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亲爱的》 作者:殷寻   内容简介:   她是气味构建师,因天生嗅觉敏锐,被称为难得一见的天芳师,却在名声大噪时意外销声匿迹;他是陆门商者,因杀伐决断运筹帷幄,被视作商界战神,却在即将坐上权力交椅时身陷囹圄命悬一线;她驰骋大漠深入高原,他纵横商场深涉人性。   相遇,一切都不是偶然。遗失的千年天芳秘方重现、藏了煞气的江山图、匿在水底深处的千年古城、浮游洞穴的神秘棺木、痴男怨女相思木、真真假假戏子情……   离奇重重的事件看似毫无关联,却又跟气味息息相关。这世上有种东西。听不见其声,视不见其形,却无所不在,充满天地。气味。它能愈人于无声,也能杀人于无形。它又藏于肌理之间,成了你的气息,让你的秘密无所遁形。你无法逃避气味,所以,我可以控制你于无声无息。   首部深剖“气味”的悬疑爱情小说,感受不一样的闻术学境界。 =============== 第001章 中邪   在沧陵古城,有一个关于九子桥的诡异传闻。   这桥位于城外古桐路往西,与城内苏和路的历史风貌保护区遥遥相对。   人人都说九子桥一头搭着阳间一头通往阴间,那些死者的灵魂会沿着九子桥去到地府。   之所以叫九子桥,相传是因为有龙的九子在镇压这桥上的阴气,这样才维护了阴阳两界的秩序。   所以,白天不论是行人还是车辆都可以在桥上行走,但一入夜那就是亡灵的通路,阳间的人宁可绕行也不会上桥,一是怕挡了亡灵的路,二是怕折了身上的阳气。   不得已上了桥的司机总要按照传下来的规矩绕桥一圈,这样方才不会得罪魂灵。   人人都传,沧陵与昆明可齐名,昆明有交三桥,沧陵有九子桥。   最近这几天九子桥被媒体盯上了,因为就在前不久,沧陵发生了件大事!   天际酒店就坐落在沧陵古城的苏河路上,是今年高调入驻并具有福布斯luxury brand评级的七星级酒店,因众多美轮美奂的收藏品出名,最惹人瞩目的当属行政酒廊中悬挂的那幅横1200厘米、纵65厘米的《江山图》。   据说这《江山图》是中国失落的传世画卷之一,早年流传于外,后来收于意大利国家博物馆,再被酒店的持有人花重金买下。   可就是这样一家酒店,突然有住客在某一晚中了邪,然后也就是在那晚整间酒店的住客都疯了。   一时间满城风雨,市民们都在议论纷纷,最后总结出一点:那幅《江山图》里藏着鬼。   这件事还得从几日前九子桥上过了九辆出殡车说起。   九子桥,白天走人,晚上走鬼,这是沧陵人众所周知的事,但也有另立的规矩。   那就是灵车上桥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要绕桥一圈,这样就算在白日经过九子桥的亡灵也能找到往生的路。   那一天,九辆灵车照旧绕桥经过,然后也就在那一天晚上天际酒店发生闹鬼传言。   都说在这家酒店初建之前,沧陵千年古刹陀竹寺的释真和尚下了山,奉劝酒店负责人另选他址。   原因是天际酒店的选址位置恰巧就在九子桥的西南方向,虽说与九子桥相隔甚远,但挡住了亡灵通往阴间的路。   西南方,鬼门处。   释真老和尚是位隐世高僧,为了此事下山可见事态严重。   可酒店选址也是大事自然不能更改,释真和尚无奈之下只好建议,如果一定要在这个方位建酒店,那么酒店要有层高和占地面积的限制,否则一旦遇上极阴之气,酒店将会发生灾难,然而,酒店负责人声称不过封建迷信不予理睬。   同一时间的九个亡灵,极阴之气。   市民们都说,就是因为酒店负责人不相信释真的话挡住了鬼门关,使得九个亡灵只能久久徘徊在酒店里。   为了躲避九子的龙气所以纷纷躲进那幅《江山图》里,但因怨气太重无处安生,所以酒店才会出事,应了释真和尚的那句“极阴之气,灾难之时”的预言。   ————我是蒋爷的气味分割线—————   “日前,天际酒店相关负责人就酒店客人集体发疯一事已做出回应,声称并无此事件发生,酒店方面表示将会保留对造谣生事者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力,我们会继续关注酒店事件的进一步发展。天际酒店及度假村为陆门集团旗下天际实业的奢侈酒店品牌,作为全球最大奢华酒店品牌,天际已遍及全球多个国家,均为地标性酒店及度假村。沧陵天际酒店则位于被称为沧陵市黄金湾的苏河路,按照市区未来规划蓝图,苏和路将会涌现出以天际为龙头的诸多时尚建筑,与苏和的历史风貌保护区完美结合……”   杨远按了暂停键,看向坐在会议桌旁的男人,“沧陵天际公关部负责人今早打电话来北京求助,应该是扛不住了。东深,看来我们是小瞧了沧陵那伙人。”   陆东深没说话,目光落在暂停的电视画面上,少许,摸过烟盒,“邰国强怎么样了?”   嗓音淡而沉。   “邰国强一直念叨着闹鬼闹鬼的,说自己不能出酒店房间,要不然就会被江山图里面的鬼掐死。” 杨远扯了个椅子,在陆东深对面坐下。   邰国强,长盛集团董事长,前几日下榻沧陵天际酒店,作为陆门集团老牌对手的长盛负责人,名义上是到沧陵游山玩水,实则也同陆门一样开始进驻中国市场。   不曾想那一晚邰国强像是发了疯似的敲开了所有住客的门,歇斯底里地声称酒店闹鬼。   公关部一压再压,最后还是捅到了媒体那,结果就成了“全酒店住客都疯了”的舆论。   陆东深点了烟,眉间有少许蹙意,“荒唐。”   “这件事如果放在北上广绝对就是荒唐,但放在沧陵,我跟你说,那边的人很信这个。”杨远给他打了个预防针。   “沧陵现在是什么情况?”   “半小时前有市民到市政府门口示威抗议,要求酒店搬出沧陵——”杨远探身拿过烟盒,点了支烟。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的是今年总部还没对沧陵天际进行考核,长盛集团又开始施压,而且你这才接手大中华区没多久,这些事一旦传到总部那边,麻烦大了。”   陆东深吐了口烟,问,“人查到了吗?”   杨远一手夹着烟,一手将旁边的文件袋拿过来,抽出里面的文件递上前。陆东深接过,目光落在纸面的照片上。   “据说是沧陵地头蛇谭耀明的人,人称蒋爷。”   资料可怜,少的只有一页纸,陆东深简单扫过便一目了然,最显眼的当属资料上的那张照片。   “让景泞安排一下吧,明天我飞沧陵亲自处理。”   “用我跟着吗?”   “你留在北京。”陆东深弹了下烟灰,“有你这位副总在公司坐镇,我放心。”   大截烟灰落在资料上,遮住了大半截照片,只瞧得见唇与下巴间的优美弧度,照片旁写有一名:蒋璃。 第002章 来了个大人物   水底刺骨的寒,幽幽地只能窥见一丝丝明暗晦涩的光。   长了青苔的石阶,拾级而下是如一座古城的废墟,远远的就瞧见数不清的人,或站立或随着水波摇摆。   他们都死了。   皮肤却似活人一样白皙,可近看,是蜡,包裹全身。   他们在幽暗不见天日的水底绝望地沉默,像是被诅咒的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突然,有一具尸体睁眼。   血从眼眶中汩汩而流,被蜡封的嘴吃力挣开,艰难地蠕动口型。   他在说,救我!   蒋璃蓦地睁眼。   头顶上是一枚枚开得正旺的白兰花,午后的光被鬃密的叶子过滤得只剩温暖,叶隙间可瞧见湛蓝如万顷琉璃的天。   耳边有人在小心翼翼地轻唤,“蒋爷?”   蒋璃微微侧过脸,蒋小天蹲在躺椅旁边拄着脸,见她醒了,他看上去异常兴奋,“您做梦了?”   是人都会做梦,做梦有什么好奇怪的。   蒋璃在躺椅上翻了个身,没理会蒋小天像是终于抓住了她的小辫子似的惊喜神情。   蒋小天见她扭脸又阖眼,急了,跟着绕过去,陪着小心,“爷,您可别睡了。”   “蒋小天,别以为你凑巧跟我一个姓我就不舍得揍你。”蒋璃没睁眼,不紧不慢地来了句,声音慵懒得好听。   蒋小天一听这话马上把自己撇干净,“我哪有这胆打扰您啊,是谭爷,他请您过去一趟。”   蒋璃睁眼,盯着蒋小天。   人人都知道大名鼎鼎的蒋爷长了双漂亮的眼,作为小跟班的他自然也喜欢这双眼睛,但如果被她这么瞧着,半笑不笑的,会让他除了有点不好意思外还有点紧张。   “谭爷说有重大的事儿要跟您商量呢。”他陪着笑。   蒋璃利落起了身,左胳膊伸至胸前,右胳膊交叉到腋下,手腕微微用力抻展了下筋骨,然后又换了一面,左腕翻转时,可见腕口处蜿蜒了一枚青墨色狭长眼睛纹身,衬得肤色更白,纹身更妖异。   “先说说什么情况。”她不疾不徐地问了嘴,深吸一口气,满是白兰香。   沧陵古城到了10月底的时候天气会格外好,白兰花满城飘香,因为在这里,几乎每家每户的庭院里都会栽上一棵白兰树。   她所在的是处不大的纳西庭院,四方庭院围上四方的天。   院后有一处木质房,房门上雕着不知名的花,窗上写有奇怪的文字,像是符咒。   长四米的围栏,有茶几木椅,所以一旦赶上雨天就可以倚栏而坐,品茶听雨。   前院是店铺,透过玻璃可见店内或悬挂或摆放着各色非洲鼓,以整木制成的传统非洲鼓为多,也有零星玻璃或其他材质的现代非洲鼓。   靠近店门口摆放一只13寸羊皮纯手工雕纹的非洲鼓,上面镌着跟后院窗上一样的七彩咒符,非卖品,是这家店的镇店之宝。   店铺的窗子落地几净,所以瞧得见对面街的那家饮品店,牌匾写有“神仙饮”三个字。   牌匾旁悬有青铜风铃,风铃上也有熟悉的咒符。   虽是午后,但店铺门前依旧排了长队,那是一家一年到头都人满为患的店,买饮品的除了当地人外还有千里迢迢赶到古城的外地人。   不知从哪跑来的半拉大小土狗趴在躺椅旁晒太阳,见蒋璃起来了,它也起了身抖了抖尾巴跑出去玩了。   古城里的猫就聪明些,爬到土木结构的或店铺或客栈屋顶假寐,耳朵会因偶尔的声响拨动两下。   蒋璃最喜欢这个时节,少了国庆节走马观花的游客,古城内留下来的除了居民、商铺的主人就是留居在这享受阳光躲避繁世的资深背包客。   “来了个大人物,好像就是那个闹鬼的酒店的总头头,总之阵仗挺大的,保镖啊车子啊一长排,还有来了不少记者,把谭爷的林客楼围得可严实了。”蒋小天充当小号角,把看见的能听到的全都一五一十相告。   蒋璃抻筋的动作停了停,半晌后“哦”了句,也不见着急。   倒是蒋小天憋着一肚子的着急上火,他可是瞧见了林客楼里波涛暗涌的情势,正打算硬着头皮开口催促,就见有人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蒋爷、蒋爷——”   是隔壁客栈老板孟阿谷的老婆,大家都叫她阿谷嫂,平日里是个稳当的人,此时此刻一脸惊慌,见着蒋璃后一把扯住她的胳膊。   “救救我家桑尼,我家桑尼他、他中邪了!”   桑尼是孟阿谷的儿子,孟阿谷早年奔波结婚晚,结婚后两人又费了很大力气才要上的孩子,所以对待桑尼那是放在手里怕摔着搁在嘴里怕化了。   不过这孩子倒也不娇惯,刚上初中,学校成绩不错,平日休息的时候就在客栈里打下手,嘴巴甜长得又漂亮,周围街坊都挺喜欢他。   蒋璃也喜欢这孩子,一见面总会“小尼子小尼子”地叫。   此时此刻,神仙饮的店门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见蒋璃来了主动让出了一条路,众说纷纭。   蒋璃走近这么一瞧,桑尼就坐在青石板铺设的路中间,一手按着头一手拍着地,嘴里不知道嘟囔些什么,身子像是钟摆似的前后晃个不停。   孟阿谷也坐在地上急得团团转,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往下砸,几番上前搂住桑尼试图让他安稳,不曾想桑尼力气不小,一使劲就给孟阿谷推个趔趄。阿谷嫂在旁红了眼眶,直跺脚。   “怎么回事?”蒋璃绕到桑尼面前,单膝跪地查看他的脸色,这么一瞧才发现这孩子眼神涣散得很。   “桑尼嚷嚷着要喝神仙饮的奶茶,谁知道还没等排到他呢就成这样了。”孟阿谷抬胳膊蹭了汗,“就坐在这啊,谁碰他都不行。”   蒋璃稍稍凑近一些。   “蒋——”   阿谷嫂刚开口就被蒋小天给制止了,眼神示意她别出声,而原本嘈杂的周遭也瞬间安静下来,都不敢轻易打扰蒋璃。   蒋璃朝着桑尼伸出手,腕上的那只眼睛在阳光下异常妖异。 第003章 在江湖我们就讲江湖规矩   就在蒋小天暗自捏汗时,蒋璃已经抚上了他的脸。   让众人震惊的是,桑尼竟没反抗,直到蒋璃将他揽入怀中,暗自使劲止住了他前后晃动,下巴抵着他的头顶。   “他喝酒了?”蒋璃问。   “哪能啊蒋爷,他才多大,我们怎么可能给他喝酒?再说了,就算喝醉了也不能这样啊。”孟阿谷马上道。   “说实话!”蒋璃不悦,喝道。   “真没——”   “桑尼他昨晚上……偷喝了冬祭的酒”阿谷嫂打断了孟阿谷的话,面色有些难堪,又急急解释了句,“但就只是一丁点,我训这孩子了,他也知道错了。”   一句话掀起千层浪,周围人全都指指点点了。   “冬祭的酒怎么能偷喝呢?”   “是啊,小孩子不懂事你们做大人的怎么不注意呀?”   “造孽啊,怨不得这孩子成这样了,不信邪不行啊。”   沧陵是有了历史年头的古城,也是多民族汇集的古城,以往各族祖辈们会根据不同时节举行各自的祭祀活动,现如今信息发达、少数民族与汉族通婚,除了个别有特色的拜祭活动外,大家公认的就是冬祭了。   冬祭在沧陵是头等大事。   于立冬之时,各家各户拿出最诚意的酒肉水果入雪山面青湖祭拜天地,祈求来年五谷丰登人丁兴旺。   这是沧陵人的信仰,也是对未来生活的希翼。   孟阿谷一听这话急了,但再行责怪为时已晚,一个劲地拍自己脑袋,怪自己没看住儿子。   蒋璃也没多说什么,顶着众说纷纭回了店里,桑尼又开始晃。   就在众人都在抻头往店里瞅的时候,蒋璃从里面出来了,手里多了样东西。   不大的绣包,白色锦缎制成,黑色丝线勾勒了些认不得的符号,仔细瞅这符号竟是跟非洲鼓和饮品店招牌上的一样。   这样一个物件,古城里的人却不陌生,他们叫它符包,专属蒋璃的符包。   没有是这符包解决不了的事,就正如没有是蒋璃治不了的病一样。但凡认识蒋璃的人都会对她敬怕有加。   敬,是因为蒋璃像是巫医一般的存在,能治愈大家能看到的病,也能解决大家看不到的病;   怕,因为她是当地著名地头蛇谭耀明的人,有人私底下说她和谭耀明是兄妹,也有人暗传她是谭耀明的情人,总之两人是谜一般的关系。   但不论如何吧,蒋璃性格直率随性,曾有人来砸谭耀明的场子,听说蒋璃一个人愣是把几个大男人打趴下过,从此谭耀明的江湖地位立住了。   所以,就是这样一个亦正亦邪、救人于水火又不能轻易得罪的蒋璃,成就了大家口中“蒋爷”的称号。   蒋璃将符包挂在桑尼的脖子上,短短半分钟,就瞧得桑尼停了摇晃,看得众人啧啧称赞。   阿谷嫂上前一把搂住桑尼,连连唤他的名字。   桑尼安静了一小会,眼神总算有了焦距,扭头朝着阿谷嫂叫了声妈,阿谷嫂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孟阿谷见儿子没事总算松了口气,对蒋璃感恩戴德了一番后又呵斥桑尼,“混小子,你喝什么不好非要偷喝酒,那酒是你能喝的吗?”   蒋璃上前查看桑尼的状况,见他恢复正常,对阿谷嫂说,“符包三天不准离身。”   阿谷嫂连连点头,又把桑尼扶起来让他跟蒋璃道谢。   “他不能起来。”蒋璃冷不丁说了句,“跪着,直到太阳落山。”   孟阿谷两口子面面相觑,桑尼这时神志清晰,见平日对他善笑的蒋璃肃了神情自然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一脸委屈但也不敢说什么。   蒋璃看着桑尼,“人活一世要讲规矩,偷喝酒事小,对天地不敬事大,你今天就在这里,只准跪着不准动,听到了吗?”   桑尼咬咬嘴,点头。   孟阿谷两口子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尤其是在众人面前,再加上偷喝冬祭的酒的确非同小可,所以也只能由着去了。   人群将散的时候,蒋小天偷偷拉住蒋璃,紧张地问,“蒋爷……冬祭的酒真不能偷喝呀?”   蒋璃一听这话里是有事啊,笑了笑,双臂交叉环抱,“你长眼睛是用来喘气的?桑尼刚才什么样你看不见?我见过比他严重的还有呢,弄不好一整年都要倒大霉。”   蒋小天立马慌神了,“蒋爷救我,我、我偷喝了五月醉。”   他是汉人,平日里也没啥信仰,破天荒坏了规矩只因为那酒太香忍不住偷抿了一小口,他可不想就因为这么一小口遭来祸端。   “五月醉啊。”蒋璃好笑地看着他,“谭爷用在冬祭的酒你也敢偷喝,我看你是真欠揍了。”   五月醉是她酿给谭爷的酒,采了早春苍山上的五种花蕊,填了远在长白山山头经过寒冬之后的冰霜水,再经过一个四季的发酵这才酿造而成。   少而精贵,所以谭爷总会留一些出来用在冬祭。   蒋小天哭丧着脸。   蒋璃一声不吱回了屋,再出来又是一枚符包交给他,“别说我不疼你,跟桑尼一样去那跪到太阳下山,符包不离身三天,不准沾水。”   “可洗澡……”   “那你就三天不洗澡。”   蒋小天乖乖地跑到桑尼身边跪着去了,还有些看热闹的人没散,见这一幕后又开始指指点点。   “蒋璃!”   不远处有人叫她。   蒋璃回头一看,是谭爷。   他身边还有一男子,打远就可瞧见身形挺拔高大,洇在光线里,深灰色半长羊绒大衣衬得那人风度潇洒。   两人身后有一长排的车辆。   车辆后面,是匆匆赶来的记者群……   林客楼是沧陵古城有名的茶庄,是有着百年历史的老字号。   牌匾上“林客楼”三个字还是当年嘉庆帝亲笔题写的,源于柳宗元在《溪居》里的那句“闲依农圃邻,偶似山林客”,希望此处可以茶会友,逍遥避世。   只可惜到了后辈茶庄经营不善,店家就动了卖祖产搬家的念头。   谭爷不想让这一老字号被拆就接手经营,他原本想着哪怕留一空壳也算是保留了历史遗迹,不曾想经过一番环境翻新和茶品改良,生意倒是越来越红火了。   今天林客楼比往日还要热闹,就像蒋小天说的,对方的人把门口围了个瓷实。   保镖里三层外三层不说,就连媒体也都像是凭空出来似的。   再加上闻风前来凑热闹的群众,各个都抻着脖子往里瞅,瞅不见的就在暗自议论林客楼里来了什么大人物,一时间吵吵嚷嚷的。   林客楼内,两方对面而坐。   对方的保镖虽说不少,但谭耀明的人也可与对方相媲美。   “陆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去天际酒店驱邪?”蒋璃坐在谭耀明身边,手里把玩着茶杯,漫不经心间打量了对面。   如此近看就将对方的容貌看得真切。   五官深镌,眉间有些冷峻,上下唇薄厚相等,说明他情欲两开。   通俗点说就是他不喜欢你时他是柳下惠,他喜欢你时可倾出所有。   下巴的弧度倒是性感的很,会惑了女人的眼。   看似温淡如松的男人,但看人看眼,此人眼深似潭,不可随意亲近,于是就平添金属质感的疏离。   都说富家三代才能出贵族,陆东深,赫赫有名的陆门集团副总、天际实业的总经理,身上自然流淌着陆门贵公子内敛矜贵的血液,可在她没能第一时间赶到这里赴约时,他竟可以劳师动众随着谭耀明前来迎接,这人,深不可测。   与此同时,陆东深也在打量蒋璃。   生得英气又漂亮,这是第一眼印象。   深棕色夹克衫略是中性,咖色贴身内搭却显女性妖美,尤其是腰身纤细,黑色牛仔裤更是衬得腿修长。   显眼的当属脚上那双黑色中筒纯牛皮重工军靴,做旧处理,帅气得很,可不是一般女孩能够喜欢得来的。   一袭短发干脆利落,她五官精美,最漂亮的就是那双眼,黑白分明得很。   可最英气的也是那双眼,似笑非笑间有不羁有邪气,就跟她手腕上那只眼睛纹身一样,诱人又危险。   这样一个人,说她是女人,她还有女人之外的帅气;说他是男人,他还有男人没有的细腻。   而谭耀明,资料显示40岁,虽风度翩翩,但眼睛里藏了江湖习气。   这习气不同于商场上的文明厮杀,同样富贵险中求,商场求富贵靠的是谋,江湖求富贵拼的是勇。   “我的意思是,请蒋小姐到天际酒店驱邪。”陆东深声音低沉,重点强调了一个“请”字。   “请啊?”蒋璃故作思量,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茶楼的服务人员留了两位,其中一位上前给蒋璃添了茶。   蒋璃端起茶杯,轻抿了口,陆东深好耐性,始终等着她开口。   慢条斯理地喝完一杯茶,蒋璃这才反问了句,“陆先生想怎么个请法?”   陆东深看了一眼身边的特别行政助理景泞。   景泞会意,从保镖手中拿过两只黑色密码箱放到茶桌上,密码锁一开,箱子一转面朝蒋璃。   成摞的现金,铺满两箱。   “来谭爷的地盘上请人,没有诚意怎么行?”陆东深道,“这是我给二位的见面礼。”   蒋璃起身上前,绕到密码箱旁,堂而皇之地坐在桌上,左手随意拿起一摞钱,右手的手指从纸币边缘扫过,崭新的钱。   她回头看了一眼谭耀明,笑,“大手笔啊。”   谭耀明笑而不语。   “天际酒店现在落得怨声载道,这事可不是那么好平的。”   蒋璃扬着那摞钱拍打着另只手的手心,“当初不听劝,你们挡住的可是鬼门关,把你回家的路给挡了,你照样也跳脚。”   “就因为事情棘手才来请蒋小姐,听闻蒋小姐有别人没有的本事,否则也不会被人尊称一声蒋爷了。”   一顶高帽,压得蒋璃无路可退。   谭耀明这时开口了,“钱,我们不缺,想请蒋璃帮你解决麻烦,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谭爷请说。”   谭耀明拍了两声手。   茶楼的人就端了70厘米长半米宽的实木托盘,托盘上摆放了满满的玻璃口杯,这样的数量摞了三层托盘一并上桌。   蒋璃见状嘴角一扬,回了自己的位置。   茶具被谭耀明的人给撤了,玻璃口杯摆了几乎满满一桌,两名男子抱了个椭圆形的大坛搁置一旁,掀开塞子,酒香四溢。   “陆总是生意人,我不跟你斗狠,但既然你找上我,那多少要讲点江湖规矩。”   谭耀明眼里的笑不阴不明,“我们比酒,是敌是友,就看你的酒量怎么样了。” 第004章 陆东深那个人,危险   沧陵古城的本地酿,又名“醉三杯”,前味绵长后劲十足,普通人喝不过三杯就倒,再能喝的人顶多十杯。   蒋璃是知道谭耀明酒量的,拿这“醉三杯”来说,让他一口气喝上个二三十杯没什么问题,再瞧对面的陆东深,面色不惊眼中无澜,打量不出他的深浅来。   景泞在旁小声一句,“陆总——”   陆东深抬手打断了景泞,“客随主便。”   蒋璃一听这话多少对他有点刮目相看,就不知他是真有这酒量还是只是打脸充胖子。她一扬手,身后的手下开始往杯子里倒酒,毫不含糊。   满满一桌酒,光是闻着味就醉了,茶楼成了比酒场,拼的就是谁能撑到最后。   陆东深是客,自然要先干为敬。一杯下肚,只觉似一把利刃划开喉管,紧跟着像是胃里埋了颗雷,瞬间炸开,这酒劲着实要比市面上见着的还要大。   谭耀明直赞其爽快,便也接着一饮而尽。   两人拉开阵势。   谭耀明喝酒爽快一饮而尽,陆东深不紧不慢但也滴酒不剩。   杯子空了一批,身后的人又续上一批,酒香顺着微敞的窗子飘出了林客楼,许是也会钻进楼下看热闹的群众鼻子中去。   蒋璃最开始胸有成竹,可渐渐的心里就不怎么有底了。酒下半坛的时候,谭耀明喝得明显吃力了,端杯的手有些沉重和迟疑。   再瞧陆东深,依旧慢条斯理不见醉意。   谭耀明能在沧陵占一席之地,那是一路靠酒和拳头拼出来的,这个陆东深看上去身上不沾江湖气,但喝起酒来丝毫不含糊,这让蒋璃有了思量,照这个架势下去,他们许是会占下风。   果不其然,酒坛见底的时候谭耀明已经脸红脖子粗了,眼神开始迷离,杯与杯之间间隔的时间也拉长。   而陆东深始终正襟危坐,呼吸虽有急促但没像谭耀明那么明显,蒋璃的心咯噔一下,那可是整整一坛子酒,别说两个人了,就算找六七个能喝酒的大汉来也会被撂倒。   谭耀明自然不会服输,酒坛子见底,一声令下继续倒酒。   蒋璃眼瞅着手下开了第二坛,刚要满杯,她抬手封住了坛口。   “陆先生,我跟你喝。”再这么喝下去,谭耀明的面子就该撂在林客楼了。   陆东深没说话,看着她时,眼里有一丝饶兴。   倒是景泞开口了,“蒋小姐,你们这么做不合适吧。”   蒋璃悠然自得走到她面前,倏地低头凑近景泞,深吸了一口气,似笑非笑,“美女,你很紧张啊。”   她笑起来有点痞坏,景泞竟脸红了。   “你该学学你老板的处事不惊,还是,你有什么秘密是不想让你老板知道的,所以才这么紧张?”   景泞不去看她那副戏谑的神情,眉头微蹙,“胡说。”   蒋璃不再理会她,坐回酒坛旁,命人倒了六杯酒。   “是你们求我们办事,所以在我这里没有不合适一说。”   她说话间拿了只点火器,轻轻一按,六只酒杯上就冒了火焰,“你们酒店惹上的不是小问题,除非朋友,否则我们没必要揽上这个麻烦。”   说完这话,她又用块薄薄的石棉布盖上六只酒杯,再掀开时上面的火焰已灭。   六杯对分,蒋璃轻笑,“这么喝口感更好,请吧,陆先生。”   陆东深手指摩挲着酒杯,思量少许便一饮而尽。   只是这一口下去堪比过往的十几杯,入鼻馥郁芳香,紧跟着一股冲劲上头,喝完第三杯后就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炸开,脑中就如万花筒似的绚烂。   他听见蒋璃在笑,可这笑声似近似远,又瞧着谭耀明冲着他竖手指,但又有点看不清他的脸。   很快,蒋璃的声音从他耳边抽离,取而代之的是董事会各位股东们的争执,陆家人形形色色的脸,还有个女人模糊的身影……   身边似乎是景泞的声音,“陆总?”   陆东深倏然清醒,抬头盯着蒋璃,“你给我喝了什么?”   蒋璃笑得发邪,凑近他,反问,“那你又看到了什么?又或者,陆先生你已经醉了?”   陆东深重新审视蒋璃,他就知道蒋璃上阵绝没那么简单。   谭耀明刚刚喝得急酒劲上了头,经过蒋璃这么一折腾倒是缓和了不少,便出声打了圆场,朝陆东深一伸手,“陆总人爽快,我谭耀明交你这位朋友了!”   陆东深起身,与谭耀明双手相握,“酒店的事就有劳两位了,尤其是……”他的目光落在蒋璃身上,“蒋小姐。”   等陆东深一行人离开了后,蒋璃一直窝在茶椅上没动,双脚搭在茶桌上,那两箱钱还摆在那。她始终在想陆东深临别前看向她的眼神,像是有太多的内容,可她揣摩不透。   她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相信他那一眼绝对不是随意。   这种感觉很糟糕,就好像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是她控制不了的。   谭耀明送完陆东深从外面踉跄回来,退了搀扶的人,走上前一手搭在蒋璃的肩膀上顺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你给他用了什么?”   蒋璃身子朝前一探,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手,倒了杯茶推到谭耀明面前。   “苦艾和朝颜两种植物里提取出的侧柏酮和麦角碱,两者经过蒸发再提取其气味,能有一种难以抗拒的芳香,这气味经过酒精的发酵,透过鼻腔直接刺激人的右脑底部,一般人的右脑五感都受到左脑理性的控制和压抑,这种气味能让再怎么理性的人都能看到自己内心憎恶喜好和渴望,直接映射大脑就成了画面。”   说到这,见谭耀明张了半天嘴,又补充了句,“往俗了说可以让他看见心中所想,或者理解成幻象也行,小惩大诫,总不能看着你烂醉如泥。”   谭耀明这才明白了,点点头,喝了口茶,“在他身上发现什么了吗?”   “野心。”蒋璃说,“一个人的野心是可以闻出来的,陆东深那个人,危险。” 第005章 触犯信仰这种事,可大可小   谭耀明饮尽茶,未散的酒气让他的脸看上去还是红。   “一个能在陆门集团即将坐上权力交椅的男人能有多简单?早就听说那个陆东深在商场上手段非常,是陆门的一头虎,很早年就不动声色地完成了几桩大的收购案,这几年更是垄断陆门旗下奢侈品、汽车等产业,势头很猛。这么一个人突然接管了中华区的生意,又把目光落在了咱们沧陵,看来是铁定要收了苏河路这一带的地皮了。   他陆东深接手天际实业无非是想添些业绩,对我们来说就是最直接的利益受损。听说陆门还有个叫陆起白的,势力也不小,笼络了不少老股东的心,他哪会甘心做个逍遥王爷?陆东深信邪?呵,今天大张旗鼓地弄这一出,就是想要演给众人看,速战速决不想留任何把柄在陆门。但谁能笑到最后,那就看谁的演技高了。”   蒋璃右臂搭在椅背上,低头,左手的拇指抠着指甲玩,她的指甲漂亮,甲体圆润带一弯月牙。抠着抠着,目光落在手腕处的那枚眼睛纹身上,拇指微颤了下,有针挑似的痛窜到了脑子里,紧跟着她就转了情绪。   “所以,人我得治,而且一定要给他治好,只有被我治好了才能坐实他们天际酒店招邪一说,他想借着我这个巫医的身份来堵悠悠众口,但到时候骑虎难下的会是他们。这眼瞅着要冬祭了,天际挡了九子桥亡灵的路,影响了来年的时运,这就是触犯了沧陵人的信仰。触犯信仰这种事,可大可小。”   谭耀明靠在那,看着她,声音很轻柔,“你的能力我从不怀疑,只是,要跟那个陆东深周旋,辛苦你了。”   蒋璃与他对视,他此时的目光温柔,就像是蒋小天说的那句,谭爷看着蒋爷您的时候眼神很柔和。   谭耀明实则是个有魅力的男人,高大魁梧不说,还长了张不像是混在道上的谦谦君子面容,如果不说,谁能想到这么一个看似无害的男人会是在江湖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   她说,“是谭爷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没有谭爷就没有我蒋璃的今天,所以,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谭耀明笑了,可入眼有些苦涩,他抬手,似乎想要来拉她的手,但终究还是止住了。好半天点点头,说,“桌上的钱你拿着,今日不知明日事,防身用。”   回酒店的路上,陆东深的酒劲有些控制不住了,他靠在后座上,呼吸沉重,阖着眼,脸煞白。   几辆车同时寻了处便利店停靠,景泞不放心,亲自买了一次性毛巾回来。   浸了水,将湿毛巾伸到陆东深的脸前,迟疑了片刻后又放下手,轻唤,“陆总。”   陆东深睁眼,接过景泞递上前的毛巾,擦了把脸,涨疼的太阳穴这才稍有舒缓。缓了稍许,抬手松了松领带,淡淡地问,“查出来了吗?”   景泞坐回副驾说,“蒋璃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似的,我已经调了私家侦探,但查来查去还是那点资料。”   在邰国强“中邪”事件后,她第一时间查看了沧陵天际酒店的监控资料。   邰国强那晚的确像撞鬼似的,然后打扰了整间酒店的客人,而在此之前,有人在行政酒廊的江山图面前站了很久,那个人,经调查就是蒋璃。   可再调查下去,就遇上了困难。   陆东深看着车窗外,沉思,许久才命车子继续前行。   景泞形容得贴切,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可这世上没有谁能凭空出现,总能追本溯源。就像谭耀明,厚厚的一摞资料,足可以写本人物传记。   土生土长的沧陵人,13岁父亲去世,15岁跟着母亲远嫁到了海外。竟也是高材生,22岁毕业于加州大学,然后回到沧陵赤手空拳一路打拼。   现如今在沧陵,不少的酒吧、歌舞厅、商铺甚至还有些本土的地皮都是他的地盘,黑白两道吃得很开,所以外界传他有见不得光的生意,最值得怀疑的就是毒品,可始终没有证据证明他跟贩毒有关。   可相反再看蒋璃,仅有的资料就是,26岁,三年前出现在沧陵就跟在谭耀明身边,身手不错,这三年里也救治过不少沧陵人,被沧陵人视为现代巫医。   收入来源是两家店,一家是卖手工非洲鼓的,另一家是个名叫“神仙饮”的饮品店,听说那家饮品店常年客流如织,那两家店据说都是谭耀明掏钱给她开的,除此之外,她打哪来,以前经历过什么,家庭情况等等全都查不到。   一个连过去都查不到的人……   陆东深微微蹙眉,那么,是不是她根本就不叫蒋璃?   车内安静。   景泞从后视镜里悄悄打量了陆东深。他在深思的时候目光深涌,那张脸总会让女人心悸,可眉间的淡薄峻冷也让女人不敢肆意亲近,她待在他身边,时刻要提醒自己,忘记自己是女人的身份。   “这是我从那两个罚跪的人身上取来的符包,您看一下。”她将挎包里的袋子拿出来交给陆东深,“如果这就是治病救人的东西,那蒋璃不是故弄玄虚就是太邪。”   “取来的符包”算是文明说辞,实则是她在离开林客楼之前从那两人身上偷走的。   陆东深没追究她是怎么取来的符包,打开一只,微怔,里面竟是沙土,再看另一只,空的。   “里面有沙土的,是那个叫蒋小天的。”景泞补充。   可陆东深关注的是那只空符包,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有气味。   这气味很独特,像是药香,可又没有药味的浓郁,沾留指间,过鼻后瞬间让人醒神,就好像全身的毛孔都被水洗了番。   而里面有沙土的,没什么气味。   这让他想到了那杯酒。   陆东深的拇指轻轻摩挲着白色锦缎,上面刺绣的符文让他想起蒋璃手腕的那只眼,狭长的眼周好像也纹了这样的符文。   他开口,“蒋璃这个女人,挺有意思。” 第6章 它跟我们最像,杀戮不见血   翌日,陆门集团副总、天际实业新任总经理陆东深亲自邀请高人为酒店化煞一事被媒体传得如火如荼,新闻报刊、财经杂志和各大网站新闻网页几乎都上了头版头条。   陆门作为本土又迁徙海外的外资集团,本身盘根错节的产业链和商界传奇的垄断能力就惹人好奇,只因总部不在中国苦于无奈深剖,现如今,陆门将目光转到国内,其旗下的天际实业充当其冲做了排头兵,在北上广一带发展甚好,不成想折在了沧陵,所以媒体对天际的额外“偏爱”也是在间接解开陆门的神秘面纱。   蒋璃没在媒体上露脸。   据说媒体包围林客楼的那天,谭耀明的人下了死命,蒋爷不喜欢拍照,所以不允许刊登蒋爷的照片或留有影像资料,那些抱着侥幸心理拍到的蒋璃照片的记者很快被没收了相机,删了照片更是收到警告。   谁人敢得罪谭耀明?正如在没有得到陆门集团公关团队允许不能擅自偷拍陆东深的情况一样,大家只想抢个重要消息做个头条即可,没人愿意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消息再爆,照片上的只是当天林客楼被围得水泄不通和重重保镖的盛景。   陆起白将手头杂志搁置办公桌一旁,起身踱到窗子前,从这个高度往下看纽约的夜景,车流如织。   办公室西侧墙体被掏空,嵌入巨型的玻璃缸,白炽的光映亮缸中开阔的灌木丛和高低层次的草皮,一眼望过去像是草原的缩影。   只是,那丛中卧有一条黑曼巴蛇,足有3米多长的身型,长方头部,双眼圆而黑,体色也接近黑灰,到了腹部体色由深成浅灰。在离它不到两米的距离有三只白鼠,许是刚扔进饲养缸里还觉新鲜,欢快跳窜个不停,殊不知危险就在身边。   陆振名坐在沙发旁,用茶匙拨了干茶在茶荷上,头也没抬,“这个东深啊,做事一向思虑周全,这次倒是荒唐了,现在弄得陆门上下皆知啊。”   陆起白转过身靠在窗子旁,“我那位堂兄想要的比任何人都多,脑子也太过清醒,爸,这么多年,您见他做过什么荒唐事了?照我看,这次不过就是个烟雾弹。”   同样出生陆门,陆起白也继承了陆家人必不可少的眉目星朗和身形颀长,只是他跟陆东深相比,眉宇间更是阴美些,这点倒是继承了他的父亲陆振名,是出了名的温雅如玉,而现如今坐在陆门龙椅上的陆振扬,也就是陆东深的父亲,是出了名的杀伐决断。   之所以这般形容陆振扬,是因为曾经陆振名以一步之差错失陆门掌舵人之位,陆振扬得权后除了无法撼动陆门几位元老外,其他的血液统统换掉,尤其是陆振名的人,一时间成了陆门内部一场不见血的革命。   这么多年来陆振名在陆门有头衔无实权,但他似乎早就惯了,应和了外界对他向来谦顺的标签。   陆振名洗好了壶,置茶后,第一道茶汤拿来浇淋茶壶表面,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人呐,有点野心也是好事。”他再冲了热水,用茶壶盖刮了茶沫,再次淋茶壶表面。   “像是东深,现在他除了原始股东和他父亲手里的生物能源和军火没干预外,陆门的其他生意该插手的也插手了,野心之大谁都看在眼里。可野心大了,也就不那么瞻前顾后,犯错的几率也就大了。中国市场没那么好吞,一线城市倒好说,越是二三线就越是复杂,有些是用钱能看见的关系,有些是用钱也解决不了的关系。大中华区的前任执行主席之所以能被陆东深取而代之,不是因为天际在一线的成绩运作不佳,而是因为轻视了二三线的影响力,正所谓小鬼难缠,说的就是中国二三线市场的环境。”   陆起白走到饲养缸前,双手揣裤兜,看着里面正在慢吞吞靠近白鼠的黑曼巴蛇,笑了笑,“外企总会出现水土不服的状况,这个道理我的那位大伯懂,我的那位堂兄也懂,即便如此,大伯还是把这杯羹放到堂兄碗里,无非就是想堵元老们的嘴。元老们不是瞎子,陆东深什么性格的人大家都清楚,一旦坐上当家人的位置,他们从肥差里啃出来的利润就会透明。也算上天帮我们,沧陵那片地,陆门瞧得上,邰国强也乐意插上一脚,而地头蛇谭耀明哪会是省油的灯?听说就连京城的太子爷饶尊也对那片地有了兴趣,本来可以在商言商,但经过邰国强这么一闹,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味,就算陆东深身边还有他那个老同学杨远帮忙,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说到这儿,他用指关节敲了敲玻璃,“清心寡欲得久了,随随便便一场戏都挺好看。”   陆振名分好了茶,第三道茶水就变得澄明馥郁,他道,“来吧,尝尝看,这些天我闲来没事就去学了茶艺,手法上倒是不怎么娴熟,但即使是不擅长的东西,用心做也总归能品出点意思来。”   陆起白坐回沙发上,茶杯刚起,身后饲养缸里的黑巴曼就一跃而起,张开的口似黑洞,几只小白鼠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吞了,速度极快,果真不负“恐怖杀手”这一称号。   陆振名见了这幕后叹了声,“这种毒蛇养不熟的。”   