之情其实也是挺正常的事情。陆士仪打算弄清楚金珠到底怎么想,于是去了金珠的房里。   金珠将嫂子迎进屋,倒了一杯茶给她,然后问道:“嫂子,您找我什么事情?”   陆士仪摇摇头,“没什么事情,过来同你说说话。”   金珠问道:“怎么赵大哥与二哥没有回来用膳,他们去了哪里?”   陆士仪回道:“开封县北郊有一座清泉山,山中的泉水泡茶特别好喝,你二哥带着赵公子去了清泉山饮茶。”   金珠“哦”了一声,手无意识地扯着衣角。   陆士仪想了想,直接问道:“金珠,这些日子你也相看了不少人,难道就没有一个觉得合适的吗?”   金珠摇摇头,“那些都是俗人。”   陆士仪挑眉,“什么叫做俗,什么叫做雅?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世上能有几个雅人?”   金珠低头不语,陆士仪有些烦躁,她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尽心尽力为金珠打算,但金珠若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那么她也不必为金珠再相看人家,免得浪费时间。   她很干脆地问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像赵策那样的?”   金珠的脸红了,声音细如蚊叫,“嫂子!”   “是不是?”陆士仪盯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金珠终于点头,“是,我觉得赵大哥人很好,对人和蔼,与他相处如沐春风。”   说实话,陆士仪还是挺佩服金珠的勇气,很多闺阁女子一辈子柔懦,喜欢的不喜欢的都不敢说出来,如果赵策没有成亲,金珠说不定还有希望,但赵策已经成亲了,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可是,赵公子已有家室,你如果嫁给他,只能做妾。”   陆士仪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大大妾字,“妾字,上立下女,站着的女人,从这字上就能看出没什么地位,甚至可以任意买卖赠送,金珠,你可要想清楚了。”   金珠浑身颤抖,不能自己,陆士仪淡淡道:“你先想清楚了再说吧。”   她带着青桃、绿梅离开,青桃颇有微词,“金珠小姐如今是正经的官家女,什么样的好人家嫁不得,干嘛非得巴着赵公子,生生作践自己?”   绿梅有不同的看法,“赵公子是宗室,当今陛下的亲侄子,日后或许还能封个亲王什么的,普通人比不了。”   青桃争辩道:“就是给王爷做妾,那也还是妾!”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陆士仪道:“这事儿我也担不起了,还是交给宋淮处理吧。”   等宋淮晚上回来,她直接把金珠的事情给宋淮说了,“我们先前想错了,金珠现在心里只有赵策,我这边就是给她介绍再多的人也没什么用。”   宋淮一听这话,连茶都顾不上喝,道:“我去看看金珠。”   “去吧。”陆士仪没有跟着一起去,而是在灯下看棋谱。她对着青桃感叹道:“没嫁人之前,我过得琴棋书画的日子,现在嫁人了,就开始各种操心起来,连小姑的婚事也要操心,忒没意思了!青桃,你过来看看,我是不是变成黄脸婆了?”   青桃凑过来仔细瞧瞧,笑道:“小姐您仍然白白嫩嫩,就像没出嫁一样。”   “真的?”   “千真万确,比珍珠还要真呢!”   “那就好,周婉姐姐过些日子就要出嫁了,我要去周家给她送嫁,要是我容颜憔悴,我可不敢去见她。”   青桃感叹道:“周姑娘嫁到舅家好,亲舅舅亲舅母是公婆,夫君定然是不敢欺负她的。”   “人心隔肚皮,外甥女再亲也亲不过亲生的儿子,当外甥女时,在舅父舅母眼里那是千好万好,当了媳妇,就是另外一套标准了,不过总是比嫁给外人要好些的,希望周婉姐姐日后能过得好吧。”陆士仪说。   她看棋谱渐渐就入了神,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能听门被推开。青桃道:“大人,您回来了!”   宋淮道:“嗯,你下去歇着吧。”   青桃告辞,陆士仪放下棋谱,抬头去看宋淮,却发现他的脸色很难看,问道:“怎么了?”   宋淮叹气,“我与金珠说了那么多话,她就是听不进去,还说什么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这是些什么话,难道天下的好男儿就只有一个赵策吗?”   陆士仪听他的语气中似乎有埋怨赵策的意思,道:“这件事可与赵策没有任何关系,纯粹了金珠一头热。你与赵策亲如兄弟,可千万不要因为金珠去迁怒别人。”   宋淮说:“我没有这么想,只是气不过金珠。赵兄的为人我知道,再正经不过的一个人,他是锦衣玉食的贵胄子弟,家中只有妻妾两人,就那妾室还是夫人孙氏的陪嫁丫头,赵兄不是看中女色的人,他对金珠定然没有什么想法。金珠若是想不通,不免要伤到她自己。我跟金珠说了那么多话,她很固执,非要赵兄亲口拒绝她。”   “虽然事情很尴尬,但也只能让赵策跟她把话说清楚了。”   次日,宋淮把事情给赵策说了,赵策倒觉得没什么,他游历在外时,也时常有女子对他表示好感,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于是爽快一笑,“子平,不必为难,我这就去与金珠妹子说清楚,我与你是兄弟,金珠就是我的亲妹子,我也盼着她能嫁个好人家,一生顺遂。”   赵策见了金珠,很清楚明白的把自己的意思说了,金珠双眼含泪,捂着嘴巴跑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赵策也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告辞了宋淮回了东京。   陆士仪笑道:“只怕金珠不出嫁,赵策是不会再过来开封县了。”   “开封县离东京城不远,我与赵兄见面机会也不会少的。”宋淮道。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金珠刚开始以泪洗面,日子久了,就恢复了往日的开朗,至于为她择婿的事情暂时就先放了下来。到了九月中旬的事情,李骥府上的人过来报信,说是新得一子,请宋淮与陆士仪过几日去参加洗九宴。   陆士仪在心里算了算日子,问道:“按照孕期,应该是十月上旬才出生,为何提前了这么久?”   来人恭声道:“宝姨娘不小心跌了一跤,早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届时掉落三更。小天使们,写作是一件艰苦寂寞的事情,希望大家能够支持正版,支持作者,让我能够写出更好的作品出来。大家晚安,明天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吃唇膏的小女孩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陆士仪疑心宝奴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上次她去看二姐时, 宝奴就大张旗鼓请大夫,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她问来人, “宝姨娘身子可好?”   来人禀告道:“宝姨娘早产兼难产, 生了一天一夜,小少爷平安健康,身子大出血,请了大夫过来诊治,现在情况已经好转了。”   陆士仪点点头, “我都知道了, 你回去吧。”   她心烦意乱在屋里走来走去, 青桃走进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 您是在担心二小姐?”   陆士仪“嗯”了一声, 说:“二姐性子自来柔弱,那个宝奴又不是个安分的,我担心她应付不过来。”   绿梅也跟着叹气, 夫人生了三位小姐, 大小姐是长女,得了父母的看重,三小姐是幼女, 自她生下来,大人官运亨通,得了父母的娇宠。夫人与大人也是一般疼爱二小姐, 但二小姐毕竟上有长姐,下有幼妹,有时候难免被忽视,二小姐又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平时爱读些风花雪月的诗词,性子就弱了一些。   绿梅道:“小姐,宝奴到底是个妾,等过些日子打发就行,不必费心。”   陆士仪想了想,说道:“等洗九宴的时候去看看再说吧,再不济还有大姐呢,她比我懂得多,总会有办法的。”   青桃端了晚膳过来,道:“小姐,该用晚膳了。”   “怎么大人没有回来?”陆士仪问道。   青桃回道:“新砚刚过来说了,江通判在春风楼设宴,大人须得去赴宴,今日不能回来用晚膳了。”   通判一职虽然品级不高,但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职位,可直接向皇帝奏报郡县官员的监察情况,宋淮少不了需要应酬他一番。   陆士仪看着一桌子的菜,让青桃与绿梅一起坐下来吃饭。在陆家时,她们也常陪着小姐一起用饭,因此没有推辞,直接坐下来用膳。   宋淮直到戌时末才回来,陆士仪早已洗漱好了靠在榻上看书。宋淮进了屋子,脸上带着笑意,“士仪,春风楼旁边开了一家卖蜜饯糕点的铺子,我知道你素来爱吃蜜饯甜食,特地给你带回来了一些。”   他把用油纸包裹好的蜜饯放在桌子上,一包包打开,道:“有荔枝糕、甘露饼、乌梅糖。”   陆士仪捻了一颗乌梅糖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融化开,还有乌梅淡淡的香味,味道还不错。宋淮喝点稍微有点多,胆子肥了些,大胆地将头靠在陆士仪的肩膀上,喃喃道:“士仪,我眼里心里想的都是你,怎么办?”   陆士仪心里软软的,反问道:“你说怎么办才好?”   宋淮摇摇头,眼睛里都是迷茫,“我不知道。”   陆士仪正想要逗他玩玩,突然看见他的袖口处有一抹残红,再仔细闻闻,竟然隐约有一股脂粉的香味,只是被酒味掩盖了,所以不仔细就闻不出来。   陆士仪当下就怒了,一把推开宋淮,问道:“你这衣服上是什么?”   宋淮半响才反应过来,忙解释道:“江通判在怡红院叫了几个歌姬过来助兴,这应该是不小心蹭上的。”   他这越解释陆士仪越是脸黑,最后让青桃去喊新砚过来,道:“新砚,你扶着大人去书房歇息。”   宋淮眼巴巴望着陆士仪,陆士仪摆摆手,“你醉了,等明日清醒了我们再说话。”   丫环小厮都在,宋淮头晕的厉害,只能让新砚扶着去书房歇息。   第二天一大早,他醒过来,睁开眼睛发现陆士仪不在身边,这才想起来了昨日晚上被发配到书房来过夜。新砚端着热水过来,道:“大人,您先洗漱吧。”   宋淮洗漱后换上干净衣服,他看着换下来的旧衣服的胭脂,所有的事情都记了起来。收拾妥当后,他去了卧房,青桃正从里面出来,目光不善,胡乱给他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宋淮进了屋,见陆士仪坐在镜子前画眉,他走过去道歉,“士仪,昨日的筵席上有歌姬助兴,江通判让歌姬给我敬酒,我接了酒,但是没有让歌姬坐在我身边。不过还是我的错,一定不会再有下次了。”   陆士仪自顾自地描眉,不理他。宋淮急得不得了,道:“娘子,我没有骗你,说的都是真话。”他找出一把戒尺,双手呈给陆士仪,“负荆请罪,娘子,原谅我一回吧。”   宋淮诚心悔过,陆士仪从镜子里看到他可怜巴巴的样子,扑哧笑出声来,拿起戒尺轻拍了他的手心三次,“不可再有下次了。”   宋淮陡然松了口气,接过眉笔,“娘子,我替你画眉。”   屋外,青桃与新砚吵起来了,新砚道:“昨日在春风楼,我一直都跟着大人,我们大人当真是洁身自好,其他的大人们,都笑眯眯地跟歌姬喝酒,只有我们大人冷面相对,通判大人明里暗里说我们大人不通俗务。”   青桃反驳道:“洁身自好本就是应该的,与歌姬调情喝酒那算什么好官?”   “话可不能这么说,入了官场就该和光同尘,即使是做样子也该和大家差不多,我们大人不合群,下了通判的面子,若是通判在皇上面前说大人的坏话怎么办?”   青桃根本就不听他说的,“我家大人任平章政事时,也没有像你家大人这样去喝花酒。”   “不是花酒,是同僚相聚,联络感情。夫人也该体谅我们大人呀。”新砚再一次重申。   宋淮在新砚的眼里,哪里都好,就只有一样缺点,夫纲不振。宋淮在外是学识渊博的榜眼郎,前途无量的新任知县,为人处事严谨公正,但在夫人面前,那完全是另一幅样子,新砚痛心疾首,无法直视。   青桃“哼” 了一声,杏眼圆瞪,“一群衣冠楚楚的大人们带着一群歌姬在酒楼,这就是喝花酒,你不要狡辩了!”   她模样娇俏,新砚突然觉得没意思,自己跟个女孩子争什么呢,他转身想走。青桃叫住他,“喂,等下,昨日大人真没有与那歌姬作出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情来?”   “真没有,”新砚无奈地说,“我们大人没娶妻之前,不近女色,甚至有人怀疑他有龙阳之癖,如今娶了妻,在外面更是洁身自好。你自己瞧瞧看,哪家的大人们不是三妻四妾,现在我们大人在开封县惧内的名声都传出去了。”   新砚表情十分认真,说话不似作假,青桃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挥挥手,“行了,你走吧。”   “那我走了啊,我该伺候着大人去府衙办公去了。”   ……   转眼就到了李骥之子洗九的日子,陆士仪与宋淮乘马车去了东京。李府门前马车很多,看来亲朋好友来了不少。宋淮去了前院,陆士仪直接去了后院,陆士柔迎她进去,道:“大姐已经过来了。”   陆士容坐在榻上,怀里抱着孩子,见到妹妹,笑道:“士仪,快过来抱抱我们的外甥。”   小小的婴孩长得很白嫩,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珠子,小小的嘴巴是嫣红色,陆士仪拿着拨浪鼓摇了摇,他就裂开嘴巴笑起来,让人心都快融化了。   陆士容看了一眼二妹的肚子,道:“这孩子若是投胎在你的肚子里那就再好不过了。”   陆士柔仿佛是没有休息好,脸色有些差,她强笑道:“这孩子也叫我一声母亲。”   突然间,孩子挣扎哭起来,陆士柔忙吩咐人带到丁香院给宝姨娘喂奶去。陆士容挑眉问道:“这孩子自有乳娘可以带,怎么还放在宝奴那里?”   陆士柔道:“这孩子早产,身子不好,大夫说喝母乳对他有好处,所以才放在宝奴那里。”   陆士仪心急,追问:“难道留下宝奴吗?”   “只能暂时先留着她了,婆母也是这个意思。”   陆士仪道:“那么就等这孩子满月后就打发了宝奴,多给她些钱也行。”宝奴是李骥在江阴当官时纳的,能跟着李骥一路到东京来,可见不是善茬。   陆士容更是说:“士仪说得对,她生了庶长子,最好趁早打发了。你再给妹夫买两个妾,这事也就过去了,妾的卖身契在你手里,还不是任由你搓圆捏扁。”   陆士柔含含糊糊地答应下来,陆士容恨铁不成钢,说了她几句,她开始哭起来。陆士仪干脆把她陪嫁的丫环采莲喊过来问话,采莲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给说了。   原来宝奴挺着大肚子过来给陆士柔请安,在正院滑倒了,不知怎么被李骥看到了。宝奴立刻捂着肚子喊疼,眼泪涟涟哭的很可怜,十分委屈地说与夫人无关,都是她自己的错。这下李骥更加气恼,语气加重责备陆士柔,幸亏李骥老母替陆士柔解围。   陆士容冷笑道:“这不过是娼妇们争宠常用的法子,也只有那些男人才会信这些。你别哭,不是什么大事,自己硬气起来,等孩子满月后,将宝奴打发了,谅那李骥也不敢说什么。”   陆士柔还在啼哭不止,陆士仪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道:“大姐,你进门的时候见过萧家的马车吗?”   陆士容摇摇头,“没见过,怎么,他家也过来了?”   “是啊。”   这就奇怪了,皇帝宠爱萧贵妃,爱屋及乌封了贵妃的父亲萧元景做三司使,后来在陆观的力谏下,罢了萧元景三司使之职位,萧家对陆家痛恨不已。李骥是陆家女婿,与萧家素来没有什么交情,为何萧家今日会过来赴宴?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24章   陆士容的目光放在二妹身上, 问道:“李骥什么时候与萧家有了交情?”萧元景一个破落户凭着贵妃女儿, 一朝得势,朝中进士出身的官员们大多不屑与萧家为伍, 只除了一些愿意攀附权贵的小人之流。   陆士柔摇摇头, 柔弱地说:“夫君朝堂上的事情,我不太了解。”   陆士容气笑了,“你名字里有一个柔字,行事处处透着柔,书上说柔能克刚, 可你这是柔懦, 夫妻一体, 连你的丈夫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陆士柔对官场上的事情不敢兴趣,更喜欢弹琴作画, 写诗作赋, 加之从小到大过得很顺遂,心思比较单纯。   陆士仪见二姐哭的可怜,道:“别哭啦, 如果李骥对你不好, 大不了和离,爹娘会给你做主的。”   一听的和离二字,陆士柔浑身颤抖起来, “夫君没有宠妾灭妻,婆母对我挺好的,还不至于到和离的份上。”   “那就等孩子满月后打发了宝奴就行, 偌大一点的事情,犯不着哭哭啼啼,我们姐妹也不是日日都能见面,说些高兴的事情!再说等下还有别的客人要过来呢,你得打起精神好好招待。”陆士容道。   陆士柔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去迎接其他女眷,这些女眷都是李骥同僚的夫人们,就这么热热闹闹的过完了一天。   客人们都走了,陆士柔吩咐下人们收拾妥当后,问道:“大人去了哪里?”   下人回道:“回夫人,大人去了丁香院看望宝姨娘。”   陆士柔神色黯淡地回了房,采莲不忿,“宝姨娘越来越放肆了,小姐您须立起主母的架势来。”   陆士柔道:“宝奴刚生完孩子,生子虚弱,我若是同她计较,夫君又该说我善妒不贤了。”   采莲道:“您就是太贤惠了,姑爷才不把您放在心上,姑爷受了我们家大人的恩惠,本就该好好待您,却偏偏弄出庶长子来扫您的颜面,您连这个都忍了,姑爷就越发觉得您好欺负。”   “好了,不要说这些了。”陆士柔蹙眉,扶着额头躺在塌上。   次日一早,李骥过来正院,陆士柔上前想要服侍他换衣服,李骥说道:“不必了,我在丁香院已经换过了。我来是想同你说一件事,宝奴生子伤了身子,再加上两个孩子实在离不得她,我打算将宝奴留在家里。”   陆士柔不敢置信,“夫君,你答应过我等满月后将宝奴送走的。”   李骥有些不耐烦,“士柔,你怎么这么狠心,宝奴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迫于无奈才做了歌姬,与人为妾,她已经够可怜了,你就不能对她好一些?你供奉佛祖,佛家讲究慈悲为怀,你不能嘴里念着佛经,心里却在行恶毒的事情。”   陆士柔面色惨白,“夫君,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恶毒的人吗?”   李骥哼了一声,不回答这个问题。陆士柔一阵眩晕,差点晕倒,采莲见情况不对,忙去把李母请过来。李母匆匆忙忙赶道:“这又是做什么?一人少说一句,宝奴不过就是一个妾室,何必为着她生气?”   李骥这回是真生气了,“娘,我娶妻陆氏,本以为她是贤惠人儿,却没想到是佛口蛇心,连宝奴与我的一对儿女都容不下,这样的妻子要来有什么用?”   李母见儿子越说越不像话,忙拉着他离开。到了书房,李母问道:“骥儿,为娘是了解你的,你今日为什么这么反常,士柔性子柔和,对你一向都是极好的,对娘也孝顺,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骥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娘的眼睛,陆家得罪了萧贵妃家,再想起复是不可能了,儿子如今是陆观的女婿,在朝堂上根本施展不开。这些日子我与萧贵妃的兄弟萧昌结识,萧昌引荐我见了萧大人,萧大人很赏识我。他是国丈,我跟着萧家,仕途岂不是更顺畅?”   李母道:“正经的国丈是田皇后的父亲,萧大人算哪门子的国丈!”   “贵妃娘娘将要产子,这将是皇上的第一个皇子,母凭子贵,加之田皇后失宠久矣,有了皇子,皇后之位就是贵妃的囊中之物。”   “若是贵妃生了女孩怎么办?”   “不会的,御医看过了,都说是男孩,皇上年纪不小了,大梁还没有继承人,只怕这个皇子一落地,就会被封为太子。娘,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我一定要抓住。”李骥目光坚定,可见他心中早已经下定了决心。   在李母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儿子了,见儿子这么说,知道再劝也没有用了,她问道:“你现在每月没有几贯俸禄,如果与陆氏和离了,没了陆氏的嫁妆,咱们该怎么过活,你打点上司也需要钱啊,难道就让陆氏带着几万贯的嫁妆回娘家吗?”   如果陆士柔是普通的商户女,李骥或许能把她的嫁妆给昧下来一些,陆氏毕竟是官家女,陆观虽然失势,但亲朋故友还有一些,暂时还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李骥道:“等我日后得势,钱财唾手可得,不必在乎她这一点嫁妆。”   李母终于知道儿子不过是借着宝奴的事情,责怪陆氏不贤,顺势休了陆氏,平心而论,陆氏这个媳妇还不错,以后儿子再娶未必能娶到这样的女子。李母劝道:“朝堂上的事情与女人家有什么关系,你大可以跟着萧家做事,不必休了陆氏。”   “娘,只要我还是陆观的女婿,萧家人是不会重用我的,我与陆家划清界限,才能投靠萧家。”   李母叹气,只能随着儿子去了。   ……   李骥写了休书给陆士柔,陆观夫妻不在东京城,陆士柔有些害怕见到大姐,便带着采莲雇了一辆马车去了开封县。陆士仪听人禀告时还不敢置信,迎了陆士柔进来。陆士柔呆愣愣的,眼里没有神采,采莲哭着把休书交给了陆士仪,道:“姑爷说小姐不贤,写了休书。”   陆士仪拿着休书看了看,气道:“完全是胡说八道,二姐侍奉他的父母,用嫁妆供养他们一家人,包括李骥的妾室与庶子庶女,这还不算贤惠,那什么算是贤惠了!”   陆士柔伏在榻上哭泣,陆士仪安慰道:“李骥不过是个小人,不值得为他哭泣,二姐,你现在反而是脱离苦海呢。”   陆士柔喃喃道:“陆家一门,唯有我被夫君休弃,我没有颜面面对爹娘。”   “别多想了,爹娘知道了也只有心疼新、你的。”陆士仪替她安排好房间,让丫头熬了一碗安神汤,陆士柔喝下安神汤之后沉沉睡了过去。   宋淮从衙门回来,陆士仪把事情告诉了他,恨恨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爹娘当初千挑万选的女婿,到头来竟然是这个样子,我爹一旦失势,这李骥转脸就不认人了。”   她看着宋淮,突然感叹道:“子平,你与我定亲时,我爹已经罢相,你可以与更有权势的人结亲,为何偏偏与我定亲?”   宋淮微笑道:“因为我娶亲看的是你,而不是你的父亲。”   陆士仪倚在他的怀里,有些许安慰。宋淮道:“为今之计,一是立刻写信送往渝州告诉岳父岳母,其二则是去李家讨个说法,二姐没有过错,不能就这么让李骥下了休书,应该是和离才对。”   陆士仪坐直了身子,道:“你说得对,还有二姐的嫁妆,也要一并带回来。李骥现在住的那栋大宅子也是二姐的陪嫁。”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来气,“若是我,我才不会灰溜溜地走,就该使唤下人把李骥那一家子都赶出大宅子!”   宋淮觉得她气鼓鼓,一副要去找李骥开战的样子比刚才垂头丧气要可爱多了。   陆士仪派人去请了大姐过来。陆士容过来后,先抱着陆士柔哭了一顿,然后道:“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不要怪责自己,是李骥与爹娘的错,与你无关。”   陆士仪不解,“爹娘的错?”陆士柔也惊呆了。   “爹娘识人不清,将柔儿嫁给了白眼狼,李骥与萧家勾勾搭搭,见爹失势,妄想攀萧家的高枝,这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陆士容是说做就做的性子,听陆士仪说去李家要和离书及嫁妆的事情,立刻就要去办。   长姐如母,她替陆士柔出头也说得过去,当下就决定先回陆府,找出陆士柔定亲时的定帖,定帖中记载着陆士柔的嫁妆数目。   宋淮本想一同去,但公务实在走不开。陆士仪道:“大姐夫会一同去给我们坐镇,不用担心。”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李家。李母见着他们,知道来者不善,忙道:“我儿在枢密院,众位还请改日再过来我李家。”   陆士容呵呵笑两声,“李家?我说应该是陆家吧,这宅子是我陆家的陪嫁,如今两家和离,这宅子也该收回了!”   陆士仪拿着定帖看了一眼,笑道:“姐姐,你看李老太太头上的珠玉冠很眼熟啊,这不是母亲特地找工匠为二姐做的吗?”   “我不大记得了,不过也不要紧,反正这些首饰上都有我们陆家的印记,待会儿检查一番就行。”陆士容不紧不慢地说。   她们姐妹俩一唱一和,李母气得脸都红了,望向陆士柔,“士柔,你今日是过来耍泼的?”   陆士容上前一步,把二妹挡在身后,“老太太说什么话啊,如今两家没有关系了,我们不过是根据大梁律来收回我妹子的嫁妆。李大人是朝廷的命官,想必对大梁律是比我等妇人熟悉的。”   陆士仪懒得再跟李家的人废话,道:“大姐,咱们还是赶紧清点二姐的嫁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些事情,第三更写不完了,明天补上来。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25章   李家现在住的宅子是陆士柔的陪嫁, 连着宅子里的下人奴婢也是陪嫁过来的, 自然知道自己该听谁的话。   陆士仪点了几个识字的家人比照着定帖上的嫁妆数目一一清点。李母平时见陆家姐妹时,她们都是极其温柔有礼的, 再没想到突然之间就变成母夜叉了。   她使了人去枢密院喊李骥回来, 过来大半个时辰,李骥才匆忙赶回来。陆士仪与陆士容、郭昭老神在的坐着喝茶,陆士柔呆愣愣坐着。   李骥见到他们,冷笑一声,“众位这是存心来找我李某的麻烦了!”   郭昭放下茶盏, 拱手道:“李大人此言差矣, 既然你与陆氏和离, 就该将陆氏的嫁妆返还与她,郭某此次陪同内人过来就是为了收点妻妹的嫁妆。”   李骥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他给了陆士柔休书, 本想着带着家人搬出现在住的大宅子,另外找地方住。哪知道找来找去就是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其实也不是没有合适的地方, 那些好一点的地方, 即使是租金都不少。   李骥自娶了陆士柔后,从来没有为钱操过心,衣食住行, 全部都是最好的,直到现在才知道东京城米贵房贵。他忍着气,说:“房子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找到的, 我会尽快找房子搬出去的。”   陆士容冷笑两声,“李骥,你昨日丢给我家二姐一封休书,让她一个弱女子带着一个丫鬟只能去开封县的妹妹家避难,而你却带着自己一家子人住在我陆家的房子里,这算是什么回事?这东京城里客栈不少,你大可以带着你的家人去住客栈,难道这个时候你还想占我们陆家的便宜吗?”   李骥到底还是要脸面的,“我今日就收拾了东西搬出去。”   这时,清点嫁妆的人回来了,禀告道:“家具,摆设、屏风等物都在,田产铺子的地契也都对的上数。首饰少了一半,奴婢们在李老太太的屋子里与宝奴住的屋里找到了一些,但还差一些,还有就是陪嫁的三百匹锦缎布料如今已不剩下什么了,两万贯压箱底的钱已经用的差不多了。”   王夫人给女儿们准备的嫁妆合计起来大约四万贯,其中宅子、田产、铺子、衣料、收拾、家具、摆设大约两万贯,剩余的两万贯则是压箱钱。这样看来,陆士柔嫁给李骥不过三、四年,嫁妆就已经空了一半了。陆士仪不禁庆幸,幸好这时候与李骥和离,不然再过几年,估计就要卖田产铺子了,嫁妆就真所剩无几了。   陆士仪道:“我看李大人也不必收拾什么东西了,自我二姐嫁到李家,你们一大家子人都是靠着我二姐的嫁妆养活,哪有什么东西收拾?”   李骥强撑着面子说道:“我乃是朝廷官员,自有俸禄,何须靠妇人嫁妆过活?”   陆士仪轻笑一声,指着李骥身上穿的锦衣,笑道:“李大人身上穿的可是上等的云罗锦缎,产量稀少,市面上每匹可以卖到二十贯钱,李大人每月的俸禄不过十二贯,哪里来的钱穿这些华锦?”   李骥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陆氏嫁与我家大人,她的嫁妆自然是李家的财产,我家大人用自家的钱这有什么好说的?”宝奴扶着丫环过来,声音妙曼地说。   陆士仪笑道:“是没什么好说的。”转而声音一变,“来人,将二小姐的嫁妆归拢起来,可千万别漏了什么东西!”   青桃走到宝奴面前,拔掉她头上的宝簪,道:“这簪子上有我们陆家的印记,是我们二小姐的嫁妆。”   宝奴惊慌失色,没有了刚才得意的神色,“这是夫人赏给我的。”   青桃翻了个白眼,“你说是赏的就是赏的吗,可有凭证?我看是你偷盗财物,你若是不服气,咱们去见官。”   宝奴没办法,冲着李骥喊了一声“大人!”   李骥心烦意乱,按照大梁律,女子对自己的嫁妆有支配权力,甚至离婚后,还能将嫁妆带走,他摆摆手,“随他们去吧。”   郭昭看着李骥的样子,心里冷笑,真是傻子,踩高捧低,为了攀高枝休弃结发妻子,日后有他受的。   陆士容给他使了个眼色,郭昭点点头,道:“李大人,我妻妹嫁到你们李家,温良恭谨,你以善妒的名义将她休弃,这不太妥当吧?这休书还是该收回去,重新写一纸和离书吧。”   李骥还没有开口,宝奴尖叫起来,指着陆士柔道:“不可能,陆氏心肠恶毒,害我摔倒早产,这么恶毒的女人,当然应该休弃!”   陆士仪看了一眼青桃,青桃得令,上前两步反手就抽了宝奴一巴掌,“大人们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妾室在这里胡言乱语,你随意攀扯主子,偷盗主人首饰,不忠不义,就该直接送到官府。”   青桃力气大,宝奴想还手,却被紧紧制住,最后只能倚靠着李骥嘤嘤哭起来。   李骥今日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他把一切都怪罪到陆士柔头上,恨声道:“陆氏不贤,嫉妒,我是不会出和离书的。”   陆士柔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她一步步走到李骥面前,道:“夫君,我们成亲三年,我一心一意为你考虑,把婆母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伺候,你去江阴赴任三年,我担心你缺钱用,甚至给了一万贯钱让你带着去江阴。我对你这么好,却原来在你心里比不上一个歌姬。”   她一提钱的事情,李骥就羞恼了,“你无子,又容不下妾室,这就是不贤,还有什么话好说!”   陆士柔脸色煞白,几乎要晕过去,颤声道:“你真的这么无情?”   李骥转过头,不想面前对她,斩钉截铁地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再说什么都没有用,我不会写和离书,只会写休书!”   陆士柔彻底死心,道:“那好,从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   陆士容抚掌,“士柔,这才是我的好妹子,这样的男子不值得留恋!”   陆士柔眼睛慢慢变得清明起来,“我是陆家的女儿,出身名门,幼承庭训,自问做你李家媳妇时,谨守本分,并无过错。李骥你如今给我休书,便是侮辱我陆家,侮辱我的父母家人,我绝不会受了这封休书。我今日就写状纸,状告到府衙,是我陆士柔要与你李骥和离,非是你李骥要休我!”最后一句话她说的铿将有力。   李骥不敢置信,“你疯了,闹到衙门天下人都知道了,你还做不做人?这事咱们就这么私底下解决了,以后各不相干,岂不是更好?”   陆士柔恍若不闻,吩咐采莲去备笔墨纸砚,然后对郭昭说:“姐夫,小妹麻烦你将这份状纸为我交到府衙去。”   “没问题。”郭昭点点头。其实他心里还有个办法,就是适当的留一些嫁妆给李骥,好聚好散,然后换李骥写和离书,闹到衙门对陆家也有一定的影响,本打算说出来,但此刻看陆士柔的样子,他默默地将这个主意放在了心底。   陆士柔在李骥面前一向是柔弱,百依百顺的性子,现在她一旦硬气起来了,李骥反而怂了。在休弃陆士柔这件事上,他确实是理亏的,本就是仗着陆观不在京城,陆士柔又软弱,可以任由他拿捏,却没想到还有今日这出。事情如果真闹到衙门去了,李骥自己也讨不到好。   李骥说:“算了,我也不想再折腾下去了,和离就和离吧。”他提笔写下了和离书,与陆士柔两人签字画押。   陆家的下人们已经将陆士柔的嫁妆归拢起来放在仓库里锁着。陆士柔道:“我给你们三日的时间搬离,三日后我来收房。”   留下几个家人看着宅子,陆家一行人离开了。陆士容笑道:“柔儿这回总算争了些气,你看你自己硬气起来,是没人敢把你怎么样的!”   陆士柔最担心地是父母,问道:“爹娘会不会怨我给家里丢脸?”   陆士仪忙说:“爹娘绝对不会这么想的,只会怜惜你。”   “就是,”陆士容道,“爹爹给你相看了李骥做女婿,却没想到李骥的人品这么差,之前给仪儿看了袁安之,也不行。不过也不能怪爹爹,这李骥与袁安之看起来都是十分老实的人,心中的恶念隐藏的太深了。”   “姐姐说的有道理,如果爹爹现在仍然是宰相,李骥也不会这么对待二姐;如果当时袁安之中了进士,也不会生出那么多恶念来。”   陆士仪拉开车帘,看看骑马的郭昭,笑道:“姐姐会看人,自己选的夫婿,现在过得这么好!”   陆士容笑道:“但是父亲嫌你们姐夫是鳏夫,还不太愿意,是我自己坚持的。对了,宋淮对你好吗?”   陆士仪道:“他对我挺好的。”   “嗯,对你我是放心的,只是担心柔儿,柔儿,你姐夫谋了外任,我会跟着同去。你有什么打算?”陆士容问道。   陆士柔低声道:“等李家搬出去后,我照旧回家住。”   提到李骥,陆士仪很不甘心,“真是便宜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26章   陆士柔跟着大姐回了家, 陆士仪则乘马车回开封县。青桃愤愤不平, 道:“夫人在家时,时常操心田产铺子的收益, 给小姐你们备嫁妆也是花了大心思。就这么被李骥花了两万贯, 这钱还收的回来吗?”   陆士仪笑了,“李骥在东京城里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就是把他卖了也凑不够这两万贯,所以这钱肯定是收不回来了。”   不说青桃,陆士柔自己都有些心疼, 李骥出身贫苦人家, 娶了陆士柔一朝暴富, 不是自己挣的钱不心疼,使劲挥霍, 真是无耻啊。   回到家后, 天已经黑了。宋淮听到马车声,迎出来,扶着陆士仪下车。两人一同进了屋, 他问道:“怎么样, 累不累?”   陆士仪摇摇头,“不累。”   她简单洗漱后,换了衣服, 靠在榻上才将今日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最后道:“二姐拿到了和离书,李家人三日内搬出宅子, 嫁妆少了两万贯,先只能这样了,其他的等父亲来信之后看怎么说吧。”   宋淮坐在榻上,让陆士仪躺在他的腿上,替她按太阳穴,力道正好。陆士仪觉得浑身都舒服了一些,闭着眼睛,喃喃道:“嗯,服侍的很好,重重有赏。”   “赏什么?”宋淮凑近了问她,嘴里的热气喷到她的脖子上。   陆士仪觉得痒,伸手一拍,“啪”清脆的一声响,正好拍在宋淮的脸上,她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无意中给了宋淮一巴掌,在这种尴尬的时刻,她只能闭着眼睛装睡了。   宋淮唤了她两声,听不到回应,苦笑着把陆士仪抱到床上。他替陆士仪盖被子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腋窝,陆士仪是最怕痒的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下子露馅了,宋淮笑道:“刚才打了我,然后装睡?”   “没有,没有,我是真的睡着了。”陆士仪解释。   宋淮不相信,伸手去挠她,陆士仪笑得喘不过气来,最后伸手求饶。宋淮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道:“你怎么这么可爱,让人喜欢不够。”   陆士仪道:“我脾气大,一点委屈都受不了的,你确定我招人喜欢?”   宋淮极喜欢她的一双杏眼,忍不住亲了又亲,“不需要招别人喜欢,只用招我喜欢就行了。”   两人的相处越来越融洽自然,青桃与绿梅看着也很欣慰。绿梅心眼多些,私底下对青桃说:“青桃姐,这天底下的男人,洁身自好像我们家大人的少,小姐又像夫人的性子,眼里容不下沙子。新砚是随身跟着姑爷的,你应该多问问他,姑爷在外做了些什么,免得像李骥一样,瞒着二小姐作出那么多可恶的事情出来。”   青桃嘴巴嘟起来,“做什么支使我干活,要问你自己去问!这天转冷了,我要给小姐做新鞋,哪有这个时间陪你玩!”   绿梅跺脚,小声说:“我这不是玩,这是正事,有些人表面看着老实,其实心里未必是这样的。我们把新砚变成小姐的人,以后姑爷就什么事情不能瞒着小姐了。”   “你说的有道理,自己去问啊,那个新砚每次见到我,都会说我几句,要么说我胖了,要么说我丑了。我上次忍不了直接给了他一拳头,结果他都不改,还是老样子,我才不要去见他。”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绿梅看得很清楚,新砚是因为对青桃有意思,才一次次逗她玩儿,新砚可从来不逗自己玩的。青桃脑子简单,根本想不到这上面来,绿梅很干脆地说:“新砚很少同我说话,他喜欢你,你去问,他肯定会说的。”   青桃的脸一下子通红,“你说什么话呀,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绿梅道:“别害羞啊,小姐早就许诺过日后给我们卖身契,让我们嫁个好人家。我们的年纪不小了,这不算什么啊。再说我又没让你喜欢新砚,不过是让你探听消息罢了。”   青桃支支吾吾地答应下来。   ……   李骥找了房子,带着一家老小搬了出去。李父年轻时不着家,丢下李骥母子艰难度日。自李骥中了进士之后,李父才回家与儿子相认,李骥捏着鼻子认下这个父亲,是以李父在李家说话没什么人听。一家人到了小宅子,李父直接回房窝着了,倒是李母很难过,住三进的大宅子,过了四五年养尊处优的好日子,现在住的地方又小又窄,连院子都没有,只有一个小天井,屋子里也不亮堂,心里一阵发酸。   李骥拍拍母亲的背,安慰道:“娘,这些只是暂时的,我得了萧大人的看重,前途不可限量,日后咱们还是有好日子过的。宝奴,你扶着娘去休息。”   宝奴道:“大人,奴要照顾两个孩子,离不开手。”   李家原本的仆人都是陆士柔陪嫁过来的,现在都收回去了,根本没有下人使唤。   李骥道:“先忍忍,我让牙婆上门买几个人使。”   宝奴也是一肚子气,她原本想着没有陆士柔自己的日子会好很多,现在看来过得更差了,大房子没了,伺候的人也没了,所有的事情都要她亲自去做,宝奴看着自己一双白嫩的手变得粗糙,心疼得不得了。她是江南清妓,接客那日,李骥花了五百贯才买到她的第一夜,后来又花巨资给她赎身。宝奴不禁怀念起在江阴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好日子啊。   牙婆带了几个姑娘上门,一问价格,买下最便宜的都需要二十贯。没有了陆士柔的嫁妆支持,李家哪里能出得起这个闲钱,最后只能顾了一个老妈子做饭。   宝奴后悔起来,私下里对李老太说:“老夫人,依着奴的意思,陆氏对大人尚有情义,不然让大人把陆氏接回来算了,陆氏脾气好,对您又孝顺,更重要的是手里有大笔的嫁妆。”   李母叹气,心里也很后悔,但想起儿子说过的话,摇摇头,道:“此事骥儿自有主张,等他谋到一个好的职位,还担心没有银子使吗?”   宝奴追问道:“是什么职位?”   “骥儿没说,不过萧大人看重他,日后的前途少不了他的。”   在宝奴看来,没到手的东西那就不算是自家的,至少李骥现在还没有谋到肥差,反而连手里握着的金母鸡都丢了   她颇有些不以为然,李母看着不得劲儿,道:“萧大人有个侄女儿尚待字闺中,想要许给骥儿呢,这可是能跟皇帝做连襟,难道不比陆氏强吗?”   宝奴吃了一惊,“还有这事?”   李母道:“骥儿是周到的人,自然方方面面都想全了。”   ……   过了十来日,陆观与王夫人的信终于到了,信上说道李骥无德无义,陆士柔就应该与他和离,并且让陆士容遣家人护送陆士柔去渝州。信是由陆家的老仆亲手带过来的,老仆道:“大人另外写了信给吏部尚书,李骥所图的事情必让他不能得逞。”   父亲亲自出马,姐妹们都放下心来,陆士仪道:“渝州离我们老家眉州不远,二姐正好可以回老家探亲,换个地方散散心。”   陆士容则说:“柔儿的身子弱,长途跋涉撑得住吗?”   陆士柔道:“我留在东京不过是别人的笑柄,索性离开还好些。此去渝州是有些远,大不了慢慢地走,我稍有些不舒服就停下来歇着,想来应该无事的。”   陆家老仆将信带给了吏部尚书,陆士容这边雇了一条船,又派了几名家人连同老仆一起护送陆士柔去渝州。   送别了二姐回来,陆士仪心里很闷,她明白父母的意思,让二姐远离东京的喧闹,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生活,甚至再嫁人,二姐应当不会再回京城了,姐妹相见无期。   宋淮揽着她安慰道:“想开些,离开东京对二姐反而是好事,我也不是永远待在这里,日后总有相见的时候。”   转眼到了昌和八年十月底,萧贵妃顺利产下一子,皇帝龙颜大悦,下旨大赦天下,并且在宫里设宴三天三夜,这是皇帝的第一子,帝国后继有人,可谓是举国同庆。借着未来太子的东风,萧家水涨船高,贵妃之父萧元景被封为安国公,同时加封太尉,萧贵妃的兄弟伯父也得到封赏。   在这种情况下,萧元景极力提拔举荐自己人,正好杭州通判年迈上书致仕,位置空出来,这是个富得流油的肥差,很多人都眼热。   萧昌与李骥关系好,便对萧元景说:“父亲,李骥依附于我们萧家,不如您向吏部举荐他吧,他是进士出身,有了资历,再回京才能担任更重要的职位,到时候还能支持贵妃娘娘。娘娘至今不能成为皇后,就是因为朝堂上那些士大夫们的阻拦,他们自诩出身清贵,看不大起我们外戚,我们多培养几个李骥这样的人,日后肯定有用得着的地方。”   萧元景摸摸胡子,道:“李骥这人怕是用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27章   萧昌面带疑惑, 问道:“父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元景说:“李骥是有真才干的,我本就打算收罗他, 已经向吏部推荐了他, 吏部尚书道此人反复无常,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昔年陆观招他为女婿,对他处处提拔,但陆观失势后,他却重新攀附高枝。”   “良禽择木而栖, 李骥所为也不算是什么大错吧。”   “是, 他李骥尽可以投入他人门下, 但陆观之女嫁给他后,素无大错, 他为何一定要休妻?需要借势时, 百般逢迎,一旦失势,弃之如敝履, 这种小人, 哪里能够担当大任?”   萧昌道:“父亲,李骥休妻的事情,儿子是知道的。儿子为了更好的拉拢李骥, 于是对他说,愿意为他与三妹妹牵线……”   “真是糊涂,”萧元景被这个蠢儿子气坏了, “李骥哪一点能够配得上你的三妹妹!”   萧昌疑惑了,“您当时为二妹妹美仙择婿,还打算选宋淮,这李骥也是进士出身,哪一点配不上三妹妹了?”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美瑶只是一个贵妃,我们萧家当然不算什么,但现在美瑶生了皇子,这是日后的太子,甚至皇帝,我们萧家的身份自然也跟着高起来。你三妹妹什么样的人嫁不得,非要嫁给那个李骥,他倒是想得美!”萧元景不屑道。   萧昌不甘心,继续为李骥说好话,“父亲,这世上品行好的君子能有几个人,考进士做官不就是为名为利吗?只要李骥能为我们所用就行了,根本不用管他是什么样的人。”   萧元景冷笑道:“李骥行事毫无底线,如果我萧家有一天落难,李骥非但不会帮忙,甚至反而会到咬一口。昌儿,以后少与这样的人为伍。”   摄于父亲的权威,萧昌低头答应下来。   萧元景道:“陆观为官做宰这么多年,这次看走眼,被鹰啄了眼睛,你以为他会轻易放过李骥吗?李骥的麻烦还在后面,我们萧家实在没有必要接纳这么一个人。”   ……   李骥觉得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往日他去萧家,下人们恭敬地将他迎进去,萧元景待他和蔼,萧昌更是与他相好,但最近几次他再去,萧家的门房每次都告诉他少爷出门去了,李骥连续两次碰壁,连萧家的门都进不去。   他在枢密院的差事没什么油水,在东京过日子,睁开眼睛就要花钱。同僚之间的交际应酬,还有一大家人要养活,李母与宝奴过惯了好日子,不是织锦的衣服不穿,每天还必须要吃燕窝人参,以往靠着陆士柔的嫁妆支持,根本不算什么,但现在只有李骥的俸禄,很快就捉襟见肘起来。   李骥迫切要谋一个外任的肥差,正好杭州通判一职空出来,李骥就打上了主意。萧昌答应了帮他去找萧元景使力,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然而,直到杭州通判的认命下来,李骥才发现不是自己。   他找了个机会在萧府门口守了一天,终于堵住了要出门的萧昌,然后硬拉着萧昌去茶楼喝茶,萧昌对他很冷淡,喝了一口茶,就要离开。   李骥问道:“萧兄,你答应过我杭州通判……”   “我已经跟我父亲说了,我父亲也替你推荐了,但这官员任命毕竟是由吏部拟任,再上报执政、皇上确认的,我父亲也左右不了,不好意思,我帮不到你。”萧昌淡淡地说。   他说的话李骥一个字都不信,贵妃产子,萧家的势头无人能敌,萧元景真开口了,吏部不可能不卖他这个面子。李骥暗地里握紧拳头,忍下心里的火气,挤出一个笑来,“没事,没事。萧兄,我与陆氏已经和离,你说替萧三小姐与我做媒,什么时候我请媒人上门提亲?”   萧昌摆摆手,道:“我家三妹年纪尚小,与你不大相配,还请李兄你令择良妻吧,我还有事,告辞!”   萧昌拱手而去,只留下李骥一人呆呆地站着,心里一阵茫然,萧家一夕之间变了脸色,全完了。   李骥回家之后,宝奴问起外任的事情来,李骥正一肚子火无处可发,将气都撒在宝奴身上,“滚开!”   宝奴见他的脸色就猜到事情应该是不顺利,不与李骥正面交锋,躲到了儿子房里。李骥典当了衣服凑了一些钱到处打点,但他名声已坏,根本没有人原意理他,白白花了钱。   宝奴照顾两个孩子身心俱疲,还要伺候李骥,李骥的脾气越来越差,她终于受不了了,将自己历年的积蓄归拢了一下,趁着李骥去枢密院,丢下两个孩子,雇了条船南下江南。   李骥回家后,不见宝奴,再看看家里稍微值钱的东西都被宝奴卷跑了。李母骂道:“妓子无情啊,她连两个孩子都不顾了!”   李骥咬牙切齿道:“宝奴这个贱婢,枉我对她这么好,我绝不会放过她!”   他立刻就报官,说是家奴逃逸,官府受理了这案子,但人海茫茫,宝奴已经改头换面,再加上她又不是钦犯,官府哪里会花全部的人手去找她?   陆士仪接到大姐的信,笑得前俯后仰,青桃问她笑什么,陆士仪将信念给她听。青桃道:“活该!这种人受了我们家大人的大恩,拿着二小姐的嫁妆挥霍,现在让他尝到苦果了。”   陆士仪把信放在书案上,“李骥陪了夫人又折兵,背弃我们陆家,现在萧家考不上,连宝奴都逃了,混的是越来越差了。只不过他毕竟是正经的官员,说不定日后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这次还是不能将他彻底击倒,他只是升迁艰难,少些银子话罢了。”   “或许大人还有后招呢?”青桃道。   陆士仪道:“也对,依着父亲的脾气,必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李骥,咱们拭目以待吧。”   青梅抱着衣服走进来,笑道:“小姐,新衣服已经裁制好了,你来试试看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陆士仪换上衣服,在镜子里看了看,道:“料子太艳了,周婉姐姐的婚礼我可不能压过她去。去拿我上个月做的那件海棠色的裙子吧。”   正在试衣服时,宋淮放衙回来,陆士仪问他:“我穿这件怎么样?”   宋淮点点头,“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你这心不在焉的,说出来的话一点都不可信。”陆士仪把头上的金钗拔下来,重重地搁在梳妆台上。   宋淮上前揽住她的肩膀,道:“别生气,我说的是真心话。只是今天有点事情。”   “什么事情?”   “赵策的夫人过世了,宣国公府上的人刚才过来报信,我须得去他府上吊唁,明日不能陪你去周翰林府上参加婚宴了。”   陆士仪忙说:“没事,我可以自己去,你记得过来接我就行。”   她忍不住好奇,“赵策年纪跟你差不多大,他的夫人应该也是年纪轻轻,怎么就突然过世了。”   宋淮道:“不是突然,他的夫人身子一直都不太好。”   陆士仪感叹道:“都是同一天,一边是办喜事,一边是办丧事,明天还真不算是个吉日。”   次日,两人一大早就起来,乘坐马车去东京,宋淮先将陆士仪送到周家,然后自己才去了宣国公府上。   陆士仪由人引着去了周婉的闺房,周婉亲戚家的姐妹们已经来了,见到陆士仪,忙拉着她进来,笑道:“士仪,你可算是来了,婉儿舍不得爹妈,哭的停不下来,你快帮着我们劝劝她。”   陆士仪进了屋子,这些姐妹知道她们关系好,笑嘻嘻地说:“婉儿就交给你了,我们出去松快下。”她们喝体贴的将丫头们都带出去了,给两人单独说话的机会。   周婉眼睛通红,坐在榻上,一见着陆士仪,那眼泪就掉下来。陆士仪坐在她身边,替她擦眼泪,“周姐姐,你别哭啊。”   周婉抽泣,低低的声音说:“士仪,我不想嫁到舅舅家,情愿去做个尼姑,可我母亲以死相逼,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呀,总不能让母亲去死吧。”   她苦笑,自嘲道:“我嫁给表弟,也算是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吧。”   陆士仪听周婉说过,周母林夫人娘家是世代宦官之家,周婉舅母邹氏与林夫人关系不大好,两家婚事由周婉舅父做主才定的。周婉的表弟林思贤比她小四岁,邹氏一百个不愿意,最后是捏着鼻子认下的。   她紧紧抱着周婉,安慰道:“你这样乖巧懂事,知书达理,公婆一定会疼爱你的。”   两人又说了些闺房话,陆士仪取出一个紫檀木的盒子来,里面装的是一支通体透亮的白玉镯子,她亲手套到周婉手上,“这是我给你添妆的。我也要叮嘱你,你成婚后,别忘了我,咱们时常写信来往。”   周婉含着眼泪,使劲点头,“我都记住了。”   院子里传来锣鼓声,周婉的母亲走进来,笑道:“婉儿,接亲的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婉由礼部侍郎之女改成了翰林之女。晚上还有一更。   新文求个预收《失忆后我成了太子良娣》   太子最宠爱的卫良娣回了一趟娘家后失忆了!   卫烟雨就是这个倒霉的太子良娣。   听说,太子凶残蛮狠,不得皇帝喜爱,迟早药丸。   听说,太子与她青梅竹马,独爱她一人,   失忆后的卫烟雨表示传闻特么都是假的,   太子即将登基,顺利走上人生巅峰,   而她的娘家昌国公府押错了宝,眼看药丸。   卫烟雨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已经失忆了!” 第28章   周婉快速擦干眼泪, 强笑道:“娘, 我知道了。”   周母一脸的喜气洋洋,女儿能够嫁出去, 她的烦心事终于解决了。她唤了人过来给周婉重新上妆, 然后对陆士仪道:“士仪,多谢你过来给婉儿送嫁。”   陆士仪站起来,说:“周伯母,我跟周姐姐情同姐妹,如今她出嫁, 我肯定会过来送送她。”   周母看她面色红润, 眼神明亮, 便知道她成婚后过得还不错,再看看自己的女儿, 不禁感叹命运, 陆家的女儿能嫁给榜眼,自家女儿却耽误到现在,只能嫁到娘家去。不过转念想想, 就生不如就熟, 女儿嫁到娘家,凡事有舅父做主,不必受公婆的气, 还能帮自己孝顺父母,这简直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啊。   周婉上好妆,蒙上红盖头, 这时新郎官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两人拜别了父母,周婉的兄弟在门口背起她,将她送上了轿子。   在一阵锣鼓喧闹中,迎亲的人渐渐远去。陆士仪向周母告辞,正好遇到宋淮过来接她,两人一同离开了周家。   坐在马车上,陆士仪摸肚子,“好饿,周家办喜事,又闹又乱,我只用了几块糕点。”   宋淮笑道:“我就担心你会饿肚子,刚才过来时,从醉仙楼那边过来时买了一份羊肉馒头,应该还是热的,你尝尝。”   他打开身边的食盒,羊肉馒头冒着丝丝热气,食物的香味传出来。陆士仪拿起来咬了一口,羊肉的鲜香在嘴里蔓延开,没有一点膻味,她感叹道:“好吃,这么多年来味道就没有变过,青桃,你也一起吃。”   青桃肚子饿了,也吃起来。   宋淮微笑的看着她,陆士仪问道:“你不吃吗?”   宋淮摇摇头,“我在宣国公府上用过膳了。你没用午膳,不如我们转头去醉仙楼用过饭再回去吧。”   “我吃这些就够了,还是先回开封县吧。”陆士仪道。   回到家,天色已经不早了。陆士仪与宋淮换了一身衣服,金珠过来了,道:“二哥,嫂子,我已经让人备好了晚膳,去用饭吧。”   两人答应下来,陆士仪顺口问道:“今日在家做什么?”   金珠道:“上午读书练字,下午做女工了。嫂子,我给你做了一双鞋,等会儿拿给你看。”   陆士仪笑道:“那我就先多谢你了。”   用完膳,金珠度量着宋淮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道:“二哥,赵大哥他还好吗?”   宋淮盯金珠一眼,然后才说:“还行。”   金珠有点发虚,还是忍不住说:“不如请赵大哥过来开封县散散心。”   “赵兄公务忙,没有时间过来散心。”宋淮淡淡地说。   金珠失望的“哦”了一声。   等金珠离开之后,宋淮叹了一口气,“金珠看来还是没有的赵兄死心。”   陆士仪倒觉得没什么,“之前赵策有妻子,又不能让金珠做妾,所以只能不了了之,但现在不同了,赵策迟早要娶妻子的,金珠嫁他为妻也可以。”   赵策是宣国公,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是他皇帝的亲侄子,金珠嫁了他,一生富贵是少不了的,而且赵策看在宋淮的份上也会好好对她。不过赵策看不看得上金珠这就是两说的事情了。   宋淮发愁道:“赵兄刚刚丧妻,现在去提婚事肯定不妥当,他要守一年的孝,金珠今年都二十岁了,不能再耽搁了。”   陆士仪将头一扭,“我为金珠的婚事操心过,但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我就不做讨人嫌的人了。金珠的婚事你自己做主,反正你是她亲哥,日后若有不好的地方,亲兄妹也好分说。”   宋淮将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笑道:“夫人辛苦了,金珠的事情就不让你操心了,我已经看好了一个人。”   “那就好。”   绿梅走过来道:“小姐,热水准备好了。”   陆士仪起身,“我先去洗澡了。”   “一起去!”宋淮将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话一说出来,他就后悔了,低着头,耳根子通红。   绿梅飞快地避出去。陆士仪心里觉得好笑,盯着他看了半响,伸手去戳他的脸颊,嗔怪道:“你怎么变得这么不正经起来。”   宋淮将她粉嫩的食指攥在手心,很紧张地瞧着她。陆士仪扑哧笑了,把他望门外推,“出去,出去,别让人笑话,让绿梅进来。”   ……   江通判的夫人设宴,请了一众开封县官员的夫人,陆士仪也是其中之一。去之前,她就先让人打听了江通判这一家子。   江通判此人不是进士出身,他有个做四品官的叔叔,因为没有子嗣,过继了江通判。叔叔死后,江通判靠着荫恩做了小官,后来娶了豪富之女,靠钱财打通关系,升到通判一职。江通判的夫人陈氏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将家里打理的很好,还给江通判置了两个妾。   绿梅道:“不过那江通判的夫人自诩身份,每次都要在众人中拔得头筹,众人因为顾及江通判倒也没人跟她争锋。”   青桃看着自家小姐雍容华贵的模样,笑道:“那可怎么办呢,这回我们小姐可要将她比下去了。”   陆士仪皱眉,“你们两个说什么话呢,我是去同一众夫人联络交流感情,做什么互相攀比,在开封县这小小的地方攀比有什么意思?”   青桃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担心通判夫人同您比,小姐是宰相之女,同她比反而降了身份。”   陆士仪笑道:“你这话可说错了,只怕人家会觉得我是掉毛凤凰不如鸡呢!”   冬日的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懒洋洋的。江通判夫人陈氏在家中牡丹苑设宴,陆士仪去了江家。   江家很大,住的是三进三出的大宅,在门后换了轿子,约行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到了牡丹苑。   陈氏带着婢女迎出来,目光先在陆士仪身上转了一圈,才笑道:“陆妹妹新来开封县,大家都想认识你呢,所以今日我做东,为你引荐一番。”   陈氏打量陆士仪,陆士仪同时也在打量她,眉毛高挑,眼睛细长,嘴巴涂的红红的,看着十分精明的样子。她穿着一身银红色的裙袄,头上插着金凤簪子,金凤的口中吐出三颗指甲盖那么大的浑圆光泽的东珠,打扮的富丽堂皇。   陆士仪道:“多谢你了,改日我设宴回请大家。”   两人走进去,屋里的人纷纷站起来。陈氏一一介绍,长得白胖的是主簿夫人丁氏,高瘦个子的是县丞夫人柳氏,还有一个年纪颇大的是县尉夫人何氏。   众人见过之后,柳氏夸赞道:“陆夫人光彩照人,这一进屋仿佛把屋子都照亮了,比牡丹花还要漂亮呢。”   陈氏脸色就有些不好,丁氏忙转移话题,道:“冬日寒冷,花草枯萎,也就只有在陈姐姐这里能看到牡丹花。”   陈氏自傲起来,“不是我自夸,我家暖棚种的牡丹花,整个开封县都找不出第二家来。”   陈氏家里的牡丹花确实长得好,花朵大,色泽艳丽,在冬日欣赏是一种享受。陆士仪附和地夸了几句。   之后她们就谈起东京城最近流行衣服首饰来,陆士仪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强打起精神同她们说话。   不料陈氏话风一转,将话题带到陆士仪身上,她说:“陆妹子,姐姐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你说几句知心话,这男人还是不能管的太严。三妻四妾自古有之,男人在外面交际应酬,如果没有妾说出去叫人笑话,落下个惧内的名声也不好听吧。”   何氏低着头喝茶,装作听不见。丁氏唯恐天下不乱,帮腔说:“是啊,官宦人家,谁家里没有两个妾室,伺候起来也更方便些,反正那些妾就是一个玩物,不讨喜了,直接发卖就行,不是什么大事。”   陆士仪心里想骂人,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事情都往宋淮身上推,“这纳妾的事情我也与夫君说过,夫君说这天下男人与女人的人数都是差不多的,假使一个男人娶了几个女子,那就有其他人娶不上妻子,故而他不愿意这么做。”当然宋淮没这么说过,这是陆士仪胡乱说的。   陈氏干笑几声,“原来是这样啊。”   宴会散了,陆士仪带着青桃回家。回到家后,青桃道:“小姐,今日在江家,奴婢去小解时听到江家的丫头们说话。”   陆士仪来了兴趣,“都说什么了?”   青桃道:“丫头们说秋姨娘昨日又被夫人罚了,现在还在罚跪。另有一个丫头说,夫人面甜心苦,不过是表面看着贤惠,其实对待妾室苛刻,轻易不准大人近姨娘们的身子,秋姨娘不过是服侍着大人喝了一杯茶就被夫人罚跪,真是太可怜了。其中一个丫头就说,这还不算是可怜,还有更可怜的,正准备说的时候,被其他人制止住了。”   陆士仪笑道:“看来这个陈夫人既想要名声,又不愿意丈夫亲近妾室,买两个妾回来不过是为了充门面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波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陆士仪第一次听说江通判这个人, 是在成婚不久。江通判在春风楼设宴, 宴请同僚,还从怡红院叫了几个歌姬去陪酒助兴。看来陈氏铁面治家, 也管不住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 只是江通判在外面风流的事情陈氏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陆士仪很有一点好奇。   宋淮放衙回来问起陆士仪今日在通判府上玩得怎么样,陆士仪笑道:“通判府上的牡丹花果然是名不虚传,开得极好。”她指着案桌上的一盆花,“诺, 陈夫人还送了一盆给我。”   “香气袭人。”宋淮赞道, “难怪我一回来就闻到了花香味。”   陆士仪似笑非笑地说:“陈夫人是个玲珑剔透的人, 她劝我给你纳两个妾呢。”   “啊,她为什么说出这种话来?”宋淮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难道你真想要两个妾?我告诉你, 青桃与绿梅两个从小陪我长大的, 我许诺过日后给她们卖身契,让她们嫁个好人家,你可不要打她们的主意。你要是想要妾, 自己去买!”陆士仪冲口而出。   宋淮忙举起双手投降, “我伺候娘子你一个就已经够了,再有其他人我可吃不消。”   陆士仪抿嘴笑起来,“你每个月俸禄不过十贯, 能歌善舞的妾可不便宜,至少要四五十贯,多的几百贯都有, 你的钱只够租个烧火丫头!”   宋淮听她有打趣的意思,反而顺着她的话说:“娘子说的都是对的,我每月的俸禄发了都是第一时间交给娘子,我连租烧火丫头的钱都没有。”   陆士仪突然疑惑起来,“我听说陈夫人管制江通判极严,这江通判哪来钱去喝花酒?”   宋淮笑道:“江通判喝酒自有人请客,他是不须花钱的。县里的官员与豪户会时不时的给他送礼。”   陆士仪暗自感叹,这才是肥差啊,难怪江通判敢在外面花天酒地。   她想起一件事来,“明日我大姐与姐夫离京赴任,我打算去送送他们。”郭昭放了外任,调任河北路转运使。   宋淮道:“抱歉,明日我不得空,不能去送他们了。”   “不要紧,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还可以顺路去看望周婉姐姐。”   青桃过来请他们去用膳,用过晚膳后,宋淮道:“我还有公务要去书房处理。”   金珠挽着陆士仪的手,笑道:“正好,我陪着嫂子,嫂子,我新近做了一首诗,你帮我去看看。”   金珠最近是真的再下苦工学习诗词歌赋,连练字也没有放下,陆士仪有些明白她的心思,也乐于教导她。   第二天,陆士仪带着青桃、绿梅去东京城,先去了郭家。陆士容的一对双胞胎儿女抱着她的腿,喊:“小姨!”   陆士仪摸摸他们的脸,“莹娘、子先,你们有没有想小姨呀?”   “想!”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说。   陆士仪从袖子里掏出两块平安锁给他们挂在身上,然后叮嘱道:“你们现在都启蒙识字了,等到了大名府,要学着给小姨写信,知道吗?”   “知道了。”   陆士容走出来,感叹道:“我还是小时候跟着爹娘在外地,自从你出生后,爹调进京,之后就在东京落根,没想到这都过了快二十年,却又要出京。我去大名府,爹娘与二妹在渝州,独留你一个在这里,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啊。”她紧紧握住妹妹的手,“你多保重啊。”   “大姐,我会的。”   侍女这时候走过来说:“夫人,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现在要去码头了。”   陆士仪一直将他们送到码头,看着船远去,心里一阵唏嘘。聚散离别,是个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在这人来人往的码头感受更加直接,不独陆士仪,还有很多人都来送别或者迎接他们的亲朋好友。   绿梅见大小姐坐的那艘船已经变成小黑点了,道:“小姐,船走远了,咱们上马车吧。”   一行人上了马车,青桃说了一个位置,车夫驾马走了一刻钟左右,到了一处高门大宅前停下来。这座宅院很气派,门口还有两座石狮子,林家的门房进去通传,不一会儿,侧门开了,陆士仪坐着小轿子进了内院。   周婉早已在等着她了,两人见面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就先去拜见了周婉的婆母邹氏。   林家祖上担任过集贤院大学士,到周婉的舅舅这一代比不得祖宗,但也在朝中担任员外郎,世代积累,林家看着富贵异常。邹氏穿着华贵的衣服,头上戴着金灿灿的首饰,装扮地很隆重,只是她很瘦,脸颊无肉,单眼皮,嘴角的法令纹很深,看着似乎是个冷淡严苛的性子。   邹氏对陆士仪还算客气,两人论起家世来,陆士仪的曾外祖父王参政与邹氏的祖父曾一同在国子监求学,是至交好友,后来两位老人家过世后,两家的交情才淡下来。   邹氏留陆士仪用午膳,饭桌上只有邹氏、邹氏的女儿林三娘,再就是陆士仪、周婉。周婉站在邹氏身后服侍她,端茶送水,捧巾布菜,很熟练的样子。   陆士仪看着心惊,看来周婉是常做这些事了,唉,做人媳妇真是太受罪了,媳妇熬成婆才能开始享受,一个熬字道尽了其中的心酸。她现在终于有点明白陆观与王夫人为什么让她们三姐们都低嫁了。   周婉站着侍奉婆婆,陆士仪用饭也不安心,最后邹氏发话了,“媳妇,你坐着一同用膳吧。”   周婉先推辞了一番,邹氏又发了一遍话,她才小心翼翼地坐下来。   邹氏对待媳妇不是那么的和蔼,陆士仪根本不敢多说什么以免连累了周婉。用完饭,邹氏大发慈悲,道:“媳妇,你同陆娘子回屋说说话吧,我小睡一会儿,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两人回了房,陆士仪摸着周婉的胳膊,道:“周姐姐,你看着瘦了不少,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   周婉说:“外祖母与舅舅待我不错,只是外祖母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顾及不到,舅舅忙于公务,不操心的内宅的事情,我整日都跟在婆母跟前服侍,这次是你来了才能稍微松快一点。”   周婉在家也是娇生惯养的女儿,如今却像侍女一样服侍婆母,陆士仪很心酸,问道:“你的夫君不替你在婆母面前说几句话吗?”   “夫君若是在婆母面前为我说话,只怕我的日子更不好过了,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我们就扛不住。”周婉叹气,“其实我这都不算什么,做人媳妇伺候婆婆也是应当的,婆母没有打骂惩罚我,根本挑不出刺来。算了,不说我这些事了,你呢,宋大人对你还好吗?”   陆士仪先把前二姐夫李骥的那点破事说了,然后才说:“宋淮对我还好,先前婆母在时,也想处处压我一头,不过现在她回了老家,所以才少了许多事。”   宋母出身商户,为人简单粗鄙,七情六欲都摆在脸上,不是很难对付的人。倒是周婉的婆母邹氏,大家出身,不动声色就能用各种礼仪规矩压得人透不过气来。陆士仪有些担心周婉,周婉笑着安慰她,“别担心,婆母她不敢真拿我怎么样,毕竟还有外祖母与舅舅在,你放心好了。”   两人又说了些话,周婉看看刻漏,道:“本想多留你一会儿,但你回开封县就要一个时辰,太晚了路上不安全,我这就送你出门吧。”   两人依依不舍,陆士仪道:“我下次来东京再过来看你,开封县有一家糕点铺子买的东西味道还不错,我下次给你带些过来。”   周婉说:“好啊,婆母与你家有旧,你过来她也不好说什么,你若是有时间,便常过来看看我吧。”   ……   陆士仪回到开封县,天已经黑了,宋淮还没有从衙门回来。直到夜深了,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陆士仪让人把饭菜端过来,宋淮三下两下吃完饭。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有什么事情吗?”陆士仪问道。   宋淮皱着眉头把事情给说了,原来最近开封县出了一桩案子。本县富户张大武突然过世,张大武的儿子张文状告后母马氏与其奸夫钱丰合谋杀了张大武。县尉已经将马氏与钱丰关押在大牢里,现宋淮忙的正是这桩案子。   宋淮道:“马氏承认与钱丰通~奸,但他们开始均不承认杀了张大武,经过刑讯,两人熬不住了,今日服押认罪。”   陆士仪疑惑道:“严刑逼供,有时候本来没罪的人忍受不了疼痛也会认罪,还是要找出确切的凭证来才行啊,你们这审理的结果公正吗?”   “我跟你是一样的想法,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虽然有人证,但这人证都是张文单方面找出来的,还需要查证才行,下令严刑审讯的是江通判。”宋淮的脸色凝重起来。   陆士仪道:“你是怀疑江通判收了张家的钱?不过马氏与人通~奸,心里厌恶丈夫,这样看起来也有合谋杀人的嫌疑啊。”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的一个案子,不是悬疑文哈,大家晚安,明天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推荐朋友的文《捉鬼大佬在线敛财》有兴趣可以看看。   by司墨然   简介:社会精英迟瑞受邀回学校传授经验,意外发现本公司实习生竟是学妹!   这位学妹看起来号召力一流,就是有点神神叨叨…   直到他半夜撞到小学妹一身火辣旗袍,手持流星锤…将一只绿毛僵尸锤成饼…   迟瑞:卧槽,蒲松龄诚不欺我!   安瑶:捉鬼收费,现金还是刷卡?   迟瑞:…… 第30章   宋淮摇摇头, “我也不确定, 不过江通判确实与本县的富户豪强走得近。判决马氏与钱丰的文书,须他与我共同签署才能生效, 我今日驳了他的意思, 另外又派了人出去访查,看还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如果马氏与钱丰合谋杀张大武罪证确凿,按照大梁的律法,是要判死刑的,这是关乎人命的事情, 陆士仪也赞同宋淮重新详查。只是这样一来难免会得罪江通判, 陆士仪问道:“江通判若是真收了别人的钱财, 能不能先举报他?”   宋淮叹气,“江通判做事滑不留手, 在开封县盘踞了这几年, 势力不小,我才任知县不过半年,很多事情还没法与他对抗。再者, 他背后的靠山是张枢密副使, 他的夫人与张大人的夫人听人说是表亲。”   一表三千里,谁知道是什么关系,不过倒有许多人借着这一丝的关系往上攀。宋淮提起了张枢密副使, 陆士仪却想起了一个人,张乔,她笑道:“你还记得张大人的侄女吗?”   宋淮顾左右而言他, “肚子饿了,有没有吃的?”   “哼哼!”陆士仪盯着他看。   宋淮只好老实说:“张大人有心召我为侄女婿,但我给拒绝了。”   陆士仪拍拍他的胸膛,“你不过就个进士而已嘛,怎么就成了人人都抢的香馍馍?”   宋淮无辜地说:“这实在不干我的事情,我从头到尾想娶的只有陆家的千金。”   连李参政做媒都是他特意引导的,当然这话他不准备告诉陆士仪,以免她太得意嚣张。   张大武被杀的案子,在半个月后终于水落石出。宋淮找人跟踪了张文,发现了端倪。张文是张大武的独子,张大武死了,马氏又被关在大牢里,张家的家产都归了张文,张文得了钱就去挥霍,在怡红院里满天撒钱,某次喝醉了,透露了一言半语出来。宋淮顺藤摸瓜,找出了凭证,将张文抓起来,两次审理下来,张文全部都给招了。   马氏年轻貌美,张大武宠爱后妻,在马氏的花言巧语下,竟然打算将全部的财产留给马氏,张文不甘心,查到马氏与钱丰有奸~情,告诉了张大武。哪知马氏轻轻松松地就推脱了过去,张大武反而疑心张文故意针对马氏。张文怒从心底生,买了毒药鸩杀了自己的父亲,嫁祸给马氏与钱丰。最后张文谋杀生父,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被判了死刑,马氏与钱丰无罪释放。   按照大梁律来说,这么判没有什么错,但总觉得让人心里不大舒服。张文害人害己,不算冤枉,这马氏就有些难说了,难道她日后拿着前夫的钱,与钱丰过舒舒服服的日子吗?   她说:“我仿佛记得律法中有‘诸奸者,徒一年半;有夫者,徒两年’马氏有夫,与人通~奸,按律该判徒刑两年,为何你们放了她?”   宋淮道:“‘奸从夫捕’现在张大武都不在了,没人来官府告发马氏,官府不好插手擅自处理这事。”   得,这马氏的运气还真好,陆士仪不禁感叹。   “不是你想的这样,马氏没有留下子女,张大武的财产都留给了张文的儿子,马氏能得到的只是她的嫁妆而已。这件案子闹了这么久,不过是为了钱。”   陆士仪说:“你可别小看钱,没钱寸步难行,只是也不要把钱看得过重罢了。对了,江通判那边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撇的很开,仿佛张文的事情与他完全无关,张文口里一个字都没有提他。”   宋淮这边在说江通判,江家也在提宋淮。江通判气呼呼地说:“这宋淮太不给我面子了!”   陈氏晓得他做的那些事,叮嘱道:“他是榜眼出身,以后前途无限,你也别与他对着干。”   本朝进士出身的官员升迁极快,其他凭着荫恩或者钱财开道的官员在升迁上就艰难些,除非是皇帝实在太昏庸,否则一辈子都做不到宰执、计相这样的位置。宋淮凭着政绩与资历,迟早有一天会升到江通判的上面,所以陈氏才劝丈夫对宋淮客气些。   “咱们如今也攒了不少钱了,再加上我的嫁妆,完全是够用的。有些事情你可千万别沾手了,就拿这次来说,如果马氏与钱丰判了死刑,宋淮执意追究,将案子送到开封府去复审,真查出问题来了,我看你怎么办?”陈氏嗔怪道。   江通判顿时泄气了,靠在椅子上,“我能怎么办?眼看三年的任期就要到了,张枢密副使那边也要打点,家里还有两个妹子要出嫁,我们又生了四个闺女,到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而且张大人对我越来越不满,如果不好好打点,只怕下次就要去穷乡僻壤的地方去了。”   “就算到处要花钱那也要权衡一下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不该做,张文杀父,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敢收钱,简直是不要命了,幸好张文没有把你供出来。”   江通判道:“张文许了我那么多钱,我一时迷了眼睛,夫人,以后我会小心行事的。”   陈氏冷笑,“你少在外面喝花酒就能省下不少钱来给你两个妹子做嫁妆,至于我的闺女,我自己的嫁妆匀一匀,还是够的。”   江通判后背都冒出冷汗来,“夫人,你听谁说的,我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明白,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我只是提醒你以后检点些,别连累了家人!”陈氏拂袖离去。   留下江通判唉声叹气,入夜了,小厮问他去哪里歇着,江通判劳心劳力了一整天,只想着去小妾那里放松下,哪知道两个妾都病了,不得已,他只能去了正院,陈氏的丫头开了门,客客气气地说:“大人,夫人已经睡下了,您请自便吧。”   转了一圈,这后院竟然没有他的容身之地,江通判老老实实地去了书房睡觉。   不多久就有人向陈氏报告,“秋姨娘与春姨娘都病了,大人去了书房安歇。”   陈氏冷哼一声,“熄灯,睡了吧。”   ……   萧贵妃生的皇长子满月,皇帝办了盛大的满月礼,并封皇长子为太子。皇帝早已年逾四十,多年来膝下无子,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儿子,看得如珠如宝。出生才三十天就当上太子,这在本朝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不过大臣也无二话可说。   萧贵妃母凭子贵,扬眉吐气,在宫里的势头彻底压过了皇后,之后就有大臣上书请皇帝废除田皇后,另立太子之母萧氏为后。皇帝颇为心动,竟然与臣子们商议起废后的事情来。台谏官们上书反对,皇帝不为所动。   田皇后脱去皇后的冠服,穿着素衣,捧着皇后玉印去太极殿求见皇帝,请求皇帝赐她一死。皇帝大怒,让人草拟废后诏书,诏书还没有发出去,御史中丞沈知正等人劝服百官一起向皇帝面谏。最终废后之事不了不了。   经此一事,萧贵妃的皇后梦彻底破碎,抱着儿子一起哭。皇帝劝了又劝,她还是不开颜,皇帝分别封了萧贵妃的两个女儿为陈国公主、燕国公主,赏赐了萧贵妃及萧家许多东西,并让萧贵妃的母亲进宫劝她。   萧母抱着皇长子说道:“女儿啊,何苦想不开,有了皇长子,陛下又宠爱你,就是田皇后见到你都避让三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萧贵妃气道:“您什么都不懂,皇后时一国之母,母仪天下,我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妃,这算什么啊!”   萧母倒是觉得女儿太不知足,但现在这个女儿是贵妃,一家人都要仰仗她,萧母在女儿面前根本不敢拿母亲的架子说她。   平心而论,萧贵妃如今就是后宫第一人,只少一个皇后的封号。田皇后避居坤宁殿,轻易不出殿门,将管理后宫的权力都让给了萧贵妃。太后在皇帝面前为田皇后说过几句话,但皇帝不喜,再加上孙子的原因,只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后皇帝指着皇长子,道:“群官面谏,实在无法废后,我不能让你当皇后,但他长大继承了我的地位,就可以封母亲为皇后。”   萧贵妃看着白白胖胖的儿子,只能忍下了这口气。   宫里闹得乌烟瘴气,但这些都与赵策无关,因着妻子去世他要守孝一年,便顺势向皇上辞了宗正卿一职。兜兜转转无事,他又过来开封县找宋淮。   这回宋淮可不敢请他上家里坐,在春风楼宴请他,两人叙话。宋淮问赵策有什么打算。   赵策笑道:“反正我是不想再任宗正卿,整日为着宗亲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费心,太无趣了。现在无事一身轻,每日骑马射箭练武,偶尔读读书。”   宋淮试探问道:“嫂夫人过世后,赵兄有没有想过再续一房妻子?”   赵策与他之前的妻子是太后做主定下的,两人相敬如宾,只是一般的普通夫妻,如果要再娶亲,他想娶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妻子,于是道:“暂时没有娶亲的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诸奸者,徒一年半;有夫者,徒两年。出自宋刑统。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孟婆卖烟不卖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捉虫)   宋淮原本想最后为金珠争取一下, 赵策一点这个意思都没有, 反而问道:“子平,金珠妹子许了人家吗?我身边也有一些青年才俊, 可以为她引荐。”   “还没有, 我正在替她相看。”宋淮道。   赵策笑道:“我本来想着与你秉烛夜谈,现在看来还是算了,等金珠妹子嫁了人再去你府上叨扰。”   宋淮脸上有些发烧,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赵策对金珠没有任何意思, 金珠却偏偏挂心赵策, 能够轻易就得到的人,赵策怎么会放在心上呢, 他下定决心, 回去之后一定要斩断金珠的绮思,让她安心的过日子。   赵策提起一件事来,说:“前几日我进宫拜见陛下, 因太子的事情, 陛下龙颜大悦,恩泽天下,打算明年三月开恩科, 举子们可进京赴考,不必再等三年后。诏书还没有下,但事情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你若是有亲朋故友参加恩科,可提前准备起来。”   宋淮大喜,站起身来,拱手道:“这确实是好消息,多谢赵兄。”   回府后,他提笔就给兄长宋渭写信,让他提前来京城准备考试。陆士仪笑他太心急,道:“这事宣国公都已经知道了,只怕再不过来几日,皇上就会下诏,到时候天下人都能知道。”   宋淮一边写信,一边说:“我是有些心急了,大哥省试屡试不中,我很担心他移了性情,这次皇上因太子的事情,开恩科考试,必定不会太难,这是大哥的机会。”   陆士仪没有见到赵策与他一起回来,问道:“赵策呢,难得来一次开封县这就回去了?”   宋淮抬头看她,一脸你明知故问的神色,“金珠这段日子好不容易才好些,如果再见到赵兄又疯魔了怎么办?赵兄听说金珠还没有许人家,坚持不肯来家里住,又回了东京。”   陆士仪想到赵策急忙来匆匆回的样子就觉好笑,“女追男,隔层纱,金珠也是个漂亮聪明的大姑娘,怎么赵策就不喜欢她?”   “男女之事,不是那么容易说的清楚的,我看赵兄的意思,是想找个自己真心喜欢,而且又情同意和的姑娘。不是有姑娘喜欢他,他就直接给娶了。”宋淮解释道。   陆士仪想想是这个道理,“就拿你来说,当初张乔与萧贵妃的亲妹子都看上了你,你要娶还娶不过来呢。”   宋淮握住她的手,“我只喜欢陆家的姑娘,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赵兄也想要娶他喜欢的姑娘,所以我才不拿我和他之间的交情去强迫他娶金珠。”甚至一句也没有在赵策面前提起。   他盯着陆士仪看,眼睛里仿佛冒着火花,陆士仪有些羞赧,微微侧头。宋淮道:“什么张姑娘,萧姑娘,那都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以后咱们就别提这些不想关的人了,好吗?”   “嗯。”