陆起白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我喜欢蛇是因为它跟我们最像,杀戮从不见血。”   陆振名笑,“你大伯现在想要的只是歌舞升平。”   ————我是蒋爷的气味分割线——————   沧陵因独特的历史背景和交通便利条件成了重点经济发展城市,苏河路从诞生那日起就是沧陵的重点保护区,现如今因那座高200多米、50层的天际中心而被扣上了顶级商业区生活区的帽子,在苏河路已被圈购的35万平方米的面积上,天际实业将会斥巨资将其打造成汇集国际知名奢侈品品牌的购物中心、豪华酒店和高档公寓等多种商业功能于一体的核心商圈。   而据说,接下来的天际实业有并购以苏河路为中心向周边辐射的地皮的打算,将建设一系列如高档百货、精品超市、高端餐饮、娱乐场所、高级会所等生活配套,到时候的沧陵,将会成为天际实业除了一线城市与经济发达的省会城市之外的超强实力地级城市的代表,也是背后陆门集团在大中华区除一线城市外的重要尝试之一。   天际酒店就设在天际中心主楼内,占据了大壁江山,陆振扬一个远洋视频会议接到了位于49层的总经理办公区。   “不过是个地头蛇,死咬着不放无非就是利益分摊不均衡,能用钱解决的尽快用钱解决,我们是做生意,看重的还是整体的利益回报,最浪费不得的就是时间,这是你从陆门基层做起的时候早就明白的道理。” 第7章 陆先生说,只要蒋小姐高兴就好   陆东深正襟危坐,“父亲,谭耀明在沧陵的威望不小,势力也不容小觑,他不是条容易满足的小巴蛇,否则沧陵天际的项目也不可能总是停滞不前。之前王董的几次地皮谈判崩盘都跟谭耀明从中干涉有关,他这个人明着来阴着玩都有手段,要的哪会是中间差价这么简单。”   他口中的“王董”就是上一任天际实业大中华区的负责人,临在调回总部前做了份详细的述职报告,他看过,其中就涉及到了谭耀明这块难啃的骨头。   “谭耀明在沧陵根深蒂固了这么多年,想要连根拔起需要时间。”   陆振扬闻言后脸色不大好看,年过半百的他倒是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刚毅英俊的痕迹。“你动他干什么?一线城市值得这么做,但像是沧陵这种地级市,你想吞本土企业,这其中的风险评估你做过没有?你要做的是双赢。”   陆东深面前的黑咖啡凉了,如他眼里的温度。沉默了少许,再开口语气果决,“谭耀明的蛋糕我是吞定了,他那种人不会跟你利益分摊,只能彻底断了他的路才能永绝后患。”   陆振扬很显然不满意他的做法,眉头深皱,“你吞他的方式就是请个什么巫医做场戏?你别忘了对方是邰国强,现在长盛集团已经跟陆门反弹了,再来,谭耀明既然之前就耍过不少手段,那这次说不准他就在等机会反咬你一口,到时候酒店的声誉怎么办?”   “谭耀明自然有他的算盘,我也做个顺水人情请君入瓮,他想要反咬,那就要看他有没有反咬的机会。”陆东深说,“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真心想要犯案的不会轻易留下线索,更何况是谭耀明的人。监控中蒋璃那么明晃晃地摆在那,无非就是给他顺藤摸瓜的机会。她是沧陵古城的名人,治好邰国强才能有了以后的步步为营。   在这场游戏里,他们双方都知道彼此想要干什么。她想利用这次事件将他彻底赶出沧陵,而他,想抓住这次事件拔掉谭耀明占山为王的辉煌。   靠的,是时机,是谁能先下手为强。   陆振扬在那头咳嗽了两声,再开口时语气由衷。   “东深呐,你要明白一点,真正填不饱的可不是什么谭耀明那些人,陆振名和陆起白两父子才是那条想要吞你入腹的蛇。中国市场是块肥肉,你踢了王董取而代之已经树敌不少,再加上沧陵这件事,董事局有了不少声音出来,这跟陆起白这阵子在股东间的游走脱不了干系,他们想要什么你很清楚。”   “王董在大中华区任职这两年没少从中获利,小贪也就罢了,但戕害陆门利益绝对不行。至于陆起白,正当竞争我全然接受,但玩阴的,我也绝不会手软。”陆东深末了补上了句,“您是了解我的。”   陆振扬没说话,手抬了抬,似有无奈。   陆东深看着他,微白的鬓,虽是严肃但也无法似年轻那会的强势,他的父亲正在老去,而陆门,也将迎来血雨腥风。   “您要保重身体。”   刚刚听他的咳嗽声,向来这段日子又是精神欠佳。在这样一个家庭,可能最不自然的就是父子间的问候,虽然说,这是在普通家庭里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在陆门,就像是在这场视频会议中,陆振扬首先是集团的董事长,其次才是他的父亲。   会议结束后,景泞敲门进来,“陆总,听说邰梓莘来中国了,最早后天抵达沧陵。”   邰梓莘是邰国强的女儿,也是邰家儿女中最有商业头脑的一位,拿到博士学位后接手家族国外生意,打点的可圈可点,至少要比她头上的两位哥哥成绩好得多,这次专程赶到中国,无疑就是冲着天际酒店事件来的。   而邰梓莘的两个哥哥也在今天一早赶到了沧陵,天际酒店以事件待查为由拒绝了邰家两位公子的下榻,就不知道邰梓莘是不是也要碰一鼻子灰。   景泞在揣测陆东深的心思,听说,那位商场女强人曾是陆东深的学妹,而且两人曾经似乎还有过让人猜测的关系,再加上两个家族地位,一直被外界所关注。   奈何,陆东深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随手拿了文件,语气也是淡淡的,“知道了。”   景泞见探不出什么底来也就作罢,又道,“蒋小姐已经到了……”   欲言又止。   陆东深从文件里抬头看她。   景泞清清嗓子,朝下指了指,“蒋小姐她,在逛街。”   ————我是蒋爷的气味分割线————   天际酒店的脚下就是天际购物中心,1到5层的面积,入驻了国际顶尖奢侈品品牌、国际一线和诸多知名设计师直营店。   蒋璃在五层东翼,户外用品专卖,身边跟着蒋小天。   “爷,我是真没事吗?万一真倒大霉了怎么办呢?我今年才21啊,大好年华青春正茂,我——”   一把芬兰刀横过来,刀尖距离他的眉心只有1毫米,蒋璃慢条斯理地说,“你陪着我完成任务,完成得好,灾难没,完成得不好,那就不好说了。还有,在这期间不要得啵个没完没了,否则我会忍不住让你溅个血。”   说完这话,将芬兰刀收回手里,扭头对着柜台服务员抛了个媚眼,有勾引之嫌,“美女,再介绍介绍其他款的呗,要不,拿你们店里最好的。”   她那张脸可攻可受,手拿芬兰短刀英气潇洒又带着点魅,弄得柜台小姑娘满脸通红,麻溜地把镇店之刀拿了出来。   黑色纯牛皮嵌有图云合金装饰的刀鞘,径长15厘米左右的刀身,刀身上的雕刻图案尽是精细,中间棱角凸出的刀锋有质感的流线,刀柄也是讲究,镶有一枚邃深色的天然坠石,那石上有花纹,乍看像是只眼,跟她手腕上的纹身还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这把刀曾经在赫尔辛基展出过,是大师级刀匠KY的经典之作,很有收藏价值。”小姑娘介绍得卖力,不知是蒋璃的脸太有说服力还是人家本身就想促成这单买卖。   倒是蒋小天,心中有事难平,也不理会蒋璃一心赏刀的心思,没眼力见地开口,“说不好了是什么意思啊?桑尼的符包丢了您都给补上了,我的呢?”   “桑尼丢了符包真的会倒大霉,你嘛……”蒋璃将大师级制作的芬兰刀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不管怎么看都心生喜欢,在手里又掂了掂,很有分量,“哎蒋小天,你觉得这刀怎么样?”   蒋小天急得够呛,刚要问个明白就见店门口人头攒动,有几名保镖鱼贯而入,走在后面的直接守在门口,带头的是景泞,架势不小。   蒋璃扫了景泞一眼,继续摆弄手里的刀,“转告你们陆先生,别太心急,驱魔除妖这种事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我虽然答应到你们酒店帮忙,但不能一点私人时间都没有吧。”   景泞走上前,微笑,“蒋小姐误会了,陆先生差我来这的意思是,您如有入眼的东西,记陆先生的账就好。”   蒋璃挑眉看着景泞,“当真?”   景泞谦和有礼,“陆先生从不开玩笑。”   蒋璃笑了笑,转头将刀递给柜员,“刀我要了,包好,他们老板付钱。”   一出店门,不远处有不少看热闹的人。   许是都看过新闻的,那些只知道蒋璃大名又没见过蒋璃本人的人都拼了命地抻头瞅,楼下也涌了一些记者,之前是守在酒店大堂,听说蒋璃出现在五层购物,都跑来探风了。   蒋璃大大方方,墨镜往脸上一戴,说,“蒋小天,刚才有条裙子不错,你还没见过我穿裙子吧?其实我穿裙子可好看了。”   蒋小天一心挂念着自己能不能倒大霉的事,见蒋璃这般不把他放心上一时间有点气,轻哼出声,“是,好看好看,你瘦得只剩胸了,穿什么都好看!”   “这话我爱听。”蒋璃唇角的笑甚是得意,又问景泞,“景助理,你们老板的账单上不介意再挂上一笔吧?”   景泞始终微笑,“陆先生说,只要蒋小姐高兴就好。” 第8章 孤独的气味是杀人的(1)   “那只鬼每晚都跟着我。”   “是只女鬼,脸上画着那种脸谱,哦对,就像是唱戏的,出现的时候总是穿着一身戏份……”   邰国强蒙着被缩在床边的角落里,东一句西一句地描述自己撞邪经历。   那一晚,是他下榻天际酒店的第一晚,沧陵之美自然不在话下,但酒店的整体设计和服务也着实让他心服口服。在行政酒廊他点了杯喝的,寻思着无非就是从竞争对手身上找些让自己心里舒坦的瑕疵。   酒廊是预约制,所以安静,邰国强喝着喝着,目光就被墙上的那幅江山图给吸引了。他早年学过画,后来为了做生意无暇自己的喜好。江山图从色彩到大气磅礴的内容都让他赞叹不已,一时间看得入了神。   等他离开行政酒廊时,只觉得身后像是有什么人在跟着他,影影绰绰,回头去瞧又不见人影。邰国强下榻酒店是带了保镖的,但那晚是他独自饮酒,回房间的时候也是一个人,进了房间,他随手关门,却在关到一半的时候卡住了。   心里面第一件想的事是,这么大家酒店竟能犯这种错误,房门还能坏?可等着私人管家来了之后,那房门又诡异地好了,为此,他随行的保镖又折腾查看了一晚上,再保证没什么危险后方才作罢。   可就在那晚之后,他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那只鬼每天午夜十二点就来,我醒着能看见她,睡着了她就跑我梦里,她问我知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邰国强神神叨叨的,“她还来抓我,被她抓过的地方我都会疼上一天。”   “她就是那天晚上从江山图里跑出来了的,一路跟着我回了酒店房间,门当时为什么关不上?那是因为她站在门边要进来啊……”   邰国强所在的是间总统套,面积之大功能之全令人咋舌不说,单是套房内那整面能一览皑皑雪山胜景的落地窗就足以让人沉溺,更不用说天晴的日子可到私人露台花园望一望雪山脚下那片湛蓝无际的湖面。   让蒋璃看了牙根直痒痒,除了抨击资本家的奢侈外还可惜了那几面自动落地窗帘遮住了胜景。她是见过邰国强意气风发的模样,经常在电视或财经杂志上,此人虽其貌不扬人近暮年,但热爱旅行,时不时赛个艇、登个峰玩个滑翔之类。同样是行业翘楚,陆门就神秘封闭得多,但长盛集团喜欢跟媒体打交道,尤其是这个邰国强,十分享受镁光灯下的亮相。   此时此刻,一向在镜头前西装革履的他像极了落魄的糟老头,没了往日的神采奕奕,形容枯槁,眼神惧而促,他现在有点被迫害妄想症,别说私人管家了,就连贴身保镖他都信不过。   如不是景泞再三强调她蒋璃的身份,怕是早被邰国强轰出门。   “你的意思是,那只鬼一直在这个房间里?”蒋璃环视了一圈,问向缩在角落里的邰国强。   邰国强马上竖起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小点声,“千万别吵到她,她白天睡觉晚上出来,天天威胁我说,如果我出了这个房间一定会死。”   蒋璃点点头。   “有时候她就站在门口看着我,头发老长……”   邰国强从被子里伸出根手指头指着门口的方向,哆哆嗦嗦地说,“她……就在那。”   蒋小天就倚在卧室门口,听得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时候就见邰国强往他这边一指,又来了这么句话,吓得嗷一声就窜到了蒋璃身后,蒋璃可不惯着他,手一伸就把他给提溜出来,一个眼神杀过去,蒋小天就算再肝颤也只能硬着头皮挺着了。   蒋璃把房间布置好的时候已经傍晚,有夕阳的光亮从窗帘缝隙中斜落而入,她踱步到了窗子前,心中一动,升了窗帘。   日落前最美的时光就在眼前。   落地窗外火烧漫天,层层叠叠的霞云一直蔓延入了天际,又好像匿在了雪山神圣的顶峰之中。   有光拂面,暖暖的不刺眼。   曾有一度蒋璃不喜欢傍晚时分,那半隐半明的天色、即将陨落的光亮让她压抑得透不过气。城市的霓虹太亮,亮到取代了夜空的星,所以半落不落的夕阳更是不讨喜。可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曾经的她游走于奢华,傍晚应该意味着回家,可她的家,在哪里?   所以她对那个人说,也许夕阳很美,可你能闻得到空气里的孤独气味吗?那是热闹褪去后的孤独,能杀人的。   那个人便从身后轻轻将她搂住,下巴抵着她,说,你不孤独,你还有我。   蒋璃看着渐渐沉落的天色,很快就会染上夜的颜色,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从没这么安静地看过日落,伸手去碰,霞光跃过手指,温柔得很,就像是那个人在她耳畔留过的声音。   如今,承诺不在,而她的孤寂也是锦书难托了。   刚要缅怀一番,就听邰国强气急败坏的声音,“窗帘放下!放下!”   将那份小情怀击得粉碎,蒋璃闭上眼,克制想要一拳挥过去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静些,“蒋小天。”   蒋小天一个得令,放下手里的活就冲到邰国强面前,“嚷嚷什么?有蒋爷在你还怕什么?鬼来了正好,蒋爷一个大力金刚指就能把它收了,我们也能早收工!”   听得蒋璃更是一个头两个大,你丫蒋小天,我要真会大力金刚指第一个就把你给收了。   也别怪蒋小天一改刚进酒店房间的怂样,套房里很乱,蒋璃看不下去眼,又嫌环境糟乱会影响她布阵,蒋小天就只好任劳任怨。收拾衣物倒是没什么,最让蒋小天难以忍受的是清理地面和洗手间,也不知道那晚是邰国强真喝多了还是被鬼吓的,呕吐物从洗手间蜿蜒到了会客厅地毯上。   蒋小天忍着呕吐收拾干净后,蒋璃又命他给邰国强洗澡,他听后快哭了,蒋璃则云淡风轻地问他,那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他洗?   洗澡的时候邰国强跟被宰了似的嗷嗷叫唤,气得蒋小天一甩手出了洗手间问她,“爷,把你买的刀借我一下,我一刀捅死他行吗?” 第9章 孤独的气味是杀人的(2)   在这种生理和心理都受到极大的压榨和屈辱后,蒋小天也不再怕什么鬼的神的,一肚子的怨气正好撒邰国强身上。   邰国强被蒋小天这么一吼还真老实了。   想他以往是什么人?叱咤风云商界大亨,谁人敢给他脸色看?可许是蒋璃和蒋小天二人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又或者真慑于蒋璃的威望,一时间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景泞一进来误以为自己走错房间,若不是私人管家在门口杵着,她还以为进了什么镇魂屋之类。   套房客厅倒算可以,无非是多了些奇怪的符文,跟她手腕上的相似,头顶悬着细细的红线,上面系着许多小而精致的铜铃。   那红线一直延伸入主卧,也就是邰国强所在的房间,再抬头时头顶上纵横交错的都是系着铃铛的红线,形同一张巨大的蜘蛛网。网中间悬着一个较大铜铃,铜铃下有白色风摆,风摆上用红色朱漆绘的符文。   墙壁四角各自摆放一盏祥云纹鎏金炉,三腿鼎,鼎上分别嵌有绿松石、石榴石和青金石,有一种奇异的香气充塞呼吸,乍闻似果香,让人身心甜蜜,再吸又似花香,使人飘飘然,可呼出来的成了松果气,淡淡的,仿佛森林间行走。   这气味应该是从鎏金炉中出来,景泞不知道蒋璃是不是燃了熏香。   蒋璃见她来了,冲着她一伸手,“东西呢?”   景泞唤来了私人管家,管家端了只托盘进来,托盘上有只瓷白的小碗,盖着盖子。蒋璃见邰国强又有点激动便马上差管家离开了。   碗中是鲜红的液体,蒋璃又从她随身携带的包中掏出枚纸包,打开,将里面粉末状的东西如数倒入碗中,拿了碗旁的小匙搅合了几下,碗中的液体就变得粘稠。   看得景泞有点恶心,忍不住问,“你倒了什么进去?”   碗中的是公鸡血,是一早蒋璃让她准备的,倒是不难找,随便跟哪个厨师咬了就得,只是景泞心里还有嘀咕,从内心深处来说,她并不认为这世上真有什么邪灵。   “朱砂,跟这公鸡血一样辟邪。”蒋璃又拎了只狼毫毛笔出来,在碗里蘸了蘸。   景泞一直端着托盘,见蒋璃没有让她放下的意思也就作罢,“辟邪的不都是黑狗血吗?”   蒋璃将蘸好鸡血的毛笔尖冲上一扬,眼睛一瞥落在景泞脸上,“你用黑狗血驱过邪?”   景泞被她似邪非邪的眼神瞅得全身有点软,说,“电影上看到的。”   “电影上演的你也信?景助理,你得信我。”蒋璃说着腾出一只手轻掐了一下景泞的脸,没等她来得及躲闪就松开,然后执着笔走到邰国强身边。   景泞被她调戏一番有些羞恼,但毕竟是陆东深亲自请的人也不好翻脸。眼瞅着她躬下身就凑上前,这么一看微微愣住。   她是在邰国强脸上画符?   粘稠的鸡血顺着毛笔尖滑过他的脸,似乎都能瞧见里面掺合着的朱砂颗粒,这个距离,景泞都似乎觉得鼻腔里全是血腥味。   而邰国强也是一脸懵怔,等蒋璃画完,他满脸鸡血十分滑稽,结结巴巴地问,“法师……这、这能管用吗?”   蒋璃将毛笔放回托盘上,接过蒋小天递上来毛巾擦了擦手,俊眉一挑,笑了,“法师?不用这么客气,叫我蒋爷就行。”   “蒋……”邰国强吧嗒了两下嘴,瞅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女子愣是没法叫出“爷”来。   “邰国强。”蒋璃收了笑,正儿八经凑近他,指了指他的脸,“千万别擦掉,听见了吗?”   邰国强咽了下口水,“不能擦……那洗脸——”   “也别洗脸!”蒋小天学着蒋璃的口吻,想来当时蒋璃将符包放他身上叮嘱他三天不准洗澡时,他觉得全身上下得难受,现在终于有机会发泄一下。“什么时候蒋爷让你洗脸了你再洗,还有你身上的符包,没蒋爷的允许也不准摘下来,不能沾水,哎,反正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饭都不好好吃还洗什么脸啊?”   景泞这才瞧见邰国强身上的符包,系在脖子上,跟那天她偷走的那两只符包一模一样,脑中不由浮现四个字:招摇撞骗。   蒋璃伸了个懒腰,挎包往身上一搭,“景助理,我的房间也有这么大吧?”   “当然。”景泞道,“陆先生已经给您安排好房间了。”   蒋璃一听这话甚是满意,“有劳。”   “蒋小姐别客气,您住在酒店的这些日子,我负责您的所有事宜。”   蒋璃眸波一转,“你是陆先生身边的红人,我就不麻烦你随时候着了。”   奈何景泞道,“这是陆先生吩咐的。”   蒋璃瞅着她,半晌后哼笑,没过多掰扯,转了话题,“这几天邰国强不能吃酒店里的东西,记住,是所有的东西,他入口的,我来负责。”   景泞虽不明白,但还是依照要求吩咐了下去。   邰国强见蒋璃有撤的意思,一脸的惊骇,“蒋……小姐,你不会就这么走了吧?”   “他会留在这24小时看着你。”蒋璃的下巴冲着蒋小天一扬。   吓得蒋小天一个哆嗦,“啊?”   邰国强也大惊失色,“他?”   蒋璃转身,冲着头顶指了指,“看见铃铛了吧?”   邰国强点点头。   “只要铃铛不动,就说明那只鬼没有来,听明白我的话了吗?”   邰国强半信半疑。   “爷……”蒋小天伸手扯住蒋璃的衣角,压低了声音哀求,“你杀了我吧,要不然等今天大半夜鬼真来了我也得死。”   “你放心,我布的阵,还没有哪只鬼能闯得进来。”蒋璃按了按脖子,忙活了大半天,她最想做的就是泡个热水澡鲜花浴什么的,将蒋小天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你养精蓄锐,如果时间难熬你就数铃铛玩,真要是倒霉见着鬼了我也能感知到随时出现。”   蒋小天一听这话,心里稍微踏实了些,可邰国强显然对蒋小天的能力表示怀疑,冷不丁问,“万一铃铛……动了呢?”   “这个嘛……”蒋璃思量片刻,道,“把符包举到胸前,鬼就伤不了你。”   “啊?”   蒋璃一笑,“信我者永生。” 第10章 她于江山图前负手而立   入夜后,苏和路一带很美。   灯光织成了锦,又有一幢幢古色古香的历史建筑,沧陵是神奇的地方,能撑起奢华也能容下怀旧,有城市绚烂的灯火也有不同民族遗留的传统。   蒋璃一进行政酒廊就瞧见了陆东深。   他在谈事,跟三个西装革履的人,手旁摆着酒,三人分别在说,他只是安静在听,手控着杯子,然后,再轻轻抿上那么一口。他于落地窗边坐,穿了件黑色衬衫,没像上次见面似的系着领带,但也落拓潇洒。   夜色果然害人啊,少了白天的剑拔弩张,如果没有最直接的利益冲突,她倒是觉得这陆东深挺吸引人的。   是在谈生意?   虽无法评定酒店目前的入住率,但在酒店被绯闻缠身之际,蒋璃觉得其生意也好不到哪去,可瞧着眼前光景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不由想到刚刚在酒店大堂见到另一拨人,各个是手提行李箱的,倒是风尘仆仆,而接待他们的人,是景泞。   是些什么人重要到能让景泞亲自出面?当时,蒋璃蹭着跟服务台瞎贫的功夫旁敲侧击了一下,奈何酒店里的人也不清楚。   行政酒廊的服务生没为难她,任由她横冲直撞,景泞一早就跟酒店上下打了招呼,大家也都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即使是这种原本无预约不能进的地方她也可以出入自由。   蒋璃又朝着陆东深那边瞥了一眼,暗自叹气。   也许,沧陵现如今真是与众不同了,作为经济重点开发市,哪怕真的有什么传言蜚语也抵挡不住投资者的贪欲,再加上天际实业的掺合,沧陵就像是一块涂了蜂蜜的巨大蛋糕,有多少争议就会有多少在意。   她有点担心谭耀明。   如果是以前的沧陵,谭耀明有占据一方的本事,那现在呢?一切真的还能像从前似的风平浪静尽在把控?   今晚的夜色是好,只是,蒋璃已然失了赏景的心情。   倒是陆东深也看见了她。   酒廊的人不多,大抵都是在谈事情的,所以,这里哪怕是喝酒的地方也充塞着铜臭味。   可蒋璃就那么清汤清水地进来了。   穿了一身对襟盘扣竖领纯白修身中式长袍,质地很好,似丝又有棉的质感,似棉又有丝的锦逸,袍身几乎垂于脚面,衬得她身形修长。   她看上去有点无所事事,进来后这瞧瞧那望望的,跟这里的气氛极为不符,所以也引来其他的关注目光。她似乎往这边瞅了一眼,但也没上前来,转身就冲着江山图去了。   她在巨幅的江山图面前负手而立,英气潇洒,远远地看着她,也自是觉得留香。   但很快,她就走了,也不知道在江山图里看出什么端倪来。   “陆总?”   陆东深收回目光,淡声说,“继续说。”   “夜时”酒吧位于天际49、50两层,49层提供最地道的意大利美食,旋转上楼就是顶楼花园,吧台呈180度半弧形摆设而成,其间穿梭手端托盘身穿黑色燕尾的服务生,男的帅气女的俊俏。   蒋璃择了一处吧椅而坐,点了杯酒。从这里能瞧见大半个沧陵城夜景,尤其是苏河路的矜贵尽收眼底,而最远处的视线尽头,是半明半暗的区域,与眼前的霓虹奢影对比强烈。   她的脚下是用金钱堆砌来的繁华世界,这就是光与暗的区别。   给她端酒的服务生认出了她,试探地问她是不是蒋爷。蒋璃接过酒也没掩藏,笑着承认,那女服务生一脸惊喜,又有点不好意地问,“能跟您合张影吗?我们酒吧里好多人都喜欢蒋爷您呢。”   喜欢她什么?   能捉鬼?还是能被堂堂陆先生亲自邀请而身价大涨?   偏头一瞧,还真有三三俩俩的服务生往她这边瞧,不远处也有其他客人朝这边看,眼睛里都像是点了光似的,贼亮。   蒋璃将酒杯一放,顺势将这姑娘搂了过来,隐隐中听见不远处有惊呼的声音,再看怀里的姑娘已是满脸通红。她笑,“合影就算了吧,我不是很喜欢拍照。我这几天都在酒店,如果你遇上什么麻烦了或撞邪什么的可以通过大堂经理找我。”   小姑娘连连点头,等离开的时候一脸美滋滋。   楼下热闹,有现场乐队,总归是要有些不怕邪的人来这里寻欢作乐;顶楼安静,只有真心约会和看风景的人。   许是她这身真是惹人喜爱,她连连收到了好几杯鸡尾酒,花花绿绿甚是好看,不用尝,只是先看酒色就知道这里的调酒师一流。   选了杯琥珀色的鸡尾酒入口,先是浅浅的海盐味,呼吸间是玫瑰的香,又因混了奶油,使这气味转成甜。然而酒劲不小,酒入胃里如枚炸弹。蒋璃将酒杯举在眼前,透过夜色中的灯火看杯中层层叠叠色泽。   世人只知层叠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配酒原料,如花、如盐、如蜜又如奶,一点点交织在酒精里,可在她的眼里,这层叠之间是气味,她不消看,只需轻轻过鼻便知每一杯酒中藏着的秘密。   就如,她能闻得到途径她身边每一个人身上隐藏的秘密,生理上的秘密是病,心理中的秘密是疾,这些疾病会随着人的体味发酵于肌理,终究会像酒精一样从人体散发出来成了气息,藏不住躲不掉。   呼吸间多了木香、极淡的烟草还有浅浅的酒精味,气息交织,很干净。   蒋璃扭头,竟是陆东深。   没料到他能出现在这,脑中一时还悬着他刚刚在行政酒廊跟别人谈事时的一幕。   陆东深在她身边坐下,“我以为,除魔卫道都是在晚上。”   “现在做和尚的都有上班时间,我当然也要与时俱进。”蒋璃一手支颐,一手食指从面前一排酒杯的杯沿轻轻滑过,“还有,能成为陆先生的特助,想来也是有常人没有的本事吧。”   “景泞无论从学识还是工作经验的确高于常人。”陆东深说。   “所以啊,物尽其用吧。”蒋璃觉得大家都是聪明人就不拐弯抹角,“特别助理拿来盯着我,陆先生够瞧得起我的。”   陆东深笑了笑没说话,摸出烟盒,打开后问了句,“介意吗?”   蒋璃摇了下头,心里却犯了嘀咕,他没有离开的意思,但很显然他又不像是要跟她谈公事的架势,他想干嘛? 第11章 有人想要往陆先生的心里钻   “觉得这里的酒怎么样?” 他拎了只烟出来,叼在嘴里,像是很随意地问了句。   蒋璃略有狐疑,好像,她和他还没熟到把酒言欢相聊甚欢的程度吧。   “很实在的鸡尾酒。”她给了个中肯的评价。   陆东深点了烟,唇角的笑也就匿在这青白色的烟雾里,“很实在?”   “是,用料实在,酒精度实在,让人买醉起来也很实在。”蒋璃轻轻晃着酒杯,将杯口的樱桃摘了出来,补上了句,“但换做是我,我会用橙花替换樱桃,樱桃气息虽说偏冷,可果实的气息冷中有甜,如果想调一款适合给高冷美人喝的鸡尾酒,气息冷到极致的橙花是最合适的。”   陆东深转头看她,许久道,“你对气味很敏感。”   如此近距离,蒋璃瞧得见他眼里的笑意,不似初次见面时的峻漠,被这样一个男人瞅着,怕是一般女人早就败下阵来,蒋璃大方迎上他的目光,说,“给陆先生配烟的人,才称得上是专业人士。”   他身上还有不同的气息,皮革的、若隐若即的金属味,像是他最本质的气息,或者又是烟的味道。   连入口的烟草都出自私人订制,可见这男人对生活品质要求极高。   陆东深闻言,浅笑,“这烟有什么不一样?”   蒋璃小口抿着酒,借着夜色看他的侧脸。陆东深见状,又问,“怎么了?”   “陆先生心里藏了一个人啊。”她笑,手中的酒杯空了,搁一旁,顺手拿过他的烟盒,从中取了支烟来。   这话题涉及隐私,可陆东深没恼,脸色平静。她将那只支烟从鼻翼滑过,用拇指和食指轻轻转着玩,盯着他,“又或者,是有人想要往陆先生的心里钻。”   陆东深饶有意味,“蒋小姐能从一支烟里看出这么多事?”   “泄露秘密的不是烟。”蒋璃把烟放了回去,“而是那个能把所有的爱慕和思念都放进陆先生烟草里的人。”   又顺了杯酒过来,喝了口,笑着补上两个字,“女人。”   陆东深吐了一口烟出来,随手便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轻声说,“不过是支烟而已。”   说出来的话意味深长,剩下没说的话猜测非常,蒋璃觉得又或者是自己理解错了,可能他就是表达完了自己的意思。   不过就是支烟罢了,要么是不重要,所以可以风轻云淡,要么就是太重要所以避而不谈。   其实陆东深不算是个很好的交谈对象,他不健谈,就算今晚意外地坐在她身边,他也大多数是沉默,可开口寥寥几句又总会惹人遐想,所以,不知不觉间蒋璃竟也把面前的几杯酒都喝完了,反应过来时不由觉得惊讶。   “有空的话,陆先生应该去Meet坐坐。”   “什么地方?”陆东深问。   “谭爷经营的其中一间酒吧,也是沧陵城中最大的酒吧,大家都喜欢去那里,喝酒,撒野又或者一夜情什么的。”蒋璃喝了杯中最后一口酒,说,“这里玩得太高雅,而很多人更喜欢去些低俗的地方才能彻底释放和发泄。”   说完这话她准备撤了,下了高脚椅,脚尖一沾地不曾想没站稳,下一秒陆东深长臂一伸将她扶稳。   腰间的手臂结实,有一瞬蒋璃认定自己是醉了,否则不会觉得有一股暖流从腰椎处迅速攀升,然后经过心口窜到了脑子里,呼吸间是酒精的气息,还有,他的气息。   “没事吧。”   他的嗓音就落在耳边,醇厚低沉,蒋璃确认自己是醉了。道了谢,站直后,陆东深的手臂也顺势收了回去。   “走吧,送你下楼。”他也起了身。   “怕我弃你的客人而逃?放心,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距离如此近,蒋璃这才发现这男人真高,自己只及他肩头,怎么着都有气场随时被碾压的感觉。   陆东深笑了,解释了句,“你是我请来的贵客,我得保证你的安全,另外,顺路。”   这一路上蒋璃都在想他口中“顺路”的概念,他一直将她送到房间门口,她忍不住问,“陆先生也住这层?”   “我在3601。”   蒋璃微怔,扭头瞅了一眼自己的房间号,3501,诧异。   “你在我上面?”她原本的意思是,这还叫顺路?可话一脱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马上解释,“我是说,原来你睡在我上面啊。”   还是不对劲。   陆东深唇边隐含笑意,一直看着她。   看得她想一巴掌拍死自己,最后总算寻到了合适的逻辑,“原来你住我上面。”   陆东深似乎在忍笑,清清嗓子,跟她说,“是,我住你楼上。”   这话说得绅士又得体,可蒋璃怎么都能听出他一副嘲笑她是女流氓的意味来。不说再见,也不想再见,干脆连晚安都懒得说,她转过身用房卡开了门。   “蒋小姐。”   蒋璃推开房门,扭头看他。   “邰国强的情况需要几天能解决?”陆东深问。   蒋璃想了想,“四天。”   “三天。”陆东深嗓音虽轻淡,可语气强硬了不少,“我只给你三天时间。”   蒋璃好笑地看着他,“陆先生你要明白一件事,是你在求我办事。”   陆东深看着她,“我是个商人,看重的不但是时间和效率,还有投入和产出比。既然大家敬你一声蒋爷,那三天时间对你来说绰绰有余,否则,我会有所怀疑。”   蒋璃半笑不笑,“怀疑什么?我的能力?又或者你认为我只是个骗子?”   “不。”陆东深不疾不徐,“我会怀疑你,另有所图。”   “别人的看法我从不在乎。”蒋璃冷淡以对。   陆东深道,“你不在乎,但谭耀明在乎。”   蒋璃没料到他会搬出谭耀明来,这就像是掐住了她的死穴,让她纵有一肚子的不悦也只能强行压下。   “今天是第一天。”陆东深似笑非笑。   蒋璃死盯着他了许久,然后开门进了屋,从门缝里狠狠甩了两个字来。   “奸商!”   房门“嘭”地一关,结束她不想承认的败下阵来。 第12章 我始终还是一个人,与孤独为伍   “你来闻一下,好闻吗?”   “好闻!像是沉香,可闻上去要比沉香的气味柔和啊。”   “是白木香,也叫土沉香,剥离树皮的树脂,我将木香里苄基丙酮、白木香呋喃醇分离,只抽取白木香酸、白木香醛和挥发成分的茴香酸等气味,就是你现在闻到的味道。”   “气味分离?左时,你太牛了!”   “利用这种方法,我们很快就能知道秘方里的秘密了……”   ……   “放我出去!你们放开我!”   “放你出去你又能做什么?你以为你还能做什么?”   “你这个疯子!你会遭报应的!”   “会不会遭报应不知道,我只知道从今以后没人再会相信你说的话……”   蒋璃猛地睁眼,大口喘着气,梦境交叠,耳边还回荡着梦里的撕扯、愤怒和歇斯底里,梦中残缺的片段像是一场车祸过后留在脑中的碎片,扎得她脑神经生疼。   她从床上坐起,抱着头。   疼痛难忍,像是长了脚,由头到心口最深处,如扎了把刀,不停地剜肉挑筋。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她再也承受不住,踉踉跄跄下了床,冲出了卧室。   窗外夜深,三十几层的高度,星空很深,月儿很圆。   蒋璃扯过沙发上的挎包,抖着手从里面掏出一个扁平长方形的黑色金属烟盒,顺势也带出了一把刀。   是她刚买的那把芬兰刀。   蒋璃怔怔地看了少许,手缓缓伸向它。   最适合野外生存的刀,削铁如泥,更别提是筋骨了。   手指刚碰到刀柄,倏地止住。蒋璃急促呼吸,盯着近在咫尺的芬兰刀,许久,手转了方向,摸过烟盒。   轻轻一按,金属盖弹开,盒里有十支黑色细长的女士烟。   点了支烟。   烟丝渐渐围身,染了烟中香,似高山青木之气,似苍山雪水之味,又是极淡的清雅,清冷中有一丝温暖。   蒋璃吐了一口烟雾,这香气终究安抚了她的紧张和焦躁不安的情绪。寻了落地窗旁的一角窝下来,一手夹着烟,一手环抱双腿。   月光清冷,落在敞开的金属盒嵌着的合照上,合照里的女子长发飘飘笑靥如花,男子含笑俊逸轩昂不凡,两人相依相偎,眼里唇角都是甜。   左时……   你教会了我怎么面对孤独,可现在,我始终还是一个人,与孤独为伍。   蒋璃将脸埋在膝盖里。   夹烟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手腕上那只青色的眼在烟丝缭绕下似乎也阴郁了不少。   也许左时永远都不会知道,在他之后,她也开始了害怕面对噩梦醒来的深夜。   手机铃乍响。   在这样寂静的午夜,突然有了动静的手机总归不是好事。   唯一的好处是,让蒋璃觉得她不是唯一醒着的人。   接了手机,那头是蒋小天鬼哭狼嚎的动静。   “蒋爷,出事了!”   蒋璃赶到的时候,房间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客厅里都是保镖不说,各个慌里慌张,只穿了一条小裤衩的邰国强骑在蒋小天的后背上,形似八爪鱼,嘴里不停喊着,“走开!你给我走开!别缠着我!”   蒋小天背着邰国强,两只手乱划拉,可邰国强的力气不小,胳膊卡住蒋小天的脖子,双腿缠在他腰上,任蒋小天怎么晃都不下来,见蒋璃来了,跟见着千年救星似的哀嚎,“爷,救我!”   景泞也在,显然这一幕弄得她不知所措,看到蒋璃后先是愕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说,“蒋小姐,快来处理一下吧。”   蒋璃也没理会景泞异样的目光,上前后将挎包往沙发上一扔,冲着那几名保镖喊了一嗓子,“分开他们啊。”   是邰国强手底下的保镖,许是怕伤着老板也不敢来硬的,听蒋璃这么一吼,几个大男人这才上前来掰腿的掰腿,撬胳膊的撬胳膊,蒋小天顶着鸡窝头直嚷嚷,“哎,轻点!扯我胳膊干什么?哎呀,脖子!脖子!”   好不容易把邰国强从蒋小天身上拉下来了,却见他还是歇斯底里,冲着空气不停地挥舞手臂,“走开!走开!”   两名保镖死命拉扯着他,但也显得有些吃力。   蒋璃走上前,避开他挥舞的手臂,叫他的名字,“邰国强,看着我!”   邰国强这才缓过神,见是蒋璃,激动地一把将她胳膊箍住,“法师救我!她来了!她就站在那!”说着抽出另只手往门口那一指。   蒋璃只觉得胳膊被抓得生疼,一时间又挣脱不开,见邰国强冲着门口方向又开始大喊大叫,一皱眉,抬起右胳膊朝着他的颈部狠狠抡下来,邰国强闷哼一声,下一秒像是烂泥一样瘫软在地。   保镖们见状不悦,刚想开口,蒋璃没好气道,“把你们主子抬回屋。”揉了揉左胳膊,低咒,“大爷的!”   等邰国强被抬回卧室,蒋小天才缓过来,生怕蒋璃一个怒气撒他身上,马上道,“您布置的一切我都没动啊,是邰国强自己不知道抽什么疯,凌晨刚过就跟诈尸似的,非得说鬼来了,脑袋上头的铃铛连动都没动!爷,他是不是装的啊!”   这话倒是不假,景泞也是看在眼里的,邰国强在嚷嚷见鬼的时候,房中的一切都没什么异常,虽然说,她不是很相信蒋璃的驱邪说。   蒋璃进了卧室,伸手扒拉了一下邰国强,邰国强没反应,她刚才那一下子打得挺狠。蒋小天也跟着进来了,在旁不停解释,“您看,他脸上的血符都没洗呢,他——”   “符包呢?”蒋璃冷不丁问了句。   蒋小天刹住满腔委屈,“啊?”   “邰国强的符包呢?”蒋璃直起身,看着蒋小天喝道。   “没、没在他身上吗?”说完这话蒋小天才意识到邰国强刚刚就穿了条裤衩满场飞,哪有地方系符包,又慌了,“我叮嘱他一定要带在身上的,他说他困了要睡觉,我就在客厅吃了顿饭的功夫——”   “谁让你在客厅吃饭的?”蒋璃又是一声喝。   景泞听见动静也走了进来,见蒋璃脸色严肃,也没说话。倒是蒋小天哭丧着脸,“我……饿了,所以……”   “这几天你吃饭都去餐厅,关好门,不准在客厅里吃东西,不准让其他味道跑进来,明白吗?”蒋璃的脸阴沉沉的。   蒋小天只在蒋璃打人的时候见过这般神情,吓得连连点头。 第13章 你现在的样子更好看   景泞狐疑地瞅着蒋璃。   蒋璃对她没多加理睬,出了卧室。   蒋小天没敢动,就杵在床头一个劲地打摆。   没一会蒋璃返回来,手里又多了个符包,这次结结实实地系在邰国强的脖子上,抬头恶狠狠对蒋小天说,“再让我看见他身上没符包,我就打断你的腿。”   