陆士仪轻轻点了点头。   ……   宋淮找了时间极其认真同金珠谈了谈,问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金珠抬起头,大着胆子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我觉得赵大哥人很好,之前因为赵大哥有妻子,二哥你说不能做妾,可是现在赵大哥的妻子过世,我们之间没有阻碍,二哥,你替我去跟赵大哥说说吧。”   宋淮道:“赵策今天来过开封县。”   “真的,他还在吗?”金珠惊喜地问道。   宋淮摇摇头,“他已经回东京了,他问起你的亲事来,还说要为你介绍青年才俊。金珠,你应该明白,不过赵策有没有妻子,他对你没那个意思,你该放下你的心思,找个好人家,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金珠一听这话,眼睛都红了,盈满了泪水。   “你别哭啊。”   金珠用袖子擦擦眼泪,道:“我知道二哥是为我好,我这般大胆地说喜欢一个男子,在别人眼里那就是不知羞耻的女人,可是二哥只是尽心劝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后我再不想赵策的事情了。”   宋淮很欣慰,“你能想通就好了,二哥希望你以后能嫁个好人家,一生顺遂。”   金珠道:“我都听二哥的。”   开封县学有一名叫做韩毅的儒生,父亲是本地的一名乡绅,待人接物,知书知礼,而且州试过了,宋淮很看好他。他给宋渭寄信的同时,顺便将韩毅的情况告知家里,看父母是个什么意思。   他请韩毅来家里做客,陆士仪带着金珠躲在屏风后面偷偷地看韩毅。韩毅中等个子,挺直的脊背,浓眉大眼,看着是个很有精神气的小伙子。陆士仪觉得除开赵策的皇族身份,但从外貌气质上来看,韩毅并不比赵策差什么。   不过是金珠嫁人,还是要征求她的意见。两人回了内室,陆士仪问道:“你觉得韩毅怎么样?”   金珠没什么太大感觉,但她已经彻底清醒过来,觉得自己不能再任性下去了,如果在二哥这里没能定下婚事,回了庐州老家,也只能听从父母的意思,到时候还不知道能嫁个什么样的人呢。想到这里,她说:“看着还行,婚姻大事,在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都听父母哥嫂的。”   就这样只等着看陆观父母是个什么意思,不出意外,金珠未来的夫婿就是韩毅了。   宋淮的信寄回老家,宋家人的信很快就回了过来,信上说金珠的婚事就由宋淮做   主,至于宋渭开年之后再启程东京。   很快就到了昌和九年,按到祠部的规定,官员有两个日的长假,分别是元旦,与上元节,这两个节日离的很近,宋淮一下子空闲起来,除了偶尔出门与同僚朋友相聚,有很多时间可以陪伴陆士仪。   开封县比不上东京城繁华富盛,陆士仪干脆与宋淮、金珠等人暂时住在了娘家。   陆观与王夫人不在,正院封了,但陆士仪出嫁前的院子一直有人打理。   东京御街两廊每天都有技人表演节目,杂技、唱赚、相扑、说书、皮影戏,应有尽有,每天的节目都不同,还有外地的人专门过来东京城游玩,酒楼客栈满满当当。   “正月里闹花灯,姊妹娘儿去看灯,城中仕女多齐整,汴梁城中人看人。”说的就是东京上元节看灯的情景。元旦还不算是最热闹的,上元节才是东京城中最热闹的节日。   到了上元夜,宋淮与陆士仪一同出门赏灯,本想带着金珠一同去。金珠近日读书,读到“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词句,坚持不肯同去,想让二哥与嫂子单独相处,加深感情。   陆士仪不强求她,叮嘱道:“你若是要出门看灯,记得带两个家人出去,别玩得太晚,早点儿回来。”   汴河大街上灯火通明,人山人海,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灯,街上有敲锣打鼓表演歌舞戏法的人。宋淮想起去年赴京赶考,上元佳节逗留东京,因思念家人,心情郁闷,故而出去游玩看灯,在漫天灯影里看见了陆士仪,当时他心中一阵悸动,本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此生无缘,却没想到今年的上元节,他能与佳人携手赏灯。   两人走了一路,陆士仪指着前面人聚集的地方,道:“这一处挂了许多别致的灯笼,但都是不卖的,只有猜出灯谜来,才能得到灯。”   宋淮眼睛含笑望着她,柔声问道:“你喜欢哪一盏,我去帮你猜?”   陆士仪眼珠子一转,道:“去年我猜中了好多,今年就交给你了,你如果没有猜到,就重重的罚你。”   “你在这里先等我一会儿。”   宋淮去猜谜,很快就提着一盏兔子灯从人群中挤出来,却发现陆士仪不在原来的地方。他顿时心急起来,喊她的名字,急急查看。突然有人从身后大喊一声,“嘿!”   宋淮回头,却是陆士仪笑意盈盈看着他,华灯璀璨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比着满城的灯火更动人。   宋淮又喜又忧,紧紧抱住她,“真是吓到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见了,以后不能这么晚了。”   这毕竟是在大街上,陆士仪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他,小声说:“喂,你放下我呀,这里有好多人。”   宋淮松开她,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笑道:“没关系的,今天是上元节,最最适合夫妻恋人冶游玩乐,你看右边那里。”   陆士仪看过去,却是一位年轻的公子牵着一位女子,两人头靠着头,肩并肩说着悄悄话,很是亲密,再看看别处,少年男女携手同游也有很多,往年她也见过,只是今年的感受格外不同。   赏玩灯,夜渐渐深了,街上的行人仍然不少,宋淮牵着陆士仪的手慢慢往回走,走到相国寺那里时,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陆士仪喊了一声:“周婉姐姐!”   周婉与夫婿林思贤也出来逛灯市,见到陆士仪,很惊喜,“士仪,我们竟然能遇上,真好。”   林思贤道:“不如找个茶坊喝杯茶?”   四人就近找了一个茶坊喝茶,陆士仪与周婉有说不完的话,她的目光偶尔扫到林思贤的身上,见他脸上带着笑意望着周婉,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态度,放心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平和,不搞事。大家晚安,明天见。   正月里闹花灯,姊妹娘儿去看灯,城中仕女多齐整,汴梁城中人看人。出自梆子戏《看灯》   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出自欧阳修 第32章 (捉虫)   喝过茶, 时辰不早了, 陆士仪与周婉依依惜别。周婉神色黯然,林思贤道:“别难过, 你以后要是想见陆娘子了, 我带你去开封县拜访她。”   周婉轻轻“嗯”了一声,林思贤拥着她的肩膀往回走,避免她别人挤着。陆士仪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笑道:“周婉姐姐的婆母虽然严苛了些,但是现在看来她的表弟待她是极好的。”   宋淮打趣道:“现在你该放心了吧?”   陆士仪摇摇头, “还是放不下心, 不过周姐姐是个外柔内刚的人, 我相信她心里自会有主意的。”   宋淮疑惑,“这又是为什么?”   陆士仪冷哼一声, “你自己想想看啊, 你们男人白日在外头或者读书,或者忙于公务,或者与同僚朋友应酬交际, 轻易不进内闱, 大多只有晚上才能见到妻子。女人呢,其实与婆母相处的时间远远多于与夫君相处的时间。婆母是长辈,处于天然的优势地位, 如果她对待媳妇严苛,那日子过得就苦了。只盼着这位林公子能多多为周姐姐考虑。”   她这么说其实也有向宋淮敲警钟的意思,以后她势必还要与宋母相处, 有些事情宋淮心里需要知道,不能盲目的愚孝母亲,拿孝字处处威压媳妇。   两人边走边说话,宋淮道:“可是做子女的孝顺父母不是应该的吗?”   陆士仪道:“是应该的,但也要看情况,林家豪富,丫头婆子那么多,但邹氏夫人却偏偏放着那些人不用,只唤周姐姐一个人替她捶背捏肩,端茶送水。她还有个女儿林三娘还没有出嫁呢,邹夫人对林三娘疼爱的很,连做女红都唯恐女儿累着了,她怎么不换位想想,如果林三娘出嫁后,婆母也严苛地对林三娘,她会不会心疼?”陆士仪简直是越说越气人。   宋母与陆士仪相处的日子短,而且陆士仪一招就制服了宋母,对于婆媳之间的那些事,宋淮基本上没什么很深的感悟,不过想想他若是有了女儿,嫁了人家,像周婉那么整日侍奉婆母,连坐下来歇的时间都没有,他就有些明白了。他握着陆士仪的手道:“日后如果我母亲说你有什么做的不好地方,你就只管我身上推,我一定不会让你吃苦的。”   陆士仪心里犹疑,但面上还是笑道:“好,我记住你说的话了。”   两人就这么一路走了回去,快到了宅院门口,却看见金珠与一个年轻男子在说话。   宋淮喊了一声:“金珠,你在做什么?”   金珠与那年轻人一齐转过身来,金珠小声道:“大哥。”   年轻人抬起头看,原来是韩毅,韩毅拱手道:“学生拜见大人,因今日是上元佳节,学生过来东京,听说大人与夫人也过来了,想来拜见二位,但二位出门了,正好宋小姐在家中,所以,学生就……”   后面的话他也不好意说了,虽然说他与宋金珠定下了亲事,但没有经过家人的允许,擅自约她出去逛灯市,还是不太好。   宋淮脸有些黑,陆士仪拍拍他的胳膊,他才说:“夜深了,你也回去吧,明日过来见我。”   韩毅道:“学生知道了。”   进了屋,金珠脸色通红,低头绞衣角,惴惴不安地说:“二哥,我不是自己一个人跟他出去的,我让青桃姐姐陪着我。”   宋淮板着脸训道:“你是姑娘家,跟外人出去,至少要先跟父母兄嫂说一声,上元节的灯市一直到正月十八日才结束,今日看不出成,明日也可以。你如今这样,成什么体统,如果出了事怎么办?”   金珠是第一次听二哥的对她说重话,虽然是为她好,但也忍不住落下泪水来。   陆士仪解围,“现在是亥时了,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   宋淮还想再说几句,都被她拉走了。回了房,陆士仪笑道:“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准你去,金珠怎么就去不得了?”   宋淮气道:“我们出门时,让她一起去,她不愿意,韩毅过来,她就跟着人家去了。”   “你怎么就看不出来,金珠是个贴心的姑娘,她是不愿意妨碍我们,所以才不去。东京城的上元节多么热闹,她一个姑娘家,头一次来东京过上元节,心里肯定是想去,我原本是打算明日再带她去的。再说了,你也见了,今日街上有多少青年男女一起游玩,你可不要太古板学究了。”   陆士仪刚出生就跟着父母来了东京,在东京长大,过了这么多年的上元节,自然知道上元节的某种意义,也只有上元节,少男少女们相约冶游是正大光明,不会被人说道的。   陆士仪这一番话说下来,宋淮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半响,才道:“我只是担心金珠受到伤害。”   “不要紧的,韩毅是她的未婚夫,知根知底的人,金珠还带了青桃,我家青桃可不简单,力气大,男人都未必能打过她。你对金珠说话有点重,明天哄哄她,别伤了兄妹感情。”陆士仪劝道。   “嗯,我知道了。”宋淮虚心受教。   次日早晨,众人一起用膳,金珠低着头喝粥,不向往日那样活泼话多。宋淮给她夹了个包子,道:“别光喝粥,吃个包子。二哥昨天语气有点差,向你赔个不是。”   金珠受宠若惊,忙说:“二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用完早饭,韩毅过来拜访,宋淮先与他说了学业上的事情,让他好好准备开年后的恩科考试,最后又说了金珠的事情上。   韩毅道:“学生与父母商议过,希望能把婚事正式定下来,只等恩科考试结束后,迎娶宋姑娘。”   金珠今年二十一岁了,再耽搁也不好,既然父母已经同意,宋淮便说:“也行,婚事可以先走到请期阶段,考试之后才成婚,不过这段日子,你一定要好生读书。”   “学生谨遵大人的教诲。”韩毅答应下来,于是不在东京城逗留,当天就回了开封县。   ……   宋淮算计着日子,想着大哥应该快过来了,派人一个衙役每日在码头等候着。开封县衙后院不小,是个两进的宅子,正好把宋渭安排到第二进的院子里住。   陆士仪这边也再次接到了陆观与王夫人寄过来的信。信上说他们老两口身子都还好,只是二姐士柔到了渝州仍然郁郁寡欢,不过也在渝州本地结交一两个闺中朋友,之后就是叮嘱陆士仪的一些事情。陆观特地给宋淮单独写了信,分析了一番朝中的形势,朝中党派林立,让宋淮轻易不要站队,目前他资历不够,在外为官好过在东京做京官。   宋淮与陆士仪写了信寄回渝州。陆士仪道:“我娘在信上说了,过些日子,我们府上来要客人了。”   “是谁?”   “是我舅母带着子女进京,表哥要参加恩科。”   “那正好了,我大哥也过来,到时候可以一同讨论策论。”宋淮大喜。   又过了两日,宋渭终于来了,不过这次不是一个人,还带了他的妻子金氏。金氏个子不高,长得瘦瘦小小,皮肤白净,看着很显小。她说:“夫君上京赴考,婆母担心无人伺候他,因此让我跟着一同进京。听说金珠妹妹定下了亲事,我正好可以帮帮忙。”   金氏脸上带着笑意,看着温柔可亲,金珠跟她却不太亲热,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谢谢大嫂。”   宋渭寡言少语,一直都是金氏在说话。陆士仪让人准备了晚膳,一大家子人用过晚膳后,宋淮与陆士仪将宋渭夫妻送到后院歇息。宋淮道:“后院有书房,大哥可在这里温书,右边有一个角门出入,缺了什么,只管跟我说就行。”   金氏道:“让二弟与弟妹费心了。”   他们离开之后,金氏拉着宋渭在后院逛了一圈,每间屋子都逛到了,她很高兴,兴奋地说:“果然咱们老家比起这里是真是差远了,这开封县虽然比不得东京城,但也差不了太多,而且去东京极近,咱们有空还得去逛逛,我这还第一次过来呢。”   宋渭拿起了书,随口道:“你若想是逛,只管约着弟妹与金珠去。”   金氏突然叹了一口气,“算了,还是不去了,东京城物价贵,做什么都要花钱,弟妹出身豪富,几万贯的嫁妆,我与她一起出去逛,还不是让她看笑话,唉,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待着。”   宋渭看着妻子沮丧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愧疚之情,握着她的手,说:“对不起,凤娘,是我不好,我如果能考中进士,也能让你享享福。”   金氏望着宋渭,摇摇头,“不怪你,你只是运气差些,这次陛下开恩科,我相信凭着你的能力一定能够中进士。”   宋渭顿时就感觉到了压力,不忍让妻子失望,他强笑道:“你说对,这次我一定给你挣个凤冠霞被回来,让你也当当官夫人。我先去书房看书,你早点歇着。”   “嗯,不要看得太晚,别把身子累坏了。”金氏柔声说道,将宋渭送出了门。   ……   韩家很重视与宋家的亲事,韩毅的父母亲自过来拜访了宋淮,请了媒人,按照六礼的程序一步步来,最后将婚事定在四月下旬。   韩毅的父母都是老实人,祖上没有为官做宰的,对儿子能娶到榜眼的妹妹,心里那是极满意的,指望着儿子能够像宋淮一样得中进士,光耀门楣。订婚之前,有那些小人对他们说:“不如等韩毅考完恩科后,再决定亲事,如果韩毅中了进士,那就可以与东京城的达官贵人结亲,何必要将就宋家?”   韩父将这些小人骂走,然后准备了厚厚的一份聘礼去了宋家下聘。   宋淮看到韩家的聘礼时,心里既喜且忧,面上表情十分复杂。陆士仪问道:“韩家只是普通乡绅,能拿出两百贯的聘礼过来,可见是对金珠极为看重的,这是好事啊,你这是什么表情,不好吗?”   宋淮道:“不是不好,只是韩家给了这么多嫁妆,我们嫁金珠肯定要比这个数多些,家里并没有准备这么多钱。”   陆士仪当即就说:“现在公婆不在,金珠的婚事也该听听大哥与嫂子的意思,绿梅,你去请大少爷与少夫人过来。”   等宋渭与金氏过来后,了解了情况,道:“我这次从家里过来,爹娘让我带了六十贯来,作为金珠的嫁资。”   “才六十贯?”宋淮道:“这差的也太大了,韩家给了两百贯的聘礼,金珠的嫁妆少了,到了婆家肯定很难做人。”   宋渭道:“爹辛苦了一辈子才攒下那些田产,让他都卖了给金珠凑嫁妆,不异于要他去死,这六十贯都是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金珠算是官家女,嫁给韩家本就是低嫁,在嫁妆上韩家应该不会太计较吧。”   宋淮皱眉,“话不是这么说的,这里离东京近,厚嫁的风气更是浓厚,金珠只得这一点嫁妆,以后日子难过。”   金氏眼睛在陆士仪身上转了转,笑道:“去年嫂子送了一个擅厨的丫头给了爹娘,爹娘将这个丫头卖了二十五贯,家里再缩衣节食才攒够这六十贯,实在是没法子了。”   陆士仪一阵无语,扯扯嘴角,没有吭声,宋淮道:“我这几个月也攒了五贯钱,婚期还有几个月,再想想办法吧。”   金氏与宋渭回了房,啧啧两声,“婆母说弟妹嫁过来时足足带了四万贯嫁妆,金珠的嫁妆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你看看她刚才一句话都没说,人常说,越富越吝啬,果真没有说错。”   宋渭连连叹气,说:“《礼记》有云,子妇无私货,无私畜,无私器。可今人行事,违背古礼,妇人有了私产就容易生事,若是嫁资作为家庭公产也没这么多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33章   金氏与宋渭是指腹为婚定下的婚事, 金氏出嫁时, 父母给卖了十亩地,加上多年的积累, 凑了一百五十贯嫁妆, 这些钱在东京城这里不值什么,但在庐州当地还是属于中等水平。金氏平时将自己嫁妆看得很紧,轻易不拿出来用,再说“父母在,无恒产”, 现在没有分家, 自己与宋渭还在家里住, 一应开销自然是从公中出。   她听了宋渭的话,心里一紧, 担心他让自己拿钱给金珠凑嫁妆, 忙说:“夫君,我嫁到宋家也有七八年了,看着金珠长成大姑娘, 我们感情也好, 我是很愿意为她凑嫁妆,只是咱们出门在外,处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 总不能一针一线都指望着爹娘,二弟情况不同,他当着知县, 自有俸禄,可我们呢,一点进项都没有。”   宋渭的头低下去,他年近三十,不事生产,读书到如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妻儿都靠着父母养活。宋父早有微词,甚至曾说过他天生没有当官的命。这次来东京之前,宋父还说了,如果这次恩科还是不能考中进士,索性放弃举业,或者在老家找个馆教学,或者让宋渭给他找个幕僚的活,老老实实地养活一家人。   金氏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劝道:“夫君,你只是时运不齐罢了,公爹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只要你还想着科举,我就是将嫁妆首饰都变卖了也要支持你。”   宋渭握着她的手,满心感动,“凤娘,你对我真好,待我日后发达后,必定不会辜负你。”   金氏说:“我们不说这些扫兴的话了,金珠出嫁,我这个嫂子也该为她添妆,我就出一贯钱,再将我那支小金钗给她吧。”   宋渭道:“金钗就算是你做嫂子的给金珠的一个念想,钱就算了。如今嫁娶,简直是伤风败俗,有人甚至娶媳妇,首先问的第一件事就是聘财有多少,婚姻本是结两家之好,现在看来跟买卖有什么关系,更有甚者,女方仗着丰厚的嫁妆轻视丈夫,慢待公婆。依我看,金珠的嫁妆也不必太多,就按六十贯来办,她嫁到韩家谨慎本分的侍奉公婆就足够了。”   金氏心里一阵叹气,这个丈夫真是固执,又不通俗务,难怪不得公爹喜欢。至于金珠的嫁妆她也懒得操心,公爹不肯多花钱,婆母明摆着让那陆氏出,反正与她不相干。不过想着在老家时,公爹在她面前常常夸赞陆氏这个媳妇孝顺有礼,金氏心里就有些不得劲儿。   ……   自从两家定亲后,韩毅时常过来宋家像宋淮请教学问,在知道大舅哥今年与他一同参加省试后,更是高兴,他与宋渭在书房讨论诗赋、经义、策论,宋渭苦读这些年,经义记得极熟,只是做起策论来太过中庸。   韩毅与他相反,年轻冒进,观点新颖,失之沉稳厚实。宋淮把他们的问题一一指出来,韩毅心悦诚服,虚心受教。宋渭被弟弟这么一说,面子有些挂不住,勉强维持着镇定。几次下来,韩毅就看明白了,于是不再与宋渭一同读书,有问题都是私下请教宋淮。   宋淮在陆士仪面前提起这些事来,很隐晦地说了宋渭的问题,为他担心。   做弟弟教哥哥读书,这放在很多人身上都没法接受,陆士仪道:“你只把你所知道的告诉大哥就行了,至于听不听得进去就是他自己的事了,都是成年人,利弊要自己去权衡。”   宋淮心系大哥,感叹过后,仍然每晚都会去后院书房与宋渭探讨这些经义文章,休沐时,还带着他与韩毅去东京城参加举子们的集会。   绿梅私下里对陆士仪说:“小姐,姑爷何苦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看大少爷似乎从来没有对他笑过,只怕大少爷对韩公子的态度都比对姑爷好。”   青桃轻轻敲了下绿梅的额头,“你胡言乱语什么,姑爷与大少爷是亲兄弟,不帮他帮哪个?”   绿梅不满,说:“我就是不喜欢嘛,大少夫人总是烦我为她做事。”   青桃奇道:“大少夫人上京带了朱婶,有事朱婶就做了,何须劳烦你?”   “朱婶那手糙得很,在绸缎上一摸,绸缎就起丝了,大少夫人才不舍得给她糟蹋衣服,不知从哪里听说我女红还可以,让我给她的绸缎衣服上绣东京时兴的花样。而且听说朱婶一天几遍往厨房跑,一会儿大少爷要用夜宵,一会儿大少夫人要吃个点心,变着花样点菜,鸡鸭鱼肉也就算了,连小姐放在厨房的人参燕窝都被用完了,厨房的人都叫苦不迭。”   青桃也很无语,“早先小姐送了丫头服侍二老,转头就卖了换钱,这真是……”   “就是,还有金珠小姐嫁妆的事情,只给六十贯,却又将婚事拜托给姑爷主持,这难道不是存心让我们小姐出吗?这事有一就有二,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日后有什么时候都让小姐出钱了。”绿梅愤愤不平地说。   陆士仪道:“你们两个是受了多大的闷气,今日要在我们面前吐尽?”   青桃道:“奴婢们是关心您,有二小姐的前车之鉴,奴婢很担心。”   陆士仪笑道:“你们不必担心,我心里都有数。厨房那块,每日采办定量的菜,若是都用完了,也就没有了。大少夫人想吃,可以自己掏钱,你把这规矩给厨房的人说说。至于绿梅你嘛,不想绣花还不简单吗,装作手受伤了就行了。”   绿梅一拍脑袋,“我怎么没有想到,等会儿就往手上缠上布。”   青桃苦着脸,“万一大少夫人找上了奴婢怎么办?”   绿梅捂着嘴巴笑,“你力气大,手又拙,大少夫人才不会把绸缎衣服给你折腾呢。”   青桃不依,两人笑闹起来。   陆士仪叮嘱道:“你们两个记住了,姑爷敬重兄嫂,在姑爷面前,可千万不要说大少爷与少夫人的话。”   “奴婢们都记住了。”两人齐声道。   宋淮作风正,自他来了开封县,从不收富户豪绅的礼,甚至有人听说宋知县要嫁妹子,送了不少金银首饰绫罗锦缎过来讨好他,他都给拒了。金氏知道后,对着朱婶抱怨,道:“千里当官只为财,二弟也太不识时务了,金珠成婚,人家送礼,这是极正当的事情,就是都收下来,那些谏官御史们也没话说。”   “谁说不是?二少爷指着俸禄过日子,再加上二少夫人的嫁妆,他的日子是不愁的,他怎么不想想父母兄弟呢?”朱婶说。   “对了,朱婶,我让你去厨房给我端燕窝粥来,怎么没有见到?”   朱婶撇撇着嘴,添油加醋地说:“厨房里的人说之前您用的燕窝是二少夫人的,如今用完了,就没有了,要想自己掏钱去买,哼,她们都是二少夫人的人,只怕是瞧不起我们这些乡下人了。”   “都是一家人,何苦这么小气,只不过吃她一点燕窝而已。”   “就是,二少夫人这分明是瞧不起人,您是她的嫂子,俗话说,长嫂为母,她该尊敬您才对。”   金氏嫁到宋家,宋父持家节俭,家中只有邱婶一个服侍的人,后来金氏陪嫁过来朱婶,很多事情都要自己做。在吃食上,猪肉价贱,饭桌上大多数时候是猪肉,偶尔才有鸡鸭鱼肉,金氏这次过来开封县才开始享受起来。   连着吃了几天的燕窝粥,现在没有了,她不免生气起来,加上朱婶的神风点火,当下就往陆士仪所在的前院去了。   陆士仪取了古琴出来,教金珠弹琴,见到金氏过来,站起身来,迎着她坐下。陆士仪是大家之女,身上自有一股气势,她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金氏却有些怕她,燕窝的事情一个字都不敢提了。金氏的眼睛转到金珠身上,问道:“金珠,你的嫁衣以及给公婆的针线都做完了吗?”   金珠与金氏相处了那么多年,对她的性子很了解,拨了两声琴弦,淡淡地说:“婚期定在四月下旬,不着急。”   金氏在金珠面前拿嫂子的架子,说了一大通为人媳妇的道理,什么孝顺公婆,早晚请安之类的话。   金珠刚开始不吭声,只听她说,后来实在忍不了,瞪大眼睛,作出天真的样子,问道:“嫂子,您说婆母用饭须捧巾布菜,婆母歇息时还要捶背捏肩,可我在家中时,为什么甚少见你这么服侍娘啊?”   金氏咳嗽两声,“我要照顾廷瑞。”   “可是廷瑞大多数时候由我娘与邱婶照看呀。”金珠不依不饶。   金氏嫁到宋家后,宋母对摆她婆母的架子,金氏不明着跟宋母对着来,装柔弱,在宋母面前晕过去几次,闲话就传出去,说宋母不慈,故意折腾媳妇儿。宋渭也认为母亲不慈,跪求母亲对待媳妇宽宥些,倒把宋母给气坏了。后来金氏肚皮争气,一举得子,生下了廷瑞,她自认是宋家的功臣,宋母更不敢把她怎么样了。   金氏面子挂不住了,训斥道:“为人媳妇当少说话,多做事,你这伶牙俐齿,别人说一句,你能回十句,这么聒噪,怎么能讨夫君与公婆喜欢?我做嫂子的说你几句,你不爱听,我去让你哥哥来说你!”   金珠委屈的眼泪都掉下来。陆士仪听着金氏这一番指桑骂槐的话,心里一阵火气,道:“大嫂,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金珠她没有说错什么,而且她是家中的娇女,你不该这么训她。”   金氏道:“长嫂如母,我说她几句,难道还不行吗?”   金珠哭道:“我自有母亲教导,不须劳烦你!”   “听听,这是跟嫂子说态度吗?”金氏一味的拿长嫂的身份压人。   陆士仪召来青桃,“你去后院书房请大少爷过来,就说大少夫人与金珠小姐争执起来,请他出来主持公道。”   宋渭搁下书过来,大致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一阵头疼,这些鸡毛蒜皮的内闱小事,他根本不想管。但陆士仪不让他走,道:“修身齐家治国,这都是极重要的,家宅不安宁,何谈其他的事情?。大哥,你还是替嫂子与金珠把事情的是非对错分辨清楚,免得影响她们姑嫂之间的感情。”   金珠抹着眼泪道:“我没有做错什么,嫂子却说我不敬长嫂,这么大的罪名扣下来,我还要不要做人?”   金氏则委屈地说:“她要出嫁,我不过就是传授她为妇之道,真是枉做好人!”   陆士仪让青桃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宋渭有些脸黑,若是在庐州老家,这事肯定就让金氏糊弄过去了,但这是在开封县,宋渭不好偏袒金氏,于是道:“凤娘,金珠眼看就要出嫁,你做嫂子不该与她计较这么多。”   他带着金氏走了,金珠扁着嘴巴说:“金氏惯会说些花言巧语,大哥心都是偏的,等下金氏说两句软话,他肯定又认为是我的错了,嫂子,你可千万不要被她骗了。”   陆士仪笑道:“快别哭了,我不怕什么,反正我万事讲究一个理字,她如果蛮缠,我就请大哥出来分辨是非对错。”   金珠抚掌,“好,就这么治她,大哥这人要面子,而且嫂子你是宰相千金,他不敢小看你的。”   绿梅这时走进来,脸上带着笑意,道:“小姐,表少爷与表小姐过来了。”   陆士仪大喜,“太好了,昨日我还念叨着他们,没想到今日就过来探望我了,走出去迎他们。”   众人来到院子门口,见一对年轻男女带着两个仆人过来,男子年纪约二十出头,身姿挺拔,模样俊朗,身边的女子年纪小些,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明艳动人,她见到陆士仪,眼睛一亮,快走两步,道:“士仪姐姐,我好想你呀。”   陆士仪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也很想你。”   王固望着陆士仪,微笑道:“士仪表妹,好久不见。”   王幼玉则笑嘻嘻地说:“五年未见,我与哥哥都猜姐姐你现在是什么模样,确实比我们想的还要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走起,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34章   陆士仪感叹:“当年我们分别的时候都还是小女孩, 现在都是大人了。”   王固的眼睛一直放在陆士仪身上, 闻言道:“姨母还说要留你到二十岁后再嫁人,再没想到今日见面, 你已经嫁人了。”   陆士仪回避他的眼神, 拉着金珠给他们介绍,“这是我的小姑金珠。”   王固有些失落,王幼玉偷偷瞪了他一眼,高兴地拉着金珠的手,道:“金珠姐姐好, 我名唤幼玉, 你叫我幼玉就行。”   陆士仪请他们去大厅坐下喝茶叙话。她问道:“舅父、舅母的身子还好吗?”   王固答道:“父亲身子不好, 时常卧病在床,母亲还好, 此次进京, 便是母亲带着我们兄妹过来的,一是为了我参加恩科,二则是给幼玉送嫁。”   王幼玉脸红了红, 娇嗔, “哥哥你说这个做什么?”她自幼同许翰林家的三公子许攸定亲,五年前因祖父出去回乡守孝,此次进京完婚。   陆士仪点点她的脸颊, “瞧瞧,这是害羞了,咱们小时候经常去许家玩, 许三哥的脾气极好,许惠也时常挂念你。”   王幼玉只提许惠,“我也好想念许惠姐姐。”   陆士仪道:“舅母过来东京,我作为晚辈应该先去拜见她的。”   王固道:“不碍事的,我母亲坐了一路的船过来身子不适,等过几日你去拜见也行。”   “对啊,母亲还让哥哥向姐夫请教学问呢。”   陆士仪留他们住下来,到了晚上宋淮放衙回来,众人一起用晚膳。青桃端着一碗糯米八宝鸡过来,正好放在了王固面前,王固笑道:“青桃,你放错地方了,这是士仪爱吃的菜,你拿过去放她面前。”   青桃与王固很熟悉,脱口而出,“表少爷,你还记得小姐爱吃的菜,记性可真好。小姐她……”   绿梅拉拉她的衣角,低声说:“青桃姐,厨房好像还有汤,咱们去端过来吧。”   她硬把青桃拉出去,青桃十分不解,“厨房里没有菜了啊,你拉我出来做什么?”   “你也太口无遮拦了吧,表少爷以前喜欢过咱们小姐,但夫人们不同意,所以两家婚事作罢,现在小姐嫁了姑爷,就该与表少爷避嫌,以前的那些事就不要提了,免得被人误会了,你自己想想看,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   “啊!”青桃拍拍自己的嘴巴,“我下意识就说了,完全没有想什么,我这笨脑子,绿梅,幸好你提醒我。”   两人离开后,从树丛中走出一个人来,赫然就是金氏身边的朱婶。   ……   金珠邀王幼玉与她同住,王固则安排到了前院书房住。王固向宋淮请教经义策论,直到夜深了,宋淮才回房。   陆士仪问道:“我这位表兄的文章做的怎么样?”   宋淮盘腿坐在榻上,伸手,“娘子,先给为夫斟茶。”   陆士仪给他倒了一杯茶,宋淮一口喝尽,拉着她坐在身边,反问道:“论起看文章,岳父大人比我更在行,王固的文章有些观点与岳父如出一辙,岳父大人应该指教过他,怎么说?”   “父亲常常与表兄通信,确实夸过表兄文章做的好。”   宋淮将头靠在陆士仪的肩上,喃喃道:“能得到岳父的夸赞,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陆士仪无知无觉地说:“那就真是太好了,表哥能中进士,我娘与舅父肯定很开心。你知道吗?我曾外祖父进士出身,官至参知政事,可之后王家人再没有人能中进士,到了表兄这一代才算有了希望,表兄小时候曾在我家跟着我父亲读书,我父亲还夸他天资聪颖呢。”   她说了半天,没听到宋淮接话,以为他睡着了,低头就看他。就见宋淮也正看着她,宋淮摸摸陆士仪的头发,笑道:“娘子,今日晚上咱们的说的话全都是那王固,不如说一些别的?”   陆士仪愣住了,心里一动,她伸手去捏宋淮的脸,笑道:“喂,你这是干嘛?”   宋淮不好意思起来,眼神躲避,不敢看她,“没、没做什么!”   陆士仪促狭之心顿起,手上力气加重,宋淮的脸颊被她捏的生疼,不敢还手,也不敢说话,默默忍受。   他自信自己可以出人头地,以后让陆士仪穿上一品诰命夫人的礼服,但面对王固时,还是不自信了。王固是世家公子,谈吐有据,仪态风度无可挑剔,连才学都是极好的,而且与陆士仪青梅竹马……   “你可真傻,疼不疼?”陆士仪松开手,宋淮的脸颊都被她捏红了。   “有点疼。”   “我手上没有轻重,你既然疼怎么不说?”   “我忘了。”事实上是他在想王固的事情,忽略了疼。   陆士仪大笑,“宋大人,你在衙门也是这样呆愣愣的会有损你的英明。”   宋淮含含糊糊地说:“只有在你面前才才是这样的。”   “你说什么?”陆士仪没有听清楚,问了一遍。   “没什么。”宋淮忙说。   “我觉得你在吃醋!”陆士仪信誓旦旦地说。   被她说破,宋淮索性豁出去了,“对,我吃醋,王固很不错。”   陆士仪不客气地敲他的头,“我与王家兄妹已经有五年没见,当年大家在一起玩时,都还是小孩子,这有什么好酸的!”   宋淮捂着头求饶,“我错了,求娘子原谅。”   “暂时放过你吧。”   陆士仪想起金珠的事情来,问道:“金珠的嫁妆你筹备的怎么样了?”   “我的俸禄除了俸金,还有粮食与布匹,咱们用不完,都拿出卖了还能换几贯钱。”   “这是杯水车薪不顶事儿。”   陆士仪将面前的一个箱子推到宋淮面前,“这里面有两百贯钱,当初我们说到金珠的嫁妆时,我说先给垫付,钱都在这里了,你要不要点点看?”   宋淮摇摇头,心绪很复杂,他根本不想要陆士仪的钱,可是暂时又没有别的办法,金珠出嫁在即,如果嫁妆太少,她在婆家的日子就不好过,宋淮不得不接受陆士仪的好意。   陆士仪拍拍他的肩膀,说:“等过几年,你的资历上去,升官了,就不是现在这样的,连我都要跟着你吃香喝辣呢。”   宋淮拥着她,柔声道:“好,我的俸禄都交给你管。”   陆士仪毫不客气地说:“宋大人,你的俸禄不是早就交给我管了吗?”   宋淮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中,道:“不止俸禄,我的心也交给你掌管。”   陆士仪脸上一红,推了推他,嗔道:“谁要你的心啊!”   次日,宋淮要去衙门,请了宋渭与韩毅两人陪王固,而王幼玉与金珠住了一晚上,幼玉活泼,金珠爽快,两人很投缘,还约定了常常往来。   在春风楼用过午膳后,王氏兄妹就要返回东京了,王幼玉道:“姐姐,我在东京等你呀。”   陆士仪说:“好,过几日我就去东京拜见舅母。”   王氏兄妹上了马车,王幼玉道:“哥哥,你怎么对士仪姐姐这么冷淡,刚才一句话都不曾跟她说。”   王固否认,“我是想说的,可是你嘴巴停不下来,太能说了,所以就都让你说了。”   王幼玉推了下他,“你可别什么是事情都往我身上推,哼,是谁总是在家念叨士仪姐姐,真见面了连一句话都不敢说。陆姨夫说你火候还不够,如果去参加省试,能中,但名次不会靠前,让你再静心读个三五年书再去考,你偏偏不听,这次非要上京来参加恩科。”   王固不接她的话,脸色变得煞白,王幼玉心疼起来,急忙说:“对不起,哥哥,我不该提这些事,是我不好。”   “不关你的事情,宋淮有才识有能力,士仪嫁的不错,我很放心,你回去后别在母亲面前乱说,知道吗?”   “嗯,我知道了。”王幼玉答应下来。   ……   最近朝堂上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御史中丞沈知正鉴于官员利用权力,大肆行商贾之事,与民争利,甚至闹到百姓家破人亡的份上,于是上书谏言,建议皇上禁止官员极其家眷子女从商。大梁开通海运,商业极其繁荣,很多官员都参与进去,获利丰厚,自然不愿意被禁止从商,一时之间,朝堂上议论纷纷。   陆士仪名下有两家铺子,一家是米铺,另一家是卖一些来自占城、真腊等国的洋货。如果确定官员禁止从商,她的这两家铺子就要盘给别人做了。   这事在朝堂上讨论了半个月,最终定下来,皇帝听从了沈知正的谏言。宋淮告诉陆士仪这个消息后,陆士仪道:“幸好我只有两家铺子,即使不做了,影响也不大。”   宋淮道:“那就好,今日我遇到江通判,他脸上都是焦虑担心,他的夫人陈氏出身商贾,一身的经商本事,听说在东京城里有很多铺子,开封县春风楼也投过钱,这次命令禁止官员经商,江通判的损失可谓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35章   陆士仪倒不觉得禁止官员从商能有什么大的用处, “朝廷出了这样的禁令, 下边的人自然有应对的法子,自己不能经商, 完全可以把铺子交给亲信去经营。”   “聊胜于无, 有总比没有好,至少可以遏制一部分人。而且钱帛动人心,交给亲信未必可靠。”宋淮说。   陆士仪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过几日就将掌柜召过来, 将名下的两家铺子盘出去。”   她提笔写写画画, 宋淮凑过来看, “咦,你在写帖子?”   “对, 上次通判夫人宴请我去做客, 我总要回请她一回,我看着这院子里的玉兰花开的正盛,香气袭人, 正好设一个玉兰宴回请她, 然后再请丁夫人、柳夫人等人作陪。”   宋淮道:“好,我正好有了一坛流香酒,送给你们助兴。”   流香酒出自御库, 宋淮中榜眼时,皇帝御赐给他的。她说:“流香酒味道太烈,不太适合女子, 你还是给我找两坛金华酒吧。”   宋淮笑道:“我倒忘了,皇上应该经常赏赐岳父,这流香酒对你不是什么稀奇之物,行,那便宜我了,我替你准备金华酒。”   陆士仪写完了帖子,吩咐青桃明日送给众位夫人,然后亲自清洗毛笔,顺口问道:“金珠刚才找你什么事啊,我看她这几天都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宋淮道:“嫁妆的事情,金珠知道爹娘只准备了六十贯的嫁妆,而韩家送过来两百贯的聘礼,她心中惶恐不安,私下让我去退了这门亲事。她是个懂事的姑娘,怕我难做。”   “你告诉她,嫁妆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啊。”   “我跟她说了,她问我钱是从哪里来的,我说是找人借的,她又哭,我劝了好久才止住哭。”   金珠的嫁妆陆士仪出了两百贯,但宋淮对宋渭夫妇及金珠则说,是找了朋友借的。   陆士仪感叹,“金珠这是为你着想呢!”   “嗯,先前在老家时,也有一些人家上门提亲,因为嫁妆的事情谈不妥,都不了了之。我看韩毅还不错,韩家也没有提嫁妆的事情,但金珠毕竟是我唯一的妹妹,顺顺当当把她嫁过去,尽力让她日后过得好些。”   陆士仪觉得他的样子好笑,“我觉得你都快成金珠的父亲了。”   “我总是要当父亲的,以后也要为女儿送嫁,金珠的婚事就当是预演了,以后办起女儿的婚事就熟稔了。”   陆士仪瞪大眼睛到处看,“女儿在哪里,还是没影子的事情。”   宋淮凑到她耳边悄悄地说了一句话,陆士仪大笑,“你想的可真美!”   ……   转眼到了宴客的日子,天气极好,春暖花开,江通判的夫人陈氏是第一个过来的,其次是主簿夫人丁氏与县尉夫人何氏,县丞夫人柳氏因病没有过来,让人送一坛好酒过来。   陈氏笑道:“柳家妹子好美,急急的换上了春衫,受了凉,才不能过来,真是可惜了。我却是不敢,你们看,我还穿着薄袄。”   丁氏接口说:“听说陆夫人家的厨子是从东京带过来的,以往是侍奉陆丞相的,这是我们的运气,正好尝尝厨子的手艺。”   陆士仪谦虚,“我家这两个厨子的手艺确实还可以,但比起东京醉仙楼的厨子那还差一些。”   她这话一说,陈氏的眉毛就皱在一起了,何氏指着她,道:“陈夫人在醉仙楼投了不少钱,醉仙楼是东京城第一酒楼,每日财源广进,如今朝廷下了禁令不许官员经商,这可不是少了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么?”   丁氏目光探究地望着陆士仪,“光靠朝廷的那点俸禄怎么养活一大家子人,真是愁人,想必陆夫人也有不少产业铺子吧?”   她们你一眼我一语说着禁令的事情,陆士仪笑了,看来大家都不甘心啊,今日与其说是过来赴宴,还不如说是大家一起探讨该怎么做才能继续赚钱。宋淮作为开封县的知县,若与他们同流合污起来,私底下照样做生意,想必也不会有人发现。   对于陈氏她们明里暗里的试探,她只是装作不懂,笑道:“我也不懂什么经商之道,我出家时,家中陪嫁之物都是田产之类的。”   陈氏语重心长说道:“陆娘子,我长你几岁,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你几句,咱们现在确实是衣食无忧,但要替子孙着想啊,没钱寸步难行,你以后生儿育女,男孩子需要聘礼,女孩子需要嫁妆,没有足够的钱,女孩子嫁到婆家是会被人欺负的。夫君虽说是有俸禄,但这些俸禄对于嫁妆来说朕不算什么。现在朝廷下这么一道禁令,这让我们可怎么过啊。”   陈氏确实心急,她有四个女儿,这些年是攒了不少钱,但不能经商,家中进项少了一大半。而且她过惯了侈靡的日子,总不能从现在起省钱度日吧。   陆士仪装作懵懂的样子,说:“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为他们操心是一辈子都操不完的,不如放开手,让自己好过些。”   陈氏干笑几声,“陆娘子想的真开。”   正好这时厨娘们端着菜上来,陆士仪转移话题,指着其中一道菜说:“这是炸玉兰花片,把新鲜的玉兰花洗干净,裹上面粉,放在油锅里炸的金黄,快尝尝,趁热才好吃。”众人尝过之后,都夸味道好。   陈氏等人试探陆士仪无果,心里觉得无趣,于是不去想这事,转而专心赏花用点心。金氏与金珠也一同出来陪客,众人听说金珠定给了韩家,何氏点点头,道:“我家老爷与韩家有几分交情,韩毅是个极上进的年轻人,韩家父母也是老实厚道的人,嫁到这样的人家,金珠妹子有福气了。”   金珠红着脸说:“承您的吉言。”   陈氏与金氏似乎挺合得来,两人靠在一起说说笑笑。陆士仪组织她们打叶子牌,她作为主人家,让陈氏等三人坐下,然后又拉着金氏坐下来。   金氏虽然心痒想打叶子牌,但陈氏等人都是富贵人,打牌不肯能太小,她担心自己输钱,坚持不肯入座。陆士仪也不多劝,推着金珠坐下来,笑道:“你带嫂子们陪几位夫人们玩。”   金珠小声说:“二嫂,我不太会呀。”   “没关系,你就当练练手,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陆士仪让绿梅拿了两贯钱过来,放在金珠身边。   她轻轻松松就拿了两贯钱,金氏看着眼红,心里直怪陆士仪偏心,金珠一个小丫头片子打什么牌,只有输的份,还不如让她自己上。   金珠运气极好,赢了不少钱。最后何氏都打趣说:“金珠妹子这运气不错,可能借着你的运道,韩家小子都能中进士,给你挣个凤冠霞被戴呢。”   金珠害羞地说:“何夫人,你说笑了。”   众人打完牌,又用了膳,纷纷告辞,陆士仪带着金氏、金珠送她们到门口,陈氏等人向她道谢,然后陈氏握着金氏的手,说:“金娘子,今日人多,倒没顾得上与你好好说话,改日我专门请你过府叙话,你可不要推辞。”   金氏很高兴,忙说:“那我就先多谢您了。”   等人走了之后,金珠要把钱还给陆士仪,陆士仪推过去,“你留着买胭脂水粉用。”   金珠推不过,只好收了下来。   今日的宴会,金氏觉得不太爽快,陆士仪分明是没有把她当嫂子看,只有遇到陈氏让她高兴些。陈氏有钱,又会做生意,自己若是跟她学几招,以后可能会用得上。   金氏与陈氏往来起来,有一次,她从江通判家回来,朱婶手上抱着一块布料。正好青桃看见了,就问了一声。朱婶抬着下巴,得意地说:“这是通判夫人送给大少夫人的一匹蜀锦,说是给我们夫人裁衣裳。”   青桃把事情对陆士仪说了,然后问说:“小姐,你说陈娘子会不会使坏,可大少夫人身上也没有什么她可以图的啊?”   绿梅脑子灵光些,“大少夫人虽说没有什么好图的,但是可以图我们姑爷啊。”   绿梅说到了陆士仪的心上,宋淮为官清正,但如果家人收了不该收的钱,难免会连累她,金氏把钱看得重,陆士仪很有些担心金氏会着了陈氏的道。   宋淮知晓后,对陆士仪说:“江通判不干净,最近也是明里暗里跟我说禁令的事情,陈夫人的产业多,交给别人难免不放心,江通判大概就想转明为暗,对外说已经不经商了,但私下还是经商,想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士仪道:“那你得提醒下大哥,让大哥劝劝大嫂,不要与陈氏往来太多,陈氏精明,万一大嫂着了金氏的道就不好了。”   宋淮颔首,“我会提醒大哥的。再过几日,大哥就要去贡院参加省试,索性让嫂子去东京住几天,先把她与陈氏隔开再说,之后大哥考完了,不管结果怎么样,他们也不会长久留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36章 (捉虫)   陆士仪所料没错, 陈氏结交金氏确实另有目的。金氏是宋淮的大嫂, 金氏的所作所为,宋淮是撇不开关系的。   江通判道:“宋家不缺钱, 金氏肯跟着我们一起经商吗?我觉得还是不妥当, 不如把家里的铺子都交给我大哥管吧?”   “呸!”陈氏啐了他一口,“你那大哥是个什么货色,你比我更清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除了吃喝嫖赌精通外, 我就没见他做过什么人事!你时常暗地里接济他, 我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想要我把铺子交给他,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陈氏把江通判的大哥骂的狗血淋头, 江通判面子挂不住, 讪讪道:“这又是何必呢,怎么说也是一家人。”   “谁跟他是一家人,他这些年不知连累了我们多少, 填进去我多少银子, 居然妄想我的铺子,这脸皮也忒厚了,为老不修。”   “你骂够了没有?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来, 他毕竟是我大哥,你这么骂他将我置于何处啊,我这些年当官自有俸禄, 还有别人的孝敬,我拿自己的钱给我大哥还不行吗?”江通判红着脸,梗着脖子说。   陈氏是商户女,自幼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粗话俗话都学了不少,嫁给江通判做了官夫人之后才学着文雅起来,江通判与她顶着干,当下她就气恼了,伸手指着江通判的头,冷笑道:“呵呵,我嫁给你时,你不过是微末小官,上赶着奉承别人,能有几个俸禄,要不是我拿出嫁妆钱来支持你,你能有今日的地位,我告诉你,江福贵,你别在我面前拿大,老娘可不怕你!”   陈氏一点不怕江通判,江通判却非常怕陈氏,夫妻俩这些年挣的钱大多都归在陈氏名下,而且江通判做事不避陈氏,他的把柄在陈氏手上,更重要的是夫妻多年,陈氏性子强硬,有主见,江通判依赖陈氏。是以陈氏说话毫不留情面,江通判气急了只能拂袖而去,待气一消,就开始好言好语哄着陈氏。   陈氏思来想去,她名下的铺子是决计不能交给江大伯,但交个她的娘家人也不能放心,她娘家弟弟娇生惯养,丝毫没有跟父亲学到经商的本事,若是交给他,只怕要亏损,只能控制在自己的手里才能放心。   江通判道:“官员禁止经商的禁令到了咱们县里,是以知县的名义发,宋淮不肯通融,也是人之常情,毕竟真出了事,他是第一个追究责任的。实在没法子的话,我看就把生意交给你乳娘的儿子胡山吧,咱们把卖身契给了胡山,让他以良民的身份明面上帮咱们经营铺子。”官员禁止经商,包括妻子、子女以及家奴等人。   陈氏心一横,“还是再想想办法吧,那金氏都快上钩了。”   陈氏遣人去宋家送帖子邀请金氏过来做客。门房收到请帖后首先是拿过来给陆士仪,陆士仪则让青桃送到前衙给宋淮,宋淮拿到帖子之后就没有然后了,金氏肯定是连看到看不到这个帖子的。   绿梅笑道:“小姐这一招高明,就算到时候大少夫妇知道陈夫人的请帖被瞒住了,那也是二少爷做的,牵扯不到您身上,免得被人说您不敬长嫂。”   宋淮是宋家唯一一个做官的,在宋家有足够的话语权,凡是牵扯到宋家人的事情,陆士仪只管把他推在前头,别人也无可奈何。   金氏那边正在纳闷,前些时候通判夫人与她好得不得了,怎么最近都请她过府叙话,通判府家大业大,她担心主动上门被人看轻,因为达官贵人之间拜访,首先要派下人送了帖子去,然后才能上门拜访。   于是明里暗里向陆士仪打听,陆士仪道:“我近来也没有与陈夫人往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金氏建议道:“陈夫人热情好客,前段日子常请我她府上游玩,不如我们也请她过来吧。”   陆士仪好心建议:“陈夫人只请了嫂子,按理说,应该是嫂子你来做个东道。”   金氏以为她同意了,心里一喜,“好,就由我做东宴请陈夫人。”   金氏回去与朱婶合计,宴客需要备酒食,以陈夫人的奢侈程度,东西差了惹了笑话,她让朱婶去让厨房准备,哪知朱婶哭丧着脸,无功而返,“夫人,厨房不给办,厨房每日的米菜是有定数的,如果是单独宴请客人要自己掏钱,之前少夫人宴请都是自己出钱办的。”   金氏狠狠心,“多少钱可以办一桌?”   朱婶板着指头算了算,道:“最少也要三贯吧。”   “三贯?抢钱啊,这么多!”金氏惊呼。在庐州老家,这些钱可以摆三天的流水宴了。   朱婶唉声叹气,“这里离着京城近,物价跟咱们老家不能比,而且你也去过陈夫人家,那吃的是什么,用的是什么,这没有三贯钱办不下来呀。”   金氏心疼兼肉疼,立刻打消了宴请的念头,她从陈氏身上还没有弄到过什么钱呢,眨眼让她花出去三贯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加上她本就在陈氏面前有些自卑,陈氏现在不理她,她索性不再去理陈氏。宋渭省试在即,金氏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宋渭身上,为他准备各种省试需要的东西。   到了宋淮休沐的日子,一家人乘车去了东京城,暂时就安置在陆府。回到陆府,陆士仪才觉得自在,这是她从小生活长大的地方,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陆士仪懒洋洋地躺在闺房的床上,宋淮走进来,拉她进来,“好不容易来一趟东京,我带你逛夜市去。”   陆士仪翻身抱住柔软的棉被,“改天再去逛吧。你带着大哥去贡院看过了吗?”   宋淮摇摇头,“没有,大哥考了几次,都挺熟悉的,他说要看书,我便回来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道:“大哥刚才问我借五贯钱,我度量他的意思,是想要去买考卷。”   “什么考卷?”陆士仪坐起身来。   宋淮解释道:“每逢科考前夕,市面上都会来售卖卷子,有的是仿照考试的题目出,还有一些甚至说是能命中考题,便宜的三五百文就可以买到,贵的还有卖几十贯的。”   “哦,原来如此。”陆士仪道,“就算是考题泄露,也绝不会在市面上公然叫卖,这些肯定都不可信。”   宋淮苦笑,“我也知道,大哥考了这些次都没有过,难免会心急,想一些别的法子。”   “那这钱到底是借还是不借?”陆士仪不是小气的人,如果宋渭真的需要钱用,那么借给他应急没什么,但拿去买考卷,这不就是白花钱嘛。   宋淮道:“这是大哥第一次开口向我借钱,我若是不同意,万一有什么问题,他或许会迁怒与我,影响了兄弟感情。士仪,我答应借给大哥。”   陆士仪点点头,“行,那就借吧。”她让青桃取了五贯钱出来给宋淮。   宋淮把钱交给新砚拿去给宋渭。他靠着陆士仪坐着,拉着她的手,道:“大嫂这人行事不大方,心胸不宽广,这些日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士仪,委屈你了。”   上下嘴巴一张一合就可以把好听的话说出来,但千言万语不不如付诸行动,从实际上解决问题,是以宋淮的这一番话,陆士仪听了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宋淮道:“最多到金珠的婚事结束后大哥大嫂就要离开,这段日子还是要辛苦你了,大嫂要是有什么无礼的要求你直接往我身上推,让我去跟大哥说,或者跟父亲说也行。你若是觉得在开封县住着不舒服了,也可以来东京暂住几日,不过不要太久,因为我不想离开你这么久。”   他说这么多确实是真心为陆士仪考虑,陆士仪笑道:“行,我都知道了。你出去吧。”   宋淮愣住了,“这都夜深了,要安歇了,为什么让我出去?”   陆士仪道:“这是我未嫁时的闺房,只能住女孩子,你晚上去书房睡。”   宋淮磨磨蹭蹭不愿意走,陆士仪烦了,“我好不容易才回来娘家一回,就不能让我清清静静待着,快走,快走。”   无奈之下,宋淮只好离开。青桃端热水过来给她洗漱,看到这情景,笑了笑,道:“小姐,明日去王家的礼品都已经备好了。这是礼单,您看一下吧。”   陆士仪拿着看了一眼,“舅母好面子,再加一层吧。”   第二天,陆士仪与宋淮去了王家拜见舅母方夫人。这次方夫人对他们挺热情的,让王固带着宋淮去了书房,还从醉仙楼叫了一桌酒席过来。   王幼玉悄悄对她说:“士仪,幸亏你们过来了,我才能吃到醉仙楼的酒席,我母亲为着哥哥考试的事情,天天求神拜佛,吃素念经,她不吃肉,连带着我也吃不成,幸亏哥哥马上就要考了,不然我可待不下去了。”   从王府回来,陆士仪感叹道:“舅母今日拉着我说了不少话,这些年了,舅母的脸色总算好些了,这还要多亏你这个榜眼呢。”   宋淮不解,“应该不至于吧,岳父也是进士出身啊。”   陆士仪道:“还不都是钱闹的,我娘从小聪慧,得了外祖父的疼爱,后来出嫁时,陪嫁了近十万贯的嫁妆,王家的家底都掏了一大半,舅舅与舅母就有些微词,外祖父在时,他们不敢说什么,到了外祖父过世,连来往都少了。后来舅舅科考不顺,到了表哥这一代,如果再不中个进士王家的门楣就倒了,舅母这才对我们家热络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只有一更,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37章   提起往事来, 陆士仪不由得唏嘘起来, 外祖父还在时,表哥王固在她家住过一段时间, 跟着陆观学习, 陆士仪与王固青梅竹马,几乎形影不离。那时候大人们打趣,说他们是金童玉女,干脆凑成一对得了。两人小时候扮家家酒时,王固扮新郎, 陆士仪扮新娘, 陆士仪还以为自己要嫁给王固。   后来外祖父过世后, 两家的来往就少了一些,再后来有一日, 她无意中听到父母说话, 陆观说:“固儿敏而好学,日后必定有前途,而且他对仪儿很好, 处处让着仪儿, 两家又是亲戚,不如亲上加亲,再结一门亲事。”   王夫人混迹后宅, 看的比陆观透彻,“固儿这个孩子很好,我也喜欢, 但嫂子不是好相处的人,与我素有龃龉,士仪嫁回我娘家,在方氏手下过日子,难免要受委屈。你们男人在外求学为官,女人与婆母相处的时间才长,婆婆不好相处,受罪的还是女儿,这门亲事就算了吧。”   陆士仪郁闷了几日,后来王家人回了老家青州,长时间不见面,再加上年纪渐长,陆士仪就更加不再想以前的事情了。   宋淮见她有些愣神,唤了一声,“士仪,你在想什么?”   陆士仪摇摇头,“没想什么。对了,我想在东京住几日,探望朋友,逛逛街,你是今日回去吗?”   “嗯,要回去,明日还要上衙门。等大哥考试完后,我过来东京城接你回去。”   宋淮问了金氏要不要一起回开封县,金氏听说陆士仪与金珠都留在东京,于是摇头,“我还是等夫君考完了再一同回去吧。”   ……   陆士仪过来,王固与她就没有说过两句话,等她与宋淮离开后,他站在门口望着远去的马车。王幼玉拉他进屋,“人都走远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王固不语,默默的往前走,等回了屋。方夫人问起他备考怎么样了,然后宽慰他,“你还年轻,就是今年不成,来年也行的,你姑父不是还建议你过两年再考更稳妥些吗,不要太紧张。”   王幼玉嘻嘻笑起来,“娘,您可搞错了,我觉得哥哥不紧张,紧张的人是您!”   “你这孩子!”方夫人连连摇头,“你这个性子嫁到许家我怎么能放心,三思而后言,你得时时牢记这句话。”   “知道啦。”王幼玉扮了个鬼脸,然后跑了出去。   方夫人蹙眉,王固替妹妹说话,“幼玉是活泼的性子,心思简单单纯,跟她相处久了都会喜欢她的,而且她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您别担心。”   方夫人握住儿子的手,道:“这次来东京城娘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娘与昔日的姐妹们联系起来,为你相看大家闺秀,只等你中了进士之后,再定下你的婚事,双喜临门。”   王固一点都不见高兴,“娘,我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恩科考试,其他的之后再谈吧,我还年轻,不想这么早娶亲。”   王夫人脸色变了,“你是不是还惦记着陆家的士仪,她已经嫁人,你们再无可能!”   王固脸色煞白,眼里流露出伤心之色来,王夫人心疼起来,“比士仪好的姑娘天底下多得是,娘一定给你找个比她好上一百倍的姑娘给你做妻子。陆观失了皇帝的信重,又得罪了贵妃与朝中大部分的大臣,做陆家的女婿还会连累你。”   王固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来,“母亲,陆姑父任宰相时,您虽然不与姑母来往,但默许我与姑父通信,向姑父请教学问,如今姑父失势,您又让我与他保持距离,不仁不义,这就是小人的行径啊。”   方夫人被儿子气的胸口疼,“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没想到你心里竟然是这么看待自己母亲,你这个不孝子。”   侍女急忙替她抚胸口,王固跪在地上,任凭方夫人指责。最后是王幼玉过来撒娇卖痴,才把事情圆过去。   事后,王幼玉对哥哥说:“你怎么就这么傻啊,明面上答应母亲就行了,私底下你就按自己的来,瞒着母亲就行,何必与她当面争执?你以后是要做官的人,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传出忤逆父母的事情,你的前途就毁了!”   王固盯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王幼玉笑道:“怎么了,被娘骂傻了吗?还是你以为我从来只是个乐呵呵的傻姑娘?”   王固摸摸她的头,道:“你这样很好,以后到了婆家,我也不用担心你吃亏了。”   王幼玉下巴一扬,“我能将自己的事情做好,可是还是要哥哥你给我撑腰啊,你可千万要考个进士来啊,这样妹子脸上也有光,与人谈话时,也不用扯家里的老黄历,什么曾外祖父任过参知政事,我要自己的哥哥就是参知政事!”   王固被她的话逗笑了,“放心吧,我保证给你撑腰。”   王幼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哥哥,我知道你还惦记士仪姐姐,可是现在罗敷有夫,所以过去的事情还是让它像一阵风一样散了吧,不然对谁都是折磨。”   王固神色黯淡,“别想太多,我心里都有数。”   ……   省试一共考三日,这三日考生吃住都在贡院,宋渭、韩毅、王固都是这一批参加省试的。宋渭去了贡院之后,陆士仪本以为金氏会吃不下睡不着,寝食难安,却没想到金氏的胃口极其好,光是早饭就吃了三个羊肉馒头。金氏个头不高,长得也瘦,竟然能吃这么多。   陆士仪诧异,金珠冲她眨眨眼睛,然后对金氏说:“大嫂,等用完早饭咱们去相国寺拜拜佛,施点香油钱,替大哥求个好运,怎么样?”   金氏喝着八宝粥,头也不抬,“不去,没什么用,别浪费那个钱,寺庙里都骗钱的,一点用的没有,有那闲钱,做什么不行!”   陆士仪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金氏抬起头,振振有词,“弟妹,你还真别不信,那些寺庙专门骗你们这些大户人家女眷的钱,去一趟庙里,动辄上十贯的香油钱,哼,我看这些香油也不一定真供奉给了佛祖,多半是庙里的和尚们拿去炒菜用了。再说了,求神拜佛的人那么多,佛祖怎么管得过来,没得浪费钱!”   她一口一个浪费钱,在别人眼里可能是俗气透顶了,但陆士仪反倒觉得这一刻的金氏倒有些率真。陆观从小就教导子女,一个人的运道是上天决定,深不可测的,但命却是有自己掌握的,他不信佛,却也不阻止王夫人信佛,对子女的说法是求个心安而已。是以陆士仪虽然也常常拜佛礼佛,但遇事却不曾求佛。   用过早膳,陆士仪回屋更衣,金珠跟进来,悄声说:“嫂子,你可别被大嫂那话给蒙住了,其实她还信佛呢,只是不肯去庙了拜了。大哥十几岁时就过了州试,人都说是前途无量,可后来一连几次参加省试都落榜,大嫂最开始时四处求神拜佛,我们老家大大小小的寺庙都被她拜完了,花了不少香油钱,然而一次次失望,所以她就不愿意再花这个钱了。但她贴身带了一块小玉佛,还是有偷偷拜。”   陆士仪笑道:“望夫成龙,人之常情,你想不想去相国寺给韩毅拜拜?”   金珠摇摇头,“我也觉得没什么用,还是算了吧。”   金珠挽着她的手,道:“嫂子,听说东京城有一处锦绣坊,里面卖的绣线,颜色齐全,品种也多,连金丝银线都有,我想去看看,顺便买些回来绣荷包。”   陆士仪答应下来,金氏一听,也非要跟着一起去,众人戴上帷帽就出门了。陆府就位于东京城繁盛地区,出了门去各处都很方便。   众人先去锦绣坊买了丝线,之后又逛了几家首饰成衣铺子。陆士仪觉得首饰式样一般般,金珠老实跟在她身边,不主动去看,也不主动去摸,金氏看了,心里欢喜得不得了,但囊中羞涩,最后终于掏钱买了一个小小的金戒指。   众人正待离开,突然从银楼的贵客室里走出来四个人,陆士仪听着声音十分耳熟,于是就多看了两眼,一看就愣住了,这又是遇见老熟人了啊。   这四人中为首的正是陆士仪的前姐夫李骥。另外三人,很明显看出其中一人是小姐,其他两个是侍女。陆士仪心里吐槽,这个李骥还真爱陪女人逛银楼啊,之间也是在银楼遇到李骥的外室宝奴的。   李骥也看到了陆士仪,他表情不善,恶狠狠地瞪了陆士仪一眼。陆士仪可不怕他,反而上前两步,跟他打了个招呼,“李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那两个侍女浑身警惕起来,想要开口,小姐伸手制住了,然后对陆士仪行了个礼,好声好气地问道:“请问这位娘子贵姓?”   陆士仪回礼,“我姓陆。”   小姐微笑道:“您是陆宰相家的女眷?”   听到这话,李骥脸色大变。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38章   陆士仪不慌不忙地回答:“家父确实曾任平章政事。”   小姐道:“我姓鲁, 家父任员外郎。”   受陆观的影响, 陆士仪对朝中比较重要的官员都有所了解,还没有听说过姓鲁的官员。不过尚书省下六部有很多员外郎, 但大多都是闲职, 钱财开道,美其名曰“捐官”。鲁小姐穿戴不俗,可见她的父亲应该是极有钱的。   她微微笑道:“鲁小姐好。”   李骥在旁边催道:“琴娘,这家银楼我们已经看过了,你也没有喜欢的, 不如再去别家看看。”   鲁琴娘脸上带着嘲讽, 说:“李公子, 你曾与陆宰相家渊源颇深,如今遇到故人, 为何急急要走?不如找家茶坊坐着喝喝茶, 叙叙旧?”   看来鲁琴娘也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人,不过陆士仪看到李骥的嘴脸就觉得恶心,喝茶肯定是喝不下去的。   她对鲁琴娘说:“鲁小姐, 我看李公子未必有心思跟我喝茶。”   李骥与丞相次女离婚的事情, 当时在东京城传的沸沸扬扬,鲁琴娘就算不清楚全部的事情,但也应该听说过。   鲁琴娘拉着陆士仪的胳膊, 笑道:“我见着姐姐就觉得面善,所以想请姐姐你为我看看首饰,我看了好些都拿不定主意。”   她冲着陆士仪使眼色, 然后又看了一眼李骥。陆士仪立刻就反应过来,拉着她的手,答应下来,“好啊。”   金珠对李骥的事情都知道,但金氏是后来才来东京的,并不了解情况。金珠不太想惹事,她轻声说:“二嫂,该看的都看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陆士仪笑道:“你与大嫂坐着喝喝茶,歇会儿,我难得与鲁家妹子投缘,帮她选几样首饰。”   银楼的掌柜知道她们都是出自富贵人家,心里极想做成这笔生意,殷勤地把店里贵重的首饰都拿出来,还把镇店之宝也都拿出来给她们看。   陆士仪与鲁琴娘挑挑选选,鲁琴娘像个小孩子一样,这个也喜欢,那个也喜欢,陆士仪顺着她夸,“嗯,这个镯子很适合你,这支金钗也很精致。”   这一挑就挑出来不少,鲁琴娘大手一挥,“都要了!”   陆士仪心里计算了下,就这些首饰至少要两百贯了,她对于李骥的家底都是知道的,这些钱他绝对拿不回来。她想了想,从中挑了几件出来,道:“你这也买的太多了,还是少选几样吗?”她的余光看到李骥仿佛松口气的样子。   鲁琴娘不解,陆士仪把她拉远一些,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一下子买这么多,李骥一时半会儿凑不到这么多钱,在别人看来反而显得你任性奢侈,你就选这几样,李骥应该能勉强凑出来,不过凑出来后,他估计要借钱度日了。”   鲁琴娘笑道:“姐姐说的有道理。”她指着陆士仪挑出来的首饰,道:“掌柜的,我只要这些。”   掌柜的脸上笑得像一朵菊花,“好嘞,我给您装起来。”他吩咐人去拿盒子过来,然后又对着李骥说:“李大人,一共一百零五贯钱。”   李骥的脸抽搐了一下,道:“我身上没有带这么多钱,你今日晚些时候去我府上取。”   掌柜的答应下来,他不怕李骥赖账,这里是东京城,天子脚下,李骥如果不给钱,掌柜的后面的东家自然有办法去开封府状告李骥。   首饰挑完了,陆士仪告辞,鲁琴娘问道:“今日匆匆一见,还没有与姐姐多说什么话,姐姐如今住在哪里,可否告诉小妹地址,小妹想去拜访姐姐。”   鲁琴娘是个极有意思的姑娘,陆士仪有几分喜爱她,于是道:“我夫家住在开封县,如今过来东京是为探亲而来,暂时住在陆府。”   鲁琴娘拍手,“是宰相府啊,小妹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两人告辞,李骥送鲁琴娘回家,路上说道:“琴娘,那陆氏表面看着和和气气的,你可千万不要被她蒙骗了,陆家人最会仗势欺人。”   鲁琴娘挑眉望着他,“怎么仗势欺人了,你的前妻陆二娘也是仗势欺人吗?”   李骥道:“陆二娘善妒,待婆母不孝。陆家势大,我不过是个贫小子,所以离婚后,人人都说是我的错,可我满腹的委屈不知找谁倾诉,琴娘,你要理解我。”   鲁琴娘轻笑一声,不接他这话,道:“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家了,不然太晚了,父母会担心的。”   李骥将鲁琴娘送到鲁家,想跟着一起进去,声称是拜见鲁员外,鲁琴娘突然变了脸,冷声道:“我父亲今日与同僚相聚,不在家,你还是先回去吧。”   她带着侍女进了门,门房立刻就把门关上了。   李骥只能回了家,刚进了家门就见到银楼过来要账的。李骥让他们等等,然后进了里屋,找李母拿钱。   李母听说要一百零五贯,惊道:“咱们哪有那么多钱,骥儿,不如把首饰退回去吧。”   李骥烦躁道:“东西不在我这里,在鲁小姐那里,退不了。我记得上次当我那件皮毛衣服当了不少钱,还剩多少?”   李母看了看,道:“还剩八百文,家里有两个孩子,开销大。”   李骥翻箱倒柜一会儿,收拾出几件冬衣出来,“天气热了,这些衣服暂时都穿不上,先拿去当了吧。”   这些冬衣都是陆士柔还在时替他置办的冬衣,陆士柔舍得花钱,都是些上好的皮毛,还一件通体雪白的白狐大氅,没有一丝杂毛。李母有些舍不得,“多好的皮毛啊,现在想买都买不到呢。”   “银楼的人就在外面等着,还是先换了钱再说吧。”   李骥让家里的厨娘从后门拿出去当铺还钱,离着李家不远就有一家当铺,厨娘很快就换了钱回来,李骥将钱交给了银楼收账的人,了结了这事。他想起鲁琴娘奇怪的态度,心里一阵烦闷。   ……   陆士仪回家之后,越想越开心,李骥这次怎么都要大出血,这个鲁琴娘看来是不喜欢李骥,但却不得不跟他一起出来。金珠道:“二嫂,李骥会娶鲁小姐吗?”   陆士仪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鲁小姐的父母坚持要将她嫁给李骥,她也没办法。”   金氏正捧着她的金戒指看,无意中听到她们说话,插嘴说:“哦,原来这个李骥是你的前二姐夫啊,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   “大嫂,这个李骥可坏了,踩高捧低,他不是好人,鲁小姐若真的嫁给这种人就惨了。”金珠道。   金氏浑不在意,“李骥大小也是个官身,还是进士,就算人品坏,也是大把的人愿意嫁给他,不是鲁小姐也会是别人。”   陆士仪一想也确实是这道理,李骥决计不会娶不上老婆,名门贵族他是不用肖想了,但还有其他人,真是害人啊。   金珠问道:“二嫂,士柔姐姐与李骥离婚时,带走了嫁妆,李骥会不会没钱付账?”   陆士仪道:“二姐大方,不知花了多少钱替李家人置办衣服,李骥光当衣服就能当不少钱,鲁小姐这次倒是替他花的差不多了,真解气。”   第二日,陆士仪本来打算让青桃给林家送帖子,请周婉过来玩,但门房突然传了话过来,说是鲁员外家的小姐求见。   陆士仪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个鲁小姐还真是不见外,今日就来登门拜访了。她让人请鲁琴娘进来,两人在大厅分主客坐在来喝茶叙话。   鲁琴娘不好意思地说:“陆姐姐,小妹冒昧打扰了,因不知道姐姐能在东京住几日,所以小妹今日就过来拜见姐姐了。”   陆士仪笑道:“没关系。”   鲁琴娘很干脆地说明了来意:“小妹今日过来就是想跟姐姐说李骥的事情。”   陆士仪挑眉看着她,没有作声。   鲁琴娘苦笑道:“姐姐,实不相瞒,我并非是什么官家之女,我父亲本是商人,早些年出海贩卖货物到外国,挣了一些钱,后来上岸,花钱捐了个官,但这个官不过就是个虚名,京城那些达官贵人们根本看不上我们家。我父母想着李骥到底是进士,日后还能升官,一定让我嫁给她,可我打听着李骥的名声不好,根本不愿意嫁给他。但父亲认为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定要做成这门亲事,要不是我以死相逼,估计我与李骥早就定下婚事了。昨日母亲硬让我跟着李骥出门逛街,我心情很差,本不想理他,后来想想我可以做出刁蛮任性的模样,让那李骥主动知难而退,陆姐姐,你觉得这样行吗?”   鲁琴娘未免有些交浅言深,但同为女子,陆士仪不想她落入狼窝,于是道:“李骥这人当初与我二姐离婚的最重要的原因是我父亲失了皇上的信重,贬官渝州,李骥因而背信弃义,抛弃了我姐姐。你的法子能不能让李骥知难而退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李骥此人绝非良人。”   作者有话要说:  离婚这个词,古代就有。《世说新语》王献之要死了,别人问他有什么遗憾的事,王献之说:“唯忆与郗家离婚。”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39章   鲁琴娘诚心诚意地说:“多谢姐姐这一番话, 我已经明白了怎么做, 我是决计不会嫁给李骥的。”   陆士仪道:“你明白就好。”   鲁琴娘突然叹了口气,“可笑我爹娘还在我面前说尽了李骥的好话, 说我嫁给他就可以做诰命夫人。”   她脸上涂着铅粉, 妆容有些重,摸摸自己的脸颊,自嘲道:“我自幼像男孩子一样,肤色晒的很黑,后来发了痘症, 我那时候不懂事用手去扣, 脸上留下了一些痕迹, 全靠脂粉遮住。家世不显,容貌平平, 李骥怎么可能会看上我, 只不过图我家里有几个钱罢了。”   “李骥不是不想攀高枝,他与我姐姐离婚后,转而靠向萧贵妃娘家, 萧家看不上他的人品, 不肯用他。”   鲁琴娘聪慧,有主见,即使容貌略有瑕疵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陆士仪笑道:“琴娘你聪颖有趣,日后谁娶到你才是他的福气呢。”   “那我就借姐姐的吉言了。”   鲁琴娘看了她一眼,突然笑道:“我与陆姐姐你萍水相逢, 你却肯帮我,这么多年了,姐姐还是向以前一样。”   陆士仪疑惑了,“我们以前见过吗?”   “姐姐可能记不得了,早几年前,那时候陆宰相,李参政都还在东京,李参政府上的小姐设宴,我有幸参加,枢密副使张大人的侄女儿张乔小姐故意给我气受,多亏了姐姐帮我解围。”   陆士仪隐约记得有这么件事,但对鲁琴娘没什么印象,张乔向来与她不对头,两人见面偶尔会针尖对麦芒说几句。   鲁琴娘看着陆士仪,眼里都是敬佩之意,不过陆士仪是天之骄女,这些小事大概已经不记得了吧。   鲁琴娘站起身来,道:“打扰了姐姐这么久,太不好意思了,小妹先告辞了。”   陆士仪道:“别说这种话,与你聊天很有意思,再说我也不愿意再看李骥故意蒙骗女子了。”   她送鲁琴娘出去,回来后,绿梅端着一大盘子红艳水灵的草莓走过来,“小姐,这是鲁小姐带过来的一篮子草莓,奴婢尝了一个,比市面上卖的甜多了。”   陆士仪说:“给金珠与大嫂一人送一盘子吧。”   绿梅答应下来。   之后的两日,陆士仪去林家看望过周婉,又约着幼玉一起去逛了花市茶坊,金珠与金氏愈加紧张起来,终于到了第三日,陆士仪、金珠、金氏去贡院接宋渭。贡院门口有很多人,大多都是来接这些举子们的。   陆士仪遇到了幼玉与方夫人,幼玉挥手向她打招呼,“士仪姐,我们在这里呢。”   陆士仪下车去向方夫人行礼,方夫人忧心忡忡应了一声,陆士仪转身回自己的马车。这时贡院的门开了,举子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来。   王固看到陆士仪眼睛一亮,“士仪,你也来了。”他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考了三天,没顾得上洗澡,现在蓬头垢面,样子见不得人。”   陆士仪觉得还好,王固虽然收拾的不如往日考究,但神采奕奕,精神十分好,她微微笑了,指了指王家的马车,“表哥,舅母与幼玉在那边等你呢。”   王固看了一眼,然后又小声对陆士仪说:“士仪,我觉得自己考得不错,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吗,你把姑父的官帽偷偷拿来,让我戴着扮进士。”   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陆士仪会心一笑,“我都记得,小妹祝你前程似锦,你快去舅母那边吧,她们都等不及了。”   王固有些失落,往方夫人那边去了。金氏看见这一幕,想起朱婶对她说的话,看来这位王公子还惦记着表妹,但表妹却嫁人了,她有心打探几句,故意说:“弟妹,这王公子眼睛尖得很,这么多人,只一眼就看见了你。”   陆士仪实在烦了金氏说这些这些捕风捉影的话,金氏这几日住她的,吃的她,她甚至还派陆府的马车亲自与金氏一道过来接宋渭,金氏全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陆士仪扭过头去根本不理金氏,金氏以为她心虚,张嘴打算说些什么。   金珠拉住她,“大嫂,你看那个好像是大哥!”   金氏顾不上陆士仪,连忙下车。   宋渭与韩毅一同出来的,陆士仪问道:“金珠,你要不要下去跟韩毅说几句话。”   金珠隔着帘子看了韩毅一眼,摇摇头,“韩家的人也过来了,我就不去跟他说话了,让人看见不好。”   陆士仪道:“行吧。青梅,你吩咐车夫赶车回府吧。   青梅哎了一声,撩开车帘,“贵叔,驾车回府吧。”   贵叔答应下来,扬鞭让马掉头回府。金珠急了,“二嫂,大哥与大嫂还在外头,不等他们一起回来吗?”   陆士仪冷着脸,“大嫂是个有能耐的人,自会回府。”   金珠嘴唇翕动,到底没有说什么,她也觉得大嫂实在是过分,连吃人嘴软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回府时路过醉仙楼,陆士仪叫了一桌子菜,与金珠、青桃一起吃了,然后打包了一份带给绿梅。   金氏与宋渭说了几句话,回头看,陆家的马车就不见了,韩毅厚道,让他们上了自家的马车,送他们回了陆府。   宋淮下衙后,赶到东京城,宋渭不说考得怎么样,宋淮顾及他的心情,也没有问。金氏因为陆士仪没有让马车等她的事情,向宋淮告状,陆士仪淡淡地说:“我突然不舒服,所以就回来了。”   金氏夫妻俩等了很久都不见有人送晚膳过来,去厨房问过了,才知道陆士仪今天给厨房的人都放假了。最后金氏只能自己去厨房下了两碗素面,夫妻俩吃了。   次日,众人就回了开封县。陈氏来宋家拜访过一次,提起请帖的事情,金氏全然不知,气呼呼的过来找陆士仪算账。陆士仪往宋渭身上一推,“什么帖子的事情我一概不知,你去找宋淮。”   金氏质问宋淮,宋淮痛快地承认了,“是,这事我应该对大哥说了,朝廷下官员禁止行商,但江通判一家却并不愿意,陈氏没安好心,不是真正与你结交,不过是为了拖我下水。”   宋渭确实对金氏说了,但金氏没放在心上,千里当官只为财,宋淮反而把发财的机会往外推,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金氏不听,宋淮有官威,她不敢直接说她,于是把气都撒在陆士仪身上,道:“人家陈夫人家大业大,即使不能经商,那也不影响什么,是不是弟妹与陈夫人不和,才故意不让我收到陈夫人的帖子?肯定是这样的,你白日上朝,哪有功夫管内闱的事情,肯定是弟妹藏起我的帖子。”   宋淮道:“大嫂,这事都是我做的,你把士仪扯进来做什么。官场上的事情你不懂。”   金氏眼睛红了,看着宋渭,宋渭挺身而出,“二弟,你是怎么和你嫂子说话的,陈夫人送帖子这事本就不该瞒着你嫂子,我把利害关系都跟她讲了,她自然能够明白道理的。”   陆士仪冷笑两声,“明白道理就不会收陈夫人的蜀锦了,陈夫人是做生意的,无利不起早,她的蜀锦不是那么好拿的。”   金氏脸红了,道:“我与陈夫人一见如故,她送我一匹蜀锦又不算什么!”   与金氏这种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简直是一种折磨,陆士仪也懒得管这事,扶着青桃的手就要离开。   金氏感受到她轻蔑的态度,开始口不择言:“陆氏,你与王固不清不楚,这算是不守妇道么?”   陆士仪还没说话,青桃上前两步,一个大耳刮子赏给了金氏,金氏不敢置信,“你一个小小奴婢,居然敢打主子!”   “我主子是姓陆的,你又是谁?你敢污蔑我家小姐,我青桃第一个就不放过你。”   金氏靠在宋渭身上嘤嘤哭泣,宋渭怒了,冲着弟弟说,“子平,这种不敬长嫂的妻子,你还不休了她?”   宋淮挡在陆士仪面前,反问:“大哥,你我自小通读儒经,当知一个人存活在世,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尤其是对女子而言,大嫂败坏士仪的名声,这又哪里是一个长嫂能做出来的事情?”   陆士仪盯着金氏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说我与王固不清楚,那你就拿出凭证来!”   金氏这下心虚起来,仍然嘴硬,“朱婶听见你的两个丫头说,王固喜欢你,只是父母不同意。”   陆士仪笑起来,“这算是什么凭证,简直可笑至极。王家五年前回了青州老家,如今才来京城没多久,你说我可有单独同他相处?”   金珠忙说:“我作证,我与二嫂一直呆在一起,二嫂根本就没有单独与王固见面。”   金氏哑口无言,宋淮道:“大嫂,请你向士仪道歉。”   金氏不肯说,宋渭讪讪道:“可能是你嫂子误会了,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宋淮挡在他们面前,一定要金氏道歉,金氏不肯,宋渭皱眉,“她毕竟是你嫂子,你这样太过分了。”   宋淮道:“那么我今日就写信给父亲,家门不幸,请父亲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解决掉金氏。晚上还有一更。 第40章   宋淮不能拿兄嫂怎么样, 但宋父完全可以教训金氏。金氏瑟缩了一下, 眼里流露出害怕之意来。   宋渭维护妻子,“我说只是一场误会而已, 你为什么还要把事情闹到爹那里去, 没这个必要。”   宋淮面色严肃,“大嫂诬陷士仪的名节,这不是小事。我是弟弟,不能对哥嫂不敬,所以把这事交给父亲来处理。”   金氏怂了, 不情不愿地对陆士仪说了一声对不起, 然后拉着宋渭回房了。   金氏与宋渭落败, 宋淮在这场争论一直维护自己,陆士仪回房躺在榻上, 心头仍然不快, 。   陆士仪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王夫人嫁给陆观二十多年,她常对陆观发脾气, 陆观从来都是好言哄着她, 她似乎从来有烦忧的事情。但现在想起来,王夫人也不是没有烦忧的时候,陆氏族人时常过来打秋风, 她一连生了三个女儿,族里甚至要选一个男孩子要过继到陆观名下,那么她是怎么过过来的?   陆士仪从嫁给宋淮到现在, 一开始是宋母折腾,之后安静了一些日子,接着就是金氏与宋渭,总之是没有安心的日子过。难道女子嫁人后都是要面对这一地鸡毛的事情,她是这样,周婉也是这样,嫁给齐王的萧美仙也是,还有至高无上的田皇后同样如此,陆士仪越想心里越烦躁,恨不得直接收拾包裹去渝州找爹娘,不管宋家这摊子事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就说出来了:“青桃、绿梅,收拾下金银细软,然后让贵叔去码头包一艘船,我们明日就启程去渝州。”   青桃、绿梅没有回答她,而是看着刚进来的宋淮,喊了一声:“大人。”   陆士仪根本不知道宋淮已经进了房,“叫你们去收拾你们就去,管大人做什么!”   “大人过来了!”青桃大声说。   陆士仪侧头看过来,宋淮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挥手,“你们先出去。”   青桃与绿梅冲着陆士仪眨眨眼睛,转身出了门。   陆士仪只看了一眼宋淮,又恢复成原来的姿势,她根本就不是以夫为天的女子,宋淮听到又怎么样?他虽然帮她说话了,但是伤害她的可是宋淮的亲人,陆士仪是直接就迁怒他了。   宋淮叹了一口,坐在她身边,伸手摸摸她的头,陆士仪往里边缩了缩,恶声恶气地说:“你干嘛?”   “还在生气,你的气性怎么这么大?”宋淮低声说。   陆士仪霍得坐起来,怒目瞪着他,“怎么,我就不能生气,就该忍气吞声让你大哥与金氏污蔑我?我是好人家的姑娘,我父亲任过当朝宰相,我凭什么让你的家人这么污蔑我们陆家!”   “别生气了,今日的事情是确实是大嫂的错。”   “本来就是金氏的错,宋淮,我自嫁到你们宋家,孝顺你的父母,担心老人家无人使唤,还给他们送了一个做饭丫头,金珠的事情我也时刻都放在心上。你的大哥与金氏在东京的几天,也是住在我陆府,我处处给他们提供便利,可他们做的事情实在让人心寒。”   宋淮扶着她的肩膀,“你别激动,你做的很好。”   陆士仪还是觉得一口窝囊气堵在胸口散不出去,她索性拉起宋淮的手臂,使劲咬了一口,宋淮居然没有喊疼,目光温柔的望着她。   陆士仪觉得无趣,放开他,又重新躺下来。宋淮摸摸她的额头,柔声说:“生气容易伤身,不值得,别生气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永远都站在你的前面。”   陆士仪“哼”了一声,不吭声。   宋淮握着她的手,亲了亲,然后说:“你别去渝州好不好?你要是去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多可怜。”   陆士仪闷闷地说:“你才不可怜,可怜的是我。”   宋淮说:“你这一去渝州,大嫂说不定会以为你心虚,怕了她,所以才落荒而逃。”   “我才没有,我只是讨厌看到金氏!”陆士仪气鼓鼓地说。   宋淮循循善诱,“这一切都是大嫂的错,可是你若是离开了,她只会更加嚣张,错的人是她,又不是你,所以该离开的人也是她。”   陆士仪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啊,她与金氏闹这一场,金氏是没理的人,就算自己要去渝州,也该先把金氏赶走再说,否则金氏不就成了这县衙的女主人吗?想通之后,陆士仪道:“我不走了,不过我也不想见金氏。”   宋淮心喜,“这个我来安排,咱们这是两进的院子,只要你不去后院就不会看到她,以后吃饭也都分开,只等着大哥恩科结束,他们就离开了。”   陆士仪有些失望,但她也是有姐妹的人,能理解宋淮的心情,毕竟他与宋渭亲兄弟,不忍因为一个金氏伤了兄弟之间的感情。不过理解归理解,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金氏再有下一次的话,你要给公爹写信,让公爹召金氏回老家伺候公婆。”   宋淮答应下来,“我答应你,本来我就是打算写信,只是因为现在的时间不对,之后还有殿试,不想为金氏的事情影响大哥考试。”   陆士仪胡乱应了一声,扯着被子,闭上眼睛,“你出去吧,我困了想睡觉了。”   宋淮拉拉她的袖子,“我们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吗?”   “是说清楚了,但我心里不舒服,还得罚你一罚才能解气。”   “罚什么?”   陆士仪想起了母亲王夫人的做法,于是道:“惩罚讲究文罚与武罚,你是文人,我就不为难你了,写一千字的自省书吧。”   宋淮郑重地答应下来,“行,我保证向参加殿试一样认真。”   “去吧,明早我醒了交给我。”   宋淮只能悲惨地去了书房,新砚给他磨墨,磨完后,宋淮让他回去睡觉,一个人挑灯夜战完成了自省书,赶在陆士仪醒来之前放在了她的床头。陆士仪边看边笑,看完后,收藏起来。   宋淮握着她的手,可怜巴巴地说:“娘子,现在消气了没有?”   陆士仪“哼”了一声,“勉强气是消了。”   洗漱完毕后,绿梅端来早膳,陆士仪差不多是按照在陆府里膳食来的,量少种类多,做法精致。   宋淮问道:“青桃呢?”   绿梅眼睛看向陆士仪,陆士仪随口道:“我让她去做别的事情了。”其实是青桃昨日打了金氏一巴掌,虽说是护主,但毕竟是以下犯上,青桃担心宋淮因此与小姐置气,所以尽量不出现在宋淮面前。   用完早膳,绿梅附在陆士仪耳边说了几句话,逗得她笑起来,宋淮诧异。陆士仪道:“我从陆家带了两名厨子过来,她们光做我的饭就快忙不过来了,如今我们与大哥大嫂分开吃饭,所以就让衙门的厨娘替他们准备饭菜。”   金氏败坏陆士仪的名声,在陆士仪眼里这就算是撕破脸了,她就是这么小心眼,自己的东西是一丝一毫都不会再给金氏用。   宋淮的手在她的头发上拂过,“没关系,你高兴就好。”   金氏陡然觉得伙食变差了,鸡鸭鱼肉这些都不缺,只是味道变得极差,甚至比老家邱婶做的还差,她疑心陆士仪估计整自己,让朱婶去厨房看了。朱婶回来说:“大少夫人,现在给咱们做饭的是衙门的厨娘,之前做饭的那两位娘子是二少夫人的陪嫁,说只听二少夫人的。”   金氏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去找宋渭诉苦,宋渭在书房看书,预备可能会殿试的事请,没有功夫理她。金氏想着只要丈夫中了进士,以后她也是官夫人,想吃什么想穿什么都不是问题了,于是安分下来,静待宋渭的省试成绩。   又过了几日,终于到了省试放榜的日子,宋淮派了衙役去东京城看榜。一直到中午,衙役才回来。宋淮与宋渭坐在大厅,宋渭紧张的都在颤抖,衙役进了大厅,道:“小的给两位老爷行礼。”   宋渭急忙说:“不必多礼,怎么样了?”   衙役低着头说:“小的仔仔细细地看了三遍,又让别人也帮着看了一遍,在榜上没有看到大老爷的名讳。”   “完了,这下子全完了。”宋渭喃喃自语,眼里毫无神采。   衙役也很倒霉,他是巴望着大老爷能榜上有名,自己还能得到丰厚的打赏,如今他就像个报丧的。   新砚拉着他出去,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钱给他,“辛苦了,兄弟,拿着打点酒喝吧。”   衙役拱拱手,“多谢新砚兄弟了。”   宋淮很担心宋渭,唤了他好几声,宋渭才反应过来,脸色白得跟纸一样,“我没事,没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站起身来就要往后院去,才走了几步就晕过去了。宋淮急忙让人把他抬回房,又了请大夫过来看。   大夫把过脉,道:“大老爷是急火攻心所致,没什么大碍。老夫开两幅药,吃过就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金氏还没解决。。。昨天有事没有二更,在评论中请假了,不是还是给大家说一声抱歉。今天有二更,保证。 第41章 (捉虫)   朱婶跟着大夫出去取药, 金氏哀哀哭泣, 一副要哭断肠的模样,“夫君, 夫君!”   陆士仪听得一阵鸡皮疙瘩, 宋淮劝道:“嫂子别哭了,大夫刚才说了,大哥等会儿就醒了。”   金氏还是啼哭不止,陆士仪不觉得她是为宋渭晕过去而哭,只有宋渭再一次落榜才能让她这么伤心。   宋渭意识模糊, 隐约听到女人的哭声, 他不想睁开眼睛面对这些人, 无奈女子哭的越来越伤心,只能睁开眼睛去看。   金珠惊喜道:“大哥, 你终于醒了!”   金氏眼里含着一泡泪水, 擦干后,扑倒宋渭身边,“夫君, 你总算是醒了, 我担心的不得了。”   众人关怀的目光看过来,宋渭却觉得犹如芒刺扎在身上一样,勉强笑道:“我没事。”   这时, 朱婶端着熬好的药过来,宋渭一饮而尽,靠在靠枕上, 脸上恢复了一丝红润。   宋淮松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劝他,想了想说:“大哥,这事就过去了,还得向前看。”   宋渭仿佛没有听见他说话,突然发怒起来,捶床怒吼,“我被人骗了!”   众人不明所以,金氏解释道:“夫君与三个朋友,一起凑了二十贯买了一份考题,卖题的人说里面有真题,可是去考了才知道没有。”   陆士仪无语,这种鬼话都相信?   宋淮道:“那人不过是打着真题的噱头卖题,如果真如他所说有真题,举子们就都去买了,刑部早就问责了。”   宋渭看着宋淮冷静地说出这一番话,他抬头打量兄弟,仿佛不认识他一般。这个弟弟自小聪明,又肯勤奋好学,十九岁参加州试,之后的省试、殿试的极其顺利,他替宋家光宗耀祖,而自己呢,十六岁就过了州试,人人都称赞他少年英才,可之后就没有再更进一步了。宋淮反衬着自己是多么失败,宋渭突然就不太想看见弟弟,很冷淡地说:“子平,我累了,你先回去吧。”   宋淮愣住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好,大哥,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宋淮与陆士仪、金珠离开后,金氏突然嚎啕大哭,“夫君,这可怎么办啊?”宋父已经明确的说了,这是宋渭最后一次参加科举,如果还是中不了,只当天生没有当官的命,老老实实地找了一份事做,养活老婆孩子,家里是决计不会再支持他了。   宋渭看着金氏满心愧疚,可这种愧疚积累的太多,他便不想再见她。宋父脾气说一不二,说了不会支持便不会支持,金氏是有自己的嫁妆,但真的全部拿出来支持宋渭参加科举,她其实心里也是不愿意的,只是嘴上说支持宋渭而已。因为经过这么多次的失败,金氏根本对宋渭没有信心,嫁妆是她唯一可以用来防身的东西了。她是希望宋渭能找一份事做,然后再继续考试。   总之两人各自又各自的心思,艰难的过这一日。   下午的时候,韩家打发人过来报喜,说是韩毅上榜了,韩老爷夫妻明日过来拜访宋淮。   金珠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开心极了,但因为大哥落榜的事情,不太敢表现出来。   陆士仪笑道:“这是喜事啊,韩公子如今是贡生了,只差一步就是天子门生了,我家大人也曾说过他学问扎实,中进士时不愁的。”   来人喜笑颜开,“借夫人吉言了。”   陆士仪问道:“我舅父家的表兄今年也参加省试,不知中了没中,韩家可有将名录抄下来?”   来人连连点头,“夫人,韩公子让小人带了一份名录过来给您与宋大人。”   陆士仪接过名录一看,王固的名字赫然在列,而且名次还不低,是第八名。看来王固考得还不错,她真心为这个表兄感到高兴。韩毅是第六十七名,排名中间靠后一点,不过今年是恩科,录的人数应该会比正式科考的年份多一些,韩毅只要正常发挥,不像那个袁安之那么不靠谱,就算不能进士及第或者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总是可以的。   她看了金珠一眼,笑道:“金珠妹妹,韩毅不错,看来你这一副凤冠霞被是少不了了。”   宋淮放衙后回来,陆士仪把名录交给他看。宋淮笑道:“看来衙役还是不会办事,只顾着看名字,连抄一份回来也不会。”   陆士仪笑道:“这是韩家买的!”   看过名录之后,宋淮突然沉默下来,陆士仪问他怎么了。他说:“爹的意思是叫大哥此次再考不中,就别考了,去做幕僚或者去做塾师。”   “三年一试,落榜的人比上榜的人多,总有人没有个运气,而且考进士做官并不是唯一的路,教书育人,或者著书立言,甚至投笔从戎都可以,一样可以闯出名堂来。”   这是陆观对陆士仪说过的话,当年他曾给自己说,如果连续两次都落第,就永不再参加科举,再走别的路。现在陆士仪把他的话说给宋淮听。   宋淮叹道:“岳父说的有道理。大哥屡次落第,压力肯定不小,还不如暂时先放几年,等日后心态平和了再考也行。”   他是准备这么劝宋渭的,但是劝一个读书人暂时放弃科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宋淮还没有想好怎么说。   宋渭过来找他了,“二弟,此次落第,我也无颜再回家乡,我打算找一份事做。你看有没有适合我的事情,替我引荐一下,我感激不尽。”   “我们是亲兄弟,不用说这么见外的话。”宋淮连忙说。   想了想,他说:“开封县学还缺一个掌管学生风纪的师傅,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宋渭摇摇头,宋淮就是压在他头上的一座大山,让他透不过气来,他自然是不愿意再待在开封县,于是道:“你有没有当官的朋友,是否可以推荐我去做幕僚?”   宋淮颔首,“我得先写信问问看,如果有的话,再替你引荐。”   之后,宋淮联系朋友,曾经任参知政事,现在任河北宣抚使的李简大人正好缺幕僚,宋淮便把宋渭推荐了过去。   陆士仪道:“李伯父是个再正直不过的人,大哥能在他手下做事也是很好了。”   宋渭不愿意在开封县久待,收拾了行装,打算直接去河北。陆士仪本以为金氏会跟着他一起去河北,哪知道金珠过来跟她说:“大哥说让大嫂回庐州侍奉父母,教养孩子,他自己一个人去河北,大嫂不愿意。”   青桃道:“大少爷与大少夫人吵架了?”   金珠摇摇头,“大嫂从来不跟大哥吵架,她会哭,一哭大哥就心软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大哥坚决不同意带大嫂去河北。”   最后金氏没办法,只能找宋淮与陆士仪帮她去向宋渭说。宋淮劝宋渭带上金氏,也有个人能照料他。   宋渭道:“父母年迈,廷瑞也在老家,还需人侍奉照料,让你嫂子回去也好。再说我初去河北,本就是投靠别人,还带着家眷难免会惹的别人闲话。”当然这是表面上的原因,实际上宋渭是觉得羞愧,读了这么多年书一事无成,不愿意回家乡面对熟人,也不愿意面对金氏。   金氏肯定是不愿意回老家的,一则是宋渭一个人去外地她不放心,万一宋渭在外头纳妾生子,那她什么?其二则是,宋父宋母都不是好脾气的人,夫君不在身边,她独自在老家,没有人维护她,而且远香近臭,宋母经常对金氏挑三拣四,金氏根本不愿意服侍公婆。   然后她哭的眼泪都快干了,宋渭就是下定了决心,坚持让金氏回老家。丈夫的权威压下来,金氏不得不屈服。宋淮派了几个人护送她回了老家,而宋渭独自去了河北。   在这期间,殿试也结束了。王固考了第七名,赐进士出身,韩毅如陆士仪所料,赐同进士出身。陆士仪备了贺礼分别让人给王家、韩家送去。   东华门唱名结束后,就到了三月底,眼看就快到了金珠出嫁的日子了。陆士仪忙着帮她准备出嫁的东西,教导金珠如何主持家务,这是她第一次操办婚事,虽然有些累,但觉得是很有趣的事情。   某日。绿梅拿着一封信过啦,“小姐,这是门房拿过来,说是给您的。”   陆士仪看看署名是鲁七娘,心里就知道这应该是鲁琴娘给她的信了,拆开信,大略看了一眼,笑了,连声道:“不错,不错。”   绿梅好奇地问:“小姐,有什么好事啊?”   陆士仪笑道:“鲁小姐把婚事退了。”   原来当日鲁琴娘回家之后,知道说服不了父母,索性就使劲折腾李骥,作出一副刁蛮任性的模样,今天去醉仙楼吃饭,点一大桌子只吃一口,明日去锦绣坊挑布料,突然觉得不喜欢了就赏给下人,李骥根本没有钱伺候这个大小姐。而且陆琴娘甚至还提出不喜欢李骥的父母,如果成婚,让他父母回老家。当下李母就不干了,坚持要李骥把婚事给推了。   “看来恶人还是要有恶人磨!”绿梅狠狠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金氏回去伺候公婆了。。。大家晚安,明天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星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陆士仪收起信件, 笑道:“鲁小姐可不是恶人, 她是个极其聪明有趣的女子。李骥这人自命清高,娶个妻子, 既要她家世好, 又要她温柔美貌,百依百顺,什么好处都想要占,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经过了萧家、鲁家, 我倒要睁眼瞧瞧, 李骥最后能找个什么样的妻子。”   绿梅道:“最好配个貌若无盐, 凶残蛮狠,天天揍丈夫的泼辣女子, 这样才能把他牢牢的制服住!”   陆士仪抚掌:“正该如此。”   青桃拿了一张单子过来, “小姐,这是金珠小姐的嫁妆清单,您看看, 还有什么缺的?”   这是陆士仪第一次操办婚礼, 其实也不大明白,特地请了县尉夫人何氏过来帮忙,按照两百六十贯钱去准备嫁妆, 还给金珠买了一个叫小翠的丫头,最后剩下的钱留给她做压箱钱。至于韩家送过来的两百贯的聘礼,也一并给金珠带回去。   婚礼前三日, 韩家送来了催妆礼,到了成婚的前一日,陆士仪与何氏带着金珠的嫁妆先去了韩家铺房,布置新房。   韩家是开封县普通的乡绅人家,住一座两进的院子,前院韩老爷与韩母住,后院则住韩毅与金珠。   陆士仪与何氏指挥人铺房时,有个年轻的女子从前院走过来,向她们行礼,“奴家给两位夫人请安!”   她做姑娘家的装扮,样貌秀丽,衣着朴实,陆士仪等人有些诧异,韩毅是独生子,没听说还有兄弟姐妹,韩母指着女子介绍道:“这是老身娘家的远房侄女儿苗秀珠。”   陆士仪笑道:“名字与金珠很像啊!”   苗秀珠落落大方,指挥下人们忙前忙后。陆士仪挺喜欢她的,何氏将陆士仪拉到一边,悄声说:“看着苗姑娘也应当正是适婚的年纪,如何还没有出嫁,别是韩家留着给韩毅做小妾吧,千万不能有这样良家子出身的良妾,否则金珠就要吃亏了。”   陆士仪横看竖看,觉得苗秀珠都不像是要做妾的人,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为了金珠,她准备打探一番,于是问道:“苗姑娘多大了,可有定下亲事?”   苗秀珠爽朗地说:“我今年十九岁了,还没有定下亲事。”   韩母解释道:“时人厚嫁成风,很多人家觉得秀珠家底太薄,故而耽误到现在。其实秀珠是个好姑娘,勤俭持家,女工极好,这些年她自己绣些屏风之类的绣品拿去卖,还攒了十来贯钱。我与老爷打算收秀珠为养女,为她备一些嫁妆,好好的把她发嫁出去。”   陆士仪心里暗暗点头,这样看来,苗秀珠倒是一位值得人敬佩的女子,韩母为人也不错,遇到这样的婆母,金珠果真是个有福气的人。   第二日就是正式婚礼的日子,开封县有专门承办婚礼的班子,乐队、克择官、司仪一应俱全。到了时辰,结亲队伍过来。由于宋父宋母不在,韩毅与金珠先向着庐州的方向拜了拜,才拜别陆士仪与宋淮,之后金珠上了轿子,韩毅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新妇回家。   陆士仪自嫁到宋家,金珠就一直陪着她,金珠的脾气合她的心意,突然就这么嫁了,反而觉得空荡荡的。宋淮同样如此,他说:“金珠在这开封县也住不了多久了,韩毅会授官,然后去外地做官。”   “所以才有‘宦游’二字,”陆士仪接过他的话头,“一朝得中进士,最开始都是各地宦游,至少会过几年,甚至十几二十年才有可能会调到京城任职,而一旦失了圣心,或者因为其他的原因也有可能会左迁到偏远之地,就如我父亲与李简伯父。”   宋淮大胆地搂着她的腰,道:“读书人大多都想着为官做宰,只有少部分人情愿做个田舍翁或教书先生,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好好走下去,士仪,咱们一直都在一起,就不会觉得难熬了。”   陆士仪问道:“去哪儿都带着我吗?”   宋淮道:“是。”   “如果你有一天被贬到岭南、琼州等地苦寒之地,怎么办?特别是岭南,瘴气多,气候湿热,我听说很多左迁过去的官员都死在那里。”   宋淮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不会有这一天的。”宋淮自小苦读诗书,中进士改变自己的命运,他有普通文人都有的“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理想,但对于他来说,第一则是保全自我,使妻儿无忧,第二才是尽心辅助君王,做一个好官,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宋淮是不会做的。   出嫁女三朝回门,韩毅带着金珠回了娘家,金珠做妇人打扮,脸色红润,陆士仪带着她去了后院,笑道:“看你的神色,我觉得不必问韩毅待你好不好了!”   金珠含羞带怯地点点头,声如蚊呐:“夫君他待我很好。”   “那你婆母呢?”   “婆母是善心的人,对我很好,用饭时从不让我站在她身后服侍。”   陆士仪只问了这两句就不知问什么了,其实说起夫妻、婆媳相处之道,她自己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现在还不清楚,也不知道该如何教导金珠,只能以二姐士柔的例子,说道:“不管怎么样,你自己要能立起来,不能凡事都退让委屈自己,你觉得不舒服的事情,不必勉强自己接受,可以与韩毅商议。韩毅若是不尊重你这个正妻,你可与你二哥说,不要自己偷偷忍着。”   金珠眼睛红了,“我都知道了,嫂子,你待我真好,你的恩情,金珠一辈子都记得。”   “别哭了,今日是喜庆的日子。”   金珠擦干眼泪,道:“夫君授了太康县的县尉,过不了多久就要去赴任。”   陆士仪喜道:“不错,太康县离着开封县不远,咱们以后还能时常见面。”   金珠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离着哥嫂近一些才好。二嫂,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的意思,婆母娘家远方的侄女秀珠,她父母双亡,寄养在韩家,我想为拿出十贯钱来给她做嫁妆,把她好好的嫁出去。”   陆士仪探究的目光望着她,金珠忙说:“秀珠很自重,她与夫君几乎从来没有单独相处过,我只是同情她。之前我在家乡时,因为嫁妆的原因耽误,所以我想资助她。”   “可以啊,你按自己的想法来吧。”   在有能力的前提下,帮助别人也不错,如果金珠今日跟她说,打算随便找个人把苗秀珠给嫁出去,陆士仪才会对她失望呢。   ……   韩毅是同进士出身,得了太康县县尉一职,至于陆士仪的表兄王固,在殿试中表现优异,文采飞扬,得了当今皇上的看重,破格被提拔为秘书省校书郎,掌雠校典籍。方夫人大宴宾客,请了陆士仪与宋淮前去参加宴会。   对于母亲的做法,王固感到很头疼,道:“我并非是一甲之才,现在得了这个人人眼红的职位,更应当小心谨慎,低调做人才对。”   方夫人不以为然,“想当年你曾祖父在时,王家在京中是何等的荣耀,门庭昌盛,宾客往来,车水马龙,后来你的祖父、父亲屡试不中,门庭才冷落下来。现在你这么有出息,就该让大家都知道,我们王家又重新起复了,回到了东京达官贵人的圈子。”   王固道:“朝代更迭,连帝王家都不能延绵万世,更何况普通人家,能兴盛十年足矣。您自己看看,与曾祖父同朝的那些显宦人家,现在又在哪里?”   他拿起方夫人的宴请宾客的名录,划了好几家,然后交给方夫人,“就这几家吧,请亲朋故友过来吃个饭就行了。”   方夫人见他把朝中有权势的几家人全部都划掉了,不满道:“这几家人结交一番,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不必了,我才刚进入仕途,攀附这些人没有好处,反而会连累我的名声。”   方夫人不太敢违背儿子的意思,于是道:“你不愿意就算了,这是这个枢密副使张家还是留着吧,张大人的侄女张乔待字闺中,娘见过一面觉得挺好的。”   王幼玉正好进来,听到这话,道:“娘,张乔刁蛮又任性,您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要娶个媳妇回来气自己?”   方夫人被女儿的话气倒了,“你这孩子,真是的!”   王幼玉道:“咱们家这几年不在东京,不太清楚情况,你就该多方打听才行,只听媒人一张口,麻子都能说成是美女。许惠与士仪都与我说了张乔的脾气差,而且去年的时候,张乔的伯父还想把她许配给宋淮,宋淮给拒绝了。哥哥进士出身,有大好的前途,何必与张家混在一起,张家又不是正统文人之家,只不过凭着伺候皇上得力,才被封为枢密副使的。”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话,方夫人看着这两个儿女,心绪复杂,撑着头,觉得一阵无力,挥挥手,“你们出去吧。”   出了门,王固笑道:“幼玉,你的口齿越大伶俐,日后许兄必定说不过你。”   王幼玉脸红了红,忍不住悄声说:“许攸说以后都会让着我,才不会与我争什么呢。”   王固突然眉头皱起来,想起方夫人刚才颓丧的样子,说:“母亲如今太过急功近利了,我实在不喜,只能违背她的意愿,实在非我所愿。”   王幼玉看了兄长一眼,道:“哥哥,难怪你与士仪姐婚事不成的,我觉得你以后的妻子还得是母亲满意的。”   提到伤心事,王固的语气低落下来,“母亲不同意,我也没有办法,我本想着考中进士后,再求着母亲向陆家求情,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王幼玉叹气,“你说的也对,忤逆父母一罪就能将人压死,还能怎么办呢,想开些吧!”   就在王家宴会的前一日,宫里突然传了消息出来,不到半岁的皇太子突然发高热,夭折了。发生这样全国哀悼的大事,王家的宴会自然是办不成了。   陆士仪得到这个消息时,心里说不上是啥感觉,毕竟皇家的事情离她太远。不过宫里时常有风声传出来,皇太子身子柔弱,时常患病,这年头,即使是富贵人家的小孩子也时常夭折。   青桃道:“奴婢在家时,常听老人们说,小孩子要贱养,才养得活,养的太精细的孩子反而容易夭折。”   陆士仪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皇上早就过了不惑之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儿子,那真是如珠如宝去养了,谁知却还是去了。   绿梅道:“奴婢到觉得,都是萧贵妃霸占着皇上,皇上只宠她一人,其他人就没什么机会生子了。”   皇太子是萧贵妃生的,如今皇太子没了,除非萧氏再生一个出来,否则萧家就没什么戏了,陆士仪是不希望萧贵妃得势的,她说:“我爹阻止贵妃之父升迁,萧家痛恨陆家,如今萧家没了太子,或许父亲还有机会回朝。”   至于大梁继承人的问题,那是极好解决的,皇帝还有齐王、陈王、赵王三个亲兄弟,侄子也有好几个,大梁不愁后继无人。   太子去世,皇帝悲痛不止,辍朝三日,并令民间三个月禁止宴饮歌舞婚嫁。萧贵妃哭的死去活来,怎么样都劝不住,最后因为哀伤过度,卧病在床。皇帝特地命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进宫劝慰萧贵妃。萧贵妃根本不见,把人晾在景福殿大厅,众人摄于天威,敢怒不敢言。   萧母与萧美仙进宫探望萧贵妃,见她躺在床上,眼神呆呆的,如同活死人一般。萧母哭诉女儿苦命。   萧美仙心里却有了别的想法,本朝高祖过世后,传位于高祖之弟太宗,既然有兄终弟及的祖例,那么她的丈夫齐王也是有可能成为皇太弟,而且齐王与皇上都是太后所出,一母同胞,若有太后的支持,齐王当皇太弟的希望非常大。   齐王内宠很多,萧美仙与齐王夫妻关系一般,但为了两人的共同利益,近一段时间,两人的关系奇迹般的好起来。萧美仙看着姐姐,脑海中却在想自己若是穿上皇后的礼服那该是何等的雍容华贵!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双更走起,大家晚安,明天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逢考必过 30瓶;凉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萧母劝不了大女儿, 想让萧美仙去劝, 喊了两声都不见她应声,于是加重声音说:“美仙, 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让你劝劝你姐姐。”   萧美仙从幻想中清醒过来,忙说:“我也想劝姐姐,可是又不知从哪里劝起。姐姐,你好好调养身子,说不定还能再生个小皇子。”   萧贵妃摇摇头, 喃喃道:“不会再有小皇子了, 我生太子时大出血, 御医说很难再生孩子了。”   萧母与萧美仙都吓了一大跳,嫔妃最重要的就是能为皇家开枝散叶, 一个不能生子的嫔妃就意味着在这宫里再没有用处。   萧母颤抖着声音问道:“皇上知道吗?”   萧贵妃摇摇头, “这个秘密只有我的心腹与当时接生的稳婆知道,事后给了稳婆一笔钱,让她回老家享福去了。”   萧母松了一口气, 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幸好皇上不知道。”   萧贵妃看着自己的母亲与妹妹,心里突然平静如水, 在这宫里,她除了自己,不能指望任何人, 这些年她独得皇上宠爱,在宫里树敌无数,都等着抓她的把柄,她还有两个女儿,如果就这么倒下去,以后的日子才悲惨。想到这里,她坐起身来,吩咐宫人给她梳妆打扮。   萧美仙诧异,“姐姐,你怎么突然好起来了。”   萧贵妃淡淡地说:“突然想通了,身子也就好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去太极殿给皇上请安。”   萧母与萧美仙打算告辞,萧贵妃又补了一句,“刚才我说的事情,出了景福殿就忘了吧,就是父亲也不要告诉,若是外人知道了,不止是我连同整个萧家都死无葬身之地。”   她看了一眼萧美仙,“美仙,即使你现在是齐王妃也是逃不过的。”   萧美仙心里一紧,“我知道了,姐姐。”   萧美仙原本是打算告诉齐王这件事,毕竟萧贵妃不能生子对她来说算是一件好事,她对于姐姐的本事是十分清楚的,有萧贵妃在,这宫里就再难有其他嫔妃能生子,再加之皇帝年纪大了,精力不足,再有小皇子出生难上加难。   萧美仙回了齐王府后,齐王急急地过来正院看她,萧美仙拿腔作调,不理他。齐王说了很多好话,她才说:“我姐姐身子好多了,不过太子才过世没多久,我哪里好意思在她面前提起你的事情,总要等她心情平复一些才行,再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别太心急。”   齐王嘿嘿笑了,“夜长梦多,难道你就不心急,这可是天底下至高无上的位置啊,我做梦都想着有一天能够坐到太极殿的龙椅上。”   “哼,”萧美仙冷哼一声,“只怕你做了皇帝,就轮到西院那个贱人当皇后了吧。”   萧美仙生的貌美,比萧贵妃还年轻,齐王刚把她娶回来时,新鲜过几日,但萧美仙骄纵善妒,仗着贵妃姐姐,根本不把齐王放在眼里,对齐王府的姬妾们非打即骂,脾气上来了连齐王都敢骂。   如今齐王正是讨好萧美仙的时候,放柔声音哄道:“府里的那些姬妾还不都是随你处置的,只是你姐姐那里,你还需请她在皇上面前为我说几句好话,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我是贵妃的妹夫,我做了皇帝对你姐姐只有好处的。”   萧美仙道:“我知道,不过你最好给我收心养性,好好表现,这样大臣们才会觉得你像个太子的样子,还有太后那边,你也给我孝顺点,多多进宫请安。”   太后喜欢说教,齐王不太愿意见太后,于是道:“太后是我亲娘,她不为我说话还会为那个说话。”   萧美仙瞪了他一眼,“你就照我说的做。”   “行行,我都按你说的做,总行了吧,”齐王道。   ……   进了八月,天气炎热,屋里放了冰块,才稍微凉快些,陆士仪整日都待在屋里,青桃与绿梅陪着她,才不觉得寂寞。   宋淮放衙回来,进了屋,浑身都凉快下来,青桃与绿梅自觉地出去。宋淮进屋简单的梳洗,然后换上干净衣服走出来。陆士仪稳当当地坐着吃葡萄,丝毫都没有帮他的意思。   宋淮故意叹道:“别人家的娘子服侍夫君更衣洗漱,事事亲力亲为,我家的娘子稳如泰山。”   陆士仪摘了一颗葡萄朝他扔过去,笑道:“你倒是想得美,你自己有手,做什么使唤我?”   宋淮其实不是真正想要她替自己更衣,只不过想让两人更亲密,于是道:“不如我服侍你更衣洗漱。”   陆士仪忙摆手,“不需要你,我有青桃绿梅就够了。”   宋淮笑道:“青桃与绿梅总有要嫁人的时候啊。”   陆士仪听出话中的不对劲来了,问道:“你怎么突然提起她们嫁人的事情来?”   “我看得出新砚这小子喜欢青桃,想问问你愿不愿意促成此事?”   新砚是宋淮的书童,跟了他七八年,识得字,办事还灵活,人品也行,陆士仪不讨厌新砚,但最重要的是青桃自己的意思,“女怕嫁错郎,这事还得青桃自己决定,我改日问问她的意思。不过,发乎情止乎礼,如果新砚对青桃不规矩,我可不管他是不是你的人,直接就将他打发出去。”   “好,都听你的。”   宋淮说完之后,闭着眼睛躺在榻上,看着很疲惫的样子。陆士仪问道:“怎么了?”   他回道:“夏人犯边,朝中重臣大多主张讲和,已经与夏人达成和议,每年向夏输出十二万匹绢以及十万两白银。大梁每年还要给辽人三十万两白银,如此沉重的负担,都加在了百姓头上。”   陆士仪曾听陆观说过党项族建夏的事,大梁的富裕程度是夏国的百倍,人口土地都远远超过夏国,如今却连一个小小的夏国都对付不了,还要纳币求和。   宋淮表情沉重地说:“开封县离东京近,这里的百姓看起来还算是安居乐业,可丁税、田税年年增加,很多人也难以负荷。今日我与孙主簿查看了今年收上来的赋税,税加重后,竟然不比往年多。究其原因,是很多百姓失去了他们的田,一方面是有权势的人兼并了百姓的田产,另一方面则是,赋税太重,百姓种地所收根本不足以糊口,很多人干脆直接投靠到富人名下为奴。”   陆士仪长在东京,从小到大见过的都是繁华盛景,但她受陆观的耳濡目染,还是能够明白一些,“我爹曾在湖州任职,听他说过,湖州丁钱太重,很多人家生下孩子后就直接杀了他。”   宋淮叹气:“春秋生成一百倍,天下三分二分贫,开封县还算是好的,其他地方只有更惨。朝廷禁止官员经商,聊胜于无,百姓还有一分生机。”   这个问题太沉重,陆士仪也沉默下来,陆观担任平章政事时,提出了种种措施,力图改变这种情况,可是损害了不少文臣的利益,没有多少人支持他,最后连皇帝也放弃,最终结果不过是陆观左迁渝州,所施行的措施全部被废除。   宋淮没当官时,对于国家的贫弱还没有太明确的认知,做了开封县的知县已有一年,见识过了,才知道大梁的弱,但他又无力去改变什么,因此心里很不好受。   陆士仪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你如今是知县,把开封县治理好就算是尽到你的职责了。纵观史书,存续过三百年的朝代能有几个,都是你放唱罢我登场。”   宋淮苦笑,“我刚才只是一时没有想通,现在好多了。你说得对,我后日要下乡察访,估计要在外过几日,我留下新砚,你有什么事情可直接吩咐他。”   陆士仪道:“你不用担心我,我想去东京住几日,三个月的禁止宴饮嫁娶之期已过,王家重新下了帖子,我去庆贺表兄登第之喜。”   “好,你安心住几日,等我去接你回来。”   ……   陆士仪带着青桃与绿梅回了陆府,虽然陆观夫妻不在,但府里剩下的人都井井有条行事,陆府依旧舒适得很。第二日,陆士仪好好打扮了一番,乘车去了王家。   王家大宅子前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陆士仪进了内院,王幼玉亲自过来迎接她,说:“大多数人都是哥哥的同年,还有几家是王家的故亲旧友,本来母亲还打算请张家,萧家这些人家,被哥哥极力劝阻了。”   陆士仪先去正院拜见了舅母方夫人,正院里还有其他人家的夫人,都是东京人氏,陆士仪未嫁之前常能见到的,众夫人们看着她从小长大,知道她嫁了榜眼郎,纷纷夸她嫁得好,又问了陆士仪之母王夫人的近况。陆士仪微笑着一一回答她们的话。   之后王幼玉将她拉到自己院子里,道:“陪着长辈们说话太无聊,我们自己玩。我还请了许惠与周婉过来。”   没过多久,许惠与周婉过来,陆士仪有一段日子没有见过她们了,十分高兴。用午膳的时候,王幼玉让人拿来酒过来,周婉推辞,“我以酒代茶跟你们喝吧。”   陆士仪不解,许惠转念就明白了,“莫非是婉儿你有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春秋生成一百倍,天下三分二分贫,出自张咏。   最近读宋史,从头憋屈到尾,宋朝就从来没有扬眉吐气的时候,万国来cao~吐一口老血   晚上还有一更。 第44章   周婉脸上带笑, 摸着肚子, 说:“有三个月了,只是还没有显怀, 看不出来。”   “恭喜你要做娘亲了!”陆士仪高兴地说。   周婉也很高兴, 有了这个孩子,她在林家不是孤身一人了,婆母也待她好了许多。   许惠看着陆士仪,抿着嘴巴笑,陆士仪问道:“你笑什么?”   她说:“你成婚也有一年多了, 可有动静了没有?咱们几个从小玩到大, 等以后生了孩儿, 让孩子们也做好朋友。”   陆士仪摇摇头,“还没有, 我还年轻, 不急。不过听你这语气,你难道你有了孩儿,你才成婚三个月啊?”   许惠笑着点头, “是啊, 我也有了孩子。”   王幼玉有些插不进去话,嘟着嘴巴说:“你们这些已婚妇人好无趣,嘴里都是孩子长孩子短的, 你们该去那屋里跟那些长辈夫人们说话去。”   陆士仪揽着她的肩膀,“别生气嘛,今日不该冷落了你。”   许惠则笑道:“等你嫁到我们家来就好了!”   王幼玉捂脸, 跺脚,“哎,不许打趣我。”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许惠与周婉怀着身子不便,用过午膳后就回家去了。陆士仪留下来陪王幼玉,王幼玉盯着陆士仪的眼睛,说:“娘想给哥哥找一个大家闺秀做妻子,可是哥哥不愿意。”   陆士仪对王固早已没有任何想法,道:“做官的人,总要稳重一些才能得到别人的信重,一个成家的人总是让人看起来稳重些。成家立业,表哥已经完成了一半了,剩下一半就快了。”   王固是个孝顺的人,他只是有几分不甘心而已,日后还是会按照方夫人的想法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   王幼玉道:“妻贤夫祸少,我希望未来的嫂子明礼懂事,做哥哥的贤内助,还能与母亲相处的好。”   “会的。”陆士仪道。   用过晚膳,王幼玉想要留陆士仪住下来,但被她婉拒了,真留下来少不了看舅母的脸色,陆士仪自然不会不知趣。因为天色暗沉,王固担心陆士仪带着两个丫头回家不安全,一定要送她回去,无奈之下她只好应了。   王固骑马,陆士仪乘车,到了陆府,他偏偏又跟着进去。陆士仪只能把他请到大厅,让人上茶。为了避嫌,大厅门大开,青桃与绿梅站在门口,其他人也是一眼就能看到屋里发生的事情。   陆士仪不想王固再这么含含糊糊下去,直言道:“表兄,如今我们都大了,我也嫁人,为了避免别人闲话,少些往来更好,就比如说今日,派个家人送我就可以了,劳烦表兄你亲自送我,舅母的脸色就不大好看。”   王固脸色颓然,“是我的错,所以才落到今日这个地步。士仪,我一直想要跟你解释清楚,非是我不肯努力去说服母亲,昔日我只是一个书生,在家中只能听父母的话,我本想着自己中进士后,有了能力,再向父母提起你我的亲事,可没想到你却已经嫁人了,你为什么不肯等等我?”   两人小时候感情好,常常玩在一起,王固早说过要娶陆士仪,大人们都当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话,但王固却认真了,可陆士仪却没有当真,王固觉得自己像个笑话,故而才有此不甘心的一问。   陆士仪在心里叹王固的天真,但还是耐心说:“我们以前说过的话,都是小孩子的玩笑话,怎么能当真?婚姻大事,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不同意,还谈什么婚事。”   王固烦躁地道:“这些不过都是一些官方话罢了,儒生们提倡这些,可圣人孔子的父母也不是媒妁之言啊。我们虽然五年没有见面,但一直都有通信,我要你说真心话。”   “好,你要听真心话我就直接说了,舅母从来没有想过聘我为媳,我母亲也不愿意以后在婆母手下受苦,所以两边的父母都不同意婚事,我有什么办法?”   “我说了以后当官了,带着你去外地赴任,这些你就不会与我母亲有太多接触。”   “可是等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女子不同于男子,能耽误多久?你还不知道吧,太后为齐王向我父母提亲了,也是在这种情况下,我父母才匆匆定下了我与宋淮的亲事。”陆士仪面带嘲讽地说,“再等等,我只怕就要嫁给齐王这样浪荡子了。”   王固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对不起,士仪。”   “其实你没有什么错,你如今有一份好前途,以后还会有娇妻爱子,那些小时候的事情就都忘了吧。”陆士仪淡淡地说,然后让贵叔送客。   王固走出陆府,坐在马上,神情有些麻木,他脑海中还想着陆士仪说过的那些话。夜晚的凉风吹过来,他顿时清醒了些,却也知道,他与表妹再无可能了。   王固走后,青桃担心地说:“表少爷那个样子出门会不会出事啊?”   陆士仪笑出声来,“傻丫头,他怎么可能出事,想得太多,我与他彻底说开了,他心里再没有什么不甘心,以后就可以按照家里的安排过顺遂的好日子了。”   青桃目光奇怪地看着她,陆士仪问道:“你又在想什么?”   “小姐,您很冷静,我常听人说,女子易动感情,男子则心硬一些。现在看起来反而是表少爷像个女子一样。”   陆士仪在心里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哭过呢,不过那都是十四五岁时候的事情了,不提也罢,“女子心硬些,才会过得好些。对了,青桃,你觉得新砚怎么样?”   “咦,您怎么突然提起他来?”青桃问道。   陆士仪故意说:“新砚年纪不小了,宋淮想给他成个家,让我替他看有没有合适的人,你平时与他接触不少,我就想问问你他的人品怎么样,免得耽误了人家姑娘。”   青桃很高兴,“不错啊,虽然他嘴巴有时候比较坏,但人还是蛮好的,有时候还会帮我与绿梅买些小东西。哎呀,这小子都要成婚了,这是好事啊,等他成婚了,他办事就该更稳重些了,好好。”   她仿佛是真心为新砚高兴,陆士仪以为她对新砚没那个意思,于是就做罢。哪知第二天早上,绿梅趁着青桃不在,偷偷对陆士仪说:“小姐,昨夜我听着青桃姐哭了。我问她为什么哭,她说是思念家人。可我瞧着不对劲。小姐对下宽容,青桃每月还有一天假可以见父母,这才见过面,总不至于过了几天又想家哭起来。”   陆士仪心里有一丝明白了,笑道:“我们青桃这是思嫁了!”   绿梅一点就通,“新砚?”   陆士仪点点头,把昨日的事情说了,绿梅拍手,“没错了,新砚与青桃姐一见面就斗嘴,看着跟冤家似的,但细细想起来,如果真不喜欢,也不会这样了,新砚对我就老老实实,从来不肯多说一句话,青桃姐见到新砚有时候还会脸红了呢。青桃姐害羞,所以不肯说什么,小姐你就别逗她玩了,成全她算了,她与新砚也都到了成婚的年纪。”   “好,好,我成全他们,那你呢?”陆士仪饶有兴致地问道。   不同于青桃从小伺候陆士仪,绿梅是半路才过来的。之前她是陆府打杂的侍女,不伺候主人,后来因为红蕊与袁安之勾结的事情,绿梅处事机灵善变,陆士仪才将她调到身边用。   绿梅摇摇头,“我才十五岁,不想嫁人,想多伺候小姐几年。”   陆士仪拍拍她的手,“嗯,我不会亏待你,怎么对青桃就怎么对你。”   “多谢小姐。”绿梅笑道,“青桃姐的事情让我跟她说吧,免得她害羞。”   她回了屋,将事情原原本本跟青桃说了,然后说:“青桃姐,你可别再哭了,哭丑了脸再做新娘子就不好看了。”   青桃又惊又喜,再次确认了一遍,“你说的都是真的,是新砚跟姑爷说了要娶我的事情?”   “千真万确。”   青桃的脸慢慢红了,绿梅道:“小姐对我们很好,所以我们有什么事情都不必瞒着她,说清楚就好了。”   “我都知道了。”   ……   陆士仪在东京住了两日,日子过得优哉游哉,陆府有一个专门的画室,陆士仪偶尔会画几笔,正好缺石青调色。绿梅自告奋勇出去买,过了好久才回来,脸上带着汗水,道:“附近的店里都没有,奴婢跑了两条街才找到。不过奴婢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个熟人。”   “是谁?”   “是周小姐的乳娘张婶匆匆忙忙往周家赶,脸上失魂落魄的,奴婢就多嘴问了一句,张婶说是周小姐小产了,她是回来告诉周家人的。”   陆士仪大吃一惊,“不可能啊,前几日我见周姐姐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小产?”   陆家与周家离的很近,陆士仪让绿梅在周家附近打听打听。到了晚上,绿梅过来说道:“周老爷与夫人都去了林家。”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阿番 10瓶;雪水云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陆士仪脸色凝重起来, 周婉的父母都去了林家, 看来事情应该不小,她不禁为周婉担心起来。   这年头, 女子小产不是罕见的事情, 绿梅想得开些,“小姐,您就放宽心,周姑娘的父母已经去了林家,有他们两位坐镇, 周姑娘可以心安些。”   陆士仪皱眉, “她之前还好好的, 这突然就小产了,我担心事有蹊跷, 而且周伯父与伯母都去了林家, 事情只可能大,不可能小。”   青桃则劝道:“不会有什么事的,周姑娘嫁的是舅家, 那都是亲人, 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夜深了,陆士仪只能先睡下。次日,周翰林夫妻回了府, 她亲自去周府拜访,周婉的母亲林氏精神不太好,道:“多谢你关心婉儿, 婉儿身子柔弱,所以才小产,没什么大碍,大夫说她需要静养。”   既然是静养,那么外人就不好再去看望她了,陆士仪明白林氏的意思,说:“周姐姐没事我就放心了,我今日须回开封县,下次再过来东京探望她,告辞了。”   林氏让人送她回去,侍女扶着她,“夫人,您脸色发白,奴婢扶您去床上躺一会儿。”   林氏躺在床上,想起女儿来,愁眉不展,当初是自己一力主张女儿嫁到林家,甚至以死相逼,现在女儿在林家过得不好,周翰林埋怨林氏,林氏自己心里也很不好受。   侍女度量着林氏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夫人,陆娘子与我们小姐素来关系极好,您不如让她去林家探望小姐,或者小姐看到她心里会高兴些。”   林氏一听这话,那眉头就深深皱起来,声音严肃,“这毕竟是我们家的事情,说出去难免会让外人看笑话。”   林家毕竟是林氏的娘家,林氏并不希望林家传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出来,在她看来,这事既然已经发生了,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解决,婉儿虽然受了些罪,但邹氏这次理亏,以后当会对婉儿好些。   侍女一阵无语,她跟着林氏去过林家,林家老太太年纪太大,身子不好,不当家,内宅完全是由邹氏当家,小姐虽然有舅父与外祖母,但他们也替她做不了什么主,小姐还不是由着邹氏折腾,夫人实在是太糊涂了。   ……   到了傍晚,宋淮过来接陆士仪回开封县。陆士仪把这事给他说了,宋淮道:“周娘子自有父母替她做主,你就放心吧。”   陆士仪想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自己毕竟只是个外人,周婉的父母自然不会看着女儿受苦的,自己想的实在太多。   不过有感于周婉的事情,宋淮感叹道:“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只生儿子算了。”   王夫人只生了三个女儿,陆士仪就见过陆家族人在背地里说三道四,什么没有儿子就算是绝户了之类的话,她以为宋淮也是同样的意思,瞪了他一眼,“你这什么意思,难道生下女儿就不疼了吗?哼,你也是母亲生的,没有女人哪里会有你!”   “你别急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周娘子的事情让我觉得生个女儿以后嫁到别人家,父母很难照顾到,还要时时刻刻挂心她,若是男孩子,即使粗糙些养,也没关系。”宋淮解释道。   “就算你说的有道理,”陆士仪转怒为笑,“我每个月都能接到爹娘的来信,每回信上都不厌其烦地问我过得怎么样,你有没有欺负我,可见即使他们远在渝州,心里仍然时刻记得我。”   宋淮笑问:“若是以科考来论,你觉得我是哪种程度?”   陆士仪托腮仔细想了想,说:“科举考试,你是榜眼,一甲进士及第。不过嘛,作为丈夫,你可达不到榜眼的程度,勉强算你同进士出身吧。”   “才同进士出身啊,这可真够低的。”   “这总比落第要好吧,你总算是及格了,希望你再接再厉,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升级。”陆士仪勉励他。   宋淮作了一个揖,“遵命娘子。”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开封县的方向行去,一直到天完全黑了,一行人才回到开封县。小别胜新婚,进了屋,宋淮眼神炽热看着陆士仪,陆士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宋淮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们生个孩子吧。”   陆士仪失笑,“这孩子可不是说生就能生出来的,而且你还要儿子,万一我全部都生女儿怎么办?”   “其实我更喜欢女儿,只是这世道,女儿到底艰难些,如果都是女儿,那我就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做你与女儿的后盾。”   陆士仪觉得很感动,她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宋淮的脸又开始红了。她与宋淮的相处,有些你进我退的意思,宋淮有时候表现的大胆些,但陆士仪脸皮再厚些,宋淮就开始脸红,这完全是谁的面皮薄,谁吃亏啊。   陆士仪故意逗宋淮玩,去掐他的耳朵,宋淮不敢看她的眼睛,任凭她动手动脚。   她喜欢看宋淮脸上的酒窝,于是去挠他的咯吱窝,宋淮忍不住笑起来,左颊的酒窝隐隐若现。陆士仪伸手去戳酒窝,还说:“你平时总是一副严肃的官大人的样子,还是笑起来好看一些。”   宋淮被她戳的心里痒痒的,伸手蒙住她的眼睛,把她拉进里屋。   ……   宋淮下乡主要是查看开封县田地的情况,他这个知县是做实事的人,下面办事的人当然就不敢糊弄他,连带着开封县的豪绅们行事也都规矩了很多。江通判家经商的事情宋淮最终没有通融,完全按照朝廷的禁令去办。江通判很恼怒,但宋淮立身正,他根本抓不住宋淮的把柄,只好把家中的生意都交给了乳娘的儿子胡山照管。   转眼到了九月份,金珠从太康县回来探亲,她先回了韩家拜见公婆后,次日就直接回了宋家。陆士仪已经近五个月没有再见她了,见到她十分高兴。金珠也兴奋地说:“二嫂,我好想你与二哥。”   陆士仪打量金珠,都快有些不认识她了,金珠穿一件泥金色的裙子,头戴一整套的珍珠头饰,珍珠衬着她的脸色极好,她人长胖了些,看着端庄稳重了许多。   不等陆士仪问什么,她就一五一十地开始说了,“太康县的风俗习惯与开封县差不了多少,都是吃面食的,我还是更喜欢吃米饭一些。夫君对我很好,沐休的时候常常带我回去逛街,我们还一起去山里打猎过,我还带了那边的特产回来,让人交给青桃了。公爹与婆母对我也很好,我本打算在家多侍奉二老几日,但他们都坚持让我回来探望哥嫂。”   金珠脸上都是幸福的神色,一旁的侍女小翠也说:“姑爷对小姐非常好,事事谦让小姐,两人从来没有脸红过。”   陆士仪笑道:“你的重点谢你二哥,是他慧眼识珠,替你挑了一个好女婿。”   金珠大方地说:“夫君也说要谢谢二哥,替他找了一个好娘子呢,我给二哥做了一身衣服就当时谢礼啦。”   为了给金珠接风洗尘,陆士仪吩咐厨房准备了一大桌子好菜,只等着宋淮放衙回来。哪知宋淮却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与他同行的还有另一个人,赵策。   金珠曾经钦慕赵策,虽然不算是什么大事,但毕竟是尴尬,赵策干笑两声,“金珠妹子也回来了,真是巧。”   金珠给赵策施礼,“赵大哥,我今日归宁,正好遇到你,小妹还要多谢你送给我的结婚贺礼。”   她态度平和,语气淡然,让宋淮放心了许多。金珠不尴尬,赵策很快自如起来,“你是子平的妹子,那就是我的妹子,区区贺礼,哪里值得你专门谢我?”   金珠道:“应当谢的,我敬大哥你一杯酒吧。”她给赵策斟了一杯酒,敬给赵策,赵策一钦而尽。   陆士仪替宋淮布菜,赵策笑道:“子平你与弟妹真算是一对贤伉俪。”   宋淮关切地说:“你一年的孝期也快结束了,何不再找一位夫人?”赵策虽然有妾室,但再宋淮这样的士大夫眼里,那还算是没有家眷的人。   赵策苦笑道:“我父母俱亡,前一桩婚事是由太后娘娘做主,我那时候年少轻狂,先妻之故未尝没有我的原因在里面,现在想起来,心里愧疚难当,我不想再耽误人家姑娘了。”   陆士仪笑道:“你自己不去找个自己喜欢的姑娘,万一太后娘娘想起你来,又替你做主可怎么办?”   太后可是很喜欢替人做媒,还曾替齐王与陆士仪做媒呢。   赵策说:“太后现在可没有心情顾及我的婚事,她老人家自己都有的忙。”   “这又是为什么?”   赵策喝了一杯酒,道:“反正你们迟早都会知道的,是关于立太子的事情。皇太子过世,皇上悲痛难当,甚至大病了一场,直到现在才慢慢恢复过来。皇上愈发怜惜萧贵妃,待她更好,后宫中的其他嫔妃,包括皇后在内,甚至想见皇上一面都难。太后心急皇上没有子嗣,把身边的大宫女赐给皇上,皇上收下了,却直接将人搁置了。”   看来皇帝对萧贵妃的确是真心疼爱啊,不然也不会做到这个份上,凭太后的地位,竟然都不敢明着训斥萧贵妃独占皇恩,只能赐宫女给皇帝来表示不满。   赵策继续说:“后来不知是谁在太后耳边说了什么,太后竟然上书皇上早日立太子。”   金珠纳闷了,“皇太子过世,皇上没有其他的儿子了,难懂还能再变一个儿子出来吗?”   “宗室里有很多赵姓子孙,过继就能解决问题,”赵策自嘲地笑了笑,“说起来我也是赵姓子孙,不过这等好事可落不到我头上来。”   他虽然是皇帝的亲侄子,但父母早逝,由乳娘养大,在朝中没有半点势力,就如同隐形人一般。   “再说本朝有兄终弟及的例子在,估计太后是想着让齐王做太子。太后亲自开了这个头,朝中的大臣们立刻就跟着纷纷上书,请求皇上在宗室中择立嗣子,但折子都被留中不发,没人知道皇上是个什么意思。不过两年内若是皇上仍然没有儿子,还真要从宗室中立嗣了。”   宋淮毕竟不是任京官,京中的立嗣风波对他影响不大,他问赵策,“赵兄有什么打算,是继续留在京中,还是出京?”   赵策笑道:“如今我又重新担任宗正卿,给自己找些事做,攒点老婆本,娶个合心意的姑娘安家。再外游历这些年,实在累了,以后就待在东京了,还能时常与朋友们见面。”   用完晚膳,赵策喝得有点多了,宋淮让新砚扶着他去客房休息。他与陆士仪回了房,陆士仪笑道:“这赵策果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只有一天没有子嗣,这立嗣的事情就还要提起来,而且皇帝年纪不小了,说不定真就没有儿子了。先帝一共有四个儿子,皇上是老二,赵策的父亲楚王早逝,只留他一人,剩下还有陈王与齐王,真要立嗣,基本上就是从这几人中选了。齐王与皇上一母同胞,又有太后在,立嗣的希望是最大的,但真要立哪个人,还得要大臣们支持才行,齐王品行不行,大臣们未必会支持他,如此说来,赵策也是有一丝机会的。他若是真没有一点想法,就该离开京东,避开这些麻烦事,但你看看他,现在又重新做起宗正卿来,由此可见他的心思。”陆士仪一一给他分析。   宋淮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赵兄有这样的想法,却也是正常的,毕竟他现在有机会能够坐上太极殿的位置。我早就知道赵兄心思不浅,并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他自小没有父母照顾,生在皇室,如果没有城府,那只能任人欺辱。”   “那你还与他称兄道弟?”陆士仪问。   “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他有瞒着我的事情,我也有瞒着他的事情,我们做朋友只是投缘罢了,不是要对人寻根问底。”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不是双更,但这章字数稍多些。大家晚安,明天见。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出自诗经。 第46章   赵策在开封县住了两日, 打道回了东京。金珠没有任何异样, 陆士仪都有些佩服她了。自王固来到东京后,陆士仪两次见他, 心绪都很复杂, 完全不能像金珠异样做到淡然无视。不过,她与王固的情况毕竟与金珠和赵策之间的情况不同。   赵策走后,金珠笑着对陆士仪说:“二嫂,现在想想以前的我真是个傻姑娘,简直疯魔了, 只见了人家赵公子一面, 就觉得他英武非凡, 贵气十足,一颗芳心暗许, 折腾了许久。直到现在我才想通看透, 赵策与我就不是一类人,他是皇室贵胄,我只是乡下来的姑娘, 人家怎么看得上我?可笑我竟想着让哥哥为我向赵公子提亲。赵公子离我太远, 还是韩毅好些,我庆幸自己及时止住了,没有错过韩毅。”   韩毅是能够一起过日子的人, 而赵策是天上星,璀璨光亮,只能远远地看到, 不能亲手触碰。事到如今,金珠已经彻底想通了,因此才能坦然面对赵策。   陆士仪笑道:“你可不要妄自菲薄,赵策虽然出自宗室,但本朝宗室大多只是名头上好听些,赵策除非得到陛下宠爱,否则他宣国公的名头拿到东京城是很少有人买账的。韩毅进士出身,日后为官做宰,你当了诰命夫人,那才是真正的风光。”   她的母亲王夫人就是如此,在京中人人尊敬,还曾陪同皇太后与皇后去相国寺烧香拜佛。   “果真有这一天,那就是我的造化了。”   金珠喜欢吃春风楼的醉虾,她在开封县住不了多久就要返回太康县,于是陆士仪带她去了春风楼。春风楼比京城的醉仙楼到底还是差一些,陆士仪已经有好一段日子没有去过了。   到了春风楼,青桃让店小二单独开一个雅间。众人进去之后,青桃疑惑道:“小姐,我怎么觉得这春风楼与以往不同了,连掌柜的人都换了。”   陆士仪打趣道:“掌柜换了不要紧,只要不换厨子就行。”   这春风楼本是通判夫人陈氏的产业,官员禁止经商,可不是与往常不一样么。   众人点了几个招牌菜,不多久,店小二就将菜送过来。金珠夹了一个醉虾尝了尝,皱眉,“这虾子有股味儿。”   陆士仪也尝了尝,“这是用死虾做的,所以不新鲜。”   绿梅道:“奴婢听说死虾比活虾便宜多了,有些黑心的店家为了多挣钱就用死虾代替活虾。”   春风楼能做到开封县第一酒家,其一背后的主人是江通判,其二,也是因为春风楼的菜确实还不错。怎么现在开始以次充好了,陆士仪又尝了尝八宝鸭子,也有轻微的膻味,去腥没有做好。   金珠叹气,“早知道还不如在家里吃饭,这都是什么菜啊。”   青桃与绿梅一起出去叫了一个店小二进来,问他是什么情况,店小二最开始支支吾吾地不肯说,绿梅掏了一串铜钱放在他面前,店小二眼睛亮了,说:“小的就是直说了吧,现在春风楼由胡爷当家,胡爷想多挣钱,就在肉菜上做手段,低价买些便宜的死鱼死虾,小的们其实也不愿意做这亏心事,但都要养家糊口,只能按虎爷的意思来。”   陆士仪问道:“这位胡爷是谁?”   店小二小声说:“胡爷单名一个山字,在外自称是江通判的远方表兄,其实就是通判夫人乳娘之子,通判夫人将他放出来,春风楼归置在他名下。”   “胡山在春风楼胡来,难道就没人管吗?”青桃插了一句嘴。   店小二道:“江通判对经商一窍不通,通判夫人以前常会过来坐坐,但听说怀了身孕,也无暇顾及。小的猜想胡爷接手春风楼,为了显示自己的能耐,所以才会这么做吧。”   最后店小二还请求她们:“小的肚子里知道的东西都跟夫人们说了,夫人们知道就好,千万不要把小的给供出来啊。”   绿梅笑道:“我们供你出来做什么?只是想知道春风楼的菜为什么这么难吃,既然都知道了,以后就不来了,你出去吧,没事的。”   店小二躬身退出雅间。   这一桌子菜其实拿给普通人吃勉强能凑数,但陆士仪从小到大,用膳精细,稍微有些不对劲就能尝出来,当下就说:“这菜没法吃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金珠很气愤,啐道:“咱们可花了不少钱,都被这黑店给坑了。嫂子,你说掌柜若是知道我们是知县大人的亲眷,还敢这么糊弄我们吗?”   陆士仪摆摆手,“就当花点小钱破小灾,先不要计较了。”   宋淮与江通判之间不对付,他最近有所动作,陆士仪不想因为这件小事引起江通判的主意,于是息事宁人。   众人出了雅间,打算回府,在春风楼的大堂遇到一个尖嘴猴腮,穿戴华贵的年轻男人。掌柜忙迎了上去,“陈公子,您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小的还是给您准备最大最好的雅间。”   陈公子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再给本公子去怡红院把盼盼姑娘叫过来陪酒。”   盼盼是怡红院的头牌,在这开封县鼎鼎有名,一般人还叫不到她,这位陈公子张口就是盼盼,口气可不小。   掌柜的立刻就答应下来,“行,小的这就遣人去接盼盼姑娘来陪您。”   陈公子傲慢地“嗯”了声,一双眼珠子乱转,转到了陆士仪等人身上,陆士仪与金珠带着帷帽,就只有青桃绿梅跟着,都是青春貌美的女人,而且看着气质迥异于其他人。   陈尧起了淫心,他能看出陆士仪是众人之首,于是走到陆士仪面前,挡住她的去路。陆士仪后退一步,青桃与绿梅立刻挡在她前面。   绿梅柳眉倒竖,瞪圆了眼睛,骂道:“好狗不挡道!”   陈尧被一个娇俏的小娘子骂是狗,没有多生气,反而觉得绿梅有趣,轻佻地挑起她的下巴,“小娘子,怎么如此凶啊,当心找不到情哥哥。”   绿梅“呸”了他一口,陈尧怒了,“给你脸不要脸,你知道爷是谁吗?”   青桃上前两步,扯着陈尧的衣领将他拎起来,陈尧瘦小,竟然玩完全不是青桃的对手,手脚使劲挣扎,大喊:“来人,跟我把这个臭婆娘制住!”   绿梅使劲甩了他一把掌,“老娘管你是谁,就算是天皇老子过来我也不怕,照打不误。”   陆士仪冷眼看着这一幕闹剧,金珠怕的瑟瑟发抖,“怎么办啊,二嫂。”   “没事,别怕。”陆士仪宽慰她。   陈尧是独自一人过来的,掌柜的可不敢让这位大爷受伤,过来劝架,其中一个看热闹的小厮拉住掌柜,悄声说:“您才来春风楼不久,有所不知,这几位女眷身份不凡,乃是开封县父母官宋大人的家眷。”   掌柜叫苦不迭,陈尧是江通判的妻弟,两边都是祖宗,这可让他怎么办,他极力劝和,“都是误会,误会,算了吧。”   陈尧已经被青桃与绿梅打成猪头,他捂着脸大叫,“什么误会,哼,江通判可是我姐夫,我要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陆士仪冷笑一声,“行啊,不怕打的尽管过来。”   青桃冲着陈尧挥了挥拳头,陈尧瑟缩了一下,青桃瞥了他一眼,吐出来两个字“孬货!”   陈尧气得要爆炸,只恨自己没有带人手出来,等陆士仪等人走后,掌柜才说:“陈公子,不如今日的事情就算了,刚才那些女眷是知县大人的亲眷,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啊。”   陈尧是第一次受这样的奇耻大辱,掌柜劝的话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恶狠狠地说:“不过是一个九品小知县,我姐夫的官可比他的大,哼,我是不会放过这几个女人的!”   回家后,陆士仪把在春风楼遇到的事情告诉了宋淮,宋淮急忙去摸她的脊背与手臂,陆士仪失笑,“我没事,青桃与绿梅挡在我面前。青桃力气大,她与绿梅合起来将江通判的妻弟打成了猪头。”   宋淮怒道:“光天化日之下,陈尧仗着江通判的势就敢行这等苟且之事,可见江家在开封县多蛮狠。士仪,幸好你没事。”   陆士仪笑道:“我心里有分寸的,再说还有贵叔也在,而且你是开封县的知县,在这里不会有人敢把我怎么样的。”   宋淮拉着她坐下,道:“江通判在开封县几年,风评不好,只可惜一直捉不到他的把柄,这次我下乡,却发现了一件事,开封县下面有个镇上有五十亩地是江通判妹妹的嫁妆,我带人去访查,原来是江通判逼迫镇上的一户孤儿寡母,用低价强迫地主转让给他。”   陆士仪惊道:“连孤儿寡母的主意都打,这江通判也太不是人了。”   宋淮冷笑道:“就是因为是孤儿寡母,江通判才干下这个黑手,找人威胁一番,那对母子根本不敢来县里告状。我没法亲自向皇上上书,写了信给知谏院徐大人,希望徐大人能尽快向皇上弹劾江通判。”   陆士仪道:“我爹曾说徐大人为官清廉公正,虽然他反对我爹的新政,但对于他的为人,我爹还是赞赏的,徐大人接到你的信之后,一定会有作为的。”   ……   江通判府上闹的鸡犬不宁,陈尧对着姐姐哭诉,说是无辜被宋知县家的女眷给打了,让姐姐姐夫替他报仇。   陈氏知道自己弟弟的德行,根本不信,“只怕是你先招惹了别人吧。”   江通判唉声叹气,与陈氏商量,“要不我带着陈尧去宋家给宋淮与陆夫人赔礼请罪去。”   陈尧哀嚎起来,“我不去,我被别人欺负你,你们做姐姐姐夫的不帮我,反而让我给人家赔礼请罪,我让爹来跟你们说。”   陈父宠爱这个老来子,必定会压着陈氏想办法的,陈氏头疼,“你这个小祖宗,为什么惹到宋家头上,你想找人家报仇,我看人家还想找你算账!”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码字手指用力过度,很疼,所以最近只一更。明天双更走起,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47章 (昌和九年九月)   陈尧赖皮似的往床上一躺, “姐夫是通判, 官做的比宋淮大,难道压不过他, 我不管, 反正你们要给我报仇!”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该打!”陈氏拍了他一下。   陈尧立刻捂着头,嚎哭起来。   陈氏看见弟弟鼻青脸肿的样子,到底还是有些心疼的,说:“阿尧已经够惨了, 那宋家女眷打的也够狠, 他们也出气报仇了, 我看这事就算了。”   江通判叹气,“夫人哪, 宋淮看似温和谦逊, 实则心里主意多,是个极强势的人。你刚才有句话还真说对了,只怕我们不追究, 宋淮也不会放过此事, 阿尧是闯大祸了。”   陈氏挑眉,“宋淮难道不会给你几分面子吗?”   “我疑心宋淮这次下乡,可能抓到了我的把柄, 若是他向上报了,我可就倒霉了。”   陈氏惊道:“不会吧,咱们办事向来谨慎, 他怎么能发现呢?”   “本来我让人吓唬了那姓连的寡妇一番,她不敢说什么。可是宋淮去了之后,听说正好遇上了连寡妇,反正事情是这样的。后来我试探过宋淮,他没透露出什么口风出来。”   “他肯定都知道了,这可怎么办?”陈氏喃喃地说,“你去给他送钱,我就不信他真这么清高。”   “他不要啊,我也没办法。”   陈氏来了气,“这还不是都怪你,要不是你替你那两个妹妹凑嫁妆,看上了人家的田产,哪有着么多事!”   “那都是因为你小气,不肯替我妹子出点钱,不然何至于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江通判愤愤不平,“你可是她们的嫂子!”   “我自己还有四个女儿要顾,哪里管的了你的妹子,哼!”   眼看着姐姐姐夫要吵起来了,陈尧连忙说:“你们光吵有什么用,倒是想想办法啊?”   陈氏冷静下来,道:“水至清则无鱼,宋淮这个样子,大家都不好过,我们要继续经商,也是他不肯通融,依我看,不如先下手为强,你先参宋淮一本,咱们再给张枢密副使写一封密信,让他帮着说几句话,宋淮曾经得罪过张大人,想想来张大人应该不愿意看着宋淮好过。”   “也行,不过张大人是个心黑的,咱们还要准备金银给他送去才行。”   破财免灾,只好如此了,陈氏点头,同意江通判去私库取钱。   江通判弹劾宋淮贪污的折子到达皇帝面前时,知谏院徐宁的折子也到了皇帝的案前。近期大臣们上折子大多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让皇帝早日立嗣,皇帝痛失爱子,伤心难挡,根本不愿意从宗室中立嗣子,再说他认为自己一定能再生出儿子来,他不愿意听大臣们说些立嗣的话,正好借宋淮与江通判的事情转移大臣们的视线,于是把这件事拿到朝堂上与大臣们商讨。   知谏院徐宁出列,手持笏牌,说道:“开封县知县宋淮给臣写信密告江福贵之事,臣请开封少尹于大人协助查实,发现确有其事,并且还不止这一件事,江福贵任通判期间,曾借势收受贿赂,放印子钱,逼迫农人用低于市价的价格将田地卖给他。”   开封少尹许谦明道:“回皇上,确有此事。”   张枢密副使本来还想替江通判说几句话,但一见形势不妙,只能闭嘴。最后没有争议,皇帝下令将江福贵下狱,听候刑部审讯。   陆观罢相后,接任宰相的孙世奉,是一个各方面都很中庸的人,因循守旧,凡事必定按祖宗的规矩来,从不逾越半步,连带着参知政事也是同样的办事风格。至于其他的宰执中,郑枢密使年逾七十,基本上不管事,只剩一个张枢密副使,能体察圣意,又会讨好萧贵妃,皇帝十分宠信他。   江通判一直致力于与张枢密副使打好关系,逢年过节送礼不断,在张枢密副使帮助下,得到了开封县通判这个差事,他以为这次只要给张大人送够了礼,一定会没事。哪知道宋淮没事,而他等来了官兵,为首的官兵将文书给他看了看,然后吩咐人将他拷起来。   陈氏挺着大肚子出来,慌张地问道:“夫君,这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官兵笑道:“犯人江福贵在任通判期间,欺压百姓,贪污受贿,现押入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江通判梗着脖子,大喊:“冤枉啊,本官绝没有做这样的人,你们抓错了人!”   “老实点!”官兵道,“这文书上写的清清楚楚,怎么会有错,少废话,走!”   江通判被抓走后,家中失去了主心骨,家人们都乱成一团,陈氏的四个女儿围着她哭。陈氏反而冷静下来,先让乳娘安抚女儿们,然后派了管家带着大笔的银子立刻去东京张枢密副使府上。   管家连夜去了张府,次日大清早赶回来,对陈氏说:“夫人,老奴去了张府,根本没有见到张大人,侍奉张大人的李爷说,咱们大人罪证确凿,皇上亲自吩咐刑部审理,张大人没有办法,他让咱们好自为之。”   “啪!”陈氏将桌子上的茶杯摔到地上,啐道,“姓张的真不是东西,这些年来咱们家送给他的钱少说也有二、三万贯,如今正是要他帮忙的时候,他却这样撇清关系。”   “夫人,现在怎么办才好啊?”   陈氏只是一个妇道人家,经商还行,官场上的事情根本就不太懂,但人都有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陈氏知道这次的事情只怕很难善了。她当机立断,吩咐人去收拾值钱的金银细软,然后带着四个女儿回娘家。   江通判有一个妹妹还没有出嫁,她怯怯地问陈氏,“嫂嫂,我怎么办?”   陈氏面无表情地说:“我尚且自顾不暇,哪里管的了你,你去投靠你大哥吧。”   江通判的大哥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人,江小姐摇摇头,“大哥她不会管我的。”   陈氏只留下一句“你多保重。”然后带着女儿们上了马车回娘家。   ……   江通判被关进刑部大牢的事情是开封县近日最轰动的一件事,青桃知道后,说:“该,看他江家、陈家以后还敢不敢横行霸道。”   陈家有钱但没势,之所以在开封县横着走,都是仰仗江通判的势,如今还不得夹着尾巴做人。   陆士仪拿着剪刀裁剪布料,直起身子来说:“江通判贪了那么多钱,也没少在东京城里各处打点,拔出萝卜带出泥,估计要牵连不少人。”   青桃道:“那岂不是要扯出很多人来?”   陆士仪摇摇头,笑道:“本朝厚待士人,再说有江通判这个祸首在,其他的人只会轻轻放下。”   大梁对待官员极为慷慨,尤其是高官显宦,除了俸钱,还有衣赐、禄米,甚至有些外任的高官还有职田,然而再厚的俸禄也满足不了有些人的贪欲,高祖在时,对待贪污的官员施以重刑,然而后面几任皇帝之后,对于官员的刑罚就越来越轻,因此陆士仪才有这么一说。   绿梅放下熨斗,揉了揉腰肢,“咱们现在就在开封县,东京的事情管不着,只要能把江通判弄走就行了。青桃姐,你来替我熨,好累。”   “累了就歇会儿,青桃你的嫁衣绣的怎么样?”陆士仪问道。   最开始提起婚事时,青桃还会害羞,现在脸皮也变厚了,直接回道:“绣了一半,反正也不急,婚事还在明年呢,我慢慢绣。”   绿梅打趣道:“新砚自从与青桃姐订婚后,仿佛变了一个样子,对青桃姐说话细声细气的,隔三差五给送蜜饯果子来。”   “你还说,你没吃啊。”青桃去掐她的脸。   陆士仪笑道:“青桃,别跟她生气,绿梅总是有要嫁人的时候。”   青桃这才放过绿梅,绿梅讨好地说:“青桃姐,小妹羡慕你呢,新砚哥对你特别温柔体贴,而他无父无母,你以后还不用受公婆的气,我跟你讲啊,这天下的婆母都是坏的,就拿……”   宋淮走进来,正好听到绿梅的话,他咳嗽了一声,吓得绿梅立刻收声。陆士仪摆手让她们下去。   宋淮道:“绿梅这丫头胆太大,以后谁敢娶她?”   陆士仪白了他一眼,“她又没说错什么,千年的媳妇熬成婆,当媳妇时受了委屈,以后当婆婆了就找补回来。绿梅嫁不出去也没什么,反正我不差钱,一百个绿梅都养得起!”   “是,我家娘子最慷慨了,”宋淮揽住她的腰,迅速转移话题,“你开始做秋衣了,我瞧这个颜色,是岳父喜欢的。”   陆士仪听他口气酸酸的,把布料掀起来,“诺,这是你的。”   宋淮高兴起来,“多谢娘子!”   陆士仪说:“有青桃与绿梅在,很快就能做好,然后再派人寄到渝州去了。”   宋淮欲言又止,陆士仪奇怪,“你有什么就直接说。”   宋淮道:“事情没有一个准头,我担心你失望,才有些犹豫。算了,还是跟你说吧,岳父可能会返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不过会晚一点,可以明天过来看。 第48章 (修)   陆士仪惊喜, “是真的吗, 我爹可以回京了?”   “先别急,听我说, 只是有可能。”宋淮扶住她的胳膊说。   事情是这样的, 江通判被关在刑部大牢,几轮审讯下来,他把张枢密副使给扯出来了,本来他是不打算把张伯彦给牵扯进来,指望张伯彦替他求情, 谁知张伯彦对他完全避而远之, 根本连一句话都没有替他说。江通判愤恨之下, 扯出了张伯彦,将他历年来给张伯彦送礼的事情一件一件说的清清楚楚。刑部越查牵扯到的人就越多, 枢密院不少人都收了贿赂。   京中人人自危, 再这么查下去就会影响朝局了,宰相孙世奉与郑枢密使上书建议陛下重惩江通判,尽快将事情结案。   皇帝于是下令将江通判流放到岭南, 至于张伯彦则罢去枢密副使的职位, 贬为庶人,将在二人家产查封,至于枢密院涉及到的其他人则贬到外地为吏, 由江通判引起来的贪污案,就此草草结案。   到了这个时候,皇帝想起了陆观来, 陆观任宰相时,曾上疏十策,其中就提出,用政绩优劣来作为升迁贬迁的标准,而不是只凭资历,还有就是限制荫恩,江通判是个典型的恶官,而且还不是进士出身,竟然就能轻易做到通判的位置。陆观也曾在皇帝面上直言张伯彦是小人,皇帝当时一笑置之,仍然十分信任张伯彦,然而张伯彦的所作所为却辜负了皇帝的信任。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自然就想起陆观,于是与大臣们商议想要调陆观回京。   宋淮道:“这是赵兄写信给我说的,张伯彦让皇上很失望,因此皇上又起了想把岳父调进京的念头,朝中有人反对,也有人赞同,但重点还是在于皇上的想法。”   陆士仪轻哼一声,“我父亲一心为朝,所施行的政策不过是希望大梁越来越好,可是变革总要损害一部分人的利益,因而招致朝臣们的反对。他们现在不愿意,等到辽人夏人打过来了,等这大梁的天彻底变一变,就知道好歹了!”   宋淮拥着她,“人安稳久了,自然就不愿意改变,确实只有不得变的时候才会后悔,只是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火不烧到眉毛,他们是不会变的。”   “火烧的眉毛了,他们也不会变,”陆士仪斩钉截铁地说,“有百姓们在前头挡着,他们只管自己的死活。”   辽人,夏人犯边,大梁立刻就求和献贡,那些钱还大都是搜刮百姓所得。陆士仪所说的他们还包含大梁的最高统治者。   宋淮宽慰道:“还没到你说的那么严重,不过这也是一个王朝发展的必然结果,不必想太多,我们把眼前过好就行了。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是拼了命,也会保护你。”   陆士仪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我只是想起了父亲说过的话。唉,刚才听说父亲要回来,我觉得挺高兴的,现在却觉得父亲不回来反而比较好,远离京城,烦心的事情也会少许多,再说他年纪大了,过几年就可以致仕,到时候直接回家乡眉州也挺好的。”   “岳父他心里自有主张,我们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早点休息吧。”   后院的菊花开后,陆士仪带着绿梅摘菊花,打算酿菊花酒,正在收拾的时候,县丞夫人柳氏过来拜访。柳氏是个极会看人眼色的人,往日常常逢迎奉承陈氏,心里憋了老大一口气,这次江通判被流放,陈氏凤凰变乌鸡,她将心里常年的一股闷气都疏散尽,脸上带着喜色。   陆士仪好笑地问她,“柳娘子可是家里有什么喜事?”   柳氏尴尬了下,说:“也没什么,别人送了我一只临清狮子猫,很会逗人开心,我挺喜欢的。”   陆士仪“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低头喝茶。   柳氏本来想等陆士仪先开口说江通判的事情,哪知道陆士仪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根本不接这一茬。柳氏忍不住了,道:“陆娘子,你听你家大人说起过江通判的事情吗?”   陆士仪道:“略听过一些,但我是内宅妇人,平时只做做女红,对这些事儿不太了解,只是听说好像江通判被贬到哪里去了。”   “是岭南,”柳氏兴奋地说,“家产都被罚没了,这些事大家都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样,你知道陈氏怎么了吗?”   以前一口一个陈夫人,或者叫陈姐姐,如今变成了陈氏,陆士仪问:“她怎么了?”   柳氏有些遗憾地说:“陈氏与江通判和离了,带着自己的嫁妆与四个女儿回了娘家。她倒是好命,江通判的事情牵扯不到她身上,她有大笔银子傍身,日子过得也没那么差。只是因为江通判的事情,她在这开封县难免会被人指指点点,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听说已经有好几户人家向陈氏提亲呢。”   “提亲?”   “是啊,陈氏比那些黄花闺女都好嫁呢,她有那么多钱,谁娶了她可不就是发财了么!”   “那她的女儿们怎么办?”   “陈氏疼女儿们,将女儿们都带回了娘家,不过她的大女的亲事被男方家退了,父亲是罪人,官宦人家也看不上她女儿了。不过她女儿还算是好命的,小姑才惨呢,被江通判的大哥卖给了一个外地的行商。”   青桃唏嘘起来,“江小姐真可怜,她哥哥作孽,报应在她身上。”   柳氏笑道:“青桃,江小姐虽然是被他哥哥连累的,可她这么些年来,锦衣玉食,都是受着她哥哥的好处,江通判低价买的那五十亩地就是准备留给做嫁妆的,江通判如果没倒,她还继续享受着江通判贪污来的钱快活呢!”   “可是,所有的这些都是男人做的,江小姐生在江家,没得选择啊。”青桃辩道。   柳氏没有生气,指着她对陆士仪说:“陆娘子,你的这个婢子是个心慈的。”   陆士仪道:“心慈好过心狠,这世道女人确实比男人苦些,家里的男人出了事,女人也躲不了。”   唇亡齿寒,柳氏对于陈氏的事情幸灾乐祸,但听了陆士仪这几句话,那股子喜气一扫而光,今日轮到江通判倒霉,或许明日就轮到自己的丈夫了,那么自己该何去何从?江通判做过的那些事情,她的丈夫何尝没有做过。想到这里,她身上一阵发冷,脸色大变,坐不下去了,放下茶盏,道:“我想起家里还有些事情要做,就不打扰你了,告辞。”她匆匆带着侍女离开了。   青桃不解:“柳夫人怎么突然就走了,脸色也变得这么难看。”   绿梅笑嘻嘻地说:“她这是做贼心虚,肯定是县丞大人也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担心陈氏的今日就是她的明日呢。”   陆士仪不禁去绿梅另眼相看,“行啊,绿梅,你都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真的?”   “你越来越聪明了。”陆士仪不吝夸赞。   青桃嘟嘴,“我比绿梅笨多了。”   绿梅笑道:“那是因为你现在有了新砚哥,他什么事都替你操心了,你就不用脑子想事了。”   青桃跺脚,娇嗔:“绿梅!”   陆士仪笑着看两人打闹,不过绿梅也说对了,青桃越来越爱娇,反倒是绿梅渐渐稳重起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下了两场雨后,天气转凉,陆士仪换下了夏日的薄裙,换上了薄袄。这段日子,宋淮不太忙,偶尔带她去开封县郊外的西山登高,去白云湖游湖,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某日两人游湖回来,门房道:“大人,夫人,庐州老家的老太爷与老夫人派了人过来。”   等进了屋,就见着邱婶带着一个年轻姑娘过来,两人下蹲行礼,“给大人与夫人请安。”   邱婶从小照养过宋淮,宋淮亲自扶起她,“邱婶,不必多礼,快起来。”   陆士仪的目光却落在这个年轻的姑娘身上,这姑娘年纪看着十八九岁的样子,中等个子,肤色微黑,但整个人看着十分结实,臀部丰满。   邱婶指着这姑娘介绍道:“大人,这是曹姑娘啊,小名叫做桂花,您小时候见过的,是老夫人表弟的女儿,这闺女是个可怜的,父亲死了,母亲改嫁不要她,她是祖父带大了,去年她祖父也过世了,就把她托给了我们老夫人照顾。”   一表三千里,宋母的表亲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宋淮完全对这个曹桂花没有印象了,他问道:“既然将她托付给了母亲,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邱婶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陆士仪,然后笑道:“曹姑娘唯一亲人过世,她心里难受,老夫人让带她过来散散心。”   祖父去年就过世了,今年都快年底了才来散心,这理由可真够蹩脚的,陆士仪哂笑。   邱婶不敢看她,只是望着宋淮说:“老夫人做了几件冬衣,让我带过来给您。老夫人还说,让我留下来服侍您与二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49章   宋淮对邱婶说:“我这里不差人服侍, 爹娘身边反而差人, 邱婶,不如你还是回庐州服侍老太爷吧。”   邱婶这回来东京城是带了重任过来的, 闻言立即摇摇头, “老太爷、老夫人身边有大夫人和朱婶服侍,不差人。”   