蒋小天抽抽鼻子,点头。   景泞见状,上前问,“蒋小姐,邰总的情况就这样处理吗?”   蒋璃看着景泞,轻轻一挑眉,“怎么个意思?那你还想让我做场法事?景助理,有些邪祟可不是做场法事就能除掉的。”   “蒋小姐自有一套办法,但我想,您需要跟陆总解释一下。”   蒋璃不解。   景泞冲着卧室外扬扬下巴,“这件事惊扰了陆总,他也来了,在会客厅。”   会客厅在套房的西侧,紧挨着健身室,与邰国强所在的卧室隔了一个大大的客厅和一间游戏室,所以,蒋璃敲门进来后,房门一关,就觉得这里也的确是极好的避难所,安静。   不过她想,刚刚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可能也是一丝不差地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室内光线鹅黄,地灯的颜色温柔,平添了一份心平气和。   陆东深坐在沙发上,面前是一张两米多长的茶几,他正在叠纸牌塔,用两张纸牌对立成A字型的三角柱,两个三角柱顶尖保持了一张纸牌的长度距离,然后放上一张纸牌,叠了长长的底层,再一层层叠上去,每叠一层都减少一层柱子的数量。   蒋璃在没进来之前已经想到了些许可能,比方说他阴沉着脸,又或者兴师问罪,但从没想到能看到这一幕。他就坐在那,俊脸洇在光影中,不疾不徐地叠着纸牌。   她眼尖地数了数,他已经叠到了第十层。这种游戏她玩过,纸牌叠得越高,手就要越稳、心就要越沉,看似简单的游戏,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得来的,玩到最后,考验的是耐力、沉稳和智慧。   听见动静后,陆东深没抬头,随手拿了张纸牌,说了句,“坐吧。”说话间,就将手里的纸牌稳稳地平放在两柱之间。   脸色太平静,也看不出他是悦不悦,蒋璃在他对面坐下来,看着他的手,掌心宽厚,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这种手,擅掌控。   “陆先生好雅兴。”   “雅兴谈不上。”陆东深眼皮始终没抬一下,“被人扰了觉,总得做点无聊的事打发时间。”   蒋璃听出意味来了,清清嗓子,“对于今晚的情况我很抱歉。”她不愿去解释太多,浪费时间也没那个必要。   之所以道歉,是因为深更半夜地把他折腾过来终归不好。他倒也没夸大其词,虽说隔着个茶几,但她能闻得到他身上浴液和洗发水的味道,套房中的浴液和洗发水都是统一品牌的,所以八成他是打算洗漱过后睡了的。   还是黑色衬衫,但明显是换过了,黑色西裤,坐在那身形挺拔肩膀宽拓,也不似严肃,至少胸前的扣子解开了三颗,看着就稍许随和些了。   闻言她的道歉,陆东深抬眼,瞧见她的一瞬有片刻微怔。   原来她是长发,及肩,发质很好,乌黑柔顺,衬得她那张脸愈发小而白。眼里英气还在,但因为长发,那英气里就平添了妩媚。   蒋璃被他看得不自然,抬手顺了一下头发,“我知道我现在披头散发得挺狼狈,但你也不用这么瞅我吧。”   蒋小天的那通电话就跟她再不赶到就见不着他似的惨痛,她压根就没时间再想着去梳妆打扮一番,尤其是那头假的短发。她有很多假发,各式各样的短发,认识她的人都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痴迷于假发,就连蒋小天闲来没事总说,爷,戴假发不麻烦吗?听说用真头发做的假发都容易中邪啊,其实你长头发多好看呀……   他们都不知道,假发就像是她的第二张脸,她不想面对梳着长发的自己,不想面对难堪的第一张脸。   今晚倒是忘得干净,等看到景泞瞅着她的那个眼神才猛然记起酒店房间的假发。   陆东深把玩着手里的纸牌,一直看着她,半晌后说,“你身上……”   蒋璃不明就里,低下头,目光在自己身上寻摸了一圈,穿着不妥?   陆东深却没继续这个话题,笑了笑,“我们言归正传,有样东西还给你。”   今晚的她着实让他有些意外,除了那头长发,她身上还有隐隐幽香,极淡,如果刻意去闻就闻不到,不经意间就能窜入肺腑。   这香,他很熟悉,可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闻过。   而另一边,蒋璃心里嘀咕,谁跟你开玩笑了?正想着,就瞧见他拿出样东西来,推到她面前。   她定睛一看,是之前系在邰国强身上的符包,破了,漏了里面一角,许是邰国强不知怎么弄丢的。   正要取回,陆东深却伸手按住了她的手,“有个问题想向蒋小姐请教一下。”   他的手温凉有力,蒋璃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就要抽回手,却没能如愿。他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她说,“一个空袋子,或是里面放了沙土,又或者像现在似的放了一片叶子,这是什么治病路数?”   蒋璃干脆也就任由自己的手被他按住,“陆先生,你见过变戏法的会把底牌亮出来的吗?你不认可我的治病方式没有关系,只要邰国强顺顺利利出了你的酒店那就是我的本事。有句话说得好,别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   陆东深看着她没说话,眼里多了一份考量,蒋璃也没被他的目光逼得败下阵来,始终跟他对视,大有较量之意。   半晌,陆东深收回了手,有浅笑,“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他起身,看样子打算离开了。   蒋璃盯着他的背影,这一刻松了口气,伸手刚打算推倒他叠的纸牌塔,不曾想他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对了。”   她的手悬在半空。   陆东深似乎察觉她的企图,嘴角隐着笑,“你现在的样子更好看。” 第14章 与气味共舞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蒋璃没离开,始终待在邰国强的套房里,对蒋小天的解释是她得守住阵法。蒋小天一脸的壮士未酬,蒋璃懒得解释,把自己的房卡扔给他说,给爷滚出去睡觉。   临走前蒋小天怯怯地问她,爷,我这不算临阵脱逃吧?我不会倒霉的对吧?   蒋璃懒得搭理他,甩了个字:滚。   等邰国强再睁眼时,天际已经吐了白。   蒋璃这一下子不轻,等他缓过来神的时候脖子还生疼生疼的。   卧室靠窗的一角有张贵妃椅,蒋璃躺靠在上面阖着眼,双臂交叉于胸前,两只脚交叠搭放在椅凳上。   邰国强一时弄不准她是睡着还是假寐,先是清清嗓子,见她没动静后,身子探出大半截,小声召唤,“法师——”   蒋璃躺在那没动,声音飘了过来,“继续睡,睡不着你就穿好衣服在房间里溜达,别打扰我。”   邰国强这才发现自己穿得有点洒脱,赶忙裹上睡袍。毕竟是一家上市集团主席,被个年轻的姑娘这般冷言冷语着实心里不舒服,可命悬一线之际也不敢多加怨怼,就说了句,“我饿了。”   “等到八点。”蒋璃说了半截话,翻个身就不再搭理他。   邰国强抬眼这么一瞧时间,还有两个半小时……   好不容易熬到早八点,天大亮。   天气不错,瓦蓝的天金灿的光,好到一丝风都没有。   蒋璃一夜无梦,不是睡得沉,而是整宿在守着邰国强,但就算疲累,一睁眼能瞧见窗外这般光景,心情也会不错。   能看见阳光,证明你还活着,只有经历过生死,才会更加明白活着的意义。   蒋璃一出卧室就瞧见了邰国强,他在窗户边踱来踱去,看上去挺焦躁,见她醒来,马上来了精神,二话没说火速抓起座机。   “你要干什么?”蒋璃斜靠在一旁,漫不经心问。   “让管家送餐!”邰国强脸上还糊着鸡血符,他知道这两天他在这里丢尽了脸,所以在不见鬼的时候总想着能拾回自己的尊严,挺了挺脊梁骨,“再说,我想你也饿了。”   “我饿了是可以叫管家,但你饿了,不行,等着。”蒋璃经过沙发的时候随手扯过自己的包,晃到了吧台。   邰国强不明就里看过去,只瞧见她的背影,一袭白袍几乎垂脚面,长发散着,看着挺美,可邰国强总觉得这两天见鬼见多了,越是漂亮的就越瘆人,心里嘀咕着,还是戴着假发好,起码短头发不会引发联想。   他那边想着,蒋璃这边就从包里掏出个精致的盒子来,打开,里面放了几支玻璃器皿,器皿中有奶白色的结晶固体。她从其中一支器皿中取出些固体来放进刚倒好温水的杯子里,很快,固体融化了。   递给邰国强的时候,命令了句,“喝了,这就是你的早餐。”   邰国强接过来一闻,不可思议,“蜂蜜水?法师,我的早餐就是蜂蜜水?开什么玩笑?我现在马上要见管家!”   蒋璃不惯着他,冷着脸甩了句,“要命还是要吃?”   邰国强噎了一下,半晌后皱了皱眉头,一口气把蜂蜜水喝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邰国强遭了不少罪,在被蒋璃迫着喝完了“早餐”后就被一路拖出了房间。于是乎,酒店上下全都瞧见邰国强顶着一脸鸡血围着人造湖一圈一圈地遛。   还不能出汗,因为出汗就把脸上的符给洗没了。   再看蒋璃,慵懒地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邰国强那边稍稍停下,她就举起扩音器慢悠悠地说,邰国强,你要是急着见鬼的话就休息啊。   邰国强一肚子怨气不说,腿肚子还直攥筋,不到半天的功夫就已经挪不动步了。   陆东深开完高层管理会议后恰巧看见这一幕。   离他不远,湖的斜对面。蒋璃依旧白衣翩翩地躺靠在那,双臂交叉于胸前,嘴里还叼着根小树枝,她又戴回了假发,少了惊鸿一瞥的魅,多了亦正亦邪的帅。   她身旁有女服务生,在给她端果盘,那女服务生瞅她的眼神里竟是羞答答的。   景泞见陆东深停住脚步,不着痕迹地瞅了对面一眼,走上前轻声问,“毕竟是长盛的老总,需要我去叮嘱一声蒋小姐吗?”   陆东深站在阳光里岿然不动,淡淡地说,“不用。”   中午又是一杯蜂蜜水,喝得邰国强快要抓狂,蒋璃瞧着他一脸不痛快的样子说了句,“没饱啊?那再来一杯。”   邰国强一腔愤怒,但也架不住一身疲累,喝完蜂蜜水倒头就睡。   蒋璃度过了一个安静的下午。   这期间,任谁来了都没给开门,管家、邰国强的保镖,还有景泞。   直到傍晚蒋小天来了,蒋璃这才开了恩。   睡饱了觉的蒋小天看上去神采奕奕,哼着小曲儿踩着小步就差跳着小舞了,见邰国强还睡着,跟蒋璃说,爷,不亏是七星级酒店啊,床可舒服死了,还大,打着滚睡都掉不了地。   其实蒋小天挺好看的。   跟年轻有关,才二十一岁的年龄,全身上下都迸着青春飞扬的活力细胞,脸削瘦鼻梁挺,就是常年跟在谭爷身边东奔西走晒得皮肤黝黑,可不影响一副典型的衣服架子体格,再加上为人幽默,古城里有不少姑娘喜欢他。   今儿他穿了件牛仔外套,里面是件套头T恤衫,一条深色休闲裤衬得他双腿老长。蒋璃有时候就会跟他开些玩笑,嘿,那个帅小伙,你过来让我轻薄一下。   今天蒋璃失了逗他的兴趣,一直盯着窗外,手旁放了本时尚杂志,封面是个女人,不是明星但挺漂亮,职业衣裙,看上去就是挺高端的一类人,专题写着:季菲,与气味共舞,继夏昼之后又一位天赋超群的气味构架师。   蒋小天对杂志上的内容不感兴趣,只瞧着蒋璃两眼发直,后背就爬了凉,凑到她跟前,“爷,咱能别一副鬼上身的样吗?”   蒋璃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扭过头,好半天喃喃道,“你说……我能离开这里吗?” 第15章 陆先生这个玩法就没意思了吧   蒋小天听得有点懵,离开这里?酒店吗?   但,离开酒店是件很难的事情吗?怎么蒋爷会是这副神情?   他也算是认识她有三年的时间了,这三年里他见过她大笑、大怒、温和的及揍人时候的凶神恶煞,就是没见过她此时此刻的神情。   许是蒋璃也就是自言自语,很快恢复如常,“没什么。”   蒋小天聪明地没追问,其实他是知道眼前的蒋爷是藏了秘密的,古城里的人都知道她神秘,不知道怎么就跟在了谭爷身边。   “哦对了,说到离开我想起一事儿。”蒋小天转了话题,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一脸放光,双眼瞪圆,“我刚才在大厅瞧见一帮人离开了酒店,各个都抱着文件箱,垂头丧气的,我在电视剧里见过,好像离职的都那套装备。”   蒋璃闻言这话心生奇怪,不由想起之前看到的那拨人。   来了一拨人,又走了一拨人?还是,同一拨人?   “我知道了!”蒋小天猛地一拍桌子,“肯定是酒店快要经营不下去了,所以裁员!”   蒋璃闭上眼揉着太阳穴,强忍着耳朵里的嗡嗡聒噪和下一秒想要踢飞他的冲动,说,“蒋小天,你再一惊一乍的,信不信我毒死你?”   蒋小天马上闭嘴,他是知道蒋璃这个人没什么耐性。   无聊间扯过桌上的杂志,没一会儿又忍不住惊呼,“天!这人牛逼哎,叫季菲?精通气味学啊,不过啥叫气味构建啊?”   蒋璃特别后悔带蒋小天来,不但要照顾他的睡眠还得忍受他像只蜜蜂似的在耳边转悠,一巴掌呼上去的冲动一压再压,说,“你是最爱吃木须肉对吧,怎么做?”   “爷你饿了?”   蒋璃一个眼神杀过去。   蒋小天马上回答,“用猪肉、木耳、黄瓜和黄花菜在一起炒啊,再放上点调料啥的——”   “气味构建也是这个原理,用不同气味合成对方所需要的全新气味。”蒋璃淡淡地说。   “那不就跟调香水似的吗?还有那种什么精油的。”蒋小天一听倒是好奇了。   “调香也好,芳香治疗也罢,都是气味构建的一种,气味构建师可以参与到各个领域,好的调香师和芳香治疗师未必能成为气味构建师,但气味构建师一定会是好的调香师和芳香治疗师,因为气味构建师不但要拥有将气味合成的能力,还要具备气味分析能力,这类人除了能把客户想要的气味和描述转化成调香师、芳香师懂得的原料名称外,还要了解客户对气味的感觉,这是重中之重。”   蒋璃说到这顿了顿,生怕自己说得太深奥蒋小天不理解,便又打了个比方,“就像是你爱吃的木须肉,如果给一个星级厨师长来做,那么他首先要了解客人的偏好,吃咸还是吃淡,喜欢在什么光线下进食等等,在原料上也会更加讲究,猪肉中要选最嫩的小里脊,黄瓜要选整段三分之二的位置,木耳要野生小木耳的耳肉,黄花菜要掐尖,这样的一道木须肉才是上品,口感也才会是更好的。”   听得蒋小天直张嘴,他怀疑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吃的是假木须肉,一道菜原来这么有讲究?   “最优秀的气味构建师就像是最优秀的厨师,会从一个物体上抽取想要的气味成分来达到影响他人的目的,可以救人,甚至……”蒋璃微微抬起自己的左手,目光落在那枚眼睛纹身上,目光黯淡了几许,嗓音转沉,“可以无声无息地杀人。”   听得蒋小天一激灵,“气味还能杀人呢?那这个叫季菲的人够厉害的了!不对,这个职业也太厉害了吧。”   蒋璃看着杂志封面,久久没有说话。   蒋小天觉得她今天真是怪得没谱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这才缓过神,说了句,“嗨,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跟你说得着吗。”   “别啊,爷,我爱听、爱听!我觉得从你嘴里说出来的事儿都特别有意思。”蒋小天在她腿旁蹲下,一脸谄媚地给她捶腿,“就像你刚才讲的职业太牛了,你说我能不能学会啊?三百六十行,我也不能干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是?不都说条条大路通罗马吗,说不准我努力一下也能成为行业翘楚呢,谭爷还经常夸我聪明呢,学什么都快。”   “没错,条条大路通罗马,可有些人就生在罗马。”蒋璃状似怜悯地摸着他的头,“不过你努力努力也好,因为有时候你不努力一下,怎么能知道什么叫绝望呢。”   “爷——”蒋小天咧着嘴,不带这么打击人的。   手机响了。   蒋璃拍了拍他的头,“去帮爷把手机拿来。”   是谭耀明来的电话,大抵是问她住的习不习惯、有没有碰上什么麻烦等,倒是没怎么担心她在这要完成的工作。   这像是他的惯例了。   平日在古城,他有闲暇的时间总会到她的店里去坐坐,不久待,就一盏茶的时间,如果他出远门,也总会时不时打电话给她,纯粹道一声问候。   蒋璃踱步到了酒吧台,谭耀明那边问什么她就答什么,手机那一头的嗓音低柔好听,可她的目光却落在酒柜中的一瓶威士忌上。   最后谭耀明才问了句跟酒店有关的话,“听说邰国强被你折腾得不轻。”   蒋璃也没奇怪谭耀明的神通广大,酒店本就是个开放环境,他想知道这边的情况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还好吧,想要留得住命就得扛得住折腾。”   那边轻笑,语气宠而纵容,“如果遇上搞不定的,随时打给我,多晚都行。”   这次的通话时间也不长,等结束通话,蒋璃站在酒柜前没动。   蒋小天走上前,“爷——”   接下来的话被蒋璃一个轻抬手打断,她目视着那瓶酒,然后缓缓伸手上前,一转酒瓶,瓶身后面放着一枚精致的小盒,盒上有隐隐光亮,不仔细看察觉不到。   蒋璃忽而冷笑了,盯着那枚盒子,一字一句说,“陆先生,你这么个玩法就没意思了吧。” 第16章 关键一夜   总经理办公室。   陆东深签完手头文件后交给了财务总监,“三个工作日内把遣散金发下去。”   财务总监接过文件后心里还在打颤。   天际集团的这场管理层人员更迭让所有人始料未及,很多人都在猜测谁能接手最高职位,是内升还是空降?众说纷纭间不曾想竟是陆门集团总部派了张王牌。   大家都对这位陆总略有耳闻,陆董事长的长子,据说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经常出入董事会会议旁听,在进入大学后开始从陆门底层推销职位做起。   20岁创办了自己的第一家公司,三年间吞了竞争对手长盛集团旗下最盈利的进口连锁超市,做大公司利润。   第四年,他成功完成与陆门总部百亿业绩对赌。   第五年成功垄断陆门旗下的商超。   第六年凭着资本重组及几起漂亮的并购案正式入驻陆门董事会,成为董事会成员中最年轻的一位。   现如今,但凡多少知道陆门的人都清楚,陆东深已涉足陆门的多个产业链,是最有希望坐上头把交椅的人。   沧陵天际跟北上广的天际酒店相比不过沧海一粟,他们都认为就算权力更迭也不会波及他们,哪怕是沧陵这边出了事,很多人都认为总部也不会轻易裁员,毕竟地方就业人员是有局限的,更何况还是酒店服务业。   可就在今早,来了数天都没作声响的陆东深召开了高层管理会议,会议散了之后,一大波人被殃及,上到酒店总经理下到部门主管,尤其是公关部,整个部门被辞退。   用他在会上的话说就是,天际集团不养闲人。   沧陵天际公关危机,一时间言论风雨飘摇,一个邰国强事件让众人失了业。   很多人在看笑话。   这么多的职位空缺,难道沧陵天际还真想关门大吉了?   可不曾想,紧跟着就有一队人迅速补了那些空缺职位,从高层领导到中层管理人员储备。人事主管是看过他们的履历的,那些人竟是陆东深从陆门旗下各个公司抽调出来的,有着令人咋舌的国际背景,随便拎出来一个那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全酒店上下惶惶,他们作为本地人最后一点的庆幸都不敢有,因为这个陆东深出手之快让人生寒。   财务总监这边刚要离开,陆东深又补上了句,“把酒店近几年的年度财务报表都拿给我。”   财务总监听得毛骨悚然。   等办公室只剩下景泞时,陆东深叮嘱她,“不能从那波人嘴里听到对酒店不好的传言。”   那波人,是被辞掉的那波人,景泞明白,“好,我会安排。”   陆东深似乎放松了一下,按了一下桌上的接收器,景泞见他的咖啡凉了,便主动替换了杯,不加糖不加奶,这个男人很不喜欢甜味。   “陆总,官阳区那片地——”   陆东深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紧跟着从接收器那里传出女人的声音,“最优秀的气味构建师就像是最优秀的厨师,会从一个物体上抽取想要的气味成分来达到影响他人的目的,可以救人,甚至可以无声无息地杀人。”   景泞听了这话微微一怔。   陆东深靠着椅背,一手搭着扶手,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皮面。   又传出蒋璃损蒋小天的话:有时候你不努力一下,怎么能知道什么叫绝望呢?   景泞心想,这个蒋璃损人不带脏字啊。   那边似乎又接了电话。   陆东深在这边突然问,“她的两家店是不是就在官阳区?”   “是的。”   陆东深陷入沉思。   景泞摸不准他此刻的心思,见他的话说了一半也没继续,所以就只能在原地候着。   可就在这时,突然又传出蒋璃的声音:陆先生,你这么个玩法就没意思了吧。   紧跟着“吱——”地一声响,再也没动静了。   景泞暗自一惊,再看陆东深,他竟笑了。   “官阳区那片地不急。”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邰国强会帮我们。”   邰国强的这一觉睡得结实,从前一天的午后一直睡到翌日近中午,等醒来的时候神采奕奕,张口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今天吃什么?   蒋璃从挎包中取出一枚圆盒,盒中有两枚叶片,用保鲜袋压实了密封着,取出叶片,不是新鲜的,而像是经过微火熏炙的一样,细闻,有异样的香气。然后将叶片入水,经过热水煮沸,再倒入杯中。   邰国强接过杯子后一瞧,里面的水竟然是深绿色的,一时间有些迟疑。他以为今天还是蜂蜜水,也做好了再饿得饥肠辘辘的准备,谁教这丫头是有本事,能让他睡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次安稳觉。   可这是东西……   蒋璃也没打算跟他解释什么,用眼神示意他喝了。   邰国强深吸了一口气,紧跟着闷头就干了。   蒋璃斜靠在吧台瞧着邰国强,心中还是对他有点敬意了。想来还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就这么瓷实地把自己交给了她,虽有疑问,但还是选择相信了她。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也难怪这邰国强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入口清香,这香不浓郁,却回味绵长,而这杯中水口感也甚是清甜,让他想到了山涧中的泉,甘而洌。   “比蜂蜜水好喝。”这是他最后下的结论。   蒋璃双臂交叉,笑了笑,“过了今晚你就没事了,明天一早,洗掉脸上的血符,还有身上的符包,记得一定要烧掉。”   邰国强一肚子的疑问,最后化作一句话,“那如果过不了今晚呢?”   蒋璃十分肯定,“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事。”   等出了邰国强的房间后,蒋璃走到走廊的尽头给谭耀明去了通电话,“邰国强明天就能出酒店恢复如常,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放心,所有的记者都各就各位了。”   结束通话后,蒋璃没马上离开,靠在墙边看着窗外的湖景陷入深思。陆东深只给她三天时间,现在离限定只剩下半天光景,明天就成了重中之重,这场硬仗中,她就不相信陆东深会没有后招。 第17章 你对我不必有戒心   陆东深开完会回到办公室时已是夕阳西下,火烧漫天,繁景一片。   身后跟着景泞,还有抱着一摞厚厚文件的秘书。   一推办公室的门,不曾想竟看见了蒋璃。   好整以暇地倚靠在办公桌旁,面朝办公室大门,看上去十分悠哉。见陆东深回来了,直截了当说,“陆先生,谈个条件吧。”   不经过同意,没人能进得了这个办公室,就跟没有预约,没人能见得了陆东深的道理是一样的。   景泞着实是佩服了蒋璃的胆色,再抬眼一瞧站在旁边局促不安的行政秘书,心知肚明了,八成这蒋璃又是用了她那张亦攻亦受的脸迷惑了人家姑娘。   陆东深倒是没追究行政秘书的失职,看了景泞一眼,景泞会意,命秘书将文件放在办公桌上后便都离开了。   他坐回到椅子上,任由蒋璃在他面前放肆形态,笑问,“你想谈什么?”   蒋璃转过身来,双手撑着办公桌,盯着他,“我这个人做事不喜欢被人盯着,所以,你算是欠了我一笔。”   办公室的环境不错,有一整面弧形落地窗,48层的高度,足够视野开阔。夕阳的光柔和,大片落了进来,将她的侧脸轮廓修饰得尽善尽美毫无瑕疵。   她没戴假发,一头长发束起马尾,干净利落,还是一身白衣,但不同于之前的款式。上好丝绸,上衣是长衫,两侧开高叉至腰部,衬得腰身玲珑,下身宽松长裤,形同奥黛,却又比奥黛更多了中式效果,盘扣有复古绣刻。   可见隐隐的细腰肤色,与她的脸颊同样白皙,罩在霞光中,这样一个蒋璃看上去似昆仑润玉,绝美与绝帅融了一身。   陆东深看着她,目光倒是毫不遮掩,含笑,“你想要什么?”   监听器一事倒是他大意了,没想到她会这么警觉,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她没在第一时间找他算账,她冷静,直到现在才来朝面,所以她想要的东西一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蒋璃迎上他的目光,“江山图借我研究一下。”   陆东深微微一挑眉。   “我不需要跟你说明原因。”蒋璃补上了句。   陆东深轻笑,多少淡化了眉间的冷峻,他没说话,反倒是悠闲地点了支烟。蒋璃看得仔细,这一次,他抽的只是烟,不是那晚特制的。   吐了口烟雾,他才道,“酒店的前任经理怕画丢了担责任,所以早早地命人死嵌了进去,拿走是不可能了,但你可以去摸去碰。”   江山图是酒店的镇店之宝,平日是不允许客人碰触的,所以,他这也算是给她开了绿灯,虽然说他实在不明白那幅画里到底有什么。   蒋璃也知道这是他最大的让步,点了一下头,“好。”   陆东深弹了下烟灰,问,“还有呢?”   这男人聪明啊,蒋璃就喜欢跟这样的男人说话,不用浪费口水。笑得有点魅了,“我假发坏了不能用了,所以需要你的商场打折券。”   陆东深忍俊不止,“你为什么这么热衷戴假发?”   蒋璃收回手,胳膊很自然地交叉胸前,反问了句,“那有些人为什么那么热衷戴帽子?”   陆东深故作恍悟,“不错的理由。”他眼里像是沁了笑,但隔着烟雾又隐约不见,“让我想想看。”   蒋璃从旁打量他的神情,心想着不过几张打折券,又不是要你两肋插刀,堂堂个总经理就是一句话的事,想想看?这男人小不小气?   正想据以力争,就见陆东深夹烟的手横过去按了免提,接到了景泞那边。   “给蒋小姐办张天际黑钻会员卡。”他淡淡地吩咐了句。   “是。”   蒋璃在旁一听,满腔的怨怼瞬间化作炸开的万千烟火,那叫一个怒放。黑钻啊,先别管权限如何,光是听着就比打折券要值钱太多。   “商场打折券我没有,而且据我所知商场也没有打折券。天际黑钻会员只在过百万消费额的会员中做限量招募,不仅脚下的这家商场,天际旗下所有的商超和酒店都可以享受最优质的会员特权,不知道蒋小姐满不满意?”   满意,满意死了,这相当于她要比别人少花了上百万就拿到了最顶端的会员权限,而且这权限拥有者还是限量的。   但这般好事也不意味着她要对陆东深笑靥如花,清清嗓子,“陆先生送的大方,我也接的心安理得。我想你也听说了邰国强的情况,我能保证他明天出的了酒店,所以,这是我应得的。”   说完这话,又怕被他觉得自己太过理所应当,补上了句,“不过还是要谢谢陆先生,破费了。”   心早就飞了。   买!买!买!   飘过她头顶的就只有这三个大字加三个感叹号!   她此时此刻最想见到的就是景泞,那个漂亮的姑娘虽说平时办事说话持稳老成,但她现在觉得她可爱极了,是这世上最可爱的人。   刚打算离开,就听身后的男人开口,“等等。”   蒋璃及时稳住了脚步,转身看着他,心头扑腾腾飞过了几只寒鸦:千万别反悔……千万别反悔。   陆东深起身,朝着她这边走过来。   蒋璃这时脑袋里九转十八弯,盘算着如果他收回成命的话她该如何撒皮耍赖。   意外的,他没上前来,只是绕到了办公桌前,跟她刚刚一样倚靠在那,随手拎了烟灰缸在身旁,一手随意撑着办公桌,一手弹了下烟灰,沉静潇洒。   “你的戒心很强,说好也不好。”   蒋璃没料到他会冷不丁来这么一句,反应了半天,笑了,“我向来和颜悦色。”   “你说话的时候防御性动作太明显。”陆东深看着她,“还是,你只对我有戒心?”   蒋璃暗愕,低头一瞧才发现自己习惯性动作,双臂交叉护于胸前,便不着痕迹放下手臂,一时间倒觉得有点怪,不知道这双手该怎么摆。   “我知道陆先生的眼睛毒,商人嘛,总喜欢看出点别人看不出的东西来。”她尽量让自己看着自然些,“但是,我这个人怎么样好像跟陆先生没关系吧?”   心中暗忖:我有什么行为习惯关你鸟事?再说了,你一个虎视眈眈的商人,每天想着怎么从沧陵搜刮利益,我对你有戒心太正常了,这是傻子都明白的道理。   陆东深闻言竟笑了,抽了口烟,反手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怎么没关系?”他抬眼看她,“我们多少都算是合作伙伴,你对我不必有戒心。”   蒋璃正想着如何回他,桌上的座机就响了。 第18章 万一我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陆东深随手按了免提。   那头是景泞的声音,干练非常,“陆总,邰小姐来了,她说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您一面。”   陆东深想了想,“好。”   那头挂了电话后,蒋璃反倒不着急走了,朝着他走过来,直到,靠得很近。   陆东深没避没让,始终悠闲地靠着办公桌。   她双臂往两旁分别一搭,将他困在自己圈定的范围内。身高有166的她本来在他面前就不占优势,如此动作让她更是身形一矮,目光平视只及他的领带。   不过蒋璃认为赢在气势上。   抬头,目光顺着他的喉结延到青湛的下巴。他倒也配合,纵了她的乖张,低头瞅她。   她轻笑,“我戒心强,陆先生桃花劫也不少啊。”   她仰头他低头,唇息自然就扫着额头,男人的气息又会顺着呼吸进入肺腑,同样的,女人香也会绕着他,甚至因为近在咫尺,他只要稍稍一伸手就能揽她的纤腰入怀。   蒋璃刚开始没觉出什么来,不过想趁机取笑一番,可这么一离近了,两人的气息纠缠总会生出些暧昧来,如此距离看他,五官更是棱角分明得很,他的眼深邃如渊,不见底,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所以,我得离陆先生你远一点,你长得这么好看,万一我喜欢上你了怎么办?桃花潭水深千尺啊,我可不想陷进去。”   她挺直了身子,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臂,可没等收回,陆东深就伸手拉住了她。她一惊,想要抽回,他却趁机微微一个用力,她就被他重新拉回怀里。   “人与人之间接触没那么难。”陆东深偏头看她,眼里含笑,“就像,现在。”   蒋璃一把将他推开,离他的气息远远的,压了心头刚刚窜起的莫名慌乱,冷笑道,“对于奸商,我敬而远之。”   邰梓莘千里迢迢从国外赶了回来,一入沧陵就跟两个哥哥邰业扬、邰业帆汇合,兄妹三人齐齐到了天际酒店。   陆东深提出只见邰梓莘。   气得邰业帆跟景泞直跳脚,大骂陆东深不识抬举,老大邰业扬虽没像邰业帆那样气急败坏,但脸色也不好看。   景泞自然明白邰家两兄弟的心思,商场如战场,利益面前父子都尚且可以反目,更何况兄妹。这邰家向来重男轻女,就算邰梓莘凭着自己的努力参与家族生意,可在邰国强心里自然还是儿子重要。   本来的利益之争只在两兄弟之间,现如今成了三国鼎立,邰梓莘就成了邰业扬和邰业帆的眼中钉。从他们角度出发,陆东深理应面见他们两位,而不是将他们拒之门外,更不是第一时间面见邰梓莘。   景泞不动声色告知,这是陆总的意思,不过二位可以先去看看邰董事长。   能面见邰国强也是经过蒋璃同意的,前提是在她不在房间的时候蒋小天必须在场,邰家儿女不能以任何理由将蒋小天打发走。   邰梓莘也先是见了邰国强一面,然后在酒店的行政酒廊与陆东深见了面。   今晚酒廊里没人,陆东深包了场,用景泞告知邰梓莘的话就是:陆总为您接风洗尘。可邰梓莘一等还是等了数把小时,一直等到陆东深开完会,天已擦黑。   “好久不见了。”邰梓莘举起酒杯冲着陆东深,“想想看,有三年零三个月又十天。”   陆东深与她轻碰了一下杯子,“有这么久吗?”   邰梓莘看了他一眼,眉梢多少落寞,她是了解他的,生活里的重心全在工作上,似乎除了事业,没什么事能入得了他的眼进得了他的心。可明明知道是这样,听他这么回答也是酸楚,她度日如年,他风轻云淡。   抿下一口酒,酒中的单宁就涩了口,也褶了心。   “或许也是我自己记错了。”邰梓莘不想让自尊在他面前溃不成军,又扬了笑,“恭喜你,如愿以偿接手天际。”   陆东深眼里的笑清浅疏离,“也恭喜你,这两年你在长盛的成绩不错,有几次会打得陆门猝不及防。”   邰梓莘从不是个柔弱女子,这是从他认识她那天起就知道的事实。她骨子里藏了一股子倔强,也有不输给男儿的气魄,进入长盛后,几次收拾了两位兄长的烂摊子,在股市上一路死咬着陆门不放,她是典型的女强人,又像是一朵带刺的红玫瑰,美丽却又危险。   邰梓莘笑了笑没接话。   楼上法餐的厨师长被重金临时聘了过来,前餐过后,布列塔尼蓝龙虾登场。   “你在法国待了那么久,尝尝看,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陆东深说。   邰梓莘执餐刀轻轻分开虾身,餐叉入虾肉,衔进口,肉质弹脆香料得当,喉咙堵了一下,再抬眼,笑,“是,但实际上你应该带我去吃正宗的中国菜。”   自从分别,她就去了法国,一待就是三年,她见不着他,哪怕知道他出差会经过巴黎也不曾见过,所以,唯一的途径就只有商场上的厮杀。   陆东深闻言道,“是我的失误,很抱歉。”   邰梓莘一听这话多少有些失望。   其实她说那话是有试探的意思,如果他说,下次带你去吃中国菜,那说明他有想再见到她的意愿,可他一句抱歉就断了她所有的念想。陆东深是个极其聪明的男人,尤其是在男女关系上,如果他不想,他绝不会给对方留有回味的余地,这一点,她在三年前就知道。   所以,哪是他想不到?只是她不是他思虑的那一个,就像是,他哪会不主动,只是因为他不够喜欢你。   “对于令尊的事我也很抱歉,但好在这次有惊无险,回头我会亲自登门跟令尊致歉。”陆东深说回了正题。   他没有叙旧之意,邰梓莘固有的骄傲也不会纵着自己无限缅怀,于是道,“只不过是始料未及,但说实话,我并不相信我父亲中邪,这听起来太匪夷所思。”   陆东深刚要开口,就见有两名工作人员扛着梯子走了进来,蒋璃懒洋洋的声音跟在他们后头,“放好摆正啊,千万别刮坏了画,这间酒店的老板是个奸商,你们弄坏了画,他会把屎盆子扣我头上。”   弄坏了行政酒廊里安静的气氛。 第19章 你不能这么偏心   邰梓莘虽说斜背对着酒廊的入口方向,但因为行政酒廊一面墙有镜像效果,所以她也看见了吵吵嚷嚷的一幕,不过还是回头真亮地瞅了一眼,然后略有诧异地问陆东深,“是在说你吗?”   那边的梯子已经搭好了,蒋璃十分利落地爬了上去,面朝高悬着的江山图骑坐好。可能是为了方便上上下下,她穿得休闲,牛仔裤外加宽松的T恤衫,最酷的还是那双机车靴。   陆东深将视线不着痕迹地拉回来,笑了笑,没说话。   邰梓莘端着酒杯,表面风平浪静,可内心掀了波澜,虽说不至于因为一句话而动怒,但陆东深的态度也未免太过纵容。   她抬眼看向对面墙,那里面的女人穿得利落,长发慵懒地编在一侧。虽背对着这边坐在梯子上,但也足以瞧见身影玲珑有致。   “是那个巫师吧?”她含笑看着陆东深,晃了晃手里的酒杯。   “巫师谈不上。”陆东深轻描淡写,“只不过治病救人的手法奇特了些。”   “她在做什么?”   “也许,江山图里真有鬼吧,谁知道。”陆东深笑了笑,趁着抿酒的空隙又扫了对面一眼。   他的眼神控制得很好,像是看了,又像是随意,可邰梓莘的第六感告诉她,他在关注那个女人。   “有没有邪灵这种事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虽然我没办法找出我爸现在状况的原因,但我也不认为她有什么高明的手段。”邰梓莘微微蹙眉,“据听说,我爸已经好几天没正经吃饭了,她只让他喝蜂蜜水和乱七八糟的一些什么东西,这是治病吗?”   陆东深看出她的不悦,说,“既然她信誓旦旦,就不妨让她试试。”   “这件事太荒唐了。”邰梓莘见他这般袒护,心里更不是滋味,“我刚才去看了我爸,都瘦了一圈,她在装神弄鬼。”   “那你还有其他办法吗?”陆东深反问。   邰梓莘语塞。   是没其他办法,因为之前她也听说了,天际酒店也请了不少医生过来,甚至邰家的私人医生都出动了,但都不见效果。   “不过就是最后一个晚上,再等等看吧。”陆东深说了句。   邰梓莘攥了攥酒杯,刚要开口就听陆东深淡淡说了句,“稍等。”他起了身。   这边,蒋璃正在努力地挪位置。   工作人员将梯子放在江山图正中间就都走了,蒋璃坐上去之后觉得视线局限,又懒得下梯子去调整,所以干脆就两手撑着江山图来回蹭。   梯子下面是带滑轮的,蒋璃这一下力气用的有点大,梯子滑出老远,身子一晃,刚要哀嚎,一只大手稳稳地控住了梯子。   蒋璃低头这么一瞧,乐了,“嗨,奸商!”   陆东深无奈低笑,连着她带梯子徐徐推近了江山图,说,“你注意安全。”   “你怎么在这?怕我毁了你的江山图?”蒋璃语速很快,又回头瞅了一眼,只觉得远远的有个美女正朝这边瞧,眼神有点不友善,马上明白了,“哦哦哦。”   “哦什么哦。”陆东深还在扶着梯子,抬头看着她,“下来吧,太危险了。”   “调整好位置就行了,哎你别管了,不正在约会吗,不怕被姑娘误会啊。”蒋璃边说边朝着他挥手。   陆东深瞧见她背着个挎包,不定里面又带着什么工具来研究江山图,也知道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便作罢。   可刚走了一半,就听她“哎”了一声,回头看她,她正朝他招手,他又折了回来。   “陆先生,受累帮我再推一下呗。”蒋璃笑得跟朵花似的,指了指江山图左侧的位置,“推到那。”   陆东深倒也平易近人,没怒没恼,推她到了指定位置。   邰梓莘一直在座位上等着,见他回来了,为他递上一块湿手巾,“平时都是你指使别人,哪轮到别人来指使你啊,随便叫个工作人员做不就行了。”   陆东深接过手巾,擦了擦手,“顺手的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有什么关系。”邰梓莘随口来了句,语气有点酸。   陆东深放下手巾,说,“她毕竟是个姑娘家,这话传出去不好。”   邰梓莘瞧见他眉间的峻漠,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虽然说她现如今在商场上的地位足可以跟他平起平坐,可就是他身上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权威劲旁人学不来的,也是会让她又爱又恨的。   “听说,你把陈瑜留在身边了。”这才是她最关心的话题。   陆东深没遮掩,“是,她现在是天际集团的首席调香师。”   邰梓莘微愕,看着他,“下一步,你是不是要让她取代季菲?”   “季菲是陆门高薪聘请的气味构架师,陈瑜只是调香师,资历不够,还进不到总部任职,当然,不排除会安排她跟季菲学习的可能。”陆东深说。   邰梓莘看了他半天,最后摇头苦笑,“三年前她什么都不是。”   “三年能坐到天际首席调香师,证明她有能力。”陆东深语气很淡。   邰梓莘盯着他,“是她有能力还是你给了她机会?你在她身上花了三年心血,如果没有你,她连进天际的资格都不够,更别提摇身一变成了调香师。”话毕,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语气低了下来,“陆东深,你不能这么偏心,你不能让这么一个普通的女人来让我……”   她努力在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其实她的中文表达已经很不错了,邰家虽说主攻中国市场,但她长期是在国外长大,说中文多少还带一点腔调和偶尔字眼的咬不清,除此之外没什么问题。   末了她终于找到了那个最恰当的词,补上,“颜面尽失。”   陆家和邰家的关系微妙,因为产业链有重叠,所以会有竞争也实属正常,但真正交恶是在三年前,那一年,陆东深当众拒绝陆邰两家联姻,公然对抗陆门长辈,生生断了邰陆两家想要强强联合资源整合的念想。   只因为,陆门做了一件彻底惹怒陆东深的事。 第20章 快乐是什么?   一直以来,邰陆两家都有心结成亲家,而且她是陆东深的学妹,很早就认识,更是倾慕于陆东深。可直到有一天她撞见陆东深跟个女孩子走得很近,那女孩子挽着他的胳膊巧笑盼兮,温柔乖巧,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的父亲重男轻女,自然想要得到陆东深这样的良婿,而当时陆东深对两家联姻似乎没什么意见,只是每次见到他的时候,总觉得他在强颜欢笑。直到,订婚礼上,宾客如云,所有人都来见证她即将成为他未婚妻的事实,可也就在那一天,他得知陆门绑架了那个女孩,为此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撕毁了他对陆门的退让和隐忍,前所未有的强势。她惶惶不安,跟他说,那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她配不上你,配不上陆门。   他一字一句告诉她,他会让她配得上他,又盯着陆振扬告知,从此以后,我的事任何人都没资格插手。   万幸的是,她没成为大众笑柄,不管是陆门还是邰家都有封锁消息的本事,只是她心高气傲,一怒之下去了法国。   三年里,她听过关于陆东深很多的消息,例如他在陆门怎么步步为营,再例如他是怎么一点点并吞其他产业,更例如那个叫陈瑜的女孩,听说他始终有她陪伴。   邰梓莘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激动,但陆东深始终平静如初,等她说完,他说了句,“对不起。”   “你爱她吗?”邰梓莘冷不丁问。   陆东深看着她,没说话。   “我不喜欢陈瑜,不是因为她家境普通,是觉得她那个人没表面看着那么简单。”邰梓莘盯着他,“而你喜欢她什么呢?或者,她只是你用来抗争陆门的借口?知道当年我为什么没对你死缠烂打?我不想逼你是因为我想看你每天过得开心快乐。”   陆东深不疾不徐地将她的酒杯拿到了一边,低沉地说,“梓莘,你醉了。”   邰梓莘压住了酒杯,似有跟他抗衡的架势。陆东深见状,低叹了一口气,便松了手,任由她了。   半晌后,他才说了句,“你是女儿身,生在邰家尚且都不能如愿,而我生在陆门,能狠、能斗,就是不能快乐,像我这样的一个男人,早就不知道快乐是什么了。”   邰梓莘笑了,笑得苦涩,陆东深的这番话算是说到她的心坎里了,人人都道生在富家有多光鲜,可光鲜背后的孤寂呢?   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再看他时,她已然不再小女儿心态,“沧陵的这份蛋糕我们邰家有心要吃,陆东深,你会因为我是女人让我一棋吗?”   陆东深轻笑,“战场无父子,商场无男女。”   “好,我懂了。”邰梓莘最喜欢的也就是他这份不近人情,“那就各凭本事了。”   “好。”   手机响了,是邰梓莘的,与此同时,陆东深的手机也响了,是景泞,嗓音低而促,他闻言后眉间一厉。   结束通话后,邰梓莘那边也挂了电话,脸色很是冰冷,看着陆东深说,“陆总,如果我父亲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邰梓莘口中的“她”指的是蒋璃。   因为,邰国强不明原因地昏倒了。   事发突然。   据蒋小天说,邰国强是跟邰业扬、邰业帆两兄弟聊天的时候晕倒的。因为蒋璃的吩咐,所以他半步不离邰国强,为此邰业帆对他还发了脾气,指责他一个外人偷听他们父子间对话不妥。   蒋小天当时还硬气得很,跟邰业帆顶了嘴说,我是光明正大听你们说话,所以算不上你口中的偷听。   就这样,许是因为有他在场,父子三人倒也没说什么机要大事,就是平日的嘘寒问暖,所以不存在邰国强受到心理刺激的可能。   这期间邰国强吃了只苹果,是邰梓莘亲手削给他的,但这苹果也是经蒋璃同意才食用,所以也不可能是苹果导致昏迷。   邰国强被送往医院,但经医生们会诊也没得出什么结果,身体指标都挺正常,可就像个植物人似的躺在那没反应。   景泞依照陆东深的吩咐进行全程封锁消息,半点风声都不允许走漏。   蒋璃是最后一个赶到医院的,在这之前,她仔细盘查了邰国强的房间,几乎是地毯式搜索。   邰业帆气盛,见蒋璃露面,一下子窜到她面前,“你给我爸用了什么?”   语气不善,态度不佳,蒋璃不想搭理这种人,径直往重症室里走。   “你什么意思?”邰业帆见状更怒,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哎哎哎,干什么呢?”蒋小天跟在后面看不下眼了,指着他的手,“松开!”   “你算老几啊跟我大呼小叫!”邰业帆一把将蒋小天推开。   蒋小天脾气也上来了,二话没说就要往上扑,被蒋璃一把挡住了,她看向邰业帆,语气很淡,“我进重症室看一下你父亲。”   “看他死了没有是吧?”邰业帆咬牙切齿。   “你会不会说话?我们蒋爷——”   “蒋小天。”蒋璃低声喝止了他。   蒋小天怒瞪着邰业帆,还是乖乖闭了嘴。   一旁的邰业扬走上前,相比邰业帆的冲动,他看上去稍稍稳重些,但也可能看得出满脸的不高兴来,“蒋小姐,这三天是你在负责我父亲,现在,你势必要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现在,我没法做出任何解释。”蒋璃一字一句,转头看向邰业帆,“还有,把你的手给我松开。”   她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邰家兄妹,除了邰业帆外,邰业扬和邰梓莘跟陆东深一样,说中文说得字正腔圆,当然,她个人觉得陆东深的发音和嗓音说中文更是好听,这三人一看就是接受过正规的中文学习,所以他们说中文的时候大多数的情况下会多一份正式。   但邰业帆不同,中文说得那叫一个顺溜,压根听不出半点香蕉人的口音,尤其是骂人的时候。这种人在国外见得太多,被家里宠得不行,天天在华人区横着走,倒是训练了不少口语。   陆东深从院长那了解完情况后就一个电话打到北京,让杨远安排专家来沧陵会诊,刚出电梯,大老远就听见邰业帆咆哮的声音。   “尽快安排会诊专家。”他匆匆叮嘱了句挂断电话。   这边,邰业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原由是他一直死扯着蒋璃的胳膊不放,态度嚣张语气恶劣,蒋璃的坏脾气也上来了,在警告他一遍不听的情况下直截了当朝着他虎口狠狠一掐,紧跟着被他钳住的胳膊就解放了。   本来已经擦掌磨拳的蒋小天见状后乐了,“该!我们蒋爷的宗旨是能动手就不动口,再让你有眼不识泰山!”   这下子彻底激怒了邰业帆,冲着蒋璃就过来了,蒋璃早就看他不顺眼,刚打算一拳迎上去,紧跟着就被人拉到了身后。   是陆东深。   高大身形将蒋璃挡了个瓷实,一手稳稳地接住了邰业帆即将落下来的拳头,嗓音淡而沉,“邰公子,打女人不好吧?” 第21章 去房间找他?   “陆东深!”邰业帆本来就在气头上,见到他后更是分外眼红,拳头死命扯了几下都没能如愿挣脱,更是恨得牙根痒痒,“你来得正好!我说你是安的什么心?故意整我们邰家是吧?大不了就是商场利益,我们邰家是杀你父母了还是害你性命了?你先是悔婚闹得邰家在圈内抬不起头,现在又来害我爸?”   蒋璃在他身后听得真切,暗自吃惊,不曾想还能在这听到这么大的八卦。抬眼只能瞧见陆东深的侧脸,他面色平静,不愠不怒,跟邰业帆有着截然相反的冷静。   她又低头,他还握着她的手腕,没怎么用力气,但也不允许她的挣脱,他的拇指触在她手腕的眼睛纹身上,温热的,透过纹身的纹路渗到肌理,又汇进血液,血液入心。   “邰公子,说话最好注意点分寸。”陆东深语气沉凉,“除非你想跟陆家彻底撕破脸。”   邰业帆还要理论,邰梓莘正好打完电话也赶了过来,撞见这幕后喝止了邰业帆,邰业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也赶忙上前打了圆场。   “陆总。”邰梓莘看向陆东深。   陆东深看了邰业帆一眼,没再说什么,松了手。   这一番下来,邰业帆没占到什么上风,自然一肚子恼火,但也尚算顾全大局不再叫嚣,毕竟陆东深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也不敢在没得到父亲的首肯下跟陆家闹掰。   邰业扬是长子,见陆东深卖了邰梓莘一个面子,心中自然不爽,忙给自己也找了个台阶下,“大家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陆总,我为我哥的冲动跟你道歉,但是,我父亲无病无灾突然晕倒,我想这种状况应该跟蒋小姐脱不了关系吧。”邰梓莘冷静,虽说她眼瞧陆东深护着蒋璃这一幕有些刺眼,尤其是他拉着她的举动。   陆东深这才松开蒋璃的手,转过身看着她,他的目光不怒却有威,不凉却有厉,蒋璃不知他心里怎么想,迎上他的目光,“如果是我造成的,我会负责,但前提是,我需要见邰国强。”   她心里十八道弯,邰国强在最关键一晚出事,她本来就脱不了干系,再加上这邰梓莘看上去对陆东深余情未了,而陆东深显然也给邰梓莘面子,那刚刚那点维护之意怕是在这种大利益面前折戟沉沙,所以,她要做的只能靠自己洗脱嫌疑。   陆东深看了她良久,然后开口,“进去吧。”   蒋璃心中石头落地,给她机会就好办了,而这个时候,怕是对她仅存信任的人就只有陆东深了,虽说她承认,这个始料未及的状况的确是给他带来了巨大麻烦。   邰业帆眼睁睁瞧着蒋璃进了重症监护室,气得吹胡子瞪眼,“陆东深你——”   “解铃还须系铃人。”邰梓莘冷冷打断邰业帆,扭头看向陆东深,“只是,希望陆总没信错人。”   陆东深没接话,看着重症监护室的方向,沉默。—   我是蒋爷的气味分割线—   蒋璃进去了挺长时间。   这段时间里,蒋小天心里七上八下的,足足半小时,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担心。   在他心里,蒋璃无所不能,不论什么疑难杂症,看见的看不见的她都能应付自如,可今天,有些不同寻常。   看着脸色阴郁的邰家人,还有虽说面色平静但沉稳威严的陆东深,蒋小天总有一种预感,也许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所有的事情都将会被改变。   如平稳的现状,又如他们彼此之间的命运。   尤其是,蒋璃的命运。   半小时后,蒋璃从重症监护室里出来了,紧跟着提出个要求,她需要再回酒店看看。   邰业帆好不容易压下来的火气又冲上来了,认为她有装神弄鬼拖延时间之嫌,邰业扬虽说没气急败坏,可对她也有明显的不信任。邰梓莘跟两个兄弟比起来是最冷静的一个,但对于蒋璃的什么都不解释也难免会面露不悦。   对于邰家的质疑,蒋璃没多加理会,她始终盯着陆东深,在等他的应允。   陆东深看着她,思量少许问,“有怀疑的方向了吗?”   “没有。”蒋璃如实回答,“但既然邰国强是在酒店里昏倒的,那昏倒的原因就只能在酒店找,也许,是我之前忽略了什么。”   在旁的蒋小天一听这话,后背的冷汗都爬出来了。连他这么个小虾米都能看出事态严重,邰家人都在虎视眈眈恨不得杀了她的心都有,他的爷啊,说话就不能被这么直接?哪怕说些回旋的话给自己留个余地也好。   陆东深沉默片刻,然后掏出手机给景泞打了个电话,命她立马赶到医院盯着,吩咐完这些后,他对蒋璃说,“走吧,我送你。”   蒋璃点点头。   “陆总。”邰梓莘叫住陆东深,但也只是叫住,接下来的话没说出口。   陆东深知她想法,沉声说了句,“关于邰老先生,我一定会给你个满意答复。”—   我是蒋爷的气味分割线—   蒋小天作为最客观的目击者再次被蒋璃盘问。   车行了一路,蒋璃就问了蒋小天一路,恨不得细化到她不在套房时的每一分每一秒钟。   陆东深亲自开车。   彻彻底底做了回司机,一路上保持沉默,不参与任何的问话。   等到了酒店房间后,蒋小天还在不停重复,“真的是没什么了,该说的都说了,除了那只苹果,邰国强吃的用的都跟前两天一样。”   看上去像是吃了苹果出事的,但蒋璃很确定苹果没问题,虽说这三天她没让邰国强吃酒店里的东西,但吃些苹果还是可以的。   陆东深的手机总是不停响,这一路上他接了不少电话,有公事,也有邰国强的事,总之各种事情一大堆。   他没在邰国强的房间里多待,因为手机又响了,这一次他没急接,跟蒋璃说,“有了结果去房间找我。”   话毕,接听着手机就离开了。   窗外是黑压压的天,今晚的月都不明,被云遮了影,远处的建筑黑魆魆一片。   蒋小天确定房门关好后,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哒哒哒上前来,盯着蒋璃,“午夜十二点啊,去房间找他?” 第22章 不正经的时候的确没个正形   蒋璃忽略他那张八卦得跃跃欲试的脸,说,“你再重复一遍从我离开房间后的情形。”   “啊?”蒋小天苦哈着脸,“还要说一遍?爷,再说我就该把隔夜饭吐出来了。”   “你把前半生的血吐出来也得给我说。”蒋璃边说边挨个房间巡视,“邰国强尤其是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出事,影响了我倒是没关系,一旦把谭爷拖下水就麻烦了。”   蒋小天跟在她后面,听了这话一激灵,“谭爷也会有麻烦?”   蒋璃站在窗子前,面色凝重,“是,谭爷的麻烦会最大。”   一切应该进行得顺风顺水,她以巫医的身份治好了邰国强,只等天一亮,谭耀明早已安排好的记者就会大肆渲染,虽不能公开宣传神灵邪祟一说,可整个沧陵市的人还会相信邰国强的确是中了邪。   那么就坐实了天际酒店挡住鬼门关遭煞、影响沧陵运势一说,这种说辞虽上不了台面,也虽然会成为文明社会中的笑谈,但只要是百姓们关心的问题就行。有时候,流言蜚语看似无害,像是几只蚂蚁咬过大象不疼不痒,可如果遭来蚁群呢?   天际就是那头大象。   她和谭耀明剑走偏锋引发的流言蜚语就是蚁群。   但人算不如天算,邰国强怎么就偏偏在最后一晚上昏倒了呢?   人醒着都好办,像个植物人似的躺在医院里才叫麻烦,倒不是怕折了自己的名声,只是惶恐谭耀明受此牵连。一旦邰国强出事,他们相当于把邰家和陆家都给得罪了。   蒋小天不敢再逗贫了,赶忙又将今天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相告。可说来说去也还是那些,他觉得已经事无巨细了。   “这盆绿植是怎么回事?”走到健身室的时候,蒋璃突然问了一嘴。   蒋小天没明白她话中意思,走上前查看了一番,问,“绿植怎么了?这两天都摆在这啊。”   是一株有了年头的野生红豆杉,高一米五左右,栽种在有酒店logo的白色花盆中,枝杈间已结了不少红豆,既有观赏性又有收藏价值。   蒋璃二话没说伸手折了一条枝杈下来,闻了闻。   吓得蒋小天直叫唤,“爷、听说这种红豆杉可贵了!”   蒋璃管它贵不贵,闻后问了句,“今天谁碰过它?”   蒋小天不明就里,皱紧眉头想了想,“邰国强也没碰它啊……”   “除了邰国强。”   “除了邰国强……”蒋小天想了半天,突然“啊”了声,“想起来了,是套房的管家,他带了个工作人员搬走了红豆杉,也就不到半小时吧又搬回来了。”   **   “你的意思是,问题出在红豆杉上?”陆东深坐在沙发上,微微蹙眉问。   蒋璃纠正,“确切地说,问题出在除虫剂上,我已经跟管家确认过了,今天傍晚邰国强房间里的那株红豆杉的确做过除虫,然后就发生了昏迷事件。”   已过凌晨一点,她敲开了3601的套房。   陆东深亲自给她开的门。   刚开始蒋璃没觉出什么来,满脑子都是发现线索后的兴奋和激动。等房门在她身后无声无息关上时,她才觉得有点怪。   房里没管家。   意味着这深更半夜的,偌大的房间里就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房间格局跟她的差不多,但整齐得变态,好多细软装饰也收了起来,他的所有用品有致排列,就连茶几上的杯子口都朝着一个方向。   套房的管家再细致也没到这步田地,许是陆东深的个人喜好。   只要跟男人生活有关的地方,不论是家还是酒店,都会多少透露一些隐私,有隐私,就会徒添几分暧昧。   他还是回来的那身衬衫,蒋璃坐在对面也能隐隐闻到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混着他本身的木质香,清冷得很。   许是公事太多没来得及换。   红茶泡得刚刚好,早喝一口会烫嘴,晚来一秒会苦涩,陆东深这个人把控时间到位,蒋璃不知道他是算准了她一定会找到原因,还是在房间里坐等她上来求饶。   她把怀疑的原因抛出,剩下的时间就在研究陆东深对她的说辞是否采纳。   他在她对面的沙发而坐,室内光线不亮,恰到好处精修了他的脸部轮廓,愈发棱角外捉,蒋璃不由想到刚才蒋小天拉着她时的一脸担忧,“爷,这么晚了你还真要上楼啊,要不我陪你吧,毕竟不是咱的地盘,你这么漂亮,万一那个姓陆的兽性大发把你奸了怎么办?”   再看对面,他穿着得体优雅沉稳,哪有半点兽性大发的影子?   蒋璃拼命脑补像是这类男人纵情狂野的一面,无济于事,无法想象。   “如果是除虫剂的问题,那就不单单是一个邰国强了。”陆东深抿了口茶,放下茶杯后轻描淡写地说。   蒋璃明白他的意思,她的这个说辞任谁听了都匪夷所思,这相当于她把问题的矛头指向了酒店,陆东深的表现算是挺有涵养的了。   “如果没错的话,天际酒店里使用的除虫剂并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成分上有艾纳香、白千层,还有一种叫藒车的植物,气味清雅跟兰花挺像,少部分人会对这种香气过敏。”   陆东深不动声色地倾听。   蒋璃微微朝前探身,“是听上去挺没道理的,但想证实我说的有错没错,查一下除虫剂就知道了。”   陆东深看着她,眼里有思量。   “你要相信我。”蒋璃有点急。   许是从她眼里看出真切来,陆东深便按下电话,叫来了管家。   24小时静候服务的套房管家总是精神奕奕,听了陆东深的询问后回答道,“是,酒店里所有的除虫剂都不走市面的,都是由总部统一安排,因为酒店内不少奇花异草,市面上的除虫剂成分对花草有损伤,至于除虫剂的成分……陆总,我是外行,关于成分的事只能咨询调香师或调配师了。”   “谁负责调配的?”陆东深问。   管家表示不清楚,他不过就是个服务人员,对于高层的事一无所知。陆东深遣走了管家,又一个电话打到杨远那。   邰国强的消息没外泄,杨远还不知道这边情况的严重性,睡得懒洋洋的,“还能是谁啊,当然是你的情人陈瑜了。现在整个天际旗下酒店的气味空间都是她来负责,所以沧陵天际那些带香味的东西肯定也是经过她手啊。赫赫有名的调香师啊,跟你又是那种关系,我当然要请她把关了。怎么着?你想她了啊还是——”   陆东深二话没说挂了电话,切断了杨远的罗里罗嗦,但因为是用座机,为了方便蒋璃倾听又按了免提键,所以杨远的话一字不差地钻进蒋璃的耳朵里。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许久清清嗓子说了句,“是天际集团的副总杨远,正经的时候很正经,不正经的时候的确没个正形。” 第23章 七天的时间意味着什么   所以,他是在跟她解释些什么吗?蒋璃有点懵,一时间没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   接下来,两人有近半分钟的沉默,一时间气氛有点怪。   “那……”蒋璃一心想着正事,看了一眼时间,“陆先生要不要给你的情人打个电话询问一下?既然是她负责的,除虫剂的成分她一定清楚,虽然说现在的确有点晚了。”   心里忍不住嘀咕,先是一个有婚约的邰梓莘,现在又来了个情人陈什么的,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清风徐来,不曾想也是万花丛中过啊。不过想想也是,像他这种男人,身边少不了女人。   陆东深看着她,一直不说话。   看得蒋璃浑身发毛,“事态紧急啊陆先生……你情人少睡一会没关系的。”   陆东深低叹了一口气,却细不可闻,“好。”他开口道,似笑,笑中又似无奈。   他便拨了一个号码,这次是用手机。   那边很快接通,这倒是让蒋璃挺意外的,房间安静,就算是对方使用手机,她还是隐约听见了一声似惊似喜的女人声,“东深?”   声音绵软好听,不用见其人也能想象的到是位温婉女子。   陆东深起了身,踱步到了别处,隐隐地听到他低问,“怎么还没睡?”   蒋璃被这嗓音迷得不行,陆东深声线低沉,平日里她听着就觉得是醇音入耳,不曾想面对情人时的声音更是低柔动听。   她算了一下时间,心中暗忖,这情人间夜话怎么着都得照着半小时打底来吧,岂料慢品了一杯茶下肚,陆东深就回来了。   前后不到五分钟。   “这就聊完了?”她诧异。   “聊?”陆东深似乎不满她的用词,“不过是问了一下成分,需要很长时间吗?是你说的事态紧急。”   “啊?啊……”蒋璃嘟囔了句,“做你的女人估计也没啥意思。”   声音很低,但还是被陆东深先听到了。   他笑,“你又没做过我的女人,怎么知道做我的女人没意思?”   这话说着正常,听着就暧昧了,促使蒋璃的心忽悠一下,像是被人抓起来抛高一样,不知怎的,竟觉得脸颊有点热。   “那个……你情人怎么说?”   陆东深给她倒了茶,“她叫陈瑜。”   “好,陈瑜怎么说?”蒋璃剜了他一眼,叫啥不都是你情人?   不过这个陈瑜挺厉害的,应该不会年龄太大吧,像是陆东深这种成功人士,双眼都是盯着年轻漂亮的姑娘看的。那么她有此成就着实厉害。   处理气味空间也是调香师的工作范畴之一,事实证明,气味会跟一个人的记忆相关。一个空间,或商场或酒店有了自己独特的气味会更让消费者记得住,越是大型商场、店铺和酒店就越是有自己象征性的气味,这气味就跟品牌效应一样至关重要。   有的气味不是很明显,甚至会让消费者闻不到,可置身其中就觉得温暖愉悦,下次还有光临的欲望,这就是调香师调香的最高境界。   “除虫剂里的成分跟你描述的一样,里面含有藒车香、艾纳香和白千层。”陆东深说回正事,“只是,你怎么确定这里有对邰国强过敏的成分?”   “艾纳香的全草主要成分含有5个,白千层的全草成分含有39个,这两种植物的叶、茎都可提取香氛,或经过提炼后都有驱虫和防腐的效果。艾纳香和白千层因为还具有镇痛等药用价值被很多调香师、芳疗师甚至是中医青睐,使用广泛、栽培也普遍,性温,所以几乎不会有人对这两种植物有反应,唯独藒车香。”蒋璃顿了一下。   陆东深抬眼看她,“藒车香很特殊?”   “是。”蒋璃如实相告,“事实上,藒车香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植物,大多出现在古籍中,别说大众,就连很多专业研究植物学的人都未必有幸见过,或者就算见过也不认识。这种植物气味很淡,黄色叶子开着白花,主要芳香就来自白花。花跟叶脉经过晒晾再蒸馏提香,如果封存泥坛数月再拿来制成香丸,清淡的香气能维持一周多,蒸馏出的水能起到最好的除虫效果。”   “所以,就是因为它不常见,你才怀疑它会导致过敏?”   “我只能用排除法。”蒋璃道,“艾纳香和白千层的成分都在大众能接受的范围内,引起过敏的话也不该是邰国强的那种状况。”   陆东深高大的身子朝沙发上一靠,看着她,“我需要切实的证据。”   “我知道我这么说空口无凭。”蒋璃深吸一口气,“其实想查清楚这件事并不难,一是要排查一下邰国强的过敏史,二是我知道克制藒车香毒性的东西,如果邰国强用了之后能醒,那就可以证明他是因为除虫剂过敏而导致的昏迷。”   “换句话说,邰国强还是要做试验对象。”陆东深一语中的。   蒋璃态度明确,“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我知道你们有能力去请些专家来会诊,但是,他们叫不醒邰国强。”   陆东深的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手指敲了两下,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给我时间。”   “多久?”   “七天。”   陆东深闻言,眉间染了少许严苛,看着她,许久后探过身,手臂搭着腿,两手十指交叉,“蒋璃。”   蒋璃心中一凛。   从认识到现在,他都是礼节性地唤她蒋小姐,从未像现在似的连名带姓地叫她,而在整个沧陵,敢连名带姓叫她的就只有谭耀明。   “你要我给你七天时间,你知道,七天的时间意味着什么?”陆东深的目光深沉有力。   蒋璃从容淡定,“意味着酒店的声誉随时毁于一旦。邰家兄妹来势汹汹,邰国强一天不醒,天际就多一天的信任危机,而陆先生你,会在这场信任危机中彻底丧失主动权。”   陆东深顺势从烟盒里摸了支烟来,起身踱步到窗前,点了烟,吸了一口,窗子上就盛开了朵橙亮的花。   他注视着窗外的夜色,而蒋璃注视着他的背影,夜色下,他的背影异常挺拔伟岸。只是,他的沉默让她的心里七上八下。 第24章 心狠手辣的女骗子   许久后,陆东深才开口,“26岁那年,我筹备了几个月,打算对一家娱乐文化公司进行强制性收购,收购的前一晚,那家老总沉溺温柔乡乐不思蜀,等他第二天再飞回公司后才发现董事会已易主。”   陆东深转过身,朝着她这边过来,绕到她的身后,双手撑在她两旁的沙发靠背上,探身下来,微微侧脸,薄唇近到她的耳,“不过才一晚,他辛辛苦苦打拼的江山就被我给吞了。七天,蒋璃,你来告诉我,我应不应该信任你。”   他的气息太近,似凉又似暖,还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落在她的耳畔纠缠着她的呼吸。她脊梁挺直,眼角的余光还能瞥见他夹烟的大手,就那么搭在一旁,这姿势让人遐想。   “七天是我找原料的时间。”她明白他话中意思,商场如战场,多一分多一秒都会瞬息万变,他给了她时间,就意味着扛起了所有风险。“现在你只能信任我,别无选择。”   陆东深手一伸,扳过她的脸,捏起她的下巴,“你是怕我找谭耀明的麻烦。”   语气十分肯定,一语中的。   是夹烟的手,那烟头离得她脸极近,近到她的脸只需要偏移一点点就能被烧个血窟窿,这般动作,既危险又诱惑。   “是。”蒋璃不想跟他兜圈子,他耳聪目明,想瞒也瞒不住,“如果我不去证明我是无辜的话,邰国强的事就会落我头上,到时候就算你大人有大量不去追究,邰家兄妹也不会善罢甘休,谭耀明是不会看着我落难的,所以他会遭殃。”   她感觉他手指的力气加重了些,捏得她的下巴有点疼。   稍许,陆东深松了手,挺直脊梁,大手在她肩膀上压了一压,示有警告之意,“所以,你要我信任你可以,先交了你们的实底。”   他回到沙发旁坐下,看着她好整以暇。   蒋璃心中没由来地警觉了一下,不好的预感跟着陆东深下一句话的落下油然而生。   他说,“从来就没有什么和尚预言,一切都是你们搞的鬼吧。”   沧陵是谭耀明的地盘,这些年他披荆斩棘一路拼杀才有了现在的地位。天际集团的强势入驻,给谭耀明的利益拉了红灯,于是,各种阴招阳招都层出不穷,甚至在谭耀明的影响下,沧陵天际这边一度跟政府关系弄得紧张,可见谭耀明在本市的势力不小。   当地政府有心要做政绩,能吸纳外资入注当然是极好的事,可如果民众都反对的话,那这必然会是烂尾项目。所以,在天际侥幸继续推进项目时,谭耀明就打起了民众的主意。   关于沧陵九子桥的传说是真的,这是整个沧陵人都知道并且却默守的规矩;陀竹寺也真实存在,听说寺中的确有位高僧叫释真,可经过陆东深后来调查,那位叫释真的高僧从未下山过,更没有在酒店选址时说出挡了鬼门关的话,所以,压根就没有所谓预言一说。   传出沧陵天际酒店江山图藏了煞气导致住客中邪一说时,正是陆东深刚接手天际集团大中华区业务没多久,有关沧陵的情况,这边的负责人之前就上报过天际集团总部,主要圈出谭耀明这块骨头有多难啃、阻碍有多大。现在,邰国强一出事就被渲染得如火如荼,又能在监控中轻易查到是蒋璃,很显然是谭耀明有备而来。   “利用民众的信仰,倒打酒店一耙,然后再以巫医的身份来酒店治病,无非就是想要坐实了邰国强中邪一说。”陆东深探了身弹了下烟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如果估算没错的话,明天的新闻通稿应该是被你们买通了吧,新闻标题怎么起的?说来听听,我给你们参谋一下。”   他的语气风轻云淡,却字字似刀子划开了当初她和谭耀明的打算,刀刃过而不留痕,也能让人汩汩地冒着鲜血。   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糟糕,像是被人当众剥光了衣服,所有的隐私全都暴露人前。虽说蒋璃早就清楚陆东深不是一头温顺的羊,在这场较量中势必要扳回一局,可这般被人劈头盖脸地揭穿,还是打得她全身虚脱无力。   “怕是天际公关部也早就备好了新闻通稿吧。”话已至此,再掖着藏着也没什么意思,蒋璃干脆开诚布公,“其实你我都知道彼此的目的,我想利用你来证实酒店有煞气不能留,而你想利用我来宣布巫医已除邪祟酒店前景一片大好,你我拼的只不过是谁比谁更快一步。”   这是一场不公开但透明的竞争,所以彼此的心思势必都心知肚明。   “但是,邰国强昏迷一事的确超出我的意料。”蒋璃又补上了句。   烟丝游移在陆东深的手指间,若有若无,就像他眼角眉梢的笑,“我怎么知道不是你故意为之?”   “你怎么能不知道?就像是你能猜出我必须要治好邰国强才能给你们酒店定罪一样。”蒋璃闻言不满,语气也稍稍冲动了。   陆东深隔着青白色的烟雾看她,她的眉生得漂亮精致,眉色浓淡相宜,恰到好处地衬得她那张巴掌大的脸皙白,眉间微微一蹙时更是别有风情。   有些女人徒有张漂亮的脸,有些女人不但有张漂亮的脸还会有颗七窍玲珑的心,蒋璃是后者,所以不简单,也不容小觑。   “邰国强所谓的中邪是怎么回事?”   蒋璃听着这语气,不是疑问,也不是虚心求教,是质问,而且还是居高临下的那种。搁平时,谁敢这么跟她说话,她早就一脚踹上去外加一句“你大爷的”,可现在的情势容不得她乖张生事。   一天没证实邰国强的昏迷跟她无关,她和谭耀明就一天不得安生,虽然说地头蛇有地头蛇的优势,可陆东深背后有个庞大的国际背景,真要是两方撕扯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在沧陵的天周山上有一种叫做香迷的藤类植物,春夏茂叶时普通不过,秋冬叶脉泛黄时就有了毒性,从叶脉中提取毒液,所散发的气味可以让人的瞳孔涣散,精神恍惚产生幻觉,但又没有颠茄的毒性和攻击力大,所以不至于要人性命。”蒋璃将事情一五一十道来,“香迷叶脉提取出的汁液气味很弱,普通人闻不出来,但比颠茄有优势的是气味留长,所以,江山图下面的装饰架上被我涂了香迷,只要在气味散发时有人驻留的时间较长就会中招,恰好那个时候邰国强对江山图感了兴趣,所以,也算是他倒霉。香迷气味引发的幻想内容是可以被引导的,这也是为什么要强调江山图藏鬼一说,他听得多了,就愈发觉得自己真的见鬼。”   “幻草?”陆东深好笑地看着她,“你还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女骗子。” 第25章 最后一个问题   蒋璃闻言急了,马上为自己正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认为沧陵很多人找我看病都是我之前故意害的吧。我从来都没用气味害过人,他们找上我,真的就是身体有了疾病。”   但是,气味提取及气味医病毕竟是专业领域上的东西,她也总不能对每一位上门求助者去解释这些,没那个精力并且对方也听不懂,所以干脆就是符包示人。古城里的人大多数也就是个头疼脑热,大病的话直接送医院,因此她的符包也是用常备的气味熏制。   这还是谭耀明的主意,使用符包,这反倒让众人不会产生怀疑。   “是,你只用气味害过我。”陆东深半开玩笑半认真。   蒋璃不自然地清清嗓子,她尚算是个知进退的姑娘,关于初次见面她利用气味诈害他的事的确是事实。   “气味相生相克,你怎么知道对方什么情况下使用什么气味?”这是陆东深不大理解的事。   蒋璃没瞒他,“人的体味就像是个预警器,能随时反射疾病,哪怕是心理上的疾病,也能最后转化成生理疾病透过体味显现出来。”说到这,她抽了抽鼻子,“怪就怪我长了个灵敏的鼻子,能闻得到普通人闻不到的气味,所以很容易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生了病、生了什么病和使用哪种气味可以进行调理。”   像是之前偷喝了冬祭酒的桑尼,虽说过了一晚,但体内的酒精余残还会从肌理和呼吸间散发,有些人对究竟不敏感,桑尼却是属于敏感的那波人,而“神仙饮”的店门前常年留香,桑尼起了反应也很正常。   给桑尼的符包是经过番石榴、合欢和迷迭香,再配上她之前从天周山上砍的奇槐木熏制而成,这些花草都具有抗敏、解酒护肝、清理血管的功效,通过呼吸入肺效果更佳。像是这类符包她做了不少,都密封在固定的蜡油浇灌的牛皮鼓中,古城里的人爱喝酒,所以解酒的符包就尤为重要。   但她给蒋小天的纯粹就是沙土,他又没什么事,只是调弄加警告一下罢了。   让桑尼跪到太阳下山也是有讲究的,男孩阳气盛,在有光亮的地方更能很好地清理体内垃圾,是治疗手段的一种。而蒋小天就倒霉了点,顶多就是个陪跑的。   陆东深听完这番话后,状似称赞,“蒋璃你挺厉害啊,用老天爷给你的天赋来对付我,你可真瞧得起我。”   被他这番话羞辱得近乎想要爆粗口,但蒋璃还是忍了,耷拉着脑袋,也不看他。   陆东深见她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低垂着头,脸颊有点微微泛红,不知怎的就又气又笑,又觉得自己这番心境有些奇怪,换做别人这般处心积虑,他会整得对方生不如死。   “邰国强房间里那些装神弄鬼的设备,几分真几分假?”他稍稍肃了口吻。   蒋璃识时务者为俊杰,坐直抬眼,“三分真七分假。”   见陆东深一蹙眉,马上又解释,“香迷虽然毒性持久,但有固定的克星,是叫迷碎的树木,也是香迷常年依附的植物,迷碎春夏旺盛,秋冬就眠,导致依附在树干上的香迷春夏无毒秋冬有毒的特征,所以,邰国强的符包里有迷碎的气味和叶子。香薰炉里燃的是具有安神作用的特遐香和有聚烟作用的艾纳香,冬雪之前采摘,地面茎叶割下晒干,研磨成粉或细碎留用。先让邰国强喝蜂蜜水是为了清理肠道,然后再服用具有饱腹感的大桑叶,有利于他恢复头脑清醒。”   说到这,她轻叹了一口气,“符包不能沾水,是以防气味流失,往往搁置胸前是因为方便呼吸,一般不重的情况三天就能解决问题,当然头两天比较重要,邰国强不能闻到其他异味,这也是我呵斥蒋小天的原因,让邰国强绕湖跑是为了让他促进新陈代谢,焚烧符包只不过是不想惹麻烦,其余的……都是假的。”   