她说来说去就是不肯回老家,陆士仪淡淡道:“行吧,那就留下来吧。”   反正就算这次把邱婶与曹桂花弄回去了,宋母也不会罢休, 估计还会再弄人过来, 甚至有可能她会亲自过来, 还不如留下她们,反正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邱婶大喜, 对曹桂花说:“曹姑娘,还不快谢谢二夫人?”   曹桂花小声说:“谢二夫人。”   绿梅走过来,“我带着你们去住的地方吧。”邱婶与曹桂花跟着她走了。   陆士仪盯着宋淮看了几秒, 宋淮有些不自在, “你看我做什么呀?”   “没什么,曹桂花是你表妹,你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宋淮老实地回答, “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子,我平日与她又没什么交集,等她住几个月, 再派人送她回庐州就行了。”   陆士仪笑出声来,伸手去掐他的耳朵,“你还给我装傻,哼,我才不相信你会不知婆母为什么送她过来!”   “夫人,请稍安勿躁,”宋淮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的眼睛,柔声说,“我母亲是什么意思,我管不了,但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就算有一百个曹桂花放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多看她们一眼,因为我已经有了这么好的娘子,谁都比不上她。”   陆士仪松开手,笑道:“那我就知道了。”   宋淮的态度坚定,陆士仪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宋母,以及曹桂花。   宋家下人不算多,不算田庄上的人,陆士仪从娘家只带了四个人过来宋家,青桃绿梅,还有两个厨娘。   邱婶腆着笑脸跟绿梅说话,绿梅看穿她们的来的目的后,恨不得拿扫把把她们赶出去,根本不搭理她,只是拿眼睛扫曹桂花,仔细打量着她。   曹桂花穿一身蓝布裙子,头上只戴了一根小银钗,亦步亦趋跟着邱婶,低着头走路。绿梅心里厌恶曹桂花,曹桂花不同于金珠小姐,只是宋母的远方的穷亲戚,而且还是孤苦无依,只能过来投奔的那种,心思不纯,还想做姑爷的二房,真不要脸啊。   绿梅走到后院的最后一排房子处,随便推开一扇门,“你们就住这里吧。”   话说完了就要走,邱婶拉住她,她不耐烦地说:“还有什么事情啊,我还要去前面服侍夫人呢。”   邱婶笑道:“我与桂花也一同去服侍吧。”   绿梅甩开她的手,瞟了她们一眼,“不用了,你们风尘仆仆来了开封县,还是先洗洗风尘再说吧,至于服侍什么的,还是听夫人的安排,不要随便乱走。”   等绿梅走远后,邱婶才小声地啐了一口,“都是伺候人的,凭什么摆谱给我们看!”   曹桂花把床铺好,又去厨房提了热水过来,两人洗漱后,待在屋子里不知道做什么。曹桂花摸着肚子,“邱婶,我饿了,刚才去厨房,厨房的两位嫂子们都是在给大人与夫人准备吃的,我们去哪里吃啊?”   邱婶本来想训斥她几句,但她自己的肚子也叫起来,连喝了两杯水都不顶事,邱婶在窗门看到青桃路过,忙喊住她,“青桃姑娘,我们这晚饭去哪里用?”   青桃厚道些,指点她们:“等大人与夫人用完膳,再去厨房吃就行了。”   终于解决了吃饭问题,晚上邱婶与曹桂花躺在床上,换了地方,一时半会儿都睡不着。   曹桂花心里很忐忑,“我看大人与夫人态度都很冷淡,怎么办啊?”   邱婶笑道:“夫人不喜欢你是极正常的事情,只要大人喜欢你就行了。”   曹桂花今日偷偷地打量过陆士仪,穿着华丽,都上戴着珠翠玉石,那就是九天仙女下凡啊,曹桂花自惭形秽,嘟囔道:“夫人长得那么漂亮,而且还是名门千金,是宰相的闺女,大人怎么看得上我?”   “咳,还宰相闺女呢,早就不是了,夫人的父亲被贬到渝州去了,”邱婶道,“夫人霸道得很,嫁给我们大人一年多了,连个蛋都没生下,老夫人都快急坏了,这才让你过来的。你屁股大,好生养,等你生了小少爷,再由老夫人做主,抬个二房,以后也算是官夫人了,不比你现在好多了?”   “夫人打骂我怎么办啊?”   “她不敢,你是老夫人的人,夫人若是孝顺婆母,就该好好对你。”邱婶斩钉截铁地说。   曹桂花安下心来,“老夫人对我还是不错的。”   “所以你要记住老夫人的大恩大德,要不是她心软,收留你,你早就被族亲给卖了,你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了老夫人。”   曹桂花道:“我不会忘了老夫人,也不会忘了您的,邱婶。”   邱婶笑道:“这才是好孩子。老夫人当时想给大人置办一个妾,可是钱不够,幸亏当时大夫人与我灵机一动,想起你来,才把你推荐给老夫人,不然你说你该怎么办哟,没有嫁妆,谁肯娶你?”   曹桂花自小看惯了人的脸色,于是搜肠刮肚想出好话来夸邱婶,把邱婶哄得开开心心的,邱婶道:“你这嘴巴这么甜,大人不会不喜欢的,你自己也放机灵点,大人放衙回来,你多往大人跟前转悠,替他捶捶肩,捏捏背,放柔身段,大人一定会喜欢你的。夫人脾气大,向来只有我们大人哄着她,男人哄久了也会累的,你在一边小意问头伺候着,大人的心肯定会偏到你这边。”   邱婶传授了这一大通的经验,曹桂花暗暗记在心里,打算实施起来。   次日早上,陆士仪与宋淮刚用完早膳,邱婶与曹桂花就过来,两人行礼,曹桂花想起昨夜邱婶说的话,大着胆子看向宋淮,眼睛还眨了两下,当然宋淮没有收到她的秋波。   他说:“绿梅,你去把我的官帽拿过来。”   曹桂花立刻就说:“我去拿。”她抢先几步,想去拿起放在榻上的官帽。绿梅喝止道:“住手。”   曹桂花愣住了,绿梅拿起帽子给了宋淮,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曹姑娘,你是亲戚,怎么能让你做这下人的活?”   青桃也虎视眈眈看着曹桂花,陆士仪摆摆手,笑道:“别吓到曹姑娘了。”她站起来,亲自替宋淮戴上帽子,目送他去了前衙。   宋淮上衙去了,就轮到解决曹桂花与邱婶的事情了,陆士仪看了绿梅一眼,绿梅开口了,“曹姑娘,你是未嫁的姑娘,心中当有分寸,不要坏了自己的清白的名声,我们大人在场,你就该回避,你上赶着往上凑,这姑娘家的名声要不要了?老夫人收养了你,你总不能给她丢脸吧?”   曹桂花脸红了,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她求救般地看着邱婶,邱婶咳嗽一声,“夫人,曹姑娘只是想为你分担分担,没别的意思。”   绿梅冷笑一声,“家中自有一套礼仪规矩,夫人命我教导曹姑娘,邱婶,你还是少说几句吧。”   最后陆士仪道:“女儿家应当将心思放在女红上,我这里没什么事要劳烦曹姑娘,你若是得空,多做做针线活。”   曹桂花只能回答:“是。”然后又看了一眼邱婶,才慢慢挪出去了。   邱婶没想到陆士仪一点面子都不给老夫人,直接就这么简单粗暴的训斥曹桂花,让她在屋子里做针线,没事别过来。邱婶有些发慌,老夫人不在,她自己也压不住夫人啊。   绿梅道:“邱婶,曹姑娘算是亲戚,白吃白喝住在这里就算了,但你身为下人,总该做些活计,你会做什么?”   邱婶道:“做饭洗衣。”   陆士仪扑哧笑出声来,她嫁给宋淮的头两天吃过邱婶做的饭,浓油赤酱,大块鱼肉,她反正是吃不下的,于是道:“厨房不缺人,还是做点别的吧,洗衣也用不上你。”   绿梅与她一唱一和,“不做事,怎么拿工钱?”   陆士仪笑道:“邱婶是婆母那边的人,工钱自然是从婆母那里出,在这里不做事也使得。”   邱婶的脸苦下来,自从老夫人决定将她也派过来,老太爷就做主停了她的工钱,如果陆士仪这边不开工钱,她就一文钱的收入都没有。邱婶在庐州那边有家人,她的工钱还要养小孙子,没工钱可不行,只能腆着老脸说:“老夫人遣我过来这边,就停了我的工钱,夫人,您还是给我安排事情做吧。”   陆士仪故意说:“我这里没什么事要你做。”   绿梅拍拍头,道:“夫人,我想起来了,县衙好像还差一个做饭的婆子,不如让邱婶去,一个月月钱有一贯多呢。”   邱婶的眼睛亮了,果真是这里的钱好挣,要是在老家,一个月最多几百钱,“夫人,我能做饭,让我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50章   陆士仪道:“我怎么听说县尉家一个远方亲戚也想去做, 别是已经定下了人选吧?”   绿梅“哎呦”了一声, “那奴婢可能记错的,邱婶, 你可别放在心上的啊。”   邱婶才得了一点希望, 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于是求道:“求夫人怜贫惜弱,帮帮我,我家里还有孙子要养。”   陆士仪低头喝茶,绿梅笑道:“邱婶, 你得说一说, 我们夫人凭什么帮你?”   邱婶毕竟是多年的人精, 很快就明白她的意思,磕了一个头, 道:“从今往后, 夫人就是我的主子,夫人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邱婶毫不犹豫地把前主子宋母抛之脑后,也不怪她一切向钱看, 邱婶在宋家这些年, 家里家外的活都要做,每个月只得几百文工钱。宋爹小气,认为管吃管用已经很不错了, 多年来都不肯给邱婶加一文半文的工钱,如今对比起来,当然是跟着二夫人好啊。   邱婶这么识时务, 陆士仪也不卖关子,答应让她县衙做厨娘,邱婶喜出望外,连连道谢。   陆士仪收起笑脸,冷声道:“不过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邱婶,我能给你也能收回去,你若是做的让我不满意,你知道是什么后果的,我可不是善心的人。”   邱婶心里一凛,连忙说:“夫人,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等邱婶走了之后,绿梅道:“小姐,邱婶为着一点好处就能出卖主子了,这样的人实在让人厌恶。”   陆士仪感叹道:“这世上邱婶这样的人还不少,咱们还得防着她。等她去衙门做厨娘后,让她搬到衙门厨房边上的屋子里去住吧,别叫她过来后院住。”   绿梅点头答应下来。   ……   邱婶得了好差事,收拾包裹准备搬出去。曹桂花惴惴不安,“婶子,您走了我可怎么办,夫人不大愿意我往正院去,青桃与绿梅两人瞪着眼睛看着我,好害怕,还有大人,我一直找不到机会接触他,这可怎么办呀?”   邱婶本来不想管曹桂花了,但是曹桂花是她自己带来的,如果犯了错,夫人必定会怪罪到自己头上,于是耐着性子说:“昨天晚上我与你说的那些话你就忘了吧,当什么都没有听到。”   “忘掉,您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你也就不要再想做大人二房夫人这样的好事了,你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大人如何看得上你?就算是大人真的想纳妾了,青桃与绿梅不比你好一百倍,她们长得漂亮,又是夫人的心腹,这等好事,夫人也只会提拔自己人。”   “可是老夫人那边……”   邱婶打断她的话,“老夫人年纪大了,很多事情不清楚,她再怎么样也管不到这开封县来。我是看你可怜,所以才跟你多说几句,你不要惹怒夫人,老实的在屋里做针线罢。”   邱婶收拾完包裹,直接去了前头县衙,她从今日开始正式上工,可以挣工钱了!   曹桂花不知所措,一个人呆呆地闷在屋子里,连中饭都没有吃,天色渐渐转暗。   青桃与绿梅住在曹桂花的隔壁,路过她的屋子时,青桃道:“这一整日都没有见到曹姑娘出来,她连午饭都没有吃。”   绿梅笑道:“她那是肚子还不饿,等饿了自己会出来找吃的,咱们别理她,她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姑娘。”好人家的姑娘是不会上赶着做妾的。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远了,曹桂花在屋子里隐隐约约能听到她们说话,心里又羞又恼,却又无可奈何,她在这开封县无亲无故,唯一熟识的邱婶也抛下了她。曹桂花心里惶惶不安,有些后悔来了这里,但是转念一想,就是待在庐州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她不是宋家的正经亲戚,老夫人给她一口饭吃,她却也要过得战战兢兢,唯恐惹得老夫人不喜,将她送回去。   进退两难,曹桂花在屋子里走来走后,突然心中像下定了决心一般,她推开门,直接往正院的方向走去。   陆士仪与宋淮正在用晚膳,曹桂花在外面求见,宋淮道:“没什么可见的,让她回去吧。”   青桃走出来说道:“曹姑娘,大人与夫人正在用晚膳,你还是回去吧。”   曹桂花目光坚定,“我不打扰大人与夫人用膳,等他们用完后,我再进去,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大人说。”   青桃很烦她不听劝,道:“曹姑娘,须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劝你还是听话一些。”   曹桂花恳求道:“青桃姐,我求你了,就这一次,真的是重要的事情,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   “青桃姐,你别跟她废话了,快进屋吧。”绿梅在屋里说道。   曹桂花拉住青桃的袖子,眼巴巴地望着她,“求你了,青桃姐。”   青桃叹了口气,“好吧,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绿梅埋怨道:“你干嘛帮她啊?”   青桃道:“她也是个可怜人,算了,就这一次吧。”   陆士仪与宋淮用完晚膳后,青桃对她说:“曹姑娘还在外头等着,她说有重要的话要对您与大人说。”   行,今日一次性都解决了也好,陆士仪道:“让她进来吧。”   宋淮起身,“我去书房看看书。”陆士仪拉住他,“哪里也不许去,就在这里。”   宋淮又重新坐下来。   曹桂花走了进来,行过礼后,她鼓足勇气,抬起头来直视前方坐着的两人,道:“大人,夫人,我祖上也是读书人,后来父亲去世,家道中落,祖父去世后,我孤苦无依,幸亏得到老夫人的收留,我实在感激不尽。老夫人说夫人嫁到宋家一年多了,却没有生子,所以才让我过来侍奉大人。”   青桃与绿梅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么一番话出来,脸都吓白了,赶紧拉着她,“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还不快出去。”   “夫人,您让我把话说完。”   陆士仪道:“放开她,让她把话说完。”   曹桂花苦笑道:“我本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之所以会过来这里,一则是为了报答老夫人的收留之恩,二则是因为我无家可归,又无钱,想着若是能给大人做妾,日后也有个安生之所。”   陆士仪玩着手里的茶杯,不接她的话茬,宋淮脸色严肃,说:“我没有要纳妾的想法,就是我母亲也不能强迫。”   曹桂花道:“大人,我实话都说了吧,我来之前,老夫人曾明白的说过让我做你的妾室,后来之所以没有明确的把这件事说出来,也是老夫人说先让我与您相处一段时日再说。如今,我已经将事情都说清楚了,既然大人没有纳妾的想法,我也明白该怎么做了。”   绿梅忍不住嘲讽道:“你说说看,你明白怎么做了,现在回老家么?”   曹桂花摇摇头,跪下来,磕了一个头,道:“我有手有脚,想自己养活自己,大人、夫人,求你们给我一份事做,我去做丫头侍女也行,只要能够养活自己。”   众人瞠目结舌,这曹桂花的转变也太快了吧,陆士仪道:“你再说一遍?”   曹桂花说:“其实我并不愿意给人做妾,只是身不由己,老夫人若是不收留我,我只能回家投靠族亲,那些族亲觉得我没有嫁妆,也只有给人做妾的份,所以我求夫人与大人能让我留下来,我能吃苦,什么都能做。”   陆士仪饶有兴致地说:“你能做什么?”   曹桂花道:“只要不卖身,我可以去做绣娘,厨娘,或者做侍女都可以。”   绿梅先前以为曹桂花是个为了富贵才做妾的女子,如今见她有苦衷,而且意志坚定地想靠自己,反而对她钦佩起来,道:“小姐,不如给她一个机会,若是她表现的好就留下她。”   生为女子确实命苦,如果曹桂花是男子,她完全可以有很多路走,可以去读书参加科考,还可以去各处奔走经商,甚至去参军也行,也不会被族人欺压。陆士仪叹了口气,“好,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去厨房帮忙吧。”   “谢夫人,我一定会好好做事。”曹桂花高兴地说。   陆士仪安排曹桂花去厨房做事是有目的的,她希望曹桂花能好好学厨艺,日后就算从她这里离开,也能在东京城里找到事情做,从而养活自己。   曹桂花自从有事做之后,整日都待在厨房,从不往正院这边过来,她勤快,肯吃苦,对待厨房的两个厨娘恭恭敬敬,脏活累活都抢着干,厨娘们倒也愿意教她做菜。   青桃与绿梅盯了她几天后,终于放下心来,“小姐,咱们可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不然曹姑娘回了庐州,一准儿会被老夫人给退回自己家,然后被族亲们卖去做妾。”   陆士仪笑道:“她自己有这个骨气,我帮她也算是举手之劳,希望她不要让人失望。”   青桃担心起来,“曹姑娘做不成妾,老夫人不会再弄个人过来吧?”   绿梅骂道:“我听邱婶说了,都是金氏怂恿的,她就见不得人好过。”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把曹桂花写成恶毒女配,让她展开自己的新生活吧。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51章   宋渭落第, 独自去了河北大名府投奔河北宣抚使李简, 金氏回庐州老家照顾公婆与孩子,难免会心里不平衡, 给陆士仪找茬。   绿梅恶狠狠地说:“她这么闲, 就该多想想大少爷,大少爷如今孤身在外,说不定都已经妾室成群了。”   陆士仪笑道:“这自古以来守身如玉的男人就没有几个,大哥确实已经有了红袖添香的知己了。”   宋淮与宋渭时常有书信往来,宋渭老实, 办事还算稳重可靠, 再者李简看在宋淮的份上, 对宋渭颇为看重,见他孤身一人, 没有人照顾, 便让自己的夫人给了一个侍女照顾宋渭。   青梅瞪大眼睛,“大夫人知道了可怎么办啊?”   绿梅撇撇嘴,“反正气不死人, 就当多了一个妹妹。”   陆士仪被她的话逗笑了, 说:“不瞒你们说,如果曹姑娘执迷不如想要做妾,我还准备将她送到大名府去伺候宋渭了。”   绿梅抚掌, “就该这样治治金氏,真是太讨厌了。”   陆士仪道:“这年头买个妾也不便宜,宋家是老太爷当家, 钱都在他老人家手里,老夫人没那个闲钱把妾,放心吧。”   其实最主要不是妾的事情,而是宋淮的态度,宋淮没有纳妾的心,就是老家送一个百个妾来也无济于事。   进了十一月,天寒地冻,开封县比起东京来尤其冷,外面寒风呼呼的,陆士仪躲在温暖的内室,轻易不敢出来。   宋淮休假,与同僚们聚会完,从外头回来,身上带来一阵阵冷气,围在火炉边上烤火。   陆士仪让青桃端来热水给他,“喝点热水暖和下。”   宋淮笑道:“其实我觉得不太冷,只是担心我带进来的冷气冻着你了,我先把自己烤热了再说。”   青桃冲着陆士仪眨眨眼睛,陆士仪摆手让她出去。   宋淮身上热乎了,起身挨着陆士仪坐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帖子来,“这是王家送过来的,直接送到了衙门里。”   陆士仪愣了下,接过来看,原来是关于王固的婚事啊。今年九月底,王固就当朝宰相孙世奉之女定下了亲事,陆士仪早已知道,没想到才过了两个月,就已经要正是成婚了。   宋淮很高兴,问道:“我们去参加婚事,准备什么贺礼呢?”   “给钱就行了,他们拿着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陆士仪没好气地说。   宋淮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她,陆士仪摸摸脸,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没有,王固成婚,你不高兴么?”   陆士仪最开始得知婚事时,有些惆怅,但也就那么一瞬间的事情,她与王固的事情,自己想的很明白,不存在什么伤心遗憾的,王固是孝子,是正统的文人,日后肯定是按照王家既定的路线走,总有一日会娶妻生子,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新娘子的身份让陆士仪格外恼火。   “我这位舅母做事处处都想要压我们陆家一头,单看她选的儿媳妇就知道了,我恼的是舅母,你想哪里去了?”陆士仪问道。   宋淮尴尬起来,“我没想什么。”   陆士仪伸手去捏他的双颊,“你是不是以为我为着表哥的婚事难过,那都是早八百年的陈年旧事了,比不得你的曹表妹新。”   一提起曹桂花来,宋淮就理亏,毕竟曹桂花是他亲娘给送过来的,他去哄陆士仪,“别生气了,我已经写了信回老家。”   “什么信,写给谁的?”   “我写给父亲的,信上说皇上有意启用岳父大人,岳父大人眼看就要回京,反正就是说这些事,让父亲跟母亲说说,别再弄什么李桂花,张桂花过来了。”   宋母之所以敢屡次闹幺蛾子,其中重要的原因就是陆观贬官渝州,她以为没人跟陆士仪撑腰,如今陆观得了皇上的重新看重,又要回京城了。陆观是高官显宦,宋淮不过是初入官场的微末小官,宋父宋母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陆士仪嘟着嘴巴,“这有什么意思呢,若是我只是平民百姓家的姑娘,难道就只有让人欺负的份?谁要是让我不爽快,我就让他不舒服,反正我有大笔的银子,自己也能养活自己,不必看别人的脸色。”   她的话让宋淮的脸色沉下来,陆士仪更加生气了,“你竟然摆脸色给我看!”她气呼呼地要下塌,宋淮拦腰抱住她,沉声道:“别动!”   “你说不动我就不动,请问您是哪位?”陆士仪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宋淮叹了口气,“你听我说好不好?我写信给父亲只是权宜之计,很多人行事实际上只是受制于权势利益,能简单的用权势利益去解决问题比讲道理有用多了。我的心思你知道,父母不能强迫我的,以后我父母的事都交给我来解决,好不好?”   “好吧。”陆士仪闷闷地说。   “好了,别生气啦,邱婶与曹桂花,就算你不出手,我也会解决她们。不过你做的很好,比我好。”   宋淮又说了许多话来哄她,陆士仪勉强原谅他了。   王固迎娶现任宰相之女在东京城都算是一件不小的事情,陆士仪作为过气宰相之女干脆就没有去参加婚宴,她根本就不想看到舅母方夫人那得意的嘴脸。宋淮亲自去了王家赴宴,方夫人志得意满地问他,“士仪怎么没有一同过来?”   宋淮面不改色地说:“天太冷了,她受了寒,大夫让好好休养,因此就没有一同过来。”   “那可真是不巧了,老身本来以为她会来看看新表嫂了,呵呵。”王夫人笑道。   王固听说陆士仪生病了,脸上就露出焦急之色来,“好些了没有?开封县的大夫没有东京的好,不如再去东京请个大夫回去看看。”   王幼玉拉了拉哥哥,提醒他注意,然后道:“我也很关心表姐,有些时候没见她了,真有些担心呢。”   “不用担心,只是小恙,休息几日就好了。”宋淮道。   宋淮去了宴客厅,王幼玉把王固拉到一边,低声道:“哥哥,你可不要犯傻。”   王固无奈反问她:“我关心士仪几句难道有错吗?”   王幼玉道:“可是,你说过自己已经想通了!母亲为你定下孙小姐时,亲自问过你的意思,是你自己答应了,我见过新嫂子,她是个极温柔的人,你可要好好对待人家。”   “我知道了。”   “那你笑一笑,高兴一点,等下还要去孙丞相家接新娘子,别让人家看出什么端倪来。”王幼玉叮嘱道。   王家贵客盈门,王固先去了宴客厅招待宾客,到了迎亲的时辰,骑着高头大马去孙府迎接新娘子。   王幼玉帮着王夫人招待女客,她嘴巴甜,圆圆的脸庞很讨人喜欢,那些夫人们都很喜欢她,夸方夫人会教养子女,一儿一女都养的非常好。   王幼玉在人群中看了一眼,然后问林员外郎的夫人邹氏,“夫人,婉儿姐姐怎么没有来啊?”   邹氏笑道:“婉儿也生了小恙,在家里休养。”   周婉的亲娘翰林夫人林氏也在场,王幼玉看了她一眼,林氏什么都没有说,于是她知趣的不再问周婉的事情。   一个时辰后,王府外面的街道上响起了吹锣打鼓的声音,下人们喜气洋洋地进来禀告:“少爷迎了新娘子回来!”   众人翘首相盼,王固与新娘子进屋来,拜过堂后,由媒婆引着新人进了新房,之后王固出去配合,王幼玉陪伴新娘子。   宋淮很晚才回开封县,身上带着一点酒味,他先去洗漱换过衣服后,才进了里屋。陆士仪问他王家婚礼办得怎么样,新娘子好不好看?   宋淮道:“婚礼当然办得很热闹,新娘子我只是匆匆见了一眼,很漂亮。”   陆士仪不高兴了,宋淮笑道:“别急,我还没有说完呢,不及你漂亮。”   陆士仪大言不惭起来,“比我好看的能有几个?你是捡到便宜了。”   两人嬉闹一阵,躺下来入寝。   ……   周婉小产满月后,陆士仪曾经去林家看望过周婉,她虽然瘦了一些,精神尚好,还让陆士仪不要担心她。各自嫁为人妇,总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陆士仪毕竟不住在东京,周婉受制于婆母,一举一动都不得自由,更加很难出来了,之后两三个月,两人竟没再见过了面。   皇帝已经正式下旨召陆观开年后回京,陆士仪趁着天气好,带着青桃、绿梅回了东京,让人收拾陆府,置办物品,等陆观等人回京后可以直接入住。   趁着这个机会,她去了一趟林家探望周婉。邹氏听说她来探望周婉,心里很不高兴,但想到陆观、王夫人,还是勉强同意了。   陆士仪去了周婉的卧房,周婉听说她来了,迎她进屋,陆士仪见到周婉都惊呆了,“你怎么这么瘦了,两颊都凹下去了。”   周婉笑道:“我只是吃得少些,不要紧。士仪,我好想见啊,可是很难出去,多亏你来看我。”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52章   两人坐下来叙话, 陆士仪刚想说什么, 周婉冲着她使了个眼色,然后对站在身后的一个婆子说:“胡婶, 你先去歇着吧, 我与士仪说说话。”   胡婶板着一张脸道:“您身子弱,需要多休息,别太累着了。”   “我都记下了,你先回去歇歇吧。”   那婆子哼了一声,才转身走了。   陆士仪道:“这个胡婶是你家的姑奶奶的吧, 怎么看着阴阳怪气的。”   周婉苦笑道:“她是我那婆母赏赐给我的, 说是照顾我, 实则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让林思贤跟他母亲去说啊。”陆士仪道。   周婉淡淡道:“林思贤是大孝子,他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 从来都是让我忍让。更何况婆母赏给媳妇伺候的人, 在外人看来是天大的福气,我不要的话,那就是不识趣, 不孝顺。”   陆士仪还记得今年的元宵节, 周婉与林思贤一起逛花市的情况,林思贤对周婉体贴温柔,周婉看他的眼里含着柔情蜜意, 可刚才从周婉嘴里听到林思贤三个字,只觉得冷冰冰的。   陆士仪摸着她的手腕,细细的, “你小产到现在都多久了,怎么还没有养回来啊,比我上次见你瘦多了。”   周婉握着她的手,“现在也只有你还关心我了。”   陆士仪忙说:“你千万不要这么想,周伯父与伯母都很心疼你的。”   周婉嘲讽道:“或许吧。”   陆士仪越发觉得自己看不懂她了,“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你得自己看开些,我那婆母前些日子还给送了一个妾来,不过被我轻易就解决了。”   周婉叹息道:“你知道我上次为什么会小产吗?”   “周伯母跟我说,是因为你身子弱,养不住胎,因此才会小产。”   周婉冷笑道:“他们编出这个理由来,不过就是为了粉饰自己的面子罢了。我怀孕期间,婆母把身边一个叫做琴儿的丫头给了林思贤做通房。琴儿在我面前出言不逊,我训斥了她几句,她跑到婆母面前污蔑我,说我背地里咒骂婆母,婆母信以为真,不肯听我解释,命我下跪。我本来怀孕后,身子弱,大夫嘱咐要好好休养,婆母罚了我跪了一个时辰,到了半夜,我便小产了。”   陆士仪双手握拳,气得发抖,怎么会有邹氏这么可恶的人,“你父亲与母亲就不管吗?”   周婉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用平缓的语气说:“我父母过来了,父亲气愤之下,想让我与林家和离,带我回家,但我母亲不愿意有一个离婚的女儿,最后舅母百般辩解,舅舅在中间调和,林思贤跪在我父母面前为婆母赔罪。”   “这事难道就这么轻轻放过去了吗?”   “他们认为都是琴儿的错,将琴儿远远的发卖了,对外则说是因为我身子弱才导致小产。舅舅答应我父母等林思贤考中进士后,让他带着我去外地做官,他们商量完了,告诉我一声就完了,我的孩子没有了,我是最受伤的人,到头来没人来问我的意思,他们直接就决定了之后的事情。”周婉死死地咬住下唇。   陆士仪不知道周婉竟然受过这么多委屈,道:“所有的人都不站在你这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个人埋在心里该有多苦。”   周婉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的,只是你如今已嫁人,烦心的事情不比我少,我实在不忍让你为我的事情挂心。今日若不是真的忍的受不了了,我根本不愿意向你吐露。”   陆士仪问道:“林思贤呢,他难道就看着你这么难过?”   “他?我早就看透他这个人了,不指望他什么,直到现在他都让我忍着他母亲,孝顺他母亲,说什么以心换心,我若是真心对待婆母,婆母一定会把我当女儿看待,说他不希望看着婆媳失和,让我忍让婆母。”   “林思贤恩科没中,再参加科举就是后年了,难道你就在这里忍受你那婆母吗?还得想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啊。”陆士仪苦口婆心劝道。   周婉笑道:“别为我担心,事到如今,我都已经看开了,什么父母,公婆,丈夫都是虚的,我还得靠自己。自小产后,婆母再让我去伺候,我就直接装晕,说是身子还没有养好,婆母有微言,我就去舅舅与外祖母面前哭,如今婆母越发不愿意见到我,我看到她也觉得恶心,现在想想,我以前可真傻啊,居然妄想能打动她。”   “想通了就好,我刚才过来你这屋子的时候,仿佛看到一个梳着妇人头的年轻姑娘,她是哪位?”打扮的很小家子气,陆士仪疑心是林思贤的小妾,故而有此一问。   周婉淡然地说:“就是林思贤的小妾。孩子小产后,我见到林思贤就觉得恶心,我不愿意他碰我,至于他再有别人,我也懒得管了。”   陆士仪并不觉得多意外,这就是周婉的性子能做出来的事情。陆家离周家不远,陆士仪从小与周婉相识,周婉外表柔弱,温婉大方,但内心是极强的,只是她一向是家中的娇女,没地方让她表现出来而已。   周婉眼里闪着愤恨的光,道:“我如今只恨一件事,当初不该一时心软,答应嫁到林家来。舅母与我母亲只是面子情,根本不愿意我做媳妇,是我母亲说动了舅父与外祖母,她才勉强答应下来,然后用死逼我就范,我恨她!我听她的意思嫁了一次,受了这么多苦,就当偿还了她的生养之情,日后我绝不再受她摆布。”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周婉的侍女从外面走进来,端着一盘子点心,道:“夫人,这是少爷从太学回来特地绕到醉仙楼给您带回来的点心,还是热的呢。”   “你放下吧,替我去向少爷道谢。”   等侍女走后,周婉端起盘子直接倒在了盂缸了。   陆士仪道:“林家不是好地方,既然你已经想通了,不如直接与林思贤和离算了。”周婉还年轻,离了林家这个狼窝,还有大好的前途。   “我何尝不想和离?”周婉苦笑,“就是我那婆母也巴不得休了我,再迎娶一房合心意的儿媳妇,只是外祖母与舅舅不许,我母亲也不愿意,我父亲倒是心疼我,只是他一则顾及着我母亲,二则,舅舅答应日后让我跟着林思贤去外地赴任,所以也不再提和离的事情。这些人啊,都是我的至亲,一个个以为做的事情都是为了我好,却不知道问问我这些是不是我想要的。”   周婉眼里悲凉一片,陆士仪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周婉反过来宽慰她,“唉,我本来不想跟你说这些,现在都说了,你心里也难受吧?”   陆士仪摇摇头,周婉道:“真的,别为我担心,我心里有数,我已经想到了办法,一定会和离的,我还年轻,不会浪费在这里。”   她附在陆士仪耳边说了几句话,陆士仪沉吟道:“你这样做,自己也难受啊。”   周婉笑道:“难受只是一时的,等事情解决了就好了。”   “那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   “放心,我知道的。”   ……   周婉的事情让陆士仪心情低落了几天,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王夫人来,如果当时王夫人一力坚持让她嫁给王固,周婉现在所经历的痛苦,她也会经历。   连青桃都说:“还是咱们夫人想的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婆母能有一千种手段折腾的儿媳有苦说不出。”   绿梅有不同的意见,道:“这也是因为儿媳太软弱的原因,要是我的话,我就不这样,大不了和离,我才不受这个气呢。”   青桃道:“都像你这样受一点气就和离,那这天下的夫妻都不如和离算了!”   陆士仪道:“女子善忍,特别了有了孩子后,为了孩子更加能忍,所以天下的夫妻和离的少啊,周婉姐姐庆幸是没有孩子,少一分牵挂,做事才能更加果决一些。”   绿梅打趣道:“青桃姐,你运气好,以后成亲了直接当家做主,都不用给婆母当丫头。”   青桃害羞,“你干嘛又扯到我身上来啊。”   青桃的婚事就定在明年二月份,算起来没多长时间了,陆士仪问道:“该准备的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吗,要不要我放你假,让你安心备嫁?”   “我爹娘都已经在家备的差不多了,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不用放假。小姐,我父母说要来这里向您请安,感谢您对我的大恩大德。”青桃说。   “不必劳烦老人家跑这么远一趟了。我把卖身契给你,你成亲后就是良民了,不用过来我这里伺候,你有什么打算吗?”陆士仪问她。   青桃想了想,道:“我跟新砚成婚后,打算在街上租一间房,前屋开一家小脚店,后面住人,做点小生意。”   绿梅嘴快问道:“新砚在衙门帮大人做事,你一个人忙的过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53章   青桃笑道:“小姐, 奴婢想和桂花一起开这个脚店, 然后再雇一个小伙计帮忙。”   酒肆分位两种,一种是像春风楼这样的正店, 另一种则是街边的脚店, 规模较小,成本不高,开起来比较容易。   陆士仪听说曹桂花也参与其中,有些惊讶,“她也参进来?”   青桃道:“她不怕吃苦, 做事认真, 我本来还没有想到开脚店的事情上来, 是她主动提出来的,我觉得可行, 因此想问问小姐你的意思。”   陆士仪对于开脚店没有经验, 于是道:“我也不懂这些,不过开店首先要有本钱,你们的钱够吗?”   绿梅忙说:“要是不够我这里还有一点钱, 你先拿去用。”   青桃摆手, “不用,这些年我攒了一点,新砚那里也有, 还有桂花也有一点,凑起来应该差不多了,如果不够, 我再跟你们说。”   陆士仪点点头,“行,你们再去别人开的脚店看看,吸取别人的经验,比如什么酒好卖,哪里客源多,这些都有讲究。”   青桃一一答应下来,“小姐,我都记下来了。”然后又笑道:“不过现在不急,等开年后再说。”   陆士仪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曹桂花了,于是问道:“曹姑娘近来怎么样?”   青桃回答:“她很好,心里很感激小姐给她这个机会,厨房的银嫂、月姐两人挺喜欢她的,教了她一些做菜的方法,开个小脚店足够用了。”   绿梅窃笑道:“她不敢到正院来,担心遇到了姑爷,不过还算她有自知自明,知道分寸。”   这男人单靠防是防不住的,不过曹桂花现在的知趣确实让陆士仪比较满意,“行吧,你们好好的做生意,过自己的小日子,挺好的,曹桂花是个有志气的。”   陆士仪专门把银嫂与月姐叫过来,让她们多教教曹桂花。   日子就这样像流水一般淌过,进了腊月,家家户户办年货,年味越来越重。这是陆士仪嫁给宋淮后的第二个新年,去年过年她远离父母,心里难过,年过得并不好,今年则不同了,陆观开年后返回东京,她充满期盼,整个人都兴致勃勃的,指挥家人办理年货,扫尘,贴上桃符,挂上钟馗画像,供奉灶王爷,腊月里忙得团团转。   宋淮见她这样心里也很高兴,祠部给官员们放了七天的春假。两人去东京城买了许多暖棚里种出来的鲜花回来,陆士仪还买了好几个水仙头,听买花的人说,只要把这水仙头泡在水里,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发芽开花。   路过相国寺时,陆士仪想起父母来,道:“我母亲信佛,也爱礼佛,初一十五都要吃素,会来这里拜佛,与主持大师论。我以前不懂,每次陪她来,都坐不住,总要带着青桃偷偷溜出去玩,嗯,等明年母亲回来了,我肯定不会不耐烦,我要陪着她一起过来拜佛。”   宋淮含笑望着她,认真听她说完话,然后才说:“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不如我们进去拜拜。”   陆士仪愣了一下,才说:“好,青桃你也进去好好拜拜,让佛祖保佑你婚姻美满幸福。”   一行人进去后,先去大雄宝殿拜过佛祖,青桃去求签,宋淮与陆士仪去见主持,宋淮与主持很相熟,两人喝过茶,讨论了一番佛经,才出来。陆士仪没有佛根,不感兴趣,强打起精神听他们说话。   出了禅房,陆士仪故意打趣宋淮,“科考有没有考佛经的题目?”   宋淮一本正经地说:“考四书五经,但这五经里不包含佛经。偶尔读书觉得烦闷的时候,我就会看看佛经解解闷,时间久了,觉得佛经里有些说的很有道理。”   他们看到青桃与绿梅在解签,宋淮问道:“你要不要去求一根签?”   陆士仪摇头,“不要,我不想知道以后是什么样子的,我没法掌握自己的运道,但能掌握自己的命,所以才不要受这个束缚。”   “当你为一件事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可以去求求签,或者干脆放弃,或者再努力一下。”   陆士仪道:“我不求,要求你自己去求,不要拉上我。”   宋淮笑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去求呢?”   “那你求了什么,跟我说说看。”   “这是秘密,不告诉你。”   陆士仪根本不吃他这套,“不告诉就不告诉,我能猜得到,你们这些读书人,一生的追求不过就是考进士,为官做宰,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去求吗?”   宋淮含笑不语,他自小到大,在读书上很有悟性,又肯下苦功,他确信自己能考中进士,唯一不确定的就是陆士仪,他也曾像青桃一样在这里求过姻缘签,但这事他只会当做秘密,一辈子都不会告诉陆士仪。   解完签,青桃与绿梅两人走过来,一个表情喜滋滋的,还有一个闷闷的,陆士仪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了?”   青桃笑道:“小姐,我求了一个上上签,庙里的师父说我日后婚姻美满,儿女双全。”   绿梅则苦着脸说:“我没求姻缘,我求了一支财运签,可是签文说我这辈子没什么财运。”   陆士仪安慰她,“别难过,小富即安,想开些。”   绿梅拉着她的袖子,可怜巴巴地说:“小姐,日后我若是穷困潦倒,流落街头,你可要帮我一把呀。”   “好好,肯定帮你,绝不会让你流落街头没饭吃,放心吧。”   绿梅这才高兴起来,“嗯,有您这句话我就如同吃下定心丸了。”   拜完佛,该置办的东西也都置办了,众人坐车回开封县,陆士仪带着两个丫头坐马车,宋淮骑马,回到家,陆士仪觉得腰酸背痛,没什么胃口,连晚饭也没有吃,梳洗后就躺着睡着了。   宋淮很担心她,青桃道:“您不用担心,小姐每月都有请平安脉,不会有事的,您若是不放心,明日再请大夫来看看。”   宋淮心里一动,想到一个可能,于是吩咐青桃明日请大夫过来。次日,陆士仪早起,用过早膳,大夫过来跟她把脉,沉吟半响,说:“尊夫人是太过劳累所致,好好休息就可以了,连药都不用开。”   宋淮送大夫出去,陆士仪不觉有异,今日的早饭很合她的胃口,她吃了不少,青桃都担心她撑着了,劝道:“小姐,不如少吃一些,免得积食。”   陆士仪喝着美味的山药百合粥,摇摇头,笑道:“放心,我心里有数,最近胃口好,睡得也好,多吃多睡,长得好好的,等我爹娘回来见到也会欢喜呢。”   宋淮带着大夫去了书房,将陆士仪最近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问大夫,“是不是有孕了?”   大夫道:“我上个月来给夫人请过平安脉,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日子太短,就算是有孕了也看不出来,怀孕两个月后把脉才能看出来。”   宋淮点点头,又问道:“那在这期间要注意些什么呢?”   大夫将妇人怀孕初期应该注意的一些事项都给宋淮说了,宋淮很用心的记在心里。大夫说完了注意事项,打算告辞,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道:“妇人怀孕期间,夫妇不同房对胎儿好些。”   宋淮的脸上发热,强自保持镇定,“多谢大夫,我送您出去。”   ……   陆士仪觉得最近一段日子太不对劲了,宋淮对她好得不得了,也不是说宋淮以前对她不好,只是最近对她好的太过,陆士仪晚上会看看书,宋淮会说伤眼睛,然后念给她听;她口渴了,他会去倒水,甚至亲自喂给她喝;陆士仪走路时,他都恨不得扶着她。   他放了七天的新年假,除了必要的时候去给同僚朋友拜年,其他的时间全部陪着陆士仪,还曾去春风楼给她买吃的回来。陆士仪懵然,过了三四天这样的日子,终于忍不住了,抓着宋淮问道:“你最近是怎么了,难道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还不给我速速招来!”   宋淮举起右手,“娘子,我发誓,绝对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最近我大多时候都跟你在一起,白天出门新砚都跟着,新砚是你的人,难道你会不知道吗?”   陆士仪瞪大眼睛,立刻反驳,“新砚是你的人,不是我的人。”   宋淮柔声道:“好好,你说得都对,新砚是我的人。”   其实他早就知道新砚暗地里向陆士仪回报自己的行动,但宋淮不在乎,反而觉得这是陆士仪在乎自己。   大梁的新年又叫做元日,是一年的开始,是个极重要的节日,但在百姓心中,更重要更热闹的是上元节。元日的七天假放完了,到了上元节祠部又给官员们放七天假,宋淮有充足的时间陪着陆士仪,陆士仪却觉得他很奇怪,两人在行周公之礼上,日渐和谐,可近来,宋淮就不如往日,陆士仪稍微主动一些,他就握紧她的手,道:“睡吧。”   陆士仪怎么可能睡得着,恨不得把他一脚踢下床!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54章   陆士仪猜不中宋淮的心思, 索性懒得去猜。她身边没有老成的婆子, 青桃与绿梅也是姑娘家,都没有想到怀孕的事情上来, 反正就是吃吃喝喝照常过日子。   周婉托人给她送了一篮子梨子来, 橙黄的梨子,个头大,饱满,咬一口,皮薄肉厚汁水多, 在市面很罕见。周婉在信上说, 这梨子是她的父亲周翰林在南边的同僚带给他的, 周翰林一个都没有吃,全部拿去给了女儿。   陆士仪看了看周婉的信, 深深叹了口气, 送几个果子根本补偿不了女儿,周翰林还是不明白周婉真正想要什么。   绿梅道:“小姐,周小姐怎么啦, 是不是她的婆母又欺负她了?”   陆士仪摇摇头, “那倒没有,不过她在林家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林思贤的小妾怀孕了!”   “啊, 这可是庶长子,周翰林与夫人不管管吗,周小姐嫁到舅家, 就算是舅母不亲,舅父与外祖可以替她做主,这么都不像是亲戚啊。”   陆士仪笑道:“周姐姐是外甥,林思贤是林家的嫡子长孙,当然林思贤更重要一些,现在小妾怀孕,林家有后,周姐姐的舅父与外祖只有高兴的份,至于周姐姐,不过是劝她贤惠,好好照顾小妾庶子。”   绿梅叹气,“周小姐才没了孩子没多久,这小妾又怀孕,真是恶心人的事情,希望她能想开些,好好保重自己。”   陆士仪对于林思贤小妾怀孕这事不意外,这些都在周婉的计划之中。   周婉想要与林思贤和离,林家、周家,除了林思贤的母亲邹氏极为不喜这个媳妇,想要休了她,其他人是不愿意两人和离。而邹氏,因为有周婉的舅父与外祖母在,邹氏根本不能做主休弃周婉。周婉现在所做只是为了使自己在林家的处境更加艰难,林思贤的小妾怀孕,以及周婉越来越瘦,这些都只是做给周翰林看而已,逼着周翰林去怜惜女儿,从而主导周婉与林思贤的离婚。   陆士仪把这些都给绿梅说了,绿梅眼睛瞪大,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苦肉计?   周小姐娇生惯养,这就算是能与林家和离,她自己也要脱成皮下来啊。”   “可不是嘛,所以我才担心她,周翰林最初是想让周姐姐和离,只是周姐姐的母亲不愿意,要死要活的,所以才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绿梅啧啧感叹,“身为千金小姐,居然也有这么心酸的事情。”   不过林家小妾怀孕的事情,倒给陆士仪提了个醒,怀孕,这几天宋淮小心翼翼地对她,该不会以为她已经怀孕了吧,“绿梅,你想想看,我上次月事来是哪一天?”   绿梅掰着手指算了算,道:“上月初结束的,哎呀,小姐,你这次晚了几日。”   陆士仪懵了,她摸摸肚子,“我不会怀孕了吧?”   “我去请大夫过来看看?”   陆士仪摆摆手,“还是算了,前几天大夫刚来看过了,他只说我是太累了,应该没有把出来有没有身孕。”   直到现在陆士仪对于生娃这事都没啥感觉,突然想到可能会有一个小娃娃从她肚子里钻出来,那滋味真的很复杂。宋淮今日上衙去了,陆士仪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等他回来,想要问清楚。   到了下午,她突然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那种每个月都要经历一回的熟悉的感觉油然而至,“绿梅,去给我准备红糖水吧。”   红糖水三个字,绿梅立刻就明白过来,“奴婢知道了,您先去床上躺着,我去拿汤婆子来。”   陆士仪揣着热乎乎的汤婆子靠在床上,喝了一碗红糖水,心里胃里都是暖烘烘的。宋淮放衙回来,见她躺在床上,还以为她生病了,紧张地问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我去请大夫过来。”   “不用,没什么事,月事来了。”陆士仪轻描淡写地说。   宋淮眼里有些许失望,但很快就消逝,他坐在床边替陆士仪揉肚子。陆士仪笑道:“怎么,失望了?”   “有一点失望,不过还好。”   “我不相信。”   “是真的,我们还年轻,以后再有孩子也不晚,我听大夫说了,女子过了二十岁后再生孩子会更好些。”宋淮耐心地给她解释。   开年后,陆士仪就二十岁了,不过她现在对于孩子还是懵懂状态,有了也好,没有也没什么不好的,只看宋淮是个什么想法。   宋淮道:“前几日我们去相国寺,在佛祖面前,我许愿祝你长命百岁,而不是我们能有孩子,女人生子是过鬼门关,在孩子与你之前我情愿选你,希望你能长长久久的陪伴我。”   陆士仪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出来,怔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了,不要多想,乖乖躺着睡觉吧。”   宋淮把她扶着躺下来,替她盖好被子,拿出一本书来念给她听,陆士仪渐渐进入了梦乡。   “正月正,正月正,正月十五闹花灯。”大梁高祖立国之后,曾下诏,上元节放灯五日,正月十三日开始,东京城的灯市就开了。   宋淮放假,陆士仪与他一合计,两人直接去了东京城住。大梁最繁盛的城市就是东京了,年味特别重,宣德门的御街上早就搭好了山棚,山棚上挂满了鲜花与彩旗。各种艺人们表演络绎不绝,热闹极了。   陆士仪从小在东京长大,过了这么多年的上元节,仍然觉得新奇有趣,日日都拉着宋淮出门逛街。当然两人也不总是黏在一起,宋淮在东京城有他的朋友同年,偶尔回去见面。陆士仪也有自己的闺中密友,许惠知道陆士仪进了京,下了帖子请她过府游玩。   东京的达官贵人家住的都不远,陆士仪带着青桃去了许家。许惠迎她进来,笑道:“你是来的最早的,你家官人没有怪我把你约出来吧?”   陆士仪笑着推了她一把,“他敢么?你约我,我怎么也要应约,说吧,今日有什么好玩的。”   许惠附在她耳边,轻笑道:“绝对是好玩的。”   “快说呀,别卖关子。”   许惠悄声说:“乐平坊有一名叫做潘丑儿歌妓,姿容艳丽,最绝的是歌喉,婉转动听,我爹昨日做寿,请了她过来为客人们助兴,因天太晚了,就留潘丑儿住了一晚上,我私下去求了我哥哥,请那潘丑儿来为我们唱几首,她同意了,所以我才请你们过来一同赏玩,独乐不如众乐。你说,我对你够不够意思?”   “绝对够意思!”陆士仪大大地夸赞了许惠。   许惠得意地说:“以往只有那些男人们才能听歌妓唱歌跳舞,今日我们总算能开开眼界了,我倒要看看这歌妓能有多大的本事,怎么就能把那些男人们迷得团团转!”   过了没多久,其他人陆陆续续过来了,父亲同样是翰林学士的李家小姐,许惠的堂妹许二娘与许三娘,许惠道:“我请了周姐姐,不过周姐姐说是又病了,没法子过来,幼玉回京了,这次我也把她叫上了。”她突然有些感伤,“以前我们几个玩的最好了,可一旦嫁人之后,再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了。”   许惠的婚期就定在五月,周婉的处境她也听说了一些,很担心自己也落入这样的境地。   陆士仪安慰她,“你看我不也是好好的吗?说不定你能找个疼爱你的夫婿,日后跟着夫婿走南闯北的做官,说不定还能去苏杭一带看看呢。”   许惠想想觉得也是,“嗯,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我确实好像亲眼去看看呀。”   两人正说着话,王幼玉过来了,只是她不是一个过来的,还带着她的嫂子孙淑真。   孙淑真不是在京中长大,前年陆观被贬,孙世奉奉旨进京,担任平章政事一职,孙淑真随父入京,因此与许惠、陆士仪等人并不相熟。   许惠笑道:“这是我嫂子,上次我哥哥的婚礼,你们应该都见过吧?”   见肯定是见过,不过许惠这次设宴,安排的节目有些……只是不知道孙淑真能不能接受。   孙淑真与众人打招呼,与陆士仪互相见礼时,不知怎么的,陆士仪觉得她眼里有些莫名的神色。   孙淑真仔细打量陆士仪,明艳佳人一位,不是那种柔弱闺秀的样子,看着十分大方爽朗,她想起自己丈夫书房,很多旧书上都记了笔记,落款是士仪二字。丈夫看得很珍贵。丈夫怕是曾经喜欢过这位表妹吧,只是如今使君有妇,罗敷有夫,徒留一段往事。孙淑真抛开心头所想,与众人闲聊起来。   许二娘与李小姐拍手,急不可耐,“惠儿,快点呀。”   “知道了,我刚才让人去催了,她还在化妆,马上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潘丑儿款款而来,虽然是冬日,外面天寒地冻,但屋子里温暖如春,潘丑儿穿一身银红色的褙子,褙子轻薄,影影约约很是诱人,淡金色的抹胸,露出白皙丰腴的胸口与脖颈,众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装扮,都屏住了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正月里,正月正,正月十五闹花灯。出自民谣。   潘丑儿后期是个重要人物,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55章   潘丑儿才十七八岁, 但一举一动莫不透露出妩媚多情, 特别是那一双妙目,秋水点漆, 摄人心魄。   陆士仪与许惠咬耳朵, “她也太好看了!”   许惠看得眼睛都不眨,十分赞同她说的话,“是啊,昨日我躲在屏风后面听她唱了几句,心神激荡, 没想到她居然长得这么漂亮, 虽然名字里有一个丑字, 但比那些叫什么美的好看多了。”   潘丑儿迈着小步走过来,盈盈下拜, 声音柔媚, “奴见过众位小姐们。”   许惠忙说:“不必多礼,你快起来,来坐这儿。”   李小姐问道:“听说你唱歌好听, 可否为我们唱一首?”   潘丑儿道:“奴会唱很多小曲儿, 不知小姐们想听那一曲?”   “就唱那眼儿媚吧。”许惠仿佛记得昨日潘丑儿唱的就是这首歌。   《眼儿媚》虽然也不错,但歌词大胆露骨,并不太合适。   陆士仪拉拉她的袖子, 道:“还好换一曲,要不就唱柳三变的《雨霖铃》吧。”   李小姐、许二娘等人纷纷赞同,“雨霖铃好啊, 就这个了。”   潘丑儿答应下来,将水袖一挥,开了妙嗓唱起来,“……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这一句尤其哀婉伤绝,似有呜咽之声,众人似乎都能感受到柳永与虫娘离别后的哀伤。   许惠听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擦擦眼泪,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唱得真好。”   众人抚掌,纷纷夸赞潘丑儿,潘丑儿谦逊地说:“当不得小姐们的夸赞。不如奴再唱一首。”   潘丑儿似乎很喜欢柳三变的词,她这次唱了《望海潮》,把众人的思绪带到那烟柳画桥的钱塘。   唱完之后,陆士仪问她还能不能再唱一首,潘丑儿常往来与达官贵人之中,那些男人们喜欢她,但目光里带着赤~裸裸的欲~望,但今日所见的这些贵族小姐们是真正的为了听歌,没有看轻她的意思。她回道:“奴嗓子有些累,先歇会再唱。”   陆士仪笑道:“不好意思,来,你先喝杯蜜水缓和一下嗓子。”   潘丑儿道谢,捧着茶杯慢慢地喝水。   许惠是主人,要照顾到所有的客人,她见孙淑真几乎都没怎么说过话,问道:“孙娘子,潘姑娘唱的好听,配上柳三变的词更加是相得益彰,对不对?”   孙淑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放下茶盏,淡淡道:“我没有读过柳三变的词。”   李小姐不可置信,“柳三变的词整个大梁都传遍了,你竟然没有听过?”   “是啊,”王幼玉接口道,“我哥哥的书房里有几本,我回去后找给你看。”   “不用了,”孙淑真给推拒了,“我不好看这个。”   许惠问道:“孙娘子,你喜欢谁的词,我们等下让潘姑娘唱出来。”   孙淑真摇摇头,“我不读诗词,我父亲说女儿家当以针凿女工为业,我只读了女四书,认得几个字罢了。”   李小姐与许二娘窃窃地笑,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土包子。王幼玉瞪了她们一眼,李小姐笑道:“幼玉,你瞪我做什么,既然你嫂子不喜欢,你就不应该硬把她拉过来嘛!”   许二娘则说:“就是,孙娘子待得不舒服,我等也觉得扫兴。”   “二娘!”许惠警告地看了一眼妹妹,许二娘撇撇嘴,不说话了。   孙淑真本能地觉得众人看她的目光不那么友好起来,她的气性也上来。在座的小姐们中,孙淑真的父亲孙世奉是当朝宰相,群臣中官位最高,她也颇有些自命不凡,这些小姐们原该尊敬她才是,可她们明显不是这样。孙淑真道:“携妓赏乐不是大家闺秀应该做的。”   陆士仪无语,很像反驳,但孙淑真毕竟是她的表嫂,还是忍住了,李小姐就不给孙淑真面子了,嗤笑道:“装的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给谁看啊!”   王幼玉劝和,“李妹妹,我嫂子有口无心,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后悔极了,早知道就不要带孙淑真过来了。早上出门时,孙淑真问了一句,说自己也想跟着去,王幼玉也想多介绍几个密友给她认识,于是就带了她过来。   孙淑真没想到李小姐、许二娘等人丝毫不给她的宰相爹的面子,又气又羞。潘丑儿喝够了茶,也看够了戏,站起来道:“奴也该回家了,这就拜别诸位小姐。”   陆士仪觉得很惋惜,她与李小姐、许惠等人将潘丑儿送出了门。之后众人之间的气氛就不太好,这宴也开不下去了,草草散了。   临走时,许二娘拉住王幼玉悄声说:“幼玉,下次你可千万不要把你这位老学究一样的嫂子再带过来了。”   王幼玉脸红,“我知道了。”   陆士仪与许家姐妹告辞后,也回了陆府,青桃跟着沾光,听了潘丑儿唱歌,回去后跟绿梅说,绿梅羡慕的不得了,道:“小姐,下次有这样的好事,你就带着我啊。”   陆士仪笑道:“这样的好事我都不是时时能遇到,怎么带你?等青桃出嫁了,我去哪里就都带你。”   下个月就是青桃的婚事了,新砚已经在开封县租了屋子,即将要开始全新的生活,青桃觉得兴奋又有些忐忑。   陆士仪安慰她,“不用怕什么,新砚若是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想见我了,就直接过来县衙见我。”   青桃答应下来,然后道:“我走了,只绿梅一个服侍您,人手不够,不如从田庄找几个丫头过来吧。”   陆士仪想了想,“也行,十三四岁左右,找两个就行,至少绿梅出嫁后就不用再找了。”   “啊,我才十六岁,不急着出嫁。”绿梅急急地说,陆士仪以前身边服侍的人是青桃与红蕊,绿梅是宰相府里打杂丫头,因为红蕊一事才调上来,跟在陆士仪身边后,她才知道日子可以过得多么舒服,根本不想这么快就嫁人。   宋淮与朋友聚会回来,见陆士仪早已回来了,问道:“今日在许翰林府上做什么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士仪把宴会上的事情都给说了,“让我那表嫂给搅和了。”她觉得孙淑真自负又自卑,整个人木讷极了,也无趣极了。   宋淮不予置评,不过陆士仪说起潘丑儿来,他一点都不陌生,道:“潘丑儿是东京城去年才冒出来的新人,据说是钱塘人氏,跟着她母亲过来东京投亲,没有找到亲戚,衣食无着,就坠入歌妓之流。”   陆士仪看着宋淮,问道:“你连这潘丑儿的来历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看来是没少与她见面啊。”   宋淮握着她的手,笑道:“同僚宴客,请了潘丑儿过来唱歌助兴,我才见到,至于潘氏的身世,听在座的人说起的。”   陆士仪挣开他的手,愤愤道:“你们男人就是好命,想听谁唱歌就能听谁唱,我们女子想听还得偷偷摸摸的,听了一半儿,居然还要被个女学究教训,这叫什么事儿!”   陆士仪抱怨,那边王幼玉也抱怨,孙淑真以嫂子的身份劝她,以后要多多把心思用在女红上,那些淫词艳曲不听也罢,更不要与潘丑儿这等不入流的人来往,免得对名声有损。   王幼玉反驳道:“为什么男人能听,而且有些还是读四书五经的儒生君子,你怎么不说对他们的名声有损?”   孙淑真理所当然地说:“男人与我们女子本就不同,男人在外做官做宰,我们女子在内相夫教子,各有分工。”   王幼玉捂着耳朵不听,孙淑真喋喋不休,两人差点吵起来,后来孙淑真把事情给方夫人说了,方夫人反过来将女儿训斥了一顿,让她以后不要与歌妓往来,把王幼玉气得够呛,又给许惠等人赔礼道歉,许惠等人才算原谅了她,经此一时,王幼玉再也不想搭理孙淑真。   除了孙淑真扫兴这事,整个上元佳节,陆士仪都过得挺快活的,还去看过周婉,周婉说她的事情快办成,让她不要担心,陆士仪放心下来。   ……   周家愁云惨淡,周翰林与夫人林氏这个年过得实在不好,周翰林叹息,“林家糟蹋婉儿,婉儿都瘦成那个样子了,我真后悔将她嫁到林家。”   林家是林氏的娘家,被丈夫这么说,林氏当然不干了,“我嫂子是不太好,可是我娘与兄长是很疼爱婉儿的。”   “哼,疼爱?林思贤的通房都怀孕了,如果生下儿子来,我们婉儿在林家就尴尬了!”   “你放心,我娘承诺我了,等那通房生了,去母留子,对婉儿就没有什么影响了。”林氏一味的替娘家说好话。   周翰林道:“你就不能设身处地为婉儿想想,如果我在你生大郎之前先有个庶长子,你又是什么感受?”   林氏不接他这话茬,“婉儿只是突然小产,会养回来的。”   周婉的兄长周明这时走进来,对父母说:“我去林家看了婉儿,瘦骨伶仃,看着可怜,父亲,不如我们将她接回来吧。”   林氏急道:“这大过年的,你将你妹妹接回娘家,外人怎么看,不行。”   周明悲愤地质问母亲,“难道您要眼睁睁看着婉儿去死吗?”   林氏道:“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还不至于,过些日子就好了。”   周明失望,眼眶通红,看着周翰林,道:“我今日去看了婉儿,婉儿躺在床上起不得身,她跟我说起小时候的事情,还说对不起爹娘,让爹娘为她担心,她情愿下辈子再来报答爹娘。”   周翰林心里一颤,立刻就要往外走,“去,我们去接你妹妹回来。”   林氏去拉周翰林,周翰林甩开她,道:“林家不善待我的女儿,我自然是要接回来的,你若是不愿意,今日我便给你一封休书,你回林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出自柳永。   今天只有一更,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56章   林氏惊的目瞪口呆, 很快反应过来, 抓着周翰林的袖子,质问道:“我嫁给你快三十年, 为你生儿育女, 你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周翰林冷笑道:“我好好的女儿嫁到林家,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啊,你这个做母亲为什么不心疼她一点?”   林氏道:“我心疼婉儿,咱们不是说好了吗,等思贤中了进士让她带着婉儿去外地赴任。”   “进士是那么同意就中的吗?若是林思贤明年再次落第, 婉儿又要等三年, 这都不是根本的解决办法, 既然舅母不喜婉儿,趁早和离对谁都好。”周明还想跟母亲讲道理。   “明儿, 林家是我的娘家啊, 婉儿与思贤离婚,林家与周家就是京城的笑话了,我以后怎么回娘家?”   周家的管家过来说道:“大人, 马车已经备好了。”   周翰林道:“知道了, 明儿,咱们去林家接你妹妹回来。”他与周明上了马车,林氏咬咬牙也跟着上了马车。   周翰林毕竟是读书人, 到了林家,先去见了林氏的兄长林德斌,开门见山地说:“今日我来是要把婉儿带回家。”   林德斌疑惑道:“这年都没有过完, 婉儿也好好的,怎么这么急接她回家?”   邹氏也跟着说:“是啊,大过年的,别人来做客,知道我们媳妇回来娘家,林家多丢面子。”   周翰林道:“何苦说这些假惺惺的话,我婉儿在你们林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婉儿的孩子是怎么掉的,邹氏你心里清楚,这才过了多久,林思贤就弄出一个有孕的通房来,你们这么作践婉儿,她还留在林家做什么!”   邹氏有些心虚,道:“等通房生了,去母留子,对婉儿没有影响。”   林德斌清了清嗓子,“唉,周兄,你我两家是至亲,这事就以和为贵。”   林氏忙说:“是啊,这是婉儿的外祖家,都是至亲,不会伤害婉儿的。”   林德斌大手一挥,宽宏大量地说:“要不这样吧,你带着婉儿回娘家住几天,等上元节过了,我让思贤去接她回来。”   周翰林已经下定了决心,道:“不必了,我这就将婉儿再回家,你们林家另择佳妇吧。”   邹氏拉着儿子,焦急地说:“明儿,快劝劝你爹,你妹妹和离了,哪里还能找到好人家?”   周明声音硬邦邦地说:“找不到好人家,我养着她,不必娘操心!”   周婉听到风声,扶着侍女走过来,周翰林看她形销骨立的样子,心中酸涩难当,“婉儿,爹带你回家。”然后对林德斌说:“林兄,你让思贤出一份放妻书吧,今日就把事情了了。”   林思贤一直默默地站在邹氏身后,他此刻抬起头来,大胆地说:“姑父,我不想与表姐和离。”   邹氏尖叫道:“对,不和离,我们林家要休妻,当初周婉嫁不出去,是你们周家硬把她塞给我做媳妇,今日你们又想要和离,把我们林家的颜面至于何地?”   林氏与周氏吵起来,“婉儿与思贤的婚事,是由婉儿舅父与外祖母做主,这可不是硬塞的媳妇,是明媒正娶来的。”   两人还要继续争辩,一个沉稳的声音道:“住嘴!”   林老太君拄着拐杖,缓缓地走进来,林德斌扶着母亲坐下。老太君叹了口气,把周婉与林思贤叫过来,问道:“你们愿不愿意和离?”   周婉道:“对不起,外祖母,我愿意和离。”   林思贤摇摇头,“我不愿意。”   老太君道:“思贤,百善孝为先,你母亲不喜婉儿,再强求对谁都不好。婉儿,嫁到林家这一年多,你受苦了,外祖母没有好好照顾你,是外祖母对不起你,今日便成全了你,让你跟着你父亲归家。”   周婉泪水涟涟,咽哽道:“多谢外祖母。”   老太君让人拿来笔墨纸砚,让林思贤写放妻书,邹氏想说什么,老太君瞪了她一眼,道:“这事交由我做主,你若是有异议,就不是我的媳妇。”周氏立刻收声。   林思贤一向都是听长辈话的,很顺从地就写下了和离书,老太君让人取来两人成婚时的庚帖,将周婉的嫁妆清点好,将单子交到周婉手上,叮嘱她:“你的嫁妆一定要自己收着,这以后就是你的防身钱,谁也不能拿走,知道吗?”   “我知道了,外祖母。”周婉难过地说。   “不要哭了,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很多好日子过,乖,跟着你爹回去吧。”   周明扶着妹妹,周翰林拱手道:“多谢老太君。”   周家人上了马车,林氏心情差,将火气发在周婉身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现在被休回了娘家,以后嫁的人家只会比林家更差。”   周明道:“母亲,妹妹是和离,不是被休。”   “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被赶回了娘家,家里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女儿?”林氏骂道。   周婉本来闭目眼神,听到这句话,睁开眼睛,冷冰冰地说:“我没被林家折磨死,真是让母亲您失望了。”   林氏举起手,“你这是什么样子,敢对母亲这么说话。”周明将她的手抓住,“您别打妹妹!”   周翰林的目光在林氏脸上转了一圈,吩咐车夫,“掉头,回林家。”   周明不解,“父亲,咱们还回林家做什么?”   周翰林道:“送你母亲回去,我们周家庙小,容不下她这尊大佛。林氏,儿女都是我周家的子孙,既然你不喜,我今日就将你送回林家,之后我会派人将和离书给你送过来。”   林氏嫁给周翰林快三十年,两人有子有女,还有孙子,林氏不相信周翰林会休了她。到了林家门后,周翰林让她下去,林氏赌气下了马车,马车扬长而去。   林家人疑心林氏去而复还,林氏心里埋怨周翰林,但却觉得过几日他就会来接自己回家,于是对兄长说:“母亲身子不好,我想要留下来照顾她几日。”   林德斌无可无不可,邹氏不愿意,但碍于丈夫与婆母,没说什么话。   ……   周婉回家后,第二日就过来陆家,陆士仪见她神采奕奕的样子,笑道:“你现在有精神气多了。”   周婉在榻上坐下来,“离了林家当然是千好万好,我爹对我愧疚的很,我想做什么他都不拦着。”   陆士仪道:“那就好,我真怕你一回家,就被嫁人送到乡下的庄子里去了。”   还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很多人家担心有个和离的女儿在家被人看笑话,所以会送到乡下去。   周婉道:“要是我母亲在家的话,说不定还真要把我送到乡下。但她如今在娘家,我父亲写了和离书让人送到林家了。”   “啊?”陆士仪本以为周翰林就是吓唬吓唬林氏而已,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周婉叹气,“我未嫁时,母亲对我挺好的,可是她始终转不过弯来,我回娘家,她肯定是容不下我的,因此我父亲才出了和离书。”   “不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这几日晚上花灯正盛,多处处逛逛,散散心。”陆士仪劝道。   周婉倒不忌讳,“有人劝我父亲将我送到外地避避风头再回来,我父亲问过我的意思,让我去扬州姑母家住几日,被我给拒了,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避开,我偏要在这东京住着。”   “好,东京离开封县不远,你有空就去探望我,我也不想你去扬州,太远了。”   两人说了些话,周婉就告辞了。   周婉走后,陆士仪开始梳妆打扮,戴上珠翠、闹娥、雪柳等精致的小首饰,穿上白色裙子。   绿梅在一边笑道:“今晚月色好,我看不必提灯,扫街也行的。”   上元节女子们都出来夜游,人来人往,偶尔头上戴的首饰就容易掉落,到了夜深之后,往往有人能拾到妇人遗落的首饰,称之为“扫街”。   陆士仪从首饰盒子里拿出一个精巧的玉梅花簪子,插在她头上,笑道:“扫街拾宝,可遇而不可求,上元节一年才得一次,你好好玩。”   “多谢小姐。”绿梅喜道。   月亮渐渐升起来时,陆士仪与宋淮出门赏灯游玩,汴河大街两边的商铺酒肆挂满了灯笼,又大又圆,花样比去年多了不少。陆士仪笑道:“我看了这么多年的花灯,年年都有新鲜样子,怎么都不觉得腻,只看着东京城的花灯繁盛,纸醉金迷,就让人觉得这是盛世了。”   宋淮道:“大梁举国的物质供应东京城,东京若是不富庶,这天下就没有富庶的地方了,世人都说苏杭好,可苏杭却比不上东京的十分之一。”   “说的也是,若是朝廷迁都到杭州,那杭州就是大梁第一城了!”   宋淮道:“真迁都了,大梁的气数也快尽了。”   “哎呀,今日这么好的日子,我怎么说起这不吉利的话来,不过这大梁要变天,跟我这小女子说什么话是没有关系的。走吧,我们去安国桥那里转转。”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57章 (捉虫)   安国桥是高祖年间建的, 经过了近一百年的日晒雨淋, 桥身斑驳,但仍然很坚固, 过了桥, 就是相国寺,这里热闹非凡,很多人来相国寺祈福。   陆士仪手提着莲花灯,宋淮揽着她的肩膀,她还是被摩肩接踵的人群踩掉了鞋子。她不以为意, 反而笑道:“哎呀, 我的鞋子被踩掉了!”   宋淮拉着她到人少一点的地方, 蹲下身替她穿好鞋子,然后说:“这都走了一路了, 不如我们回去吧?”   陆士仪摇头, “不回去。”   “家里也挂了不少灯,在家看也是一样的,我担心你被人挤的伤到自己。”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上元节出来玩, 不止是看灯,看游人也很有意思啊,多么热闹。”   宋淮说不过她, 两人沿着安河慢慢走着,安河两岸的树上挂着灯,有些还写着灯谜, 陆士仪猜中了两个就不再猜了,“要是我都猜完了,后面的人就没得玩了。”   她与宋淮一人提着一个灯笼,走了不多久,突然间前方有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在纠缠一个姑娘,陆士仪定睛一瞧,原来是潘丑儿。   潘丑儿也看见了她,大声喊道:“陆夫人!”   陆士仪走过去,那年轻男子不理会,继续纠缠,“丑儿,我家在东京有两家酒楼,四家绸缎铺子,郊外还有一个大田庄,你跟了我,保证让你享福,不用去达官贵人府上陪酒卖唱。”他拉着潘丑儿就要走,宋淮拦住他,年轻男子扬起下巴,道:“丑儿的娘欠了我一百贯钱,怎么,我让她陪我一晚上难道不行吗?”   潘丑儿无奈道:“你不要纠缠我了,再缓几日,我就还给你。”   年轻男子笑道:“你挣的钱都给你娘收着了,你能有什么钱,你是歌妓,那些达官贵人们为着家声,也不会纳你进门,不如跟了我算了,不但不用还钱,还能吃香的喝辣的。”   他扯着潘丑儿的胳膊就走,潘丑儿的小丫头在一边哭哭啼啼。   宋淮道:“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当街抢人就是不行。”他吩咐新砚,“拿着我的名帖去报到开封少尹。”   年轻男子盯着他看了一眼,自认晦气,“行,我今日就放过潘丑儿,但她娘欠我的钱还得换,咱们明日见!”说完甩了甩袖子走了。   潘丑儿墩身行了个礼,道:“今日多谢大人与夫人相助。”   众人进了一间茶坊,潘丑儿道:“刚才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与小婢出来赏灯,却没想到遇到张公子,唉!”   宋淮带着新砚去了外间,将地方单独让给陆士仪与潘丑儿,陆士仪笑道:“那日听你唱歌,余音绕梁,直达现在仿佛还在我耳边萦绕不绝。”   潘丑儿道:“我娘从我会说话起就开始教我唱歌,就靠我唱歌养家,若是唱的不好,那连饭也没得吃。”   陆士仪问她,“张公子势必还会来纠缠你,你打算怎么办,你娘会还这笔钱吗?”   潘丑儿摇摇头,“来京城的这一年我挣了一些钱,但我娘出手阔绰,我挣得不够她花,早晚有一天她会把我卖出去,不过即使要卖,我也要找个有权势的人卖了,绝不是张公子这种无权无势的酒囊饭袋。”   她突然苦笑一声,“不过,我娘若是还不了张公子那一百贯,我大概就要被卖给张公子了,所以求夫人帮帮我,我给夫人唱曲,夫人就当是给我的酬金。”   她恳求地望着陆士仪,启唇唱起来,“伫倚危楼风细细……”   “你别唱了,这样唱出来我听着不会好受。我明日让人送钱到你府上,不过我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有些事情终究要你还是要自己想办法。”   潘丑儿咬唇,“先过了眼下难关再说吧,陆夫人,这次算我欠你的人情,日后若是有能力,一定报答。”   潘丑儿带着婢女走远了,青桃说:“小姐,您轻易就许了她一百贯,这钱就这么白花出去了!”   “我不差这点钱,就帮她一次吧。”   青桃、新砚,包括宋淮都认为陆士仪不该给这烟花女子钱,但陆士仪偏偏就给了,还让人送了一百五十贯给潘丑儿。   中元节过完后,陆士仪与宋淮回了开封县,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陆士仪收到了父母的信,信上说过来中元节就动身来东京,算算日子,也差不多要到了,她派人日日在码头候着。   二月初,东京陆家人来报信,说陆大人一行人已经返家。陆士仪得知消息之后,立刻与宋淮两人去了东京。两年未见,陆观与王夫人非常想念女儿,王夫人与陆士仪抱头痛哭,陆观打趣道:“你们要是再哭下去,家里都要给淹了,都别哭了。”   王夫人擦擦眼泪,道:“你自己还不是一样,知道女儿要来,昨夜都没有睡好。”   陆观笑道:“好了,我错了,你别说了。子平,你跟我去书房吧。”   陆士柔替妹妹擦眼泪,整理发髻,陆士仪看着她柔和的面容,道:“都说川蜀之地,水土好,养人,我看二姐比以前更白了,娘也是一样的。”   王夫人道:“那地方雾多,经常下雨,水多,太阳少,人可不得长得白嫩起来。其实我住的挺不习惯的,多亏了你姐姐陪着我。”   陆士柔低声道:“多亏了爹娘肯收留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   “你怎么又说起这样的话来,你与李骥和离的事情,你没有错,是我与你爹对不住你,没有帮你把好关,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真的伤心了。”王夫人道。   “娘,对不起,我说错话了。”陆士柔把话题转到宋淮身上来,问道:“士仪,妹夫对你还好吗?”   陆士仪说:“除了婆母与大嫂有时候闹一些幺蛾子,其他没有什么事,宋淮对我还好。”   宋母与金氏的那些事情,陆士仪都写信告诉了王夫人她们,因此王夫人没有多问,知道她过得不错,心里欣慰极了,选了这几个女婿,总算是有一个不错的。   陆士仪问道:“皇上召爹进京,那么爹担任什么职位?”   王夫人无奈道:“皇上并不是真心重用你爹,昨日你爹回京后,立刻就去了太极殿拜见皇上,皇上给他授了户部尚书,加封观文殿大学士。”   陆士仪的表情凝重起来,这两个职位说起来风光,其实都是虚职,备皇帝顾问,没什么实权。看来皇帝虽然信重陆观,但并不会重用他。   王夫人道:“你父亲本想辞了官回眉州老家,但是一来拒诏不奉,皇上免不了会猜忌,二来是为了我,我在东京长大,在蜀地过不惯,如今进了京,再过两年容儿与梁昭回京,我们一家人就团圆了。”   “那爹是个什么想法?”   “你爹年纪大了,在渝州的这一两年也想通了不少,不做那些螂臂挡车的事情了。”   读书人的梦想摆在明面上,大多都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如今陆观彻底放弃他原来的主张,闲散度日,既无奈又显得心酸。   王夫人道:“这天下是赵家的天下,他们不急,你爹这个姓陆的也急不来,你觉得他太闲了,就生两个孩子,让他含饴弄孙。”   陆士仪摸摸肚子,“娘,您的外孙还没影子了。”   王夫人道:“你这嫁人也有一两年了,没有身孕,宋淮有没有说什么?”   “他没说什么,不过他老娘给送了个远方表妹来,但那表妹有骨气,不想做妾,准备开脚店自己养活自己。”   陆士仪将这些日子京中发生的一些大小事情说给王夫人与陆士柔听。王夫人听说周婉离婚了,拍手赞好,“与其在婆家受罪,还不如趁早和离了,周婉摊上这么一个糊涂的娘也是可怜。柔儿,你就该学学周婉的样子,她的处境比你难上百倍,她又是怎么做的?我与你爹疼爱你,你根本不必怕什么。”   陆士柔扶额叹息,“娘,我都知道了。”   “好,好,我不说了,”王夫人转头又问陆士仪,“你舅母还在京中吗?”   陆士仪说:“还在,听幼玉说,舅母要等她的婚事过后,再回青州。”   “你表哥的新媳妇怎么样?”   陆士仪想起孙淑真的那个样子,好笑道:“新表嫂是真正的相门千金,熟读女四书,堪为女子表率,舅母能得到这么一个儿媳妇,祖上积德了。”   “你就说实话吧。”王夫人指着女儿笑道。   “实话就是她又木讷又无趣,言必称什么三从四德,我们听歌妓唱歌,她一个客人倒好,像夫子一样把大家给训了一番,幼玉带她过来,丢了面子,到现在还耿耿于怀呢。”   王夫人也笑道:“说不定这样的媳妇正合你舅母的心意,你那表哥是个听娘亲话的,就算不喜欢,也会乖乖的娶了。”这就是当初王夫人不让陆士仪嫁到王家的最重要的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节日快乐,晚安,明天见。 第58章   陆观与王夫人回了东京后, 陆士仪觉得心情舒畅极了, 也安心多了,她与宋淮返回开封县。宋淮问道:“为什么不在东京多住几日?”   陆士仪道:“不了, 爹娘刚回来, 事情太多,这几日来拜访的人不会少,我母亲说不定还要进宫拜见太后、皇后,还是等闲下了,我再过来。”   两人躺在床上, 陆士仪翻来覆去睡不着, 宋淮紧紧揽住她的腰, “怎么,还不睡?”   “我太高兴了, 爹娘回东京了, 真好,以后看谁还敢欺负我!”黑暗中仍然能听到陆士仪兴奋地声音。   宋淮奇道:“还有谁能欺负你?”   陆士仪想了想,还真没有, 一般欺负她的人, 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想办法把场子找回来了,不过陆观回京,对很多人是一种震慑, 至少宋淮的老娘是不敢再闹什么幺蛾子了。   “既然都睡不着,不如……”宋淮隐去后面的话,扯着被子盖住两人的头。   “哎呀, 你干什么!”陆士仪猝不及防,伸手去推他,宋淮抱住她,两人笑闹成一团。   次日,陆士仪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青桃端了洗脸水过来,服侍她梳洗完毕,用过早膳,绿梅从外面带了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过来,笑道:“小姐,青桃姐不日就要出嫁了,这是田庄送来的两个丫头,父母清白,看着干净整洁,我就做主留下了,您再看看。”   陆家对待下人不苛刻,这两人是田庄长大的,从小衣食无忧,长得都不瘦弱,看着很结实的样子,肤色微黑,长手长脚,看着就如小树苗一样。陆士仪问道:“你们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喜欢这里吗,想不想家?”   两人互看了一眼,稍矮个子的那个先开口了,“奴婢叫做虎儿,今年十四岁,奴婢喜欢这里,也想家,爹娘让奴婢好好服侍小姐。”   高个子的则说:“奴婢叫做多富,十五岁了,奴婢也喜欢这里。”   她们两个小姑娘从小在田庄长大,这是第一次进城,城里是一个新鲜的地方,比田庄有趣多了,家里的父母都千叮万嘱她们,侍奉好小姐,以后大有前途。   陆士仪一听她们俩的名字就笑出声来,“虎儿,多富,你们的名字是谁娶的?”   两个小姑娘以为陆士仪不喜欢,呐呐的不敢说话,青桃道:“庄户人家不重女孩儿,名字不过是顺口取的,小姐,奴婢现在的名字都是刚来陆家的夫人给取的,您不如给她们重新起个名字。”   陆士仪笑着摇摇头,“我觉得挺好的,很有野趣,不用改了,这几日你与绿梅辛苦些,多教教她们。”   青桃教她们如何做事,绿梅则教她们规矩,谨言慎行,陆士仪有空也会教她们认一些简单的字。虎儿聪明爱动,多富谨慎,凡事想的多一些,一张一弛,做起事来配合的还不错。   又过了几日就到了青桃与新砚成婚的日子了,青桃有在东京有家人,陆士仪让她回家待嫁。新砚在开封县的石桥街租了一个小院子,院子前面的一间屋子做脚店,后面则是住人,陆士仪亲自去看了,布置的还不错,脚店里桌椅,柜台,酒水都已经备好,就等着开张了。   绿梅去参加了婚礼回来,对陆士仪说:“青桃姐穿喜服的样子太好看了,新砚看得眼睛都不眨,衙门里的蒋捕头他们也去喝了喜酒,热热闹闹的,青桃还说明日来拜见您。”   陆士仪道:“好,青桃十岁就到了我身边,这么些年了,她开开心心地嫁人,我看着心里也十分高兴。”   第二日,青桃与新砚是一起过来的,两人穿着崭新的衣服,青桃挽着头发,跟在新砚身边,一副小媳妇的模样。陆士仪都看呆了,她留下青桃,问道:“还过的习惯吗,新砚对你好不好?”   青桃双颊染上红云,含羞带怯地说:“都挺好的。”   “你说啥,我听不见,声音跟蚊子似的。”绿梅故意打趣她。   青桃推了她一下,“你别闹我玩。”   陆士仪笑道:“绿梅疑心你换了一个人似的,没嫁人前大方爽朗,这才成亲就成了娇羞的小妇人了。”   绿梅道:“对啊,你羞答答的,声音这么小,怎么去抛头露面做生意啊?”   被她们这一打趣,青桃顾不上害羞了,忙说:“我只是普通百姓,谁还顾及什么抛头露面的事情,请了一个小伙计,我们不方便出头的地方就让他去做,再说了,我与新砚是从知县老爷这里出去的,不会有人敢惹事的,你放心好了。”   “嗯,你明白就好,以后与新砚好好过,有空就过来看看我。”陆士仪叮嘱道。   青桃眼睛湿润了,“小姐,我都记在心里了,绿梅,我走后,你要好好服侍小姐。”   绿梅道:“这不须你叮嘱,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   青桃嫁出去后,陆士仪偶尔还会喊把虎儿或者多富喊成青桃,日子久了,也就慢慢喜欢下来。三月阳光明媚,陆士仪带着绿梅回了娘家。   宋淮送她到门口,恋恋不舍,“过几日我就去接你。”   陆士仪笑道:“不用来接我,我住几日就会回去,你放心好了。”   陆士仪回到陆府,王夫人笑道:“你住几天就回去,免得子平挂心,我知道你们年轻夫妻是舍不得分离的。”   陆士仪挽着她的手撒娇,“我只是想多陪你们几日。”   王夫人点点头,“也是,子平任开封县知县三年期满,如果明年谋求外任,我们相见又难了,皇上盛情召你父亲进京,不好推拒,你父亲的意思也是想过几年就辞官回眉州老家去,这官当得没意思。”   陆士仪不见陆观,问道:“父亲去哪里?”陆观担任闲职,理应没什么事才对。   王夫人道:“自你父亲回京后,皇上总是召他进宫谨记,大概是说立太子的事情吧。”   “皇上年纪不小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儿子,确实要立嗣了,难道真的要立齐王?”陆士仪问道。   “论身份,齐王是确实是最合适的,皇长子去年去世后,皇上坚持不肯立嗣,现今态度渐渐缓和,再加上贵妃与太后的推波助澜,齐王被立嗣的可能性非常大,皇上屡次召你父亲进宫,就是商量着要封齐王为开封府尹。”   东京城就位于开封府,开封府尹这个位置对于整个大梁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一个职位,太宗皇上曾担任过,之后就成为太子的专属职位,看来皇帝是打算册封齐王为太子了。   “可是,齐王不学无术,人有荒淫,这样的人怎么能担任太子?”   王夫人笑道:“傻孩子,只要齐王姓赵,他就有这个资格。”   好吧,陆士仪无话可说。   ……   要说东京城最春风得意的人,非齐王莫属,连带着齐王妃萧美仙也风光起来,人人追捧。齐王收敛性子,修身养性过了几个月,但本性难移,觉得闷得慌。随侍的小太监察其颜色,道:“殿下,今日一大早王妃去了宫里陪伴贵妃娘娘。”   齐王眼睛一亮,随后又黯淡下来,“万一传到王妃的耳朵里可就不好了。”他还得指望萧贵妃在皇上面前为他说好话,不能把萧美仙给得罪了。   小太监谄媚地笑道:“瞒着王妃就行了,咱们悄悄地去,悄悄地回来。”   齐王这段日子憋屈得很,心一横,道:“去吧,不然本王真的要被逼疯了。”   两人偷偷出了门,小太监带着齐王往平乐坊的方向去了,平乐坊是东京城一处歌妓聚集处。齐王此前从未来过,看各处都觉得新鲜,他问道:“比起宜春坊怎么样?”宜春坊是齐王从前常去的地方。   小太监道:“比不得宜春坊,但差的不多了,宜春坊那边的人谁不认识您?这一去就会让王妃发现,在这平乐坊可就没人认识您了,而且小的听说平乐坊的凝香姑娘最近可是红的很啊,很多达官贵人都请她去府上作歌舞助兴呢!”   齐王笑着用扇子敲了一下小太监的头,“小贵子,想不到你懂得还不少。”   小贵子嘿嘿地笑,“小的是为主子分忧,你这些日子实在是受苦了。”   “可不是,我当初是瞎了眼看上了萧美仙,刁蛮任性,毫无女子之德,要不是看在她姐姐的份上,我早就休了她!”   “殿,不,公子,咱们不提那扫兴的人,先去平乐坊吧。”   平乐坊临着汴河,建着一排排精致的小楼,小鬼子直接带着齐王去了其中一家,一个插金戴银的老鸨出来,见两人衣饰豪华,脸上笑成一朵菊花,“公子,您请进来喝喝茶吧。”   小贵子道:“妈妈,你家的凝香姑娘呢?”   老鸨笑道:“真是不巧了,胡员外家设宴,凝香去了助兴,凝香的妹妹春香在,我让她来陪您。”   齐王哼了一声,有些扫兴,老鸨忙让春香过来,春香长得虽然美,但齐王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顿时觉得没有了兴致。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59章   老鸨道:“公子, 不是老身夸大, 这整个平乐坊,再没人比得过我家的凝香与春香。”   齐王哂笑, 指着春香道:“就这等的庸脂俗粉也敢拿来敷衍我, 什么东西,走!”   小贵子小心翼翼地跟在齐王身后,齐王道:“小贵子,你如今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这平乐坊比起宜春坊实在差太远, 唉, 算了, 算了,咱们回去吧。”   宜春坊去不了, 平乐坊的姑娘他又不满意, 心里烦躁极了,小贵子赔笑,“您别生气, 是小的办事不力, 对不住公子。”   齐王懒得跟他计较,两人沿着汴河慢慢走着,打算离开平乐坊, 突然传来一阵幽幽的歌声。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 满城飞絮,仿若带着一丝愁绪,齐王听着这歌声,心里起了一阵又一阵地漪涟,歌声止住,他的心仿佛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小贵子,快给本王找人,能有这么美妙嗓子的人一定不是凡女。”齐王立刻吩咐小太监。   小贵子寻思一番,道:“刚才那歌声好像是从那栋楼里传出来的,公子,我们去看看吧。”   两人进了楼,要上楼梯,被一个小丫头给拦住了,“公子留步,我先去禀告太太与小姐。”   齐王心急,但又不想唐突佳人,只能耐心等着。潘丑儿听说有人上门,心里一阵厌烦,潘母懒懒地躺在床上,道:“你别做什么千金小姐的派头,有客上门就要打着十二分的精力去应对,我们才会有饭吃!”   无奈之下,潘丑儿只能下了楼,齐王第一眼见她时,不觉得十分美,但再看时,就觉的这姑娘与别的女子都不同,慵懒随意,眼神撩人。潘丑儿厌烦齐王,对他不甚殷勤,态度平平,齐王不以为意,反而觉得这女子实在太独特,不像别人一样巴结着他。   “请问公子贵姓?”   齐王笑道:“我姓赵。”   赵姓是皇族之姓,东京城姓赵的宗室多得很,潘丑儿并不太在意,不过她还是正眼瞧了齐王一眼,这一瞧就愣住了,潘丑儿这一年来常去达官贵人府上唱歌助兴,她见过齐王,但筵席上的歌妓舞妓太多,齐王却是从来没有注意到她。   潘丑儿心思一转,依旧做漫不经心地态度,“哦,原来是赵公子,失敬,您请坐下喝茶。”   两人坐下来喝茶,齐王的眼睛时不时地就往潘丑儿脸上转,潘丑儿偶尔回他一个笑。齐王道:“潘姑娘,我刚才仿佛听到你在唱歌,能否赏脸给唱一曲?”   潘丑儿咳嗽一声,“我之前在练嗓子,咳咳,最近晚上有些冷,我伤了嗓子,公子,可否下次再给您唱曲?”她睁着一双妙目望着齐王。   齐王很遗憾,但不想勉强她,只能道:“那我下次再来听潘姑娘唱曲吧。”   齐王喝完茶走了,侍女收拾茶盏地时候,发现一个金锭子,拿去给潘丑儿看,“小姐,这是那位赵公子留下的,您看,他可真是大方。”   潘母从床上跳下来,将金锭夺过来,仔细看了看,揣到怀里,喜滋滋地说:“是真的,这是有钱,丑儿,你怎么就没留住他呢,白白让他走了。”   潘丑儿道:“娘,男人一下子就得手,他马上就会抛诸脑后,我心里自有主意。”   潘母怀里揣着金子,不跟她计较,“你明白就行,别让金母鸡飞了,不然没钱用了,我可养不起你。”她边说边下楼去了。   潘丑儿眼里的愤恨一闪而过,紧紧捏着拳头,告诫自己要忍,再忍忍就能做人上人了。   ……   陆士仪在娘家的日子过得十分顺心,仿佛又回到了出嫁之前的日子,陆观任闲职,偶尔去户部报到一下,或者皇帝传召,基本上就没什么事情。趁着春日,他带着妻女去踏青,入夜后再去茶坊喝茶,陆士仪兴致勃勃跟着,但陆士柔总有些意兴阑珊。   王夫人让陆士仪劝劝她,“你二哥自从与李骥和离后,对人对事似乎都看淡了许多,她还年轻,无欲无求那不成了尼姑了吗?”   陆士仪去二姐的房里看她,就看见她正在抄金刚经,问道:“你这是帮娘抄的吗?”   陆士柔摇摇头,“我心里常常不得平静,这是为自己而抄。”   陆士仪劝道:“二姐,李骥他不是好人,你离开他是对的,只是你不用惩罚自己呀,好好过日子,该吃吃,该喝喝,出去逛逛,比在屋子里抄经书强多了。”   “我觉得佛能让人宁静许多,你不用担心我,我在爹娘身边过得很好。”   陆士仪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二姐了,她回头给王夫人说了,王夫人道:“前几日,周家的婉儿过来拜访,我见着婉儿精神气十足,整个人容光焕发,我让婉儿与同你二姐说说话,两人论佛经,你二姐全然是出世的想法,婉儿却积极向上,周翰林正在为她相看新女婿呢。”   “一样米养百人,周姐姐是外柔内刚的性子,二姐就是柔弱的小女子,我看不如随她的意思去,出世就出世吧,现在她由您与爹照看,以后让我与大姐照看她。”   王夫人叹气,“我希望她能开心些,我与你爹也在暗地里为她相看女婿,若有那合适的,再嫁过去生几个可爱的孩儿,前尘往事都不记得了。”   陆府后院有一大片蔷薇花,开得正盛,陆士仪与绿梅两人采摘新鲜的蔷薇花瓣,打算蒸蔷薇露,突然见到陆士柔的丫头小莲急匆匆跑过来,她喊住了小莲,“站住,什么事情怎么急匆匆的?”   小莲心虚,不敢正眼看她们,绿梅吓唬了一顿,才乖乖地说:“是姑爷,不,前姑爷,写了一封信托奴婢交给二小姐。”   陆士仪顿了下,“你拿去给二小姐吧。”   小莲走后,绿梅问道:“李骥肯定是没安好心,小姐你怎么不管管?”   “李骥的事情最终还是要二姐自己想通才行,我若是管多了,反而伤了姐妹之间的感情。”   江通判受贿的事情扯出了张枢密副使,连带着枢密院好几人都受到了处置,但李骥运气好,逃了过去,因为他之前是陆观的女婿,跟张枢密副使走的不近,所以案发后,枢密院牵扯进来的人贬职的贬职,空缺出来,李骥反而升了一级。   陆观有个朋友任扬州通判,陆观之前委托他详查李骥的事情,哪知李骥在金钱方面确实是清白的,没有收任何不义之财。这事把王夫人气得不行,道:“李骥拿了柔儿的一两万贯钱带去了江阴,怎么的也够他挥霍了,他还有什么必要去收别人的小钱,真是气死我了。”   回京后,陆观肯定不会就这么看着李骥一路风光,李骥与陆家离婚,没了陆家的钱财的支持,想要过之前那种锦衣玉食,一掷千金的好日子,仅靠他的俸禄自然是不够的,这两年间他又没有徬到一个有权有势的岳家,只要仔细去找,必定能抓住他的把柄。   陆观今日没有上朝,他与陆士仪下棋,王夫人坐在一边当女儿的参谋,陆士柔走过来坐在一边,王夫人笑道:“柔儿,你妹妹棋力渐长,五盘之内居然赢了你爹一盘,你也过来参谋参谋,咱们母女三人把你爹杀的片甲不留!”   陆士柔蹙眉,从袖子里掏出一份信来递给王夫人,“娘,这是李骥托人带给我的。”   王夫人一听到李骥两个字,脸上的笑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接过来看了一眼,就给扔到地上,冷笑道:“真是不要脸,这会儿又想起了柔儿的好,我们当初怎么会看上这种人!”   陆士仪顾不得下棋,忙问道:“李骥想要与姐姐复婚?”   “美得他!这种小人在东京的名声都臭了,谁敢把闺女嫁给他?柔儿,你可不要还想着同他和好。”王夫人担心女儿心软,因此叮嘱道。   陆士柔摇摇头,“娘,我不会的,李骥这人我已经看透了,德行不修,我只担心他会连累我们家。”   陆观摸摸胡子,道:“夫人,别为这个人影响心情,谏院徐大人已经向皇上上书弹劾他贪污军饷,皇上派人去查实,李骥现在正在想方设法找门路。”   贪污军饷可是大罪,李骥能有这个胆子,陆士仪表示很疑惑,陆观解释道:“东京米贵,五品以下小官日子并不好过,谋个富庶的地方外任,日子可比做京官强多了。但李骥现要外调肥缺,还须向上打通关系,没钱谁肯理他?只能铤而走险了。他找柔儿,必定不是什么旧情难忘,而是想让我放他一马。”   陆士仪相信父亲的手段必然是会让李骥翻不了身的,“二姐大仇得报,以后就再不想这人了,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   陆士柔心绪复杂,说不上开心或者不开心,陆观对她说:“李骥的事情是我与你娘看走了眼,对不住你。不过我们还是希望你能嫁一个好人家,以后享天伦之乐,免得我与你娘不在后,你一个人孤苦无依。”   陆士仪忙说:“我可以照看二姐。”   王夫人看了她一眼,“你到时候有自己的儿女,而且可能还会跟着子平外任,自己尚且有的忙呢。”   陆士柔道:“爹娘放心,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王夫人叹道:“我就是放心不下啊,仪儿,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有你们姐妹三个,我也希望你能有自己的孩子。这样吧,我与你爹不逼着你再嫁人,但我们先替你相看着,有那合适的,你自己决定,好不好?”   看着母亲恳切的眼神,陆士柔只能无奈地答应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出自柳永蝶恋花。 第60章   陆观与王夫人替女儿相看起来, 这次不局限于进士, 重点考察人品,官媒在陆家进进出出。王夫人在一大叠纸中选了又选, 眉头蹙起, “柔儿今年二十四岁了,与她年纪相仿,才学好,身世好的人,大多都已经娶妻, 要不就订婚了, 没有订婚的, 家贫如洗。”   陆家不缺钱,男方家境差一些本来不算是什么大事, 但李骥的例子还在眼前, 陆士柔又是花钱极大方的人,王夫人挺担心的,划去好几个人的名字。   陆士仪凑过头去看了看, 笑道:“咦, 他的名字居然也在上面。”   “宣国公赵策呀,他前年丧妻,一年的守孝期早已经过了, 官媒很看好他,向我极力推荐他呢。”王夫人道,“只是皇室子弟, 生来就什么都不缺了,不学无术、荒淫蛮狠的人居多,所以我没有考虑他。”   陆士仪道:“娘,子平与赵策相熟,赵策不是什么荒淫蛮狠的人,他性子舒朗,急公近义,脾气挺好的,人也长得不错。”   王夫人想了想,“若真是你说的这样,赵策也不错,他是皇上的亲侄子,虽然当不了什么大官,以后至少荣华富贵是不差,你姐姐嫁了他,安稳的日子是可以过的。”   “不过,他应该是有侧室的。”陆士仪小心翼翼地说了一句。   王夫人笑起来,“女儿,但凡家里有点闲钱,谁家没有妾室?农人多收了三斗谷,都想着再找一个小的,你父亲这样的人是极少的,只要丈夫尊重爱护妻子,不宠妾灭妻就行了。”   陆士仪想说,宋淮也没有妾啊,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王夫人继续说:“李骥从小家贫,一朝富贵,心自然就活络了,肯定是想着三妻四妾,赵策生在富贵之中,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至少不会担心他轻易就着了女子的道。”   王夫人直接定下了赵策,让官媒去说和。官媒风风火火地赶来陆府,见王夫人挑中了赵策,笑道:“夫人好眼光,这东京城不少人家都盯着宣国公呢,不过他眼光极高,我从去年替他安排到今年,还没把他的婚事定下来。”   王夫人问道:“有哪几家?”   李媒官道:“去年我替他安排了郑枢密使家的小闺女,还有陈员外的侄女,都没成,今年嘛,除了您家的小姐,还有周翰林的闺女。”   陆士仪追问道:“是不是周婉姐姐?”   “对对,闺名叫做婉儿。”李媒官连连点头。   得,这赵策果真是个香馍馍,居然说了这些人家,李媒官以为她们心里不舒坦,忙说:“婚姻大事,是需要多看看人家的,王夫人,您要不要再选几家?”   王夫人道:“其他人家不太适合我女儿,这么吧,你要是再有其他不错的人选,再拿过来给我看看。”   李媒官答应下来,王夫人让管家送她出去,然后对陆士仪说:“这李媒官也太不像话,办一样事,收两家的钱,怎么也要一家不成再换一家,她这倒好,把个赵策推给两家姑娘,事成之后,赚的盆满钵满。”   陆士仪觉得无所谓,“您也可以再提二姐多相看几家,别只看赵策一人。”   王夫人叹气,“合适的人难选,算了,你二姐的婚事也不急,慢慢来就行。”   这时,陆观从外面进屋来,他脸色发红,身上一股酒味,陆士仪扶着他坐下,嗔怪道:“爹,您怎么又喝这么多酒啊?”   陆观笑道:“为父实在是高兴,一个朋友进京述职,与他小酌了几杯,喝的不多,只是酒不小心洒了一些在衣服上,所以闻着酒味大些。”   王夫人推着他进去内室更衣,陆观更衣出来,说:“你们知道今日与我饮酒的是哪一位吗?”   陆士仪当然猜不到,王夫人道:“别卖关子,快说!”   陆观道:“是彭安。”   “是他呀,我以前听你说过他去了秦州,这都好多年过去了。”王夫人道。   陆士仪一头雾水,陆观解释道:“十多年前,我曾任渭州刺史,彭安就是渭州人,他自小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当时二十多岁的年纪,为人仗义,是个游侠儿,后来也是因为这份义气,吃了官司,正好是我审理他的案子,我欣赏他的为人,因此替赔了一笔钱,了结了案子。事后我劝他找一份正经的事情做,他执意去投军,我便写了信,让他去投奔我秦州的朋友,之后就再没有见过面了,不过偶尔有书信往来,他勇武机智,这些年在军中升的很快,由兵卒做到了秦州刺史。此次夏人犯边,大破夏军,皇上召他入京,打算提拔重用他。”   陆士仪笑道:“这是好事啊,大梁不缺文官,却缺英武的将军。”   陆观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虽然谏官们反对,但皇上已经下了诏任命彭安为枢密副使,这是我回京后的最值得高兴的事啊。”   陆观在朝堂上不得志,但大梁能有彭安这样的良将,他很欣慰,用晚膳时,兴致很好,让人上了酒。陆士仪替他斟酒,敬他,她抿了半口,突然觉得反胃,绿梅忙拿来盂盆给她,她干呕,却什么都呕不出来,一桌子的好菜,她突然没了胃口。   王夫人赶紧让人请了大夫过来,大夫把过脉后,道:“看脉象应该是有喜了,只是日子还浅。”   王夫人问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就是对陆士仪嘘寒问暖,陆观脸上也笑容满面,道:“看来我要多一个孙儿了,仪儿,你的第一个孩子让为父给他起名字吧。”   陆士仪一口答应下来,“好啊。”她与宋淮成婚快两年了,有孩子是迟早的事情,加之上次的乌龙孕事,陆士仪没有觉得很意外,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孩子的到来。   陆士柔听说她怀孕,立刻就拿出布料来要给未来的外甥做小衣裳,陆士仪情愿她忙一些,有事情做才不会胡思乱想,于是道:“好啊,他的小衣裳小鞋子都麻烦二姐你了。”   第二日一大早,陆家的家人就去开封县给宋淮报信,宋淮大喜,衙门没什么事,他便请假,赶到东京,他看着陆士仪笑,高兴地说不出话来。   陆士仪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变傻了,别人都在笑你了。”   绿梅本来捂着嘴巴笑,一听这话,使劲憋住笑,“奴婢没笑。”   宋淮这才说:“我太高兴了,不知该说什么,嗯,我喜欢能有个女儿,长得像你一样。”   陆士仪说:“女儿乖巧贴心,我也想要女儿。”   陆观想留女儿在家安胎,王夫人给制止了,“士仪,你与子平回去吧,你身子一向不错,虽然怀着孕,其实多走多动,反而对孩子好些,不用太过小心,忌一些生冷的食物,其他都还好,等你满七个月了,我给你送两个有经验的稳婆过去。”   宋淮起身行大礼,“多谢岳母。”   王夫人笑道:“士仪的孩子也是我的血亲,我喜欢都还来不及呢,只是你千万记得,要好好对士仪,怀孕的妇人,难免脾气大一些,但她肚子里也是你的子嗣,你须得宽和大度。”   宋淮拱手道:“小婿都记住了。”   两人乘坐马车回了开封县,一路上顾及着陆士仪,马车不敢赶太快,行了一两个时辰才在傍晚的时候到了开封县。   只除了上午那阵子干呕,陆士仪缓过劲来之后,就觉得没什么感觉了,她向往常那样,轻轻地跳下马车,把宋淮给吓住了,叮嘱道:“你怀孕了,以后千万不能这样了。”   陆士仪“哦”的一声答应了他,进了屋,虎儿与多贵迎上来,拉着陆士仪进内室梳洗更衣。   陆士仪捏捏虎儿的脸,笑道:“虎儿,我才不在几日,怎么看你似乎胖了?”   虎儿笑嘻嘻地说:“府里的伙食好,多吃了一点。”   多贵嘲笑她,“你是多吃了一点吗?你每天恨不得吃三碗饭才肯罢手。”   陆士仪道:“你们还小,多吃点,我养得起。”   虎儿挺起腰板,“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夫人,大人说您怀孕了,等生下了小少爷或者小小姐,我陪着他玩,我在家时,带我三个弟弟妹妹呢,把他们哄得服服帖帖。”   陆士仪换过衣服出来,宋淮扶着她坐下来用膳,给她夹菜,陆士仪怀疑他甚至想要喂她吃,忙制止住,“我自己有手有脚,自己来,你别给我夹了。”   陆士仪饭量不大,吃了半碗饭就搁下筷子,宋淮劝道:“再吃一点吧,你现在是两个人吃饭。”他舀了一碗猪骨汤给陆士仪,陆士仪勉强喝了两口就放下了。   用完饭,她有练字消食的习惯,宋淮又过来说:“站久了不好,不如我陪你走走吧。”   陆士仪看看窗外,“天都黑了,去哪里走?”   “就在屋里走走,我扶着你。”宋淮道。   陆士仪烦躁极了,“你今天怎么这么麻烦,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能不能别这样,正常一些不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61章   陆士仪重重地把毛笔扔进笔筒, 径直去了卧房, 躺在床上,背对着宋淮。宋淮微微摇头, 坐在她的身边, 柔声道:“才吃了饭,这就躺着会容易积食。”   陆士仪闷声闷气地说:“别烦我,我睡着了。”   宋淮笑道:“睡着了怎么能说话呢?”   陆士仪陡然坐起身来,目瞪着他,“今天一整天你都在说我这个不好, 那个也不行, 好像有了孩子, 我就跟上了枷锁一样,做什么事都像关在一个框框里, 我才怀孕刚满两个月, 还有八个月才生,这样下去,孩子没有生出来, 我就先给憋屈死了。”   宋淮握着她的手, 说:“对不起,我只是太担心了。”   “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娘生了三个孩子, 她说照常过日子,只需忌讳一些生冷的食物,再就是每半个月请大夫过来瞧瞧就可以了, 太紧张小心了,反而对孩子不好。”   宋淮道:“女人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我喜欢这个孩子,又担心你因为这个孩子受到伤害,心里矛盾极了,所以才会过分小心,士仪,在我心里,你才是要陪我一辈子的人,孩子们长大了都会有各自的生活,我们才会相伴一生。”   陆士仪笑道:“我爹也是这样说的,在我们家,我爹对我娘最好了,如果我们姐妹有惹娘生气,爹多半要教训我们一顿,最后反而是娘替我们求情。”   两人心结解开,宋淮扶着陆士仪在院子里走了几圈,虎儿在前面提着灯,道:“夫人,我听老人说怀孕的妇人多走动走动,以后生孩子反而会顺利一些。”   陆士仪问道:“你娘生了几个?”   虎儿道:“我娘一共生了五个,我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大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   虎儿年纪虽小,做事却很利落,看在也是在家中经常做活的缘故。宋淮乐得虎儿陪陆士仪说说笑笑,于是也问道:“你家的日子还好过吗?”   虎儿笑道:“我家投身于陆相爷门下,一家子都住在田庄上,主家宽和大度,日子过得还不错,我娘生的五个孩子都站住了,但其实很多庄户人家的日子都挺难过的,赋税年年增加,还有人丁税,很多人家养不起那么多孩子,有些生下来就溺死了。”说道后来虎儿的声音都沉了下去。   宋淮不愿意说这些伤感的事情,转移话题,“虎儿,在庄上过日子好玩吗?”   “好玩啊,虽然比不上城里繁华,但很有野趣,我们下河捉鱼虾,上山抓兔子小鸟,烤着吃,还有各种野果子,酸酸甜甜的,地里新长出来的蚕豆夹,嫩嫩的,剥开壳子就可以吃里面的豆子,又嫩又甜,好吃的不得了。”   陆士仪也曾听青桃提起过,不过青桃家是农户,自家有几亩地,要辛劳一些,虎儿的父母是陆家的人,每月有固定的月钱及其他补贴,过得相对轻松,虎儿看起来更加天真一些。   走了半个时辰,两人回了房,洗漱更衣,躺在床上,陆士仪叹道:“外面的世道怎么已经这么艰难了吗?青桃家是良民,日子过得艰难,收成不好,便只能把青桃卖进大户人家为奴,虎儿的父母投身陆家为奴,日子反而过得更好些,我总觉得这样是不对的。”   宋淮摸摸她的头,说:“也不一定,岳父岳母对待下人宽宥,因此他们的日子才好些,为人奴仆其实日子也不好过,你别想这些事情,万事有我呢,我不会让你与孩子受苦的。”   他拿起话本念起来,陆士仪慢慢进入了梦乡。   ……   怀孕养胎的日子其实很无聊,陆士仪能感到到自己身子的变化,会恶心反胃,很多以前喜欢吃的东西,如今一闻到气味就想吐,而且她现在坐得不得马车,马车摇晃,她能吐得天翻地覆,再加上肚子渐渐大起来,昔日苗条的身形也变得丰腴,脸也比以前圆润了一些。陆士仪看着铜镜里颇有些陌生的自己,心里的烦躁更甚,脾气比以前暴躁多了。   她不爱冲着丫头们发火,一般有火气都发在了宋淮身上,虽然宋淮是这孩子的父亲呢。宋淮任劳任怨,每晚替她捶肩捏背,对陆士仪温言细语,还专门派人去东京买了许多话本来给她看。如此到了五月,陆士仪怀孕满三个月,不呕不吐了,情绪也好了许多,她让人做了一大桌子菜犒劳宋淮,宋淮受宠若惊。   陆士仪道:“前些日子,我脾气不好,多亏你忍让,让你好好补一补,多吃点。”   宋淮拉她坐下来,认真地说:“你怀着孕不容易,我怎么让着你都是应该的,你不舒服,心里有火气,尽管冲着我发出来,闷在心里反而对你自己不好。”   陆士仪替他盛了一碗鸡汤,“好好,那你也要多吃点,才能更好的对付我啊。”   宋淮喝一口,惊喜地说:“这滋味似曾相识,不是银嫂她们做的,是你亲手做的对不对?”   陆士仪笑着点点头,宋淮笑道:“我们未成亲之间,在你家喝过你做的汤,之后竟然没有再喝了。”   这一顿饭宋淮吃的很满足。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天气渐渐热了,窗子半开着,月光照进来,屋子里半明半暗,陆士仪白日睡多了,一时半会儿睡不着,她伸手去挠宋淮玩儿。   宋淮渐渐呼吸急促起来,他将陆士仪紧紧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后背,最后叹了口气,“乖,睡觉吧。”   陆士仪闹够了,翻身就睡着了,隐约听到宋淮起身洗漱的声音。   ……   这日,她与绿梅两人正在做小衣服,多富拿着一封信走进来,道:“夫人,这是门房给送过来的。”   陆士仪接过来看了看,原来是周婉派人送过来的,信上说,听闻她怀孕了,想过来看看她,问她是否有空。   陆士仪正想有人陪呢,立刻就写了回信,表示欢迎之至,并且提议让周婉多住几日。   两日后的一个午后,周婉款款而至,陆士仪高兴极了,拉着她快活地说:“我有时候好闷的,你能多住几日太好了。”   周婉笑道:“到时候你不嫌我烦人就可以了。”她带了小丫鬟莲儿过来,莲儿手里抱着她的包裹。   陆士仪带着周婉去了客房,“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你还差什么东西一定要跟我说。”   周婉看了看,说:“很好,我总觉得东京城无时无刻都在喧闹之中,这开封县反倒清净极了。”   周婉这次过来开封县,一则是探望陆士仪,二则是躲开东京城的是非,她深深地叹气,“我爹给了我娘一封休书,家里家外掀起了风波,舅父带着娘到我家来闹事,娘指责我与兄长不孝,到后来外祖母都气病了。”   林氏与周翰林近三十年的夫妻,连孙子都有了,临到老了,却被丈夫休了,这还得了,可不得闹事,陆士仪道:“我以为你父亲只是吓唬一番,没想到是真的,只是这休书还会收回来吗?”   “外祖母生病,舅父怨起我娘来,我娘其实在娘家的日子不好过,兄长不忍心,苦求我爹收回成命。我爹后来同意了,只是说若我娘想重新回到周家,除了外祖母之外,断了与林家的关系,待外祖母过世后,再不与林家往来。”   “你母亲最后答应了吗?”   “我过来时,她还哭天抢地的,没有答应。不过我猜她会答应的,外祖母年迈多病,我娘在林家没有容身之地,最终她还是要回到周家来。”周婉疲惫地说。   两人靠在榻上说话,周婉伸手摸摸陆士仪的肚子,微微隆起,不仔细看其实看不大出来,“听人说要五个月后肚子才会挺起来。”   陆士仪本以为她可能会触景生情,周婉脸上却没有感伤,她说:“已经逝去的东西,多想无益,索性都向前看,人才好过些。”   她打开一个小包裹,“知道你怀孕后,我替你做了一些小衣裳,你看看怎么样?”   小小的衣衫,都是用柔软的棉布缝制而成,针脚都折在衣服里面,不会磨到婴儿柔软的身子,衣衫上还绣了几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陆士仪摩挲着衣服,道:“好精致的衣服,你太费心力了。”   周婉笑道:“我喜欢给小孩子做衣裳,以后等你的孩子再大一些,我再给他做。”   陆士仪想起官媒曾说在替周婉相亲,于是问道:“听说周伯父在替你相看人家,可有了眉目没?”   “看了几家,还没有做正式定下来。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我丝毫不留恋林思贤,若有好人家,我肯定会出嫁,我要让林家的人看着我越过越好。”周婉道。   宋淮这段日子开始忙起来,他说:“我有时候太忙不能陪你,心里不安,幸好有周娘子陪你,真该好好谢谢她。”   陆士仪问他忙什么,宋淮道:“皇上下诏书任命齐王殿下为开封府尹,过不了多久就要册封齐王为皇太弟,开封县隶属于开封府,所以很多事情我们这边也需要做。”   陆士仪咋舌,“还真是齐王做了太子啊,齐王的品行一般,大臣们都同意了吗?”   宋淮道:“有些大臣们持反对意见,但大部分都是同意的,齐王进来表现不错,还去了太学学习,礼贤下士,也有一些人支持他。后宫之中皇后避居坤宁殿不问世事,太后与萧贵妃都是极支持齐王的,在这种情况下,皇上难免不动了立齐王为嗣的念头。大梁需要一位太子,比起之前皇上因为没有儿子而坚持不立嗣,现在立齐王为嗣其实要好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62章   话虽如此, 陆士仪想起齐王来还是一阵嫌恶, 她随王夫人进宫觐见时,见过齐王几面。太后年轻时是美人, 齐王遗传了太后的容貌, 端看外貌,是一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可是行为举止轻佻。   陆观曾给诸王讲学,齐王对锦衣华服、精巧的玩意,甚至马球、射箭都感兴趣, 偏偏对于史政毫无兴趣。这样的人做个富贵王爷没什么, 但是做皇帝就不太好了, 可是齐王是太后所出,算是嫡子, 而且毕竟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出来, 被封为皇太弟在世人眼里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陆士仪撇撇嘴,“夏傑商纣周幽他们都能做皇帝,其他人就更不算是什么事了。”   宋淮脸色严肃, “这些话还是应该慎言。”   她看了看宋淮的脸色, 最后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宋淮道:“治理国家需要臣子们, 朝中那多么大臣,会规劝皇上的,不会真出乱子。”   陆士仪笑道:“良药苦口, 忠言逆耳,当了皇帝可不愿意听那些不顺心的话,还不得把忠臣打发的远远的,我看史书,历来就是贤明的君王身边贤臣多,剩下的我就不说了。”   宋淮摸摸她的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陆士仪将下巴一扬,“那是当然,小时候我爹会给我们姐妹讲史书。其实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新鲜事,现在人所行的事情,在史书都大多也都能找到。”   宋淮嘴角含笑看着她侃侃而谈,最后道:“你说的都对。”   他这么说,陆士仪反而不好意思了,“其实我最多只能纸上谈兵而已,像我爹与你这样真正做事的人才该值得敬佩。”   宋淮握着她的手,笑道:“我们来说点喜事,赵兄与你二姐的婚事可能要成了。”   “赵策?”   “是啊,他写信给我,向我打探二姨的情况,我便明说了,二姨温良贤淑,只是因为遇人不淑才离婚。赵策有意向二姨提亲。”   陆士仪寻思道:“赵策想娶我二姐,也得要我二姐同意吧。经过李骥的事情,我爹娘很担心二姐再次遇人不淑,所选的人非要二姐亲自过目才罢。”   “赵兄人真的不错,有担当……”   “唉,你说的话我都知道,只是还是要看爹娘与二姐的意思。”陆士仪道。   她写了信回去问王夫人,过了几日,王夫人回信。陆士仪打开看了一眼,道:“二姐与赵策没戏了。”   宋淮忙问为什么,陆士仪道:“赵策当今皇上的亲侄子,富贵不差,这姬妾也养得起,我母亲说他家的姬妾不少,侧室夫人还给他了一儿两女,二姐秉性柔弱,怕是应对不来。”   宋淮有些惋惜,“赵兄生来富贵,与我等不同,不过只要他敬爱妻子,其他都是小事。”   如果陆士仪处在二姐的位置,现在也就嫁了赵策,反正是搭伙过日子,夫妻之间互相敬重就行,她最初嫁个宋淮也是这样想的,至于以后的事情只能以后再说,毕竟人都是会变的。就算现在找个夫婿,他说不会纳妾,难道就能保证他说的话日后一定会做到吗?   她叹气,“算了,再慢慢相看吧,说不定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周婉也知道陆家正在替陆士柔相看女婿的事情,她很羡慕,“要是我的母亲也像王伯母一样通情达理就好了,真羡慕士柔姐姐,能有这么全心全意替她着想的母亲。”   其实提起赵策还挺尴尬的,李媒官办事不太靠谱,同时把陆家与周家的女儿都介绍给赵策,两人住得近,关系也不错。   周婉突然问陆士仪,说:“士仪,我仿佛曾听你提起过宋大人与赵策是至交好友,是吗?”   “是,赵策为人仗义热心,有担当,周姐姐你不会是想……”陆士仪惊讶道。   周婉忙说:“我不是要跟士柔姐姐抢赵策,士柔姐姐现在拒绝了赵策,我觉得赵策挺合适的。”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的意思,赵策又不是我们家的,谁都可以看上他,只是他有妾室,还有一儿两女,你不介意吗?”陆士仪问道。   周婉苦笑道:“这没什么好介意的,这世上的男子没妾的统共都没有几个,而且我自己嫁过一次人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我如今离婚住在娘家,父亲对我虽好,但他总有老迈的一日,我哥哥呢,他支持我与林家和离,但这和离的代价就是我父亲休了我娘,我娘待哥哥极好的,日子久了,说不定哥哥要怨我导致父母关系破裂,还有嫂子,反正总有各种无奈的事情,我不如择一个还算顺眼的人嫁了,以后好好经营自己的小日子。”   陆士仪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那你就让周伯父派了媒人去说亲吧。”   周婉迟疑道:“官媒推荐了一些人选,我瞧着赵策算其中不错的,但是他先相中了士仪姐姐,我家若是此刻去提亲,只怕他会拒绝。”   陆士仪乐得成全一桩良缘,于是问道:“周姐姐,你想清楚了吗?如果确定是赵策,我就让子平写信给赵策,替你们撮合。”   周婉坚定地说:“我已经想清楚了,就算以后有不好的事情,也有心理准备去承担后果,我总要向前走的,不能瞻前顾后。”   陆士仪答应下来,等宋淮放衙后,把这事给宋淮说了,然后催着宋淮给赵策写信。宋淮云里雾里的,“前几日还是二姨,这回怎么变成周娘子了?”   “你可别看周婉姐姐外表柔弱,但她是极有主意的,配赵策才好呢,你快写信吧,多替她美言几句。”   宋淮写好信,连夜让人送到东京宣国公府上,赵策的回信很快就来了,他在信上先感谢宋淮关心他的婚事,然后表示相信宋淮,最后要求见见周婉再做决定。   周婉看到信,沉吟道:“见见面是应该的,行吧,等我回东京后再安排相见。”   周婉容貌端庄秀丽,天生一副处变不惊的大家闺秀做范,这样的人哪有人会看不上?陆士仪是丝毫不担心的,她说:“我安排马车送去你回家,你有了好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嗯,我会的,这些日子叨扰你了。”周婉道。   陆士仪握着她的手,说:“不要说这些客气话,我怀孕了,身子不便,还要多谢你来陪我呢!”   周婉回了东京,五月底的时候传来了好消息,宣国公府与周翰林家定亲,不过这在册封皇太弟大典的事情下,显得无足轻重,并没有太多人关注。   倒是王夫人心里有些不舒服,赵策与周婉成了一对,显得陆士柔太弱了一些。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陆士柔本来就有些懦,加之陆观与王夫人对她十分爱护,她只需在父母的羽翼下安稳度日就行了。周婉不同,她若是性子再弱一点,只怕是不能活着出林家,因此她锐意进取,知道抓住机会让自己好过一些。   皇太弟已立,朝堂内外安定下来,皇帝虽然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他独宠萧贵妃,然而萧贵妃却没有喜信传来,他不免失望,再加上宫里新进了许多美人,皇帝开始一一宠信这些美人,指望着能生个儿子出来。   田皇后避居坤宁宫,后宫事宜由萧贵妃代管,萧贵妃偶尔教训一下这些新受宠的美人,美人在皇帝面前哭诉,皇帝知道后,非但不生萧贵妃的气,反而将告状的美人贬到冷宫。时间长了,没人敢在皇帝面前说萧贵妃的不是,但皇帝依旧是宠信其他美人。萧贵妃气不过,于是去了清宁殿,她拜过太后,太后让她坐下来说话。   太后虽然不喜萧贵妃,但皇帝喜爱萧贵妃,她只能勉强接受了萧贵妃,再加上立齐王为皇太弟之事上,萧贵妃说情了,因此这对婆媳如今的关系虽然不十分亲密,但比往日要好多了。   萧贵妃恳切地对太后说:“娘娘,皇上年纪大了,御医给皇上问诊,建议皇上要保重龙体,特别于女色之事上要谨慎,可是如今宫里新进了美人,一个个狐媚惑主,引着皇上流连女色,甚至传出了皇上夜御三女的事情来,长此下去,对皇上的身子不好啊。妾屡次劝皇上,可皇上不听妾的,只能求助于太后娘娘您了。”   太后道:“这事老身记住了,会规劝皇帝的。”   太后之所以爽快地答应下来,倒不是为了皇帝沉迷于女色的事情,她是担心皇上真生出一个儿子来,到时候皇长子与皇太弟该怎么算?幼主继位,国之大忌,梁、辽这几年没有大的战争,就是因为辽帝在立嗣之事上犹豫不决,一边重用长子,一边又立了亲弟弟为了皇太弟,结果长子登基之后,皇太弟叛乱,辽国因此元气大伤。   太后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齐王也是她的亲子,齐王继位,太后的地位不会有任何影响,这比皇帝生出个小太子来继位要强。太后作风强硬,立刻将新入宫的那些美人们送出宫外,让她们出家为皇室祈福。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63章   太后带着皇帝去了奉先庙, 当着先帝的灵位, 语重心长地劝导皇帝,不可沉湎于女色, 要将心思都放在治国上。   大梁以孝治天下, 甚至皇帝年幼,太后还可以临朝听政,掌握天下大权,但太后自皇帝登基后,固守本分, 几乎没有插手过朝政, 皇帝与朝臣都很尊敬她。如今太后劝导皇帝, 皇帝只能跪在奉先庙,承认自己的错误, 表示日后绝不再犯。   太后这才亲自扶着皇帝起来, 皇帝突然眼睛就红了,伤心地问道:“母后,平民百姓家, 也希望能够儿子能承继香火, 我并非是贪念美色,我只是想要一个儿子呀。”   皇帝两鬓斑白,早已不年轻了, 太后有一丝心软,但脸上神情仍然很严肃,“皇上, 有些事情是上天注定了,不能强求。当年高祖打下天下,却并没有传位给儿子,而是传给了兄弟太宗,就是避免重蹈前朝的覆辙啊,前朝幼子继位,才会导致朝纲不稳,不然今日也不会由我们姓赵的坐上皇位。大梁是赵家的大梁,不是你一个人的,难道你想大梁断送在你手里吗?日后你怎么去见祖宗?大梁现在群强环绕,北有辽人,西有夏人,危机重重,你该把心思用在治理国家上,好好的栽培你的幼弟齐王。”   太后其实就是很直接的告诉皇帝,你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不知道能活多久了,就算真生出儿子来了,让个小娃娃继位,对大梁不利。皇帝没法反驳,因为大梁本来就有兄终弟及的祖例。   太后让人扶着皇帝回景福殿,萧贵妃看皇帝灰败的脸色,知道太后训斥了皇帝。她心里没什么感觉,面上却装作十二分关心的模样。皇帝躺在她的腿上,喃喃道:“要是皇儿还在就好了!”   提起早夭的儿子,萧贵妃心里眼里酸涩,小声地哭泣,若是儿子没有过世,她总有一日能当上皇后……   皇帝坐起来,握着她的手,道:“你别哭啊,朕前些日子冷落你了,以后必不会如此了。”   萧贵妃摇摇头,泣道:“我很想皇儿,皇儿去的时候,我痛得整夜都睡不着觉,皇上,我有时候甚至都想跟他一起去了。”   皇帝捂着她的嘴巴,“别说傻话,我们还有玲珑与璎珞两个女儿。”   玲珑与璎珞是萧贵妃生的两个女儿,但对她来说,如果有了儿子,女儿就是锦上添的花,可现在儿子都没有,女儿对她来说其实没什么用。   皇帝叹气,“我近来常常感到力不从心,看来是上天要让我没有儿子,齐王虽然好冶游享乐,不是明君之兆,但他毕竟年轻,我好好培养他,或许有用。”   萧贵妃也不希望后宫其他嫔妃能生出儿子来,现在皇帝放弃了这个想法,她心里松了口气,至少在这后宫嫔妃中,再没人能越过她去了。   ……   怀孕五个月后,陆士仪的肚子显怀,肚子越来越大,再加上天气炎热,她出一趟们都会累得精疲力尽,因此大多数时候都在屋子里,连周婉成亲她都没有去,宋淮去了,她让宋淮带去一根珠玉簪给周婉作为结婚的贺礼。   周婉成婚后,写过信来,信上说在宣国公府一切都好,虽然那个有儿子的妾室不老实,但她依照规矩行事,不会有人指责她的不是。周婉遇到的事情是所有成婚的人都会遇到的,没什么好担心的,陆士仪相信她一定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最让陆士仪惊喜的是陆观与王夫人带着陆士柔过来开封县探望她。她高兴极了,迎着他们进去。陆观很心疼女儿,“仪儿是第一次怀孕,不如这次跟着我们回去,在我们身边也好看顾她,而且东京城的好大夫更多一些。”   王夫人笑道:“仪儿回了娘家养胎,他们这小夫妻就要分开了,这可不好,反正不远,真有什么问题,只要派人去东京送信,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不打紧的。”   这是王夫人从李骥身上得到的教训,当年李骥去江阴县赴任,王夫人与陆观心疼陆士柔,将她留在东京,夫妻分离三年,感情也耗尽了,当然也可能是李骥本来就品行低劣,但夫妻长期分离,比起陆士柔来说,李骥更加亲近宝奴,这也是他们后来和离的原因之一。   陆士仪住哪里都无所谓,反正在开封县这边万事由她自己做主,过得也挺舒心的。   陆观与宋淮去了书房议事,王夫人笑道:“你爹真是闲不住,坐着说说话多好,这又去书房忙事情去了。”   陆士仪问答:“爹最近忙什么事情?”   王夫人道:“是关于变革差役的事情,你爹治理渝州这两年,允许民众输钱免役,他有一些心得,想与子平探讨,看开封县是个什么情况,然后再上书皇上。”   陆士仪道:“我听子平提过,大梁目前实行的是差役法,按法令,差役是在上户中按户等派差,但官户、僧道等人都免疫,像一些运押官物之类的差役,役者责任大,官物有损失,役者还要赔偿,甚至会遭到官吏的勒索和敲诈,很多原本殷实的人家,因此家破人亡。”   王夫人颔首,“正是因为如此,你爹才想出输钱免役的法子来,其实在你爹之前,成都府知府提出了另一项法子,请求增加税赋,由官府雇人充役。”   陆士柔的眉头蹙起来,“增加赋税,百姓的负担又要加重,这不太好吧。”   王夫人道:“是啊,所以这法子被宰执否了。”   这差役法是高祖立国就制定的,只怕要变绝非是容易的事情,陆士仪道:“朝中的那些大臣们只怕又要反对。”   “你父亲的脾气谁能拦得住,他把自己的想法建议上书给皇上,尽到他为臣的本分,至于皇上采不采用,非他所能决定的事情。”王夫人说道。   王夫人等人在开封县住了几日,陆观与宋淮一同下乡,了解开封县这边的差役执行情况,每天忙得不见人。陆士仪嗜睡,大多是陆士柔在侍奉母亲,照顾妹妹。   待到他们要回东京时,王夫人想把陆士柔留下来陪陆士仪,陆士仪忙给拒绝了,“爹爹太忙,二姐陪着您才好,我这里您不用担心,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王夫人想了想,把何婶给留下了,“当年我怀你们三姐妹时,就是何婶照顾的,我让何婶照顾你,等你生下孩子,再让何婶回去。”   何婶照顾怀孕的妇人有一套自己的经验,她既然接手了照顾陆士仪的事情,就开始忙碌起来,带着绿梅等人在后衙查看,知道宋淮与陆士仪仍旧住在一个房间,于是指挥着虎儿与多富将宋淮日常用的东西搬到书房去。   绿梅小声道:“婶子,这不太好吧,姑爷极其疼爱小姐,要是让他去书房住,姑爷肯定有异议的。”   何婶笑道:“女子怀孕不依行房事,姑爷年轻,血气方刚,伤到了孩子就不好了,还是先暂时分开,三小姐怀孕已经有七个月了,也没多久。你先让她们收拾着,我自会去跟三小姐说。”   陆士仪知道何婶把宋淮的东西搬出去觉得没什么,倒是宋淮非常不情愿,对何婶道:“何婶,我在这里可以替士仪捶背捏肩,她偶尔半夜腿抽筋了,我可以替她揉腿。”   “姑爷你每日要上衙,晚上歇息不好,也会影响白天,而且我学过一些推拿之术,照顾小姐更好一些。”何婶铁面无私,不肯通融。   陆士仪推宋淮出门,“你就听何婶的吧,你力气太大,有时候揉的我腿疼。”   就这样宋淮被推出了房间,他长长叹息一声,就见新砚低头窃笑,宋淮瞪了他一眼,新砚讨好道:“大人,我去书房给您铺床。”   宋淮虚虚地敲了他一下,“用不着你,你也是快当父亲的人了,要学着稳重些。天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去吧。”   新砚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书房冷清清的,宋淮很有些不习惯,衙门还有些公务,他索性办起公来,直到脖子酸疼,他看看刻漏,已经亥时了,于是站起来走走,活动筋骨。   这时,书房的门响了,多富在外面说道:“大人,夫人让我给您送夜宵来了。”   宋淮道:“进来吧。”   多富端着一碗八宝鸡汤进来,放在案桌上。宋淮吃了两口,见多富还站着,道:“我这里没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多富摇摇头,“我等大人您用完了,把碗收走。”   宋淮笑道:“没事,我自己收就行了。”   多富小声说:“这是绿梅姐姐教我们的规矩,不敢违背。”   多富长得瘦收,站在灯光下人更加显得小,看着像小孩子一样,宋淮问道:“多富,你今年多大了?”   多富羞涩地笑道:“大人,我今年十四岁,比虎儿还大半岁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64章   十四岁也不算大, 这年头, 但凡家里过得去,谁忍心让自己的孩子这么小就出来伺候人?宋淮叹息一声, 不想让她久等, 三下五下喝完汤,把碗递给她,“你拿去吧。”   多富“哎”了一声,接过碗,然后又问道:“大人, 您还有什么要吩咐奴婢做的吗?”   “没有了, 你回去歇着吧。”宋淮道。   多富回到房里, 脸颊有些发烧,虎儿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人体恤我, 不让我久等, 很快就用完了宵夜。”多富边整理床铺边说,“大人脾气可真好,对我们下人也好。”   虎儿大咧咧躺在床上, “对, 大人好,夫人也好,而且夫人对青桃姐与绿梅姐那么好, 我们好好伺候,夫人以后肯定会为我们找一个好归宿的。”   多富不以为然地说:“世道这么坏,留在府里比嫁出去强多了, 我倒不觉得青桃姐有多好。”   虎儿想了想,说:“你说的也没错,咱们以后嫁人了,还可以服侍夫人,给小少爷或小小姐做乳娘也行。”   “你也太没出息了吧,只想着做下人了。”多富道。   虎儿笑道:“我娘说了,人要知足,吃得饱,穿得暖就行了,其他的我不敢想那么多。”   多富觉得跟她说话没意思,拉着被子盖住头,“睡吧。”   ……   何婶跟着陆士仪睡觉,夜晚她又不舒服的时候,何婶很快就醒过来替她按摩,陆士仪觉得很过意不去,毕竟何婶年纪不小了,长期这样身子吃不消,她让虎儿照顾何婶,顺便还能跟着何婶学照顾孕妇的法子,虎儿学的格外用心。   宋淮独自住在书房,每日起床后,都会去看陆士仪,何婶这时候就会带着人避出去,让他们小夫妻单独相处。   宋淮问道:“小家伙昨日有没有踢你?”   陆士仪道:“晚上睡觉他挺乖的,早上他踢我了。”   宋淮摸摸她的肚子,将头贴在上面,仔细聆听,陆士仪问她听到了什么,宋淮一本正经地说:“他在说话。”   陆士仪当然不相信,宋淮道:“真的,他说娘亲辛苦了,等他出来后要好好孝顺娘亲,还说他很喜欢爹娘,想要迫不及待出来跟我们玩呢。”   陆士仪一脸你就继续编吧的神情,“他还说什么了?”   宋淮道:“他还说,他的娘亲是世上最漂亮的人,所以他也是个漂亮的小孩子。”   陆士仪被他逗得笑起来,“他真的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宋淮信誓旦旦地说。   陆士仪摸摸自己的脸颊,怀孕这段日子,她总是疑心自己变胖,变得不好看了。   宋淮替她捋头发,柔声道:“士仪,不止孩子这样认为,我也觉得你最好看。”   他含情脉脉看着陆士仪,这时候她正常一点应该会很感动,很高兴,陆士仪扑哧笑出声来,她说:“你是不是想说,我怀孕的样子最好看,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好看。”   宋淮点头,想要说什么,陆士仪打断他,“我现在比以前重,脸上浮肿,比不上以前好看。你们这些男人专门说这些假话哄人,哄那些傻姑娘们替你们生孩子。妇人十月孕胎,胎儿吸女子精血成长,女子则会加速衰老,又怎么会好看呢?”   宋淮哑口无言,陆士仪笑了,“我就开玩笑随口一说,你别放在心上,我也挺喜欢这个孩子,只是担心它是女孩儿,你家里人不满意了。”   “不会的,”宋淮紧紧握住她的手,“我喜欢女孩,大哥有了廷瑞,我们宋家有后,我们有没有儿子都无所谓。”   陆士仪心里宽慰不少,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她日渐紧张,因此才会与宋淮说这些话。   用过早膳,宋淮去上衙,同时叮嘱绿梅几个,若是陆士仪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去报给他,陆士仪催他快走,“你就放心吧,我这里有人照顾,不会有什么事发生的。”   何婶算计日子,陆士仪年底生产,正是隆冬腊月最冷的时候,她提前让人准备好产房,听说虎儿是火命,于是让虎儿进去产房先住几日。虎儿一点也不忌讳,陆士仪给她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虎儿回屋打开看居然是一贯钱,她喜出望外,笑道:“夫人可真大方!”   多富看了她一眼,担忧道:“我听人说未婚女子住产房不好。”   虎儿道:“有钱拿就行。本来夫人不信这个,是何婶坚持,何婶还给了我一个相国寺住持大师开过光的平安符,没什么可担心的。”   虎儿伶俐活泼,办事爽利,越来越得陆士仪与何婶的看重,就连绿梅似乎都喜欢虎儿多一些,多富看在眼里,不免有些急。   陆观回京,少不得在皇帝面前提起当时同他一起被贬的参知政事李简,皇帝记起李简来,再加上李简任河北宣抚使期间,表现不错,于是下旨召李简回东京,仍旧任参知政事一职。   宋渭在李简府中任幕僚,此次同李简一同返京。宋淮派人去东京码头接了宋渭回来。到了下午的时候,宋渭终于到了,宋淮与陆士仪在门口迎接。宋渭先下了马车,然后马车里又下来一个婆子,婆子扶着一个年轻的妇人下车,妇人挺着大肚子,看着似乎有七八个月了。   宋渭不好意思地说:“二弟,弟妹,这是你们的小嫂子菁娘。”   菁娘忙说:“不敢当,菁娘给大人与夫人请安。”   宋淮与陆士仪只受了她半礼,陆士仪说:“恭喜大哥再添一子。”   宋渭道:“同喜,我也要有小侄子出生了,我还替他带了好东西来。”   几人边说话,边往里面走,宋渭一家人照旧安排在后院住。菁娘低着头,跟在众人身后,宋渭道:“马婶,菁娘累了,你扶着她去内室歇息吧。”   菁娘摇头,柔声说:“夫君,奴不累。”   两人之间看着感情很好,宋渭对菁娘十分体贴,陆士仪拉拉宋淮的袖子,宋淮道:“大哥,这一路上你们也累了,你们先歇一会儿,晚上给你们接风洗尘。”   他与陆士仪告辞离去。陆士仪悄声问道:“这个菁娘就是李伯父送给大哥的丫头吗?”   “是啊。”   陆士仪笑道:“李伯父当时肯定没说是给大哥做妾室,这照顾生活起居,怎么就照顾到床上去了,你们男人可真是……”   金氏虽然有诸多不是,陆士仪与她关系也不好,但此刻竟然同情起金氏来,这就是同为女人的悲哀吧,金氏在老家照顾公婆,孩子,宋渭在外地谋生,另有娇妾爱子,这叫什么事啊!这天底下,有多少男子都是这样的,如果陆士仪出身普通,没有娘家做依仗,只怕宋母留她在老家伺候,她也是没法推拒的。   越想越气,陆士仪伸手去掐宋淮的胳膊,宋淮喊疼,连声道:“娘子,你可不能迁怒,大哥是大哥,我是我,我不会像大哥一样的。”   陆士仪“哼”了一声,“你们男人可真讨厌!”   “别生气嘛,要不你再掐我一下?”宋淮把胳膊伸到她面前。   陆士仪一把拍掉他的胳膊,“不掐了。”   晚上用膳时,宋渭带着菁娘过来,菁娘怀着身孕,不敢坐下来,宋渭一定要她坐着,最后菁娘坐在了宋渭身边。陆士仪冷眼看着,菁娘十分会做人,不恃宠而骄,她恭敬地喊宋渭与陆士仪为大人与夫人,怀着身孕也不忘服侍宋渭,给宋渭斟酒布菜,体贴入微。   宋淮问道:“大哥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宋渭放下酒杯,道:“李大人继续让我去他府上做幕僚,我先过来探望你,过几日去李大人那里报到。”   宋淮委婉地说:“明年是科举之年,大哥在李大人府上若是公务繁忙,就不得时间看书备考了。”   只见宋渭十分认真地说:“二弟,我已经决定不再参加科考,我在李大人手下做事,只要我有能力,忠心,日后李大人肯提拔,我或许能做个主簿县尉之类的,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宋淮还是觉得有些可惜,陆士仪则说:“大哥能想通自己要走的路这是极好的,李伯父为人正直,深得皇上的看重,大哥替李伯父办事,以后定然有前途。”   宋渭道:“借弟妹你的吉言了。二弟,弟妹,我还有事想请你们帮忙,我此去东京,暂时接住在李府,待日后找到合适的房子,才能接菁娘过去住,菁娘怀着身孕,不太方便,我想让她在你这里住着安胎。”   这可真是个烫手山芋,宋淮也考虑到这一点,于是问道:“菁娘怀孕的事情,爹娘与大嫂知道吗?”   “事情多,一时之间忘写信告诉爹娘。”   宋淮道:“我看还是先给爹娘写信,看他们对菁娘是个什么安排,菁娘可以先暂时住在这里。”   菁娘紧紧抓住宋渭的袖子,宋渭道:“别担心,我先给爹娘写信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65章   宋渭在开封县住了两日, 就启程去了东京, 菁娘与马婶被留下来了。菁娘担心的不行,连饭都吃得少了, 马婶劝道:“太太, 再过几个月,您就要生产了,这不吃饭怎么行了?”   菁娘提起筷子又放下,“马婶,我真吃不下, 夫君给老太爷与老夫人写信, 大夫人必定会知道我怀孕的事情, 我真担心。”   马婶叹了口气,“这是做妾免不了的事情, 再担心也没有用, 好在宋爷疼爱你,他应该会为你着想的。”   “可是大夫人与夫君是十年结发夫妻,我又怎么比得上呢, 我最担心大夫人让我回老家。”   “您回去了, 谁来照顾宋爷?不用担心,男人都一样,哪个不爱年轻貌美的女子, 宋爷必定会把您留在身边照顾的。”马婶说。   “那我就放心了。”菁娘提起筷子用起饭来。   马婶心里松了口气,她对于后宅的事知之甚多,有宋渭的维护, 菁娘不必回庐州,但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怕未必,很有可能被带回老家抚养,不过这事暂时没必要跟她说。   陆士仪过来看菁娘,菁娘忙站起来给她行礼,陆士仪道:“你怀着身孕,身子不便,不必多礼。”   绿梅扶着菁娘站起来,两人坐下来说话,陆士仪指着绿梅道:“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只管让人过来找绿梅,缺了东西也都跟她说。”   “多谢夫人,奴都记住了。”菁娘低眉顺眼地说。   陆士仪打量屋子的布置,见正堂上挂了一副林和靖先生的字,笔锋精瘦,透着一种洒脱自在、超尘脱俗之情。   菁娘道:“这副字是我在河北从一个商人手中所得,夫人若是喜欢,便送给夫人。”   “这想必也是你的爱物,我怎好夺人所爱。”陆士仪拒绝了,她随口问道:“和靖先生的诗词你最喜欢哪句?”   菁娘道:“碧涧流红叶,青林点白云。奴喜欢这过这种闲云野鹤的日子。”   陆士仪不禁重新打量她起来,这个菁娘所见志趣高雅,懂书画,懂诗词,做妾可惜了。陆士仪今日过来本是想暗示菁娘,让她这段日子老实安分些,如今却不知该说什么。   菁娘摸摸自己的肚子,说:“我怀孕有七个月了,不知夫人是几月?”   “也有七月了。菁娘,你的家人呢?”陆士仪忍不住问道。   菁娘的脸色黯淡下来,“我爹是大名府小吏,幼时家中富裕,爹娘请夫子教我读过书,后来家道败落,我母亲过世,父亲新娶了妻子,继母容不下我,将我卖到李大人府上,后来李大人将我赠给了宋爷。”   谁都想挺着胸膛堂堂正正过日子,可是有人偏偏却不能,陆士仪之前遇到的潘丑儿如此,菁娘也是这样的,各有各的苦衷,其实说到底都不是她们的错,但苦果却要她们承担。   陆士仪与她说了几句话就告辞了。绿梅感叹道:“这么看来菁娘也是可怜。”   陆士仪道:“你看着她这边,若有什么短缺的就给她补上,之后把她顺顺利利地交给大哥,咱们就别在管她的事了。”   绿梅道:“您真是个大善人。”   “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只是大哥把她托付给我们,总要好好照顾她。”   其实说到底都是宋渭的错,金氏虽然有千般的错,但替宋渭生了儿子,对宋渭也是没话说,这宋渭才是真无情,去了河北,就将妻子忘在九霄云外,还带了个怀孕的娇妾回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句话真没说错。   好在菁娘是个知趣的人,老实地待在屋子里养胎,不惹事,更加不麻烦陆士仪,让陆士仪省了很多事。   连宋淮都说:“大哥的眼光还是不错,菁娘省心,是个有妇德的女子。你知道吗,孙主簿家里都闹翻天了,他有一个小妾,被宠的无法无天,与正室夫人在家里争风吃醋,孙主簿现在连家都不敢回。”   陆士仪认识孙主簿的夫人丁氏,是个白胖的女子,看着心宽体胖,笑呵呵,仿佛脾气很好的样子,她好奇地问:“丁夫人是赢了还是输了?”   “算是赢了吧。”宋淮只说了这句就不肯再说,他不愿意说别人家的八卦,刚才是无意中带出来的。   陆士仪好奇心起来,“你就说嘛,我听着不会外传,再说这种事情就算你不说,过不了几日我就能从县丞夫人、县尉夫人她们那里听到,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宋淮被她缠的没办法,只能说:“丁夫人罚了小妾,小妾找孙主簿诉苦,孙主簿又训斥了丁夫人,丁夫人不干了,把孙主簿的额角抓伤了,孙主簿气急之下就说要休妻。丁夫人有四五个兄弟,知道事情后,气势汹汹的都来了孙家,还说要告孙主簿宠妾灭妻,再说丁夫人还有两个儿子,孙主簿哪敢再说休丁夫人的话,只能向丁夫人赔罪,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   陆士仪道:“必定是孙主簿做的太过分,丁夫人才会这么生气,我听县丞夫人说,孙主簿妾室通房不少,丁夫人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宋淮笑道:“你们这些夫人之间看来互通了不少消息啊?”   “那是,连我们家也被传闲话,你知道别人是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   “说我仗着家世好,把你管得严严的,不许你纳妾,是个母夜叉,而你就是畏妻。”   “随别人怎么说去吧。”宋淮并不太在乎。   陆士仪故意问答:“我现在怀着孕,你只能搬到书房住,想不想纳个小妾?”   宋淮搂住陆士仪,“小妾们太聒噪了,我可不喜欢像孙主簿一样狼狈。我任知县这两年多,审了不少争遗产的案子,亲兄弟为了钱财都恨不得反目,更何况那些异母所出的兄弟。人皆有私心,正室与妾室极少能够和睦相处的,嫡庶争锋,甚至能让一个家败落。”   陆士仪很欣慰他有这么高的觉悟,道:“这话你该对大哥说说,依着金氏嫂子的脾气,必然不会让菁娘好过,两人总要斗一斗。”   宋淮道:“我跟大哥提过这事,大哥说他会做的嫡庶分明,让大嫂与菁娘各安本分。”   “现在这么说,谁知道到时候会怎么做!”   “是啊,不过与我们关系不大,大哥自己弄出的事情还须他自己解决。”   ……   李简回京,重新担任参知政事,在家中设宴,宋淮也收到了请帖。陆士仪心痒痒,非常想跟着一起去,“带我一起去嘛,我好久没有见参政夫人与李姐姐了。”   宋淮担忧地说:“你现在七个月了,出门到底不好,等你生了你去哪里我都不拦着。”   陆士仪闷闷不乐,“开封县太小了,各处都逛完了,好闷,我想回东京。”   宋淮揽着她,哄道:“乖,我去醉仙楼给你带好吃的回来,你想要吃什么?”   “就带几样醉仙楼的招牌菜吧。”   绿梅补充道:“大人,醉仙楼的片皮鸭好吃,一定要带回来啊。”   陆士仪笑道:“那鸭子又油又腻,绿梅,我看你想吃吧。行吧,那你带两只回来,专门给绿梅一只,让她吃个够。”   绿梅忙说:“好,奴婢都吃得完,多谢小姐。”   “啊,真那么好吃吗?绿梅姐,你分我一只鸭翅尝尝好吗?”虎儿说。   绿梅大方地说:“行啊,没问题。”   宋淮临出门时,菁娘扶着马婶走过来,拿出一封信交给宋淮,道:“大人,我给宋爷一封信,烦请您帮我转交给他。”   举手之劳,宋淮答应下来。他带着新砚去了东京城,李府热闹非凡,京城的达官贵人们大多都去李府贺喜。陆观见了宋淮,问起女儿的近况,宋淮道:“士仪一切都好。”   陆观指着身边人介绍道:“这是枢密副使彭安。”   宋淮拱手,“彭大人,久仰久仰。”彭安在对抗夏人犯边的战争中多次取得胜利,宋淮早就听说过彭安的大名,今日才得一见。   彭安身形高大,浓黑的剑眉,目光坚毅,他拍拍宋淮的肩膀道:“不必说这些虚话,你是陆公的女婿,便也值得我相交。”他端一杯酒敬宋淮,然后一饮而尽。   李简走过来拉走陆观,“陆兄,来,我有一事要请教你。”陆观笑道:“元邦兄,你还有什么事是要我请教的?”两人说说笑笑往一边走去。   宋淮本想找认识的朋友说说话,就见彭安独自坐着喝酒,彭安身上没有文人士大夫特有的书卷斯文气,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武夫,与在座的人格格不入。   宋淮坐到彭安身边,彭安与他说起话来,“我是渭州人,昔年陆公曾任过渭州刺史,陆公有三女,大女当时八九岁,小女才牙牙学语,长得玉雪可爱。”   宋淮道:“陆公小女正是内子。”   宋淮提起彭安在秦州时打退夏人的事情,彭安道:“行军打仗,最忌号令不专,我之所以能打退夏人,皆因陆公在皇上面前建言,不用宦官监军。”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66章   彭安行伍多年, 深知大梁军队存在的问题, 此次得皇上看重,进京担任枢密副使, 他本以为能够大展宏图, 然而到了东京城,他才知道以前想的太简单了。   大梁高祖皇帝起自行伍,建国后,为防止武人作乱,以文制武, 甚至为了巩固皇权, 连禁军将领这样的重职, 都选那些才干平庸,容易控制的将领担任, 而且用文臣、宦官等担任监军, 时刻监视控制将领。   枢密使、枢密副使从来都是由文官担任,彭安以统兵将领的身份担任枢密副使,遭到不少大臣的反对。幸而他在与夏人交战中, 建功颇丰, 再加上皇上、陆观等人的支持,才能勉强在朝中立足,然而御史台、谏院的反对声音仍然没有停过。   彭安将心中的苦闷透露一二, 感叹道:“我本就是粗人,这膏粱锦绣的东京没有我的容身之处,还不如秦州待着舒服自在。我空有报效国家之心, 却无从下手。”   宋淮明白彭安的心思,其实此一时,彼一时,高祖建国时,须防备武官,但今时今日,夏人,辽人屡屡犯边,如果还是一味的抑制武官将领,终有一日会抵不住外敌的铁骑。   宋淮劝彭安不要放弃,彭安哈哈一笑,“小老弟,我心里都明白,皇上、陆公对我有知遇之恩,只要用得上我彭安,我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彭安酒量不小,宋淮陪他喝酒,一时不察,多喝了几杯。酒宴散了,新砚扶着他上马车,宋淮脑子昏沉,新砚道:“彭大人豪迈,酒量大,您不该同他喝酒,喝多了,自己也难受。”   宋淮笑道:“彭大人合我的胃口,能与这样的人相交是我荣幸,多陪他喝几杯酒不算是什么事。”   宋淮回到开封县时已是戌时末了,新砚扶着他进了屋,陆士仪道:“青桃也正怀着身孕,你早点回去照顾她吧。”   新砚告辞,宋淮躺在榻上,脸色通红,浑身散发着酒味。陆士仪闻着反胃,捂住鼻子一阵干呕。宋淮勉强坐起来,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陆士仪摇摇头,“没事,你身上酒味太大了,你先去书房吧,我也要睡了。”   宋淮站起来摇摇晃晃往书房走,绿梅扶住他。陆士仪肚子里的孩子突然踢了她一脚,她哎呦一声叫出来,绿梅立刻放下宋淮,跑到陆士仪身边,“小姐,你怎么了?”   绿梅心系陆士仪,正好多富端茶过来,绿梅便说:“多富,你扶着大人去书房歇息。”   多富答应下来,搀着宋淮去了书房。   绿梅扶着陆士仪躺在床上,陆士仪摸着肚子,道:“这个小家伙可能是嫌待在肚子里闷,想出来玩,最近经常踢我,有时候力气还不小,很有点疼,等他出来了,我先要打他屁股才行。”   绿梅道:“该让何婶来替您揉揉腰才行。”   “算了,何婶每日夜里照顾我太辛苦了,她这几日病了就让她好好休息,让虎儿多看着点她。”陆士仪叮嘱道。   “嗯。奴婢知道了。”   ……   多富的小身板扶着宋淮很吃力,好不容易将他扶到书房,宋淮腿软,踉踉跄跄地倒在床上,连带着多富差点摔倒,两人离的很近,宋淮的呼吸喷到多富的脸上。多富一阵耳红心热,心跳如鼓,她替宋淮脱了鞋子,盖上被子。   此刻夜已深,四周静悄悄的,多富大着胆子打量宋淮,宋淮躺在床上,眼睛一闭,呼吸均匀,仿佛是睡着了。他是万里挑一的榜眼郎,模样英俊,待人随和,待夫人更是一等一的温柔贴心,多富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人,正是情窦初开、少女怀春的年纪,一颗心慢慢地偏向宋淮。   她坐在宋淮身边,低声道:“大人,我很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呢?我不想跟夫人争宠,只想留在你身边伺候你就心满意足了。”   多富突然悲伤起来,她跟了陆士仪这些日子,了解陆士仪的性子,是决计容不下妾室的。心知不能永远陪伴在宋淮身边,多富伏在他身上嘤嘤哭起来。一个大胆的念头从她心里冒出来,要是她成了大人的女人,夫人碍于贤惠的名声,或许会让她给大人做妾,多富伸手去解自己的衣襟。   宋淮睡得迷迷糊糊,耳边隐约听到一阵哭声,他喝多了酒,胃里不舒服,这会儿开始翻江倒海,翻身吐了出来。秽物正好都吐在了多富的身上,一股难闻的气味传来,多富嫌恶地皱了皱鼻子,扯了扯衣服,顾不上哭,忙回房收拾去了。   她回了房,虎儿正在铺床,问道:“绿梅姐姐刚才过来问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多富心虚,“大人喝醉了酒,刚才还吐了,收拾起来太麻烦,因此才费了一些时间,你看我的衣服都被弄脏了。”   “咦,好臭,你快去洗漱一下吧,我去帮你跟绿梅姐回话。”虎儿热心地说。   “好,多谢你了。”   虎儿推门出去了,多富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她一面遗憾她没有与大人成就好事,一面又庆幸,不然绿梅肯定要去书房找她,要是正好被撞见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次日,宋淮醒过来,梳洗更衣后去了正屋看望陆士仪。绿梅正在替陆士仪梳头,虎儿与多富两人在收拾屋子。宋淮一进屋,多富的心就提起来了,她抱着陆士仪换下来的衣物,道:“夫人,奴婢拿出去洗了。”   多富低着头匆匆出去,不敢抬头看宋淮,宋淮完全清醒过来,昨晚的一些事情脑海中有影影绰绰的印象。他挥挥手,“绿梅,你与虎儿出去,我有话同夫人说。”   绿梅带着虎儿出去后,陆士仪问道:“你想说什么,我这头发还没有梳完呢。”   宋淮道:“我记得昨晚喝多了,是绿梅还是多富扶着我去书房的?”   陆士仪警惕起来,“多富扶的你,怎么了?”   宋淮神色严峻,他将昨夜记得的事情给陆士仪说了,然后道:“多富有自己的心思,还是打发出去吧。”   陆士仪气笑了,“这些小丫头啊,一个个怎么就这么容易为情所困呢?”   宋淮忙说:“你别生气,对身子不好,我应该直接打发她算了。”   陆士仪冷笑两声:“我不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人心贴肚皮,你永远也猜不到身边亲近的人在想什么!”   她未嫁之时,最亲近的两个丫头,一个是青桃,一个是红蕊,与她一起长大,陆士仪自问待她们不差,从不打骂,好吃的好玩的都少不了她们一份,还允许她们回家探亲,可这红蕊倒好,为了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几次的袁安之来算计她,现在又轮到了多富。陆士仪厌恶这样的背叛,喊道:“绿梅,进来!”   她把事情简单地说下,道:“你让多富的父母过来把她领回去,我用不起她了。”   绿梅气得捏紧拳头,骂道:“多富这个小蹄子才来了几日就开始作怪,小姐,让她回田庄也太便宜她了,直接叫牙婆来发卖了她倒干净!”   陆士仪不想再听到多富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   宋淮给她倒了一杯水,劝道:“为多富的事情生气不值得,你要相信我,就算有一百个多富,都不会得逞的。”   陆士仪被他的话逗笑了,嗔道:“你可想错了,我生气是因为多富背叛我,我爹说很多事情都可以原谅,唯有背叛不能原谅。”   “我绝不背叛你。”宋淮柔声说。   陆士仪想起一件事来,问道:“你昨日呕吐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宋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如果当时是你在,我就不吐了。”   陆士仪若有所思。   绿梅出去后狠狠地将多富骂了一顿,然后就让贵叔去喊牙婆过来,多富一听,犹如晴天霹雳,不敢置信,眼泪掉下来,拉着绿梅的袖子,“绿梅姐,夫人的意思是发卖了我?不,不可能。”   绿梅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没什么不可能的,你做下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情,居然还有脸哭,将你买到窑子不是正好遂了你的心意!”   多富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青桃姐,我知错了,求你别喊牙婆来啊!虎儿,你帮我说说情吧,求你了,我不想被卖到窑子里去。”   虎儿心软,道:“绿梅姐,卖到窑子多富就给毁了,不然算了,让她回庄子,她丢了颜面,她的爹妈自会教训她,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绿梅到底还是做不出把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卖进窑子的事情,吓唬过多富一番后,道:“幸好没有真出事,不然我是一定要卖了你,你去收拾东西,滚吧。”   多富起身,绿梅又补了一句,“你滚时,只许带你来府里时带来的东西,其他小姐赏赐的,府里发放的,一律不准带出去,你不配!”   多富连连点头,跑回屋收拾行李。绿梅盯着虎儿看了一眼,“多富的下场你看到了吧,日后好好服侍夫人,不许有贰心,不然我绝不放过你。”   虎儿瑟缩一下,“绿梅姐,我的记住了。”   ……   过了半个月,庐州老家的信姗姗来迟。正好宋渭趁着休沐过来开封县看望菁娘,宋淮把信直接给了宋渭,宋渭回屋展开信看了看,对菁娘说:“爹娘知道又要有孙子了很高兴,不过爹让你生产后,等孩子满月了就将他送回去,让你专心照顾我。”   菁娘泫然欲哭,“夫君,孩子是娘的命根子啊,我舍不得。”   宋渭搂着她的肩膀,柔声哄道:“别哭,我也舍不得他,我们想个法子留下他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67章   菁娘望着宋渭, 问道:“什么法子?”   宋渭不过是随口安慰她, 根本就没有想出什么法子来,顿时就有些尴尬了, 支吾道:“总能想出法子的, 你不要担心。”   菁娘道:“我眼看就要生了,怎么能不担心啊?”   宋渭道:“菁娘,其实送回老家抚养其实也挺好的,我爹娘都是慈心的人,夫人更是秉性温柔贤淑, 一定能够好好照料孩子, 他还能跟他的廷瑞哥哥一起去玩呢。”   菁娘强笑道:“夫君说的是。”   宋渭待了一两天就回了东京城。菁娘依旧愁眉不展, 宋渭的心都在外面,对于内宅知之甚少, 他觉得无所谓的事情, 却恰好是菁娘最在乎的。菁娘可不会真认为宋渭的夫人金氏真能好好对待她的孩子,只怕会是面甜心苦,甚至会把孩子教的不认亲娘。   她摸着高耸的肚子叹气, “我真希望这胎是女孩, 女孩或许就能够留在我身边了。”   “您又说傻话了,女孩虽好,但不能为官做宰, 又能有什么用?生了儿子,教导他好好读书考科举,您的后半生才会有指望。”   菁娘颔首, “是我向左了,训男以儒,悔女以礼,男孩能做的事情比女孩多多了。”   虎儿在何婶的指导下,给陆士仪捏脚,陆士仪看着自己浮肿的脚苦笑道:“真不敢想象这双脚是我的,看起来像大猪蹄子,干脆红烧算了!”   何婶道:“妇人怀孕都是这样的,等生了孩子就会恢复了。”   陆士仪又问:“肚皮上的那些纹路会消失吗?”   “会的,夫人当年花重金请名医开过一个方子,按方子做了药膏,在肚子上涂半个月纹路就会消失。”   “那可真是太好了,有多的就给青桃送一份去吧。”陆士仪道。   何婶拿出一个木盒子来,打开有六个小瓷瓶,她拿了一个出来交给绿梅,绿梅爽快地说:“好,等我有空出去就拿给青桃姐。”她犹豫了下,问:“要不要给后院送一瓶?”   陆士仪不是小气的人,“就给她一瓶吧。”   虎儿道:“后院的那位菁娘姨娘就在咱们家生孩子了吗?”   “看大少爷的意思,应该就是了,要不这次来就该把菁娘带回东京了。留在咱们家,大夫稳婆药材一应俱全,他可真会省事啊。”绿梅很有些不满,陆士仪还有一两个月生产,王夫人那边已经从东京送了两个稳婆来,还请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如今大夫就住在府衙。这三人是专门为自家小姐准备的,小姐与菁娘的产期接近,绿梅就担心到时候因为顾及着菁娘,反而让小姐身边没有人使用。   何婶瞪了绿梅与虎儿一眼,训斥道:“宋大少爷与姑爷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些有什么好计较的,你们在这里胡说,万一传到姑爷耳朵里了,这不是影响小姐与姑爷的感情?”   何婶是伺候王夫人的,素有威严,绿梅与虎儿连声认错,“我们错了,不该乱说。”   菁娘住的这段日子,很安静,基本不麻烦陆士仪,她住几日倒没什么,只是在这里生孩子就不同了,责任太大了,妇人生子危险重重,稍有不慎,甚至会一尸两命,要是宋渭怪罪起来,那又算谁的?   何婶建言:“小姐,你现在怀着孕,没精力管这么多事,将宋大少爷那边的事情全部推给大人去做去行,他们是亲兄弟好说话。”   陆士仪抚掌,笑道:“自我怀孕了,总觉得像变傻了,这些烦心事哪需要我去操心?”   等宋淮下衙回来后,陆士仪就直接同他说了菁娘生产的事情,何婶在旁边帮腔,“我们家夫人送过来的稳婆与大夫精力有限,只怕看顾不了两个孕妇,大人,您要与你兄长商量下看怎么办?”   宋淮于是跟宋渭提了这事,宋渭之前还准备装糊涂,让菁娘就在开封县生产,反正已经有了一个孕妇,再多一个孕妇也没什么,却没想到宋淮跟他提了这事,他只能拜托宋淮帮他去请稳婆,菁娘生产他会请假回开封县。   临产的日子越来越近,陆士仪轻易不外出,开始准备待产,周婉给她寄了什么小孩子的衣服玩具过来,金珠写了信,连同一些小衣服送来,信上说她本想来开封县探望哥嫂,但大夫诊断怀孕了,因此不能过来,寄来亲手做的小衣服聊表心意。   寒冷的冬日来临,在一个下雪的深夜,陆士仪发动了。何婶不慌不忙地指挥,先让人去告诉宋淮,然后让虎儿去请稳婆与大夫过来,她与绿梅服侍陆士仪梳洗,将她扶到产房。   陆士仪的肚子一阵阵的疼痛,脸色惨白,宋淮握着她的手,道:“别担心,我在这里陪着你。”   陆士仪顾不上回他的话,问稳婆:“还有多久才能生出来?”   稳婆看了看,道:“宫口还没有开,最快都得到明天早晨。”   宋淮心疼陆士仪要受这么长时间的苦,他说:“你要是疼,就掐我咬我的胳膊都行,千万别伤到自己。”   陆士仪调整了一下呼吸,疼痛稍微减弱了一些,“你先出去,再外面等着。”   “我不出去,我在这里守着你,那些男人不能进产房,什么不吉利,都是混账话,听不得。”   陆士仪将头转到一边,“不是,我现在样子狼狈,不好看。”   “我不介意。”   “我介意,”陆士仪爱美,生产的样子确实狼狈极了,她不愿意,“你不出去我就哭给你看!”   “你别哭,都听你的,我在门外等着,你有事情就喊我一声。”宋淮好脾气地说完,又摸了摸陆士仪的额头,“我出去了。”   稳婆笑道:“夫人嫁了个好人家,大人对夫人你可真好,我替别家的夫人接生过,有些男人们,妻子在产房生产,他们倒好,在被子里拥着小妾睡大觉。”   绿梅打趣道:“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好要的,孩子也别给他生了,趁早休了他!”   陆士仪被逗笑了,“绿梅说的没错。”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陆士仪除了阵痛,宫口还没有开,两人稳婆替她揉腰。何婶让绿梅去厨房端了人参鸡汤过来。   何婶一勺勺喂陆士仪喝,“多喝点,等下生孩子才有力气。”   绿梅搓搓手,“小姐,外面的雪又下大了,好冷,大人还在外面等着。”   鸡汤喝完之后,陆士仪的肚子陡然疼起来,稳婆看了一眼,道:“宫口开了。”   产房里传来陆士仪的痛呼声,宋淮坐立不安,大声问道:“怎么了?”   何婶走到门边回道:“没事。”   陆士仪在产房里煎熬,宋淮在产房外煎熬,守在门外的大夫,道:“妇人产子都会经历这一遭,大夫不必太过忧心。”   宋淮充耳不闻,只盯着产房的门,仿佛要盯住一个大窟窿来查看里面的情况。   天色微微亮的时候,产房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宋淮的心提得高高的。何婶开了门,他冲进去,顾不得看孩子,小心翼翼地问陆士仪:“你还好吗?”   陆士仪虚弱地说:“不太好,好疼啊。”   稳婆把孩子抱过来,笑道:“恭喜宋大人喜得千金,是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呢!”   宋淮这才去看孩子,稳婆收拾产房,然后又请了大夫进来看陆士仪,大夫把脉,然后道:“夫人生产虽然顺利,但还是伤了身子,须得好好休养,三年内最好不要再怀孕,我给开了方子吧。”   虎儿跟着大夫去拿方子。大夫说三年内不能怀孕,何婶脸上忧虑起来,宋淮道:“士仪的身子是最重要的,其他都不要紧。”   陆士仪喝完药沉沉地睡过去,次日醒来,用过早膳,又喝了药,只觉得浑身舒泰,“身上轻松极了,以前就像是背着壳的蜗牛,走一步都沉重得不得了,现在好多了,喂,你要对我再好一点,昨夜差点疼死我了。”她这样对宋淮说。   “好,我一定对你更好。”宋淮接过奶娘怀里的女儿说,“她总是闭着眼睛,红通通的像只小猴子。”   “那也是最好看的小猴子。”陆士仪拿拨浪鼓去逗女儿玩,女儿只顾着睡觉,根本不理她。   “咱们给她取个什么名字呢?按照辈分,她名字中间的字是廷字,大哥的长子就叫廷瑞。”   陆士仪抬头去看窗外,突然灵机一动,“生她的时候正下着大雪,琼树留宸瞩,璇花入睿词,咱们不如叫她廷璇。”   “廷璇,璇也有美玉的意思,好名字。”宋淮拉拉女儿的小手,“你以后就叫廷璇了。”   廷璇的出生给陆士仪与宋淮带来了许多快乐,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陆士仪最初嫁给宋淮时,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两人细水长流,在这三两年中,感情越来越好。   廷璇出生后没多久,十二月下旬时,菁娘生了一个男孩子,宋渭起名叫廷英。