什么朱砂鸡血、铃铛红线的,都是遮人耳目的东西。   陆东深掐了手里的烟,身子靠在沙发靠背上,就那么瞅着蒋璃,眼里的光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深。   蒋璃吐了心中一口闷气,跟他强调,“我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你还有其他选择吗?”陆东深反问。   蒋璃闭嘴。   眼前的茶凉了,陆东深又添了热的,问,“给你七天时间,你要去哪找原料?”   蒋璃想了想,“登祈神,入抚仙。”   陆东深倒茶的动作微微一滞,有些不确定地问她,“祈神山、抚仙湖?”   “是。”   他将茶器搁置一旁,对她的话有了番思量。   虽说他刚到沧陵不久,但对这里的人文地貌也了解得差不多。抚仙湖自然不用多说,这几年怪事频频,听说是在水下发现了座千年古城,但具体位置无人能知。   整个沧陵的森林覆盖率在全国是出了名的高,这要源于众多的山脉,像是刚刚她所提及的天周山就是众山代表,众多树木飞鸟,沧陵每年的冬祭往往也设在那里。   而众山之中最神秘诡悬的当属祈神山。   有传言说那座山才是山海经中提到的昆仑,是远古上神们的居住地。不论是《山海经》还是《淮南子》中提及昆仑都是,有奇兽有怪鸟,有草焉有众木,有深渊百仞有万丈岭背,有走不尽的林海有探不到头的矿藏,等等这些描述,与祈神山极为相似。   没人会到那里去,因为那里山岭领线之长、山势之险已然超出秦岭等无人境,再加上变幻莫测的气候,当地人谈之色变。   蒋璃刚刚说了一通嘴巴有点干,见他把茶器放到一旁,十分自觉地端了过来自力更生,斟满,一口饮尽,道,“如果邰国强是对藒车香过敏,那我只能试试香史中记载的一种返魂香,其中就需要祈神山的一种小兽和抚仙湖中的一种白鱼。”   “把你需要的原料列出来,我派人去找。”   蒋璃摇头,“只有我才能找的到,旁人代替不了,而且也不能有旁人跟着。”   陆东深眉头一皱,“不行。”   蒋璃乐了,“陆先生,你是怕我跑了还是在关心我?”也没等他的回答,她又倒了杯茶滋溜了一口,“如果怕我跑了,那你可以把蒋小天扣在酒店,再不济还有谭爷在那押着呢;如果你是担心我就大可不必了,一是被你这种奸商惦记着准没好事,二是我武艺超群上天入地不在话下,真要是遇上什么上古神兽我还能生擒上交给国家,多好。”   陆东深的眉头始终未展,跟她一脸的欢腾成了鲜明对比,他说,“你真认为你能保得住谭耀明?”   风轻云淡的语气,却暗藏着利益倾轧下的杀机,蒋璃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态度坚决,“尽我所能,保不住也得保。”   陆东深的唇微微抿起时就严肃得很,良久后开口,“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蒋璃竟没由来地紧张了一下。   他盯着她,“你到底是谁?”   蒋璃微微一怔,待眼里慢慢染了灰色,她淡淡地回答,“蒋璃,我是蒋璃。” 第26章 一种活在骨子里的恐惧   杨远办事利落,翌日,各路专家就乘坐专机赶到了沧陵市中心医院,这些专家分别都是来自于北上广一线权威医疗结构甚至和有国际医疗背景的专家。   这期间邰梓莘也将邰国强的情况传回了法国,并且找了国外一些专家进行远程会诊。   可蒋璃一语成谶。   无论中外专家,在看过邰国强所有的检查报告和临床情况后都纷纷摇头,表示从来没见过这种状况。   正所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就在邰梓莘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时,网上突然爆出邰国强在沧陵天际酒店昏迷不醒的消息!   一时间如深水鱼雷,引炸了整个商圈。   原由之前邰国强中邪一事一压再压,外界虽听闻沧陵天际酒店遭煞一事,但个中详情无人知晓,现如今,这条新闻将邰国强事件从头撸到尾,各种细节堪比娱乐八卦,热闹程度可想而知。   消息爆得太突然,让邰、陆两家都猝不及防,等开始做出相应措施时,网络上早已各种相关话题泛滥成灾。   相关纸质媒体也争相报道,众说纷纭。   网上的传言就更是多姿多彩,有人认为这是邰陆两家的一场暗战,谁教两大集团都同时盯上沧陵了?也有人认为沧陵天际酒店就是邪祟太厉害,就连当地鼎鼎大名的巫医都搞不定,于是乎,沧陵的各种传闻又被扒了一遍;还有人觉得什么中不中邪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都在分析谁才是最后的那个渔翁。   消息传出,陆、邰两家同时受到牵连,董事局虎视眈眈,股票市场很快随之动荡,邰梓莘一道纸令强行让公关部围堵话题,但很显然她不大了解国内网络市场,更没想到网络传播的力量如此之快,信息分叉渠道之广,问题非但没有解决反而更加严重。   没辙之下,她一个电话打给陆东深,心中虽不悦,但语气稍稍示软。   其实就算她不打电话,陆东深也没闲着,在得知情况后就放下手头事,第一时间命景泞启动了紧急公关处理方案,先是用钱砸了主流媒体,能删帖的尽量删,不能第一时间左右的舆论就改为话题引导。   就这样,总算熬到了股市收盘。   长盛集团下跌0.2个百分点,陆门集团下跌了0.1个百分点,损失了不少, 但至少没全盘皆输。   然而,这仅仅是第一天而已。   陆东深的手机就没闲着,办公室里的座机更是此起彼伏,有的电话景泞就给拦下了,但面对陆门董事局的质疑声,还得陆东深亲自出马。   而邰梓莘在医院也不好过,来自各方的压力不断,有些小道记者见不到陆东深就来医院围堵邰家兄妹,邰业扬和邰业帆更是不敢离开医院半步,生怕稍不注意就被记者逮到了。   气得邰业帆直骂蒋璃,他怀疑这件事跟蒋璃、跟谭耀明脱不了干系。   陆东深遣了些保镖给邰梓莘,护着她躲开记者驾着保姆车一路回了酒店。他跟邰梓莘说了蒋璃的推测和想法,并表示问题真出在酒店,那邰家的一切损失他来承担。   邰梓莘闻言后用奇怪的眼神盯着陆东深,问他,“你让一个心怀叵测的竞争对手来证明是你的问题?陆东深,你是想提前退休了还是被人蛊惑了?”   陆东深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能让你父亲醒过来。”   “我绝对有理由相信我父亲的昏迷跟蒋璃有关,对她我会走司法程序。”邰梓莘十分坚决,“这是很明显的事,邰家和陆家倒了霉,谁从中获利?你不会看不出来。”   “除非你不想让你父亲醒了。”   邰梓莘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陆东深,我看你是疯了,你就这么信任她?”   信任她吗?   陆东深久久没能回答。   **   对于陆邰两家,这一天形同打仗。   而对于蒋璃来说,这一天的夜晚才开始。在还没得到陆东深具体答复之前,她决定养精蓄锐,反正她觉得这趟上山下水是必然要去的。   前提就是先要睡个好觉。   泡了不错的鲜花浴,又做了脸,等回到床上时已经十点半了,随便一开电脑才知晓今天网络纷争。   心中一惊,再去查看电话,手机上果然好几通谭耀明的未接来电。   马上回拨了过去,才响半声那头就接通了。   “怎么才回电话?”谭耀明的嗓音低柔,但有担忧。   “手机调静音了。”   谭耀明也没责怪她的意思,说,“邰国强的事你不要插手了,今天新闻闹得沸沸扬扬,我不想你搅合进去。”   蒋璃脱口而出,“新闻是你发的吗?”   手机那头叹气,“怎么可能是我?这么做会让你身陷囹圄。”   蒋璃转念一想也对,“是啊,怎么可能是你,我问了一个蠢问题。”   “收拾一下,我马上到酒店了,接你回去。”   蒋璃微微一怔,马上道,“不行,我不能走。”   “蒋璃。”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谭爷,你要相信我,这件事我必须要查清楚。”   谭耀明那边沉默。   “你是知道我的,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蒋璃说。   她太了解谭耀明,就像谭耀明很了解她一样,末了,谭耀明也只能任由她去了,关于这点上她很感激他,这些年,但凡是她不愿意去做的事情他一概纵容,从未做出过强迫她更改意愿的行为。   正因如此,谭耀明这个人才更值得她去保护和珍惜。   通完电话,十一点多了。   窗外沉沉的,夜色不明朗,“华灯初上”这四个字也成了无的放矢的修饰。   蒋璃只觉得胸口闷闷的,看着网上的消息,没由来地一阵阵烦躁。   又油然而生一种恐惧。   这是始终活在她骨子里的恐惧,一旦有了苏醒的迹象,就成了万条细线控制着她的五脏和骨骼,让她变得跟牵线木偶一样身不由己和身心剧痛。   是啊,她太清楚舆论的力量。   那种漫天而至的流言蜚语,会成为一把把锋利的刀,剜得她痛彻心扉。   注定是个失眠夜。   她从黑色烟盒里抽出支烟来,点燃。   那淡而清浅的香就成了温柔的手,伴着她的吞吐之间,一下又一下地安抚她的焦躁和恐惧不安。   门铃却在这时候响了。   手抖了一下,大截烟灰落地,蒋璃伸手将烟灰拂到一边,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摁,起身去开了门。   竟是陆东深。 第27章 你不会真对本爷有非分之想吧   他站在门口,胳膊上搭着西装外套,白衬衫黑西装裤,最是简约不过的穿着,却被他流畅颀长的骨架衬得贵气非常,也干净得非常。   只是,眉间少许倦意。   衣衫上有淡淡烟草气,应该是处理了一天的公事。   蒋璃没想到他会大半夜的登门造访,一时间有些懵怔,手控着门站在那。   “不请我进去吗?”陆东深开口。   这样的夜深,他的嗓音低低醇醇的,入耳好听,蒋璃觉得自己有点被蛊惑,但脑子空前地清醒起来,立马捂着胸口,脸一皱,“特别不方便,正胃疼着呢,恐怕没精力跟你围炉夜话。”   漫天新闻在飞,他出现一准没什么好事,关键的问题是,她自己还没捋清楚来龙去脉呢。   陆东深站在那看着她快皱成核桃的脸,十分平静地说,“那正好送你去医院,顺便聊一下今天的事。”   “突然觉得胃没那么疼了。”蒋璃挺直腰。   “那就好。”陆东深话毕,径直就进来了。   蒋璃眼睁睁地看着他堂而皇之地登门入室,房门一关,他俨然反客为主坐在了沙发上。   来者是有些不善,但大半夜的擅闯也不礼貌吧。   她在他对面沙发上坐下,盘着腿,开始抢占先机,“陆先生,这是你的酒店不假,但房间现在是我住,你这样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陆东深自顾自地倒了杯水。   蒋璃瞅着他哼笑,“三更半夜孤男寡女,你是不是见我长得漂亮,想占我便宜啊?”   陆东深差点被呛着,放下杯子,愕然地瞅着她。   她没穿酒店统一的睡袍,穿了自己的,一套青白色睡衣睡裤,看似简单的颜色,如果皮肤黑的姑娘就难以驾驭。她皮肤底子极好,也不知是衣服衬得肤色愈加白皙,还是皮肤衬得衣服更加柔和干净。   样式虽说传统,但一字领设计就恰到好处,她有着美丽的锁骨,深浅适度如月牙般的窝,长头散落,似有似无地遮着锁骨,着实惑人。   只不过,这般自恋又心直口快的姑娘他倒是头一次碰到。   蒋璃见陆东深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瞧,心里开始发毛,“哎哎哎,你不会真对本爷有非分之想吧?你是人高马大不假,但也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啊。”   “挺漂亮个姑娘,别一天到晚把打打杀杀放在嘴上。”陆东深喝了口水,这水是无滋无味,所以他喝到嘴里也是无滋无味。   想到下午时杨远的一通来电,那杨远说得也是不尽客气。   “消息外泄这件事不排除是谭耀明的可能,说不定他就是有恃无恐呢。还有那个叫蒋璃的也不可信,毕竟是谭耀明的女人,她所想所做肯定是一门心思为了谭耀明,就像当年她为了守住谭耀明的场子,打得那些闹事的人骨折的骨折住院的住院,如果不是对他有情,她能这么拼命吗?”   末了,杨远还十分婆婆妈妈地提醒了他一句:看照片那个蒋璃长得还不是一般的漂亮,就不知道你这个冰山大少爷能不能过得了美人关。你想脚踏两只船我倒是放心,你要是被迷了心我才担心。   杨远说得跟绕口令似的,但他听得明白。   蒋璃自然不知道短短的几秒钟他脑子里已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清清嗓子道,“我这个人很讲道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斩草除根。”   说得正欢实时,瞧见陆东深拿过茶几上的那枚黑色金属烟盒,没来得及阻止,烟盒盖就被他打开。   里面还有八支烟,顺带的,盒盖上的照片也落入他眼。   “过分了啊。”蒋璃不悦,伸手就夺了烟盒。   陆东深似笑非笑,“你还抽烟呢?”   “不行吗?”蒋璃没好气,可最不舒服的,就是被他看了照片。   陆东深没提照片的事,朝着她一伸手,“我的烟落办公室里了,来一支。”   “我这是女士烟。”   “偶尔试试也不错。”   “我的烟很贵!”蒋璃没打算给他。   更重要的是,她一直在揣摩他登门的用意,这个人从坐下来到现在就没说正事,挺奇怪的。   陆东深却是好耐性,掏出钱夹,拿出几张大钞来放在茶几上,“买你支烟总行吧。”   谁跟钱有仇?   下一秒茶几上的大钞就被蒋璃给收了,从烟盒里拎出支烟来,冲着他晃了晃,“一支的价钱啊。”   燃了烟。   烟丝幽幽,清香入肺,这香,是独一无二,就像是今晚缠着她衣衫上的气息,还有那晚的留香。   原来都跟这烟有关。   这香,牵扯了他记忆深处的那个气息,像,又不像。   “这烟也是特制的?”他问。   蒋璃看着那支细长的烟杆夹在他修长的手指间,总觉得看上去挺不和谐的,抓过抱枕搂在怀里,下巴抵在抱枕上,“特制烟草这种事可不是你那位心上人的特权,是那个叫陈瑜的姑娘吧,看得出来,她挺爱你。”   “这烟的气味更好,清新淡雅,让人安神。”陆东深像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又像是没回答。   蒋璃没抬头,懒洋洋道,“那是,原料在市面上都买不到。”   “所以,治疗邰国强的原料你也必须要找到。”陆东深弹了下烟灰。   蒋璃“蹭”地抬头,来了来了,终于说到正题上了。   “你同意给我时间了?”   “像你说的,我还有其他选择吗。”陆东深慢条斯理。   “我以为……”   陆东深吐了一口烟,抬眼瞅她,“你以为我会找你算账,因为今天的新闻?”   “你相信不是我们做的?”蒋璃问。   陆东深哼笑,“不相信。”   蒋璃一愣。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现在只能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相信她,但还要求助于她,这什么人啊?   “不怕我跑了?”蒋璃没好气。   “所以我采纳了你的建议。”陆东深浅笑,“把蒋小天留在这,七天之后你回不来,蒋小天倒霉,会倒大霉。”   蒋璃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喷血,当时她不过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清白的据以力争,不曾想这家伙动了真格,如果被蒋小天知道是她出卖了他,非得抑郁而终不可。   可也着实领教了他的不动声色,谈笑风生间藏着锋利和狠辣。   “你放心,就算我落个半残,用爬的我也能爬回来。”   “好。”陆东深很快就抽完了那支女士烟,摁灭,起了身,“你需要什么直接跟景泞提,我已经跟她打过招呼了。”   想得还真是周全,蒋璃哼哼,抱枕扔到一边,起身送他到了玄关。 第28章 疯了才去相信一个江湖骗子   玄关昏暗,没开灯,只着了厅内的一些光亮,落在陆东深挺拔的后背上,影影绰绰。   她刚要为他开门送客,他却突然止步,转过身来看着她。   这般光亮,她只瞧得见他眼中的遂深,没了刚刚的轻松,似凝重。   他开口,“如果治不好邰国强,你必然会惹上邰家的官司。蒋璃,你确定你一定要去?”   能说服邰梓莘让蒋璃离开不是件容易的事,在没有确凿证据下,她不会相信蒋璃的无辜,如果蒋璃失手,那邰家必将疯狂反扑。   蒋璃有些不解陆东深说这番话的目的,“如果是这样,你不是万事大吉了?正好你们酒店不用担责任。”   陆东深微微皱了眉,眼里似有无奈,“虽说无奸不商,但我还还不至于让个女人替我背锅。”话毕,他开了门。   “哎——”   他转头。   “那个……谢谢你。”蒋璃有些不自然地说。   这场舆论纷争,谁都不可能是赢家,她扛起来自邰家和陆家的威胁,但他陆东深又何尝能全身而退?现在给她时间,那就是挡住了一切压力护她周全,至少在这七天里她能安然度过,也不管他究竟还有其他什么打算。   陆东深许是没料到她会道谢,微微一怔,少许后说,“你的行程我会对外保密,你自己也不要对外张扬,以防万一。”   “我又不傻。”蒋璃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蜿蜒一丝异样,别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这种做法还是考虑周全的。   不见他动弹。   她抬头,不解打量他,“还有什么叮嘱的?”   “没什么。”陆东深低叹了一声,末了轻声说,“安全回来,我等你。”   **   翌日,又是纷争的一天。   主流的一些媒体声音是压下去了,但还有其他渠道的声音冒出来,来势凶猛,不比主流媒体发声的力度弱。   只是,舆论的导向又落在酒店中邪一说上了,大抵还是说有些东西不信邪不行,又有众多网友纷纷扬扬说这次邪祟太厉害,如果酒店再不做措施的话,可能会殃及周遭。   照理说像是这种商界新闻再热闹都不会引发群众围观,可这次事件独独就多了闹鬼中邪、适合众乐乐的八卦色彩,一时间热度不减也成了正常。   邰家的情况不见得好到哪去,虽说他们是受害方,可邰国强作为长盛集团老总轰然倒地不醒,就相当于整个集团失了主心骨,虽说民众对邰家的新闻不关心,但圈内传得沸沸扬扬,董事局更是一天几遍电话打到邰梓莘那。   邰梓莘又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自然明白坐在董事局那一张张皮椅上的股东们的心思,只是不明白远在海外的董事局怎么就对这边的情况知根知底。后来一调查方知,原来是她那两个哥哥,利用公司职权竟许了股东们不少好处,如此一来,股东们所有的反弹都压在了邰梓莘头上。   让邰梓莘寒心,不过,的确像邰家人做事的风格。   专家们一批一批地来,又一批一批地走,都对邰国强的情况束手无策。   陆东深又拨了不少保镖给邰家兄妹,方便他们进出,在顶住陆门总部的施压后,也会到医院来瞅瞅邰国强的情况。   “知道卫薄宗吧?”   医院休息室里,邰梓莘倦怠地靠在沙发扶手上,看着陆东深问。   “你们集团高薪聘用的气味构建师。”陆东深忙活了一整天,夕阳西下时才稍稍松口气,也顺带的将与股东们周旋一天的邰梓莘解救了出来。   卫薄宗同季菲一样,都是站在行业内最顶尖级的气味构建师,一个就职于长盛集团,一个就职于陆门集团,其中卫薄宗是闻术协会的会长,季菲则是闻术协会的副会长,两人在气味构建的能力上不分伯仲。   “在这个时候我选择相信蒋璃不是个骗子,虽然连卫宗薄都觉得蒋璃给出的理由可笑。”邰梓莘揉了揉太阳穴,无奈轻笑,“是啊,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去相信一个江湖骗子。”   要论专业,谁能比得过卫薄宗和季菲?   其实这是邰梓莘甚至是陆东深都明白的道理。   而陆东深也就邰国强的情况问过季菲,季菲也十分肯定地说不可能是除虫剂的问题,虽说藒车香罕见,但当时陈瑜将配方成分提交过总部,经过她的提取化验,得出藒车香性温的特征,这才批准同意使用藒车香。   至于蒋璃口中的返魂香,季菲更是认为离谱,表示没有听过所谓的返魂香。   换句话说,不管是卫薄宗还是季菲,都否认了除虫剂引发邰国强昏迷这一说辞,那么,所有的责任就不在酒店而在蒋璃身上。   陆东深点了支烟,烟雾缭绕的那一刻,不经意就想起了昨夜那支女士烟,呼吸间似乎还留着香。   “你怎么样?”他没继续有关蒋璃的话题。   邰梓莘也不是个在同一个话题上反复磨叽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再清浅吐出,“死不了就能扛得住。”   其实她早就一肚子苦楚想要宣泄,可实际上,她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就意味着找不到可宣泄的人。   唯独一个陆东深。   她很想将这两天股东压得她快窒息的情绪跟他说说,甚至很想在他面前痛哭,但,骄傲如她,正因为对方是陆东深,她才要揣着哪怕丝毫不值钱的尊严强行欢笑继续前行。   等邰梓莘离开后,景泞敲门进来了,汇报了下截止到目前舆论情况,说,“公关总监的意思是要尽快调整应对策略。”   陆东深靠在沙发上,思索。   景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等了半天却也不见他给出指示,轻声唤道,“陆总?”   “好。”他淡淡应答。   景泞得到答复后也没再敢多加叨扰,又静静退了出去。   陆东深起身,踱步到了窗子前,看着窗外高高低低的建筑,再度陷入沉思。许久后,他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过去。   那头很快接通。   他道,“杨远,接下来照我说的去做。” 第29章 一束天堂鸟   天擦黑的时候,谭耀明来了。   阵仗不小,浩浩荡荡的二十多号人,各个西装革履的,跟陆东深派到医院里的保镖有一拼。   谭耀明穿得休闲,白褂长裤,在一群人中尤显风雅翩翩,再配上颀长身形,甚至养眼。   他怀抱一大束鲜花,刚踏进特需病房就被院里的保镖们给拦下了。   紧跟着身后的手下们各个行动快速阻了保镖们的行为,大有较量的意思,谭耀明一个眼神过去,“有点礼貌,我们是来看病人的。”   手下们这才松开跟保镖拉扯的手。   特需病房的护士们奔走相告,火速将谭爷到访的消息传遍了整家医院,这下可好,不但医院门口堵着一群记者,就连通往特需病房的走廊门口也都围了一群医生护士。   一来,大家早有耳闻,特需病房这两天有位姓陆的老总出入,但因保镖护着,外科室医护人员都无法瞧个真亮,可有近距离打过照面的医生,描述起来那是一个激动,说打远看就让人心潮澎湃,近看更是帅得惨绝人寰。   二来,谭爷是沧陵市的传奇人物,大家都敬着谭爷,所以很想亲近,更重要的是,众人都知谭耀明也是风度翩翩的帅哥一枚。特需病房这一下子容了两位绝世倾城的男人,大家不疯才怪。   门口都有陆东深和谭耀明的人守着,能进出的就只有特需病房的医护人员。   邰家两兄弟不在医院,直迎谭耀明的人是邰梓莘。而景泞出来打电话的时候恰巧瞧见这一幕,心中预感不对,忙折身去休息室找陆东深了。   邰梓莘进病房的时候,正好瞧见谭耀明将怀里的花放置桌上,那花倒是极大束,只是不吉利:天堂鸟。   祭拜死人的花。   来者不善。   诚心来探病人的话,谁会带一束天堂鸟?   邰梓莘自打接触生意以来,大大小小的风浪算是也见过不少。一个女人,在男人的世界里厮杀,跟男人抢饭吃,本身就属于弱势群体,她能有今天的成就,能让商界肯定她的地位,也是踩着被折戟沉沙的男人们的肩头扛过来的。   所以,像是谭耀明这般上门滋事者她见过太多,倒不至于害怕,如果对方不是谭耀明,她必然会让保镖直接给轰出去。   可对方恰恰就是谭耀明。   这是沧陵,是他的地盘,他的世界里可没有所谓的文明厮杀,她没怎么跟江湖人打交道,自然要谨慎三分。   天堂鸟,就是谭耀明给她的下马威。   愤怒也得强忍着。   “谭先生有心了。”她站在病房门口,手指悄然紧攥。   她身后跟着的是秦弈,是她的司机兼贴身保镖,在她十八岁那年就跟在她身边,一跟就跟了十年。他见到那束天堂鸟后眉心一皱,刚要上前,邰梓莘知他心中所想,抬手阻了他。   谭耀明听见动静后转身过来。   邰梓莘在第一眼见着谭耀明后微微一怔,她之前是有见过他的照片,可见到真人,更是看上去平和无害。眉眼俊气得很,怎么看都不像是在道上混的人。   身边的手下给谭耀明搬了椅子,他坐了下来,大有反客为主的架势,上下打量了一番邰梓莘。   漂亮高冷,又有点大门大户家的书香气和贵气,眼睛黑白分明的很,目光澄明坚定,看着年龄不大,但身上又不输给男人的气场。   “你就是邰梓莘?”他唇挂浅笑,“就连陆东深都要敬我一声谭爷。”   邰梓莘自然听得懂他话中意思,改了口,“谭爷。”   谭耀明笑了笑,转头看了病床上的邰国强一眼,“邰总的情况看上去不大好啊。”   “多谢谭爷挂记。”   “挂记谈不上。”谭耀明驳了邰梓莘的面子,“我就是来看看邰国强死了没有。”   邰梓莘气滞了一下,秦弈忍无可忍,走上前,“你怎么说话呢?”   “你妈你算个毛啊!我们谭爷想什么说话就怎么说话,你管得着吗你!”谭耀明的手下也直迎而上,语气横得很。   秦弈自然是不能让邰梓莘受闷气,面色一厉,“闹事是吧?”   “就闹事了,想打架啊,来啊,谁怕谁?”对方也毫不客气,“他妈的我让你见个血你信不信!”   秦弈不是被吓大的人,刚要跟对方的人硬碰硬,就听门外扬起了一道声音,“这个屋子里真要是见了血,那就便宜外面的记者了。”   门边的人主动让出了一条路。   是陆东深。   他站在那,两手插兜,形似悠闲却神态肃穆,他身后没有保镖,只有一个景泞,还有本来要去吃饭又闻风赶到的蒋小天,气喘吁吁的。   那手下一冲口,“谁他妈说话呢——”   “齐刚。”谭耀明低喝了一句,“跟陆总别这么放肆。”   齐刚定睛一看,这才瞧见是陆东深来了,噤了声。虽说在这里谭爷最大,可能让谭爷给上三分薄面的人自然也不能得罪。   邰梓莘一腔的愤怒加紧张全随着陆东深的出现而消失殆尽,又或者她觉得,在这个时候,哪怕只是听到他的声音,她也会充满力量。   陆东深走了进来。   一直在商场上打拼的人,自然就练得火眼金睛,虽说医院里邰家和陆家的保镖不少,但谭耀明的人那可是个顶个身上带着血腥味的,像是这种染了江湖气的人,打打杀杀起来都是奔着不要命去的。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花,这才明白邰梓莘脸色煞白的原因,笑了笑,“谭爷这么大的阵仗来,吓到姑娘家就不好了。”   “我是来找你的。”谭耀明直截了当说。   陆东深一伸手,“那谭爷,请吧。”   **   医院的休息室成了军家重地,门口守着的有陆东深的人,也有谭耀明的人,面对面负手而立,各个都剑拔弩张。   邰梓莘看着休息室的方向,几次想要上前都被两方的人给拦了下来。她靠窗而站,虽说表面上看没什么,可心里急得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谭耀明这个人看上去阴阳不定正邪难分的,休息室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难以得知,她很担心陆东深的情况。 第30章 蒋爷把我押这了   休息室里,也没有外面的人想象的气势汹汹,不过暗波汹涌倒是真的。就连再大大咧咧的蒋小天都能感觉的到。他是唯一能陪着谭耀明进休息室的人,也将会是唯一一个见证休息室里发生了什么故事的人。心里早就把从小到大都认识的神仙拜了一遍,生怕这两人一个大动干戈,然后两帮人血拼。   他不是胆小怕事的人,只是觉得现在蒋璃不在,谭耀明这边再出什么意外,那他就法跟蒋璃交代了。眼珠子瞄过来瞅过去,从谭耀明脸上扫到陆东深的脸色。两人看上去心平气和得很,陆东深怎样蒋小天不了解,但他了解谭耀明,这般大阵仗来找一个人可没叙旧那么简单,说明在他心头压了一团火。他主动充当了杂役,勤快地给陆东深和谭耀明沏茶打杂,就希望这两位爷可千万有话要好好说。   那厢正烧着水呢,这厢谭耀明就开门见山了,相比刚刚在外的温风和煦,他的脸色看上去不大好看。“陆总,是你们酒店的问题,凭什么拉着蒋璃下水?”   陆东深坐在他对面,“是酒店的问题还是你们的问题,现在一切都没有定论。”谭耀明冷笑,“如果蒋璃想害人,那邰国强就不单单是昏迷不醒这么简单了。”“看来你很了解她。”陆东深抽了一口烟,轻描淡写道。“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 谭耀明一字一句,盯着他,“所以,她说是你的酒店出了问题那就是出了问题。”   蒋小天在旁看着干着急,但也不知如何是好,谭耀明平日里都是冷静沉稳,就只有遇上蒋璃的事才会情绪紧张,是他大意了,之前的那通电话属实应该瞒着谭耀明。那还是在蒋璃临离开酒店之前,她千叮咛万嘱咐此次一行千万不能告诉谭耀明。蒋小天没去过那座山,但也知危险重重。就在他迟疑要不要将这事告诉谭耀明时,就恰逢了谭耀明来了一通电话,最后他实在绷不住了,就跟谭耀明说,蒋爷要去祈神山和抚仙湖里找东西。   具体找什么东西蒋小天不知道,他只知道谭耀明当时在电话里就怒了。水吱吱地响,蒋小天忙倒水泡茶。   这里不比酒店,也不比谭耀明的临客楼,茶叶自然也就没那么讲究。将两袋茶包分别扔进两个杯子里,迅速倒了水,茶杯的盖子一盖,然后上前奉茶。   “谭爷,您喝口茶,消消气。”蒋小天将其中一杯茶搁置谭耀明面前,又颠颠地将另一杯奉上,“陆总,您也有话好好说,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奈何,陆东深压根就没卖蒋小天的情面,弹了弹烟灰,道,“然而,对于我不了解的人,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看证据。我是个商人,凡事都只看结果,跟谭爷本来就没办法在商言商,何况还是对天际有威胁的人,我没必要给谁开绿灯。”话说得清风淡雨,可话间力道如同刀子,嗖嗖地刮着脊梁骨。蒋小天有种不妙的预感,忙闭上双眼。   果不其然,下一秒谭耀明拍案而起,冲着陆东深怒喝,“是,我谭耀明是对你们天际很不满,利益之争我乐意奉陪到底,但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啊,你冲着蒋璃使劲干什么?”“谭爷谭爷——”蒋小天就怕谭耀明动气,忙上去劝说,“您别着急上火,蒋爷办事您还不放心吗?她——”“滚犊子!祈神山是什么地儿你不清楚吗?”谭耀明本来就在气头上,一听蒋小天这么说更是怒火中烧,两眼瞪圆又冲着陆东深喝道,“我今天来不跟你谈什么利益不利益的,我就跟你谈蒋璃去祈神山的事!那座山没有人敢轻易上去,先别说狼群和毒雾阵了,光是在里面迷失方向就再也别想走出来!就这么跟你说吧,这三年来蒋璃把沧陵和周围市区能爬的山都爬遍了,能潜的湖也都潜遍了,什么原料在什么方位她闭着眼睛都能找到,但就是祈神山她从来没去过,因为她不敢轻易去招惹里面的危险,那是一个让人谈之色变的地方,她是个姑娘家难道不怕吗?如果真那么有把握,她就不会跟蒋小天说那些话了!”   陆东深没理会谭耀明的冷声愤喝,转头看着蒋小天,“她临走时候说什么了?”   “啊……”蒋小天忙整理了脑中,回答,“她跟我说,如果七天后她回不来的话,不允许任何人去找她,兹当她背信弃义逍遥快活去了。”陆东深面色一沉。   见状,蒋小天忙解释,“陆、陆总,您千万别当真啊,蒋爷她平时就爱开玩笑,她说了她会负责这件事就一定会负责,绝对不会半路逃跑的。”陆东深没说话,夹着烟,眼里也是烟雾般阴沉沉的。蒋小天解释的话像是过眼云烟,耳边只有他说的那句“如果七天后她回不来……”他明白,蒋璃口中的“回不来”是什么意思。谭耀明自然也是明白,如果不是真心相待,蒋璃的一句“如果回不来”怎么能让他大动干戈?   蒋小天又被当成了空气。   谭耀明叉着腰来回来地踱步,发泄了一通焦躁后,内心也不见得有多平静,末了,将手里的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摁,对陆东深说,“话我今天就撂在这,如果蒋璃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谭耀明这辈子都跟你没完!”   桌上倒好的茶都没动一口。谭耀明临走的时候冲着蒋小天不耐烦地嚷,“还站那干嘛?赶紧跟我走!”   蒋小天悄悄抬眼瞄了陆东深一下,支支吾吾地说,“蒋爷把我押这了……”谭耀明冷声笑,“我今天就要把你带走,我看谁敢动你!”   “那个……谭爷。”蒋小天小脸抽成了核桃,可怜巴巴地看着谭耀明,“我想留在这。”“你抽什么疯?”谭耀明不悦。   一直在沉思的陆东深也抬眼看他。   蒋小天清清嗓子,“我是想啊,蒋爷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她既然能把我押在这那她就一定能回来,我……我就在这里等她,我在这,她肯定能回来。”陆东深微微一怔。谭耀明也没料到蒋小天会这么说,眉头皱了许久,愤愤来了句“随你便”,甩门离去。 第31章 你来帮我做件事   一切也都安静下来了。   门外远去了一些脚步声,是谭耀明的人。   蒋小天一直站在那没出去,半晌后,挠了挠头,凑到陆东深跟前,陪着笑道,“陆总,您多少喝点茶,给我个面子啊。”   刚才他泡茶的时候紧张过度,没少烫手。   陆东深倒也给他了面子,将烟头摁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然后淡声问,“你还有事跟我说?”   蒋小天搓搓手,“那个……是。”   “坐吧。”   蒋小天别别扭扭地坐在了谭耀明刚刚坐过的位置,抬手摸了摸鼻子,想了半天措词也觉得不妥,干脆罢了,“我直说吧,陆总,请你帮帮我家蒋爷。”   陆东深挑眉看着他。“抚仙湖我一点都不担心,因为我家蒋爷潜过好几次了,最危险的是祈神山,前几年发生过好几起失踪案,那些失踪了的全都是挺资深的徒步探险家,外面都在传敢走罗布泊的人都不敢登祈神山,所以,蒋爷只身前往肯定会遇上危险。”   陆东深朝后一靠,胳膊搭在沙发扶手上,看着蒋小天,“其实你很清楚,一旦蒋璃遇了险,就算你在这也没用。”   蒋小天张了张嘴巴,半天掏出句话来,“我……就是想讨个吉利。”   “你绕过谭爷来求我帮忙,目的是不想谭爷冒险吧。”陆东深一语中的。   蒋小天噎了一下。   这是他第一次跟陆东深谈话,就像蒋璃说的,陆东深长了双带着毒箭的眼睛,一些个弯弯绕绕的都逃不过他的那双眼,以为侥幸逃过的,结果都会被万箭穿心。   既然被他看穿,蒋小天也就交了实底,脊梁骨微微一挺,“是,蒋爷入祈神山,谭爷一定会亲自上山去找,但这个时候,他不能出事。”   陆东深饶有兴致,“哦?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不能出事?”蒋小天语塞,半晌后深吸一口气,说,“再过不久就是商会会长换届选举的时候,三年为一任,我们这群兄弟们都想让谭爷连任,因为有谭爷在,沧陵才能安稳,其他那些人做商会会长我们谁都不服。商会会长是冬祭的主祭人,是能为沧陵带来好运的人,这个人非谭爷莫属。可如果谭爷这个时候去找蒋爷,这个时候离开沧陵,那对他地盘虎视眈眈的人就有机可趁了,说不定会出什么损招阴招害谭爷呢——”   说到这儿,又怕陆东深误会,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这些年一直跟谭爷争地盘闹事的人,不是像陆总您这样的生意人,那些人都是混江湖的,煞气得很。”   陆东深笑而不语。“其实吧,这些闯江湖的人里头,就属谭爷最讲义气。”蒋小天打开了话匣子,“谭爷手底下不少歌舞厅、餐厅这些的,员工从来不招外地人,就是给沧陵本地很多找不上工作的人提供就业机会,不会没有关系,那些个出去学习本事接受培训的人,他们的学费哪一个都不是谭爷掏腰包?他虽然被叫做地头蛇,也总说收古城商铺保护费什么的,可哪一次是真正收了?都是这手收着那手又找个机会给还上了。还有一次,有个兄弟被边境那边的人抓了,放话要谭爷金盆洗手,谭爷为了不连累大家愣是一个人去了,为了救那个兄弟,他捅了自己五刀,流了一路的血带着兄弟回来的。陆总,您说说看,这样一个谭爷,我们能不为他卖命吗?”   说到这,蒋小天见陆东深始终神情淡淡,吧嗒了两下嘴,“所以,蒋爷不能有事,谭爷也不能出事……”   陆东深这才有了反应,探过身摸了烟盒,点了支烟。   “你讲的故事很感人。”他吐出烟雾,眼前青白色的雾化竟让他想起那晚蒋璃的特制烟,似乎又能闻的到那抹浅香。   “但是,我为什么要帮你?”他话锋一转,“我的手下也是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他们的命就不是命?”   蒋小天一怔。“这么说吧蒋小天,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你们在江湖上混,是生是死最后拼的都是一个义字。”陆东深夹着烟,“商场上也有义,但前提是在利益的背景下,我敬佩你们谭爷的胆识和有情有义,但,跟我无关。”   几句话把蒋小天顶得无话可说,许久,憋得满脸通红的他喃喃了句,“可……蒋爷是因为你们酒店的事啊……”   总得负责吧?   后半句话,他没敢说出来。   陆东深回怼了句,“酒店的事也是你们搞出来吧。”   蒋小天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豆腐上。   怪他笨嘴笨舌了,就连蒋爷那么得理不饶人的人都会被陆东深气得直骂人,他这点伎俩怕是成了炮灰。   陆东深弹了下烟灰,又品了一口茶,放下茶杯说,“不过,要我派人支援也可以,除非,你来帮我做件事。”   **   沧陵一天比一天热闹了,因为冬祭的日子要开始数着手指头来了,家家户户都在为冬祭那天做准备,这是一次不输于过年的热闹,是沧陵的大日子,连大街小巷都开始挂上了冬祭的宣传辐条。   北京这边依旧干冷,未下雪的城市,总会让人心生浮躁,跟沧陵相比,就少了挺多人文乐趣。   杨远没去过沧陵,自然感受不到信仰的力量,他现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半晌,气得一锤桌子。   刚要抓起桌上的座机,不料座机响了。   按了电话键,不耐烦道,“说!”   电话那头急声,“股价再跌,董事会那边刚出的结果,调任陆起白来京,陆振扬放弃了一票否决的权利。”   杨远咬咬牙,盯着窗外阴沉沉的天色,“知道了。”   **   陆起白高调亮相于记者会,就调任北京一事接受记者采访。   全场到会人员各个西装革履,唯独他在台上一身休闲,在回答各方问题时也风轻云淡悠然自在。   记者们的问题主要集中在此行北京是否将陆东深取而代之上,陆起白回答得滴水不漏,表示大家想多了,他经董事会同意,这次不过是去为陆东深打下手。   又笑谈目前中国市场处于高速发展阶段,活力和竞争力也远胜于其他国家,他去中国主要是学习。谦和文雅风度翩翩赢了媒体们的好感,各个感叹陆家儿郎有着出众能干的基因。 第32章 你说巧不巧   记者会时间不长,加上提问环节总共也就半小时,但这对于向来不愿跟媒体打交道的陆门来说,已经是难得可贵了。   回了休息室,遣了秘书。从酒架上拿了两只杯子,分别衔上冰块,烈酒的温度就被稀释了,杯壁上快速铺了层冰霜。   酒喝三成的时候,手机响了。   他接起。   那头直截了当,“你什么意思?”   陆起白手里转着酒杯,“什么什么意思?”   “调任北京。”   “我去北京不好吗?”陆起白笑。   “你就那么心急?”对方不悦。   陆起白道,“不是我心急,是陆东深办事不利,股东们自然担心自己的钱包瘪了,总得做出些调整才行。”   陆振名打点好参会人员后进了休息室,推门就见陆起白在讲电话。他没扰他,踱步到了吧台拿了陆起白一早为他倒好的酒,抿了一口,酒杯一晃,琥珀色液体中融成了半块的冰块轻轻撞击了一下杯壁。   等陆起白讲完电话后,他问,“那个人信得过吗?”   “信不过。”陆起白收好手机,一手端着酒靠在窗子边,“但如果捏死了对方的弱点,对方只剩下乖乖为你卖命的这条路了。”   陆振名笑了。   “只是大伯他未必能咽得下这口气。”陆起白说。“你大伯现在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坐在那个位置上,也不能太偏袒自己的儿子。”陆振名说,“因为天际的事,陆门股价就跟坐船似的起伏不定,如果沧陵那片地传不出利好消息,那你大伯就不是放弃一票否决权那么简单了。”   陆起白微微一笑,“天时地利人和,上天始终是关照我们的,听说谭耀明要面临商会会长改选了。”   “谭耀明?跟他有什么关系?”陆振名不解。   陆起白将杯中酒饮尽,说了句,“您别忘了,饶尊也是个厉害角色。”   “饶尊?”陆振名恍悟,然后哈哈大笑,“没错,他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现在想想,一个陆东深,一个谭耀明,再加上一个饶尊,这三人一个牵制一个,想想还真有意思。”   陆起白道,“所以,接下来的戏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杨远一个电话打到沧陵时,陆东深正好开完会回到办公室。   “我想你也接到通知了吧,这群王八蛋。”杨远直接在电话里开骂,“还有你那个老子,怎么回事啊?弃权?怎么想的?他是陆门集团的主席!主席!”陆东深当然知道他在骂什么,他这个老同学什么都好,做起事情来也是雷厉风行,但就是脾气暴,点火就着,所以,在接起电话的下一秒,陆东深就十分明智地把手机拿到一边,等杨远嚷嚷完了,他才把手机拿过来。   “都快人近中年了,怎么脾气说上来就上来?”陆东深心平气和,一手接过景泞递上来的文件,翻看。“什么人近中年?我现在正是三十四而立的年龄!再说了,就像你跟我不是同岁似的,说我不是说你自己啊?”杨远说到这又“哎”了声,“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别转移话题,你现在还坐得住呢?都被人夺权了!”   “哪有那么夸张,陆起白不是说了吗,到京是来辅助你的工作。”陆东深笑了笑,通着电话,却丝毫没影响看文件的速度。   杨远冷哼,“是辅助我的工作还是来盯着我们的?然后就等着你在沧陵的那块地成了泡影之后将咱俩一锅端了!”   陆东深手头的文件很快审完了,签了字,递给景泞后又接过另一份,对着电话说,“沧陵这边有家神仙饮,常年爆满,听说有专门缓解抑郁暴躁的,你要不要飞来沧陵尝尝看?”杨远那头正在急头上呢,一听陆东深这么说,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后冲着手机嚷嚷,“你丫还有心情开玩笑呢?我都替你急死了!我走了没关系,大不了我跟我家老爷子认个错乖乖回自家公司上班,你呢?你要是被架空了,你们家这一脉可就别想翻身了。咱不说别的,就单拎你家这一撇的人啊,南深不用说了,人压根就对做生意不感兴趣,你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陆北辰天天跟死人打交道,现在又因为萧雪的案子跑来中国,陆北深呢还下落不明,兄弟四个,就你一个还在陆家硬挺着,人脉凋零啊。”   “我谢你的提醒啊。”陆东深翻了一页文件,“你不帮我这么捋顺一次,我还真以为自己身后百万雄师呢。”   “你身后只有我!”杨远哼笑,“言归正传,你到底怎么打算的?沧陵那片地有没有把握?”   “没什么打算。”陆东深道,“做生意就跟谈恋爱一样,强求不来,所以,一切顺其自然。”   “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是吧,您老当然不用强求了,姑娘们一个个都恨不得黏在你身上,你还用费心?”杨远重重叹气,“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啊,我更没把握了,你说我要不要投靠陆起白?”   杨远跟他多年交情,所以说话也从不避讳,陆东深在外沉稳肃穆,在杨远面前也时不时学得毒舌。   陆东深笑,“你的面子和里子我都了解的差不多,你想易主也得有点利用价值,你以为陆起白傻?”   杨远被怼得在那头顿了顿,转了话题,“突然想起一件事。”   “说。”   “前两天我跟一位专家见面,无意间聊到了蒋璃,你说巧不巧,我朋友竟然知道蒋璃。”   陆东深签名的动作一顿,“什么专家?”   “研究梦境分析的,叫素叶,在赫赫有名的联众任职。”杨远告知,“她说,她跟蒋璃是不错的朋友。”   等结束通话后,陆东深的耳朵里还回荡着杨远的声音,失了神,直到景泞在旁连唤了两声,他这才意识到手下的文件只签了一半的名。   补上签名后,景泞接了文件,走到办公室门口时迟疑了一下,转头看着陆东深。   “还有事?”陆东深问。   景泞想了想说,“陆总,陆起白这次的调任不简单,您不能掉以轻心。”   “我知道。”陆东深看着她,“但是,你想说的应该不是这句话。”   “是。”景泞如实道,“我想说的是,陆起白对沧陵这边的情况有点了解过头了。”   “所以,你怀疑有内鬼?”景泞点头,“是。” 第33章 危险重重   蒋璃走的第二天,谭耀明就再也坐不住了,一大早就吩咐了手下备齐上山的东西,这期间他没少接到手下电话,大抵都是询问什么该买什么不该买。   沧陵是个旅游发达城市,尤其是古城风光和大自然山水吸引了不少背包客,所以沧陵市区不少户外装备店。可谭耀明虽说是土生土长的沧陵人,但对户外旅行没太多经验,仅存的那点户外知识还都是蒋璃教的,所以,当手下的电话一遍遍打过来后,谭耀明一声令下,“把能给我买的都买了,不清楚的就问老板,   什么装备适合在徒步用!“没人知道蒋璃入祈神山的事,这是谭耀明的习惯,他们在江湖上行走的最忌讳就是把危险示人,以免将自己陷入囹圄。所以,他对外声称蒋璃还在酒店,而他也不过是去趟天周山排查一下冬祭场地的情况。   就这样,快近中午的时候所有装备都齐全了,谭耀明整装待发。   手底下有弟兄看来实在是憋得不行,问了嘴,“谭爷,这种事以前都是蒋爷做的,您要不要等蒋爷回来让她去啊,背这么重的东西,万一您再磕了碰了的——”   “瞎操心什么?说的就像我跟温水花朵似的,别一个个都跟参加追悼会似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谭耀明大声豪气地说。   他虽说没什么野外经验,可这么多年闯荡江湖也没少经历险恶,所以他并不在乎祈神山有多险峻,只要能找到蒋璃,他就能保她安全。   想找蒋璃倒也不难,他知道蒋璃的一些户外习惯。   可就在谭耀明准备出门的时候,齐刚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了,一推门,不曾想跟谭耀明打了个照面,愣了一下,紧跟着说,“谭爷,出事了!”   **   祈神山位于天周山的北侧,与天周山的主峰遥遥相对。沧陵人每年会登天周山峰顶面湖而拜,其中的一拜就是给了祈神山。是因为祈神山由九座山峰组成,最高为东边主峰,依次而下,主峰的海拔可达五千多米。九座山峰连起来看就恰似一尊神女侧卧而躺,似崔嵬又似悠闲地俯视着整个沧陵,所以,沧陵人对祈神山又敬又怕。   山内峰谷纵横交错,又有无数条分叉路犹若星罗棋布,低海拔到高海拔一路喀斯特地貌到原始热带雨林,怪石林立,峦崖碎玉,如果蒋璃不是有着丰富的户外经验,那一定就会死在这里。   这是她入山的第三天,没敢往深处走,只盯着主峰前行。一来,她要寻的原料相传就在主峰,二来如果真心寻不到她也方便折回。   上午阳光尚好,可也被葱郁的林木遮住了,山中多瘴气,尤其是到了晚上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这般浓郁的瘴气只能等到中午前后才能彻底散尽。   她靠在树干旁歇息,手旁躺着装有各色装备的大背包,从背包里拿出压缩饼干和水。在这里,这两样是最好的食物。   这是游离在众多驴友视线之外的无人境,蒋璃想着这两天遇上的危险,还真是后背发凉。   刚入山就有食人树候着,却是贴着地皮而生,树杈分支中众多,与草皮混在一起极不起眼,又没有食人花那样妖艳的花朵,却是极其危险的杀手。   幸好她尚算长了个灵敏的鼻子,还未见其树先闻其味,但凡能通过自身体液来消化被捕猎物的植物,本身都散发着一股子腐臭味。不见生物骸骨,却有强烈的腐臭味,这让蒋璃侥幸过关。   紧跟着是爬藤遍布的小路,如果不仔细观察,她必然要走进野兽的老巢。她闻得到血腥味,新鲜的血腥味,说明不久前才经过一番食物链的厮杀。逃过有毒的植物,避开凶猛的野兽,不曾想又被毒蚂蚁一路追着她咬。毒蚂蚁不是只有祈神山才有,在天周山的最深处也会有毒蚂蚁,但毒性不高,被咬的人会因体内毒性发作时发烧个两三天也就没事了。但祈神山上的毒蚂蚁各个大如蝗虫,看上去就十分骇人,攻击力极强,蒋璃知道一旦被咬,那就不是单纯发烧了,肯定是没了性命,好在她知道有毒蚂蚁的地方必有解毒的草药,她走一路,身上飘着一路的草药味。然后,白天要紧防迷失了方向,晚上篝火不敢熄,生怕被狼叼走。总之这一路上,她可谓尝尽了这几年历经的徒步之苦。都说祈神山是个生死坑,入山之前是生,入山之后就是死,如果换做平常普通人,   怕早就被这祈神山给吞了。   蒋璃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还没算上未知的险境呢,鬼才知道这个山里还有什么是她要经历的,例如,遇水的话会不会碰上什么吃人的妖怪之类的。   这是片原始森林,陆地上有陆地上的危险,水下的危险更是不容小觑。   三下五除二将肚子填了七分饱,不敢多吃,全饱的话影响进程还爱犯困,她必须要在天黑之前找到下一个落脚点。   背上行囊,肩头上火辣辣的疼,背包已经严重超负荷了,她被压得几乎挺不直腰,就这样边走边骂:陆东深你大爷的……   她发现一件事,只要在累得不行的时候骂上几句这样的话就轻快很多,所以,这两天她嘟囔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了。   骂得正欢时,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扯她,低头一瞧,竟是只猴子。那猴子生得古灵精怪,眼珠子乱转,前爪死死揪住她的冲锋裤。   蒋璃有经验,冲着猴子一瞪眼,“我警告你啊,你敢动你蒋爷的东西,我饶不了你!爷我可是好几天没开荤了,抓了你烧猴脑吃!”   吓得猴子一溜烟跑了。   她松了口气。   这种山林之物别看着无辜,实则凶险,她有过上当受骗的经验,上一次是只浣熊,她以为小小一只不足危险,不曾想被它偷吃了食物,害得她差点饿死。   蒋璃转身就走,此地不宜久留。可她忘了,猴子是报复心极强的动物,还没等走上十步路,只觉得头顶上的林叶沙沙作响树干摇晃,刚要惊呼不好,就见七八只猴子飞速窜下,她伸手去拦,可紧跟着就被扑倒了,然后出现了一头足有一人多高的大黑猩猩,夺过她的背包就跑了。 第34章 骂人骂上瘾了   蒋璃这一跤摔得不轻,爬起来的时候就觉得脚踝骨生疼。但在野外,行囊丢了等同丢命,想都没想起身疯追。   那群猴子散的快,又身形娇小,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夺她包的那只黑猩猩很好辨识,窜到哪哪边的树枝就晃得厉害。蒋璃不敢有半分的松弛,拼尽全力追赶,在这种地方,人就成了最渺小的那一类物种,更不再是活在食物链最顶端的那一个。   很快,头顶上的树枝停了晃动。   等蒋璃追到的时候,那只大猩猩就坐在树干上,前爪拎着她的背包带,在半空直晃荡。   陆东深你大爷的!   她又在嘴边嘟囔了一句,然后冲着大猩猩喊,“你当你是金刚啊?那么大的坨你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有能耐你就给我下来,咱俩单挑!”   大猩猩停了晃荡的动作,直勾勾盯着蒋璃。   蒋璃头皮一阵发紧,被这么个庞然大物盯着不是什么好事。她打小就不喜欢猩猩这种动物,看着像动物,实则又有人的智慧,就像眼前的黑猩猩,怎么瞧着都像是披着猩猩皮的人。   “那个……单挑这句话我只是意思意思,你把背包还给我,想吃啥你随便,我想你长这么大没吃过火腿吧?我切给你吃啊。”   大猩猩还在盯着她,能有个半分多钟,他突然就窜起身来,十分兴奋地在上面大呼小叫。   “哎你——”话刚出口,蒋璃就觉得呼吸间有点不对劲,周遭原本都是草皮林木的气味,可气味游离间多了一缕芳香。   她暗呼不好,一扭头,就见有大一片黑色爬藤类植物向她逼近,速度之快就跟暗涌而来的波浪。她拔腿就跑,可没跑两步,脚踝就被枝蔓缠住,只觉一股劲力,下一秒她被拉回了原地。   一切发生得太快。   那些枝枝蔓蔓缠胳膊的缠胳膊,缠腿的缠腿,她越是挣扎缠得就越紧。这个空档,蒋璃才看清这些藤蔓,原来黑枝黑叶,就连枝叶间开的小花都是黑色的,怪不得乍一看就跟黑色海浪似的。   缠得她快透不过气来,别看这些枝蔓纤细,但小胳膊小腿多了也能把一个大活人缠死。   抬头再看那只猩猩,已经停了疯狂的上蹿下跳,将她的背包挂在树杈上,然后冲着她呼扇着双臂欢腾地叫唤,大有幸灾乐祸之相。   蒋璃这一刻才明白它为什么跑着跑着就停了,敢情是把她往险境上引。   她牙根直痒痒,都说人心险恶,看来这动物也不可信啊。   大猩猩欢腾完后就不再搭理她了,一扭屁股呼啸而去。   深林之中,藤蔓之下,她被只猩猩陷害,像个殉难者似的一动不能动,她的背包悬在半空,她也只能看着无法够及。   该死!   **   临客楼被人砸了,几个兄弟受伤,其中一个伤势严重,手筋差点被人挑断,齐刚生怕耽误病情先叫了救护车才去通知的谭耀明,所以等谭耀明赶到的时候,只瞧见楼内一片狼藉和地上的血迹。   来闹事的人背景不详。据临客楼的服务生说,之前是来了一拨客人,点名要茶楼里最好的茶叶,结果上了茶,对方其中的一个人嫌茶不好,咬死了茶楼里贩卖质量不过关的茶叶。茶楼里有谭耀明的手下,是专门守着茶楼的治安,见对方的人对茶楼里的服务生推推搡搡的就上前制止,结果两拨人就打了起来。   对方动了刀子,一看就不是善茬。   见了血,就会有警察。   谭耀明前脚刚到,后脚警察就来了,只是那伙人在闹完事后就散得干净,这做法可不像是简单的江湖打斗。做了相关笔录,又排查了现场,又询问最近跟什么人结了仇惹了事等。   谭耀明对警察没什么忌讳,只是一心惦记送往医院的几个兄弟,所以笔录过程都是齐刚代劳。   可临客楼这边的情况刚压下,齐刚又接到了电话,然后面色凝重地跟谭耀明说,酒吧和歌厅、饭店那边也都出事了。   这一次不是被人砸场子,而是惊动了检察厅和税务局和扫黄组的人。   谭耀明被人举报行贿、偷税漏税和公共场合下涉黄等几项罪名,一时间谭耀明的地盘多地起火,分身不暇。   但对于谭耀明来说,这些事都差不多是这几年的常态了,做他这行的,能爬到这个位置得罪人在所难免。幸得这几块的人他都认识,能说得上话,大家也算是给他几分薄面,末了,税务局的人跟他交了实底,“这几年你的情况我们该查的都查了,也知道你是老狐狸我们找不出证据来,但这次怎么着也得走个程序提溜你几天,给你提个醒,怎么就单单这个时候被人举报了?还不是商会选举快到了,你自己心里有个数。”   谭耀明心里明镜的,不用提醒他也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闯江湖的这些个人也不见得各个讲义气,为了上位什么招数没有?   忙让齐刚好生招待这几块的人,他也乖乖做良好市民接受调查。   心里自是焦急也没办法,再派去其他人也未必有本事找到蒋璃。   如焚心境,却只能任其燃烧。   **   祈神山这边又是一副光景。蒋璃被困藤蔓阵已经个把时辰了,大正午的阳光已经开始在渐渐偏移,她开始心生绝望,如果太阳落山之前她还无法逃脱,那最后只有两种结局,一是会被晚上出动的毒虫野兽蚕食,二是被捆在这里活活脱水而死。   不管怎么想,死相都会很难看,这对一个十分在意自己容貌又十分爱美的姑娘来说是场致命打击。   手腕、胳膊、脚腕等被缠住的地方都不过血了,这是她拼命挣扎后的结果,那些藤蔓像是触角一样甚至勒紧了她,她在想,也许她还有第三种死法,那就是全身血液不通肿大而死。蒋璃越想越觉得这趟来得不值,想过祈神山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很危险,那对于她来讲或许危险系数就能降低些吧?这几天一路走到现在,结果横竖还是个死,太糟心了。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在刚上山时就被那变态的树给弄死得了,起码能死得渣都不剩,也好过死的时候全身肿得跟猪一样。   陆东深你大爷的!   她在心里愤愤咒骂,最后干脆朝天大吼,“陆东深你大爷的!你大爷的陆东深!陆东深——”“差不多就行了。”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了出来,“骂人骂上瘾了?” 第35章 你还真是个奇女子   蒋璃一愣,误以为自己是出了幻觉,嘴巴张了张,想再骂一句试试看,就见树影间走出来一道男人的身影。   下一秒瞪圆了双眼,冲着那个身影欢呼,“啊!奸商!是你吗?”   是陆东深。   蒋璃使劲眨了眨眼睛,这才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什么海市蜃楼之类的幻象,可这个陆东深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总让她觉得恍恍惚惚似做梦。陆东深打老远就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然后一句你大爷接着你大爷的,想来除了她也没什么人敢这么咒他。这会子终于瞧见她了,见到眼前这幕一时间觉得好笑,又很认真地问她了句,“我怎么得罪你了要你这么骂我?”   “我真不是在做梦啊?”   不远处的男人逆光而站,落下大片颀长的影子。他没了平日的西装革履,黑T恤配了件皮夹克,一条黑色休闲裤还是显得腿老长,脚上踩了双黑色登山靴,背着挺大的军绿色背包。   这种背包是沧陵户外用品店的标配,结实耐用,主要兜多,功能强。   见惯了他平时的模样,现在看着这样一个他还多少有点不习惯,少了商人的精明,多了徒步者的潇洒。   陆东深摘了太阳镜,随手挂在胸前领口上,看起来风尘仆仆,却是目光含笑,“看见我很奇怪吗?”   蒋璃马上道,“不奇怪不奇怪,我知道我这个人一向福大命大,肯定能有人来救我。”   陆东深忍着笑,打量着被缠的跟只蝉蛹的她,“你这是阴沟里翻船啊还是真没两把刷子?”   蒋璃愤愤,“被只猩猩给耍了。”   陆东深状似了悟地点点头,却不着急救她,说,“如果我不来,你今晚就能命丧于此了吧?”   蒋璃也不瞒他,“是,这种植物本身没毒,但就是做了那些毒虫野兽们的鹰犬了,又或者就是能让人血流不通而死,总之还有欠研究,你先别问那么多了,快救我出来。”   “让我救你也行,怎么报答我?”陆东深好整以暇。   蒋璃诧异地看着他,“你不就是来找我的吗?”   既然如此,救她出险境也是应该的吧。虽然说她很诧异他会出现在这,因为在她认为,就算真的有人来找她,那最有可能出现的人是谭耀明,而不是眼前这位口口声声并不信任她的陆东深。   等等,是因为不信任,所以他来了?这是什么狗屁和不要命的理论?   陆东深双臂环抱,看着她笑,“我是来找你的,但没想到还没见到人就被骂得狗血淋头,所以,我有理由相信我这趟进山是进错了。”   蒋璃觉得他有点小心眼,至于吗,她就是骂他了,他还能少块肉还是断条胳膊?想来还真是奸商本质,一点亏都不会吃的。   “我要是出事了,邰国强这辈子都别想醒过来,到时候倒霉的可是你陆先生。”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搁平常人也会觉得在理,可陆东深不走寻常路,闻言后竟笑了,饶有兴致地问,“你这算是威胁我?”   “威胁你谈不上,就是要告诉你一个血淋淋的事实,我现在是你唯一的救星,我不能出事。”   陆东深眼里依旧有笑,不紧不慢道,“还有什么消息能比沧陵巫医死在这里更劲爆的?到时候八成那些记者们也没空搭理天际,这一来一回的时间空档,正好方便我处理天际不利舆论。”   “陆东深你——”大爷的,这三个字硬生生被她咽下去了,再开口风轻云淡,“那行吧,你想我怎么报答你?先说好了,违背原则的事我不做。”   “例如?”   “例如杀人放火。”蒋璃没好气,“再例如陪睡和以身相许。”   陆东深哑然失笑,由衷道,“你还真是个奇女子。”   陪睡和以身相许这种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都是豪爽,换做别的女孩,说这话怕是都羞答答的吧,再不济也会弄个小红脸,结果,她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蒋璃倔脾气还上来了,死咬着牙挣扎,结果有一条藤蔓使劲一勒,她的脖子就出了血道子。   陆东深见状无奈,道,“行行行,你先别动了。”他说着扯下背包,从里面掏出把瑞士军刀来。   蒋璃看得门清,笑道,“行啊陆先生,你挺专业啊。”   陆东深没理会她的笑谈,亮出刀,刚上前没几步,就见有旁的藤蔓迅速朝着脚边过来。   “小心!”   蒋璃惊呼的同时,陆东深已经疾步闪开。   “你别上前了,这东西只要有一点沾上你你就逃不掉了。”蒋璃见他身手敏捷,多少对他另眼相看,与此同时也有后怕。“把刀扔给我。”   陆东深刚刚也着实小瞧了这些藤蔓,准确无误的把刀子扔到蒋璃手里之后,这才仔细打量不远处的黑色藤蔓,像是一群有着妖术的手爪。   “什么东西?”他问。“在亚马逊森林里生活了一种叫巫婆草的植物,这种植物只要一碰到它,它的红花绿叶就成了能缠死人的绳索,而且越抓越紧让人动弹不得,被缠的人最终会活活饿死然后被虫子吃掉。”蒋璃的左手尚算能动,紧紧握着刀,一用力脖子被勒紧,憋得她满脸通红,却还不忘发挥普及大众的神圣职能变着音儿道,“这种植物的属性跟巫婆草差不多,可攻击力远胜于巫婆草,也不知道叫什么名!我只知道藤蔓上面都是腐臭味,奶奶的!熏死我了。”   不知有多少生灵死在这种藤蔓之中了。   一个咬牙,锋利的瑞士刀砍断了胸前的藤蔓,蒋璃总算能喘口畅快的气,然后换气的时候直咳嗽。手腕上的束缚越来越少,方便她更快地挥刀。“像是这种无名的但危险的植物在这种热带森林里太常见了,你是身娇肉贵的大少爷,来这种地方能活下来就算是个奇迹。”说着,又挥刀砍断缠在腿上的藤蔓,那藤蔓就像是能试着疼似的猛地回缩了一下,蒋璃将断了根的藤蔓踢到一旁继续说,“但你刚才救我于水火,你放心,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紧跟着最后一刀,除去了脚腕处仅有的束缚,“首先给你个小常识,在这种原始森林里,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危险,你看见了离远点就是,至少先能保个平安。”话毕,将手里的瑞士刀利落地扔给陆东深。 第36章 搂起来手感不错   刀子在空中划了道优美的弧线,陆东深一伸手接了个准确无误。   可就在下一秒,有枝未伤到根脉的藤蔓迅速朝这边过来,千钧一发之际,陆东深眼疾手快,疾步窜前一把将蒋璃拉离,这才避免了她再次被缠绕的可能。   蒋璃背对着藤蔓,所以刚刚并未察觉危险,等反应过来时已被陆东深搂在怀里,扭头一看,那只藤蔓在一堆藤蔓尸体群里张牙舞爪,方才明白自己险些再陷危难。   “越是美丽的东西就越危险?那你呢?”陆东深在她耳畔低笑。   蒋璃只觉得耳朵一烫,这热又窜到心口,心脏不知怎的就猛跳一下,伸手推他,“别占本爷的便宜啊。”   可一下子没推开,陆东深搂着她的单臂借机一收,两人就贴得更近了,他低头瞅她,笑得有点故意,“我这个人向来精打细算,所以算上刚刚,你欠我两个人情,具体怎么还,我还真得好好想想。”   “放开我。”蒋璃觉得脸有点烫,手臂再次发力。   这次陆东深没为难她,顺势就松了手。   “搂上瘾了你?”蒋璃不悦。   陆东深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似认真道,“腰细,所以搂起来手感是不错。”蒋璃不想跟他打嘴仗了,她觉得这个陆东深着西装时尚算沉闷的人,话少安静又矜贵文明的,现在脱了西装了,性情也跟着变了,在这个未涉及文明之地,他戏谑人的时候就像是个斯文流氓,又或者,斯文这俩字去掉。可陆东深没能如她所愿,大手朝着她领口就伸过来了。搁平时,她绝对不会容得旁人这般无理,只因对方是陆东深,她是万万没想到他会有此行径,一愣神的功夫,她的领口就被扯开大半,锁骨露得那叫一个风情万种。   “你干什么?”蒋璃羞怒,一个情急就朝着他动手了。   陆东深及时躲过她的“毒手”,哭笑不得,“我只想看看你脖子上的伤怎么样了,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蒋璃摸了摸脖子,不过是皮外伤,对她来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陆东深这个对她来说尚算陌生人的男人,如此得性情大变才教她觉得恐怖。   抬头瞅了一眼挂在树上的背包,里面就装着那把芬兰刀,如果刀在手,她必剁了他的手。想着,走到树干前,搓了搓手。   “你要爬树?”陆东深在她身后问。   傻子都能猜出来吧。   蒋璃冲上面呶呶嘴,“没看见我的包在上面吊着啊?”   陆东深走上前将她拉到一旁,“你有伤在身,逞什么能?”   “我所有能活命的东西都在上面呢。”蒋璃不大习惯有人对她这么指手画脚,“我不爬树你爬啊?”   不过是句随口的话,不曾想陆东深道,“不就是爬个树拿个包吗?”然后将挂在胸前的太阳镜取下来往蒋璃脸上一戴,脱了外套往她手里一塞,“等着。”   蒋璃先是一愣,紧跟着摘下太阳镜,那陆东深已经走到树前,撸起了袖子。她惊讶极了,这么个……呃,算是几世祖?总之,这么个常年坐办公室的男人,爬树?还是徒手的?   正想着,就见陆东深手臂扒住树干,两脚利用鞋底与树干的摩擦力找好了角度登住,然后双脚交替移动手脚上行。   看得蒋璃有些目瞪口呆。   他爬树的速度不慢,这种架势不是经验丰富的人压根做不到,因为徒手爬树本来就要掌握技巧,尤其是这种原始森林里的参天高树,更是要考验攀爬人的臂力和腿力。   蒋璃将太阳镜挂头上,席地而坐,怀里抱着陆东深的外套,仰着头看着他渐行渐高。有树杈的地方他长臂一伸,身形敏捷地就攀了过去,毫不费力。   以往看他穿西装得体,早知道这男人是典型的衣服架子,换了身户外休闲装,尤其是胳膊一露,这才发现他的身材可真是好,宽肩窄腰自然不用说,结实的肌肉伴着爬行的力量贲张,看上去健硕又有力。   她觉得,也许他也不是她平时想象中的那个样子,这不,她就瞧见了他的另一面?   没一会儿,陆东深就摘到了她的背包,又十分利落地下了树。   等走到她面前时,他一手拎着包,另只手朝她一伸。   “真人不露相啊。”蒋璃仰着头看着他赞了句,然后将手里的衣服递给他。   然而陆东深连衣服一起拉住她的手,微微一个用力,蒋璃就被他拉站了起来,没等她说什么,他就松开她的手,却没接外套。微皱了一下眉头,“你是装了多少东西进去,背包够沉的。”   “野外生存啊大哥,你当来过家家的。”蒋璃觉得手心还温热着,是他大手的温度。   刚爬完树,他的额头沾了少许汗珠,可就是这少许汗珠的,让这样一个陆东深有着不同于商场上的气质,例如野性,例如狂野,使得他身上原本就干净的木质香多了一份勾人心痒的诱惑。   刚要夺包,却见陆东深将她的包往肩上一挂,弯身拎起自己的包,“走吧。”蒋璃怀里继续抱着他的外套,于心不忍,“那个……陆先生,你这样很让我诚惶诚恐啊。”堂堂陆门的太子爷啊,她就这么任由他大包小包的跟个背山工似的,是不是有点大逆不道啊,万一哪天这位太子爷登基成了正主,依照他素来“精打细算”的性子,她不得被诛九族?   陆东深没管她脑子里的这些弯弯绕绕,说了句,“赶紧找到原料赶紧撤,找不到原料我掐死你。”   得,又恢复了高冷状。   蒋璃觉得,这人是不是分裂啊。   **   邰梓莘一进病房就看见邰业帆来了,一身的酒气,双手拄床身子还有点晃,低着头跟床上的邰国强喋喋不休。   “爸,赶紧醒过来吧,这个鬼地方太没劲了,玩得都不尽兴。”   “那个谭耀明,还有那个什么什么璃的,早晚有一天我弄死他们替你报仇。”说完这话他又嘿嘿直乐,“那个叫什么璃的先擒来玩玩,直接弄死了有点可惜,长得挺漂亮的。” 第37章 你千万别紧张   邰业扬在沙发上坐着看杂志,没理会邰业帆的疯言疯语。倒是这话听进邰梓莘的耳朵里了,转头看了秦弈一眼,秦弈会意,返身去关了门。   她上前,一把将邰业帆扯离了病床,面色清冷,“我警告你,这些话你最好只在病房说说,说过就给我忘了,否则出了什么事,我可不会再给你收拾烂摊子!”   “烂摊子?你还嫌咱们邰家烂事不够多吗?”邰业帆喝了点酒就开始口无遮拦,“他陆门算个什么?还真当我邰业帆怕了他们啊?妈的,这笔账我一定会跟他们算!”   “就凭你?”邰梓莘冷笑,“你有什么本事跟陆门斗?先别说陆门了,单是一个陆东深就能拔掉你一层皮。”“我没本事?那你有本事?你的本事就是抢自家哥哥的生意踩着自家哥哥的肩膀往上爬?”邰业帆醉眼圆瞪,“邰梓莘,你可真是有本事啊,以前我怎么就没看出你有这么大的野心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就是被陆东深甩了你拉不下来脸吗?你以为你在商场做大做强就能让陆东深回心转意?你给我记住了,咱们邰家不需要求着谁巴着谁,你也别给我犯贱去招惹那个陆东深,你——”   邰梓莘抬手一个耳光扇过来,掴得挺狠。   掴愣了邰业帆,也让始终将自己当成局外人的邰业扬抬了头,惊愕地瞅着邰梓莘。   “醒了吗?”邰梓莘冷冷地说了句。   “你有病啊!”邰业帆说着就抬手过来。   巴掌没落下来,被秦弈拦下了。邰业帆怒了,冲着秦弈嚷嚷,“给我滚蛋!”   邰业扬看不下去眼了,起身上前,“差不多行了,一家人闹成这样有意思吗?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倒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邰业帆虽说性格乖张,但始终还是不会忍心打自家妹妹,手一甩,转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还是那句话,现在邰家处于敏感时期,因为父亲昏迷不醒,上个月刚谈成的能源项目现在随时都会面临变动,一旦有变动,董事局那边怎么交代?还有,沧陵这边的地皮一直是父亲的心愿,我们必须替他完成。”邰梓莘嗓音清冷,思路清晰。   邰业帆没出声,倒是邰业扬开了口,“能源项目我会继续跟进,沧陵这边原本父亲是要交给也帆来做的。”   话说得很明显,邰梓莘语气沉凉,“你觉得他有那个本事跟陆东深抢地吗?”   “我怎么就没本事?”邰业帆一听这话又急了,“我大小都是集团的副总吧。”   “是啊,邰副总,你能坐上这个位置凭的是什么你心里最清楚,你说你有本事对吗?行啊,趁着现在陆家也被舆论压着,你倒是把地皮的合同给我拿回来,去跟谭耀明谈,去跟当地政府谈啊。”   “我他妈现在就去!”邰业帆说着就起身,踉踉跄跄地朝门口走。   “晚了。”邰梓莘冷冷甩了句。   邰业帆脚步一顿,转头看她,“你说什么?”   邰业扬也不解地看着邰梓莘。   邰梓莘一字一句说,“官阳区那片最有价值开发的地皮,陆东深已经先下手为强了。”   **   近傍晚的时候,陆东深和蒋璃两人终于找到一处适合落脚的地,林木少却从外瞅进来视野较隐蔽。   陆东深负责搭帐篷,先堆了不少枯叶垫底,一搭一建都十分娴熟和专业,蒋璃看在眼里,心里有些明镜,却什么都没说,从背包里拿起水壶就走了。   等陆东深将两个帐篷都搭完后这才发现蒋璃没了踪影,原以为她不过就是附近转转拾些柴木,岂料压根就不是。   正想着,就见不远处林间的缓坡处摇曳着一个女人身影,他的眉头稍稍松开,是蒋璃回来了。   蒋璃还真是拾了不少柴木,不知从哪找的干藤蔓充绳捆紧背在后面,怀里抱着只水壶。等走上前,将柴木往地上一放,瞧着一前一后的两只帐篷乐了,“你搭得挺快啊。”   而且将她的帐篷搭在他的帐篷之后,躲开风口,这么一瞧还挺有绅士风度。   “你去哪了?”陆东深的声音有点沉。   “我?”蒋璃朝着柴木一踢,又示意了一下水壶,“找水,生火。”   这还用问?   陆东深看了她少许,脸色看上去有点难看,但也没多说什么。蒋璃觉得他有点奇怪,刚要开口问,他就接过她手里的水壶,开口,“你跟我说一声我去找就行。”   蒋璃抿嘴乐。   陆东深瞥了她一眼,将水壶搁一边,开始拾掇柴火。   “你知道在这种地方怎么找水吗?”蒋璃蹲下身来,偏仰着头瞧着陆东深。   陆东深没搭理她。蒋璃耸耸肩膀,这人怎么阴晴不定的。干脆席地而坐,帮着他一同架柴木,但出于同行之谊,她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他普及一下,“走户外的都遵循‘走脊不走沟’的原则,山沟多荆棘,又有隐藏的危险,山脊就不同了,因为地势较高,所以可以避免一些隐性危险,最便利的就是找水源,一路朝着地势低的方向走就一定能找到水源。”   陆东深拿了打火器,也不知是听没听进去,火苗一窜,烧在柴木上很快就浮游了淡淡松香。“这是香松木。”蒋璃在旁等着火苗慢慢升起,“如果能在野外找到这种树,那证明是老天垂爱。这种香松木油性好,可以拿来做火把驱走野兽,也能维持篝火两天两夜不灭,而这种植物的根、茎、皮都可以拿来入药,不过最好的就是拿来制香,在汉武帝时期,有外藩进贡香料,其中有一种叫做迭鸾香的,里面就是加了这种香松木的气味,不过香松木提取有用气味也不是很简单,得把一部分油性成分去离,保留松的清雅之味才行。我个人是觉得古代的气味分离技术肯定不如现代,所以那味迭鸾香也未必有传说中的那么好闻吧。不过香松木在迭峦香里也只是其中一道气味,像是牛角花啊卷丹什么的肯定也会有,不然怎么能催情呢?”说完这话后,见陆东深转头看着她,她马上解释,“你千万别紧张啊,放心放心,单单只是香松木的话绝对没有催情效果。” 第38章 是个人都会做   篝火起来了。   香松木果然就是如蒋璃所说油性极佳,那火苗烧得匀称,又没有呛鼻的味道,入呼吸就是绵长的清香。   她在准备锅碗瓢盆时,陆东深拾起一支松木枝,翻了翻火,转头去看她。夕阳已一点点沉落天际,扯动了最后一点的余晖,乍明乍暗,又不及眼前的火影明亮,却衬得她的背影妖娆。她穿得简单,就是走户外常见的冲锋衣冲锋裤,可就这样简单的装束被她穿得却帅气非常,尤其是她脚上的那双牛皮半长靴。自然是没戴假发,长发松散地编在一侧,折腾了一天,她的头发就更松了,有散发垂下来,她的侧脸看上去就娇美得很。   陆东深看着看着,不经意想起她刚刚的解释,好笑地扬了扬唇。   晚餐很丰盛,源于蒋璃熬制的一锅鲜鱼汤,用她的话说就是,“抚仙湖当季的鱼,捕了之后用一些特制的香料腌渍个七天七夜,然后晾干封存,你在别的地方吃不到,只有我才会做。”   陆东深也着实觉得好吃,这口鲜美入腹,是他在外面的餐厅或陆家私人厨师那吃不到的。   “怪不得你背包那么沉。”   恨不得把家搬来,能不重吗?   “你什么都没带?”