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琼树留宸瞩,璇花入睿词。出自徐彦伯。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虽然这是宋渭的第二个儿子, 但他非常高兴, 春风得意,见了宋淮还不忘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 “子平, 别丧气,先开花后结果,你一定会有儿子的。”   宋淮莫名其妙,“大哥,我没有丧气, 廷璇可爱, 我喜欢她还来不及。”   “哈哈, 是吗?”宋渭不相信,男人谁不想有个儿子传宗接代, 子平心里肯定有些失望, 只是弟妹娘家得势,他不好说罢了。   菁娘抱着儿子且喜且忧,见宋渭走进来, 脸上忙带出笑来, 柔柔地喊了一声:“夫君。”   宋渭坐在她身边,笑道:“菁娘,你一举得子, 是我们宋家的大功臣。以后我要亲自给这个孩子启蒙,让他好好读书,中进士!”   屡次落第是宋渭心中的痛, 他如今下定决心不再参加科举,但他对自己的儿子寄予了无限的希冀。宋渭动作轻柔地抱起孩子来,眼里心里都是疼爱。   菁娘道:“廷英是个好孩子,乖乖地吃奶,乖乖地睡觉,我少操很多心。”   “廷英像你,长得秀气,脾气温和,对了,菁娘,我准备在东京的醉仙楼宴请朋友,就当是廷英的满月礼。”宋渭道。   菁娘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二夫人生的是女儿,我却生了儿子,还是低调一些才好。”   “没事,我们廷英是儿子,廷璇不过就是个丫头,不必那么隆重。”宋渭心里开怀极了,他虽然比不得弟弟会读书,但他有两个儿子,弟弟只有一个丫头。   宋渭的兴致很高,菁娘不敢太反对他,只能先答应下来。   不管别人的看法,陆士仪对女儿是打从心底喜欢,王夫人生了她们三姐妹,陆观言语中从来没有流露出没有儿子的遗憾,陆士仪不觉得女儿就天生低人一等。她不吝惜钱财,给女儿用最好的东西,还亲自给廷璇喂奶,晚上才交给乳娘带。   新年的气氛浓厚起来,家家户户忙着准备年货,宋淮有七天的新年假,连同僚的聚会都推了,在家一心一意地陪着陆士仪。   陆观与王夫人知道女儿生了,派人送来一块平安锁,趁着新年,过来开封县探望陆士仪。王夫人心疼女儿,“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陆士仪将头靠在她的怀里,喃喃道:“十月怀胎好辛苦,生孩子也很疼,流了很多血。娘,您当年生我们姐妹时,一定也很疼。”   王夫人抚摸她的头发,道:“疼是真疼,不过你们姐妹几人从来乖巧伶俐,还知道心疼娘亲,陪伴我,给我带来的快乐,远远多于带来的疼痛,我感激老天爷把你们三个带到我的身边。”   陆士仪眼眶温热,她自从生了孩子,才能真正明白王夫人。   陆观抱着孩子走过来给王夫人看,“你瞧,她在吐泡泡,真可爱啊,夫人,不如我们把她带回东京去吧。”   王夫人笑道:“你也要看她的娘舍不舍的。”   “我肯定舍得,”陆士仪极大方地说,“不过她现在太小了,等她再大一些,我就让她去爹娘膝下代替我尽孝。”   陆观忙说:“好,当然好。”   一家人喜气洋洋,宋淮与陆观去了书房,王夫人问道:“子平大哥的妾室生了一个儿子?”   “嗯。”陆士仪边逗女儿,边随口说。   王夫人有些忧虑,“那边已经有两个儿子了,这边只有一个女儿,子平是怎么说的?”   陆士仪抬起头来,说:“他没说什么啊,他很喜欢廷璇。”   王夫人道:“你们小夫妻感情好,没什么问题,我只担心子平的父母看重儿子。”   “娘,没什么好担心的,廷璇有爹娘还有外祖父母疼爱就行了,就算公爹和婆母不喜欢她也没什么。”   王夫人生了三个女儿,陆观是不在意,但是也受过陆观父母的一些闲气,不过只要男人立场坚定,其他都不是问题,她说:“我让你爹跟子平好好说道说道。”   “说什么?”   “让子平更加周到的对你,子平只要有你爹的一半我就能放心了。”王夫人感叹道。   陆士仪好笑,“您又在夸爹了!”   王夫人笑道:“我就是夸你爹怎么了,你爹是万中挑一的好男人!我自嫁给他,就没有让我吃过半分苦头,而且我能分享他的荣耀,得到朝廷的封赐。”   陆观担任宰相时,王夫人被封为郑国夫人,这是除了皇妃之外,一个普通女子能得到的最高身份了。   陆士柔坐在一边含笑地望着母亲与妹妹,王夫人把孩子往她怀里一放,“你抱抱我们小廷璇。”   陆士柔抱起孩子来很熟稔,小小的婴孩在她的嘴里咂咂嘴,睡得很香甜,“廷璇长得好像大姐家的莹娘。”   王夫人想起大女儿来,道:“也有两年没有见士容了,不知她何时能回京啊。”   陆士仪道:“我生了孩子,大姐写信来贺我,她在河边那边过得不错。”   大女儿是不吃亏的性子,聪明要强,三女儿过得不错,王夫人对她们倒不太担心,只看着陆士柔,心里叹气,她希望这个女儿也能够有个好归宿。   王夫人与陆观住了两日就回了东京,任婶也跟着一同回去了。虎儿跟着任婶学过推拿按摩,每晚给陆士仪推拿揉捏,陆士仪笑道:“虎儿,你推的很舒服,我看你日后可以开一家店,专门为夫人推拿按摩。”   虎儿惊喜地说:“夫人,是真的吗?”   “是,只是这力气还是稍微小了一点。”   “力气小不怕,我每餐再多吃一碗饭,我还小,再过两年,力气肯定会变大的。”虎儿道。   “你已经吃的够多了,再吃就想猪一样了。”绿梅毫不留情地说。   虎儿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我还在长身子的时候,多吃点应该没事吧。”   陆士仪大笑,“没事,你青桃姐姐在的时候也吃的多,多吃身体好啊,放心,我都养得起!”   绿梅拿出一个盒子来,从里面取出银锁片,“夫人,这是庐州的老太爷送过来给小小姐。”   陆士仪拿着银锁片看了看,道:“这是廷璇祖父的心意,先收起来,等她大一点了再给她。”   绿梅撇撇嘴,不满道:“老太爷也太厚此薄彼了,给后院那位菁姨娘的是金锁片,到了小小姐这里就是银的了,一块小小的金锁片又能值几个钱啊!”   陆士仪闻言,也有点生气,“生儿弄璋,生女弄瓦,哼,他们怎么不直接送块瓦片来呢,岂不是更省事吗?”   从舍不得给金珠备嫁妆的事情来看,陆士仪就知道宋家父母轻视女儿,她心里早就有了准备,可是没想到他们连面子情都不顾,一金一银,不就是说廷璇比不上廷英吗?   虎儿道:“我有个小弟弟,我爹妈待他比我们姐妹都好,从来不让他干活,有好吃的都紧着他,真是没意思极了。”   晚上睡觉时,陆士仪拿出一本诗经给宋淮,“给我念诗吧。”   宋淮看了她折好的那一页,脸上有些尴尬,忙翻到另一页,陆士仪说:“别啊,就念这首。”   宋淮只能硬着头皮念起来,“秩秩斯干,幽幽南山…乃生男子,载寝之床…乃生女子,载寝之地…”   陆士仪气得捶床,“真气人,廷璇比起廷英来到底差什么,连面子情都不愿意做!”她将银锁片扔给宋淮。   宋淮接过银锁片放在柜子里,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来,“这是我给廷璇的,别生气,爹娘年纪大了,一时想不通也是有的。”   宋淮哄了她很久,她才开颜,后来再一想,宋父宋母反正不与他们住在一起,没必要为他们生气,果然是生了孩子,容易让人脾气变得急躁,这样可不好,陆士仪决定每天晚上抄抄佛经,修身养性。   开封府衙后院,菁娘得知宋家送来的锁片,男女不同,面上忧虑重重,“这下子二夫人那边肯定对我有想法了。”   宋渭安慰她,“没事,男女本就是不一样的,廷英以后读书做大官能为宋家光宗耀祖,一个丫头能顶什么用。”   菁娘问道:“你东京的房子收拾好了吗?过几日我带着廷英搬过去。”   “爹在信上说了,让把廷英送回去教养。”宋渭犹豫了半响说道。   菁娘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晕过去,“不,不能让廷英离开我。”廷英是庶子,回到老家,天知道别人会怎么对他。   宋渭很为难:“菁娘,你一向都很明白事理的,爹说廷英得由嫡母教养,日后才能堂堂正正做人。”   菁娘身子一软,宋渭扶起她,担忧地问:“你怎么了?”   菁娘道:“夫君,廷英这么小的孩子,稍有不慎,就会丧命。我在李参政府上伺候过参政夫人,参政夫人对待妾室极妾室之子就是面甜心苦,我没有说大夫人不好的意思,只是很担心廷瑞。”   她这一说宋渭也警惕起来,他也曾听同僚抱怨过家中妻子不贤,对待妾室与庶子不好,廷英这么小,出了事很多人都只会觉得是意外,而想不到其他的事情上来,这样看来,廷英确实不能送回去。他说:“这样吧,我给爹娘写一封信,就说廷英身子弱,大夫说受不得舟车劳顿,要留在这里休养。”   菁娘破涕为笑,“夫君,你真是疼爱廷英。”   宋渭带着菁娘母子去了东京,绿梅觉得清净极了,笑道:“后院的廷英少爷爱哭,一天到晚哭个不住,我们小小姐听到他的哭声,也跟着哭,现在安静了,小小姐也不哭了。”   廷璇的出生仿佛是带着好运来一样,宋淮在开封县任满三年,境内百姓安居乐业,讼纷少了很多,政绩突出,被提拔为开封府推官,掌治刑狱,任命下来,举家搬迁到东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弄瓦的瓦,有人解释为纺锤之类的,也有人说是瓦器,反正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我这里写瓦片,有调侃的意思,大家不要太考据。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乃生男子,载寝之床…乃生女子,载寝之地…出自诗经。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69章   在开封县住了三年, 一时要搬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陆士仪带人收拾了三天才把要带走的东西收拾打包好。   绿梅望着院子里的葡萄藤与石榴树,惋惜道:“夫人, 这些都是刚来这里的第一年, 您与大人亲手载的,去年还结了果子,又甜又大,只可惜不能带走了。”   陆士仪笑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只希望后来的人能喜欢这葡萄藤与石榴树。开心点, 咱们就要回东京城了。”那才是她长大的地方, 熟悉而亲切,在陆士仪眼里, 哪里都不必上东京城。   虎儿没去过东京城, 好奇地问道:“东京城好玩吗,听说特别热闹?”   绿梅回道:“那是当然,天下脚下, 东京可是大梁最繁盛的地方, 哪里都比不上它,好吃的好玩的数之不尽,节日里, 红男绿女往来不绝,最热闹的要数上元节,满城都挂满了灯, 御街上天天都有艺人表演。”   虎儿满是向往之情,陆士仪道:“等咱们回了东京,让绿梅带着你好好逛逛。”   虎儿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多谢夫人!”   绿梅打趣道:“你也该谢谢我才行!”   “谢谢绿梅姐,我给你纳双鞋穿。”   几人正在说笑打趣,门房过来禀告:“曹姑娘与高娘子过来拜见夫人。”   陆士仪道:“请她们进来吧。”   虎儿一脸懵然,“高娘子是谁?”   绿梅拍拍她的头,“笨啊,高娘子是青桃姐,她原姓高。”   青桃与曹桂花走进来给陆士仪行礼,陆士仪让她们坐下,两人坐在陆士仪面前的凳子上。   青桃道:“夫人您要回东京了,青桃特地来给你送行。”陆士仪还了她自由身,她现在开封县开脚店,生意不错,日子很过得去,于是便与新砚决定就在开封县定居下来,两人都不回跟着东京了。   “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日后有空,可去东京城探望我。”陆士仪叮嘱道。   青桃心里一阵难过含泪点了点头。   陆士仪问曹桂花的打算,曹桂花道:“我在开封县过得也挺好的,有手有脚不怕养活不了自己,今日随着青桃姐过来,也是为了给夫人送行。”她拿出一个小包裹来,“这是我给小小姐缝的一些小衣裳,夫人若是不嫌弃就请收下吧。”   衣服针脚细密,是花了心思做的,陆士仪收起来,“我很喜欢,多谢你了。”   曹桂花脸上露出笑容来,“夫人喜欢就好。”   此番搬家,陆士仪收拾出许多东西,带不回东京,她让青桃与曹桂花挑些用得上的,两人挑了一些,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了。   绿梅说:“青桃姐自嫁人后就越来越拘谨了,以前咱们几个说说笑笑的多好。”   “她已经嫁人,以后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与我再没有什么关系了,自然不能用原来的态度来对待我,以后你嫁人了也差不多。”陆士仪笑道。   绿梅连忙摆手,“啊,那我不嫁人,我不要离开夫人,或者我嫁人也行,我就嫁府里的人,到时候还能跟在夫人身边。”她并不觉得有个自由身有什么好的,夫人对她好,待在夫人身边伺候夫人,比出去强多了。   ……   回东京后,陆士仪与宋淮暂时住在陆府,这可把王夫人喜坏了,道:“仪儿,现在这样可真好,你又回到了我身边,还有廷璇,咱们府里又热闹起来了。”   陆士仪有些犯愁,“我是想一直住在府里陪伴爹娘,可是子平他有自己的应酬交际,同僚往来,知道他借住在岳家,不太好。”   王夫人笑道:“那就说是暂住嘛,你们再重新找住的地方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找到合适的。”   当年给三姐妹备嫁妆时,因郭昭、宋淮都各自有住的地方,因此陆观与王夫人就没有为陆士仪与陆士柔准备东京的宅子,只给陆士柔准备了。   陆士柔道:“娘,要不让三妹与妹夫搬到我那栋屋子里去住吧。”   陆士仪忙说:“你的那栋屋子已经租出去了,再收回来很麻烦,东京城房屋多,我们或租或买也不难。”   王夫人问道:“子平的兄长在李参政府上做事,也住在东京吧?”   “嗯。”   王夫人想了想,道:“那你这房子还是先别买了,买个小院子住委屈了你,买大了,宋家还没有分家,子平的兄弟去住,你的公婆过来也去住,到时候够你麻烦的。先在家里住一段日子再说,陪陪我与你爹,如果子平真想搬出去,你们先租个房子住。”   陆士仪回到了娘家,就仿佛回到了未出嫁的时候,她每天用过早膳就抱着廷璇去王夫人的正院,陆士柔也在,两姐妹像从前那样读书下棋作画,陆士柔很喜欢孩子,照顾廷璇很用心,陆士仪有时候就直接让廷璇住在王夫人或二姐处。她与闺中密友往来,经常与周婉、许惠、王幼玉等人设宴作乐,一点烦恼也无,每天都快活极了。   某日,陆观与宋淮翁婿俩出门了,彭安过来拜访,王夫人道:“这可不巧了,你父亲出门了。”   陆士仪对彭安很好奇,这些年来,她所接触的人大多都是文人,难得见一个武人将军,她听陆观说过彭安的事情,于是道:“我想见见这位彭将军,爹说他做过行侠仗义的游侠儿呢,不知道是不是那种骑马执剑,在江湖上行走,武艺高强、行事放荡不羁的侠士?”   陆士柔笑道:“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他看起来也只是普通人而已,只是他自小父母双亡,无人管束,行事才会全凭自己的心意,可在行伍十多年,性子早与过去不去,什么游侠都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了。”   “二姐你倒是对他很了解嘛。”陆士仪随口说。   “没有,我只是知道一点。”陆士柔连忙否认。   彭安走进来,向王夫人行礼,陆士仪姐妹俩站起来给彭安回礼,陆士仪打量彭安,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身材高大,有一种西北人特有的粗犷豪放。他对王夫人恭敬有礼,道:“看到三小姐,就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了。”   王夫人有同感,对女儿说:“士仪,那时候我们再渭州,你小小的一团,刚开始学说话,彭将军还曾骑马带着你玩。”   陆士仪仔细想了想,“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还小嘛,你二姐才五六岁,怕是也不记得了,你大姐年纪大一些,应该有印象。”   陆士柔端坐着,微微低着头,其实她是记得的,在渭州的那两年,彭安偶尔过来,他穿着粗布褐衣,身上还挂着一把刀,陆士柔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人,心里害怕极了,因此虽然年纪小,反而却记住了。   彭安与王夫人、陆士仪说话,有时候目光落在陆士柔身上,这个女子温婉内向,与她三妹疏朗的性子截然不同,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娴静地坐着,听众人说话,但心细如发,细心照料众人,吩咐侍女端茶倒水,给客人上点心。   过了不久,陆观与宋淮回来,彭安跟着他们去书房叙话。陆士柔吩咐人去备午膳,特地吩咐多做一些牛羊肉的菜。   王夫人笑道:“咱们家的饭菜这么好吃,怨不得彭安常常过来。”   陆士柔道:“爹很看重彭将军,两人投契,彭将军过来爹也高兴些。”   陆士仪问道:“他常来我们家吃饭,那他的家人呢?”   “他在秦州时娶过妻子,难产过世了,之后他就没有娶妻了,孤家寡人一个,没有家人管他。他现在出任枢密副使,得皇上看重,位高权重,再娶一房妻子也不是难事,可能是还没有遇到合适的吧。”王夫人道。   男人不同于女人,他没有妻子,但不一定女子,东京城里秦楼楚馆不少,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去。   陆士仪问道:“我看爹最近一段日子忙得几乎见不到人,他在忙什么?”   王夫人道:“好像是关于辽人的事情吧。”   王夫人说的没错,陆观等人在书房就是在讨论辽国与女真族交战的事情。大梁每年给辽国输入岁币,来换取和平,再加上辽人多次内乱,虽然平息,但辽国元气大伤,而且新继任辽帝统治荒诞,吏治腐败,早已经不是曾经强大的辽国。   辽国北边,生长在白山黑水之中的女真部落崛起,在其首领的带领下,女真各部统一,建立金国,共同对抗辽人。   金辽交战,本来势均力敌,但因辽国又发生内乱,辽帝的叔王起兵造反,给了金人可趁之机,一路攻克到辽国上京。   如今辽帝派人向大梁求助,请求大梁派兵协助。这事在朝堂上争论不休,有人主张拒绝辽人的请求,还可趁此机会与金人结盟起兵攻打辽人,收回被辽占领的燕云之地。持这种想法的人在朝堂上占绝大多数,皇帝也心动了,高祖皇帝建国时,未曾收回燕云之地,抱憾之极,皇帝想建立光复燕云的丰功伟绩,让后人瞻仰。   然而陆观与彭安等人却持不同的看法,彭安更是说:“与强金为邻,难道好于与弱辽为邻?”   陆观也是愁眉不展,“金国是虎狼之国,根本不可相交,金帝所图绝不仅仅只是辽国。”   宋淮道:“岳父与将军上书皇上,皇上置之不理,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陆观将头上的乌纱帽取下来,“我打算进宫面见皇上,就算舍下这顶官帽,也要尽力说服皇上。”   宋淮官小位卑,进不了宫,彭安道:“陆公,我与你一同去太极殿面圣,。”   作者有话要说:  与强金为邻,难道好于与弱辽为邻?出自邓洵武。   划重点:这只是一本小言,因此在政治、战争方面我写的比较粗糙简略,不管是朝堂上,还是宋辽金之间真实的战争其实是很复杂的,真写清楚这就不是一本小言了。为了屡清这些,我最近依然在读宋史(虽然憋屈但还是要看啊,打算之后看看汉唐史让自己舒服点)   最近双更几天,手有点疼,休息一天,今天只有一更,大家明天见。 第70章   辽金开战, 女眷们虽然有所耳闻, 但毕竟无关大梁,更无关东京, 东京城仍然是一片歌舞升平之景。达官贵人之间常常举办各种宴会, 陆士仪远离东京三年,才一回来,参加了不少宴会,时间一长,就开始厌烦, 索性待在家中。   廷璇已经三个月大了, 不再像皱巴巴, 红通通的小猴子模样,她长得白白胖胖, 一双黑黝黝的眼睛, 灵活极了,她不爱哭,不太怕生人, 逗一逗她, 她就咯咯笑起来。   连王夫人都对陆士仪说:“廷璇比你小时候乖多了,她笑起来,双眼弯弯像月牙儿, 让人见了就高兴。”   陆士仪颇有些不服气,“爹爹说廷璇长得与我小时候一模一样,但我小时候更乖巧可爱一些。”   王夫人失笑, “你小时候爱娇,只要一眼见不到娘亲就要哭,见到我抱着你二姐,你就非要我也抱你,什么事情不遂你的意又开始哭,你爹白日上朝,晚上回家,娘已经把你哄好了,你爹见到的自然是乖巧的你了。”   陆士仪嬉笑道:“我不记得了!”   王夫人继续说:“到了五六岁上,你便开始懂事一些了,你二姐性子弱,你时时维护她,让我很欣慰。我虽没有儿子,但是到这个年纪,你与你二姐都能陪着我,我已经知足了。”   陆士仪道:“姐夫明年任满也可以回京,到时候我们三姐妹都承欢您膝下。”   王夫人摸摸廷璇的小脸,道:“你爹写信给了郭昭,让他先不要回京,京中形势太乱,在外地反而好些。”   陆士仪觉得遗憾,不过日后总有机会能见面,不必太过伤感,用过午膳,她打算带着廷璇回去休息。王夫人道:“你将廷璇留在我这里,我来看她。”   陆士仪便带着绿梅回了屋,虎儿匆忙忙过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夫人,这是门房送过来的,说是有人送给你的。”   陆士仪打开盒子,里面有两锭金子,还有一封信,打开瞧了瞧,笑道:“原来是她呀,看来她是发达了。”   绿梅好奇地问:“是谁啊?”   “潘丑儿,当初我赠她一百五十贯钱,她这是还我钱了。”   陆士仪有好一段日子没有听到潘丑儿的消息了,许惠告诉她,潘丑儿好像被一个达官贵人给保养,已经不再出席各种宴会唱歌陪酒助兴了。陆士仪与她并无深交,不过知道她过得不错,心里也替她高兴。   ……   陆观与彭安面见皇上,恳请皇上协助辽人抗金,陆观道:“皇上,自大梁与辽结为兄弟之好,多年来没有大动干戈,如果轻易毁约用兵,一则国库空虚,二则金人狼子野心,决计不会与大梁相安。”   皇帝听不进去,反问道:“陆公,朕记得当年梁、辽之战,你曾不主张与辽人讲和,如今正是收复燕云之地,一雪前耻的时候,为何你反倒犹疑不定,难道说是你年纪大了,反而变得畏手畏脚起来。”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的情形对大梁有力,而且没有女真族这个强大的敌人,陆观道:“大梁富庶,金人与辽人无异,一旦辽破,金人必将南下攻打我大梁。”   彭安道:“陆公说的是,辽国内乱不断,国力衰弱,不会对大梁造成大的威胁,但金人就不同了,其首领雄心壮志,虎视眈眈,甚至有一统中原之心啊。”   两人苦口婆心地劝了又劝,皇帝犹豫了,但仍然没有给出明确答复。   然而前去辽国的使者杜延龄从辽国回来后,在皇帝面前鼓吹连金灭辽之计。皇帝将陆观与彭安提出的问题抛出来问他。   杜延龄不慌不忙地说:“皇上,臣从北地回来,燕云之地的百姓都希望归顺我大梁,大梁与金结盟,可趁机收复燕云之地,燕云之地富庶,可充沛大梁国库,有钱有兵,难道还怕对付不了金人吗?再说臣听闻金人首领完颜氏为人重诺,若不是辽帝杀了完颜氏之父,完颜氏也不会为父报仇,攻打辽国。大梁与金人建立兄弟之国,日后必然是相安无事。”   皇帝被他的一席话说动了心,但他素来信重陆观,陆观持反对意见,皇帝心里犹疑不定。   杜延龄继续说:“皇上,若是收复了燕云之地,您就建立了不亚于高祖、太宗建国的丰功伟绩啊。”   就是这一句话彻底打动了皇帝,皇帝在任期间,曾想建立不世功业,但他性子软,意志不坚定,注定只是一个平庸的皇帝,没有什么功绩可言,如今听了杜延龄的话怎么能不心动?最重要的是皇帝年纪大了,这两年身子愈发不好,失去这个机会,很难再有下一个建立功业的机会了。最终虚荣心占了上风,皇帝终于点头。   朝中有人赞同,也有部分大臣反对。皇太弟齐王深知皇帝的心思,在朝堂上极力支持与金人结盟,于是皇帝派使者前往金国与金人结盟。陆观等人扼腕叹息,但事情已定,无法在更改。   陆观愁眉不展,陆士仪把廷璇抱到他面前,陆观看到这可爱的小人儿,心里才开怀些。   宋淮放衙回来,没有看见女儿,问道:“廷璇哪里去了?”   “她在爹娘哪里,爹心情不好,见到廷璇面上才有些笑意。”陆士仪给他倒了一杯茶,“有时候我觉得你们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太极殿那位万事不操心,美滋滋地想着好事,爹爹却气得吃不下饭,何必呢?”   宋淮说:“岳父大人忧国忧民,让人敬佩。”   朝堂上的事情说起来让人不快,两人都不想再提,以往廷璇在,陆士仪觉得女儿新鲜有趣,太过关住女儿,对宋淮不免有些疏忽。宋淮突然揽住她的腰,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今日廷璇不在,好好陪陪我吧。”   两人携手去院子里赏月,今天不是十五,月亮不圆,缺了一角,陆士仪笑道:“廷璇笑起来的时候,两眼弯弯,倒像这轮弯月。”   宋淮道:“今日不是满月,到底不美。”   “月明星稀,今日的月亮虽然不圆,但你看这满天繁星也很美啊。”陆士仪仰头望着夜幕。   宋淮只觉得星光之下,她整个人似乎熠熠生辉,他心里一动,将陆士仪抱起来,“娘子,如此良宵我们还是不要辜负了!”   陆士仪惊叫一声,伸手揽住他的脖子,“你要做什么?”   宋淮笑道:“做让我们都快乐的事情。”   陆士仪左右环顾,“你胆子真够大的,让人看到可不好。”   “你看哪里有人,绿梅她们早就避出去了!”   进了屋子,陆士仪抛去羞涩,亲了亲宋淮的脸颊,然后得意地望着他。   宋淮将她放在床上,拉下帘子,两人笑闹起来。绿梅等人在外间都听到了他们的笑闹声。   虎儿感叹:“大人与夫人感情可真好。”   绿梅逗她玩,道:“小丫头春心动了,是不是想找个女婿了?”   虎儿吓得直摇头,“没有,没有,我是替夫人开心,再说,主人关系和睦,我们做婢女的也更自在些。”   ……   在东京城,消遣的地方更多了,四月的天,气候温暖湿润,鲜花怒放,宋淮闲暇时,常带着陆士仪去冶游。某日,约了赵策与周婉夫妇,一同去相国寺烧香拜佛。   周婉一见陆士仪就牵了她的手,笑道:“仪儿,我与夫君正写了帖子,打算约你过府赏花,没想到就收到你的邀请。”   “那可真是太巧了。”陆士仪道。她仔细打量周婉,周婉面色红润,穿戴华丽,气色十分好,看了这段日子应该过得不错。   两人有些日子没见面了,亲昵地拉着手说话。宋淮打趣道:“内子与嫂子在一起,便没我们什么事了。”   赵策大笑道:“非也,我们还得尽侍卫之责,护两位夫人出行。”   周婉嗔怪地看了赵策一眼,“那就多谢您二位了,还请你们去主持谈论佛经吧,我们自己待一会儿。”   赵策答应下来,“好,等我们见过住持大师,之后去醉仙楼用膳。”   宋淮则对陆士仪说:“别走太远,累了就到禅房休息。”   两人走后,周婉拉着陆士仪去大雄宝殿,两人拜过佛祖后,找了一处安静的禅房叙话。   周婉道:“士仪,王伯母有无认识医术高明的大夫,我想看看大夫,调理身子,自那年小产后,总不见有孕。”   “我得回去问问我娘,之后再跟你说,赵策跟你提过孩子的事情了吗?其实你们才成年一年都不到,不用这么急的。”陆士仪说。   周婉摇摇头,“他不急,是我有些心急,当时没有好好调理身子,我很担心。原本我想问问我母亲,但她自那事后,一直不太跟我说话,我只能问你母亲了。”   赵策之前的姬妾生有一子,周婉为着自身的地位着想,也要尽早生一个孩子。赵策对她很好,但仍然免不了会有烦忧。   陆士仪劝道:“想开些,心情放松,说不定孩子就来了。”   周婉道:“夫君敬重稳婆,宣国公府上倒没人敢怎么样,我是担心宫里的事情。皇上身子越发不好了,有些事情渐渐交给齐王,可齐王同夫君关系不睦,因此我才会担心。”   其实还有一件事件她担心陆士仪没有说出来,萧贵妃在宫中一手遮天,其妹萧美仙又是未来的皇后,周婉进宫时常能见到萧家姐妹,萧美仙知道周婉同陆士仪关系好,便迁怒与周婉,时常在宫里给她难堪。   陆士仪道:“家家都有各自的烦忧,如今你没有婆母的烦恼,却要烦心宫里的这些事情,我却觉得不要紧,只要夫妻同心,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71章   周婉笑道:“你说得对, 最重要是夫妻齐心。以前林思贤虽然对我好, 但什么都听他母亲的,总是让我忍让, 不管舅母作为是不是对的, 但赵策不同,他敬重我,维护我,我是再嫁之身,偶尔有人会拿这个讥讽我, 但他都尽力维护我。”   “否极泰来, 这正好说明你们是有缘分的, 周姐姐,说不定你还有更大的福气呢。”   两人说笑时, 宋淮与赵策一同走过来, 赵策神色焦急,道:“宫里刚才传了消息过来,说是皇上今早突然昏厥了, 婉儿, 我得进宫侍疾。”   赵策自小父母双亡,在宫里由帝后抚养过一段日子,听到内侍传来的消息, 心里十分着急,想立刻进宫探视。   周婉忙站起来,对陆士仪说:“士仪, 那我们改日再聚。”她与赵策匆匆告辞离去。   他们走后,陆士仪与宋淮觉得无趣,于是也回了府。刚回府,王夫人那边一个叫做小莲的丫头过来禀告道:“小姐,姑爷,宋家的大夫人过来了,如今正在正院与我们夫人说话,夫人吩咐了让你们过去。”   宋家大夫人,那不就是金氏么,她怎么来东京了,宋淮心里一急,道:“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小莲笑道:“宋大夫人满脸都是笑,应该没有什么事,想来只是来京中探亲罢了,姑爷,您还是快过去吧。”   陆士仪与宋淮换了衣服,直接去了王夫人居住的正院。绿梅拉住小莲,在后头悄悄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小莲捂着嘴窃笑,“那宋大夫人整个就一乡巴佬,一点眼力劲也没有,在咱们家摆主子的架势,后来我们夫人来了后,她立刻就吓得不敢说话了,束手束脚,小家子气十足。”   绿梅啐道:“她就是这样的人,我们家小姐心眼好,当初大人的亲兄弟参加科考,可是在咱们这府上落脚的,她不知道感恩,反倒给我们小姐使绊子,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人。”   两人窃窃私语了一阵子,眼见陆士仪、宋淮走远了,这才急忙忙跟上去。   到了正院,早有人掀开帘子,将他们迎进去。陆士仪与宋淮进了大厅,金氏站起来,惊喜地说:“二弟,你可算来了,我等了好一会儿。”王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颇有威严,金氏在她眼前总觉得不自在,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副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模样。   陆士仪也不搭理金氏,走到王夫人身边,挨着她坐下来。   宋淮问道:“大嫂,为何你独自来京了,怎么不派人说一声?”   金氏讪笑一声,“我是担心你大哥无人照料,故而才来京城,已经禀明了公婆,我不是独自一人来的,正好我娘家一位亲戚过来东京,我便与朱婶一起过来了。”   王夫人不耐烦应酬金氏,于是道:“既然子平回来了,你们便说说话吧。”   陆士仪忙扶着母亲进了内室,王夫人笑道:“金氏此人矫揉造作,为人又粗鄙,不过她的那点小伎俩很容易让人一眼就识破了,比那些城府深的贵妇人们好对付多了。”   陆士仪蹙眉,“话是这么说,可她有时候太过直白,让人面子上不大过得去,贵妇人们虽然城府深,但至少面子上还是笑呵呵,你好我好的,我是不愿意同她相处的。”   金氏依仗长嫂的身份压制陆氏,随口诬陷她与王固有私情,甚至回了庐州后都不安分,鼓动宋母给了个曹桂花过来,陆士仪对她烦透了。不过这次金氏上京自身都难顾,宋渭身边自有娇妾爱子,金氏可有的烦喽。   原来自从金氏听闻宋渭纳妾生子后,心急如焚,心里对宋渭很得牙痒痒,但没有宋爹与宋母的允许,她又不能擅自离开庐州,于是想出一个主意,鼓动宋爹宋母让把宋渭的庶子送回老家,她心想把小妾的孩子把在手中,也不怕小妾翻天。哪知道小妾是个有本事的,两三滴眼泪就哄得宋渭心软,说什么孩子身子弱,不好送回老家。   这下子金氏可真是慌了,相处越久越有感情,宋渭与小妾庶子相处多了,只怕会忘记家中的妻子,金氏回了一趟娘家,娘家人过来在宋爹宋母面上说好话,金氏私下给婆母买金饰,裁新衣裳,婆母终于松了口,让她过来东京。   宋渭并没有告诉金氏住在东京的那一处,因此金氏只能先来陆府找宋淮。陆士仪出来时,金氏正在追问宋渭的住址,宋淮犹疑,在纳妾生子之事上,宋渭做的确实有些对不住金氏,但金氏如果突然气呼呼地打上门,于宋渭面子上不好好,他劝道:“大嫂,你稍安勿躁,我先派人去告诉大哥,让他过来接你怎么样?”   “不用这么麻烦,二弟你还是告诉我地址,或者我直接去也行。”金氏见陆士仪出来,眼睛一亮,“弟妹你告诉我吧。”   陆士仪看了宋淮一眼,张嘴就把地址说了,金氏道:“多谢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宋淮叹了口气,“大嫂,我看我还是送你过去吧。”陆士仪看热闹之心起来,于是说:“大嫂人生地不熟,确实需要护送,绿梅,你让人去准备马车!”   绿梅与朱婶搬行礼上车,宋淮刚想对陆士仪说话,陆士仪立刻就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这只是早晚的事情,你就是拖时间也没有用。”   陆士仪借口金氏行礼多,需要人帮忙收拾,让绿梅跟着去帮忙,金氏很感激她,以为她担心自己吃亏,特地把绿梅给自己做帮手,“弟妹,真是多谢你了,我从老家带了不少菜干了,交给了你的管家,你尝尝鲜啊。”   宋淮没有回来用晚膳,直到天完全黑了,他才回来,精疲力尽的样子,说没有吃过饭,陆士仪让他去用饭,然后把绿梅叫过来问情况。   绿梅想了想,说:“互有胜负吧,不过总体来说是大夫人赢了。”她把在宋渭家的见闻一一道来。   原来金氏到了宋渭住所,宋渭正好不在家,菁娘出来拜见大妇。金氏根本不受菁娘的拜,也不喝她端的茶,道:“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   菁娘不肯,委婉道:“夫人,廷英前几日受了风寒,刚刚吃了药睡了,不好吵醒他。”   金氏当下就怒道:“你一个通房丫头,居然敢在大妇面前还嘴,这是什么个规矩。”   菁娘不敢出声,乳娘马婶气不过道:“宋爷当初纳姨娘时,可是专门摆了酒席正了身份,并不是您所说的通房丫头。”   金氏冷笑道:“我这做大妇的没有喝你的茶,你就还算是通房丫头,”   宋淮派人去寻了宋渭,宋渭回家时,正好见金氏正在训斥菁娘,菁娘泪水涟涟地望着宋渭。   宋渭两难了,他自觉愧对金氏,但菁娘年轻貌美,又替她生了儿子,也很得他的心,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办,勉强笑道:“凤娘,你舟车劳顿,现回屋歇着吧。”   金氏铁青着脸,不吭声,宋淮也跟着劝,金氏道:“我刚才遣了朱婶看了,这屋子小小巧巧,只得一间正屋,两间厢房,我却是住哪一件?”   菁娘委屈地看着宋渭,道:“奴将正屋腾出来给夫人住吧。”金氏犹嫌不够,道:“你乃通房丫头,如何能抚养子女,朱婶,你将小少爷抱到我房里去。”   此言一出,菁娘两眼翻白,一下子晕了过去,宋渭怨恨地看了一眼金氏,心疼地把菁娘抱回房,金氏气坏了,“她装的,不用请什么大夫,朱婶,你去掐她的人中,她就会醒了。”   马婶在一边哭诉,“夫人啊,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我们姨娘敬你爱你,你就给她一条生路吧。”然后又对宋渭说,“宋爷,姨娘她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要不是生母早逝,也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求求您怜惜她。”   宋渭的心一下子偏到菁娘身上,对金氏说:“菁娘是在官府立了纳妾文书的良妾,不是那些不正经的人。凤娘,她是可怜人,你就对她好些,她也会好好伺候你的。”   反正就是这么一场闹剧,绿梅道:“大夫人心眼小,很不容不下菁姨娘,那边的大老爷可就惨了,一边是结发十年的妻子,一边是爱妾,还有的折腾。”   陆士仪笑道:“金氏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即使回了老家也会给我找麻烦,现在她自己忙着对付姨娘庶子,以后就有事做了。”   不管宋渭那边闹得天翻地覆,陆士仪照旧过自己的日子,她实在是很庆幸当初没有在东京置办宅子,不然天天都有的烦了。   廷璇已经慢慢能翻身了,王夫人极喜爱这个外孙女,感叹道:“真想每天都能看着看着廷璇长大。”   陆士仪奇怪,“现在不就是每天都能看到她吗?”   王夫人道:“士仪,你爹想要辞官回眉州。”   “这是为什么,爹才回东京一年,怎么就想辞官了。”陆士仪惊道。 第72章   王夫人道:“自大梁与金国结盟夹击辽国获胜后, 皇上愈发赏识李延龄, 你父亲觉得再留在东京已经不会再有什么作为了,索性打算辞官归家。”   陆士仪失笑, “娘, 大梁的军队什么什么时候获胜了,我怎么不知道。”   王夫人拍拍她的肩膀,“你这促狭鬼!”   陆士仪可没有说错,梁、金联合攻打辽国,大梁驻河北的军队边事不修, 纪律散漫, 根本没有作战能力, 结果在雄州之战中惨败。之前皇帝突然昏厥正是因为伐辽失败,气火攻心导致。   仅过了一个月, 因辽军统帅病死, 李延龄认为机会来了,再才鼓动攻打辽国,这次运气好, 涿州守将率军以涿州、易州降大梁, 于是大梁不费一兵一卒直接拿下了两州。然而之后李延龄继续率军渡白沟攻打燕京,他轻敌冒进,后又贪生怕死, 错过了最佳时机,被辽军截断粮道,大梁军队不战自溃, 仓皇逃命,又一次惨败而归。   相反金军约战越勇,一举攻克了辽国中京、西京,最后攻下燕京,此次梁、金联合攻打辽国,最终确实是战胜了辽国,但大梁在其中寸功未建,军队就是一团散沙。   但在皇帝眼里就是梁金联合战胜了辽国,甚至大赦天下以示庆祝,陆士仪觉得简直是脸皮厚到了极致。   王夫人笑道:“不管怎么样,根据大梁与金国的合约,大梁可收回被辽人占领的燕云之地,这也算是一种胜利吧。”   陆士仪嗤笑,“娘,大梁在对辽作战中做了什么?金国凭什么会将燕云之地交给大梁,就是以常情来推断都是不可能的。”   母女俩正在说话,陆观从外面进来,沉声道:“刚得到消息,金国已经与大梁交接燕京了。”   陆士仪这回真是惊呆了,难道这金人真的比辽人重信?实在难以想象,不过再看陆观的神色,可并不像高兴的样子。   果然陆观又说:“金军在燕京大肆抢劫,将人口、财物洗劫一空,李延龄接收的只是一座空城。”他重重的一拳捶在案桌上,“金人比起辽人来更加残暴凶狠,交接之前,大梁已经给了金军四十万两白银,没想到还是落到这个结果。”   陆士仪叹为观止,就这样,皇帝与那帮大臣居然还好意思鼓吹收复燕云之地的功绩?高祖、太宗也算是一代英豪,居然生出了这样的子孙,只是掩耳盗铃的事情只怕是只能骗骗自己,决计骗不了别人。   陆观道:“我与彭安已写了折子上书皇上弹劾李延龄失职,恳求陛下罢免李延龄。”   “李延龄是此次伐辽的主帅,皇上如果惩罚李延龄就是否认伐辽的功绩,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陆士仪不明白陆观为什么要这么做,如今的大梁沉浸在所谓的胜利之中,充斥着各种歌功颂德之声,陆观这时候提出反对意见,极有可能招到皇帝的反感。   陆观没有解释,倒是王夫人并不太在乎,“众人皆醉,总要有个清醒的人,大不了你父亲贬官回老家,我陪着他一起,这东京城待着没意思透了。”   陆士仪时刻关心朝堂上的事情,宋淮安慰她,“别担心,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岳父在朝为官多年,素有威望,皇上应该不会降罪于他。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乳娘抱着廷璇过来,宋淮接过来抱在怀里。廊下传来一阵悦耳的鸟鸣声,廷璇听到后咿咿呀呀地叫。   陆士仪推开窗子,指着廊下的一只百灵鸟道:“这是彭将军派人送过来的,娘与二姐也有,我这里没人会照顾小鸟,二姐一向喜欢这些,她那边有好多鸟儿,还有两只会说话的八哥,这只百灵先让廷璇玩几日,然后送到二姐那里吧。”   宋淮脸上的表情很奇怪,陆士仪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淮笑道:“或许彭将军就是想送鸟儿给二姐。”   “为什么呀,而且他是怎么知道二姐喜欢鸟儿”陆士仪完全懵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二姐温柔娴静,彭将军见了,就算有那些心思也是极其正常的。”   对于彭安的心思,宋淮是完全能明白的,他曾经对陆士仪的倾慕就是这样的,总恨不得日日能见,送她喜欢的东西,但碍于礼数,只能迂回婉转。   陆士仪惊叫起来:“这个彭安,真是居心不良啊!”   她瞪着眼睛望着宋淮,“果然还是你们男人懂男人的心思,彭安与二姐从来没有单独见过面,每次见面都是规规矩矩,话都没有多说一句过,没想到心思隐藏的这么深。”   陆士仪杏眼圆瞪,可爱极了,宋淮心里柔软一片,点点她的鼻子,“我对你也隐藏很深的心思,在你还不知道的时候我心里就有你了。”   陆士仪顾左右而言他,“哎呀,我们现在说的是彭安的事情,他最近常来我们家,不会是存心不良吧。”她想起袁安之,红蕊,生怕彭安对陆士柔做了什么事情。   宋淮说:“那倒不会,彭安不是这样的人。”   廷璇伸出胖乎乎的手去抓百灵,陆士仪有心逗逗她,拉着她的手去触摸百灵,百灵扑腾翅膀,廷璇小脸一皱,哭起来。   宋淮连忙哄起来,“乖乖,别哭啊。”廷璇哭个不住,最后是由乳娘抱下去吃奶了。   彭安的事情陆士仪记在心里了,每次彭安过来时,她留心打量陆士柔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陆士柔诧异,“仪儿,你最近怎么怪怪的”   “没、没什么事情。”陆士仪忙说。   “可是彭将军过来时,你……”   王夫人插话,“柔儿,昨日你说替我抄了一本佛经,我想要看看。”   陆士柔道:“那我去给您拿过来。”   陆士柔走后,王夫人笑道:“仪儿,你这做的太明显了,不用担心,彭安不是小人之流,就算是喜欢你姐姐,也会光明正大的向我们家提亲。”   “娘,原来你们也知道,彭安既然喜欢二姐,为什么不来提亲”陆士仪问道。   王夫人笑道:“你怎么知道他没有,他向你父亲提过此事,只是彭安是武人,你二姐熟读诗书,闲暇爱写诗作画,两人实在不相配,故而我与你父亲正犹豫着。”   “那二姐知道吗?”   “彭安前日才提出来,还没有告诉你二姐,我与你父亲欲低调处理这事,因此除了我与你父亲,其他人都不知道。不过打算告诉你二姐了,让她自己选择,彭安虽然不是读书人,但为人仗义正直,也不失为一个良配。”   陆士仪回去后,左思右想,问律梅与虎儿,“你们有没有觉得自生了廷璇后,我比不上从前了?”   虎儿大着胆子说:“夫人,奴婢大胆说句,民间有句俗话,一孕傻三年……”   陆士仪居然觉得很有道理,廷璇正在快活地吐泡泡,她捏捏廷璇脸蛋,“看着这么可爱的廷璇,傻三年就傻三年吧。”   ……   皇帝收到陆观与彭安的折子,心里极为不悦,将折子搁到一边,不做理会。李延龄刚被提拔为枢密使不久,与彭安不和,在趁机说:“皇上,陆观曾极力向您举荐彭安,两人关系极好,共同进退,恐有结党的嫌疑,他们是觉得臣挡着他们的路了,所以合谋向您弹劾臣,目的是要独揽朝政。”   皇帝本人还是十分信重陆观,道:“不至于吧,彭安确实有才,曾多次抗击夏军的犯边,是个难得的将领之才,至于陆观更不是这样的人。”   李延龄道:“可是臣听人私下里说彭安对陆观言听计从,皇上,两人都是显宦,在民间也素有威望,不得不防啊。”   皇帝个性优柔,被他说的心里犯疑起来,于是召来平章政事孙世奉,孙世奉素来看不惯李延龄的小人行径,而且李延龄在伐辽之战上确实令大梁损失惨重,孙世奉一向奉行明哲保身,皇上既然已经认为伐辽是建立了不世之功,他就不会再说扫兴的话。   但对于彭安此人,孙世奉有话要说,“皇上,彭安虽无甚错,但臣还是要请求您罢免彭安枢密副使之职。”   皇帝犹疑,“彭安忠君爱国,缘何无辜罢免他?”   孙世奉回道:“以防前朝旧事重演。”   皇帝无话可说,大梁太祖本是前朝武将,后因功高,被将士们拥立为帝,因此大梁一向是以文抑武,从来没有武官担任枢密使的先例,之前台谏们弹劾彭安,皇帝力排众议,可如今在李延龄与孙世奉的劝说下,他终于决定将彭安贬为湖州通判。   彭按无端被猜忌,心中悲愤难当,对陆观道:“陆公,我立誓忠君报国,但却受君王与朝臣的猜忌,这东京城看来已无我容身之地。”   陆观也是连连叹息,彭安是他看重的将领,可大梁对武官防范极严,彭安他是受了无妄之灾。   彭安拱手道:在东京这一年来多谢您的照拂,彭安感激不尽,如今我要远赴湖州上任,陆公,之前所说求婚之事就作罢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73章   彭安此刻收回之前的求婚确实是全心全意在为陆士柔考虑, 他出身草莽, 本就担心配不上陆士柔,如今被皇上猜忌, 日后再难获得重用, 更重要的是被贬到湖州,他怎么忍心让心爱的女子跟着他吃苦,故而才对陆观说出这一番话来。   陆观欷歔不已,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日后多多保重。”   此时正是初夏时节, 陆府庭院鲜花盛开, 月季、蔷薇、杜鹃、辛夷, 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花,宁静祥和, 仿佛岁月静好一般。彭安每当烦忧的时候, 来到这里心就不自觉宁和,想到以后要远离这里,再难向往日一样, 他心里难受的要命。   彭安走到陆府大门处, 陆士仪与陆士柔姐妹俩去王家拜访了舅母出来,一进一出正好遇到了,两人给彭安施礼。   彭安还礼, 他没想到竟然还能有再见陆士柔的机会,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来,“陆娘子!”   陆氏姐妹已经知道了彭安被贬官的事情, 都很同情他,陆士仪问道:“彭将军,你今日是来同我父亲告辞吗?”   彭安点点头,“是啊,赴任之期就在本月中旬,陆公待我有大恩,故来向他告辞。”   陆士仪想起百灵鸟的事情来,说:“上次您让人送来的百灵鸟,我们很喜欢,多谢您。”   彭安的眼睛不敢看陆士柔,只能目不斜视地说:“不用谢。”现在对他来说又折磨又甜蜜,他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办。   随口说了几句话,陆士仪正想结束话题时,陆士柔突然开口了,“彭将军,我已听父亲说了你被贬湖州的事情,朝中无端的猜忌,的确让人愤恨,但你自来对大梁、对皇上忠心耿耿,如今无罪被贬,天下人都为你惋惜,万望你凡事想开一些,好好保重自己,湖州乃是江南水乡,人杰地灵,不失一个好居处,或许你到了湖州能有另外一番机遇。”   她语调柔和,不急不缓地开导彭安,彭安听在心里,如沐春风,他确如陆士柔所说,悲愤不已,但陆士柔的一番话,让心里他豁然开朗起来,郑重地说:“多谢陆娘子的劝导之言。”   陆士柔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说:“三妹,我们回去吧。”   彭安呆呆看着两人的背影远去,长长地叹了口气,也转身离开了。   以陆士柔以前的性子,是不会同一个外男说这么多话,刚才的举动,她想了想,对妹妹解释道:“彭将军是爹的好友,突然遭逢此劫,我只是同情他,因此才开导他,你不要多想。”   陆士柔奇怪了,故意说:“二姐,我为什么要多想?彭将军这一年来与我们家往来密切,爹爹也看重他的人品才干,劝一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士柔有些尴尬,“没多想就好。”她急匆匆地回房了。   陆士仪回了自己的院子,廷璇在偏殿的榻上玩耍,她梳洗更衣后,才去陪伴女儿。其实廷璇太小,不能走路,更加不能说话,并不太好玩,陆士仪巴不得女儿快快长大,好打扮她。   廷璇见到母亲很兴奋,嘴里呜呜地直叫唤,陆士仪拿手指去轻戳女儿的小脸,廷璇胖乎乎的双手捧住她的手指,然后张开嘴巴,一口含住。   陆士仪大笑:“她一定是饿了,想吃奶了。”   乳娘过来抱着廷璇去吃奶,虎儿过来说:“夫人,时候不早了,要用晚膳了。”   陆士仪这才奇怪起来,“怎么这么晚了,宋淮还没有回来?”   绿梅从外面走进来,道:“大人身边的侍从文墨才过来禀告,说是府尹大人在家中设宴,邀了开封府一干官员前去赴宴,大人却不过情面,只能跟着去了。”   宋淮现在担任开封府推官,而开封府尹则是开封府职位最高的官位,这个职位有特殊的意义在里面,通常由储君担任,其实并不负责开封府的事情,实际上都由少尹掌管。这齐王不过是个名义上的长官而已,怎么有这闲情逸致去请开封府的一众官员上门吃喝玩乐,陆士仪暗暗思忖。   直到夜深了,宋淮才回来,他喝得微醺,但不靠人扶着也能正常走路。陆士仪闻着他身上的酒味,捂着鼻子,皱着眉头。宋淮反倒觉得自家娘子今日分外漂亮,他靠近陆士仪,陆士仪飞快地后退几步,警惕地说:“你可别过来,好大一股酒臭味!”   宋淮好脾气地笑了笑,“我先去洗漱。”等他洗漱完出来,趁着陆士仪不注意,一把搂住她的腰,凑在她耳边轻轻地喊她的名字:“士仪,士仪。”   陆士仪脸颊有些发热,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喝醉了?”   宋淮放开她,拉着她一同坐在榻上,“我没有喝醉,你还记得我们成婚那日吗?我趁人不备,将酒洒在衣服上,酒味就重起来,其实并没有喝多少。”他眼睛清明,望着陆士仪。   “难道齐王还真去开封府办公么,他宴请你们做什么?”陆士仪好奇地问。   宋淮道:“我听赵兄曾说过齐王本性轻浮,爱奢华,爱游乐,爱美人,然而皇长子过世后,他突然像变了一个似的,开始勤学好问,礼贤下士,连冶游玩乐都少了,甚至还开始削减齐王府的用度,再加上宫中太后、贵妃的相助,于是顺利被立为储君,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装久了迟早会露出马脚来。最近京里传言,齐王流连烟花之地,与妓子厮混,传到皇上耳中,皇上不免对他有些失望,因此他最近又开始老实起来,每日不是去太极殿给皇上侍疾,就是来开封府,宴请我们,也不过是为了收买人心。”   陆士仪常常参加女子聚会,不过就是赏花看听书吟诗作画,她曾听许惠说过,男人们的聚会可是好玩多了,花样繁多,她问道:“你们聚会,是不是有一种女人相扑,两个妖冶的女子,穿少少的衣服,互相搏斗,供你们男人观看,我怎么听说香艳极了,你给我说说吧,我好奇的很呢!”   宋淮尴尬起来,“确实有,不过我觉得伤风败俗,没大敢看,真的。”   “果真有,这齐王也真是太会玩了,你们倒是跟着享福了!”陆士仪冷哼一声。   宋淮忙对天立誓,“娘子,我绝无这种想法。”然后说了很多好听的话哄陆士仪。   陆士仪犹觉得不满意,“我看要是齐王要是再做的好一些,说不定会送你们几个美貌侍女。”   “你还真说对了,齐王给司郎官与少尹大人各自送了一个侍女,我位卑,目前还不大入齐王的眼。”   这个齐王对待臣子可真是体贴入微啊,陆士仪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宋淮以为她生气了,揽着她的肩膀,“我向岳父提亲时,就曾许诺过一生一世好好照顾你,让你过的舒坦开心,你不开心的事情,我自然是不会做的,士仪,你要放心。”   陆士仪扁着嘴巴说:“好吧,暂时我就先相信你。”   “好了,你不生气了,今日还没有见过廷璇呢,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宋淮把陆士仪拉起来,两人去了偏殿看望女儿。   ……   陆士柔服侍王夫人用晚膳,王夫人将彭安提出求亲之事作罢的事情告诉了女儿,道:“他担心连累你跟着他吃苦,才说出这样的话,并非是看轻你,你不要多想。好在彭安求婚的事情,外人并不知晓,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听到这个消息,陆士柔不知作何感想,彭安提亲的事情,王夫人与陆观征求她的意见,有李骥的例子在前,她害怕担忧,考虑了几日仍然不知该作出什么决定,现在不用做决定了,陆士柔却怅然若失。   王夫人关切地看着女儿,“没事的,他即将去湖州赴任,你身子弱,我与你爹都不放心你跟着去。”   陆士柔勉强笑了笑,“嗯,我知道,爹娘都是为了我好。”   待她回房后,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坐立难安,侍女小莲以为她生病,要想去请大夫,被陆士柔阻止了。   这一夜陆士柔都没有睡好,前夫李骥的影子不但的在她眼前回荡,李骥就是她的噩梦,表面是文质彬彬的文人书生,其实败絮其中,不过是个伪君子而已。彭安,她虽然与他接触不多,可常听陆观提起彭安抗夏的事情,他是真正有担当的人。   窗外隐隐传来百灵鸟的叫声,陆士柔听着鸟声,慢慢地睡了过去。   次日,一大早她去了正院,王夫人与陆观才起来,道:“柔儿,怎么这么早就过来。”   陆士柔说:“爹娘,我有话想对你们说。”   两人坐在来,问道:“什么话?”   “我……”凭着一腔孤勇过来,但是话到嘴边,陆士柔犹疑了,她真的要说么,她是女子,亲口说自己的婚事,实在太过难为情。   王夫人摸摸她的额头,“哎呀,好些有些烫,你是不是不舒服?”   陆士柔眼睛一闭,心一横,尔后道:“爹娘,我想嫁给彭安。”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74章   王夫人惊呆了, 拉着女儿的手问道:“柔儿, 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起这样的话, 这不像你, 你……”   “夫人,稍安勿躁,”陆观安抚住王夫人,然后问陆士柔,“柔儿, 你说要嫁给彭安必定有你的缘由, 那你就说给我与你娘听吧。”   陆士柔咬咬唇, 才说:“我知道爹娘一直在为我相看人家,经过李骥的事情, 我不想再嫁给文人, 彭安虽然是武夫,但为人仗义有担当,我很欣赏这样的人, 嫁给他也可以, 求爹娘成全。”   王夫人不太同意,苦口婆心劝道:“若是以前还行,可他要去湖州, 我真不愿意你离开我们身边。”   陆士柔道:“娘,爹也有辞官回眉州之意,迟早也会回眉州, 只要我嫁人必定也会远离父母。”   王夫人不知该如何劝她,于是对陆观说:“你跟女儿说说吧。”   陆观寻思了一会儿,说:“夫人,其实柔儿嫁给彭安也并无不可,咱们替柔儿挑的几户人家都比不过彭安,彭安的为人我是信得过,湖州那地方水土好,他们成婚后去湖州,说不定柔儿更合适那边。”   王夫人总是觉得不放心,当初他们将女儿嫁给李骥,深觉得愧对女儿,这万一嫁给了彭安,以后远在湖州,真遇到什么事情他们也顾不过来啊。   她试探地说:“柔儿可以嫁了彭安,然后跟着我们在东京住着。”   “夫人,”陆观重重地叹了口气,“柔儿不是小孩子了,以后的路让她自己走。”   陆士柔高兴起来,“多谢爹娘成全。”她扶着小莲出去了。   王夫人开始生气,怒道:“你就这么轻易答应了,以后女儿要是过得不好呢?”   陆观哄她,“夫人,不要生气,我与彭安相交多年,彭安就算是念及我的恩情,也会厚待柔儿。”   “可湖州离东京这么远,我不放心,成婚后,让柔儿留在东京,东京繁华,又有高明的大夫,湖州哪里能比的上!”   “李骥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不能叫他们夫妻分离,就让柔儿跟着去吧,经历了这么多事,她该自己立起来了。我看你对容儿与仪儿都很放心,怎么偏偏到了柔儿就不行了?”   “容儿、仪儿两个自小就会拿主意,聪明的不行,柔儿在姐妹中不显,平时也是讷讷的,我便多为她操几分心。”   陆观拍拍王夫人的肩膀,道:“夫人,你我都不年轻了,还能照顾女儿多少年呢,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思走吧,就算过得不好,我们再派人接她回来也行。”   他好声好气劝了半天,王夫人终于同意了婚事。次日就派人去请了彭安过来,说了许婚的意思,这对于彭安来说是意外之喜,他激动极了,连连保证,举手盟誓,“陆公与夫人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陆娘子,如有违背此誓言,叫我天打雷劈!”   他一副莽夫的样子,王夫人连连皱眉,但又想这确实是他的真情实意,别管他怎么样,只要能待女儿好就足够了。   对于二姐的婚事,陆士仪是乐见其成的,但陆士柔好琴棋书画,彭安日后该怎么与她交流啊,宋淮笑道:“这你可不必担心了,彭将军又不是真的大字不识的人,昔年岳父曾劝他读书,赠过他一本《春秋》《史记》等书,他对军事兵法上颇有造诣,上书皇上,提过不少良策,至于琴棋书画,他不懂,但可以拜二姐为师学嘛。”   陆士仪眼睛一亮,“你说的也是,他会骑马射箭,也可以教二姐,湖州风光旖旎,其实也是个不差的地方,二姐应该会喜欢的。”   她看着宋淮,突然叹息,故意说:“我小时候,总觉得你们读书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都是只懂读书的书呆子。”至少王固这样的,学问确实好,但身子柔弱单薄,连青桃的力气都比不过,陆士仪与王幼玉曾经狠狠地嘲笑过他。   宋淮听了她的话,一言不发就将她抱起来颠了颠,陆士仪惊叫连连,“你做什么?”   宋淮将她放下来,笑道:“证明我是有力气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射与御也是十分重要的,只是科举不考这些,因此才被很多人忽视了。其实能出将入相是大多读书人都想要的。”   陆士仪自豪道:“我爹就是能出将入相的人啊,我娘说当年在渭州时,他还任过监军。”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陆士仪去翻箱倒柜,找出一些名贵的首饰与布料给二姐添妆,至于宋淮,彭安是孤儿,没有家人,他帮助彭安准备婚事。   陆、彭两家的婚事一切从简,陆观请了李参政做媒人,李参政摸着胡子大笑,“陆兄,你的三女是由我牵线做媒,现在轮到二女了,我又替你做媒了。”   陆观笑道:“李兄,我也不让你白这个媒人,我得了两坛好酒,等下让人送到你府上。”   李参政道:“看来这个媒也算做的值了。”   婚礼那日,陆府没有大宴宾客,只少少地请了一些亲近的亲朋过来。宾客们都报以真诚的祝福,只出了陆士仪的舅母方夫人除外,方夫人与王夫人向来不睦,听说陆士柔嫁给了通判,而且通判还是个鳏夫,就想过来看看小姑子的笑话。   幸好王幼玉时时刻刻盯着母亲,方夫人说话稍有不对,她就立刻打圆场,私下跟陆士仪抱怨道:“我母亲可真的是,让她不要来,她非要来,真累人。”   “你嫂子怎么没过来?”   王幼玉撇撇嘴,“她怀孕了,在家养着呢,我娘现在当她宝贝疙瘩,比对我还好,感情那孙淑真才是她的亲闺女呢!我都想赶快嫁出去算了,只是许攸还在孝期,明年才除服,在家待着真没意思。”   陆士仪笑道:“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嫁人后,要照顾夫君,服侍公婆,还有什么小叔子小姑子,有的烦呢。”   王幼玉想想,“也是,嫁人确实更累一些。”   两人偷偷说了一会儿话,新郎官迎亲队伍过来,她们忙去了陆士柔的屋子给她送行。彭安与陆士柔拜别父母,然后离去。王夫人伤心欲绝,陆士仪与王幼玉两人安慰了好久,她才好些。   三朝回门后,陆士柔夫妇便要启程去湖州。陆士仪只觉得日子过得飞快,恍恍惚惚之间,二姐嫁人,然后二姐去了湖州。家里少了一个人,顿时觉得安静了许多,王夫人身边还有女儿陪伴,心里渐渐缓过劲来。   ……   齐王换上一身银色的锦衣,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摇了摇,问随侍的小太监,“你看我这身装扮可还行?”   小太监弓着身子奉承,“玉树临风,此乃浊世佳公子!”   “啪!”齐王的扇子落在小太监的头上,笑道,“不错啊,还咬文嚼字起来。”   两人打算出门,萧美仙突然过来,冷着一张脸,说:“这又是去找哪位小贱人啊?”   齐王的眉头皱起来,“我与朋友有约,并非去找谁。”   萧美仙半点都不信,冷笑道:“果然是妾不如妾,妾不如偷,这家里环肥燕瘦的姬妾还不过多吗,你偏偏要去那种下三滥的地方找人。”   萧美仙脾气骄纵,齐王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闻言道:“你这泼妇,本王没话可同你说。”   自齐王封为皇太弟后,本性渐渐压抑不住,渐渐开始不把萧美仙放在眼里,萧美仙气急了,道:“行,你去,我这就进宫,禀告皇上与贵妃娘娘,将你做的那些荒唐事都说给他们听,我看你如何收场!”   齐王心里一凛,这九十九步都走了,不能折在最后一步,他忙哄道:“你别生气,我刚才说的是气话,我真是去找开封少尹,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美仙冷哼一声,“鬼才相信你说的话。”   齐王耐着性子哄她,“你是我的妻子,我尊重你还来不及,只能回哄骗你,你也别做什么傻事,我们夫妻一体,所求都是一样的,我若是遭殃,你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我保证会对你好的。”   萧美仙根本不相信齐王的话,但齐王最后一句话确实说对了,两人是一体的,齐王做不成太子,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无奈之下,只能尽力敷衍他。   哄好了萧美仙,齐王心里憋屈得慌,对萧美仙恨得牙痒痒,道:“先前有人在皇上面前说我的不是,我真怀疑就是萧家人所为,为警告我,我堂堂皇太弟,竟然需要讨好这家人,真让人憋屈。”   小太监是他的心腹,深知自家主子的心意,道:“潘姑娘,人长得美,性子又好,温柔小意地服侍你,您今日就是不去,她也不会怪您的。”   齐王叹气,“我到现在都不能接她进府,真是委屈她了。”   小太监道:“您现在最应该关注皇上那边,把皇上哄好了,日后才有前途。”   齐王道:“皇上卧病,脾气暴躁,近来更是见到我就一顿训斥,还能怎么讨好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75章   小太监常跟着齐王进宫, 闲了爱琢磨人心, 对皇帝的心思倒有几分了解,他附在齐王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齐王抚掌, “妙啊, 我们这位皇上志高才疏,有心要作出一番超越高祖的功绩来,然而继位这些年,却也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功绩,就说这次攻辽之战, 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偏偏认为他做到了高祖太宗都做不到的事情, 实在可笑。朝廷内外为着讨好他,替他歌功颂德, 他居然当真了, 实在可笑!”   小太监左顾右看,低声道:“殿下,慎言啊。”   “好, 好, 不说了,本王还得陪着他做戏呢,你去告诉长史, 让他尽快准备起来。”   过了没几日,东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说是东海某地出现了一只金光闪闪的凤凰, 齐王上书建言皇帝,说皇上勤勉治国,文治武功超越前人,故而天降祥瑞,理应封禅泰山。   皇帝卧病,郁郁不快,齐王的折子让他瞬间舒畅起来,觉得身子都好多了,很想下旨立刻让礼部准备去泰山的封禅大殿。但他毕竟不是蠢人,冷静下来,才觉得不妥,自古以来,只有秦皇汉武这样雄才伟略的君王才有资格封禅,连汉光武帝封禅泰山都被天下人嗤笑,臣子们必定会反对,只能忍痛回绝了此事,言明自己的功绩不足以到封禅的地步。   这种事情一开始被拒,也在齐王意料之中,过了两日,在东京城的汴河里有人挖出一块石头,石头上居然刻有天书,天书言大梁江山将时代延绵。齐王趁机再上书请皇上封禅泰山,这回皇帝没有推拒,顺水推辞答应了。   齐王与皇帝一来一回演这出闹剧,在东京城中被传为笑谈,众人皆以为皇帝没有过人功绩,哪有资格封禅?陆观在家中,把这事当笑话讲给妻女听,陆士仪笑得肚子疼,“齐桓公六合诸侯,管仲尚且劝阻其封禅,没想到今人的脸面这么大。爹,如今大臣们的反对折子是不是向潮水一样涌向太极殿了?”   陆观笑道:“宰执们都纷纷反对,只要大臣们都反对,皇上也没办法。”笑过之后,他又有些许怅然,近些年来皇帝仿佛变了一个人,曾经雄心勃勃支持他变革的皇帝,变成了一个虚荣虚伪的人。   然而事情与陆观想到相反,封禅之事越演越烈,宰相孙世奉原本坚决反对皇帝封禅,但在皇帝召他去太极殿密探后,他的口风就变了,默认了皇帝封禅的事情,有宰相领头,其他的官员知道皇帝心意已决,索性顺着皇帝的心意行事。封禅的事情就这么浩浩荡荡地进行。   陆观索性称病不去上朝,陆士仪侍奉父亲回来,无奈地对宋淮说:“爹爹,就像是个老小孩儿,封禅一事不可逆转,他不愿意去太极殿见皇上,已上表请求辞官还乡。”   宋淮想得开些,“我也劝过岳父,皇上封禅泰山,日后史书后人自有评定,为这事生气不值得。我觉得岳父已经想通,只是气愤在所难免。其实皇上也非一时兴起想要封禅,皆因齐王怂恿。”   陆士仪笑道:“观其行,知其人,就算没有齐王,可会有其他人。”   “你说的有道理。”   “之前齐王天天去开封府的衙门视察你们的办公,他现在有事情做了,你们是不是觉得轻松了许多?”陆士仪问。   宋淮摇摇头,“齐王确实很少过来了,但封禅是件大事,所费民力与财力不菲,开封府这边忙得不行,我的事情也多起来。”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你辛苦了,来,我给你倒杯水。”   宋淮按住她的手,直直地望着她,“我不想喝水。”他想要揽着陆士仪,陆士仪笑着后退,“不行,每到这个时辰,廷璇就会过来找我,我看你还是喝水吧。”   陆士仪翩然出门,被留在的宋淮只能喝水解忧了。   皇帝忙着准备封禅的事情,无暇顾及陆观请辞奏折,之后便是耗时两个月的封禅大典,大梁臣民歌颂圣明的天子。陆观再次向皇帝请辞,皇帝本来不许,但在齐王等人的劝说下,同意了陆观的折子。如此,陆观即将卸官回乡,在这种情况下,陆观写了一封信给孙世奉,内容不得而知,只知道陆观走的那日,孙世奉前来送行。   陆士仪与父母才团聚不到两年,极为不舍,陆观叮嘱宋淮好好照顾女儿,宋淮一一答应下来。   王夫人与陆士仪母女难舍难离,抱头痛哭,陆观道:“不要哭了,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人人都有分开的那一日,想开些吧,仪儿你与子平多多保重,夫人,该上船了。”陆观扶着王夫人上船,挥手与他们告别,“都回去吧。”   陆士仪心情低落,她知道这次与上次不同,父亲回了眉州,应该不会再返回京城了。宋淮把廷璇抱到她面前,拉拉廷璇的小手,道:“廷璇,快对娘亲说让她不要再难过了。”廷璇根本听不懂,只是咿咿呀呀的。   陆士仪握着女儿的手,“还是廷璇好,她这么小,无忧无虑,唉,我爹娘多么疼爱她,只怕她长大后也不记得外祖父母了。”   宋淮安慰她,“不要紧,等她再长大些,我们跟她说外祖父母的事情,说不定我日后有机会去眉州做官,到时候你与岳父岳母就又能团聚了。”   “真的?”   “是真的,尽我所能。”宋淮保证道。   “好,廷璇做见证,你可不能骗我们母女呀。”   宋淮将这一大一小拥在怀里,“你放心,绝不相欺。”   ……   近来朝堂上发生不了少事情,首先是封禅回来后,由于太过劳累,皇帝再次病倒,传闻病得很重。太后做主,直接宣齐王入宫,齐王如今失常驻宫中,时刻守在皇帝身边。其次是陆观请辞后,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宰相孙世奉也向皇帝上书请辞,皇帝不许,孙世奉再三请辞,终于批准了,朝中一连三位重臣请辞,让人不禁议论纷纷,而贵妃娘家萧家,长女是贵妃,次女是未来的皇后,水涨船高,被提拔到枢密副使的位置,虽然台谏弹劾,但皇帝仿佛是铁了心一样,丝毫不听台谏的意见。   孙淑真知道父亲辞官后,不顾身孕,立刻禀了婆母,乘车回娘家,见到父亲后,匆匆行礼,第一句话就是问父亲为何辞官。   孙世奉皱眉道:“淑真,这不是你妇人该问的事情,为父自有主张,你只需安心地相夫教子就行了。”   “父亲,您才五十岁,年岁并不算大,还可为朝廷、为皇上效力,皇上又信重您,您为何要辞官?我在王家能过得好,是仰仗于您呀,您要是辞官了,婆母与夫君该如何对待我?”孙淑真执意要问个明白。   孙世奉道:“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我辞官与你在婆家能有什么影响,女婿德行良好,你又怀有身孕,生下一儿半女,王家自会好好待你。”   孙淑真摇头,眼泪流下来,她心中很明白,婆母方夫人之所以待她好,全因她父亲是当朝宰相,至于夫君,他对她相敬如宾,不算不好,但也不是那种特别好,父亲是她全部的仰仗。   “淑真,别哭了,辞官之事无可更改,为父没有阻止皇上封禅,心中后悔自责不已,再当这个宰相也没有什么意思了。”孙世奉解释道。   孙淑真了解父亲的品行,知道事情再无回旋的余地了,只能哭着带着侍女回了王家。自此以后,她渐渐能感到婆母对待她不再如往日一般亲近,心中忧虑加甚,只能更加用心服侍婆母,小心谨慎度日。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到了九月下旬的时候,宫里传来消息,皇帝薨逝。紧接着是皇帝的葬礼,之后就是新帝登基,东京城日日都闹腾腾的,就这样昌和十一年过去,次年新帝改元咸安。   廷璇满一周岁了,陆士仪挑了个日子,准备了东西给她抓周,结果她看也不看,只是往陆士仪怀里扑。陆士仪举起一个拨浪鼓,“廷璇,你抓一样东西,娘亲就给你抱。”   廷璇似乎听懂了,又看了看,宋淮满心希望女儿能成为一个小才女,拿起一本书在女儿面前晃了晃,“廷璇,来,抓这本书。”   廷璇不理他,爬来爬去,最后挑中了一个金灿灿的东西。陆士仪与宋淮对视一样,道:“也好,她抓了金元宝,以后肯定是不愁钱用了,挺好的。”   宋淮也跟着说:“衣食住行都离不开钱,有钱是好事,廷璇抓得挺好的。”   绿梅与虎儿捂着嘴笑,然后道:“老话说,抓到金元宝,生活安逸,衣食无忧,小小姐是命中注定的富贵人儿。”   陆士仪让人把金元宝收起来,抱着女儿,与宋淮出去赏花。这时门房过来禀告:“宫里有贵人过来给小小姐送贺礼。”   作者有话要说:  封禅真不是普通帝王能做的事情,所以历史上封禅的皇帝不到十个人,最后一个就是宋真宗赵恒,自导自演,花钱贿赂大臣,最后才能去封禅。。。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76章   宫里只有一个田皇后与陆家有几分交情, 但田皇后早就失宠, 跟在冷宫无异,陆士仪真不知道宫里还有什么贵人会过来给廷璇送贺礼, 满腹疑惑, “把人请进来吧。”   两个宦官走进来,其中一个穿紫衣服的拱手说:“陆夫人,宫里的潘才人派小的过来给小小姐送生辰贺礼。”   另一人手里捧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打开来,顿时珠光熠熠, 原来是一盒子东珠, 个头大, 圆润晶莹,看得出不是凡品。   只听说是姓潘, 陆士仪就知道是潘丑儿了, 没想到她竟然攀上了齐王,之后齐王继位,竟成了皇妃, 一朝得势。陆士仪不想同这些后宫中人扯上关系, 婉拒道:“无功不受禄,两位还请拿回去吧。”   紫衣宦官说:“这是才人赐给夫人的,才人说昔年落魄, 多亏夫人搭救,还请夫人收下,不然小的们回去也不好交差。”   陆士仪无可奈何, 只能收下了这盒珍珠,两位宦官告辞离去。宋淮见她不甚高兴,道:“别想那么多了,就当是她的答谢礼,不是什么大事。”   陆士仪道:“我当时只是可怜她,真没想到她能走到今日这个地步,潘丑儿貌美,聪慧,又放得下身段,萧美仙绝对不是她的对手,她走她的青云路,我过我的独木桥,我根本不求她的报答,这些什么恩情,我只希望大家都忘了才好。”   陆士仪可不希望成为潘丑儿与萧美仙争宠的炮灰,经过了陆观的事情后,她只想安稳度日,看着廷璇慢慢长大。   陆士仪怜爱地摸摸女儿的小脸,然后对宋淮说:“等你任期满了,谋个外任吧,爹娘与两个姐姐都不在东京了,我留在这里也无趣,我总觉得现在的东京跟以前不同了,或许去外地更好一些。”   宋淮颔首,“好,我答应你。”   周婉怀孕,陆士仪特地去宣国公府上看望她。周婉长胖了一些,她摸摸肚子,笑道:“御医说我太瘦了,要多吃些,对胎儿也好,所以我现在一天恨不得吃四顿饭,吃不下去也要勉强自己吃。”   陆士仪给她说了一些廷璇的趣事,“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子,特别好玩,有了她觉得日子都过得有趣多了。”   周婉心生向往,道:“我也希望他能快点出来陪我呢,不管是男是女我都爱他,他是我血脉相连真正的亲人。”   这时,侍女铃兰过来禀告:“夫人,西院的胡姨娘求见。”   周婉眼里闪过一丝厌烦,“让她进来吧。”陆士仪趁机走到屏风后面。   胡姨娘便是那个生了赵策长子的妾室,她穿一件银红色的裙子,打扮地十分华丽,进来给周婉行礼后,直接就说:“夫人,妾的母亲病了,妾想回娘家探病,但明姨娘给妾准备的礼品少了许多。”   周婉怀孕,为了养身子,将府中的一些小事交由明姨娘负责。   明姨娘听说胡姨娘过来正院告状,捧着账本子,急匆匆地跟着过来喊冤,“夫人,妾不敢擅专,只是按照府中的旧例办事。”   胡姨娘不满道:“我看你就是故意针对我,我生有大公子,就是看在大公子的面子上,你也不能给我准备这么一份薄礼。”   周婉翻了翻账本子,道:“周氏,账本上的旧例就是这个定数,明氏处理并无不妥。”   胡姨娘一口一个大公子,说道:“那是大公子的亲外婆,夫人,大公子虽然不是您亲生的,但您是他的嫡母,不能折了他的面子。”   明氏抓住她话里的把柄,笑道:“胡氏,大公子的亲外家乃是翰林学士周家,跟明家有什么关系,况且大公子身为人子,就该尊敬嫡母,怎么可能反过来怪罪嫡母折他的面子呢?”   胡氏被气得脸色通红,周婉不欲跟她们多说,道:“此事无须多言,按旧例办。”   周姨娘不满,哭天喊地,“夫人不公,妾要请公爷做主。”   赵策原配性子柔和,加上多病,很多事情顾及不来,再加上赵策对后宅之事向来不太放在心上,妾室们没有规矩惯了,自周婉进府后,凡事按规矩来,大公子之母周姨娘日子就没以往好过了,总想着找个事情闹一闹,最后闹到赵策面前,让赵策知道新夫人苛待妾室庶子。   周婉脸色铁青,喝道:“来人,周氏无礼,不敬主母,将她关在禁室,好好反省。”   立刻就有侍卫进来将周氏捂住嘴巴,拖了出去。   明氏在一边看着瑟瑟发抖,忙说:“夫人,您没有别的事情,妾就告辞了。”   等人都走了,陆士仪才出来,担忧地问:“胡氏陪伴赵策多年,更生了长子,你这样赵策会不会怪你?”   周婉道:“若是以前,他可能会觉得我处置太重,可现在他根本没有心思管后宅之事。”   “这是为何?”   周婉笑了笑,“男人么,当然是外面的事情更重要些,再说,胡氏这所以这么没规没矩,都是他放纵出来的,后宅之事,他们越参合进来就越乱,我按规矩来,就是他知道了也不能再说什么。”   赵策与宋淮是至交好友,对于陆士仪也很熟悉,以往陆士仪来,他都会亲自过来见一见,这次没见到人,陆士仪问道:“宣国公怎么没看见?”   周婉道:“皇上召他进宫了,我真担心,本来做个宗正卿挺好的,可新皇登基后仿佛就记起他来,这次进宫是商议派遣他与金国谈盟约的事情。大梁与金一同攻打辽国,事成之后,大梁收回燕云之地,可金人只交接了燕京、朔州,另有几州没有交接,后金帝过世,继续的新帝不肯履行盟约,因此皇上打算派人出使金国。”   陆士仪听宋淮说过这事,“大梁在伐辽之战中,本就没有什么战绩,拿什么去给金国说,这可不是好差事啊。”   周婉叹气,“是啊,赵王、陈王等人都是皇上的兄长,皇上不便派兄长去,这倒霉的差事就落到了夫君头上,夫君的意思的皇上也不是平白故意讨要生下的几州,主要是与金国商议,看能不能用白银赎买回来。”   陆士仪道:“封禅大典花了不少钱吧,这赎地的钱有吗?难道再加税吗,方腊起兵才平定没多久,加税的话,百姓的负担太重,这怎么受得了啊。”   “谁说不是?”周婉也很发愁,“夫君不想理朝廷这些事,但皇上召见,又推辞不得,真叫人发愁。”   身为深闺妇人,原本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可她们开始隐隐觉得时局不稳,或许动荡的日子就要来了。   陆士仪回府后,陆府的人一派喜气洋洋,她好奇地问虎儿,“今日大家是怎么了,遇到什么好事了?”   虎儿笑道:“是有一件天大的好事,大人高升了,皇上提拔大人为翰林院学士翰林院知制诰。”   翰林院清要显贵,负责起草制诰、赦敕等等,离皇帝近,极易升迁,很多宰执都是出自翰林院。若是以前陆士仪或许会高兴,但如今的形势下,她心中并没有喜悦之情。   宋淮回来后,说:“翰林院人才济济,我在其中不显眼,如今只做一些抄抄书的工作,真正接触皇上的事情还轮不到我做。”   陆士仪问道:“你怎么会突然升迁?不会是后宫的潘才人说了什么吧。”   宋淮失笑,“若是因为她的关系,台谏就不会允许,是李参政在皇上面前提了我,再加上皇上任开封府尹期间,知道我这个人,所以才顺势提拔起来。皇上新登基,想要培养自己的人吧。”   两人正说着话,门房过来禀告:“大人,夫人,宋大老爷携家眷过来给大人贺喜。”   宋淮听说兄长过来,忙站起来,“我去迎接大哥。”陆士仪同他一起出去迎接宋渭。   宋渭带着菁娘过来,笑道:“二弟,我特地来贺喜你高升,今晚我们兄弟一定要好好喝一杯。”他效劳于李参政,自然很快就能知道宋淮的情况。   菁娘给陆士仪行礼,陆士仪受了半礼。宋淮问道:“大哥,嫂子怎么不见过来?”   宋渭的脸色变了变,道:“你嫂子身子不舒服,在家休养。”   哪有主母身子不适,带妾室出门做客的,陆士仪的目光在宋渭身上转了转,大概就知道他这段日子过得不怎么样了,妻妾争锋,齐人之福不是人人都享受得了的、   陆士仪懒得吩咐厨房准备晚膳,直接让人去醉仙楼定了席面回来。宋淮兄弟、陆士仪坐着用膳,菁娘站在一边伺候宋渭。   兄弟俩说些仕途经济,酒过三巡,宋渭开始诉苦起来,“子平,你大嫂这次来东京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掐尖好强,又爱拈酸吃醋,以往的温柔贤淑都没有了,真让人失望,我想让她回庐州照顾爹娘与廷瑞,她就跟我大哭大闹,唉。”   黄脸婆一般的原配金氏,再对比着能诗会画,还生了一个幼子的爱妾菁娘,宋渭眼里再看不到金氏的好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大概三十万字数,其实一本买下来最多一杯奶茶钱,码字是作者的劳动与心血,盗文太伤作者了,希望大家能支持正版。   晚上还有一更。 第77章   宋渭内宅的事情, 宋淮作为兄弟根本不好说什么。说到底, 当初如果宋渭能管住自己,不纳菁娘, 就不会有今日的事情发生, 金氏虽有不足,但是大面上是不错的,没有菁娘之前,宋渭与金氏感情非常好,现在就是明摆着喜新厌旧。   宋淮想了想, 说:“饮酒伤身, 大哥, 你多吃点菜,不要再喝了。”然后吩咐人把酒撤下去。   陆士仪冷眼旁观, 丝毫不同情宋渭, 不过有宋渭这个前车之鉴,估计宋淮以后就是想纳妾,也要考虑下能不能承受家宅不宁的后果。   菁娘给宋渭布菜, 小声地劝慰宋渭, 宋渭的脸色好了许多。用过晚膳,宋渭对宋淮说:“二弟,走, 去书房,哥哥有话同你说。”   两兄弟走后,只剩下陆士仪与菁娘, 陆士仪本打算让虎儿陪着菁娘,她回房休息,菁娘却突然说起话来,“二夫人,前年奴刚来京城时,承蒙您多加照顾,实在感激不尽。”   陆士仪道:“不用道谢,子平与你家老爷是兄弟,照顾一番没什么。”   菁娘极力恭维她:“您是个慈悲的人,待人极好。”   陆士仪不想听她说这些话,于是道:“我还有事,虎儿,你陪着菁姨娘。”说完她直接离开了。   菁娘抿抿嘴巴,眼里闪过一丝忧虑。虎儿给她叙了一杯茶,说:“姨娘,你喝茶呀。”   “多谢你。”菁娘心里不安,只盼望着宋渭能够成事。   书房,宋淮兄弟俩喝茶闲聊半响,宋渭道:“二弟,你成婚也有三年了,至今无子,难道不觉得遗憾吗?”   “生男生女乃是命中注定之事,廷璇很好,我没有什么遗憾的,再说我们夫妻都年轻,来日方长。”宋淮不软不硬地反驳他。   宋渭有些讪讪的,道:“我只是关心你。”   宋淮见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到正题上,于是道:“大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若是有能力替大哥解决,那我在所不辞,若不能,索性也把话说清楚。”   宋渭叹气,“那我就直说了,你嫂子与菁娘不和,她更加不喜廷英,廷英无故受到嫡母的厌恶,实在可怜。二弟,你没有子嗣,我看不如把廷英过继给你。”   宋淮没想到他说出这番话来,“大哥,廷英是你的亲生儿子,你难到舍得把他送人吗?”   “你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你的人品我决定信得过,廷英交给你抚养我放心。”   过继廷英的事情是宋渭与菁娘商量过作出的决定,陆士仪生产时,菁娘私下问了稳婆,知道她伤了身子,虽说可以好好调理,但仍然影响日后怀孕,她总需要一个孩子傍身,其次则是宋淮前途无量,孩子过继给他,那就是嫡子,以后的前途会更好些,就算考不中进士,也可以走荫恩之路,最后才是金氏不喜庶子这个原因。   宋淮断然拒绝,“不可,大哥,于情于理我能不能过继廷英。”   “你是担心弟妹不同意吗?她一定会同意的,她生不出儿子来,你迟早会纳妾,廷英成了她的儿子后,以后就是她的依靠,也是廷璇的依靠。”   “廷璇自有我与她娘,不需要仰仗他人,我与士仪都还年轻,退一步说,就算以后真没有儿子,那也无妨,有廷璇就够了。”宋淮说道。   宋渭见说不服弟弟,颇有些恼羞成怒,“二弟,没错,你现在是官了,我不过是白身,你看不起我也是有的。”   “大哥,”宋淮无奈道,“你说到哪里去了,我们是亲兄弟,我从未看轻过你。”   “好,既然你看重我这个亲兄弟,那么就请你为我分忧解难,过继了廷英,你嫂子实在不喜他,我真担心廷英有什么不测。”   “若是廷英无父母,我责无旁贷的抚养他,可是他父母俱全,我没有理由过继他,既然嫂子不待见廷英,你不如把廷英送回庐州让爹娘抚养,在爹娘眼里,廷瑞、廷英都是孙子,不会存在偏见。”   