蒋璃问。   “简单口粮,再不济可以打些野味充饥。”陆东深直截了当。   “这话说的,要么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要么就是太有野外生存经验,让我猜猜你属于哪一种?”蒋璃偏头瞅他。   陆东深也干脆转过脸来看着她。火光下,他的脸颊愈发棱角分明,俊朗得很,蒋璃看着看着心口竟有点慌,以笑掩之,“你是后者,其实你有挺丰富的户外经验,徒手爬树、知道帐篷怎么搭才又避风又结实,这一路上你能自觉避开危险,   还有,你把找水找柴说得十分自然。”   说完这些,她认为他会来一番长篇大论。   岂料,陆东深说,“你说的这些事,是个人都会做。”   一句话噎得蒋璃直瞪眼。   陆东深虽没看她,但也知道她一直在盯着他瞧,有暗光做掩,悄然抿了唇,笑意入眼。   果不其然,蒋璃不达目的不罢休,“你那把瑞士军刀呢?上面可是有用过的划痕,看磨损程度可不像是一把新的。”说着,将自己那把芬兰刀往他身旁一拍,“看清楚了,我这把才是新的。”   陆东深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柴木,淡淡地回答,“杨远经常拿它切菜。”   蒋璃心里暗骂了句:陆东深你大爷的……   最终,陆东深问了句正经的话,“你来祈神山到底要找什么?”   夕阳彻底沉落后,温度就降下来了。蒋璃抱着碗喝了口热汤,吸了吸鼻子,说,“麝香鼠。”   陆东深不解地看着她。   见状,蒋璃笑了,腾出只手重重地拍了他一下肩膀,“对,就是这种不耻下问的眼神,你得让我有点成就感,要不然我会觉得我没那么重要了,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麝香鼠?”   陆东深也任由她这般放肆,风轻云淡,“不就是青根貂吗?我在北美的时候见过那种东西,而且现在也有养殖的麝香鼠,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要来这里找?”一句话说得让蒋璃十分不快,斜眼瞪了他足有半分钟,瞪得陆东深都觉得后背发凉,尤其是她手边还放了把芬兰刀,于是清清嗓子,“我也算不耻下问了吧,你看,我不知道这里的麝香鼠跟养殖的又或者北美那边的有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蒋璃没好气,身子一转,背对着他喝汤。   竟有些孩子气,陆东深被逗笑,平时看她都一副拽的不行甚至高冷范的模样,现在瞧着倒十分可爱了,转念一想也是,不过26的年龄,就算跟在谭耀明身边混江湖,也会有小女孩的心思。   他噙着笑,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是真不知道,这种事还得请教蒋爷。”   “别碰我。”蒋璃只觉得他的手掌很大,这种亲昵行为让她有点不适应,头一歪躲开了他的大手,嘟囔了句,“当我是宠物狗啊。”   说完这话,情绪又一转,一双眼染了笑,“不过,从你嘴里叫出蒋爷可真好听啊。”   “别得寸进尺啊。”   蒋璃也知道让这么个大男人叫她蒋爷,那简直是比登天还难,既然叫了一声她也就受用了,将鱼汤一放,摆好姿势。“你呢,刚刚说的没错,麝香鼠一般都生活在北美洲,但不意味着其他地方没有,只是没有人家土生土长的好,更别提是养殖的了。很多人知道麝香鼠都以为是它的皮毛精贵,但实际上,雌麝香鼠分泌的麝香中含有跟天然麝香相同的麝香酮、降麝香酮、烷酮等成分,具有耐缺氧、抗炎、降血压、抗过敏、抗衰老的作用,是天然麝香的最佳代替品,而且很多高级品牌的香水里也含有麝香鼠的麝香,另外,麝香鼠的粪便也可以制成蚊香驱蚊。这种麝香百种好,可唯一的不足就是要等到繁殖期的成年雌麝香鼠才行,一来,邰国强的情况等不了那么久,二来,现在也不到麝香鼠的繁殖期。听说祈神山上就生活着麝香鼠,而这里的麝香鼠不用等到繁殖期就有极大的药用价值,只要抓住一只,我取了麝香液就行。”   “听说那东西不是很容易抓。”陆东深拿起她的碗,又给她添了些热汤,递给她。   蒋璃很自然地接了过来,“当然,有那么容易的话还用我蒋璃亲自出马吗?随便打发个小喽罗就行了。”   三句话不忘夸自己一下,这种本事陆东深也算是领教了。   “漫山遍野地找?”陆东深这次是真不理解了,这么找下去,别说七天,就算给她七个月也未必能找得到吧。   蒋璃冲前一指,“主峰,麝香鼠狡猾,主峰隐蔽适合它们居住。”   “抚仙湖呢?”他又问。   “抚仙湖啊……”蒋璃迟疑了一下,慢吞吞地喝了汤吃了肉,将五根手指头挨个咂吧了一遍,才说,“就是一种小白鱼,相比麝香鼠来说太容易不过了。”借着火光,陆东深看得清楚。她在说麝香鼠的时候神采奕奕,但提及抚仙湖,眼神就明显暗了下来,虽说看似不在意,但他觉得,这其中没那么简单。 第39章 这人是反射弧长吗   山林的时间游走似乎很快,没了城市的霓虹和车水马龙,夜晚就变得特别纯粹。   晚餐过后,陆东深主动承担起收拾炊具和清理餐具的工作,这又让蒋璃大跌眼镜。陆东深这般男人就是众人眼里那个养尊处优的人,他也应该是个养尊处优的人,十指沾了阳春水总觉得有点不适应。   借着火光,蒋璃盯着他那双正在劳作的大手来看,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流畅得很,看得她都直心疼,暴殄天物。   她问他,是不是觉得吃了我的东西觉得嘴软了?要真这么觉得的话以后见了她礼让三分就行,或者跟道上的人一样叫上她一声蒋爷,不用非得祸害自己的双手。   陆东深却给了她“正确答案”,“我做这些,仅仅因为你是女人,我是男人。”   蒋璃盘着腿坐在一垛香松木上,头顶上是大片星子,坠着天际,夜色太好,碎星就显得很近,似乎抬手可触。   火光摇曳,她笑得狡邪,“受人恩果千年记,今天你吃我口粮,我也不需要你感恩戴德,就顶了你前后两次救我,咱们扯平了。”   陆东深上前从她腿底下抽出条香松木来,她一晃险些从上面掉下来,他大手一扶,稳住她的身子,笑道,“不做商人可惜了,算盘倒是打得精细。”   蒋璃看着他将那支香松木扔进火堆里,篝火又燃亮了不少,驱散了夜幕下沉凉的寒意,这么看着他,她突然觉得有些异样,心底深处也有种暖洋洋的东西在滋生。   不似平时的高高在上,这样的陆东深让她觉得很有烟火气。   她支起腿,一条胳膊搭在膝盖上,一副懒洋洋,“在这么个荒郊野岭,口粮可是救命的,这本来就是等价买卖,大不了明天我再让你蹭一顿我的口粮。”   陆东深坐在篝火旁,四两拨千斤,“今天我吃了你的鱼,明天大不了打来还你,但你欠我的就是欠我的,抵不了。”   这个人还真是油盐不进。   蒋璃懒得跟他多费口舌,从香松木上下来,又从里面翻腾出四支较粗的枝干,一屁股坐在篝火旁,将浸了油的布头拿出来裹住枝干一头,一层一层压住捆紧。   “这一路上凶残着呢,还不定最后谁欠谁的。”   陆东深没说话,靠在旁边,借着火光看她。   被他瞅得有些不自在,蒋璃将两支粗枝绑好后,一扭脸去洗漱回了帐篷。   山林之中,落日而息。   夜里寒气大,所以回到帐篷里是最明智的选择。蒋璃在帐篷里点了亮,将这一天的行程路线和所见所闻记录在记事本里,然后,十分自觉地将陆东深从记录中屏蔽了去。   如果脚程没问题的话,明天就该到达主峰,尚且不说还有怎样的危险等着她,就单说抓麝香鼠就没那么容易。   旁边的帐篷里有了动静,应该是陆东深也回去了。蒋璃突然想起他在酒店住的房间,整齐得近乎变态,心想着帐篷里不知什么样。   想来不管什么样吧,肯定不如她帐篷里这般热闹。   背包里的东西近乎被她摆了一帐篷,原因是要找笔。   把该记的都记好了,她抻了个懒腰,这才觉得肩膀酸疼得很,负重太大的结果,许是破皮了。解了衣服拉链,打算瞧瞧伤势如何,可衣服褪到一半的时候她蓦地反应过来,紧跟着重新穿好衣服。   回头,帐篷外黑兮兮一片。   她只觉得头忽悠一下,心脏砰砰直跳,陆东深的帐篷始终没亮,那她刚刚脱衣服的影子肯定会晃进他的视线里,当然,如果他要是有心看的话。   这两天她独自一人惯了,怎么就把他给忘了?旁边帐篷无声无息,蒋璃很有冲动想要闯进去揪住他脖领子问他刚刚有没有偷看,可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真是矫情,想他陆东深那样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环肥燕瘦的还差她这一款?再说了,刚刚她又不是当着他的面脱光了衣服。   不知怎的脸颊有点烫,蒋璃从一堆东西里翻腾出只小镜子,借着光亮一照,也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篝火的缘故,她的脸色竟然绯红。   她和他的帐篷,中间其实不过就是隔了两层防风布,间距不足一米,这其实跟睡在一起没什么区别。   睡在一起……   蒋璃清了清脑子里的杂念,她认为,自己想太多了。   熄了头灯。   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她钻进了睡袋里。   已经充分蓬松的充绒升级版睡袋,一钻进去就跟躺在棉花里一样,舒服温暖。在户外,跟大自然搏斗了一整天,到了此时此刻能安稳躺在睡袋里实则是件幸福的事。   可今晚失了睡意。   不像前两晚,不敢睡却困得要死。   翻来覆去。   最后像只蝉蛹似的蹭到帐篷边,冲着空气咳嗽了两声。   隔壁没动静。   她把耳朵竖直了也没听见半点声,就像死人似的不见呼吸声。   这男人是睡着了?   她其实特别好奇他是睡着还是醒着。   睡着的话,那他打不打鼾?   醒着的话……   蒋璃打了个寒颤。   那他在干什么呢?   挺尸般地又过了十多分钟,那边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蒋璃清清嗓子,头冲向他那边,“奸商?”   没人回应。   “陆奸商?”   “干什么?”那头的嗓音听上去有点沉,似乎不悦。   蒋璃听见他动静后心里总算踏实了,又裹着睡袋骨碌回原位,刚要阖眼,岂料那头开口了,命令口吻,“说话!”   她双手扒着睡袋,说话?   既然对方有聊的意愿,那她还真是一肚子疑问。   “陆奸商,你真是来找我的吗?”   “废话。”   还真是……   “你为什么来找我?”这是蒋璃在见到他之后想了大半天都没想明白的问题。   担心她?   别闹了,他跟她非亲非故的。   那头沉默了。   就在蒋璃以为他打算结束聊天了,不想他又开口,“你这个人在我眼里没什么信誉度,所以,为了以防万一。”   果然!   跟她估算的一样。   “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怎么就没信誉度了?要不是为了邰国强,我现在能在这凄风苦雨吗?”   “如果不是你装神弄鬼,你现在的确不用在这凄风苦雨。”他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感情波动来。   蒋璃就知道跟这个人聊天一准没什么好结果,干脆也就不继续了,一翻身,有一点点的凉入了肩头,她把睡袋拉高,整张脸蒙了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蒋璃又探出脸来,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那头没声音。   蒋璃又等了半天,还是没等到陆东深的回答,估计着这次八成是睡着了,可念头刚落下,就听他说,“你做的记号,瞎子都能看见。”   冷不丁的出声吓了她一跳。   这人是反射弧长吗?   “所以,还说你没户外经验?如果没经验的话怎么能看得懂我留的记号?”她决定把他拉下马。   然而,没能如愿。陆东深轻描淡写地说,“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懂。” 第40章 夜陷险境   夜半时,蒋璃蓦地惊醒。   只觉得头皮嗖嗖地凉。   不是寒冷。   是一种危险正在靠近,直觉。   像她经常游走荒芜的人,直觉往往比理智更重要。   蒋璃一骨碌起身,冲着隔壁低语,“陆先生!”   头半夜聊天聊得不愉快也就那样了,真遇上个什么危险她对他弃儿不理的,也不是她性格能办出来的事。   可声音刚落下,就听陆东深的声音从帐篷外传进来,低低的,“蒋璃,赶紧起来。”   这一声让她头皮发紧,三下五除二从睡袋里爬了出来,一掀帐篷,见陆东深早就坐在篝火旁,身边摆放着六支手工照明火把,其中两把是她临进帐篷前做好的,他这是又做了四把?   也就是说,她睡着的时候他其实一直没睡,守在帐篷外做火把?   见她出来后,陆东深将其中一把火把扔给她,道,“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必须在我身边。”   这话向来是她对别人说的。   “你也感觉到了危险?”蒋璃从不是示弱的那一个,在她认为,但凡在这种时候是个男人都会这么说,可真要是危险降临,还不定谁要护谁周全呢。   但她也佩服他的警觉性,否则不会做那么多的火把,这火把在夜里十分关键,必要时是驱赶猛兽的有力武器。   陆东深将手中的火把燃亮,又顺势点亮了她的,然后说,“有时候感知危险未必要靠直觉,我不大相信直觉。”   话毕,他将火把冲着林间一指,蒋璃借亮看过去,后背的凉意就更泛滥了。林间幽深,黑暗处有一对对绿光,贼亮贼亮,分布了几处。   “是狼!”蒋璃低声惊呼。   陆东深看上去十分冷静,“看样子有十几头。”   十几头狼!   蒋璃心头一凛。   别说十几头,在这种地方,哪怕一匹孤狼也能置人于死地。   她又拾了两个火把,分别点燃,其中一把递给他,说,“只要篝火不灭、火把充足就没事,到了天亮狼群就会散去。”   陆东深接过火把,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绿光渐近。   是狼的眼,透着饿极了的光。   两人背对背而站,靠近篝火,手中的火把照亮了方圆之地。   那些狼或远或近,错落而有序地逼近,渐渐暴露于火光之中,悄无声息,犹若地狱使者。   蒋璃借着火光悄然一数,心里一咯噔。陆东深估算的没错,13头狼。   整座祈神山有多少头狼她不清楚。   但,此时此刻的13头,已经超出蒋璃的心理极限。   这不是她头一次见到狼,可就算前前后后见过的次数加起来也不及这次的多。都说狼群在减少,敢情都跑到这来了。   它们常年游走祈神山,是丛林里恐怖的杀手,面对他们这两具鲜活的生命,在这13头狼的眼睛里那是极美的大餐。   蒋璃将手中的两支火把捆在一起并成一把,手在腰间刀套一揿,从中抽出那把芬兰刀,时刻候着。   有一匹狼在步步靠近。   火光映亮了它的眼,凶狠锋锐,尖利的牙齿都近乎透着寒光。它冷静极了,不急不躁,让蒋璃背后生凉。   “是狼王。”陆东深开口。   蒋璃侧头瞅他,“突然间觉得你俩挺像。”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波澜不惊的,像他自己说的,走在前头的可是狼王,有狼王在,说明它们对这场捕猎势在必得。   陆东深轻笑,“我长得能比它耐看点。”   这个玩笑不好笑,至少蒋璃笑不出来,“我看它可不这么认为,你看那些狼……”   因为有狼王的头阵,其他的狼也都开始前行,像是幽暗中行走的鬼魅。   “一会逮到机会你就跑。”蒋璃压低了嗓音对陆东深说,“这么大的恩情能抵了你之前救我的两次了吧。”   陆东深嗓音低沉,“我说过,你欠我的就是欠我的。”   “哎你这个人——”   “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那匹狼王蓦地原地窜起,冲着他们的方向就扑了过来,陆东深眼疾手快,一把将蒋璃扯到了身后,紧跟着那狼王就扑了个空。   这头蒋璃瞪圆了双眼,“奶奶的!拼了命了?连火都不怕了?”   陆东深没说话,死盯着前方动静,高大身躯一直护着蒋璃。   那狼王一招没得势,在原地刹住脚步,转过身盯着他们。   蒋璃瞧着它的眼神,不亏是狼王,就算没马上得手都不急不躁。念头刚落,就见狼王冲天嚎叫,心中一凛,暗呼,“不好!”   狼有着极高的智商,狼王刚刚那一扑不过是虚枪一晃,能扑倒他们是最好,给其他狼节省了体力,但如果没得逞,那狼王也会试出他们的本事,然后再调整攻击策略。   许是狼王察觉他们两人并非那么好对付,于是仰天长啸。   那是一声令下。   意味着13头狼将会群起而攻之!   蒋璃刚要提醒陆东深,却见他也抽出了他那把瑞士刀。火光晃动,她离得他近,顺带的也瞧见他那双眼。   跟狼王的眼一样,冷静又深沉。   心中狐疑加深。虽说只是短短半天下来,但她也察觉出陆东深不同常人的户外经验,可现在她觉得也许他并非是只有户外经验那么简单,黑暗中他能迅速判断危险,又能从狼嚎中听出端倪,这一次觉得不像是他说的瞎猫碰死耗子吧。   “我防西南,你顾东北。”陆东深低低地说。   最直接又是最周密的安排,蒋璃赞同点头,跟他背靠背而站。   那群狼果然靠近了。   在离近篝火的位置,都像是不怕火似的。   只有一匹狼离火较远。   是只幼崽,许是第一次跟着大狼出来觅食,怕火。   蒋璃心里那叫一个气啊,好嘛,这群狼敢情是拿着他们的命来训练他们的狼孩子了。   狼王又是一声嚎叫,紧跟着几只狼从四面八方一跃而起,生猛扑来,速度极快。   蒋璃将火光一闪,冲着扑上去的狼就挥了一刀,那狼却躲得极快,没被伤到分毫,但许是被火把的烟呛到,熏得直喷嚏。   而陆东深那边也是同样,快速躲过进攻狼群,其中一头狼的爪子被他的瑞士刀划伤,一时间几只狼不敢轻易上前。蒋璃这边还未松口气,又有几头狼扑了过来,她惊骇,想要后退却抵住了陆东深的后背,紧跟着只觉得被一股劲力扯开,陆东深一个侧身护住了她,挥了手头火把,硬生生躲开了几头狼的进攻。 第41章 命是我的,留着还债   蒋璃的手腕被他手间的刀柄铬着疼,刚要抽回手,那狼王就冲着陆东深的后背扑过来。   人与动物的对决,尤其是在野外,最忌讳的就是将后背暴露,这也是陆东深最开始做的策略的正确之处,可刚刚他为了救她,后背就空了出来。那狼王就瞅准机会试图攻之,而蒋璃眼快,行动更快,迅速补了陆东深的暴露点,锋利的刀刃一扫,拦住了陆东深可能被狼王生扑的可能,却也只伤及皮毛,紧跟着那狼王来了个绝地反击,还没等蒋璃反应过来就再扑,这一次它大爪一挥,将她手中的刀打落在地。   陆东深极速转身,那头一脚踹了只上前的狼,胳膊肘狠狠一顶,将狼王顶飞,却又觉得身旁生风,眼角就瞄见另一头狼直迎而上,千钧一发,蒋璃顶了上来,一个利落出手,成功击退那头狼。   不过短短两三分钟,两人已经气喘吁吁,那群进攻的狼也都暂时停了进攻的行为,也跟他们一样气喘吁吁,还有没进攻的狼在那等着呢,虎视眈眈,许是都知道他们并非好对付。   “这次如果能死里逃生,那咱们就算是生死之交了。”蒋璃攥了攥手腕,刚才力气用大麻筋了,“这在道上是要歃血为盟拜把子的。”   她的刀已经拾不回来了,狡猾的狼王将拿把刀踩在爪子下面。   陆东深扫了她一眼,“拜把子?”   “就这际遇了还不能拜把子?”蒋璃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又或者你还惦记着那两次救命之恩呢?陆先生,刚才的一来一回我可是还清了。”   她动了一下胳膊,后肩疼得厉害。   许是刚才为他档那一下子被狼爪子划的。   陆东深将手里的瑞士刀递给她,“拿着。”   “那你怎么办?”蒋璃一愣。   愣神的功夫,瑞士刀已经被他塞到她手里了。   陆东深没说话,却将她手里的两支火把夺了过来,跟他那两支捆在一起一并拿在手里,空出来的大手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这才开口道,“谁跟你拜把子?这一劫能活命的话,你欠我的还是要还。”   “那你松手,让我死吧。”蒋璃来了句。   “你的命是我的,留着还债。”   陆东深这边说着,那边就有狼群再次攻击。   13只狼,前仆后继,可想而知两人的处境有多难。陆东深和蒋璃身手都很敏捷,相互配合,可架不住狼多,它们可以替换喘气,可他们不行。   很快,他们被狼群逼得退开了篝火,两人身上都有伤。其中几只狼也负了伤,蒋璃下手也不轻。   这期间,陆东深一直攥着蒋璃的手,不曾松开,那群狼呈扇形排开将他们团团围住。   “不管怎么样我谢谢你。”蒋璃已经没力气了,她拿刀的手都在抖,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换成其他人,压根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   “这次我估计会挂在这,欠你的就下辈子还吧。”   陆东深也累得够呛,再怎么着都是肉搏战,对面的毕竟是狼群,任他再怎么能打都架不住车轮战,但他始终没放手,闻言她的话后,道,“今日事今日毕,今生债今生还。”   “陆东深!”蒋璃从牙缝里咬出声音,这一次终于骂出口,“你大爷的……我宁可被狼吃了!”   “那你还不如被我吃了。”陆东深死盯着前方的狼,甩了句。   蒋璃实在累得难忍,腿一软坐在地上,任由陆东深怎么拉都拉不起来了,她冲着他摆手,“你想把我拆骨入腹那得快点,要不然我就是狼王的了。”   说着,她冲着狼群方向看了一眼。   那狼王已经带着狼群再次逼近,经过调整,它们还有的是力气,而他们,已经注定是手下败将。   “蒋璃。”陆东深低唤了她的名字。   她肩头不知怎的就一抖,总觉得这个时候他这么叫她没什么好事。果不其然,他说,“狼会先护着眼前食物,一会瞅准机会你能跑就跑。”   蒋璃身子一紧。   她明白他口中的“机会”是指什么。   这个机会就是他自己,当他成为狼群的食物时,就是她最好的逃生机会。   不……   “我可不想欠你这么大的人情。”蒋璃心底迸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似暖又似难受,揪着心脏疼。   “要死就一起死。”她说。   陆东深回头瞅了她一眼,忽而笑了,“放心,这次欠了也就欠了,不用你还。”   “陆东深——”   “还想骂我?”他轻声打断她的话。   不,她不想骂他,一直都不想骂他,只是觉得,很累很绝望的时候,念到他的名字时多少会有点力气。   她跟他对视,久久说不出这番话。   直到,狼王逼到他们跟前。   火把微弱的光终究灭了,唯一的一把刀这个时候也派不上用场。那狼王凑近了陆东深,只等嘴巴一张,锋利的牙齿一阖,他们就会成为它们的食物。蒋璃虽说绝望,但也害怕,紧张地攥紧陆东深的手。   陆东深却将她推到身后,任她想要上前都于事无补,她看着那狼王张开血盆大口,想拼尽全力再去挥刀,可就在这时,令她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狼王凑近陆东深,半张的嘴巴又阖上了,鼻子在他身上闻了闻,紧跟着发出一声嚎叫。   这嚎叫跟刚刚的不一样,但具体哪不一样蒋璃说不上来,就觉得它好像是害怕什么似的。   只见狼王盯着陆东深,虽说还有些不甘,但开始缓缓后退,而其他狼听到狼王的嚎叫后也开始节节后退。   只有那只幼崽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往前冲,还踉踉跄跄地冲不利落。很快它就到了蒋璃跟前,却也只会用鼻子蹭她,然后叼住她的裤腿使劲晃脑袋。   蒋璃想到这一晚上的遭遇,气不打一处来,使出吃奶的劲朝着幼狼举起了刀,紧跟着不远处有狼在嚎叫,那小幼崽一愣,抬头瞅着蒋璃。   这一眼就让蒋璃下不去刀了,搁在半空,迟迟落不下来,她觉得这哪像是头凶猛的狼啊,跟桑尼家养的小狗似的可爱。陆东深在旁喘着气,“放了吧。” 第42章 命大   蒋璃也是真心下不去手,末了手一松,刀子就落了地。那幼崽许是才明白过来刚刚的出境,一扭脸又踉踉跄跄地跑远了。   那群狼渐渐退去,就像是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蒋璃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全身像是被人抽了筋似的动弹不得,现在能活下来她还是觉得不大真实。   陆东深也坐在原地缓了许久,然后伸手拍了她一下,“走吧。”   蒋璃趴着不动,半天后道,“你掐我一下,我得先证明一下我不是在做梦。”   闻言,陆东深有点哭笑不得,上前环过她的肩膀将她拉坐了起来。她也着实是一点力气都没了,头歪着靠在他的肩膀上,连眼睛都睁不开。陆东深转头瞅着她,她的脸皎洁如月,忍不住抬手,修长的手指即将触碰她的脸颊时微微滞了一下,然后初衷一改,掐了她的脸一下。   蒋璃呼痛,这才睁眼。   “咱们没死是吧?”她问。   “是,命大。”陆东深仍旧搂着她。   蒋璃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那颗早就以为不复存在的心脏又开始有规律地跳动了。   夜风徐来,生凉。   有了冷意,蒋璃这才意识到自己还靠在他怀里,而他也还在看着她,两人的距离从未这般近过,尤其是他的脸近在咫尺,英气非常,他的气息直往她呼吸里钻。   她蓦地推开他,一脸的不自在。   陆东深也顺势将身子斜栽一边,似笑非笑,“虽然说大恩不言谢,但你也不用这么快过河拆桥吧?”   “不敢不敢,小恩小惠你都斤斤计较,要是欠你个大恩,那我这辈子还能好过?”   嘴巴不饶人。   陆东深嘴角隐着笑,起了身,冲着她一伸手,“起来吧。”   蒋璃没把手给他。   隔着夜色,她与他对视。   他背后是大片星空,他的眼也似夜阑般深邃难懂,从她这个角度看着他,他高大如神祇。   她收了吊儿郎当,问,“你吃过狼?”   陆东深看着她不语。   蒋璃始终与他对视,再次问,一字一句,“你吃过狼,对吗?”   夜空下,陆东深收回了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一次他回答了,“是,我吃过狼。”   **   谭耀明被相关部门拉去问话,等出来时天际线半明半暗。   黎明前总是最黑暗。   齐刚等手下一直在外面候着,终见谭耀明从楼阶上下来后,倚靠在车旁抽烟的齐刚马上把烟头一掐,快步上前。   谭耀明在临去问话之前一直在处理受伤兄弟的事,还有被封的几处场所他都要一一去跑关系,紧跟着就被带走问话,这一天一晚上下来心力憔悴。   天明前气温低,有风。   谭耀明却没穿外套,大衣搭在胳膊上,齐刚上前后接过他手里的外套,其他兄弟开了车门。   “来根烟。”谭耀明没急着上车。   齐刚从兜里掏出烟盒,抽了支烟出来递给谭耀明,又为他点了火。做完这些,又给兄弟们递了个眼色,他们便先退去了。   “谭爷,天凉,您披上点。”齐刚将外套披在他的肩头上。   然后,他自己也点了支烟,陪着谭耀明站在车旁抽烟。   “闹事的人查出来了吗?”良久,谭耀明问。“打听了道上的兄弟,没人知道这件事,谭爷,估计就是暗路子。”暗路子是他们道上的说法,在道上混的人就像是一张网,看上去挺散,但相互一打听也就知道对方是谁名谁、跟谁混的,这在江湖上就相当于有身份证似的,像是这种被叫做明路子,但如果对方身份查不到,那就不是在道上混的,这样的人就被叫做暗路子。   在道上混,宁可得罪明路子不愿意去得罪暗路子的人,一来暗路子身份不明,你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哪路神仙,二来耗时耗力,不是道上的人那调查起来范围就大了。   而遇上这种情况,一般道上的爷就作罢了,当然,这是在自家兄弟伤势不重的情况下,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谭耀明不行。   他从来都不是认怂的主儿,势必是要将对方拎出来。关于这点,齐刚是最清楚的。   果不其然,谭耀明闻言后,吐了口烟雾,阴沉沉说,“我不管他们是明路子还是暗路子,都统统给我查出来。见了我兄弟的血,我也得见见他们的血。”   “明白了。”齐刚办事向来利落,不用谭耀明多叮嘱。   “举报的呢?”谭耀明问。   “正想跟您说这事呢,谭爷,举报的人查出来了,是龙鬼的人,叫天余,您应该有印象,就是总跟在龙鬼身边的那个年轻人,戴着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谭耀明想了半天,总算想起了那个小伙子。“有兄弟看见天余跟相关部门的人见了面,不用说,肯定是受龙鬼指使。”齐刚语气愤愤,“这几年龙鬼没少给咱们惹事,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谭爷,只要您说一声,我带兄弟们就杀过去,他们不是玩阴招吗,那我他妈的就跟他来明的,砸了他们的场子,砍了他们的人!”在沧陵有那么几个混道上的老大,但多数都不成气候,充其量就是小混混,大事不敢做,小偷小摸的倒是做得快。能跟谭耀明相提并论的就属龙鬼了,他是沧陵市老牌地头蛇,当初谭耀明还没坐稳江湖地位时,沧陵是龙鬼的逍遥地。那个时候沧陵还没彻底整顿,也没像现在似的四通发达蒸蒸日上,古城里的人尤其是做买卖的营生都不算好,却便宜了龙鬼这类人钻空子捞偏门。当谭耀明在沧陵暂露头角时,他就没少带人打压谭耀明,   甚至有一次派人夜袭谭耀明的住所,明目张胆地差点要了谭耀明的命。   那一年,谭耀明伤势很重下落不明,龙鬼出一千万暗花来买谭耀明的命。所有兄弟,包括齐刚在内,都以为谭耀明肯定过不了那一关了,岂料他回来了,身边就多了蒋璃。   龙鬼接到谭耀明回沧陵的消息后就派人阻止,那蒋璃跟谭耀明一样能打,愣是披荆斩棘陪着谭耀明等来了前去救援的兄弟们,龙鬼的人元气大伤。而再次归来的谭耀明也开始变换生存游戏规则,他主动跟政府谈合作,主动去融资建企,垄断了本市大部分的商业营生,这些玩法是龙鬼想都想不到的,渐渐地,很多兄弟也不愿意跟着龙鬼打打杀杀,谁不愿意去过些安稳日子?所以很多兄弟就来投奔了谭耀明。 第43章 谁都不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事   谭耀明的势力日益壮大,龙鬼心生不满,就将主意打在蒋璃身上,趁着谭耀明出差之时派了几个壮汉生擒了蒋璃。蒋璃平日身边不喜跟人,起居出入也独行惯了,所以知道她出事已经是次日早晨。谭耀明得知后火速从外地赶回来,带着帮兄弟去要人,岂料,他们刚赶到龙鬼那时,就见龙鬼提着裤子从屋子里跑出来,见到谭耀明后反而一把揪住他,惊骇地指着里面说,“你女人、你女人她不是人!太吓人了!太他妈的吓人了!”后来,有人说起蒋璃被龙鬼抓住之后的事,说龙鬼想要她从了他,但她不肯,龙鬼就关了她一夜,并且让她尝了皮肉之苦。但毕竟蒋璃生得太漂亮,龙鬼色心起也不忍她受皮肉之苦,翌日就打算连哄带劝让她从了。   没人知道龙鬼将蒋璃带进卧室后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龙鬼从那天起一提到蒋璃就胆战心惊,也是从那天起,道上的人都知道谭爷的女人惹不起。   谭耀明这口气始终憋着,先不说依着蒋璃的本事肯定不能让龙鬼得逞,单是他看着龙鬼提着裤子的模样就恨得咬牙切齿,什么好言相劝,不过就是想霸王硬上弓而已。   如果不是蒋璃拉着,谭耀明肯定就跟龙鬼大打出手了。   现在,许是龙鬼知道蒋璃不在谭耀明身边,所以就动了鬼心思。齐刚狠狠地吐了口烟,别说谭耀明有气,他齐刚也早就想动龙鬼了。   “是道上人干的那就照着道上的规矩来。”谭耀明吸了口烟,慢悠悠地吐出,青白色的烟雾笼着他眉间的倦怠,“让知情的兄弟把龙鬼的人给咬出来,有了证据,我们做什么都算是光明正大。”   “知情人也是龙鬼那边的,要他当闲话说说还好,明面指征龙鬼的左右手,估计他也不敢。”齐刚道。   “那就让他当闲话传。”谭耀明冷笑,“再给他点钱,告诉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齐刚点头。   谭耀明弹了下烟灰,语气沉凉,“这一次,除掉龙鬼。”   齐刚心头一凛,他从谭耀明眼睛里看出一丝狠意来,道,“明白了。”   天际一丝白,有光揉了进去,即将天亮。   谭耀明沉默了许久后问,“有蒋璃的消息吗?”   齐刚摇头。   谭耀明却道,“这次幸好她不在。”   齐刚看着谭耀明,心中五味杂陈。他们的谭爷,这次终下狠意,八成也是跟蒋璃有关,毕竟当年的那口气谭爷还憋在心里。   忍不住暗叹,红颜祸水。   **   蒋璃的帐篷毁了,连同背包里的食物。   在跟狼群的打斗中,帐篷成了最无辜的牺牲品,前仆后继的狼捣毁了能让她得以安生的住所,临退败之前,那群狼也不忘叼走她的食物。   恨得蒋璃咬牙切齿,认定了这件事肯定跟狼王有关,然后又觉得放了幼崽简直是错误至极。   不知感恩图报!   这是蒋璃给那群狼的评价。   陆东深跟她一路的义愤填膺截然相反,很是淡定地说,“说明你的手艺连狼都喜欢。”   他说的这些字窜起来就是一句表扬的话,可蒋璃听着心里总是透着一股子不爽。   黎明前的那席谈话让她对陆东深有了全新审视,或者说,更坚定了当初她对他的怀疑。弱肉强食是所有生物成长的规律,狼群凶猛,但再凶猛的动物一旦得知对方比自己强大也会选择避让。那头狼王在自己早已占上风的局面下选择撤离,是因为闻到了陆东深身上危险的气息,这气息会强大到令它们退避三舍。   什么气息?   只有吃过它们的同伴,它们才会害怕。   这就是狼从陆东深身上闻到的气息。   关于这种事还是左时告诉她的。   左时是出了名的徒步狂热者,也因为他热爱徒步,所以总能发现各种各样可用来提取气味的植物,然后再作用于生活的各个角落。那还是个阳光不错的午后,左时同她窝在沙发上看动物世界,讲到狼群时左时就提及他有一次在户外被两只狼围攻,结果平安脱逃。当时她听了甚是奇怪,左时想了半天得出结论是,可能是因为吃过狼肉。   那是一次挑战身体机能极限的野外生存,他找到了想找的原料,却差点断命于食物短缺,幸好当时有只被猎杀的死狼,他饿极了,就烤来吃,如此总算保住了命。   她听了左时的结论后觉得荒唐,就算是吃了狼肉,那食物残留在体内的气味也不会经久不衰吧。   左时告诉她,有一种气味叫做同类反应气味,是存在于同类间的气味,很微妙也无法科学解释。   就好比狼能闻出你有没有吃过它的同类,比如其他动物像是猫狗一般都不会跟吃过它们同类的人太过亲昵,再比如屠夫身上都有着一股子煞气。   蒋璃对左时的说法始终持有怀疑,直到昨晚经历的那一幕,她终于相信左时所说的同类反应气味。   这世上万物都有气味,闻不到,并不代表气味的不存在。   陆东深吃过狼。   所以,狼王对他深深恐惧,然后逃散。   他为什么会吃狼?   她绝不相信是他百无聊赖让厨师弄只狼来做各种美食烹饪。   那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只可惜,在陆东深仅仅承认他吃过狼后,她再多的疑问他都不再作答。   逃过死劫后,天际就微微放亮了。蒋璃也没时间多想,简单收拾一下就继续往主峰赶。这一路上倒是顺畅,也没遇上太大的危险,许是上天垂怜,也没弄点天灾人祸之类,但也源于蒋璃的户外经验丰富,有些小来小去的危险她就自动规避了。   只是她肩头的伤会时不时窜疼一下,想来那一爪子抓得狠。陆东深问及她的伤势,她轻描淡写带之,解释说不过小小划伤。   可沿途她一直在找去腐生肌的草药,想着入夜后用清水洗过敷上。   陆东深身上的伤大多露于表面,皮外伤,伤势不重,她原本担心伤口会发炎,但他大开大合,途径泉水后简单处理即可。   蒋璃瞧着那泉水清澈入口甘甜也就放心了,大抵这种纯自然无污染的水源才是清理伤口的最佳良药。   她顺势灌了满壶,留着路上喝。   陆东深更是直接,单膝支地手捧泉水喝了几口,然后脸扎水里,再抬头时用力甩了一下头,抬手抹了把脸,整个过程利落豪爽。蒋璃在旁看着这一幕,不知怎的又把他和那狼王联系在一起了,尤其是甩头时水珠四溅的样子。 第44章 背后不说人的道理不懂吗   两人启程早,所以,到了主峰之后刚刚中午。   主峰多山崖峻岭,林木就远比来时少了很多,又多溪河深潭,风景甚好,只是,潜在的危险也不少。   寻找麝香鼠的踪迹不易,毕竟是漫山遍野,不像是在养殖场似的随便抓来便是。这一路上蒋璃一直盯着地面不放,两只眼睛跟雷达似的,陆东深问及,她回答说,找麝香鼠的屎。   有排泄物就证明有麝香鼠在附近活动。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片靠近潭水的山地让她发现了麝香鼠的排泄物。   “死耗子够狡猾,靠水这么近,看来方便没事的时候出洞找水喝。”蒋璃叉着腰,脚底下是一小撮草丛,草丛下有个不大的圆洞。   陆东深走上前一瞧,问,“鼠洞?”   “是。”蒋璃蹲下身,从包里取出一次性手套,戴上后,捏了洞口的一小撮泥土来,手指捻了捻,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说了句“老天”,紧跟着身子一歪倒地。   陆东深见状一惊,大步上前,蹲身下来,见她阖着眼,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拍了一下,“蒋璃?”   蒋璃没动静。   陆东深探了一下她的呼吸,一切正常,然后手指一绕,大掌按在她的颈动脉上,紧跟着就见蒋璃缩了一下脖子,笑道,“痒死了。”   见她没事,陆东深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蒋璃一骨碌坐起来,盯着他笑,“不错啊,没急着把我拉起来,怎么你们从商的还要学习急救常识吗?”   陆东深见她笑得发贼,他也笑了,清风淡雨却有故意之嫌,反问,“你是打算在这捉麝香鼠了对吧?”   “当然。”