宋渭被说的哑口无言,他本以为过继廷英对两方都有好处,但没想到宋淮这边不肯松口,羞恼极了,“你不愿意过继就算了,扯到爹娘身上做什么!”   宋渭与菁娘离开了,宋淮回了房,陆士仪正在逗廷璇玩,见他脸色不渝,笑道:“难得见宋大人生气,是什么事呀?”   宋淮不想瞒着她,一五一十地对她说了过继的事情,犹自生气,“大哥怎么有这样的想法!”   陆士仪想起之前菁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倒有些明白,“大哥后宅不宁,夹在金氏与菁娘之间左右为难,又想着为心爱的庶子谋一份好前途,因才说要过继给我们。”   “可是这是亲生骨肉,他怎么就这么轻易地舍给别人了。”宋淮实在想不通。   “我猜大嫂可能想以嫡母的身份让廷英养在自己名下,隔断廷英与菁娘的关系,菁娘这是没法办了,才鼓动大哥这么做。反正你们是亲兄弟,什么时候想看孩子了,随时过来看就行,难道我们还能阻止孩子不让见亲爹娘吗?”陆士仪想来想去,也只有金氏想要夺子,不然谁能舍下十月怀胎,舍命生下的孩子。   “大嫂是正妻,庶子交给她抚养也是应当的,若是让人知道廷英是由菁娘养大的,反而会让外面的人笑话廷英。大哥他看来真是叫菁娘迷住了眼睛,如今弄的家宅不宁。”宋淮不禁感叹。   “问题是大嫂不喜菁娘,大哥根本就不放心把廷英交给大嫂,担心她迁怒廷英,对他不好。”   宋淮扶额叹息,“我时常听人说某达官贵人有妻妾无数,那这后宅该乱什么什么样子了,我大哥这才一妻一妾,家里就已经乱成这个样子,甚至快到了夫妻失和的地步。”   “哼,就拿先帝后宫来说,萧贵妃将田皇后压得透不过气来,只差没进冷宫了,后宅之事也差不多,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现在明白了吧?”陆士仪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宋淮扶着她的肩膀,“娘子,我知道了,我想日后我们若是有儿子,就定一条家规,除非年过四十无子,否则不能纳妾。”   陆士仪没想到他会说这话,扑哧笑了,“儿子还是没影子的事情呢!”   “规矩先行,我先把规矩定下来,不过你不要多想,我有廷璇就很知足,就算以后是天生的岳父命也无妨,但万一我们有儿子,他的想法跟我们不同,他就想要个儿子,我们总不能去限制他,所以才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一说。”   陆士仪点点头,“行,那就按你说的办。”   过继的事情不成,宋渭最终却不过金氏的压力,将廷英送回了庐州老家,他将事情怪罪在宋淮身上,自此两家很少往来。宋淮为兄弟生分而难过,陆士仪却说:“这事分明与你我无关,大哥不过是迁怒而已,等他自己想通了就没事了,兄弟大了,都有各自的心思,肯定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你要看开些。”   宋淮道:“你说话总是一针见血,其实我早已经想开,只是有些惆怅罢了。”   陆士仪拉他起来,“换身衣服,你不是与赵策有约吗,收拾一下去见见朋友吧。皇上派他为使者,他也快离开东京了吧?”   宋淮摇摇头,脸色凝重起来,“他不会离开了,金国以大梁背弃盟约,没有及时交付白银为由,起兵攻打大梁。”   又大战了,陆士仪本能觉得这次不同于以前了,大梁连辽国都打不过,该怎么面对比辽国更强的金国,她问道:“怎么京中没有传出消息来,你说的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这是檀州太守千里加急让人送回来的消息,昨日才传到京中,檀州、蓟州告急,皇上已经下旨派西北监军魏贺领兵前去求援,过不了三日,东京城中就会传遍。”   陆士仪仍然忧心忡忡,自高祖、太宗之后,大梁的军队几乎很少打胜仗,特别是与夷人对抗,只怕这次又是割地赔款求和了。   她所料没错,大梁根本不是草原铁骑的对手,檀州、蓟州相继失守。所谓监军魏贺,名字是威赫了,但胆小如鼠,见形势不妙,竟然逃到了太原。金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一般,竟攻占信德府。   局势危险,皇帝却还有心思去骑马打猎,振振有词道:“有黄河天险在,金军没法渡过黄河。”   潘丑儿对这个皇帝无语极了,道:“皇上,您该想想办法啊,万一金军真的渡过黄河怎么办啊?”   “爱妃放心,朕已经派了魏将军领军抗击金军,不会有事的。区区蛮夷,怎么对抗的了我大梁?”   潘丑儿深恨自己眼瞎,看上了这么一个人,只怕是金军打上门来了他才会反省。   咸安元年十月,金军攻克相州、浚州,只要渡过黄河就可以直达开封。皇帝急了,一面派人去与金军议和,一面准备逃出开封避祸。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78章   皇帝即将弃都潜逃的消息在东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东京百姓惊慌失措, 人心不稳。有些富庶的人家甚至也打算离开东京。   绿梅从外面进来,道:“夫人, 东京城里现在很多铺子都关门了, 连买一些新鲜的果蔬都不容易,价钱也比之前贵了许多,幸好我们有田庄供应,还可以支撑。”   陆士仪道:“世道动乱,你让人多屯一些粮食、肉食, 还有蔬菜。”   虎儿很害怕, “夫人, 奴婢听说,有人拖家带口离开了东京, 连皇上都有要逃的意思, 要不咱们也离开避一避,万一金军真的南下,再走就来不及了。”   绿梅首先反对, “我就不信皇上真的会离开东京, 再说我们大人在翰林院任职,也不能擅自离开呀。”   陆士仪安慰她们,“东京是皇城, 如果皇帝弃了东京,大梁气数就差不多到头了,你们先别担心, 就算皇帝想弃城,朝臣们总不至于就轻易答应了。”   等宋淮放衙回来,陆士仪问起朝中的形势,宋淮脱下官帽,坐在椅子上,道:“今日多亏了李参政,他苦谏皇上,皇上才勉强答应留守东京。”   陆士仪放下心来,“皇上留在东京,至少对将士与百姓是一种鼓舞。”   宋淮道:“皇上命李参政主持防务,各地的勤王军队渐渐抵达开封,金军战线拉得太长,军队疲劳、粮食不足,现赵策与李延龄已经赴浚州,与金人议和,只有战略得当,开封无忧,暂时不必担心。”   他说得是暂时,陆士仪还是觉得心惊胆战,大梁能用的有才之士不少,但皇帝能否重用他们,最重要的是这次金军还没有达到开封来,皇帝已经准备弃城了,就算是这次的危机解除,日后该怎么办?   宋淮突然叹了口气,道:“士仪,开封虽然暂时无忧,但我还是不放心你与廷璇,我看不如让人收拾一番,你与廷璇先回庐州,你要是不想回庐州,去眉州投靠岳父也可以,免除我后顾之忧。”   “那你呢?”   “我是朝廷命官,这个时候不能离开,你要相信我不会有事的。”宋淮向她保证。   陆士仪心里酸涩得很,摇摇头,“开封城破,大梁就不是原来的大梁了,其他地   方也不能保全,我离开这里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宋淮将她拥在怀里,“好,你与廷璇都留在我身边。”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他打定主意,真到了危机的时刻,一定要把妻女送走。   ……   宣国公府人心惶惶,胡姨娘、明姨娘都安分下来,不再惹事,赵策去浚州与金人议和,此去危险重重,若是赵策回不来了,这宣国公府就彻底倒下了,几个后宅女子争来争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胡姨娘与明姨娘各自带着自己的孩子,整日都待在正院。周婉让人采办了足够的粮食后,索性紧闭门户,一时之间,宣国公府的人都紧紧团结起来。周婉让胡姨娘与明姨娘带这孩子回去休息。   两个姨娘不敢,赵策把宣国公府的侍卫都留给了周婉,她担心周婉自己带着侍卫跑了,丢下她们。胡姨娘更是说:“夫人,以往都是妾错了,您就网开一面,给妾留一条生路吧。”   周婉被她的话气笑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如今勤王大军已至开封,战事僵持,我听夫君说,金军也有议和的想法,夫君此去不会有什么事,你们都回自己的屋里好好歇着,别把三个孩子熬坏了。”   两个姨娘不得已领着各自的孩子回屋。等人走了,周婉模样就不似刚才那么镇定,她之前说的话不过就是为了安抚府中的人,其实心里也没有底,万一那些蛮夷真得杀了赵策呢,她简直不敢想象。   铃兰过来禀告:“夫人,老爷派人送了一份信过来。”   周婉拆开信,是周翰林亲笔写的,心上说现在局势危机,周家女眷准备回老家避避祸,周老爷让周婉一同去。周婉心里一暖,父亲毕竟是关心她的,可是她现在不能走,赵策不在,她得替他守好宣国公府,毕竟现在还不到非离开不可地步,更重要的是,她的肚子大了,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生了。这时候根本坐不了马车,万一生在路上,极有可能一尸两命。她只能写信婉拒了父亲,并让他好好保重自己。   过了十来日,赵策与李延龄等人返京,将与金军合议的结果禀告皇帝。金人提出了四个条件:其一,大梁将太原、中山、河间三镇割让给金国;其二,大梁向金国纳币五百万两黄金、五千万两白银;其三,大梁皇帝尊金帝为叔父;其四,大梁须派遣亲王作为人质。   朝中议论纷纷,以参知政事李简为首的部分官员坚决反对,主张同金军抗战到底,但以枢密使李延龄为首的一些官员则求和,认为应该答应金人的条件。最终,在皇帝的支持下,大梁与金人达成合议,全部答应了金人的条件,金人退兵。   陆士仪这段日子都不敢出门了,东京城中哀嚎一片,朝廷根本拿不出巨额赔款,就派兵在东京搜刮民财,不管是商户还是普通百姓都不能幸免。金军的铁骑尚没有攻进东京,但东京城的百姓却饱受痛苦,人人仓皇失措,东京迅速地衰败下来。   不止是东京,连带着开封府管辖的几个县城也不能避免,新砚与青桃抱着孩子过来投靠陆士仪,他们只穿一身衣服,连行李也没有,青桃哭泣道:“夫人,全没了,我们辛辛苦苦这些年攒下的家业都没了,被他们抢了。”   新砚脸上带着伤,表情愤怒,抱着孩子,“他们不是人,上门就抢,我去拦,差点受伤。”   陆士仪让人带他们下去安顿,之后才招来青桃问话,“曹姑娘与邱婶呢,她们怎么样了?”   青桃红着眼睛说:“半个月前,她们看着势头不好,就收拾包裹回庐州了。夫人,我与新砚无亲无故,连钱也没了,又带着一个孩子,求您可怜,收留我们吧。”她突然跪了下来。   陆士仪忙让绿梅扶她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不要这样。你现在这里修整几日。东京城不太~安稳,我担心照顾不了你们,我给你一些盘缠,你们一家去湖州投靠我二姐,本来想让你们去眉州,但眉州太远,你们带着孩子不方便,去湖州合适些。”   青桃跪下来给陆士仪磕了三个头,“多谢夫人。”   宋淮很晚才回来,陆士仪给他说了新砚与青桃的事情,“他们本来做点小生意,日子还过得去,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打算给些银子让他们投奔二姐去。就是咱们这府里也不须维持这么大的摆场了,家人们如果有出处就让他们离开。”   宋淮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金国出兵,财力不足,军队疲乏,议和只是暂时的,等金军休养补给足够,卷土重来的可能非常大,所以我们还是要早做准备。”   “你怎么看着这么累,回来这么晚,用过晚膳了吗?”   宋淮道:“用过了,今日与宣国公见了一面,”他突然嘲讽地笑了笑,“不,现在应该是楚王了,皇上封他为亲王。”   陆士仪想起金军提的要求来,“莫非时皇上打算让他去金国做质子了?”   “是啊,几位老亲王是皇上的长辈,陈王是皇上的兄长,推来推去就把赵策推出来了。赵策是皇上的嫡亲侄子,又是晚辈,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陆士仪不禁担心起周婉来,“周姐姐该怎么办?”   宋淮道:“亲王的家眷不让离开东京,不过暂时也不会有事,而且楚王的侍卫人数增加,比一般人强多了。”   现在的楚王府里哭声一片,赵策此去金国做质子必定是凶多吉少,有去无回。府中没有生育子嗣的姬妾们纷纷要求离开,周婉不强迫她们,给了她们银两,直接让她们离开了。而生有孩子的胡姨娘与明姨娘也动了心思,周婉没有生气,问道:“你们想好了没有,只要你们出了楚王府的们,日后就不必再想回来了,包括你们的孩子与你们也再无干系。”   胡姨娘与明姨娘咬咬牙,一口答应下来,“妾想清楚了,求夫人放我们自由身。”她们想得很清楚,赵策不再,周婉可以主宰她们的一切,在府里根本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周婉让人将她们的卖身契给了她们,给了银两打发了她们。铃兰忧心忡忡,“夫人,姨娘们都各奔前途,您该怎么办呀?早知当初就不该嫁到这里来。”   周婉淡淡一笑,“可能是我命中就有这一劫吧,铃兰,你不必担心我,我努力生存,不相信老天爷总是这么亏待我。”   铃兰哀痛自己夫人命苦,哀哀地哭泣,周婉握着她的手,说:“别担心,万事有我,我饿了,你去厨房给我端些吃的过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二更,尽量写吧。 第79章   大梁与金议和后, 金国退军。皇帝以为高枕无忧, 兴起了建造宫殿的想法。参知政事李简立刻上书,请求皇上以大局为重, 大梁赔偿金国巨额钱财, 国库空虚,应该将钱用到军备上,以防止金军卷土重来。   皇帝哈哈大笑,“李参政,如今和议已定, 无须担心, 朕并非是贪图享乐, 只是这宫中房屋多有破损,不得不修葺啊。”他硬是把新建宫室说成修葺, 李简没办法, 联合了御史台沈知正一同弹劾此事。   皇帝最终放弃了新建宫室的想法,但心里很是不快,在李延龄的构馋下, 将李简贬去夔州。   朝野上下哗然一片, 李简是这次抗金的主要功臣,但皇帝却做出这么让人寒心的事情。   李简离开的时候,宋淮与陆士仪去送别他, 李简与陆观是至交好友,比陆观年轻几岁,但此刻看起来, 苍老得仿佛是六十岁的老人。他对陆士仪苦笑道:“世侄女,此去夔州,说不定有机会去拜访你的父亲,没想到我与他竟然都沦落至此。”   大梁自建国后,饱受夷人欺辱,多少有志之士想着报效国家,却无门路,因为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最大的心愿不过就是苟安而已。国家怎么样不重要,百姓怎么样也不重要,对外柔懦,对付自家百姓反而铁血,皇帝自私、苟安、庸懦,根子坏了,即使有再多李简这样的人,与无济于事。   陆士仪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只能说:“您千万要保重身子。”   宋淮则说:“或许过不了多久皇上想明白了,会再将您召回来。”   李简长长地叹息,“金帝所图甚大,绝不会轻易放弃攻梁,只怕休养、补给够了,还会再次攻打大梁,若是皇上召老臣回京,只怕是开封危机之时了。你们也好好保重,都回去吧。”   他扶着老仆人,躬身进了船舱。宋淮与陆士仪看着船远远地开走了才离开。   宋渭没有跟着李简去夔州,宋淮问他有什么打算,宋渭道:“李大人预言金军将卷土重来,东京城不是安稳之所,我打算回庐州了。”   他这几年跟着李简,看着他起起落落,昨日还是高高在上的宰相,今日就要落魄地离开东京,全凭帝王的心意。宋渭是极其推崇李简的,对皇帝不免心生了不满,这样一个不顾百姓死活,自私透顶的皇帝还有什么好值得臣民效力的。   他诚心诚意给宋淮道歉,“二弟,之前过继的事情是我想左了,使我们兄弟感情生分,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对。”   宋淮心喜,“大哥你能想通就好了。”   宋渭道:“事不宜迟,我收拾一番,过两日就返回庐州,你在这里要多加注意,不要为一些不值得的事情连累了自己的性命。我如今是彻底看开了,做官其实没什么意思,回去后我谋个馆教书,日后我也不让廷瑞、廷英考进士做官了,做农夫或做点小生意都行,唉!”   金氏并不关心国事,仍然与菁娘置气,她对宋渭说:“你做塾师能有几个钱,养两个儿子就已经够吃力了,难道还要养个妾?若是钱不够用,你想找爹要吗,爹自己都没得妾呢。菁娘看着娇滴滴的,就算跟着我们回了庐州,她也吃不了这个苦,我看不如把她卖了算了,她能攀个富贵人家,我们也少些负担。”   “菁娘她是廷英的生母,把她买卖了,你让我以后怎么跟廷英交代?”宋渭气得脸都红了。   “行,我好心劝你你不听,我也不管了,随你怎么办吧。”   绿梅从后院回来,道:“大老爷与大夫人又在吵架呢,以往没有菁娘的时候,他们是恩爱夫妻,朱婶说,现在他们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   陆士仪笑道:“都是一个妾闹的,最错的就是宋渭了,以后还有的吵呢。”   乳娘抱着廷璇过来,廷璇正在长牙,神情怏怏的,陆士仪接过她,她乖巧地伏在陆士仪的怀里。陆士仪有些担心,摸摸她的额头,乳娘见状说:“夫人,您不必担心,大夫过来看过了,小孩子长牙,大多是这样,过几日就好了。”   廷璇闭着眼睛打个瞌睡,陆士仪把她放在床上睡觉,自己在一边守着,顺手拿起一本书看起来,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突然有一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宋淮轻声道:“让乳娘看着吧,我看你也快睡着了。”   陆士仪摇摇头,“我没有。”   宋淮道:“我刚才去看了大哥,给了他二十贯做盘缠。大哥薪资并不高,在东京衣食住行样样都要花钱,也没有攒下钱来。”   “嗯,北边在打仗,百姓流离失所,有不少南逃的,不管是走水路,还是走陆路,这价钱肯定涨了不少。”   宋淮试探地说:“士仪,大哥回庐州,我看不如趁此机会,你与他们一道回去,李参政说了,东京安稳不了几日了,皇帝不思加强军备,反而搜刮钱财用于享受,一旦金军真的渡过了黄河,东京很难守得住。”   “既然这么危险,那你怎么办?”陆士仪担忧地问。   宋淮笑道:“我这只是说最坏的情况,也不一定是这样,开封有守军,不会那么容易城破。就拿太原城来说,金军攻了两个月都没有攻下了,开封稳固多了,不用担心。”   他越是说得这么轻描淡写,陆士仪越是担心,“太原军民齐心,因此才能抵抗金军,可是东京不同呀,皇上一听金军进宫,就吓得胆子都破了,只一心想求和,我担心皇帝弃城跑了,让你们留下来送死啊。”   宋淮安抚她,“别担心我,你与廷璇安全了,我才放心。再说,两国毕竟是达成和议,金国不会再打过来也说不定。”   陆士仪想了想,自己留下来反而可能是他的拖累,于是道:“我与廷璇可以先离开,但是庐州对我来说人生地不熟,我不想回庐州,我回眉州,找我爹娘去。”   宋淮点点头,“也行,这几天收拾东西起来吧。”   已经是十二月底了,天寒地冻,马上就要过年,陆士仪便决定过完年再离开。哪知道,元宵节都还没有过完,被贬传来太原城被金军攻破的消息。去年大梁与金国议和,将太原等三城割让给金国,但太原军民不肯做亡国奴,殊死抵抗,几次打退金军的进攻,坚持了好几个月,城中粮草断绝,皇帝又没有派援军过来,终于沦陷。金军并没有止步太原,继续攻下真定府。   真定府失守的消息传来,皇帝本来正在宫中与后妃们宴饮作乐,这下子连酒都喝不下去了,他扔了酒杯,把姬妾们赶出去。潘丑儿深受皇帝的宠爱,大着胆子留下来,说:“皇上,上次咱们大梁能抵抗住金军的进攻,这次也一样能够,您不如赶快下诏让李简大人回来主持防务。”   皇帝犹疑不定,这时身为皇后的萧美仙走进来,大声道:“皇上,李简仗着自己抵御金军有功,目空一切,从来不曾把能放在眼里,召他回来做什么,我们大梁又不是无人可用?”   皇帝本来看到萧美仙心里是十分厌烦的,但想想她说得有理,就让她继续说下去了。   萧家的人都是主和的,萧元景与李简矛盾由来已久,萧美仙自然不希望李简被召回东京。   萧美仙继续说:“皇上您答应将太原等城割让给金国,就是因为太原太守带着军民抵抗不从,所以金国才会借口大梁言而无信,没有割让太原,再次进攻大梁,如今他们也拿到了太原城,您再派人去与金军和议,金军应该就会退兵了。”   听萧美仙的口气这是在怪太原军民不该抵抗金军了,而皇帝居然颔首,所谓的和议不过就是割地赔款罢了,潘丑儿看着这一幕,觉得这二人简直无耻到了极点。   皇帝寻思道:“皇后所言甚是,肯定是要派人与金军和议,只是上次派了两人去,其中有一人被当地军民所杀,这次该派何人去呢?”   萧美仙得意地看了潘丑儿一眼,道:“妾有一人推荐,妾觉得翰林院的宋翰林就不错,他是榜眼出身,素有才干。”   皇帝担任开封府尹期间,记得宋淮这个人,仔细想了想,“确实可以,不过还要与朝臣们商议一番。”   潘丑儿与萧美仙一同走出来,萧美仙斜视她一眼,道:“你最好不要跟我争什么,不然我必不会让你好过,就像陆士仪一样。”当年宋淮拒了与她的婚事,转头就娶了陆士仪,萧美仙却不得不嫁给齐王,就算如今当上了皇后,她仍然耿耿于怀。   潘丑儿冲着她妩媚一笑,“皇上宠爱、召幸我,我也没有办法,你找我撒气没用,我看你不如去找皇上算账。”   她款款离开,萧美仙看着她的背影,双手紧握,目光里似乎要喷出火来,“你不过是个小小的才人,给本宫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按照宋史后面的来,不然太憋屈,写文当然要爽快些。 第80章   潘丑儿头也不回, 轻声细语道:“你现在气急败坏的样子真是难看极了, 难怪皇上从来不招幸你。”   萧美仙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她, “来人, 将这个贱婢给本宫抓起来!”然而竟无一人敢上前,侍女劝道:“皇后娘娘,潘才人得皇上的隆宠,所以才敢有恃无恐,您别上她的当, 免得她又去皇上面前嚼舌根子, 您才与皇上关系好了些。”   萧美仙冷哼一声, 只能看着潘丑儿走远。   潘丑儿回了自己的宫室,立刻就招来心腹太监, “我有一事需要你即刻出宫为我办。”她伸手附在太监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太监连连点头,“才人,您放心, 小的都知道了, 必定会给您办妥的。”   太监拿了一块出宫令牌,连夜急匆匆地出宫,直奔陆府。陆府的门房还认识他, “您是上次过来给我们家小小姐送生辰贺礼的那位。”   太监笑道:“记性不错,烦你去禀告你家主人,潘才人派我过来有重要的事情告知。”   门房去了一会儿, 然后将他带进去大厅。陆士仪与宋淮正纳闷潘丑儿深夜派人来访,太监拱拱手,道:“才人让我告诉两位,皇上无心派兵抗击金军,欲遣人议和,而皇后荐了宋大人,还请两位早做准备。我须得回宫了,两位保重。”   “等一下,”陆士仪道,“你替我谢谢你们才人,我也有一句话要送给她,东京城并不是安生之地,让她也好好保重。”   “我记住了,告辞!”太监趁着夜色又匆匆离开了。   陆士仪脸色发白,宋淮安慰她,“别担心,我职位低,出使这样的大事未必轮得到我。”   陆士仪摇摇头,喃喃道:“不,如果真像你说得这样,潘丑儿肯定不会让人来传信,十有八九是你了。和议不过是割地赔款,上一个去和议的人就是被当地的军民给杀了。”   她突然紧紧地拉住宋淮的袖子,“子平,咱们连夜离开东京,不做这个官了,以后隐姓埋名也好,怎样都好,比你去亲自做议和的人要好得多,先不说性命问题,你一旦答应了金人的条件,你就是千古罪人,替那个昏君定罪,连百姓都会唾弃你。”   陆士仪所说正是宋淮担心的事情,宋淮拉着她坐下,说:“若皇上真的派遣我去与金人议和,我到时候见机行事。我若是逃走,一定牵连家人,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不过,你却要带着廷璇离开开封,天一亮就走。”   陆士仪的脸色也慢慢凝重了,大梁有规定,官员出使,其家眷必须留在东京,这就相当于质子的意思。   宋淮道:“趁着我的任命还没有下来,你先离开,不然就走不成了。”   萧美仙对自己恶意满满,再留在东京确实危险,要是万一金军打过来,东京城破,妇孺的遭遇可想而知。陆士仪没有痛哭流涕说什么不愿意离开东京的话,她冷静地分析,“北方战事频繁,很多人逃往川蜀之地,我此刻若是回眉州,一则路途险阻,二则可能会遇到很多流民,不如我直接南下去应天府避难,我姑母嫁在那边,如果应天府的形势还不行,我就去湖州找二姐商量之后的行事。。”   陆士仪的这个姑母是陆观的亲妹,两家时常有往来,故而陆士仪才提出这个建议。   宋淮找出地图看了看,道:“可以,应天府确实比较安全,而且之后我在东京待不下去,我去找你也比较方便。”   这一晚上陆士仪与宋淮都没有睡着,两人相拥,说了很多很多话,陆士仪后来实在太累了,迷迷糊糊睡过去。天蒙蒙亮时,宋淮叫醒她,“该准备了。”   陆士仪鼻子发酸,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宋淮摸摸她的脸,柔声说:“没事的,咱们所预计的都是最坏的情况,也许事情不会这么坏。”   用过早膳,宋淮让人去准备车马,陆士仪则把女儿抱到他面前,宋淮接过女儿,忍不住亲亲她的小脸。廷璇才两岁,会喊爹娘,会说简单的话,她奶声奶气地说:“爹爹,要吃糖。”   宋淮掰了一点桂花糖喂她,陆士仪望着他,再次叮嘱:“这样的皇帝实在不值得为他丢了性命,你一定要保重自己,我与廷璇在应天府等你。”   宋淮把她与女儿搂在怀里,“好,我都记住了。”   绿梅过来说:“夫人,车马已经备好了。”   宋淮送妻女上车,廷璇伸手拉住他的袖子,“爹爹,上车呀。”   “爹爹先不上车,你与娘上去。”宋淮笑道。   廷璇天真不知事,以为是出门玩乐,兴奋地说:“上车骑大马喽!”   金军没有渡河,黄河以南还算平和,陆士仪等人扮作访亲的人出行,一路上务求低调,陆士仪、绿梅、虎儿,乳母抱着廷璇共坐一辆车,贵叔赶车,另外六个陆府的家丁护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应天府的方向行去。   ……   过了两日,朝廷的任命下来,宋淮被派遣去金营议和。宋淮出了东京城,脱下官服,舍弃官车,带领随从人员骑马而行,一路上并不引入瞩目,一路所见,田地荒芜,百姓拖家带口逃难,饿死的人不计其数,众人心情沉痛,快马加鞭的赶路,到了磁州。   磁州守将章绍将他们一行人迎进府衙,道:“皇上疑心求和,但这里的百姓并不愿意做亡国奴,他们誓死抵抗金军,幸亏你们传便服,不然若是让百姓知道你们是朝廷派来议和的人,只怕你们出不了这磁州。”   宋淮遣退随从,对章绍说:“皇命难为,我其实并不愿意求和。”   章绍叹气,“有时候我真想挂印而去,可我走了,这磁州的百姓该怎么办?金军毫不任性,所到之地,奸~淫抢掠,民不聊生。我为百姓留下,朝廷只顾着和议,不肯派兵救援,等哪天磁州城破,我便自尽以报磁州的百姓吧。”   宋淮看着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对他敬佩极了,于是道:“您了解这边的战况,还请您告知,我是否该赴金营求和?”   章绍挥挥手,道:“和不了了,金军此次进攻本想与大梁划黄河而治,但大梁皇帝软弱,军队羸弱,金军如今的目标可不是划河而治,而是要渡河了。我的探子回报,金军已经打造了很多船只,以备渡河而用。我劝你不必做无用的事请,不用赴金营犯险。你不便回东京可先去投一支勤王之师,再图后谋。”   宋淮作长揖,“多谢您指点,我已经明白该怎么做了。”   章绍笑道:“不用谢,我是看你与前人不同,所以才肯好心提点你,上次皇上派了礼部尚书过来议和,那人摆着好大的架子,路过我磁州时,趾高气昂,还有好酒好饭招呼,出了府衙的大门,就被反对割城的百姓所杀。”   侍从端来饭菜,章绍与宋淮用过饭后,在侍从耳边说了几句话,侍从离开,不一会儿带进来一个人。那人见到宋淮惊喜地说:“子平!”   几人叙话,赵策道:“我在金营做质子,他们行军打仗都带着我,但因其首领怀疑我不是真正的亲王,故而对我的看管有所放松,我趁机逃出来,还得多亏章将军收留。”   章绍道:“两位认识,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今日你门先休整一晚,明日一早立刻离开磁州,以楚王殿下的身份,组织领率勤王之师可对抗金军。”   宋淮与赵策劝说章绍一同离开磁州,但章绍不肯弃城,说:“老夫不愿意放弃磁州,若真被金军攻破,老夫还活着,就带着部将去与你们汇合吧。”   赵策点点头,“可,老将军千万要保重自己。”   次日一早,两人出发,南下去了相州,一路上收编流亡的军民,等到了相州,也有了一支千人队伍。就在他们去相州的同时,金军分东西两路渡过黄河,所到之处,犹如过无人之境,两支军队顺利东京会师,自此,金军包围了东京城。   宋淮与赵策到达相州后,赵策再想派人去东京城偷偷接家眷已经来不及了。赵策身为大梁楚王,是皇帝血脉极亲的侄子,他到达相州后,相州附近的勤王之师过来投靠。   直到金军开始攻城,皇帝才从歌舞享乐中清醒过来开始抵御金军,驿传李简进京,同时派人持诏去相州,封赵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让他进京勤王。   大梁自建国以来,从不是辽人的对手,金国灭了辽国,在皇帝的眼里,金军就是神一般地存在,他慌乱极了,萧美仙闯闯跌跌地跑进大殿,拉着他的袖子哭泣,“皇上,你快遣人去金营议和啊,他们开出什么条件,就全部答应下来,咱们大梁这么大,没了东京,我们可以去南边啊。”   皇帝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一把推来她,“你以为我没有遣人去吗?兵临城下,太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封城破,其实原因是宋徽宗、宋钦宗根本不想好好防御,只想着议和,然后人家打过来了,轻松就破城了,要知道金军同样是攻打太原,太原军民抵抗,九个月才破城,开封估计不到半个月就破城了,根本等不到勤王的军队赶过来。靖康之难,很多无辜的人受难,但两个皇帝真是活该啊。 第81章   金军此次进攻大梁, 皇帝根本没有想过要抵抗, 只是一次又一次派人前去议和,他本以为议和后, 金军就能上次那样退兵, 却没想到,金军竟然不接受和议,直接打到了开封。皇帝直接给懵了,他已经同意跟金国划黄河而治,为何金人还不愿意退兵?   皇帝召了宰执过来太极殿商议, 李延龄还是老话重提, “皇上, 勤王的军队正在陆陆续续地赶到开封,之后就可解开封之围, 咱们再派人去金营和议, 一定不会有事的。”   皇帝烦躁极了,“可是金军现在就在攻城,咱们能等到勤王的军队过来吗?”   皇后之父萧元景说:“东京城也十万守备, 守住几个月不成问题。”   李延龄没办法只能把实际情况说了, “皇上,其实十万只虚数,东京只有不足两万的守备。”而且很多都是由工匠、民众充数, 在金人的铁骑面前根本毫无战斗力,当然这句话他不敢说出来。   萧元景吓得腿都软了,“李大人, 你可是枢密使,你要想办法啊,金军据说有六万,咱们怎么抵挡得住啊?”   皇帝看李延龄的目光也十分不善,李延龄说:“还不到那个份上,皇上您立刻下旨遣人去金营议和,只有满足了金与的要求,他们一定会退兵的,他们孤军深入,一旦我们的勤王之师过来了,他们也抵挡不住,李简已经领兵从夔州赶过来了。”   皇帝叹息,深深地后悔自己为何将李简贬得太远,以至于他不能及时赶来救援。   这时枢密院一个官员上前几步,道:“皇上,不如遣郭仙师过来,或许他有办法。”   皇帝信道家,宫里养了不少术士,以这位郭仙师最得看重。郭仙师过来后,不敢说自己没有办法,装模作样地掐算,说:“皇上请放心,开封之困可解,只要贫道做法操使六甲神兵,就可大破金军。”   皇帝不敢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议和上,在慌乱无主的情况下,他相信了郭仙师。至于李延龄等人虽然不相信郭仙师说的,但都抱有侥幸,万一成功了呢?于是众臣无异议,郭仙师立刻下去施法。   萧美仙受了皇帝的一肚子气,气呼呼地回了坤宁殿,宫女小心翼翼给她端来茶,她喝了一口,将杯子扔到宫女的身上,骂道:“你是想烫死我吗?”   宫女跪下来求饶,萧美仙不解气,骂道:“我知道你们看我不得皇上的宠爱,因此才会怠慢我,但我要告诉你,我是大梁的皇后,我要让你死,就如同捏死一直蚂蚁。”   宋淮去金营议和,她立刻让人召陆士仪进宫,本想羞辱她一顿,哪知她竟然两天前已经离开东京,去了外地探亲,扑个了空,萧美仙心里已经存了不少火气。   此刻她突然想起了潘丑儿来,笑道:“来人,跟我把潘丑儿叫过来,皇上的心思   都在金军哪里,估计也没精力再来管他的美人,哼,今日我倒要教训教训她!”   宫人去潘丑儿居住的景福殿,然后回来禀告:“娘娘,潘美人的母亲昨日病了,她出宫探望母亲,是皇上特批的。”   萧美仙气得脸色通红,将桌子上的瓷器扫到地上犹不解气,嘴里不停地咒骂。萧太妃正好过来,见状嗔怪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这些人,金军都打到门口了。”   萧美仙道:“姐姐,皇上与朝臣们自会想办法,就算东京没了,咱们大可以跟着皇上去别的地方,你放心,就是亏了别人也亏不到我们身上。”   萧太妃并不想她想得这么简单,反而忧心忡忡地说:“皇上派人送了五十名美貌的宫女给金人,听说他们并不满意,我担心皇上会把琳琅送给金人将领。”萧太妃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琳琅是小女儿,还没有出嫁。   萧美仙迟疑起来,“公主是金枝玉叶,不至于吧,就算金人真的要公主,咱们找个宫女顶替,金人是不会知道的。”   ……   郭仙师施法作战,在东京城里凑了七千多神兵与金军对抗,这些神兵都是由一些毫不作战能力的人组起来的,甚至为了凑人数,连一些老弱妇残都拉进来,神兵毫不神力,面对金军立刻溃败,金军趁势杀入了东京城,不到三日,东京陷落。   赵策与宋淮收编、整顿义军,即将要来东京求援时,就听到了东京城陷落的消息,宋淮不敢置信,“不可能啊,李大人主持过东京防务,曾说过东京至少可以守半年。”   赵策对探子说:“你说的可是实话?”   探子道:“千真万确,金军已经攻破东京。”   赵策捶胸顿足,悲痛地说:“东京城现在已经是人间地狱了!”东京被攻陷,现在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宋淮、赵策两人与相州知州魏陶商议过后,决定等李简的援军过来后一同赴东京救援,毕竟他们现在军力太少,而且皇帝先已落入金军的控制中,此刻前去京城,无异于以卵击石。   赵策为东京的皇帝担忧,为自己的家眷担忧,连饭都吃不下。魏陶私下对宋淮说:“宋翰林,你多劝劝楚王,毕竟皇帝与其他亲王、皇孙落入金军手中,如果他们有什么不测,大梁就要靠楚王了。”   宋淮心里一凛,抬眼去看魏陶,魏陶笑了,“开封城破,皇帝落于敌手,说到底是他自己昏庸所致,怪不得别人。楚王有勇有才,比那昏君好上万倍,大梁的希望或许落在他身上,总之你劝他好好保重。”   宋淮不动声色地说:“皇上所行不堪,但毕竟是正统,若是皇室中人,人人都想取而代之,那这天下都不安宁了,而东京城中的官员肯定正在同金军议和,也许皇上会转危为安,魏知州你现在说这样的话未免太早了,若是传到皇帝上耳中,楚王危矣。”   魏陶打哈哈,“我就是随口一说哈,毕竟东京形势不明,你不要把我刚才说的话放在心上。”   ……   东京城,金人已经将皇宫看守起来,并向被设香案,命令大梁君臣面北而拜,宣读降表,降表由皇帝亲自诵读,大梁的臣子受此大辱,无不悲痛哭泣,金军围着看笑话,甚至指指点点,受降仪式结束后,皇帝才被放回皇宫。   金人在城中烧杀抢夺,东京百姓苦不堪言,有那些人家为了免遭金人的侮辱,妻子与女儿投河自尽。这种情况下,皇帝仍然命人在城内搜刮,以筹备财物给金人。   清宁宫内,萧太妃抱着女儿痛哭,一个太监不耐烦道:“太妃,皇上命人将二公主送到金营,你可不能阻止,不然金人怪罪下来怎么办,谁都担待不起啊。”   二公主呜呜地哭泣,“母亲,我不要走啊,你救救我!”   萧太妃道:“我女儿是金枝玉叶,怎么能受这样的屈辱!”她指着殿里的一个年轻侍女,“让她代替我的孩子去。”   小太监道:“太妃,金人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他们回让其他宫女指认,做不了假。二公主去服侍的是金国的皇子,不算辱没她的身份,您就想开些吧。”   二公主伏地不肯走,小太监让两个力气大的老宫女抱走了她,萧太妃满脸绝望。然而更悲惨的还在后面。大梁的义军与勤王军有些开始抵达东京,而东京被金人烧抢成了一座光城。金人将皇帝、后妃、宗室、大臣、宫女等十万人以及数不清的钱财、货物带离东京。   金军北撤,东京已经是一座空城,赵策派去东京的人回来,只带了周婉回来,周婉穿着粗布衣裳,做农妇打扮,头发蓬乱,她看着赵策哭泣,“殿下,我以为我们再也不能相见。”   赵策心里激动极了,有很多话想要对周婉说,但看起疲惫的样子,让她先去更衣洗漱,之后两人才开始说起别后的事情来。   周婉靠在赵策的怀里,道:“殿下,您走后,我偷偷把晖儿送回娘家,让他跟着我的娘家人去了乡下躲避。后来金军攻城,趁着当时慌乱,我让侍卫掩护出城,慌乱之中,我与孩子们走散。我们躲在农户家里,逃过此劫,后来我派人打听,几个孩子被金军所掳,与皇上他们一起带回了上京。”   赵策想起自己那几个可爱的孩子,心里一阵绞痛,看着默默流泪的周婉,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这不是你的错,好在我们还有晖儿,晖儿在哪里?我让人接他过来。”   周婉泣道:“说是古原乡,但金军在东京城附近也抢了一遍,晖儿才几个月,不知道他能不能熬过去,我后来去找过了,没有找到。”   “也许你的家人把他藏在哪里,我们再仔细找找,肯定那找到。”   周婉的精神很差,赵策安抚她,她渐渐睡过去。赵策出来见宋淮、魏陶,道:“东京被金军洗劫一空,我们的军队连军粮都凑不够。”   魏陶立刻建议:“不如先去应天府安顿下来,再图后续,待在这里始终不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  赵策肯定是有自己的小心思,这是最后一章憋屈内容。明天见。 第82章   魏陶的话说到赵策心里, 东京仿若一个空城, 而且金军可能随时都会反攻回来,他们虽然带着一万左右的义军, 但是缺钱少粮, 军队的士气低迷,根本不可能是金军的对手,只能先找一个安稳的地方先安顿下来,应天府富庶,长江天险, 不失为一个好的去处。   赵策问宋淮:“子平, 你是什么意思?”   宋淮的目光一直盯在地图上, 他说:“应天府不错,应天府北靠长江, 金军来自草原, 不识水性,依靠长江屏障,只要我们加强操练水军, 在与金军作战时就有优势。”   魏陶连连点头, “我也是这个意思,我们的军队正面与金军对抗,优势不大。”   赵策颔首, “那就定应天府吧。”   魏陶笑道:“等到了应天府后,打出楚王殿下您的名头,天下群雄定然会云集应天府, 听您的号召。”   宋淮皱眉,“楚王毕竟名不正言不顺,那些将军义士们未必会服从你,现在皇上被金人带回来上京,国不可一日无君,须得早立皇帝,方可重新组织朝廷,稳定军心、民心。”   赵策忙说:“我把张宰相召过来,问问他,看看皇上是否还有子嗣尚在东京,若是有的话,我们推立他为君王。”   宋淮道:“金军按照宗室名录的记载,将东京城里的皇室、嫔妃,宗室亲王等人全部掳走,两个皇子虽然年岁幼小,但也被金人一同掳走。”   他想起这些天在东京的所见所闻,心里直冒寒气,大梁堂堂公主被送去伺候金国皇子,其他的郡主、嫔妃、官夫人、宫女,甚至东京城普通的民女也被送去金营被人糟蹋,他不敢想象,若是独留陆士仪在东京,会发生什么事情。   魏陶望向赵策,恳切地说:“楚王殿下,您是哲宗皇帝的亲子,大梁皇室的嫡亲血脉,希望您以大梁为重,尽快登基。”   魏陶心里都喜疯了,他在相州知州的位置上做了好几年,升迁无望,本以为官运到头了,但如今居然押对宝了,权势荣华指日可待。   他的眼里藏都藏不住精光,宋淮看在眼里,心里有数。   赵策没有如魏陶所料,顺水推舟地答应登基,他谦虚地推辞,“不可,不可,只要天下的义军都聚集,一定可以打败金人,将皇上接回来。我名不正言不顺,哪里有什么资格继承皇位?”   魏陶急了,大声道:“殿下,金军厉害,想要接回皇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大梁若是没有了君王,必定会乱,到时候其他义军,反贼各立山头,混战不堪,民不聊生啊,大梁百年的基业就会毁于一旦,你该如何向祖宗交代?”   赵策还是不肯答应:“不行,不行,皇上尚且在世,这样不好。而且拥立我登基的只有你们两人,其他人若是不同意怎么办?”   宋淮敏锐地听出了他话的意思,重点不是在第一句上,而是落在第二句上面,他便说:“楚王殿下,登基之事待去应天府后再商议,到时候义军云集,我相信该怎么做,大家自会清楚。”   魏陶说得对,赵策登基不管对大梁,对百姓来说都是好事,但是他毕竟不是正统,他不可能自己立自己为皇帝,宋淮与魏陶官位低,由他们要推立更加不合适,等到了应天府,各路的勤王军到了后,由德高望重、深得大梁军民信重的李简举荐、推立是合适不过的了,必定能得到天下人的支持。   他将自己所想一一说给赵策与魏陶听,两人频频点头,赵策道:“我今日就派人给李简将军送信,让他赴应天府与我汇合。”   魏陶则说:“那么事不宜迟,我去传令军队整装,明日一早启程赴应天府。”   三人商议一些行军的事情时,侍从来报:“回楚王殿下,两位大人,张邦昌求见。”   魏陶不屑地撇了撇嘴。张邦昌此人,乃是大梁宰相,孙世奉辞官后的接替人选,他如今还有另一重身份,大陈国的皇帝。金军北撤时,改梁为陈,将张邦昌认命为皇帝,其实不过是金国的傀儡皇帝罢了,事事听命与金国。但这人身为人臣,一直谨慎本分,不敢以皇帝自称,自赵策一行人来到东京后,更是恭谦至极,但他投降过金国,而且还当了皇帝,虽然不是自愿,大义有亏,赵策极不喜他,听说他过来,不耐烦道:“他过来还有什么好说的,让他走吧。”   侍从正准备离开,宋淮劝道:“可能是确实有事情,殿下,我们对这段日子东京的发生事情毕竟没有他知道得多。”   赵策道:“那就让他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他想说什么。”   张邦昌不是一人进来的,身后还跟着一顶两人抬的轿子,拜见过赵策后,他拉开帘子,道:“楚王殿下在此,皇后娘娘您请出来吧。”   皇后娘娘?萧美仙不是已经跟着皇上北狩了吗,这个皇后是谁?只见轿子里缓缓出来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妪,老妪抬起头,望着楚王,老泪纵横,唤了一声:“策儿!”赫然就是田皇后。   赵策上前两步,扶着她的手臂,“皇伯母!”宋淮、魏陶两个给田皇后行礼,“臣参见皇后娘娘!”   田皇后道:“两位请起,不必多礼。”   众人将田皇后送到内室,赵策关切地问长问短,田皇后深深叹气,“先帝过世后,老身住在永宁殿,后来永宁殿失火,老身不得已避居东京城外的清慈庵,昨日老身出门打水,听人说起楚王大军已至东京,因此才过来相见。”   田皇后穿着一身灰色缁衣,身形消瘦极了,杵着拐杖,佝偻着身子,不到五十岁,看着却仿佛是六七十岁的老妪一般。她失宠多年,虽说勉强保住了后位,但自此就不在出殿,然而在萧贵妃手下日子难过,甚至有时候连基本的供应都不足。齐王登基后,更是忘了她,根本不提将她封为太后的事情,只把田皇后迁居到了皇宫里一处破旧的宫殿。   田皇后道:“金军搜查到了清慈庵,老身当时病得迷迷糊糊,庵里的人大部分都逃跑了,只剩几个年纪大的,可能是金军以为我要死了,就没有将我押走,我也以为自己活不了了,但庵里的老尼采了草药熬汤,我喝过之后最终还是挺过来。”   赵策道:“这是不幸中的大幸了,皇伯母,我已决定明日带大军前去应天府,您与我一同离开这里,日后我必定会好好孝顺您。”   魏陶忙去几个侍女过来侍奉田皇后,赵策安抚道:“您好好歇息,我的夫人周氏也在这里,之后我让她来陪伴您。”   田皇后擦擦眼泪,道:“好,好。”   赵策与宋淮告辞出来,赵策感叹道:“再没想到竟能遇到皇伯母,她看来是吃了许多苦头。”   自田皇后来之后,宋淮一直没大说话,赵策问道:“子平,你怎么了,实在担心陆夫人吗?你放心,她现在应天府很安全,等我们去了应天府后,你就能够与团聚了。”   宋淮摇摇头,道:“内子到应天府后写信过来,我不是担心她。”他突然停住脚步,面向赵策说,“赵兄,眼下就有个名正言顺登基的机会,不必再等到去应天府了。”   赵策寻思起来,突然眼睛一亮,“你是说,皇伯母?”   “对,田皇后是先帝的皇后,虽然失宠居于冷宫,甚至没有被封为太后,但在世人眼里她就是皇后,让她下诏册立新帝,如此一来,赵兄你就名正言顺了。你让周夫人今日就跟田皇后去说,晓以大义,她一定会同意的,有了她的诏书,之后才好行事。”   “大善!”困扰赵策很久的问题终于得以解决,他一刻也不愿意等,“我现在就去办这事。”   周婉很轻易地说服了田皇后,田皇后当即写了册立新帝的诏书交给赵策。赵策得到诏书后,虽然没有举行登基大典,但众人已经开始改后称呼其为“皇上”。   众人快马加鞭,赶了几日的路,终于到了应天府,应天府尹江敏中将新帝迎进应天府,暂时安置在应天府衙中。   宋淮现在的职位已经不是翰林了,赵策继位后,任命他为中书侍郎兼御营使,他军务繁忙,到应天府后,他先将军队安置好,之后就立刻去了陆士仪的姑母家。   陆士仪抱着廷璇出来见他,廷璇见到这个又黑又瘦的父亲仿佛不认识了一般,不肯让宋淮抱,还裂开嘴巴哭起来,陆士仪让奶娘把女儿抱下去哄。陆士仪的姑母贴心地带着人离开,把屋子让给他们单独说话。   宋淮盯着陆士仪看了半响,陆士仪咬着嘴唇,然后问道:“不认识我了吗?”她突然扑到宋淮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他,“幸好你回来了!”   宋淮闭着眼睛,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上,轻声说:“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策刚开始不愿意当皇帝不是迂腐哈,古代人讲究谦逊,大多事情都要推拒三遍才答应,表示自己不得已,尤其是这种不算是名正言顺当皇帝的事情,赵匡胤黄袍加身时都假意拒绝,弄得好像是被逼无奈之下勉为其难。而且他继位后,还心虚,所以对周世宗的后代还算可以,再就是使劲限制武官,担心人家跟他一样了。。。   晚安。 第83章   两人相拥了良久, 陆士仪推了推宋淮, “你怎么不说话了?”   宋淮低头看着她,喃喃说:“士仪, 能见到你和廷璇, 我真是太高兴了。”   两人坐在榻上,虎儿在外面说:“夫人,姑太太让人送了晚膳过来。”   “好,你端进来吧。”   陆士仪给宋淮夹了一筷子菜,道:“这些日子没怎么安稳地用过饭吧, 快吃点。”   宋淮道:“你也一起用。”   陆士仪本来不饿, 也陪他吃了一些, 吃完饭,撤下碗筷后, 两人说起了近况。陆士仪道:“我从东京到应天府, 这一路上都还算顺利,只是廷璇坐不惯马车,哭闹了两日, 后来也就习惯了。到了应天府, 姑母与姑父对我很照顾,只是听闻金军攻破了东京,心里担心极了, 生怕你有什么好歹。”   宋淮握着她的手,道:“咸安帝派我去金营议和,到了相州, 相州守备章绍将军劝我不要去金营议和,皇上从金营逃出来,当时也安置在守备府上,之后就传来金军攻破东京的消息,金军离开后回了一趟东京,我们兵力、粮草皆不足,只能暂时先安置在这应天府。”   陆士仪叹道:“咸安帝北狩,皇上暂避应天府,难道中原都让给金人吗?子平,我姑母家是应天府的富户,姑父已经打算带着全家南迁杭州避难了。”   宋淮摇摇头,坚定地说:“不会的,我们一定会把金人赶出大梁的。”   “这得看皇上的决心,他是决心与金人一战到底,还是打算像北狩的咸安帝一样一味地求和。”陆士仪意味深长地说。   宋淮道:“不管是皇上心里怎么想,大梁与金国势必还有大战,就算是求和,大梁也要有本钱,不然皇上与咸安帝有什么分别?”   陆士仪又道:“听说田皇后与周婉姐姐也来了应天府,我想明日去府尹府上拜访她们。”   “嗯,她们二人都是好不容易才从金军手中逃脱,太不容易了。”宋淮感叹道。   陆士仪笑道:“周姐姐婉柔内刚,她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怎么会像东京城里的那位天子,及那些达官贵人一样,大难当头,连逃都不敢,只想着跪着求和,拿金银,拿女眷去讨好金人,哼,结果到头来,被金人瓮中捉鳖,全部给带回上京。”   陆士仪对咸安帝、萧美仙他们是一点都不同情,昔日种的因,如今只能尝苦果了。   宋淮唏嘘道:“咸安帝把先帝的二公主送去金营服侍金国皇子,还在东京城中找了一千五百名少女给金军犒军。金人犹不知足,将后妃、亲王妃、公主郡主们还有诰命夫人们关押在开封城外的刘家寺,供金军将领们亵玩糟蹋,我甚至听说金国皇子让二公主与萧太妃一同服侍他。士仪,当时我只庆幸你不在东京城。”   陆士仪冷冷道:“若是我在东京,只怕是早就被萧美仙送到金营了,这些后妃、公主们受用着民脂民膏,享福惯了,我倒不心疼她们,我只为那一千五百名无辜的民女感到悲哀,她们何其可怜啊!”   金人固然可恨,可是咸安帝何尝不可恶,大梁落到今日这个局面,他承担最主要的责任。   宋淮道:“昔日歌舞升平的繁华东京,如今衰破的不成样子,满目疮痍,金军洗劫一空,钱财,人口都带走了不少,留下的最多的是老弱妇残。”   陆士仪心里很难过,紧紧靠在宋淮的肩上,“东京曾经是我的家,可是它现在没了,子平,以后我们不要分开,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宋淮摸摸她的脸,道:“好。”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陆士仪坐起身,“是廷璇在哭,我每晚都陪着她,她今日不见我,肯定会急的,我们把她抱进来。”   宋淮按住她,“你坐着,我去抱女儿。”他开了门,乳娘满脸都是为难,“大人,小小姐不见夫人,一直哭,实在哄不好。”   宋淮抱过女儿,道:“小小姐给我,你下去休息吧。”乳娘告退。   两岁多一点的小廷璇根本不买他的账,捏着小拳头挣扎,一脸警惕,“娘,我要娘。”   陆士仪在屋里拍拍手,“廷璇,娘在这里。”   宋淮把廷璇放在榻上,廷璇手脚并用,爬到陆士仪身边,将头埋在她的怀里,只是不肯看宋淮。宋淮无奈极了,耐心地哄女儿,“廷璇,我是爹爹呀。”   廷璇不跟他说话,紧紧搂着陆士仪,委屈地嘟着嘴巴,陆士仪没有强迫她一定要喊爹爹,拿出几个小玩偶来,跟她玩起来,然后示意宋淮参与进来。宋淮使出浑身解数逗弄女儿,甚至把她放在脖子上给她当马骑,廷璇咯咯直笑,玩累了,她的头一沉一沉的,陆士仪小声道:“她困了。”   宋淮轻轻地把廷璇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陆士仪看他惆怅的样子,笑道:“小孩子不记事,她对你生疏得很,你好好陪她几日,她熟悉你了,自然会喊你爹爹。”   宋淮歉疚地看着妻女,道:“皇上登基必然会触怒金人,金人随时有可能会再度来攻,再加之皇上刚继位,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士仪,我只怕没有多少时间能够陪伴你与廷璇。”   陆士仪看着女儿,又看看宋淮道:“我能理解你,相信廷璇也能理解你,你一定要好好辅佐新君,将金人赶出我们大梁的国土,这样廷璇都会以你这个父亲自豪呢。”   宋淮没有离开,当晚夫妻俩同女儿一齐睡下,陆士仪心中宽慰极了。次日一早,最先醒过来的反而是廷璇,她瞪着眼睛望着宋淮,宋淮似有所感,睁开眼睛,笑道:“廷璇!”   廷璇还记得他昨日陪自己玩耍,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揪宋淮的耳朵,宋淮很配合的同她一起玩乐。陆士仪醒过来时,就看到这么一副温馨之景。   宋淮匆匆用过早膳后,就赶往开封府衙。陆士仪则去见了周婉与田皇后,赵策还没来得及封赐,因此陆士仪仍旧喊田氏为皇后。陆士仪第一眼见田皇后时,差点都认不出了,田皇后与王夫人是闺中密友,两人年纪相差无几,但身份更为尊贵的田皇后瘦小佝偻,仿若老妪,精神气极差,不过也幸好这样,她才能侥幸逃脱。   田皇后见到陆士仪很高兴,“士仪,你也无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陆士仪扶着她坐下,笑道:“嗯,大家都会否极泰来,皇后娘娘您也是,我如今住在我姑妈家,您若是不嫌我烦,我便时常过来陪你。”   田皇后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周婉,连声道:“好,好,你与婉儿都陪着我。”   田皇后又问道:“你母亲还好吗?”   陆士仪道:“母亲在眉州,一切都还好。”   田皇后道:“你父亲是极难得的人才,却不受咸安帝的重用,现今皇上登基,正是用人之际,待皇上召用你父亲,说不定我还能与你母亲相聚,我老了,活不了几年了,若是有机会能见到昔日的密友,也算了却一番心愿。”   周婉忙说:“皇上待您至孝,您还有好多福气没有享完呢,您好好保重身子,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田皇后被她哄得开颜,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见田皇后累了,就服侍她躺下,然后轻轻地出了门。   周婉带着陆士仪回了自己的屋子,一进屋,她就进京抱着陆士仪,眼泪掉下来,“士仪,士仪,真好,我们还能见面。”   陆士仪鼻子一酸,“我也很担心你,你没事就好。”   周婉道:“幸好你离开东京时,劝我早做打算,我才能逃出来,只是晖儿被我娘家人带到了乡下避祸,如今下落不明,我很担心他。”   陆士仪分析道:“晖儿跟着你的家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对了,皇上什么时候举行登基大典?”   “应天府里正在筹办这事,应该是简单办一下吧。”   “等皇上登基的事情昭告天下后,你的父母知道后,定然会护送晖儿来应天府,你现在急也没有用,先安心地等待。”陆士仪劝道。   周婉愁眉不展,“但愿如此,皇上的长子与两个女儿被金人掳走,只剩下晖儿一个,希望他千万不要出什么事。”   “一定不会的。”陆士仪笑道,“周姐姐,你想开些,等晖儿来了,我带着廷璇过来,让小姐姐跟他一起玩。”   周婉忙说:“好,廷璇乖巧可爱,我也有好久没见她了。”   赵策现在的身份是一国之君,已经不是昔日的闲王,陆士仪忍不住提醒周婉,“周姐姐你须多多关心皇上,他的身份已经不同了。”   周婉笑道:“是啊,他日渐有帝王的威严,我须得更加谨慎、恭谦地侍奉他,不止为着我自己,更为着晖儿。”她与赵策有患难之情,但她时刻警告自己,要记住赵策现在不止是她的夫君更加是一位君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84章   过了几日, 皇帝在应天府举行登基大典, 赵策正式登基,遥尊咸安帝为太上皇, 封先帝田皇后为太后, 周婉为皇后。李简、章绍等人带兵前来投奔,赵策任命李简为平章政事,章绍为东京留守、开封府尹,镇守开封城。如此,再加上之前曾任命的宋淮、魏陶、张伯彦等人, 一个新的朝政班子组建起来。   赵策甚至下诏书召陆观进京, 但被陆观以年老多病, 且要为父亲守孝为由推拒了。宋淮很惋惜,陆士仪拿着父亲的信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父亲不接受皇上的任命是有原因的。”   宋淮暂时信看了看, 叹道:“岳父说的是对的。”   大梁立制,讲究“上下相维,轻重相制”, 陆观与李简是至交好友, 两人政见一致,再加上深得赵策看重的宋淮,若是陆观进京后, 势力增大,难免会引起皇帝的猜忌,退一步讲, 就算皇帝不猜忌,但另一派总会说一些话,皇帝听在耳中,时间长了,猜忌也是免不了的。   陆士仪反问:“皇上任命魏陶为枢密院使兼御营副使,不就是与你互相制衡吗?”   宋淮把信收起来,“还是岳父看得明白,魏陶此人,于收复失地,与金人相抗等人上不甚上心,只一门心思地讨好皇上,甚至还提议皇上南迁杭州,这人心中没有家国,只有一己之私利。”   “我爹不回来也好,他年纪大了,回来再卷入这些政事中,也没什么好处,不过他应该也是放不下朝中事情,你是我爹的半子,你可要多与他书信往来,说不定他能给你很好的建议呢。”   “那就烦请娘子为我磨墨,我给岳父写信。”   赵策组建朝廷不久,还要部署抗金事宜,宋淮很忙,他并不能每日都来看望陆士仪与女儿,心中很愧疚,每次过来都在街上买很多的小玩意给女儿。陆士仪笑道:“她一个人,这些东西也太多了,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我会好好照顾廷璇。”   陆士仪常常带着女儿去行宫看望太后与周婉,这个所谓的行宫,其实就是应天府尹的私宅,魏陶曾上书建言在应天府修行宫,但被赵策给推拒了。   整个行宫住的后宫女眷只有周婉与太后两人,周婉的儿子已经被周家人送到了应天府,赵晖被照顾得很好,白白胖胖的,廷璇伸手去戳他的脸颊,他睁开眼睛,冲着小姐姐吐泡泡。廷璇回头对众人说:“娘,周姨姨,你们瞧,弟弟流口水啦。”   她觉得不干净,有点嫌弃,赵晖还不知道自己被小姐姐嫌弃了,裂开嘴巴傻笑。于是廷璇又发现了新鲜事,“哎呀,弟弟没有牙齿!”   她小小的人儿,一惊一乍,可爱极了,田太后怜爱的将她抱在怀里,“真是个伶俐的小丫头。”   廷璇觉得太后最好了,每次过来都喂她吃甜糕,她可喜欢太后了,她冲着太后甜甜的笑,太后心都融化了,立刻又给她喂了一小块玫瑰酥糖,笑道:“士仪,老身看见廷璇都觉得亲,不如把她嫁到我们家来,我与婉儿都会极其疼爱她的。”   陆士仪再没想到太后居然会为廷璇与赵晖拉线保媒,她自己可不愿意将廷璇嫁到皇室,开封城破,那些嫔妃公主郡主宗夫人们可是全部被掳走了,听北边来的人说,这些金枝玉叶们被送到了金国的洗衣院,这洗衣院可不是洗衣服的,而是金国收容宫女的地方,她们如今的日子过得生不如死,如果赵晖像那位太上皇一样,陆士仪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落到不堪的地步。她婉拒道:“我母亲极喜爱廷璇,想为她的婚事做主,亲上加亲。”   田太后惋惜道:“这么好的小闺女,算了,有她的亲外祖母为她做主,虽然不在我家,但我也放心了。”   周婉替陆士仪解围,“太后,我与士仪曾约定,我做她孩子的干娘,廷璇是我的干闺女,也还是您的孙女儿,她与晖儿是姐弟,这姐弟之情甚至比夫妻之情还要坚固呢。”   田太后可能是想起她与先帝的往事来,说道:“你说得对,还是做姐弟更好一些。”   廷璇不懂大人们的心思,她逗着赵晖玩腻了,嚷着要去院子里放风筝,田太后牵着她的手,“老身带你去放风筝。”   周婉吩咐侍女们跟上去,好好服侍。陆士仪笑道:“周姐姐,我听母亲说,当年我们小的时候,两家的母亲带着我们去相国寺拜佛,相国寺的大和尚说姐姐有贵命,现在果真应了他的话,姐姐如今苦尽甘来,是皇后娘娘了,娘娘千岁!”   周婉笑着看了她一眼,说:“不是那种正式的场合,你还喊我姐姐,说实话,现在的身份我还没有适应。大和尚说的贵人,我父母还以为是我日后能做国夫人,后来我婚事坎坷,渐渐没人再提这什么贵人的事情。你知道吗,我母亲现在对我好得不得了,还时常对人说她怀我时梦见一轮圆月落在她的肚子上,这些神神叨叨的话,让我觉得很不好意。”   “你们母女和好了?”陆士仪问道。   周婉说:“算是和好了吧,母亲待我不像是女儿,她简直是把我捧到天上,可能我在她心里就如同一尊金贵的菩萨,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了。不过我能有今天的福气也该知足了,不能怨恨老天对我不公。”   陆士仪道:“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人人都有烦恼,不能事事顺心。”   “是啊。”   陆士仪问道:“我刚才过来时,仿佛听到隔壁院子有女子的笑闹声,可是皇上要封妃了?”   周婉失笑,“皇上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女人身上,他自小就好骑马射箭,不是个解风情的人,现今当了皇帝,要忙的事情就更多了,国家都不稳定,他哪有什么心思想这些事?这是应天府尹送过来的,说是要服侍皇上,皇上让我处置。我正想问问你有什么好建议?”   陆士仪笑道:“赏赐给那些没有家眷的将士们,一则是显示皇上的恩赐,激励将士们,二则向世人证明皇帝与太上皇是不同的,他是个自律自守的人。”   周婉颔首,“有道理,不过也不能厚此薄彼,有些将士们赐了女子,其他有家眷的则用钱帛赏赐他们。”   两人商议着具体的做法,下人来报:“皇后娘娘,门外有一位妇人求见,她说自己是皇上长子的生母,姓胡。”   陆士仪还记得这个胡姨娘,仗着生了儿子,甚至都不把周婉放在心上。周婉面无表情说:“你将她带到后院,找个屋子先安顿下来,派人看着她,别让她到处走动。”侍女答应下来。   周婉的脸色很不好,冷笑道:“当初皇上被太上皇遣去金营做质子,府中一众姨娘都纷纷离去,连生了孩子的姨娘都要走,我便放走她们,看来知道陛下登基了,这是回来享福来了。”   “你预备怎么处理?”陆士仪问道。   “我本想干脆不搭理这人,不让她进府,但一是顾及名声,二是她生了皇上的长子,那孩子被金人掳走,皇上可能会看在那孩子的份上怜惜她,还是先将她接进来只当是养个闲人,但她想要名分、封赐那是不用再想了,而且此生我也不会让她再见皇上。”   周婉这样处理很妥当了,这位胡氏比起那些比金人掳走,肆意奸~淫的皇妃贵女,她已经算是很幸运了。   ……   李简到达应天府后,十分得赵策看重,几乎所有的政事与他商议。李简宦海四十年,经验丰富,他上书赵策,推荐太上皇时被贬的张尧、薛兖二人分别为河北招抚使、河东经制使,让他们招抚河北、河东等地的义军共同抗击金军。   赵策有些担心,道:“这二人并不显名,是否真有能力?”   李简朗声道:“皇上,金军第一次围攻开封时,张尧就曾联络五万义军进京勤王,只因太上皇一力主张求和,并不信重他,又将他遣出了京城。河北与河东是天下的根本,大梁绝不可放弃这两地,事不宜迟,请您尽快下诏吧。”   赵策道:“就按宰相的意思,朕这就下诏。”   宋淮拟诏书,赵策看过之后,道:“子平,其实我属意的人选是你。”他是希望宋淮能去河东等地招抚义军。   宋淮沉思片刻,才说:“李简大人能识人,他推荐的张尧、薛兖二人是最合适的,这两人在太上皇时,就主张抗金,在义军中素有名望,我不及这两人。”宋淮资历太浅,名声不显,而且没有功绩,义军根本不认他,他不是合适的人选。   赵策叹气,“是啊,我也是考虑到这些,再说我这里也离不开你。”诏书的草拟,奏折地对答,以及一些国事的商议,这些赵策暂时都不离开宋淮。   宋淮劝道:“皇上,李大人一心为大梁,您将大事托付给他,就要信任他。”   赵策道:“李简的人品毋庸置疑,我只是担心他到底是忠于太上皇,还是忠于我。”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85章   忠于大梁, 但大梁有两个皇帝, 君辱臣死,很多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想法就是迎回太上皇, 尤其是李简这种老臣, 可若是将太上皇迎回来后,赵策置于何地?   宋淮默然,尔后说:“皇上,不管怎么样,现在最要紧地是对付金人, 昔年太上皇没有听李大人之言, 加强东京防备, 抵御金军,才落到北狩的下场。”金人几乎将皇室所有的人都掳走, 他们知道赵策登基, 必定会恼羞成怒,再次发兵伐梁只是早晚问题。   赵策眉头紧皱,沉声道:“太上皇昏庸无道, 致使大梁差点亡国, 这样的人哪里配当一国之君,就是死后连祖宗也是没脸去见!”   “所以皇上你更要虚怀纳谷,重用这些将士们, 让他们看到你与太上皇的不同,人心向背,自然能够看出来。”   “你说的有道理, 待张尧、薛兖来应天府之后,朕必定加倍礼遇他们,赏他们重金,让他们为我所用。”不过赵策话头一转,“子平,你我是知己,我最信任的是你,我索性就对你说实话罢了,仗要打,但太上皇迎回来对大梁无益。太上皇年轻,而且又是先帝名正言顺册立的皇储,他不会甘心屈居我之下,但他那样昏庸无道的人,我为着大梁,为着祖宗,又岂可把皇位拱手让给他,好叫他继续糟蹋大梁?到时候大梁必定会内乱,一旦内乱,就是外敌入侵的好时机。”   其实宋淮的意思跟他差不多,这太上皇还是不迎回来的好,这么一个亡国之君,要来何用?不过现在须打着收复北地,迎回太上皇的幌子去联络、组织义军,宋淮想了想,道:“皇上勤勉治国,收复故土后,到时候是民心所向,谁敢不服?届时再与金人谈判迎或者不迎太上皇回来,全在您一念之间。”   赵策笑道:“子平,这些话我也只敢跟你说。打败金人,收复北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现在谈起迎太上皇的事情还太早,来,我们来商议部署行军的事情。”   宋淮所料没错,金人以张邦昌被废为由,再次聚集十万大军攻打大梁。金军补给充盈,再加上上次大胜而归,此刻进攻士气高昂,志在必得,张尧、薛兖率领的河北等地的义军,只有区区两万人,不能抗击。金人一路长驱直入,直奔应天府,其目的很明显是要捉拿赵策。   魏陶立刻上书赵策,道:“千金之躯,不坐垂堂,请皇上南下杭州避祸。”   李简立刻反对,质问道:“河北、山东等地已经落入金人手中,现在又将两浙、两淮拱手让人吗?一步步退让,若是金军攻打到杭州,敢问魏大人,皇上又将避到哪里?”   魏陶反驳,“若是皇上有所闪失,咱们都担待不起。”   宋淮瞧不起魏陶的言行,却深知赵策留在中原,才能将勤王之师聚集起来,激发士气,一旦南逃,可真真如李简所说,连两淮、两浙都会将会落入金人手中,避无可避,他说:“真宗皇帝曾听从寇准的谏言亲征,大梁获胜,皇上,千万不可南下。”   魏陶还想说什么,赵策挥手制止他,走下龙椅,冲众位臣子拱手鞠躬,掷地有声地说:“朕必独守中原,希望诸位尽心尽力辅佐朕。”   众臣忙说:“臣等谨遵皇上之言。”   ……   陆姑妈吩咐家人收拾金银细软,陆士仪带着廷璇过来看她,就见她住的正屋乱成一片。陆姑妈不好意思地说:“这里太乱了,我们去花厅喝茶吧。”   两人去了花厅,乳娘们抱着孩子们走在后面。到了花厅,廷璇与陆姑妈的小孙女润润手牵着手,蹲着地上看蚂蚁搬家。   陆姑妈笑道:“家里的男孩子太多,都不愿意跟润润玩,现在来了廷璇,润润欢喜得不得了,早晚都想跟廷璇一起玩,士仪,你也该给廷璇生个弟妹了,家里孩子多才热闹。”   陆士仪道:“当时生廷璇时,伤了身子,大夫说要多休养几年,而且世道不稳,说不定还要逃难,现在也不是生孩子的时候。”   陆姑妈长叹一口气,“我与你姑父已经打算搬到杭州去了,我总觉得这应天府也不安全,唉。士仪,要不你也跟着我们一起去杭州吧。”   陆士仪摇摇头,“我与子平才团聚,不想分开,再说金人步步紧逼,就算暂时避居杭州,待金人打到杭州怎么样,难道还能躲到海上去吗?”   陆姑妈无奈道:“我们家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只想着安稳过日子,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廷璇与润润还不知道要分开,两人牵着手走过来,陆姑妈将她们拥在怀里,又命人拿来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一块系在润润的身上,一块系在廷璇的身上,“保佑你们两姐妹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以后就算不能常常见面,也能记得这份姐妹情。”   小孩子也察觉到伤感的情绪来,瘪嘴哭起来,陆士仪拿糖去哄她们,她们嘴里含着糖,又眉开眼笑了。   陆姑妈感叹道:“还是小孩子好,这转眼间,又开心起来了,不像大人有数不尽的烦忧。”   陆士仪宽慰她,“皇上留在应天府,应天府必能无忧,更加殃及不到杭州,姑母可在杭州安心的过日子。”   陆姑妈说:“但愿如此吧。”   过了几日,陆姑妈一家人就乘船去了杭州,偌大的一个府上只有陆士仪带着女儿居住。金军南下,眼看就要攻到应天府,宋淮与李简布置防线,商讨作战计划,时常好几日都不回府,偶尔回来一次,匆匆见过陆士仪与廷璇就要离开,他也曾让陆士仪母女跟着陆姑妈一家人南下杭州,但陆士仪拒绝了。赵策留在了应天府,周婉与田太后都在,如果陆士仪去了杭州,宋淮在赵策面前怎么说话?难道说他也不相信能守住应天府吗?   赵策亲自坐镇军中,为将士们助威鼓气,大梁的军队士气高昂,在扬州、镇江一带与金军展开攻势,依靠着水师的优势,竟将金军围困住,金军有十万之数,虽然歼灭了一部分,但金军主力最终逃脱。但这几乎是第一次大梁抗击金人取得的重大胜利,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张尧、薛兖率兵夹击北撤的金军,金军死伤严重。   最重要的收获是捕获了金国的五皇子。   这位五皇子是金帝最宠爱的贵妃所生,备受金帝宠爱,因大梁在与金人的对战之中,软弱不堪,屡次败北,五皇子轻敌,才被俘虏。   赵策大喜,让人将金国五皇子关押在应天府的地牢中,派人严加看守。赵策召来臣子,共同商议如何处置金国五皇子。李简道:“遣使者与金人和谈,用五皇子换回太上皇。”   赵策心里不悦,但面上不露声色,问道:“其他爱卿有没有别的想法?”   宋淮拱手道:“金帝有诸多的皇子,五皇子只是其中之一,虽然因其母得金帝的喜爱,但金国已经太子,他并非是极重要的人物,用他去换太上皇,金帝应该不会同意。”   赵策立刻道:“朕也是这个意思。”   李简义正言辞地说:“皇上,就算是金人不同意,但两方和谈,各自提出自己的要求,再来慢慢协商。臣认为不妨先这样与金人提要求,再看金人是个什么态度。”   魏陶、张邦昌等人度量赵策的心意,纷纷反驳李简,就连李简一手提拔起来的张尧也出声反对用五皇子去换太上皇,他认为用五皇子换金军退出河北倒更值得些。   退朝之后,李简脸色很不好看,宋淮与张尧跟在他身后,李简对他们也没有好脸色,道:“君辱臣死,如今太上皇在上京饱受凌~辱,我等身为臣子,理当将他迎回大梁,你二人只知道逢迎皇上,实在令老夫失望!”   宋淮默默地听着,张尧小声道:“李公,太上皇有今日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把他迎回来做什么,难道让他再祸害大梁吗?”   李简叹息,“若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想法,那这天下还会大安吗?”他不愿再见这两人,上车离去。   宋淮与张尧无奈地互相看了一眼,张尧恳切道:“子平,李公他其实没错,只是未必了得到皇上的喜欢,李公对我等都有知遇之恩,请你务必在皇上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   宋淮颔首,“我知道了,但你还是尽量劝劝李公。”   之后赵策单独召见宋淮,言语中都是对李简的不满,“李简一心想迎回太上皇,他在朝野内外威望太高,如果朕真拿金国五皇子去换河北等地而不是去换太上皇,只怕会引来别人的非议。”   “五皇子不是金帝,换不回太上皇,不过陛下可用五皇子去换太皇太后,她是您的祖母,您这样做旁人无可指摘。”宋淮建议道。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520快乐哈,晚安,明天见。 第86章   太皇太后是先帝与太上皇之母, 同时也是赵策名义上的祖母, 两人其实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是以赵策从没有想过要用金国五皇子去换她, 不过听宋淮这么一说, 倒也可行,一则堵了李简与其他人的嘴,二则向天下人昭显自己的孝心,这第二点自然是最重要的。   赵策道:“你说的有道理,朕先派人与金国商议五皇子如何处置的事情。”   今日的事情处理完了, 宋淮便打算回去看望陆士仪。赵策道:“子平留步, 朕在行宫设宴, 你务必要来。”   赵策宴请的是张尧、薛兖,以及一些招安的义军首领, 在筵席他表现得极为礼贤下士, 亲自给众位祝酒,拿出钱帛赏赐给众人。他同时再次重申要与众人并肩作战,收回故地的想法, 并感激众人的辅助, 直把众位将领感动得热血沸腾,恨不得以死报答皇帝的知遇之恩。   宋淮知道赵策这是在收买人心,他要让这些将领心中只有他, 而不是唯李简马首是瞻。众人尽兴而归,赵策也喝得酩酊大醉,周婉带着人过来扶着赵策回屋休息, 赵策躺在床上,抓着周婉的手,道:“皇后,我没醉,我很高兴,总有一日我要收复失地,我会是大梁的中兴之主。”   周婉拿着帕子替他擦干,柔声道:“皇上,您一定能重振大梁。”   赵策闭着眼睛,喃喃道:“我俘虏了金国皇子……太上皇不能回来……”周婉捂着他的嘴巴,赵策渐渐睡过去了。   她看着屋里服侍的铃兰,目光锐利,“铃兰,皇上刚才所有的话千万不可传出去!”   铃兰心里惊慌失措,面上强作镇定,“娘娘请放心,奴婢一定会把好门户,不会传出去的。”   金军南下攻打大梁失利,而且五皇子落入大梁手中,两国对峙起来,互相派人使者和谈。   陆士仪对太皇太后没什么好感,当年这人乱点鸳鸯,差点将陆士仪与齐王凑成一对。齐王的性子都是太皇太后溺爱出来的,这太皇太后回宫后只怕还会闹出幺蛾子。她说:“说句不好听的,若是皇上有什么好歹,周姐姐的大皇子继位,到时垂帘听政的人就是太皇太后了,连田太后与周姐姐都制不住她的。”   宋淮道:“不会像你说得这样,太皇太后不是皇上的亲祖母,他肯定会有所防范。再说太皇太后已是古稀之年的老人,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士仪,重点不是以人易人,比起大梁的国土来,太上皇与太皇太后都不算什么。金国的五皇子被捉,焉知金国不会恼羞成怒,再次发兵攻打大梁,而且皇上已决心全师北伐,只待万事俱全就会班师回京。”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虎儿拿着一张租契走进来,道:“夫人,这是租契。”   宋淮问道:“租契?”   陆士仪把租契给他看,“我把隔壁的院子租下来了,二姐与二姐夫就要来应天府了,这是二姐托我租的。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毕竟是姑母的房子,姑母临走前再三嘱咐我住着,我不便搬走,但是二姐一家人过来住毕竟不太好。”   “等二姐来了,你们姐妹作伴就更好了。皇上这次召彭将军来应天府,只怕会让他做前锋,与章绍等人共同守备开封,筹备迎驾回京的事情。”宋淮道。   陆士仪慢吞吞地说:“只怕二姐与姐夫又要分离了。”   “彭将军将二姐留在应天,与你互相照应,以解他后顾之忧。士仪,或许有一日我也要带兵打仗,我们总要把金人赶出大梁的土地才行。”   陆士仪心里一酸,“我都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放心,我会好好守着这个家的。”宋淮将她拥在怀中。   彭安与陆士柔在湖州,离应天府不远,走水路,沿着运河北上,几日就到了应天府。陆士仪两年没有见二姐了,姐妹俩欣喜地留下了眼泪,陆士柔长胖了一些,脸颊圆了,腰肢也粗了些,她不好意思地说:“只从生了破虏,我就一直没有瘦下去。”   她让奶娘把儿子抱到陆士仪面前,陆士仪把外甥抱在怀里仔细地看他,这个小外甥的模样九成九像彭安,还不到一岁个头就不小,肤色偏黑,浓眉大眼,陆士仪笑道:“破虏长得像姐夫,个头也大,比廷璇一岁的时候大多了。”   陆士柔怜爱地看着儿子,摸摸他的头发,“我常与你姐夫开玩笑,破虏是男孩子,要是女孩子长成这个样子就可怜了,女儿要像母亲才好,就想廷璇那样,白白软软的,对了,怎么没有看到廷璇?”   陆士仪道:“田太后喜爱她,派人来接她去行宫玩了,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陆士柔随王夫人进宫见过田太后,唏嘘道:“当年田太后在宫中处境艰难,萧贵妃是何等的风光,如今田太后能享太后之尊荣,萧氏姐妹却不得不屈辱地侍奉金人,人生的际遇真是变化无常啊。”   陆士仪道:“田太后与娘年纪差不多,但看起来就如同六十老妪,她也是吃了不少苦,姐姐,等你休整好了,我就带你们去行宫拜见太后与皇后,皇后娘娘生的大皇子同破虏差不多大。”   陆士柔感叹:“想不到周家的婉儿竟然有今日的造化!”   破虏精神气十分好,躺在陆士仪的怀里不安分,眼睛骨碌碌直转,手脚也在不停地动。陆士仪一时之间竟有些抱不动他,忙把他交到了二姐的手上。   陆士柔哄了哄孩子,说:“廷璇小时候我带她,乖巧可人,破虏到底是皮小子,这还不会走路说话就这个急匆匆的性子,等大一些了,估计要把家里闹翻天了。”   陆士仪笑道:“说不定他会子承父业,与姐夫并肩作战,将金人赶出大梁的土地。”   陆士柔摇摇头,“士仪,我是个自私的人,夫君注定要在外征战,但是破虏我想要留他在身边,我不愿意他犯险,他做个普通平庸的人就行了。”   陆士仪本能地想反驳她,但是从一个母亲的角度来说,她又没有错,刀剑无眼,谁知道彭安能不能平安地回来,陆士柔舍不得孩子也是情理之中,看来她已经知道了彭安即将赴开封的事情。   她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二姐,破虏的大名叫什么呢?他的乳名是姐夫起的吧。”   陆士柔回道:“没有,破虏就是大名,我本想再起一个,但你姐夫坚持用这个名字。”   陆士仪忙说:“破虏这个名字好,有气势。”   陆士柔与彭安就安顿在陆姑妈家隔壁的院子,彭安住了几日,就领兵奔赴开封,陆士柔的眼睛红通通的,陆士仪不知该怎么劝她,在国仇家恨面前,总要有人出来与金人相抗,她要自己想通才好。   陆士仪为了让她散散心,带着她去行宫拜见田太后、周婉。众人相见,都很高兴,田太后将彭安大大地夸了一番,称有他这样的将士是大梁的福气。   陆士柔忙谦虚地表示不敢,田太后摸摸她的手,道:“可怜见的,咱们都是苦命的人,彭将军不在,你闲了就常与你妹妹过来行宫看望我这个老人。”   周婉打趣道:“太后,您才不老了,妾有很多事情还需要你帮着把把关,您还要看着晖儿成婚呢。”她说的是实话,田太后对宫里的那一套礼仪规矩极熟,虽然现在行宫简陋,不讲什么规矩,但总有一天要回东京的,因此周婉时常向田太后请教宫务。   田太后是真心喜欢赵晖的,她说:“晖儿天庭饱满,耳垂大,是大富大贵的命,咱们好好养着他,让他日后为祖宗争光。”她又问陆士柔,“听说你家的也是小子,等两个孩子大一点,倒可以让他们一起读书,还有个伴儿。”   陆士柔连忙谢恩,廷璇听到她们说话,从一堆小玩具里抬起头来,“我也一起读书!”   田太后笑道:“你是女孩儿,要拿针线的。”   “针线是什么,好玩吗?”   田太后耐心地掏出一块帕子,指着上面的戏水的鸭子说:“等你会拿针线后,就可以绣出这块帕子来。”   廷璇天真地说:“绿梅与虎儿姐姐给我了我好多帕子,我不要帕子。”   田太后对陆士仪等人笑道:“廷璇时天生的小姐命,看来是不喜欢针线,也罢,要是老身能等到她嫁人的那一日,就赐她几个绣娘,让人替她做针线。”   陆士仪轻拍女儿的背,“快谢谢太后娘娘,她赏赐你好东西呢。”   廷璇靠在太后的腿上,笑眯眯地说:“谢谢太后娘娘!”   “真是好姑娘!”太后笑着摸摸她的头。   ……   金国五皇子被关在大梁,金帝宠爱此子,本来再次派兵攻打大梁,但因上次南伐金军损失不小,而且大梁重新立了皇帝,不再是群龙无首,各地的义军纷纷响应,大梁在河南等地重新纠集军队,金人竟不能攻破,金帝终于决定先与大梁议和。   金国同意放太上皇、太皇太后等人归梁,但条件大梁须每年给金国纳币五百万两,将五皇子送回金国,并且与大梁划长江而治。   金国开的这些条件毫无诚意,赵策听完后,冷笑不语。金国使者还以为大梁是曾经那个跪着求和的大梁,而且大梁的皇帝在金国被人肆意凌~辱,普通金人花点钱甚至还能买个大梁的宗女做妾,使者看着龙椅上坐着的赵策,洋洋得意道:“我王还说了,若是您不同意,那么我国只好与梁国兵戎相见了。”   这个使者不像是来议和的,倒像是来威逼的,想要不花一厘一毫,让大梁放了五皇子,而且还狮子大开口妄想划江而治。   宋淮出列说道:“皇上,金国毫无诚意,臣看此事不谈也罢。”   金国使者大声道:“你们的皇帝可是在我们金国手中,若是你们不放了五皇子,你们的皇帝在金国的性命攸关,还有你们的太皇太后与皇后。”   赵策根本不受他的威胁,冷笑一声:“那么朕必将铲平你金国为太上皇报仇雪恨,来人,将此人拉下去砍了,将其头颅交给金国其他使者带回去给金帝。”   其他的金国使者再没想到这大梁新帝居然如此硬气,都吓住了,之后便求情,“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请您放过他吧。”   赵策充耳不闻,挥手示意侍卫将人待下去执刑。最终其他金国使者带着这个人的头颅回了金国。   赵策此举让金帝看到了他的决心,就算皇帝在金人手中,他也不会有丝毫顾忌。金帝以议和之名,行威胁之事最终没有换回五皇子,他恼羞成怒之下,再次派人攻打开封。章绍、彭安的带领军队部署防务,再加之八字军的协助,将金军打退。   金国再次在与大梁的战争中落败,将全部的气都发泄在了北狩的大梁皇室身上,金帝将萧美仙姐妹两犒劳将士。萧太妃所生的二公主甚至已经为金国皇子生了一个儿子。金人让人将这些皇室的消息传出去,以羞辱大梁新帝。但赵策不为所动,暗地里布置军备,时刻准备着北伐。   转眼就到了第二年,大梁改元建昌。赵策以身作则,简朴度日,依旧住在应天府尹府上,府中伺候的人也不多,他将大部分的钱帛都拿去犒军,甚至还曾亲自操练军队,为北伐做准备。   李简责备他不与金人协商,积极营救太上皇,赵策虽然心中不悦,但面上还是和颜悦色。他已经在逐步提拔自己的人手,慢慢架空李简,李简的北伐策略是正确的,但李简这个人他并不重用。   金国五皇子在应天府牢狱中关押了快一年了,大梁一点都不急。但金帝开始急了,再加之贵妃整日哭泣哀求,他终于答应拿太皇太后去换五皇子。   建昌元年八月,太皇太后终于由人护送到了应天府。太皇太后头发已经全白了,早已没有往日的富贵气,由于哭得太多坏了眼睛,看东西模模糊糊,蹒跚地走到赵策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道:“皇上啊,太上皇还在金国受苦,请您务必迎回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87章   这老太太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接回太上皇, 赵策心里不以为然, 面上却做十分恳切的样子,“太皇太后, 您放心, 朕必定会北伐金国,收回失地,迎回太上皇。”   田太后与周婉双双过来扶着老太太进屋,老太太眯着眼睛看了田太后好一会儿,才颤巍巍地说:“你是田氏?”   “正是妾。”太皇太后是田氏的婆母, 但她从未在皇上面前为田氏说过一句好说, 田氏对这个婆婆感情复杂, 见到她也没有多激动,只是有几分唏嘘, 当年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 成了眼前这个瘦骨伶仃的老太太,没有人搀扶,甚至连行走都困难, 可见是在金国受了很多苦。   周婉柔声道:“太皇太后, 您的屋子已经备好了,妾与太后娘娘先扶您进去歇着。”   “你是?”   田氏笑道:“她是策儿的媳妇儿周氏。”   太皇太后点点头,语带训斥:“皇上的长子与两个公主如今也还在金国, 你是嫡母,也当关心他们,多多劝着皇上早日将他们接回来。”   周婉面上带着笑, 不软不硬地顶回去,“太皇太后,妾不过妇人而已,朝堂上的事情自会由皇上与朝臣们做主。”   田太后则说:“收复北地,迎回太上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金军攻破开封,大梁的百年基业差点毁于一旦,幸好皇上力挽狂澜,不然我等哪还有面目去见祖宗。皇上勤勉执政,有高祖、太宗之风,太皇太后,我等后宫妇人只需将后宫打理好,其他就交给皇上与众位朝臣们处理,妇人参政,非国之福气。”   田太后说这么话,无非就是大梁几乎就快亡在太上皇手中了,能把你接回来就好,其他的事情就不要插手了。   太皇太后在金国狠狠地吃了两年的苦头,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默默地闭了嘴巴。   侍女们扶着太皇太后去梳洗,两人出门后,田太后道:“婉儿,你派人看好太皇太后,若是有不妥的地方,须得及时报给皇上或者我。”   周婉低声道:“太后,婉儿知道了。”   太皇太后本来就年纪大了,在金国受足了苦头,身子不好,脾气更差,时常打骂宫女,时常疯疯癫癫地说些接太上皇回来的胡话,有时候脑子糊涂了,连赵策都认不出,把他当做宫女一般谩骂,赵策却丝毫不生气,晨昏定省,一点都不怠慢。如此,朝野内外纷纷称赞皇上至贤至孝,更有人私下说太上皇远远不及皇上,不说文治武功,只说是孝道上,太上皇甚至没有善待先帝田太后。   周婉对陆士仪道:“老太太接回来,也就只得这一样好处了。”传扬赵策的贤明,更好的凝聚民心,为北伐做准备。   陆士仪诧异地问道:“我怎么听传言说太皇太后连皇上都敢骂,这不应该啊?”   按理说,她惹怒了赵策完全没有什么好处啊,万一赵策跟金国彻底撕破脸面,一点都不顾太上皇的性命了,太皇太后才是得不偿失呢。   周婉摆摆手示意屋子里的人都出去,然后才对陆士仪悄声说:“太皇太后并非是辱骂皇帝,实则是她看花了眼,把皇上当做那些企图对她心怀不轨地金兵看待了。”   “不会吧,”陆士仪瞪大了眼睛,“她都年过六十了,而且好歹是太皇太后,那些金兵也太……”后面的话她实在说不下去。   周婉道:“这都不算什么了,我听北边回来的探子说,太上皇等人初到金宫,金帝命他们穿上金人的衣服,袒露上身,行牵羊礼,萧皇后等人甚至须给金国的达官贵人陪酒助兴,太皇太后虽然年纪大了,但她保养得好,看着就如同四十多岁的人一样,她又是女眷中身份最高的人,自然有人不愿意放过她。”   陆士仪喃喃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些人呐,宁可跪着生,也不愿意站着死。”   周婉嘲道:“太上皇怎么会舍得死,他还想回来享福呢,太皇太后带了几句太上皇的话回来,让皇上千万要接他回来,只愿做一个亲王,就别无要求了。”   太上皇在最坏的处境当然会放低要求,然而真等他回来了,他能真的安心做一个亲王吗?还有他的那些儿子们会安分吗?这是都很复杂的事情,甚至会引起社稷不稳。   屋子传来小孩子的欢笑声,铃兰在门外说:“娘娘,小殿下与宋小姐过来了。”   周婉笑道:“咱们不说这些了,跟孩子们玩玩吧,看着他们我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陆士仪奇道:“皇上对你敬爱有加,你还有什么烦恼?”   周婉摸摸自己的肚子,“我想再多生几个孩子呀。”赵策的一子两女被金人掳走,眼下只有晖儿一个,作为皇帝来说,实在太少了,甚至对大梁不利。   “我记得大夫说了,生完孩子最好要缓一缓再生才好,你这生了孩子才一年多,别心急,要是伤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周婉脸色肃然,“是我想差了,我吃了那么多苦才有今日,我若是不在了,晖儿就可怜了。”   廷璇牵着赵晖走进来,她已经三岁多了,能流利地说很多话了,“弟弟,你慢点儿走。”   赵晖刚学会走路,还不会说话,心里着急,想说什么就是说不出来,急得一头汗。廷璇就说:“弟弟热,肯定是想喝水了。”   周婉把赵晖抱在怀里,赵晖坐不住,挣扎着下来,走过去拉廷璇的手。廷璇懒洋洋地靠在陆士仪的腿上,把头转过去,像小大人一样说:“我要自己待会儿,你去皇后娘娘那里玩嘛!”这个弟弟总是喜欢找她玩,她有时候觉得他也挺麻烦啊。   赵晖在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块玫瑰糖递给廷璇,廷璇不为所动,“我娘说玫瑰糖是小孩子才吃的,我是大孩子了,早就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赵晖见小姐姐都不跟他玩了,急得去看周婉,周婉笑道:“廷璇姐姐不吃,你自己吃。”然后对陆士仪说,“这还是我昨天给他,竟然舍不得吃留给廷璇,看来晖儿真是喜欢姐姐呢。”   赵晖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见廷璇真的不要,他就塞在嘴巴里吃了。   ……   皇帝暂居应天府,态度十分强硬地对待金国,且连续两次打退金国的进攻,极大了增强了百姓的信心。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应天府,应天府渐渐繁盛起来。人在舒适的地方待久了就会开始贪图安逸,陆士仪看着已经能拍能跳的儿子,对妹妹说:“其实这应天府也挺好,这里人烟繁盛,做国都不比东京城差,就算皇上收回北地也还是可以迁都应天府。”   陆士仪也同样有感触,南边气候温润,水软风清,北边连连战乱,论起富庶程度已渐渐不如南边。可是若是想收回故土,还真不能迁都在这里,陆士仪道:“   若是要收复故土,皇上还得回銮。二姐,我也喜欢这里,不如我们约定,等日后天下太平了,子平与姐夫都不做官了,我们姐妹就在这里养老,让大姐也过来。”   陆士柔却没妹妹这么想得开,她看着破虏道:“破虏都快三岁了,连他爹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他前几日还跟我说为什么廷璇姐姐有爹爹,他却没有,我心酸得很,有时候想带他去东京找夫君。”   这已经建昌三年了,而陆士柔与彭安分离也有两三年了,虽然知道他是为国效劳,但心里难免孤寂,再想想从小就没有父亲照顾的儿子,偶尔甚至会生出一点点怨恨来。   陆士仪宽慰道:“姐夫是为了你与破虏好,你们在这里他才没有后顾之忧。我听子平说皇上已定下北伐之计,应该今年就会回銮。”这个銮就是指东京城。   姐妹两才说了北伐的事情,陆士仪回到家中,宋淮就告诉她,皇上已经定了回东京的日子。这可真是个大消息啊,陆士仪冷静地问:“你是否也要一同回去?”   宋淮点点头,道:“全师北讨,招纳归附。皇上回銮,才能显示收回故土的决心,我们身为臣子的,定然是一同回去。”   陆士仪道:“时间这样紧吗?那我让家人们去收拾东西,免得到时候匆匆忙忙来不及。”   宋淮拦住她的肩膀,“不用了,你留在这里,等北边的形势好转,我再接你与廷璇回东京。”   若只有陆士仪一个人,她会跟着宋淮一同返回东京,但现在有了廷璇,她不能不为女儿考虑,当下就顺从地说:“好,我留下来,我与廷璇一定会好好的,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你也一定要好好地来应天府接我们母女。”   宋淮将她紧紧地抱住,心中激荡,“我会的,士仪,等到收回故土,我也不做这个官了,我们带着廷璇,再也不分离。”   过了一会儿陆士仪推开他,问道:“皇后她们也离开吗?”   “皇上打算下诏封大皇子为太子,太子、皇太后、皇后都留守应天府,若他有不测,则让皇太后与皇后扶持太子登基。至于太皇太后因为思念故土,故皇上带她一同返回东京。”宋淮道。   赵策此次相当于御驾亲征,虽然他作为皇帝,不至于冲锋陷阵,但毕竟不是万无一失,留下后路,即使真出了事情,直接让太子登基,大梁还有一丝生机。太皇太后时刻念叨着迎回新帝,肯定不能让她成为太子的阻力,因此也要一并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88章   宋淮这几日似乎不太忙了, 陪陆士仪与廷璇的时间很多。陆士仪想起二姐上次说过的话, 破虏根本不知道父亲长什么样子,于是道:“你多陪着廷璇玩, 好让她记得你深一些, 不然过个一年两年,她可能就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了。”   廷璇今年已经五岁了,陆士仪没有瞒着她,告诉她,爹爹要出远门, 让她有个准备。小孩子还不知道伤离别, 宋淮虽然对她好, 但是陪伴她更多是母亲,廷璇没见多难过, 她认真地问答:“娘也去吗?”   宋淮道:“娘与廷璇都留在家里。”   “哦。”廷璇应了一声, 转身又去骑她的小木马。   宋淮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不失望,语气酸酸地说:“我还是陪伴她的日子太少了,她不太亲近我。”   “她现在还小, 不懂事呢, 等她再大一点,我告诉她,她是父亲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英雄, 你现在所做的事情,也是为了让她有一个安稳的家园。”   宋淮花了两天画了一副画,画中陆士仪抱着廷璇, 廷璇怀里抱着一只小白猫。他说:“我将这幅画带在身上,每当想你们就拿出来看。士仪,我们分开不了多久,等局势稳定了,你们就可以回东京了。”   “嗯,我都知道。”   皇后与皇太子都还在应天府,最多也就一两年的事情,若是北伐顺利,就可以回东京,若是北伐不顺利,赵策自会带着人返回应天府。   不过,该警告的还是要警告的,陆士仪道:“咱们要分离了,你可要时时记挂着 我与廷璇,那些野花就不要采了,我可是容不下人的!”   宋淮失笑:“有你与廷璇我就知足了,不会有其他人。”   “哼哼,我暂时就相信你吧。”   陆士仪与宋淮成婚这些年,对于他的性子很了解,只是廷璇已经五岁,她与宋淮膝下就再没其他孩子了,最近一年宋家二老频频写信,明里暗里地说宋淮无后,纳妾生子之类的事情。宋淮回信给了二老,让他们不要在乎这件事,只说大哥有了已经有三个孩子,宋家有后,让二老好好照看孙子。   如果太上皇没有北狩,依着宋淮的资质,自然不可能升到中书侍郎的职位,但形势不同,他不必一步步熬资历,就到了今日的高位。宋父宋母见说不通他不纳妾,于是就开始建议他过继宋渭与菁娘生的小儿子。   宋淮道:“这过继的事情只有我爹娘那边一头热,大哥与我都是不愿意的。就算廷璇没有弟弟也不要紧,大不了我们给她招个女婿。”   廷璇听到弟弟两个字,骑着小木马过来,大声说:“爹爹,我有两个弟弟,一个是太子弟弟,一个是破虏弟弟。”这两个弟弟都跟她玩得可好了。   陆士仪笑道:“你爹说给你招个小女婿呢!”   “小女婿是做什么的?”廷璇问。   “就是住在我们家里,天天都可以陪你玩。”   廷璇仔细想了想,道:“绿梅姐姐与虎儿姐姐就是我的小女婿,她们住在我们家,还天天陪我玩。”   陆士仪、宋淮两人被她的童言稚语逗得哈哈大笑。   建昌三年九月,赵策带着应天府的朝臣极军队,全师北上,返回东京。皇帝离开后,应天府仿佛都萧条了几分。   宋淮走后,陆士仪搬去了二姐家住,两人住在一起方便互相照顾,除了去行宫看望田太后与周婉,其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紧闭门户。   赵晖三岁了,周婉闲来无事开始教他读千字文,她对赵晖管教严格,小小的孩子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句一句跟着她读书。赵晖若是不听话,左顾右看,周婉就轻轻打他的手心责备他,赵晖眼泪汪汪,但不敢哭出来。   等今日该教的功课教完后,周婉就赵晖又和蔼起来,将他揽在怀里安慰,“晖儿,读书就该有读书的样子,不能心不在焉,敷衍了事,须得认真。等你读完了书,你再去玩乐,娘就不会制止你,娘还会跟你一起玩呢。”   她让人去拿来一只大螃蟹的风筝,蹲下身来跟儿子说:“你今日表现的很好,娘奖励你,我们去放风筝。”   赵晖欢呼起来,母子俩来到院子里,周婉跑了几步,然后放线,风筝缓缓飞上天空,赵晖拍手叫好,周婉把线放在他的手里,带着他放了一会儿。   赵晖玩腻了,周婉又让小太监带着他打陀螺。陆士仪带着廷璇过来看望她,廷璇见着好玩,凑上去一起玩了。   陆士仪笑道:“周姐姐,听说你已经在跟太子启蒙了?”   “是啊,我先教他认些字,等了五岁正式出阁读书时,见到师傅们不至于什么都不懂。”周婉道。   陆士仪不想同周婉拐弯抹角,于是直言道:“其实太后让我劝你几句,她觉得你对太子未免太严苛,太子年幼,又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实在不必这样。”   田太后与周婉的关系虽然不错,但她知道自己的立场,她能有今日的地位全都仰仗于赵策,她自己并不愿意多管闲事,所以不管是朝堂上的事情,还是行宫中的内务,她几乎是从不擦手。但赵晖年纪小,田太后是真心把他当孙子看待,见周婉偶尔将他训斥的眼泪巴巴,心里有些不舒服,只好拜托陆士仪劝周婉几句。   陆士仪道:“太后年纪大,太子承欢膝下,她不知有多疼爱,所以……”   “唉,隔辈亲,我就是担心太后她太宠爱晖儿,若是将他宠坏了,再宠出一个太上皇来,这对大梁来说就是大祸了。我让晖儿对太后晨昏定神,其他的时候是不敢再让他去太后那里了,太后对晖儿有求必应,有时候晖儿在我这里得不到的东西,他就去找太后,甚至他还学会用太后来压我,。小孩子太过聪明,又会看人眼色,长期下去还得了啊,我只能尽量多教教他规矩。晖儿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会伤害他的,只希望太后能早日明白我的苦心吧。”   她说了这长长的一段话,陆士仪笑道:“行,我就做这个传话人,替你与太后传传话,让你们早日和解。”   周婉端着茶杯敬了敬她,“多谢你了。”   侍女端过来两碟子红豆糕,陆士仪抬头看了看,道:“咦,怎么好像最近没有看到铃兰?”   周婉道:“你这才发现,我让她跟着皇上去东京伺候了。”   赵策年轻力壮,这个伺候肯定不是普通伺候的意思了,周婉平静得很,继续道:“他是皇上,就算没有铃兰还有其他人,我让铃兰去,一则是铃兰服侍惯了,二则,若是那边有什么事情也好及时告诉。宋大人那边,你是怎么办的?”   身份的不对等确实会带来许多问题,陆士仪再想想宋淮,道:“我不喜欢什么姐姐妹妹,所以让他慎独,不要招惹那些莺莺燕燕。”   周婉道:“嗯,你们这样挺好的,士仪,见你过得好,我才觉得欣慰呢。我呢,嫁给这天底下至高无上的人,他给我地位权势,我得到了一个女人能得到的最高地位,但同时也要失去一部分东西,老天是公平的,我得了一些东西,自然会失去一些东西,因此我想得很开,皇上敬爱我,我地位稳固,又有晖儿这个孩子,我已经很满足,不再奢想什么了。”   赵策是真正的敬重周婉,有什么时候都与她商量,甚至包括朝堂上的事情。赵策回东京时,还跟周婉留下一道密旨,密旨就是立赵晖为帝的诏书,他能这么信重自己,周婉已经很满足了。   十月的天,身上已经穿上厚衣服,周婉望着庭前青青的树木,感慨道:“南边尚且草木青青,东京这时候叶子该落得差不多了,再过不久,大概就要下雪了。”   北边战事不断,赵策北归,金人大怒,发兵十万攻打大梁,双方对战安阳,赵策没有留在开封,而是御驾亲征,亲自为将士们助威。   陆士仪建议道:“天气冷了,周姐姐,不如由你来设宴,邀城中的贵妇人们赴宴,我们捐钱,然后制成棉衣送往前线。”   周婉抚掌,“有道理,我们能在这里安稳度日,多亏了那些前线的将士们,一定要为他们尽了一份心力,只是如果有人不愿意怎么办,总不好强人所难吧?”   陆士仪笑道:“不强人所难啊,愿意捐就捐,不愿意捐,难道咱们还押着人家捐吗?周姐姐,你出多少,我在你的上面减一点。”   周婉算了算自己的嫁妆,道:“我捐一万贯吧。”   陆士仪道:“那我就捐八千贯。”   有了她们打头,应天府的那些贵妇人纷纷慷慨解囊,最后两人算下来,竟然筹了近十万贯。   周婉的没有想到居然有这么多,陆士仪笑道:“那些官员夫人们捐了不少,但应天府的富户巨贾捐的才算是大头。她们有钱无势,姐姐你以皇后之尊,亲自接见她们,这对她们来说已经是无上的荣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明天见,晚安。 第89章   江南地区盛产棉麻, 十万贯钱到位, 很快棉衣就制好了。陆士仪与周婉亲自带人检查过棉衣,防止有人以次充好, 才送往前线。这事就忙碌了半个月, 陆士仪揉揉肩膀,说:“我这些日子忙,陪廷璇的时候少了,每次见她都气鼓鼓的。”   周婉笑道:“小女孩子爱娇些,晖儿其实是不太粘我的, 我挺想有个女儿, 只是生了晖儿就一点动静都没有。”   陆士仪道:“那你就把廷璇当做女儿看, 她是个小小的粘人精,只看你受不受得了。”   “我当然是受得了的, 只是你可能舍不得。”周婉打趣道。   陆士仪想一想, “我还真舍不得,她这么个小人儿,已经很关心人了, 前几日我胃口不好, 吃不下饭,她担心得不得了,还要亲自喂我吃饭。”   周婉眼里都是羡慕, “晖儿再大一点出阁读书,日后出宫,有广阔的前途, 不会时时陪伴我,我真想有个女儿陪着,希望老天爷能再给我一个女儿吧。”   “一定会有的。”   两人说着话,侍女过来禀告道:“娘娘,韩国夫人与邹夫人求见。”   周婉封了皇后之后,赵策又封她的父亲为韩国公,母亲为一品韩国夫人。周婉眼里闪过一丝厌烦,但还是说:“请她们进来吧。”   “周姐姐,这是你的家务事,我就先告辞了。”周婉与母亲龃龉已久,再加上一个林夫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事,陆士仪知趣地告辞。   周婉拉住她的手,“我娘家的那点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先别走,皇上今日该派人给我送军情过来,我们一同看。”   “好。”陆士仪坐下来。   韩国夫人林氏与周婉的前婆母邹氏走进来,林氏是常来的,没有对女儿行什么大礼,邹氏看着林氏的样子,也打算有样学样,然而侍女拿出一个垫子放在邹氏面前,邹氏愣住了,脸色极难看。   林氏望着女儿,“皇后,她是你舅母,要不这礼数……”周婉脸上嘴上带着笑意,但眼神冰冷,剩下几个字林氏再也说不出口。这个女儿表面温温柔柔的,实际上执拗,主意大,林氏已经不太敢在她面前摆母亲的架子了,林氏默默闭了嘴巴。   邹氏脸燥得通红,她曾经把周婉当婢女使唤,甚至让她为她端洗脚水,可现今周婉是高高在上的皇后,林家却已经破败,金军攻破开封城后,林家的财产已经被洗劫一空,好不容易才逃难到应天府投靠周家。韩国公并不见林家的人,但是林氏心里毕竟是向着娘家,时常偷偷接济林家。邹氏想着这次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求周婉,咬咬牙,还是跪下来行三跪九拜的大礼,“妾邹氏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千千岁!”   周婉淡淡道:“起来吧。”她并不让人给邹氏赐座,一屋子的人,周婉、陆士仪、林氏都坐着,邹氏像侍女们一样站着,若是从前的她怎么会受这种羞辱,她紧紧咬着唇。   周婉不理会她们,让人拿来几件小衣服,说道:“廷璇的生辰快到了,这是我亲手做的,就当做是她的生辰贺礼吧。”   从廷璇还没有生下来,周婉就在替她做衣服了,以往她闲的时候做的做,当上皇后,事情渐渐多了,不得闲,但每到廷璇生辰,她必定会亲手做两件衣服。   陆士仪拿过来比划一下,“好新鲜的样式,廷璇肯定喜欢。”   她们俩自顾自地说话,把林氏与邹氏冷在一边。邹氏偷眼打量周婉,只见她眉目舒展,一副平静祥和的样子,打扮得十分朴素,头上只戴了一根银钗,但邹氏不敢小瞧她,毕竟她是皇后,最重要的是她的儿子已经被封了太子。邹氏心中愤恨不已,周婉这个下堂妇居然有这样天大的福分,真叫人看不过眼。   一旁坐着的林氏对她使眼色,邹氏深深吐出一口气,挤出笑容,“皇后娘娘,您的舅父如今闲赋在家,您看能不能跟皇上提一提,让他官复原职?”   东京城的官员,一部分被掳到金国,还有一些留下了,周婉的舅父就是留下的那批人之一。太上皇北狩,东京的朝廷彻底不复存在,赵策在东京城重新组织朝廷,像周婉舅父这样的太上皇的故臣很多就没有着落了,因此邹氏才会厚着脸皮出来找门路。毕竟她的儿子林思贤没有中进士,若是丈夫再保不住官职,那么林家就彻底败落了。   周婉不语,林氏帮腔道:“皇后,舅父就如同半个父亲,你舅父素来疼爱你,你就帮个小忙,跟皇上说一说吧,士仪,你也帮着伯母劝劝皇后吧,不管怎么样,大家都是亲戚,能帮尽量帮一把。”   陆士仪笑道:“林伯母,内宅女子怎么好插手朝堂政事,如果让大臣们知道周姐姐为舅父讨官,只怕那些台谏官们会立刻弹劾周姐姐,连太子都会受到影响呢。”   林氏犹疑道:“不至于吧,外戚封官在历朝历代都是惯例,再说皇后的舅父他本身就是官啊,只是因为金国人的事情,官才做不下去的,这不算是让皇后讨官。”   这林氏冥顽不灵,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不是讨官是什么?而且赵策趁着这次机会,重新启用陆士仪父亲陆观提出的措施,改革朝中的官员任命制度,将那些荫恩什么的都废除了一大半,在武备、贡举等很多方面都有改变。周婉这时候拿舅父的事情让赵策网开一面,这等于说让赵策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果然,周婉的脸色铁青,但毕竟顾及母亲,给林氏面子,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她扶了扶额头,“母亲,您知道朝中的事情我是一概不管的,我有些累了,您回去吧。”   邹氏忙说:“皇后娘娘,当年的事情都是妾的错,妾给您认错,您要怪就怪妾,不要怪您的舅父与母亲,他们都是真心疼爱你的。”   邹氏这话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不舒服,仿佛是在指责周婉对母亲不孝一般,林氏在配合地低头擦眼泪,怎么看都觉得周婉故意针对母亲了。   周婉冷冷道:“邹氏,你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就不要说了,我不可能去向皇上求官。”   林氏抹着眼泪道:“皇后,你为何这么心狠,那是你的亲舅舅啊,咱们家在朝堂上没有势力,你舅舅若是做了官,日后也是你与太子的依靠,你怎么就不明白啊。”   “母亲,”周婉大声道,“我已经嫁到皇家,我与太子的依靠只可能是皇上,不是父亲,不是舅父,不是其他任何人。我给您面子,你却屡次说出这样的话来,置我和晖儿于何地?”   林氏被吓住了,邹氏忙走过来安抚林氏,嘴里仍旧说那些挑拨离间的话,她就指望着林氏能拿母亲的权威压住周婉,让周婉任由她们予求予取。   林氏上当了,头脑一发热,对周婉道:“你狠心至此,连亲人都不顾,你别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敷衍我,我就知道你这个女儿是专门来讨债!”   你给她讲道理,她给你讲感情,跟林氏这样的人说话简直是鸡同鸭讲,她根本就不愿意听你将什么,陆士仪怜惜周婉,却没有开口,林氏毕竟是她的亲娘,有些事情还是须要她自己去解决的。   周婉冷笑道:“母亲,除了宫妃之外,大梁女人最高的诰命就是国夫人,您如今已是韩国夫人了,这就是我带给您的荣耀。朝堂上的事情我不会管,跟不会去跟皇上求官,来人,送客!”   周母气得浑身发抖,邹氏见形势不妙,不敢再吭声,侍从将她们请出去。陆士仪问道:“你没事吧,别为这些不值得的人难过。”   周婉摇摇头,“我不难过,只觉得厌烦,她是我的生母,我怎么都摆脱不了,她心里只有娘家,难道让她日后打着外祖母的旗号去给晖儿找麻烦吗?”皇后的一言一行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大梁以孝治天下,周婉对她这个母亲已经有了忍不下去的趋势了,“只要一碰上林家的事情,她的心就偏了,看来我不该再心软,只能禀告父亲,让父亲约束她了。”   周婉让人立刻去传周翰林进宫,陆士仪趁机告辞,“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周婉不好意思道:“我耽误你了,明日你把廷璇带过来玩吧,太后与我都很想念她。”   陆士仪答应下来,出了行宫,夕阳西下,太阳落下的地方堆满了灿烂的云朵,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远处炊烟袅袅,宁静祥和,陆士仪已经很久没有注意这样的景色了,她下了轿子,戴上襥头,绿梅扶着她,身后跟着几个侍卫。   绿梅道:“夫人,再往前面走走就是秦淮河了。”   秦淮河两岸粉墙黛瓦,住着不少人家,小童们在河岸玩耍,妇女们则蹲在河边洗菜闲聊,夕阳的余晖照在河里,金光灿灿。陆士仪问绿梅:“你觉得这里想不想东京的汴河?”   “不像,汴河两岸都是酒肆,这里都住着普通人家,东京城更热闹些。”绿梅说。   陆士仪感慨道:“我也觉得不像,只是这里人的神色平静悠闲,很像曾经的东京百姓。”   绿梅双手合十,“只希望老天爷能保佑皇上他们能打败金军,大梁能安稳下来吧,真的不要再乱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有个侍卫道:“夫人,再往前面走都是些勾栏暗娼之地,咱们还是回去吧。”   “好吧。”陆士仪正待上轿子,突然看到一个很眼熟的人,她顿住了。   那人似乎也看到了她,走过来行礼,“奴参加陆夫人。”陆士仪带着襥头,她是先发现了绿梅,才认出陆士仪。   陆士仪有些吃惊,她还以为潘丑儿也被掳走了,却没想到在这里碰上她。潘丑儿道:“说来话长,陆夫人,拙居就在不远处,奴请您上门喝茶叙话。”   绿梅想说什么,陆士仪摆摆手,笑道:“故人重复,是喜事一桩,走吧。”   潘丑儿就住在秦淮河畔的一座两层的小楼了,还带着一个小小的院子。两个十一二岁岁的小女孩开了门,喊了一声:“娘!”   潘丑儿解释道:“这是我从东京逃难时,捡的两个孩子,她们被父母丢弃,我就捡回来同我做个伴。”   潘丑儿带着陆士仪去了厅屋,一个老仆端了茶过来,陆士仪道:“东京城破,我本以为你同太上皇一起北狩,如今见你平安,我替你高兴。”   潘丑儿笑道:“幸好夫人提醒我一句,我才能早做准备逃出来。现在过得日子,虽然比不过在皇宫时锦衣玉食,但我已经知足了。”她穿戴普通,但看起来不像是缺衣少食的样子,而且从宫里出来,总会带些金银细软,陆士仪便没有问她有没有什么困难。   她说:“你现在还唱歌吗?”   潘丑儿摇摇头,“年纪大了,嗓子哪里比的上年轻的小姑娘,我这两年没有唱了。”   天井里两个小姑娘正在连嗓子,有个小姑娘细细地唱了几句柳永的蝶念花,“伫倚危楼风细,望极春,黯黯生天际……”竟然有潘丑儿当年的韵味。   陆士仪屏气凝神听了几句,赞道:“唱得不错,只是还有些稚嫩,过个两三年,甚至能比得上当年的你。”   潘丑儿脸上带点笑意道:“是吗,我也觉得不错。”   茶喝完后,潘丑儿送陆士仪等人出门,望着车渐渐远去,幽幽地叹了口气,她的两个养女问道:“娘,这位夫人好高贵,肯定是达官贵人,您是怎么认识她的啊?”   潘丑儿收起心中的惆怅,甩甩帕子,笑骂道:“何必羡慕别人,老娘当年也是差点当上贵妃的人,你们好好学唱曲,说不定日后也能飞黄腾达呢!”   两女均不信,笑嘻嘻地说:“您又说笑话了吧,您要是贵妃,怎么会在这里讨生活,我们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90章   陆士仪等人从潘丑儿的家里出来,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 绿梅道:“夫人,咱们要快点回去了, 小小姐该等急了。”   陆士仪感叹道:“幸好有二姐帮我带她, 她又可以跟破虏玩,不然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我还真不放心。”   “是啊,破虏小少爷对我们小小姐也确实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让着姐姐。虽然太子殿下对小小姐也很好,但是小小姐更愿意跟着破虏少爷玩儿。”绿梅还有些奇怪。   陆士仪说:“太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 人人待他恭谦谨慎, 廷璇虽然是小孩子, 但是也能感受得到,但是跟破虏一起玩, 就没有那种微妙的感觉了。”   “哦, 您是说小小姐再大一点反而会与太子生分起来,多可惜,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皇后娘娘又喜欢小小姐, 奴婢原本以为小姐姐以后是要做贵人的。”绿梅颇有些遗憾地说。   “贵人?”陆士仪轻笑一声,“绿梅你看,如今的贵人都在哪里?”   绿梅大悟过来, 忙说:“这贵人确实当不得,太上皇的贵人们如今都在金国受苦,就算是田皇后, 也是受了许多的苦头。”   “嫁个皇家就是高嫁,我们做父母的没法替她做主,她受了委屈,甚至连和离都不行。田太后当初有让廷璇嫁个太子的意思,当时我就跟皇后说了,日后要给廷璇找个普通的人家嫁了,皇后许诺过等回了东京,会收廷璇为义女,给她一个高贵的身份,日后她就算是仗着身份,也没人敢欺负她。”   绿梅拍手道好,“做皇上的姊妹可比做皇上的妃子好过许多。”   说说笑笑之间,马车到了府里,虎儿迎她们进来,廷璇跑过来拉着陆士仪的衣角,喊道:“娘!”   陆士仪抱起她来,问道:“廷璇今日在家做什么了?”   廷璇说:“二姨教我与破虏弟弟读书了。”   陆士仪抱着女儿进了里屋,陆士柔道:“你回来了,太后娘娘的身子还好吗?”   “嗯,还好。二姐,皇后与太后还问起你来着,让你也多多过去行宫探望她们。”陆士仪随口将今日在秦淮河畔遇到潘丑儿的事情跟她说了,“她与我颇有渊源,当年太上皇派遣子平去金营议和,多亏了潘丑儿提前告诉我,我才能及时离开东京城,不然现在只怕我已身在金国。”   陆士柔也跟着感叹,“她身为下贱,但却心性高洁,知恩图报,是个好姑娘,所以老天爷冥冥之中也保佑着她。”   陆士仪道:“是啊,她来应天府有段日子了,从来没有找过我,我看她荆钗布裙,很是自得其乐。”   破虏拿着一把小木剑跑进来,一阵挥舞,廷璇让他把小木剑给自己玩,破虏不肯给,说:“这是我爹爹给我的,不能给你。”   陆士柔时常在破虏面前讲彭安的事情,因此破虏小小年纪对自己的父亲很敬仰,廷璇这才记起自己的爹爹来,问道:“娘,我爹爹去哪儿了,怎么还没有回来啊?”   自来应天府后,宋淮一直很忙,虽然他很疼爱廷璇,但是陪伴廷璇的时候有限,他离开应天府这么久,廷璇也只有偶尔才会问起来,陆士仪忙说:“你爹爹在外面有重要的事情要办,等办完了是事情就回来了,你想要什么东西告诉娘,娘写信让你爹爹给你寄过来。”   廷璇小手一指,“我要一把跟破虏弟弟一样的小木剑。”   陆士柔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对儿子说:“破虏,姐姐只是借你的剑玩玩,你就给她玩一会儿吧,咱们男子汉,要大方一点。”   破虏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不要!表姐,我的玫瑰酥都给你,你别要我的剑了。”   廷璇跺跺脚,伸出食指在脸颊上划了划,“小气弟弟,我才不要呢,我也不跟你玩了,我明天找太子弟弟玩去。”破虏委屈地抱着剑不吭声。   陆士柔脸上表情变了,陆士仪忙说:“小孩子不懂事,你别怪他,再说那又是他的父亲给他,破虏珍惜爱护也是应该的,二姐,天色不早了,我带着廷璇回房了。”她牵着廷璇离开了。   廷璇也不开心,她突然拉着陆士仪的袖子说:“娘,我好想爹爹。”   陆士仪摸摸女儿的头,说:“好,廷璇现在也学了不少字了,你亲手给你爹爹写一封信,有不会写的字娘教你。”   提起信来,陆士仪陡然想起来,周婉今日本想告诉她北边战况怎么样,但因为韩国公夫人与邹氏的到来,这事竟然忘了,看来明日还要再去一趟。   次日她带着廷璇一同去了行宫,廷璇去田太后那里玩。周婉拿出信件,道:“大梁在相州大破金军,金军死伤众多,皇上的意思是等明年开春后就派人来接我们回东京。”   陆士仪拿起信件来看,周婉兴奋地说:“皇上御驾亲征,虽然是以身犯险,但是极大地激发了士气,北边的义军、百姓纷纷响应,共同抵抗金军,再加上金军不仁,对我大梁百姓烧杀抢掠,百姓们肯定是站在皇上这边。”   周婉是非常想回到东京,在她眼里,东京才是大梁的国都,她这个皇后只有在东京才是真正的皇后,她笑道:“我已经让人在收拾东西了,虽然并不用这么急,真想早日回到东京。”   ……   建昌四年三月,开封少尹章绍率军应天府亲迎田太后、皇后、太子回銮。陆士仪姐妹俩带着孩子们、还有其他官员的家眷们跟着皇后的车驾一同回京。   三月下旬才一行人才到达东京,经过三四年的整修,东京城并不如陆士仪想象的那般破败,城中井然有序,人们神色安然,来来往往。皇帝在东京城赐了宅院下来,宋淮将陆士仪母子接到新的住宅。   夫妻俩有大半年没有见面,宋淮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揽着妻子,脸上满满都是笑意,“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赵策赐的这栋大宅子,面积不小,但是疏于整理,只有正院打理的还可以,其他院子都是杂草众生。宋淮不好意思道:“我不常住在这里,得知你们要回京,我临时派人修葺了一番。”   陆士仪大概也知道情况,打仗是要花费不少钱财的,估计连赵策都缺钱呢,只能给臣子们赐大宅子,真要一间间宅子修葺好,可是要花不少钱的。她说:“不要紧,我们只三个人住,只把正院好好修整一下,其他的一些小院子就锁住,以后再收拾。”   陆士仪说道:“我们从应天府北上,一路上见很多的良田荒芜,百姓流离失所,这仗还要继续打下去吗?”   宋淮叹息道:“大梁国力不济,虽然此次打败金军,但百姓困苦,确实需要好好休养生息。金国那边也有意求和,两国已经派了使者议和。”   陆士仪道:“在打胜仗的情况下,议和又不是求饶,再打下去,不管是大梁,还是金国,都是两败俱伤,双方暂时议和,发展生产,在图日后。”   夫妻俩重逢,有说不完的话,廷璇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心里有些兴奋,也有些恐慌,她一刻也不愿意离开陆士仪身边,对宋淮生疏得很。宋淮使出浑身解数哄女儿,给她买各种好吃的东西,带着她们母女去游汴河,然后去醉仙楼吃饭。   陆士仪尝了一口醉仙楼的菜,味道与以前不同,召来店小二问了问,店小二道:“夫人,醉仙楼原来的厨子被掳到金国做厨子了,这里只是借着原来的招牌,但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陆士仪突然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触来,她对宋淮说:“这东京城就像醉仙楼一样,用的是原来的招牌,但其实内里已经不是醉仙楼了。”   宋淮替她斟了一杯酒,笑道:“你要往好处想,不破不立,虽然东京城经过这一场浩劫,但现今的皇上,励精图治,爱护子民,东京会越来越好,大梁也只会越来越好。”   回到家中,廷璇非要跟着陆士仪一起睡,陆士仪严肃道:“不可以,娘已经陪着你睡了好几日,你要自己睡了,我让奶娘陪着你。”   廷璇小脸皱起来,宋淮心疼女儿,说:“就让廷璇跟你一起睡吧。”   “她在应天府时就已经跟我分开睡了,”陆士仪摇摇头,继续跟女儿讲道理,“廷璇,娘与你说好了,陪你三天,然后你自己睡的,你自己答应了,就不可以言而无信。”   廷璇不敢再耍赖,只好牵着乳娘的手走了。陆士仪笑道:“廷璇爱娇,又太聪明,会看人眼色,你要是什么都说好,会把她惯得无法无天的。”   宋淮不是很在意,“她是女孩子,娇惯一些也没什么。”   这话陆士仪可不爱听了,她反驳道:“什么叫做女孩子娇惯一些没什么,那些礼仪,为人处世的道理她要懂,女孩子更要好好教。”   她拉着宋淮坐下,极认真地说:“对于廷璇的教导,咱们要统一战线,不许我再教她时,你在一边说好话。她错了就是错了,决不能靠着撒娇蒙混过关,反正我娘当年怎么教导我们姐妹,我就原样教导廷璇。”   宋淮握着她的手,安心极了,“好,娘子说得都对,我听你的。”他看看刻漏,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你睡吧,我还有点公务回书房处理。”   陆士仪也跟着站起来,拉着他的胳膊,“不许走,白日你有空陪我和廷璇出游,到了晚上怎么反而有公务处理了。”   宋淮支支吾吾的,陆士仪疑心起来,“你到底怎么了?”   宋淮没办法,只好将上衣脱下来,露出身上狰狞的伤疤,伤疤上接着新痂,看着十分可恐。他苦笑道:“皇上御驾亲征,我领兵随侍,但中了金军的埋伏,援军一时没有赶到,我便带人突围,因此受伤。”   陆士仪摸着他身上的伤痕,喃喃道:“这该有多痛啊,你怎么就没有告诉我呢?”   宋淮披上衣裳,装出不在意的样子,“这没什么,不疼的,这伤痕不好看,我怕吓着人。我不想瞒着你,只是准备等伤再好一些了再告诉你。”   陆士仪没有被他轻描淡写的话蒙混过去,但是再纠结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子平,我们是夫妻,要福祸与共的,这次就算了,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不要瞒着你。”   宋淮答应下来,“好,我以后再也不瞒着你。”   陆士仪让人拿药来替他擦,仔细查看时,才知道宋淮伤得有多重,绝不是仅仅只是皮外伤而已,有几处能看出是利器深深地扎进皮肉了,陆士仪擦完了药,眼圈也红了。   宋淮故意说:“你被哭啊,我们成婚时,我答应岳父岳母,让你一世快乐,要是二老知道我把你惹哭了,我的罪就大了。”   陆士仪抽泣道:“跟随皇上北伐的臣子们都重重有赏,可是皇上却独独额外封你为徐国公,我还在为这荣耀高兴,却没想到这是你用命换来的。子平,我不要做什么一品诰命夫人,只要你好好的,我们一家三口都好好。”   宋淮伸手替她擦眼泪,“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好好保重自己。”   两人躺在床上,说了许多话,渐渐睡了过去。   ……   陆士仪进宫拜见皇后,这次是按照宫规行了大礼。周婉扶着她起来,道:“到了东京城,不比在应天府,处处都是规矩,繁文缛节,我每行一步,都有人会说话。我已打算重新制定宫规礼仪,减省用度。”   这样一来,周婉不算可以在宫里确定自己的权威,还能在朝野内外赢得贤名。陆士仪道:“嗯,趁着现在还没有什么大的阻力,尽快去办,不过太后那边,你还是要问问她的意思。”   “太后不管宫务,只一心修佛念经,就是太皇太后那边有些小麻烦,她无时无刻都在想着恢复旧制,迎回太上皇。她甚至打算让宫女传口谕给李简,让李简逼迫皇上借此次与金国和议的机会迎回太上皇,宫女不敢来禀告了我,如今皇上已经将罢黜李简的丞相之位,将他贬出东京了。”   李简被贬的事在东京城传得沸沸扬扬,陆士仪知道一些,而且因为这事,民间对皇帝也议论纷纷,因为李简在民间有很高的声望,甚至有很多人认为大梁之所以没有灭国,李简功不可没,皇帝此举显得心胸狭隘,刻薄寡恩。   陆士仪心里一惊,其实在应天府时,李简虽然力主用金国五皇子去换太上皇,但皇帝没有同意,之后李简虽然继续担任宰相,但赵策其实没有再重用他,反而极力提拔自己身边的人,来架空李简的势力。李简渐渐沉寂下来,基本上不再过问两国的战事。赵策这次贬李简,或许不是因为太上皇的事情,而是因为李简声望太高,甚至高过他自己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91章   无论如何, 李简确实没有私心, 一心只为大梁着想,当初金军攻破东京城, 有一些将领都在观望, 但李简接到太上皇的诏书后,不顾危险,立即领兵前往开封勤王,正是有他的领头与号召,各处的勤王之师才停止观望, 领兵赴开封救援。赵策罢黜李简的宰相之位, 只给了他一个武宁节度使的虚名, 而李简须发皆白,又是历经四朝的老人, 无怪乎世人为他抱不平。   陆士仪将这个意思委婉地跟周婉说了, 周婉颔首:“我跟你想得差不多,本来皇上有意加封李大人为国公,但因太皇太后的事情闹出来, 皇上恼怒之下, 就没有再提这事,不过我会找机会跟皇上提一提的,李大人很得人敬重, 不能寒了人心。”   国公也好,甚至是郡王,其实都不过是一种虚名, 并没有实权,拿来收买人心再好不过了,赵策原本在这上面并不想对李简这么苛刻,只是太上皇终究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每到有人提及迎太上皇回京时,他的心就会狠狠的扎一下,他也是高祖皇帝的子孙,于大梁风雨飘摇之际,接下太上皇的烂摊子,如今大梁转危为安,都是他的功劳,他不愧于祖宗,凭什么要接太上皇回来?   周婉完全能明白赵策的心思,只能慢慢劝说了,她不欲再说这个话题,牵着陆士仪的手,笑道:“士仪,我新得了一个女儿,走,我带你看看去。”   陆士仪纳闷地瞧了她的肚子一眼,周婉好笑道:“不是我生的,是铃兰生的小闺女,可怜见的,虽然是皇帝之女,但这时节,皇上不欲大操大办,只给铃兰封了一个才人,让人把小公主的名字记在总谱上就完事了,因此你们都不大知道。”   两人去了坤宁殿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铃兰听到皇后娘娘到了,急忙带着人在院子门口迎接,“妾参见皇后娘娘。”   周婉道:“不用多礼,我来看看小公主。”   陆士仪则说:“恭喜你了,才人。”   铃兰不敢在她面前拿大,忙说:“多谢夫人。”   众人直接去屋子里看望小公主,小公主才满月,脸色红润,躺在小床上吐泡泡,周婉摸摸她的小脸,道:“虽然说女孩子长得要秀气一些,但我还是觉得她与晖儿小时候长得好像啊,可惜晖儿现在到了招猫逗狗的年纪,不如女孩子乖巧,能时刻都陪在我身边。”   铃兰见状,忙说:“皇后娘娘,您也是小公主的母亲,妾身份低微,实在不配抚养公主,您若是不嫌弃,妾想将公主养在您的膝下。”   周婉回头打量了她好一会儿,铃兰低着头,有些战战兢兢,周婉突然笑道了:“儿不嫌母丑,什么配不配的,你是她的亲娘,能生下她,就能抚养她,你好好养她,闲时带给我看看就行。对了,我已经跟陛下说了,等你身子调养好,就搬到景福殿去住吧,你带着小公主,住这个小院子太挤了。”   铃兰激动极了,忙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娘娘对妾与小公主的大恩大德,妾必不敢忘。”   “好了,起来吧,好好照顾小公主,我们走了。”周婉淡淡地说了这几句话,带着陆士仪等人离开。   铃兰从小陪着周婉长大,陆士仪对她是非常熟悉的,她与周婉非常亲密,可是如今看来,淡了许多,铃兰待周婉小心翼翼,一刻都不敢放松,再不像过去一样了。   周婉突然说:“士仪,我后悔了,早知当初我不该让铃兰去侍奉皇上,我们曾经情同姐妹,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她一直陪伴着我,如今只是皇后与嫔妃的关系了。我不能用原来的态度对待铃兰,铃兰有了孩儿,也就有了自己的私心,也不能如往常一样待我了,甚至开始对我使心计,她是故意趁你在,才提出让我养着小公主试探我,她担心我因为嫉妒夺去她的孩子。”   陆士仪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了,铃兰是母亲,爱护自己的孩子也是人之常情,你别想太多。”   周婉叹道:“铃兰陪我患过难,我便尽可能照顾她,让她在这宫里过得舒服自在些吧。”   这时小太监过来禀告道:“皇后娘娘,皇上回了坤宁殿,见您不在,特地让小的来寻您。”   周婉脸上的颓然立刻就没有了,她对陆士仪说:“士仪,我先让人送你回去。”   陆士仪随着侍从出来,上了自家的马车,一路上虎儿叽叽喳喳的,“夫人,我听人说,皇上可宠爱皇后娘娘了,两人居于坤宁殿,同卧同起,感情好得不得了,因此铃兰才人才会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皇后。”   陆士仪笑道:“你是从哪里听到的?”   “您与皇后喝茶聊天,我与坤宁殿的小宫女玩耍时,她们说的啊。”   陆士仪“哦”了一声,才说:“帝后感情好,总是一件好事。”   绿梅一路上不吭声,等回了府上,她故意把虎儿支开,然后对陆士仪说:“夫人,您让我嫁人吧。”   大姑娘自己说起嫁人的事情来,难免有些害羞,绿梅说完之后脸就红了,低着头不敢看陆士仪。   陆士仪问:“你是有喜欢的人了?”   绿梅摇摇头,“夫人,奴婢年纪不小了,再留在府中,难免惹得别人闲话。”人人都以为她是要给大人做小妾的,不然以她的年纪早该配人了。   陆士仪陡然明白过来,一定是今日铃兰的事情给了她警醒,“是我耽误你了,这几年战乱,我们在应天府逼祸,我身边离不开你,才把你耽误到现在。绿梅,你心里有没有想嫁的人,或者说你想要嫁个什么样的人,跟我说清楚,我派人去寻访。”   绿梅还是摇头,“只要五官端正,脾气好,人上进,孝顺父母就可以了。夫人,我不想离开你身边,就算我嫁人了,您也还让我服侍好吗?”   陆士仪道:“好,你陪了我这么多年,我也离不开你。”   虎儿端着茶从外面进来,听到她们说的话,一脸不舍地问道:“绿梅姐,你要嫁人了?”   绿梅道:“八字还没有一撇,夫人先帮我寻访。唉,我说你别哭丧着脸,就算我嫁人了,我也要在夫人身边侍奉。”   绿梅想得很开,她服侍夫人管了,在府上人人尊敬,而且有夫人撑腰,未来的婆家也不敢轻看,若是离开了府里,还要去服侍公婆小叔子小姑子。这世道并不太平,要不是担心闲言碎语,她情愿一直服侍夫人,像青桃姐那边做了良民,颠沛流离讨生活的日子,绿梅一点都不想过。   虎儿年纪小些,对婚嫁之事没什么想法,既然绿梅不离开她就放心了,许诺道:“我给绿梅姐你纳两双鞋子作为婚礼贺礼吧。”   “你别一口一个结婚啊,贺礼啊,等定下来再说吧。”绿梅道。   虎儿捂嘴笑道:“绿梅姐害羞了!”   绿梅去捏虎儿的耳朵,“小丫头,胆子肥了!”两人笑嘻嘻地打闹起来,宋淮走进来,两个丫头忙禁声,轻轻地退了出去。   陆士仪见宋淮脸色很难看,问道:“怎么了?”   宋淮道:“我在皇上面前为李大人说了请,皇上还没说什么呢,魏陶就开始明里暗里指责我对皇上不恭。皇上虽然没说什么,但与这样一个人共事,心里真是不快极了。”   陆士仪笑道:“这就是所谓的君王制衡之道吧,皇上可能就是让你与魏陶互相限制,谁都不能独掌大权。你别与他生气,不值得。”   宋淮喝了口茶,缓和过来,道:“李大人将要离京,我们去送送他吧。”   李简的人生数度大起大落,连续两次拜相,却因为各种原因被贬,宋淮与陆士仪两人也不是第一次为他送行了。   李简头发全白了,背也佝偻了,他对宋淮夫妻说道:“没想到还有你们来送老夫。”   陆士仪道:“李伯父,您多保重身子,我父亲说日后还想与您品茶聊天。”   李简笑道:“好,说不定我还能再见你父亲。”他见宋淮沉默不语,又说,“子平,别为我难过,皇上虽然不重要我这个人,但我所提的策略建议他都采用了,我很欣慰,我年纪大了,精力比不过你们年轻人,你们定要好好为国效力,知道吗?”   宋淮重重地点头,“李公,我都知道了。”   李简想起往事来,摸着胡子哈哈笑道:“昔年你进京赶考,得中榜眼,老夫为你做媒,选了陆兄的三女,如今见你们夫妻相敬如宾,老夫倒是觉得做了一件好事。”   宋淮问李简有什么要叮嘱的,李简道:“没什么可说的了,皇上有高祖、太宗的遗风,定然能将大梁治理得很好,不须老夫再说什么。只是子平你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当更加谨慎侍奉君王,以防小人作祟。”   家人过来催促,说船马上要处罚了,李简挥挥手,“子平,世侄女,你们回去吧。”他转身进了船舱。   陆士仪看着船渐渐远去,不禁感叹道:“今日一别,再见就不容易了。不过李伯父好歹能抛开朝堂上的事情,过清净悠闲的日子了。”   宋淮道:“李公年纪大了,该好好休息了。”   陆士仪笑道:“或许可以像我爹一样转向佛道,追求心中的宁静。”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你来送李伯父,魏陶会不会又在皇上面前说些什么?”   宋淮毫不在意,“随便他说什么吧,李公对我有知遇之恩,今日我必定要来送他。魏陶这样的人,就是我不来送,他无事也要找事的。”   两人猜的没错,魏陶果然得知宋淮去送李简后,在赵策面前说道:“皇上,臣听人说李简离京时,宋淮去送了他,两人密探了很久。臣还听人说,宋淮因为李简的事情对您不满。”   魏陶与宋淮两人一向不和,不过这也是赵策想看到的,两人互相监督、制衡,不过魏陶最近行事太过火,正事不干,只一门心思找宋淮麻烦,这样也不行,赵策故意问道:“听谁说的?”   魏陶哽住了,支吾道:“臣就是听人说的,大概、应该有人会说起吧。”   “没有凭证的事情不要乱说,”赵策转而又问起大梁使者与金国商谈的情况,魏陶道:“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   赵策的脸沉下来,不悦道:“两国都已经谈了一个月了,还没有进展,你这边若是不行,朕换人去谈。”   魏陶心里一慌,顾不得再找宋淮麻烦,忙说:“请皇上放心,臣一定催促那边尽早解决问题。”   要说魏陶这个人,最是贪生怕死,但是又好权势富贵,当年壮着胆子迎赵策到相州,没想到撞了大运,之后一路跟随赵策,做到枢密副使的位置,但他心里其实很怕金军,根本就不想同金人打仗,但因赵策的意思是主战,他善察圣意,也装出一副要同金军决一死战的样子来。如今,大梁军队几次重挫金军,但因战事持续太久,两国百姓都吃不消,因此两国暂时谈和,魏陶就把这事揽在身上,准备再立一功,在皇上面前彻底压宋淮一头。但是议和的事情没有进展,他吃了赵策的排头,只能低着头小心地退出了大殿。   晚上,赵策来坤宁殿,跟周婉闲谈时,把这事跟她说了,周婉蹙眉,说:“皇上,您未登基时与宋大人就结识,他是什么样的人,您应该都知晓,那李简大人对宋大人有知遇之恩,宋大人去送送他本来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更加证明宋大人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比那些受过李简恩惠,但见他落难,就躲得远远的人不知要好多少!妾说句实话,宋大人的人品不知比魏大人要好多少。”   赵策笑道:“你倒很会识人,只不过这朝堂上的事情,不是交朋友,一定要那正直品行好的才行。子平有子平的好处,魏陶也不是一无是处,朕把他们安排在合适的地方用他们就行了。”   见周婉还是一脸不赞同的样子,他又说:“魏陶从相州时一直跟着我,也算是忠心耿耿,他与子平互相牵制,朝堂上才不会有人一手遮天,蒙蔽我。”   周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将自己打算裁剪宫中用度,以及简化一些繁文缛节的事情给赵策说了,赵策道:“不错,你尽管去做,就是太皇太后那里也要按规矩来,没必要给她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92章   有了赵策的话, 周婉放心了, 大刀阔斧地对宫里的旧制进行改革。目前来说,赵策的后宫有名分的只有周婉与铃兰两人, 再加上田太后与太皇太后, 从衣食住行方面都减了不少,其他人不敢有什么意见,只太皇太后那边似乎有不满,不过周婉素有贤名,而且她自己也减少用度, 太皇太后闹了几次, 宫里宫外渐渐有风声传出去, 说是太上皇时期就是因为不识民间疾苦,奢靡过度, 才会导致大梁差点被灭国, 明里暗里都在说太皇太后不贤。太皇太后毕竟不是赵策亲妈,赵策对她也只是面子情,闹了几次被宫女劝的消停下来。   陆士仪进宫看望周婉, 周婉对她说:“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未免太顽固了, 她一个失势的老太太,过什么样的日子完全仰仗于皇上,若不是皇上顾及着那点孝名, 真把她凉着别人也不敢说什么。”   话虽如此,孝顺的名声对于皇帝还说还好很有用的,太皇太后毕竟是皇帝名义的嫡祖母, 尤其是赵策是以先帝的嗣子名义登基的。   陆士仪笑道:“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九十九步都做了,不差这最后一步了吧。”   周婉道:“你说得对,我是最近被她折腾烦了,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好烦的,太皇太后那里都是我的人手,翻不出浪来。我最近的日子过得太顺心了,也该有点事让我醒醒神。”   陆士仪仔细打量她,身形丰腴了一些,以往周婉都是轻轻瘦瘦的模样,让人看着都觉得可怜,自进了东京,安稳下来,日子过得顺心了,渐渐开始心宽体胖。   她身边的宫女讨好地说道:“说不定娘娘又要添了一个小皇子了。”   “真的吗?太好了,恭喜姐姐了。”   周婉摆摆手,“只是例假晚了几天,还不确定,御医也没有诊出来,要再过一些日子才能看出来。对了,你有没有动静?”   陆士仪摇摇头,“没。”   “廷璇都有六岁了,以往是大梁局势不稳,如今渐渐安稳下来,你也可以为廷璇填添个弟弟妹妹。宫里有个还不错的大夫,我让他替你看看,开几副药调理一下。”   “姐姐,我吃不惯那些苦药,孩子的事情要看缘分,有廷璇一个我就很满足了。”陆士仪直接给拒绝了。   周婉想了想,道:“生孩子确实是女人的一道鬼门关,如果是嫁到普通人家,有晖儿一个我就知足了,只是在这宫里,却不行。”   陆士仪想起来,赵晖不是赵策唯一的儿子,赵策的长子被掳到金国,她问道:“难道皇上还想要把大皇子接回来吗?”   周婉道:“皇上是慈父,偶尔会在晖儿面前提起他还有一个哥哥与两个姐姐,但是从未说过要接回他们的话。”她并不在乎这三个孩子会不会接回来,晖儿是嫡子,太子名分已定,大皇子回不回来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她说:“皇上派了人与金人谈判,只看能谈出一些什么来吧。咱们别说这些了,我们之前说好的,要让廷璇认我为义母,我不能白担了义母这个名声,你们家不缺金银珠宝,我便不赏她什么东西,不过我已经向皇上讨封,封廷璇为平阳县主。”   大梁朝,皇帝的女儿称公主,太子的女儿称郡主,亲王、郡王的女儿称县主,这都是实打实的封号,有享受封地的供奉,确实是一份极丰厚的赏赐了。陆士仪喜不自禁,望着周婉,“周姐姐……”   “那些感激的话就不必说了,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以后我是廷璇的义母,晖儿是她的义弟,就算廷璇没有亲兄弟替她撑腰,晖儿也可以替她做主,让别人不敢欺辱她。”周婉笑道。   正巧这时候,田太后让人把廷璇与赵晖送过来,坤宁殿中的侍人们见皇后高兴,纷纷拜见新出炉的平阳县主。廷璇懵懂,“谁是平阳县主?”   周婉把她揽在怀里,怜爱摸摸她的发梢,“你就是呀,好孩子,叫我一声义母。”   廷璇看了陆士仪一样,见母亲点头,她软软地喊了一声:“义母。”   周婉更加高兴了,又赏了她不少好东西,赵晖问道:“廷璇姐姐以后是我的姐姐了,会不会住在宫里啊?”   廷璇立刻从周婉的怀里窜出来,抱住陆士仪的腰,使劲摇头,“我不要跟娘分开。”   陆士仪笑道:“傻孩子,娘也舍不得跟你分开,不过你义母要是想你了,你进宫住几日可以吧?”   周婉也跟着说:“廷璇愿不愿意陪着义母?”   廷璇仔细想了想,点点头,“好吧。”   赵晖拉着廷璇的手傻乎乎地笑:“姐姐!”   宋淮知道女儿被封为平阳县主的事情后,苦笑道:“皇家的恩宠太过,太显眼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金军包围了赵策,他率兵突围救了赵策一命,再加上追随皇帝抗击金军的功绩,深得皇帝敬重,被封为徐国公,已经让有些人看不惯了,现在女儿又被封为县主,更加让人侧目。   陆士仪道:“我想其他人倒不会说什么,只怕是魏陶那边的人在说话吧。子平,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都是皇上心中的意思,他就是要把你扶持起来,你只要不辜负他就行了。不要跟那些臣子比什么资历,你能力比他们强,又有皇上的支持,他们动不了你。”   宋淮道:“我只怕权势太盛,有一天皇上会对我猜忌……”   “真有那么一天,你就辞了这官,咱们去眉州,反正去哪里都行。”陆士仪并不太在乎。   宋淮把她搂在怀里,“士仪,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陆士仪推开他,笑道:“我又不是官迷,这个徐国夫人当着也就这样嘛,你有自己的抱负,趁着现在皇上支持你,就去做,有一天皇上不支持你了,或者你觉得想要退下来了,我们就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居住。”   “好。”宋淮感动极了。   ……   大梁与金国的谈判进入了僵持阶段,魏陶甚至亲自去了燕京与金人谈判。大梁要求金人大梁的国界,并且收复长城以南的一切汉地。金国当然不同意,他们自恃太上皇在手中,就如同王牌在手,提出按到原来大梁与辽国的边界来划分,同时还以太上皇、萧皇后,及其他宗室需要供养为由,让大梁每年向金国输入黄金五十万两,白银一百万两。   魏陶根本就不敢把金人提出的条件禀告给赵策,又重新与金人谈,金人不松口。幕僚献计:“大人,您不如想金人提出归还大皇子与两位公主,或许皇上会同意。”   金人手中最不舍的放的就是太上皇,其他人其实都不是太重要,于是金人又提出,可以归还大皇子与两位公主,但是要拿绥、熙二州来交换。   魏陶将金人的要求告知赵策,被赵策骂得狗血淋头,直言:“大梁的土地一分一毫都不会让给金人,今日真用绥、熙二州换了人,明日金人就敢拿太上皇来要求朕割地赔偿。”   朝中的臣子们肯定也是不同意拿大梁的土地与大皇子等人,赵策不差继承人,大皇子便显得无关紧要。最后,赵策召了宋淮来商议此事,道:“大梁与金国打了这几年仗,国库空虚,对百姓也是极大的损伤,这金国也差不多,所以两国还是要继续谈下去的,只是魏陶实在不会办事,绝对不可以像他与金人谈的那样,子平,我这次派你去谈,我的底线是燕京地区一定要拿到手,至于钱财方面,可以放宽些。”   宋淮了解了赵策的意思后,心里大致有了主意。回到家后,陆士仪拿出信件给他,“这是我大姐夫给你的回信,厚厚的一摞,看来查到了不少消息。”   陆士仪的大姐夫郭昭任河北路转运使,金军入侵时,也曾联合河北的义军勤王,后来形势稳定下来后,照旧担任河北路转运使,河北与金国接壤,他对金国的情况比较了解。宋淮在两国开始和谈后,就写信让郭昭帮他查查金国皇室的情况,看有没有能够利用的地方。   宋淮打开来信看了半响,笑道:“有突破口了。”   陆士仪凑过去看,信上说道,金帝病重,金国的太子与五皇子争斗不断,但五皇子的母亲贵妃极得金帝的喜爱,是以五皇子在金国也有一股自己的势力,只是因为金国皇后出自权势之家,外祖后台硬,所以五皇子暂时是占下风,最大的依仗就是金帝的宠爱。   宋淮笑道:“这些夷族与我朝不同,并不是严格按照嫡长子继承帝位,这位金帝就是继承了他兄长的位置,金国太子与五皇子相争,正好是我们的机会。”   陆士仪问道:“什么机会?”   宋淮道:“只有金国内部乱起来,大梁才有机会,我打算让人私下联络金国的贵妃与五皇子,许以重金,看他们是个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明天见。 第93章   宋淮的计划自然离不开赵策的支持, 赵策准备一大批奇珍异宝, 还有江南的绫罗绸缎,宋淮带着其他官员与侍从前去燕京, 明面上与金国使者谈判, 暗地里偷偷贿赂贵妃身边亲近的人及贵妃的娘家,通过贵妃的心腹传话给贵妃。   贵妃一系正与太子一系争得如火如荼,她收了大批财帛,心思动了,就开始在金帝面前为梁国说话。   负责与梁国使者谈判的人都是由太子那边负责的, 贵妃自然也有借机构谗太子的意思, 她对金帝说:“皇上, 太子派人与梁国人谈判了近两个月都没有谈下来,您不如让桓端去谈。”桓端是金国五皇子的名字。   金帝咳嗽了几声, 道:“梁国人换了一个皇帝, 他们的新皇帝作风强势,这议和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急不来的。”   贵妃还不过四十, 风韵犹存, 金帝宠爱了她许多年,便把她的脾气惯得骄纵极了,“皇上, 桓端也是您的亲孩儿,您不能厚此薄彼,你还说过桓端像您年轻时一样, 最疼爱这个孩儿,为什么让他屈居与别人之下?”   “桓瑞年纪太轻了……”   贵妃打断他的话,“,汉人有句话叫做有志不在年高,他们还有个九岁的宰相,我儿都二十岁了,成家生子,不小了。若是太子是个有本事的,我不会说什么,可是您看看,他都行的什么事啊,与梁国人打仗,屡屡打败仗,而且还心胸狭隘,嫉妒他的亲弟弟,您要是有一天不在了,我是情愿去下面陪着您,可是桓端怎么办,你忍心看着他死吗?”   她哭哭啼啼地说了这些话,金帝听得不舒服,“太子与桓端是亲兄弟,不至于像你说得这样严重。”   贵妃抹眼泪,“您宠爱我这些年,皇后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您觉得太子登基后,我还会有好日子过吗,汉人有个叫做戚姬的妃子,被皇后削成了人棍,连她的儿子也被毒死了。”   金国灭了辽国,之后辽国占领的燕云地区都归了金国,渐渐有一些熟读汉学的士人在金国为官,贵妃本身就十分喜欢梁国人的首饰与布帛,于是常召这些汉官的夫人们进宫,听她们讲一些汉人宫廷的事情,最近一位汉官的夫人给她讲了戚姬的故事,贵妃听完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吓得连着两个晚上都做噩梦,梦到她被皇后削成了人棍。   她又哭又闹,金帝想想就同意让五皇子与梁国人去谈判,若是谈得好,五皇子在朝中的威望也会高些。   这位五皇子为人刚愎自用,再加上金军攻打应天府时被掳,关了好几个月,他对大梁深恶痛绝,但是贵妃千叮万嘱,目前对付大梁不是最重要的事,皇帝重病,先要从太子手中夺得大权才是最重要的。   宋淮等人威逼加利诱,竟哄道五皇子同意,恢复大梁长城以南的一切汉地,梁国每年给金国白银三十万两,同时与五皇子私下商议,每年给他十万两白银。双方在盟约上签字。   与宋淮一同作为使者的官员拿着盟约松了口气,笑道:“这金国的五皇子可真是好蒙骗,竟然轻易答应了我们的条件,这下子我们可以回去给皇上交差了。”虽然每年需要给金人白银四十万两,但这些钱其实比起军备开支,不过百分之一二,差事办得好,众人回去说不定都可以得到升官。   宋淮的表情却并不轻松,道:“先不能高兴得太早,这盟约上只是五皇子签字,金人随时都可以能反悔。”更别说和五皇子不和的金国太子。   官员道:“反悔了该怎么办?”   宋淮的手按在盟约上,缓缓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果然事情并不像他们想得那么简单,五皇子与贵妃一系的人得了好处,极力说服金帝放弃已经占领的长城以南的土地。金人占领这些地方后,行事野蛮,烧杀抢掠,不得人心,再加之赵策登基,励精图治,联合北地的义军,这些地方即使受金人管辖,但实际上各种起义不断,还不如直接放弃算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金国与大梁的几次交战都损失惨重。   金帝虽然训斥了五皇子一顿,但他也被说得犹豫起来,毕竟这一年来金国对梁的战争败多胜少,但是太子一系的人当即就表示不同意,朝堂上两派纷争不断。若是金帝没有生病时,不会有人敢反驳他的意思,但如今他病重,渐渐有人动了其他的心思,太子心中不忿父亲的偏心,派了一支部队去偷袭宋淮等人,幸好宋淮早有准备,部署军队将敌人打退。   五皇子趁机在金帝面前构陷太子有夺位的想法,两派纷争不断,竟无心再顾得上宋淮等梁国使者。宋淮将燕云的义军都收编起来,上书给赵策为其首领请封,并让这些人驻守在燕云地区。金人好不容易灭了辽人,占据了丰饶的燕云、河北地区,当然舍不得这块肥肉,可是等金帝处理完五皇子与太子的事情,再来与梁国人谈时,却发现梁军已经驻守城中,想要反悔,宋淮的态度很强硬,金人若是不守盟约,则梁国不惮于出兵。   金国内部为储位之争,并不太平,再加上再加上五皇子已经签订盟约,金帝最终让金军彻底退出了长城以南的土地。   宋淮等人回朝,收到大梁百信的夹到欢迎。此次与金人谈判,宋淮居功之首,赵策论功行赏,封他为临安郡王,并赐了奢豪的郡王府邸。   家人都喜气洋洋,虎儿笑着对陆士仪说:“奴婢出了一趟门,听着茶楼酒肆里都在谈论大人的事情。咱们大梁自高祖建国,高祖、太宗等人几次北伐都没有收回燕云之地,偏偏咱们大人竟然就收回来了,大人建立了不世之功,日后一定可以名垂青史。”   见她越说越夸张,陆士仪制止住她,“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最主要还是在于皇上,幸亏是有皇上的支持。”大梁建国后,有才有能的人多了去了,就拿李简与陆士仪的父亲陆观来说,他们早有收复燕云的想法,但之前的皇帝们一味的主和,大臣们再有能耐也不行啊。宋淮所做的事情,都是在李简的基础上做的,只是赵策罢免了李简,让宋淮接替他而已。   宋淮与陆士仪想得一致,他甚至并不认为自己应该居首功,多次拒绝赵策的封赏,赵策执意要封他为郡王,他推辞不了,只能接受,但是低调极了,甚至没有摆酒庆贺。   他苦笑道:“这个郡王我情愿不要,免得与皇上生了嫌隙。”   陆士仪明白他的意思,“你与金人议和,挑起金国内斗,同时还能调兵遣将,震慑金人,大梁的百姓都看着,皇上若是不封你,百姓们或许要说皇上寡恩。事已至此,再想也没用了,只是现在处于风头浪尖上,咱们就要更加谨慎行事了。”   她取出一封信来交给宋淮,“诺,这是驿站送过来的信,公爹写给你的,说是你如今出息了,封了郡王,他打算带着一家子人过来东京享福呢。”   陆士仪说完这句话,就不再说什么了,宋淮庐州老家的事情她不方便管,还是交给宋淮自己处理吧。   宋淮匆匆看完信,脸上的表情不好看,半响才说:“我还是派人回了一趟庐州,跟爹娘说明情况,让他们不要来开封了。”   只怕是很难说服吧,大梁开国后,异姓的郡王就没几个,宋淮出息到这个份上了,陆士仪想想宋母的性子,不嘚瑟才怪。   宋淮皱眉,“我并非不想接他们过来享福,只是京中环境复杂,我处在这个位置,一言一行都被那些台谏官们盯着,爹娘在老家倒还安稳些。”他最后还是派了亲信回老家劝说宋父宋母,陆士仪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最终,宋家二老没有带着家人来东京。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建昌四年底,有一次上朝,魏陶上书赵策,建议赵策召驻守在燕云地区的将领回朝觐见皇帝。赵策从善如流,将这些将领召回东京,给他们丰厚的赏赐,并封他们为枢密副使,同时将宋淮调任参知政事。   宋淮原来担任中书侍郎兼御营使,虽然名义上处于宰执之下,但实际上掌握军权,直接对赵策负责,其权势在宰执之上,赵策此此举,不异于明升暗贬。   陆士仪立刻进宫拜见周婉,想通过她了解赵策的心思。周婉安抚她,“别担心,皇上未登基之时就与宋大人相交,知道他的人品,更何况皇上陷入金军包围,宋大人不顾性命安危救过皇上一命,不会有事的。”   陆士仪喃喃道:“三人成虎,就算皇上不这么想,其他人在皇上面前多说几遍,或许他就相信了。”   “别急,我先探探皇上的口风。”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94章   赵策过来坤宁殿时, 周婉让人把儿子带过来, 赵策对这个儿子十分疼爱,先考校过他的课业后, 然后陪着儿子玩耍, 赵晖精力充沛,赵策陪他玩了一会儿就觉得累了。周婉道:“晖儿,你去院子里玩吧。”   赵晖欢呼一声,带着一大群宫人出去了。周婉亲自给赵策倒了一杯茶,见他心情似乎不错, 才作出说家常的样子, 说:“皇上, 陆夫人今日进宫探望我了。”   赵策放下茶杯,随口道:“你们自小一起长大, 感情好, 她常常来探望你,你也有个能说心里话的知心人。”   周婉心念一动,反问道:“那么皇上有没有能说心里话的知心人呢?”   赵策没有回答, 眼里却有了一种迷茫之意, 自他登基后,身边的人待他谨慎恭敬,这本来没有什么错, 但却渐渐让他生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来,所以他格外疼爱赵晖,小孩子单纯可爱, 心里眼里都只是把他当做一个父亲对待。赵策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给周婉听,他有时候觉得自己有些无病呻吟了,毕竟先帝在世时,因为没有留下子嗣,要在宗室中选一位嗣子时,他明明是动了心,幻想着自己有一日能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周婉见他不做声,索性就直说了,“皇上,我们夫妻一体,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您与宋淮相识于微末,咸安之难时,宋淮一直都追随着您,陪您出身入死,在这次与金国谈判中,也是多亏了他,大梁才能收回燕云之地。明主与良臣相辅相成,您好不容易得到一个良臣,就更应该重用他呀。当初先帝与太上皇在时,陆观、李简等人都是忠心耿耿,又有才能的臣子,可是却得不到重用,太上皇更是将李简贬到蜀地,后来金国人攻打到了开封,太上皇再下旨召李简大人回京,竟深悔将李简贬得太远,以至于不能及时回京勤王。”   赵策静静地听周婉说话,待她说完了,握住她的手,伸手在她的掌心轻轻拍了三下,“婉儿,也就你敢在朕面前说这样的话,竟然把朕同太上皇相提并论,实在该打!”   他虽然说者狠话,但是眼里却含着笑意,周婉心里松了口气,也笑了,反手抓着赵策的手摇了摇,“皇上已经打了我三下,还待怎样!”   她难得露出娇俏可爱的样子,赵策故作懊恼地叹了口气,“不敢将皇后怎么样!”   打趣过后,周婉正色道:“皇上,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你放心,朕不是那种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人。子平的忠心毋庸置疑,但他太过聪敏,而且自朕任命他为御营使以来,他在军中的威望日渐加深,特别是这次与金国谈判之后。我并非是忘恩负义之人,只是有些事不得不防,我大梁的高祖从前也对周世宗忠心耿耿,可是……”为先人讳,他不便说出来,“总之,武将夺权的事情太多了。我将子平调任参知政事,虽然他不掌握军权,但是这个职位不算委屈他,而且我尽可能地给他富贵,封他为临安君王,他的女儿为平安县主,日后的富贵享之不尽,不算是亏待他了。”   周婉直觉事情不会像赵策说得这么简单,上行下效,赵策对宋淮明升暗贬,落在有心人眼里,便知道皇上开始猜忌宋淮,宋淮的政敌不会放过他,肯定会去找他的把柄,这天底下哪有什么完人,就算是圣人也有疏忽的地方,只要想找,一定能找到他的把柄,其次就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追求富贵,就像李简,只要他顺皇帝的意,别太坚持自己的主张,他根本不会被一贬再贬,这会儿说不定还在当宰相。宋淮未必就是如赵策所想,只愿意当一个富贵闲人。   次日,周婉派人去了一趟宋家,将赵策的意思对陆士仪说了。陆士仪怅惘了半响,廷璇拉她的衣角,“娘,陪我玩嘛。”   陆士仪低头看着女儿无忧无虑的笑脸,心里突然想开了,只要一家三口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就算宋淮不做这个官也没什么。她把自己的意思给宋淮说了,“大梁与金国签订了盟约,而且金国忙着内斗,两国之间暂时有一段和平的日子,皇上不是太上皇那样的人,大梁已安,子平,你不做官了,我们去哪里都行呢,你也可以多多陪陪廷璇与我,我们还可以再生几个孩儿。”   宋淮将她拥在怀里,道:“皇上猜忌于我,我也确实到了该激流勇退的时候了,之前之所以不提,只是不想让人以为我对皇上不满,用请辞来威胁皇上。不过现在不提也不行了,今日有台谏官弹劾我没有约束族人,在庐州的族人扰乱乡邻,强占人田地,这种事情往后只怕会更多。”   陆士仪吃了一惊,“连族人的事情也归在你头上吗,这些年你根本就没有回过庐州,就算是有心约束,也没办法啊。再说了,族人犯事,按律处置就行,这些台谏官实在可恶,咱们也派人去查,我就不信他们那些族人个个都是清白无暇的。”   宋淮摸摸她的脊背,笑道:“别生气了,自我中了进士,为官这些年,也算是做到了出将入相,很多人在我这个年纪做到知州已经很不错了,更何况我的主张,皇上仍然采用,就算我离开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陆士仪突然感到一阵委屈,她轻捶宋淮的胸膛,“我父亲是这样,现在你也是这样,这大梁是赵家的,你们想的再多又有什么用!”   宋淮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天下虽然是赵家的,但是若是这个天下不太平,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啊。不过我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以后的日子里,我就陪着你与廷璇,还有你刚才说的话一定要做到啊。”   “什么话?”他的话头转地这么快,陆士仪一下子懵了。   “我们再生几个孩子呀!”   陆士仪重重地点头,“好,我们要生三儿五女。”   ……   过了几日,某次上完朝后,宋淮留下来,赵策与他在书房密谈了半日,之后亲自送他出了太极殿。第二日,宋淮上书辞去参知政事,赵策自是再三挽留,但他态度坚定,最终赵策同意了他的请求,他投桃报李,大肆褒奖宋淮,追封宋淮的祖父祖母,连宋父宋母也封了一个爵位。   虽然宋淮没有了官职,但赵策仍然十分看重他,宫里有什么大典或者宴会之类的,必定请他前去,再加上宋淮身上还有一个临安郡王的爵位,虽然是虚名,但是在京中也无人敢小瞧。   陆士仪一直追问他与赵策密探了些什么,刚开始宋淮不肯说,被她磨久了,才说了实话,“我们不以君臣相称,而是以兄弟相称,谈了很多,从刚认识的时候的事情谈到大梁与金国的关系,后面又该怎么处理,反正就是好聚好散。”   陆士仪挑眉,“就这么简单?”   宋淮想了想,“皇上还提了一件事,不过被我拒绝了。”   “什么事?”   “我们错失了当皇帝亲家的机会,”宋淮一本正经地说,“皇上为了补偿我,提出为太子定下廷璇为太子妃,我觉得皇家的媳妇不好做,所以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擅自拒绝了,咱们廷璇本来有机会母仪天下,这下子也都没了。”   陆士仪推了他一把,笑道:“哼,你知道我的意思,你要是答应了皇上的提亲,我才要生气了。我不觉得做皇后有什么好的,田太后、萧美仙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如果廷璇嫁给了太子,日后受了委屈,我们只能眼巴巴看着,多憋屈啊。”   宋淮伸出双臂搂住她,“娘子想的与我一样,皇后不过就是虚名,人人短短数十年,我们要让廷璇过得自在快活。”   “你现在不做官了,咱们要计划一下,不如去眉州探望我父母,或者去庐州探望你父母也行?”   宋淮摇摇头,“恐怕暂时不行,我现在还不能离开东京,我想过个三年五年应该就能离开了。”   自太上皇北狩之后,大梁的军权就一直由宋淮与魏陶掌握,后来宋淮的威望远超魏陶,如今他辞官不久,将士们多有惋惜。赵策为了安抚众人,更是时常召他进宫宴饮,四时八节宫里都会派人送来丰厚赏赐。宋淮此时不宜离开开封,或许等赵策对他彻底没有戒心后,他才能真正获得自由吧。   陆士仪自小长在东京,对她来说东京是最熟悉的地方,宋淮不做官后,两人遍游开封各地,还去永康县看望过韩毅与金珠,金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韩毅在任上表现好,官员考核得了优等,即将升迁到外地去做知县。   宋淮看着妹妹过得幸福安稳,对陆士仪说:“我最初以为自己会像韩毅一样,先做个知县或是主簿,然后熬资历,慢慢升迁,等到四五十岁的时候,说不定可以当上宰相,再到六十岁的时候致仕,现在看来是提前完成了任务。”   陆士仪打趣道:“你这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其实宋淮并没有彻底闲置,赵策让他进了翰林院,主持修书的事情。古往今来的书籍数不胜数,但由于朝代更替,战火连绵,很多书籍都毁于一旦,金人攻破开封后,更是带走了不计其数的书籍,有些甚至是孤本,所以赵策起了修书之意。宋淮主持修书,更多繁杂的工作其实是交给翰林院的人去做,他起一个总领协调的作用,有了事情可做,日子就过得快了,不知不觉五年就过去了,到了建昌十年。   庐州老家传来消息,宋父病重,宋淮当即决定回老家侍亲,他去了太极殿面前皇帝。陆士仪则进宫去见周婉,周婉前年底生下来了二皇子,二皇子已经一岁多了,她扶着二皇子学走路,听到人通传陆士仪过来,忙让人请她进来。   陆士仪逗二皇子玩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周姐姐,我这次是来向你辞别,老家来人说公爹病重,撑不了几日了,我与子平须回老家。”   “节哀,”周婉安慰道,“如果守孝的话,我们至少有三年不能再见了。”   “嗯,子平很担心,就这两日我们大概就要返回庐州了,周姐姐,你日后多保重。”   “你也是。”周婉道,“只怕太后会不舍了,她与廷璇投缘,极其疼爱她,肯定会舍不得。”   这些年间,田太后时常接廷璇进宫来小住,突然离别肯定会不舍,陆士仪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是廷璇的祖父,如果公爹真的熬不过了,廷璇也是要戴孝的。”   周婉让人把廷璇从田太后宫里接过来,过了好久廷璇才过来,眼睛红红的,她说:“娘,太后说舍不得我,她很难过,我劝了她好久。”   陆士仪摸摸她的头,“好孩子。”周婉则说:“廷璇别担心太后,我让太子与玉兰去陪着太后,她的心情会好起来的。”   陆士仪看看刻漏,道:“时辰不早了,我带着廷璇先回去了。”   周婉心中有无限不舍,强自按捺住,“你也多珍重,时常给我写信,信就寄到韩国公府上,我让父亲带给我。”她亲自送陆士仪出了殿门。   回到家后,宋淮道:“今日把家里的东西清一清,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所需要的东西再慢慢让人送回庐州。”   陆士仪点点头,吩咐下人们收拾行装,绿梅忙前忙后,陆士仪拉着她的手,问道:“让虎儿去忙,你先歇歇,我们这次回庐州,暂时可能不会回来了,你已成家,是跟着我们回庐州,还是留着这里?”   绿梅不假思索地说:“奴婢当然是跟着一起回庐州。”   “那你的家人怎么办?”绿梅嫁的是东京城里一户做小买卖的人家。   绿梅被问住了,愣了一会儿,又说:“夫人您要是不嫌弃,我带着夫君与孩子跟着一起去庐州,我夫君人老实,您随便给他安排个事做就行。”   陆士仪答应下来,道:“明日我们启程带不了多少东西,你待东西都收拾好了,再跟着船过来。”绿梅连连点头,又去忙前忙后了。   次日,天蒙蒙亮,宋淮带着妻女及几个侍从匆匆赶到码头,刚准备登船,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子平!”   众人回头,宋淮惊讶道:“皇——”他很快就改口,“您怎么来了?”   赵策穿一身常服,身边只带着两个侍卫,看来是微服出来的,他朗声笑道:“今日一别,你我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我特地过来送你。”   陆士仪对赵策行了个墩身礼,然后带着众人进了船舱,让宋淮与赵策单独说话。赵策道:“子平,昨日我们是君臣,今日我是以朋友的身份来送别你。”   宋淮拱手:“多谢赵兄。”   两人相识之时,都是二十出头的青年,恍然十多年过去了,往日的一幕幕都在赵策脑海中闪过,他忽然说了一句,“子平,是我对不住你。”   宋淮摇摇头,“作为皇帝来说,你没有对不住我。”   赵策又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宋淮笑道:“老生常谈的一句话,亲贤臣,远小人,将大梁治理的国泰明安。”   赵策颔首:“这也是我穷尽毕生要去做的事情。”   两人相视一笑,伸手击掌,仿佛盟誓一般。   宋淮道:“赵兄保重,我走了。”他再次拱手,转身进了船舱。   船夫吆喝一声,扬帆起航。   赵策目送这艘船渐渐远去,直至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完结,还有两个番外,正好三十万字,在我的预期之中。大家晚安,明天见。   打个广告吧,接档文《失忆后,我成了太子良娣》,本月中旬开文,求个预收,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