蒋璃两只眼睛发亮,戴着手套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分泌很旺盛的麝香啊,这下可被我赚到了,这种野生麝香太珍贵了!”   陆东深顺势握住她乱晃的手,唇角上扬,“你这么兴奋,原本不该打击你,但有句话不得不说。”   蒋璃一愣,“什么话?”一时间倒忘了抽回手。   陆东深笑容更炽,“别忘了,你的帐篷被狼给毁了。”   没错。   她的帐篷被狼毁了。   关于这个血淋漓的现实,在陆东深十分故意地提醒她之后,她就盘腿坐在地上跟入定了似的思考了十来分钟。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运气好的能找棵靠谱的大树把睡袋悬挂,自己像蝉似的窝在里面竖着睡,但这种地方,哪怕是看似慈和的树木都有危险。   又或者……   蒋璃扭过头一瞧,不远处已然搭好了帐篷。是陆东深的,连帐篷的颜色都跟他素日喜好的颜色一样,黑色的,毫无花色,就通体的黑,像极了他那个人,纯粹的……让人捉摸不透。   瞥见他的身影后,蒋璃马上又转过头来,不知怎的心脏就跳得厉害,也不知道自己想到了什么。   她蒋璃自持傲骨,还没沦落到接嗟来之食的地步,再不济,狼还给她留了个睡袋。   一门心思用一路收集来的藤蔓编织篓兜。抓麝香鼠倒是难不住她,只要找到了它的老巢,用上这篓兜就能如愿,估计是这一路上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上天体恤,让她很快找到了麝香鼠的老巢,就希望祈神山的麝香鼠也别像是那群狼似的成了精,   再耗上个两三天,她非疯了不可。   正想着,头就被人摸了一下。   蒋璃一扭头,是陆东深,大手还像是摸狗似的摸她的头,俊眉微微一蹙,头一偏。   陆东深居高临下,见状笑了笑,收回了手,跟她说,“别乱走,我一会就回。”   正是阳光最浓。   他逆光而站。   光落在他宽拓的肩膀上,挡住了大半,落下的阴影恰巧就能将她罩住。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眼里的颜色依旧深邃,唇角的笑浅而淡。   像是温润的男子,却有着惯了的强势。   可她怎么就偏偏觉得他的笑容有些惑眼了呢?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陆东深已经转身走了。   干什么去啊?   这话都没来得及问出口。   掂量着手里的篓兜,估计十来个就够了。刚刚她探过一番,洞口有麝香味的也就那么几个,把其中一头洞口用篓兜兜住,也算是天罗地网了吧,就算时运再差总能抓上一只。   邰国强的情况,一只麝香鼠的麝香足够,赌的就是她判断是否正确了。   蒋璃深吸了一口气,抬眼看向远方。   叠嶂万里,山峦起伏,近一些是刺眼的光,再远一点就是沉沉暮霭,耳畔是清徐风声,偶尔还有悉悉率率的声响,也许是不知名野兽前来探路的脚步声,也许是能致人性命的虫鸟蛇蚁。   呼吸间倒是清洌的气味。   有树木、有花草,还有陆东深临走时残留在她鼻翼间的气息。   只要别是馥郁的香就好。   在气味学中,恶臭的气味一定是有毒的,但在这原始丛林中、这般无人之境,香气逼人的东西往往致命。   悬在胸腔的那口气轻轻叹出。   山上一日人间百年,说的就是她此时此刻的心境吧。   想来不过四天光景,她却觉得像是过了好久。有关天际酒店的事、有关沧陵利益之争等等此类,一时间竟觉得是上辈子的事了。就连原本应该是她的死对头陆东深,她从未想过能有一天跟他出入这无人境,历经生死。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她是如此清楚地知道此男人深不可测很危险,很清楚知道因为谭耀明的关系所以对他避而远之。   可现在倒是觉得,在面对大自然的凶险时,这个陆东深还是极为可靠的,忘了他的步步为营,忘了他被人称作商场战神背后的杀伐决断,难道正如左时所讲,同类气味原则?   手背微微刺痛。   蒋璃低头一瞧,干枯的藤枝轻轻刺破了她的手背,没出血,却有感觉。   顺势将手头的篓兜编完,一抻胳膊,牵了肩头的伤。   背包里寥寥几棵草。   在这一点上就不及天周山了,闭着眼睛随便一抓都是能敷伤口的草药。   倒是没有多痛,只是觉得为了个邰国强在肩胛骨上留道疤太不值当了,可这点草药敷上去也起不了太多作用。   心中哀嚎。   一失足成千古恨。   于是,万般不痛快的心思化作想骂人的冲动,低咒:陆东深,你大爷的……   身后有人咳嗽了两声。   故意之嫌。   蒋璃肩头一僵,扭头。陆东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在准备生火,见她转过头,他不紧不慢地说,“背后不说人的道理不懂吗?” 第45章 说不准是对夫妻   “你走路怎么没声的?”蒋璃也是觉得邪门了,前后两次骂人都被他逮个正着。   陆东深堆起了篝火,香松木燃起的小火苗迅速蹿高,他又往里扔了根香松木,道,“不是我走路没声,是你骂人骂得太投入。”   蒋璃见他嘴角似笑不笑的,真是瞧不上他这般气定神闲,支起腿,胳膊架上去拄着脸,“哎陆奸商,问你件事呗。”   陆东深抬眼扫了她一下。   蒋璃清清嗓子,“你跟你的陈瑜在一起的时候也这样吗?”   “哪样?”陆东深淡淡问了句。   “就是现在这样啊。”蒋璃上下比量了一下他,“居高临下的,说话的口吻会时不时来点命令的。”   陆东深停了手上动作,看了她少许,然后说,“你过来。”“你看你看,就这副摸样,你家陈瑜能受得了你啊?”蒋璃虽嘴巴这么说,但还是起身上前,一屁股坐他身边,饶有兴致,“陆奸商,说说你和陈瑜的事呗,比如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谈恋爱的?在一起多长时间了?是不是要结婚了?”   陆东深将一只篓往她面前一搁,“做鱼吧。”   蒋璃一愣,然后拎起篓,朝里一看,抬眼惊喜地看着他,“行啊你。”小篓编得不怎么样,充其量就是拿藤条简单捆成了个容器,但篓里的东西可真是让人心悦,四条还在活蹦乱跳的鱼,随便一条拎出来都有三斤多重,这在她以为没了食物会吃糠咽菜的心思下突然见了荤腥,比中彩票还要高兴。   想她早上就对付了一口面包,那还是狼留给她的最后一点面包,陆东深的背包里果然就跟他说的一样简单,装了些压缩饼干和水,许是还没饿到时候,蒋璃咽不下压缩饼干。   “在哪抓的?”她拎出条鱼来,但鱼身太滑,一个窜劲就从她手里蹦出来了,她一个飞扑在地,压住了企图逃跑的鱼。   “离这一公里外有个深潭,我看鱼质肥美应该能吃,所以钓了几条。”陆东深忍着笑将她拉了起来,在鱼蹦起之前大手一按,抓鱼回篓,“昨天吃了你的鱼,今天就当还了。”   “你钓的鱼?”蒋璃惊诧,想他临走时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也不见渔具,“怎么钓?”   “潭边有些小动物的骸肉,再做个简单的渔具不难。”陆东深说。   蒋璃一听,第一反应是反胃,第二反应是,“骸肉?新鲜的?”   “新鲜的骸肉是最好的鱼饵。”陆东深知她的意思,“骸肉新鲜,说明潭里危险,我钓鱼的时候,潭里的确有几只看上去像是鳄鱼的东西浮在那。”   “看上去像是鳄鱼的东西?那是什么东西?”   “知道咸水鳄吧。”   蒋璃点头,那是体长能排世界之最的鳄鱼,她之前见过一次。   “潭里的东西比咸水鳄还要长,目测能有十多米,体型庞大,头生角。”   蒋璃听他这般描述,后背泛凉,像是鳄鱼,又长着角,那是什么东西?   “这山里有些奇珍异兽很正常,我们小心点就行。”陆东深轻声安慰。   蒋璃看着他,脑补出了这样一个画面:几只看上去像是鳄鱼的巨型怪兽漂浮在水面上,他却慢条斯理地在潭边钓鱼。   这男人的心理构造是怎么长的?   轻叹一声,“这几条鱼来得还真是胆战心惊。”   “不想它们夜袭,首先要管好你的伤口,听说水里的东西会顺着血腥味找过来。”陆东深从背包里拿出大把植物来。   蒋璃定睛一看,竟是她一路沿途要找的草药,又是惊讶。   “你是在找这种植物吧?我在潭边看着跟你一路采的有点像,就都给你摘回来了。”陆东深问。   蒋璃点头,“浮木草,我找的就是它。”   她怎么就没想到,那潭水危险,但很多小动物都要去那喝水,一旦被袭,重则丧命,就如潭边的那些尸骸,轻伤的动物都会寻最近的救命植物来食。浮木草不但生长山野,只要有水的地方就会生长。   枝叶可入药,晒干可提香,用作熏最好,能调理五脏气血。   陆东深什么都没说,起身拿过她的背包,将浮木草一并放了进去。蒋璃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跟他道声感谢,可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所以,一时间也陷入沉默。   “想怎么吃?”陆东深将浮木草放好后,又回她身边坐下。   蒋璃没反应过来。   陆东深将四条鱼从篓里拎出来,“鱼,想怎么吃?”   蒋璃这才恍悟,果断做了决定,“两条炖汤,两条烤着吃。”   “好。”   “哎,是不是应该留两条晚上吃啊?”蒋璃为今晚的口粮犯愁。   “不用。”陆东深口吻坚决,几下将鱼敲昏,抽出瑞士刀十分利落地收拾鱼,“晚上保证你能吃上兔肉。”蒋璃一听这话,心里泛暖,就如眼前篝火,徐徐热浪,素日在古城见惯了嘴巴抹蜜脚底抹油的男人,喝起酒来口若悬河,承诺之事更是信手拈来,像是陆东深这种一诺千金的人倒是少见,看来他也不是口出狂言,的确是能上山打猎下河抓鱼的主。   入夜,麝香鼠出动时间。   蒋璃将自己乔装打扮了一下,采了带着宽大叶脉的树枝围了顶帽子扣头上,遮住了大半张脸,白皙的小脸上也蹭了脏兮兮的泥巴,离麝香鼠洞口几米开外的地方守株待兔。   陆东深还真是说到做到,天刚刚擦黑的时候他就擒了两只野兔来,一公一母。蒋璃看着他用藤和粗树枝做成的简易原始弓箭,就差对他五体投地了,问他,你是不是从石器时代穿越过来的?   然后又跟他说,估计这公兔和母兔跟咱们的关系一样,一对冤家,双双丧命。   结果被陆东深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鼻梁,说,说不准是对夫妻。   蒋璃一听这话心软了,跟他说,那你杀它们的时候千万别让我看到,否则我吃不进去。   陆东深笑,我还以为你让我放了它们。   放了它们?   那他们就得饿肚子。   祈神山上危险重重,一旦体力跟不上就有生命危险。面对生命,谁第一时间要做的都是拼尽全力不折手段。 第46章 你投怀送抱都这么豪爽   美美吃了顿兔子肉,蒋璃打了个漂亮的嗝,然后就开始折腾捕捉麝香鼠事宜。   陆东深有心帮忙被蒋璃拒绝,原因是陆东深说的话没能让她心悦,他说,你现在也算不上是个健全人士,捉鼠的方法你告诉我,我来帮你。   蒋璃的眼珠子都快翻出来了,跟他嚷嚷了一通:就你能、就你能!   于是,她亲自上阵。   他落得一身清闲,先是排查了周遭的危险系数,然后溜达到她跟前,见她一本正经地守在那,实在忍不住提醒了句,“抓只耗子而已,你把自己扮得跟原始部落似的有必要吗?”   “你懂什么?”蒋璃怼了一句,“我头上戴的和脸上的泥都有麝香鼠的气味,这样才能吸引麝香鼠回巢。”   陆东深见她有点急,忍了笑,不继续打击她了。   事实证明蒋璃的做法是专业的。   月上三竿时,有悉悉率率入耳,像是小动物在乱窜的声响,又像是啮齿动物在觅食。   蒋璃守在原地没动,死盯着早已布置好的鼠洞。   陆东深靠在帐篷外,双臂抱胸阖着眼假寐,但凡听见一丝动静都会睁眼看看情况,每每瞧见蒋璃还在不远处,然后再闭上眼。   突然,蒋璃崛地而起。   陆东深也听到了声音,蓦地睁眼,迅速起身,冲着蒋璃就过去了。   再看蒋璃早已窜远,身形十分敏捷,不亚于只兔子,让陆东深又想起之前抓的那两只兔子。   想着想着,心头竟滑过一丝异样。   暗笑,这蒋璃能是只温顺的兔子吗?   月色下,草影晃动,是那麝香鼠在逃窜。   蒋璃在后面连扑带追,最后累得气喘吁吁。等陆东深追上来时,她坐在草地上一脸的苦大仇深。   “鼠呢?”陆东深站在她跟前,好整以暇。   蒋璃抬手用力地搓了把脸,“成精了。”   陆东深挑了挑眉。   蒋璃没再说什么,起了身,刚打算往回走,胳膊被陆东深一把拉住。她回头看他,没好气的,“你放心,今晚上我一定会抓只耗子。”   陆东深置若罔闻,“你肩膀的伤怎么样了?”   蒋璃呼吸一滞,将胳膊从他手里抽出啦,说了句,“死不了。”   死不了就要继续抓麝香鼠,否则就证明不了邰国强的昏迷跟她和谭耀明无关,这是她来祈神山的初衷,所以,她不能忘了这初衷。   陆东深看着她月色下的背影,似低笑又似无奈。   再成精的动物都架不住陷阱重重,想当时蒋璃做了不少小篓,目的就是全面撒网,不能将全部的希望押在最大的鼠洞上。   她拿了一口小锅和勺子,挨个洞口前敲响。陆东深坐在离篝火旁几米开外的地方瞧着蒋璃抓鼠,一时间也不觉得山林时间漫漫,觉得还挺有意思。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见蒋璃欢呼一声。   他抬眼看过去。   于是乎,入眼的是这样一幕。幕色的天,悬着一牙月,星子被洗得铮亮。星空下,蒋璃就站在那,一手叉腰,一手高举着小篓,那篓里有一只活蹦乱跳的麝香鼠。她盯着那麝香鼠笑得十分嚣张,麝香鼠许是被她魔性的笑声刺激着了,   更是惊恐万分。   她还真抓住了。   陆东深看着夜色下的蒋璃,胸口处不知怎么的泛起一丝痒痛。   有多久没这样过了?   山中虽险,却远离尘世。在商场上打滚的年头多了,来了这险要之地方才觉得,即使这里再凶险也不及利益倾轧下的人性。   他开始贪念这样的时刻。   肆意,又随心所欲。   而蒋璃,这般洒脱的女子,即使知她秘密重重,但也觉得,她是活出了他想要的模样。   “陆奸商!”蒋璃打远喊他。   陆东深微微一蹙眉,这个称呼着实让他头疼。   她冲他晃了晃手里的小篓,笑得愈发得意。笑容过眼时,原本就英气非常的眸看上去更加熠熠生辉,即使从陆东深这个角度看过去都觉得又是邪气又是迷人。   “鼠王啊!我抓了只鼠王!”她兴奋。   陆东深冲着她竖了大拇指。   蒋璃在这边有种终于大喘气的畅快,想来她这一路上历经风险,就为了这么一只鼠,又被陆东深的气场一直压到现在。如今,鼠在手,她就是赢家那个,可以扬眉吐气了。只是,蒋璃光顾着欣喜了,忘了祈神山上的动物都有超出寻常的负隅抵抗精神,那只麝香鼠在小篓里突然来了个绝地反击,拼死了力气往上一冲。这股子力气来得突然又劲猛,蒋璃一个松神,紧跟着小篓就在手中挣脱。   “哎!”   蒋璃惊呼,眼睁睁看着那只麝香鼠带着小篓往前跑,很快,在它七甩八撞下终于从小篓里逃了出来,这下子逃得飞快,但许是知道身后人追得紧,竟慌不择路冲着篝火的方向去了。   这一变故陆东深看得清楚,刚要起身帮忙,就见一个灰锵锵的东西冲着他这边过来了,定睛一看竟就是那鼠,紧跟着听见蒋璃的一声歇斯底里,“陆奸商!”   他抬眼看过去。   蒋璃离他四五米远,冲着他摆出稍安勿躁的手势,跟他说,“你别动啊,千万别动。”陆东深眼角余光一扫,就瞄到了身边那只灰锵锵的鼠影。这麝香鼠的胆子还真不小,就在他身边瞎溜达,不过转念一想也同情这只鼠,能回的鼠洞都被蒋璃给挡住了,它现在估计能做的也就是审时度势,   又或者,它是被肉味给吸引了?总之,它就在他身边。   陆东深第一个反应是迅速将它擒拿,但见到蒋璃那副他只要一动她就敢跟他玉石俱焚的神情就作罢了,左右他也没逮过麝香鼠,万一他一下子真没逮到,那依照蒋璃的性格肯定会跟他拼命。   蒋璃朝着这边蹑手蹑脚地过来。   那只麝香鼠两脚着地站立,两只前爪端在胸前,左顾右看,又瞧见蒋璃朝着这边过来,脑袋就不动了,直直地盯着她,全身警觉。   “你乖啊,别动哦。”蒋璃哄劝。   “你这话是说给谁听的?”陆东深好笑地看着她。   吓得蒋璃忙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他噤声。陆东深只好忍住笑,任她像个贼似的一点点凑前。   那麝香鼠果真是冲着肉味来的,还有些吃剩的兔肉搁在香松木上,鼠就凑上前来闻,如此,就离他不到一臂的距离。   陆东深看了蒋璃一眼,蒋璃目测了一下距离,给他做了个提示。这提示陆东深倒是看懂了,她的意思是,两人通力合作里应外合。   麝香鼠盯上了兔肉。也不愧是麝香鼠王,有着硕大和圆滚滚的身体。寻常麝香鼠不过三十多厘米长,这只麝香鼠身长目测能有半米高,光是那条尾巴就有三十厘米长。颈短头扁,眼睛乌溜溜地转,通体棕黑色,就跟成精了似的。后肢较长,趾阔有蹼,前腿短,爪中抱兔肉就状如人手,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看得蒋璃一时间产生质疑,都说麝香鼠平日净食些小鱼小虾,再者也就是些水草草根之类,怎么还对这大荤之食感了兴趣?   最后得出个结论,鼠王就是鼠王,口味都跟普通的麝香鼠不同。   不管怎样,它能安静吞噬是好事,方便了蒋璃的进一步行动。   慢慢靠近是不可能了,这厮狡猾得很。   蒋璃向陆东深伸出手指,开始倒数,3、2、1!最后一个数字落下后,蒋璃极速冲上前,与此同时,陆东深也反身大手一抓。说时迟那时快,就听那鼠发出一声叫,蓦地反弹而起,陆东深只瞧见眼前一团东西跃过来,借着篝火的光亮,眼角的余光又扫见蒋璃一冲上前的身影。   手指还没等碰到麝香鼠,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被蒋璃扑倒在地。   她结结实实地压在他身上。   月色清冷。有些光落入陆东深的眼眸里,蒋璃近乎跟他脸贴脸,这般亲近是之前未曾有过的,距离之近就能清楚瞧见他的眼,似墨黑似海深,只是事发突然,他看上去有些愕然,浓眉高鼻,英俊模样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她两手把着他的肩膀,方才觉得他的双肩要比看上去的还要宽阔,身下是他的胸膛,他的胸膛亦是肌理流畅结实。   看着看着蒋璃竟想起邰梓莘来,还有那个陈瑜,这男人生了一副极好皮囊,也怪不得那些个女人为他痴为他狂。   身下的陆东深已然恢复平常,瞧着她,薄唇含笑,“蒋璃,原来你投怀送抱的时候都这么豪爽?”   一句话让蒋璃意识到两人之间的姿态暧昧,眉一皱,“我对你投怀送抱?别想美事了!”话毕,一手在他身上直摸,“鼠呢,鼠呢?”   陆东深刚刚不过是在逗她,想来她就是逮鼠心切意外之况罢了。可温玉在怀,尤其是这温玉极美不说,身材亦是玲珑温暖,尤其是胸口恰似一汪春水。她这么一动,说是没有心猿意马那是瞎话。他喉头紧了一下,紧跟着伸手控住了她的手,一并搭在她的腰肢上,说了句,“别乱动。” 第047章 你对我   隔着衣料,蒋璃只觉得腰间一暖,是他手指的温度,似乎都能透过她的手心燃烧了肌肤,又觉得他嗓音低沉得要命,不知怎的耳根就烫了一下。   “你到底有没有抓住它啊?”要不是怕跑了鼠,她早就起身了。   话音刚落,就觉得腿间像是被什么东西顶了一下。   “你大爷的!你对我耍流氓是吧?”月色下蒋璃倏地红了脸,嘴巴上也开始了不饶人。   陆东深眼中似无奈,大手一探,紧跟着揪出团毛茸茸的东西来。蒋璃定睛这么一看,倏地松了口气。   是麝香鼠。   终于逮到这厮了。   伸手去接,下一秒陆东深反客为主,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腾出来的大手控着她的后脖颈,胳膊肘微微撑着地面,另只手钳着那只不安分的麝香鼠。   “你干什么?”蒋璃警觉,可也觉得心脏也跟那只麝香鼠似的不安分。   陆东深将脸低垂下来,嗓音低低的,“下次再让我听见你骂人,我就……”像是警告的意味,可这话就说了一半他就不说了。蒋璃觉得他盯着她的眼眸比刚刚更暗了,像是有化不开的黑雾缭绕,细看又似黑浪在翻滚,他的喉结似乎上下滑动了一下,这样的一个陆东深,总是昭示着跟平常沉静理智不一样的野性危险。   没由来的,她觉得气短,原是理直气壮的话脱出口就成了轻飘飘的了,“你、你就怎样?”   陆东深看着她皎洁如月的脸,目光又下移,落在了她的唇上。有风,凉又润,微微吹乱了她的发,有一缕发扫过她的唇稍,衬得那唇更是润红娇嫩。   良久后他才开口,气息少许紊乱,“我就饶不了你。”   蒋璃只觉得身上一轻,他起了身,然后把手里的麝香鼠递给她,“再让它跑了,我也同样饶不了你。”   她一手按住麝香鼠,回头瞅了一眼他的背影。“饶不了你”这句话像是刻在脑子里似的,一遍遍在耳边回放。   怎么个饶不了法她不知道,只是再回想起刚刚那一幕,他压在她身上沉默时,她又觉得像是有什么铬疼了她,可当时,那只麝香鼠已经在他手里了。   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蒋璃只觉得头一忽悠,紧跟着气息变得急促,耳廓都跟着燥热。很是奇怪,在第一次误会他时她有些羞怒,但现在她反而没了力气动怒,只剩下一颗蹦得七荤八素的心。   麝香不难取。   很快蒋璃就用绳子缠好了一只小网兜,一头套住麝香鼠的上半身,留了尾部在外面。   一般的麝香鼠,只有在发情期才能取出麝香液,但祈神山上的麝香鼠繁殖能力极强,尤其是麝香鼠王,只要轻轻按摩其腹部就能取出极好的麝香液。   只是,一个人有点忙不开。   蒋璃将网兜的一头拴在树干上,勉强固定好麝香鼠,从背包里取了小型容器,用了简易胶带固定在麝香鼠的***口上。可那麝香鼠唯恐性命堪忧,惊慌失措不停乱窜,影响取麝香的工作。   无奈之下,蒋璃只好向陆东深求救。陆东深按照她的吩咐单手控住了乱窜的麝香鼠,这下子,麝香鼠只能乖乖就范,两人配合得很是默契,只是这期间一句话也没有。蒋璃是因为刚刚自己的猜测而有些别扭,所以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再抬眼瞧陆东深,他一脸高深莫测,所以也就干脆不攀谈了。   她将容器重新置好,开始了取麝香液的工作。   陆东深纯粹是想帮忙,与此同时也挺好奇她要怎么取麝香液。程序倒是不复杂,她一手按摩麝香鼠腹部的香腺囊,然后,麝香液就顺着麝香鼠的***口流出。   原本也没什么。   可陆东深看着看着就觉得异样了。   尤其是蒋璃手指葱白纤细,按在鼠腹时力道轻柔,即使那挣扎的鼠都停了动作,嘴里发出低低的声响。   陆东深将目光移开,落在她脸上。她认真工作时,脸颊有一种执拗的美,微微偏着头,露出优美的颈部弧线。   他觉得小腹没由来地一紧。   眉头一皱,然后将小兜重新固定在树干上,没好气地说了句,“这活我做不来。”   “哎!”蒋璃忙将器皿扶好,抬眼一瞧他已经回了篝火旁坐下,就嘟囔了句,“真是身娇肉贵的大少爷。”   一顿折腾,已是月黑风高。   气温又变得森凉。   即使坐在篝火旁也无济于事。   蒋璃将麝香液放好了之后蹭到篝火旁,陆东深坐在旁边往里添香松木,火焰就高了些。她将手伸前暖了暖,可怎么暖,风一吹过都觉得瑟瑟发冷,终究还是跟大自然妥了胁,轻咳了两声,开口,“那个……”   陆东深瞅了她一眼。   蒋璃挠了挠脖子,“今晚你还打算守夜吗?”   昨晚他应该就是睡了前半夜,后半夜就起来做火把了。   陆东深说了句,“看情况。”   一听这话,蒋璃马上道,“那我睡你的帐篷里吧,别浪费了。”   陆东深将手里的香松木扔进火里,侧过身看着她,眼中促狭,“你想跟我睡在一起?”   蒋璃心口一掀,“什么睡在一起啊?反正你都打算守夜了,还有,我这么九死一生的还不是因为你?有点绅士风度行不行?”话毕起身抱起背包和睡袋,“就这么说定了啊。”   陆东深见她跟强盗似的钻进了他的帐篷,顿时失笑。   简单洗了漱,又做了两只火把,围了篝火,做完这些后陆东深想了想,掀了帐篷进去。   他初衷很简单,取了睡袋睡在篝火旁,一是不至于那么冷,二是警觉夜里危险。   可没想到的是,帐篷一掀,他就瞧见蒋璃坐在那,衣服褪了大半,露着肩膀,肌肤生香。   陆东深一愣。   里面的蒋璃也吓了一跳,抬眼看他时,眼里是有粼粼的光亮。她没点头灯,帐篷里只着外面篝火的光亮,托得这一幕分外妖娆。 第48章 有种感觉叫暧昧   直到冷风起,蒋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把拉高衣领,却不小心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大哥,你看也看了,要么进来要么出去,冷!”   陆东深略有尴尬,“抱歉。”话毕要退出去。   就听蒋璃“哎——”了声。   他停了动作,凝视着她。   蒋璃清清嗓子,再开口就有点别别扭扭了,“那个……能帮我个忙吗?”   昨夜狼王一爪子下来毫不留情。   当陆东深瞧见蒋璃后肩上的伤口时方知深浅。   敷伤口的草药都被蒋璃弄好,只是要一点点凃在伤口上只能靠外人帮忙。四条抓痕,伤口周边有些红肿。   陆东深嘴上不说,但心中着实愧疚,当时她替他挡那一下子他是看在眼里的,一路上她不喊疼不说痒,又身手敏捷地抓麝香鼠,他还真以为是伤口不深。   轻叹一口气,取了壶中水,净了手,然后取了纱布替她清理伤口。   壶中水清凉,是清泉之水,入了夜,水温也就跟着冰了。冷水一沾肌肤,蒋璃的肩头就忍不住轻颤一下,然后,陆东深眼睁睁看着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起了鸡皮疙瘩。   这丫头挺敏感。   他忍不住笑,拎了水壶出帐篷。   蒋璃费解,凑到帐篷前掀开一角瞧出去,陆东深正在火上温水,心口就跟着热了一下。   等他再回帐篷帮她清理伤口时,那水温不冷不热,洗过时也不刺激伤口,蒋璃忍不住说,“陆奸商,你的心可真细呀,我收回之前说过的话。”   “你背地里没少骂我,收回哪句?”陆东深低笑,手上清理伤口的力道放轻。   “不过是被你抓了两次口头语而已,哪有你想得那么阴暗?我蒋璃做人做事向来坦坦荡荡。”   陆东深笑而不语。“之前我觉得你这个人吧,怎么说呢,城府太重心思太深,当然,现在我也这么认为。”蒋璃环着双腿,伤口经过温水的处理胀痛感舒缓了不少,“但经过这两天的相处,我觉得谁能做你的女人也不会那么没意思,应该会被你照顾得挺好吧。”   后肩微凉,是清理了伤口后等肌肤干润才好上药。   蒋璃说完这话后始终等不来陆东深的回答,倍感奇怪,回头来瞅他。因为防止未知的危险,头灯调得不亮。微明的光亮又被他挡了大半,他在看着她,眼里的光依旧很深,无法揣测他心中所想。   “你的神情让我觉得我像是说错话了。”她奇怪他的沉默。   陆东深唇角微微扯了一下,她的眼里有太多的探究,眸光睿智又明朗,这本就是个七窍玲珑的姑娘。目光一转,不曾想由于身高缘故,她这么一扭头来,他总能时不时瞧见她别处的风光。   大手一伸将她的脸扳回去,拿了研磨好的草药,照着伤口凃了上去。   蒋璃的肩膀缩了一下,嘴上哼了一声。   “疼了?”   “嗯。”她也没故作轻松,这草药固然百般好,但汁液入伤口时总会引起疼痛,疼痛过后方才解脱。   “我轻点。”陆东深误以为是自己手重弄疼了她。   蒋璃也没多解释,点了点头,疼痛让她的额角渗了细汗,洇湿了发,草药再凃上伤口时,灼烧般的疼痛让她忍不住一把抓住了陆东深的胳膊。   这一抓就抓进了陆东深的心里,只觉得她的手柔软温凉,抓着他形同在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是不是我采错草药了?”他担忧。   蒋璃摇头,“就是这样,前后要凃三层,一层疼,二层烧,三层冷,过后就好。”说完这话,才知自己一直抓着他的胳膊,忙松开,道了声歉。   陆东深说,“没关系,疼你就抓着,忍不住的话咬我也行。”   一句话说笑了蒋璃。   还真是奇怪,经他这么一说,她反而觉得不那么疼了。   敷好药,蒋璃就开始瑟瑟发抖,草药的汁像是渗了冰,彻骨的寒。草药在想发挥第三重功效时不能躺不能趴,所以蒋璃只能将衣领拉得挺高,坐在睡袋旁咬着牙强忍。   见状,陆东深将身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顺势将她搂在了怀里。   蒋璃一怔。   他却低笑,“放松点。”话毕,手臂将她圈紧。   她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裹着她的外套上是男人身上的气息,抬脸就能擦到他的下巴,就这么靠在他身上,能身体力行地感受到他结实的肌理。   这般亲近,总会让人心慌啊。   “还冷吗?”陆东深低头问。   醇沉的嗓音像是长了脚似的顺着她的耳畔爬进心里,还有薄唇间温热气息也烫了她的耳廓,她摇摇头,心被掀快,想要避开这般暧昧,他的手臂却固若金汤。   “别乱动。”他见她有心躲着,笑得低沉,“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我好歹是个姑娘家吧?”蒋璃为自己正名,“这也就是时代进步,要搁古代,你看了我大片的后背,要么你娶了我,要么我杀了你,这可是名节问题。”   陆东深故作沉吟,“嗯,倒是可以考虑。”   这话听得她心脏一翻滚,只觉得耳烫,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他,“考虑什么?”   陆东深眼里有笑,微微偏头瞅她,不说话。   不知怎的,她就觉得有瞬间窒息了,只觉得他眼里像是有把钩子,一直在勾着她的某种情绪。   又有一种混沌不清的感觉在滋生,似远似近的。   这种感觉,叫暧昧。   她咽了一下口水,口有点干舌有些燥,其实,她有点讨厌这暧昧,不是她擅长处理的情绪,可又有些喜欢,稍稍沉溺于此,总觉得如磕了迷药般飘飘荡荡。   这才见陆东深慢悠悠地开口,“可以考虑杀了你。”   蒋璃一怔。   “荒郊野岭,最理想的抛尸地。”他唇角笑谑。   像是被人晃点了一下,依照蒋璃的性子也是睚眦必报的。她的目光所及就是他性感的喉结,最直接的念头就是狠狠咬上一口,于是,她就这么做了。陆东深绝没想到她会扑上来咬他,闷哼一声,将她拉开,脖子就多了两道牙印。 第49章 在这种地方你我势均力敌   “狼崽子啊你?”他盯着她。   有一点点疼,但更多的是温热,还印着她唇瓣的柔软。更多的就是这份柔软,勾得他心头刺痒。   蒋璃吧嗒了两下嘴,笑得肆意,“是你刚才说的,疼得受不了的话咬你也行。”   有点反将一军的架势。   奈何,陆东深从不是被动挨打的那一个,抬手箍住了她的后脑,紧跟着压下脸。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蒋璃下意识地抵住了他的胸膛,盯着他,一脸警觉,可心是七上八下的。   陆东深也没有侵犯的意图,任由她的手臂就那么抵着,沉笑,“敢咬我?胆够肥啊。”   他的脸颊几乎擦着她的,呼吸就不可避免地相互纠缠,如那会吃人的藤蔓危险绵延。她欲躲,却发现挣脱不了,控着她后脑的大手看似虚扣,实际上却将她牢牢箍住。   见避无可避,她就轻咳了两声,“陆奸商,在这种地方你我势均力敌,我可不怕你。”   “这么说,你怕过我?”   “怕,当然怕。你背后是能碾死人的陆门,你说我怕不怕?”   陆门,别说是商业帝国,听闻还跟各国政要都沾关系,更是有风传在明面生意下藏着军火买卖,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陆门的后备力量中还有各国军队。中国国情不同于国外,来了中国就要遵守中国境内规矩,所以蒋璃猜想陆门以天际为排头兵,陆陆续续在国内发展各项产业,目的也不会那么单纯,如果再能打通几个重点城市的政府关系,那陆门的势力将会可想而知。国内经过近几年的发展,地头蛇盘踞的情况少了很多,前几年地头蛇都以打打杀杀、明抢为主,势力再大点的就以偏门生意营生。现在的地头蛇都变聪明了,收敛了不务正业,两眼睛就盯着钱途看了,对于黑道人来说,有钱途就会有前途,当然,也有沾着偏门发财的,但大体明面上都要做得光彩,有实业撑着,这样,跟政府合作起来也顺风顺水。所以,陆门这个时机进军国内市场,是好也是不好。好是因为中国目前高速发展,相关部门也希望拉动外资来繁荣市场;不好就是外资想要融入本土,势必是要先扒一层皮来,人际关系要打通,更重要的是,各地的地头蛇也要打通。   蒋璃觉得,陆门想要在国内市场长袖善舞是迟早的事。   还有一点她没说出口的是,相比陆门来说,陆东深这个人才是更让她心生惧意。   有一种男人的狠是写在脸上,有一种男人的狠是刻在骨子里,前者装腔作势,遇上真格的就怂了,蒋璃这几年碰着的前者比较多,后者才是真正的山中虎林中狮,不动声色能成大事。谭耀明是后者,这源于他有不同于地头蛇的头脑,但是,他斗狠起来那是真叫一个狠,身上有匪气,能明着来也能暗着斗,明着来夺利,暗着来沾血,所以道上的人都敬他声谭爷,再加上他现在手底下产业越多越多,养的势力也越来越壮,放眼凌仓周边几省市黑白两道没人敢动谭耀明。但因为蒋璃跟谭耀明很熟,所以,不管是他的狠他的阴落在她眼里都实属正常。近几年谭耀明吞了不少场子和地盘,得罪的人不计其数,可以说每分每秒都是在舔着刀尖上的血过活,他不狠,没的可不单单是钱,而是命。   陆东深也是后者。   可他不同于谭耀明,他身上没匪气,却能在商界所向披靡,被外界称为战神,足可见得他的狠劲藏得更深。像是陆门能傲居群雄之首,靠的可不是什么裙带关系,想来都是靠着实打实的本事坐上权位。陆东深作为陆门太子爷,旗下笼络了陆门大部分产业,怎么会是个单纯的人?想来这些年不管是黑道白道都见多了,游走灰色地带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但这就好比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染荤俗,可见他知进退擅谋略。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狠,凌驾在人性和利益至上。   这股子狠劲经过岁月的打磨和商场历练,匿藏在沉稳的力量之中,透过眼眸渗出来,成了他独一无二的气质。   蒋璃怕他,是因为看不透他,哪怕他在笑,她亦是无法彻底揣摩他的心思。   无法看透的男人,才叫真的可怕。   陆东深的薄唇微微扯开,笑容很淡,却被鹅黄光亮映得唇角弧度优美,他说,“是吗?”   这嗓音似有蛊惑,让蒋璃一时间不知怎么抗拒,如砂石过耳,令人心痒,又觉得热,也不知是他的唇息热还是她的心头热,这热就奇异地驱走了肩头的凉,许是第三重药效终于平稳过渡了。   光火影影。   帐篷里的温度似乎也高了些。   绞缠的呼吸扯着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她的眼无处安放又无法避让,落在他的脖颈,她的牙印犹在。她没抬头,却也明显感到他在看着她,额头有点痒,是他的气息,不知怎的,心头有种预感在蜿蜒清晰。   只消再一点点角度,这种预感就能成真。   她想挣脱,又像是被他催了眠,只觉得在他目光的注视下全身软懒,不得动弹。   可下一秒,她的身子就被转了过去,他手臂一圈,她的后背重新贴上他的胸膛,只听他低低叹了口气,然后道,“看来,你的伤口是不疼了。”   蒋璃终于明白自己全身泛软的原因了。   他身上有种勾着人的东西,就是这东西,能勾得人去生也能勾得人去死,心甘情愿。   这种东西就是禁欲。   禁欲这种魅力,能教女人疯狂。   这一路上,他对她是有亲近,但最后他总会自控和回避。想来他身边的女人,光她知道的就有邰梓莘和陈瑜,也许还有她不知道的,可她眼中明镜,那邰梓莘是追爱不成惹相思,而陆东深面对邰梓莘时礼节周全甚是分寸,这说明他在处理感情问题时果决和成熟。   他对陈瑜怎样蒋璃就不得而知,只是想着,如果他身边还有其他女人,怕是落得也跟邰梓莘一样的下场。   这个陆东深,没有男女间的绯闻。   她曾查过。   陆东深负责天际大中华区业务后,网上就开挖他的一些资料,大体都是他近几年的项目成就,他的私生活干净得不能再干净,没任何花边,没任何情感纠葛。   之前蒋璃想着,无非就是陆门公关做得极好,为了保护太子爷登基不遗余力。   可现在这么看来,不见绯闻也许恰恰就是因为陆东深的自律。一个在男女关系上自律的男人,一定是倨傲自信的男人,因为他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第50章 叫我的名字   蒋璃觉得自己没由来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思维拉回来时突然又是可笑,这陆东深是怎样一个人关她鸟事?想她个姑娘家在这山上披荆斩棘多不容易,现在受了点伤,被他这般照顾也实属应当。心思如此一转,顿觉清明不少,往他胸膛上懒洋洋靠了靠,“还多亏了你的这尊人肉沙发嘛,陆奸商,虽然说你给人的感觉是生人勿近,但不得不说,胸膛很暖呀。”   陆东深一直听她数落完,沉默少许开口,“商量件事。”   “你曰。”   “出于礼节和救命之恩,你以后可以继续叫我陆先生,当然,你这个人野惯了,估计也没什么耐性持守礼节,所以,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蒋璃转头瞅他,“直接叫你名字?”   陆东深眼中恍悟,“差点忘了,你是叫过我名字,就是烦请蒋姑娘把后缀的口头禅去掉,而且提醒一句,我没大爷。”   蒋璃闻言后先是一愣,然后扑哧乐了,“也对,你是你们陆家的太子爷啊,长幼有序。哎,你们陆家是不是挺复杂的?有要跟你争权夺位的吧?我还听说陆家儿郎各个俊朗,有比你帅的吗?”   陆东深刚要开口,却见蒋璃原本噙笑的脸倏地变了,目光跃过他的脸盯着他的身后。   他转过头。   却瞧见帐篷后侧一角像是有什么东西划过,遮风布时不时凸起一块。   “什么东西在外面?”蒋璃警觉。   头灯虽暗,但毕竟有光,影响判断。陆东深抬手灭了头灯,整个帐篷瞬间陷入黑暗之中。   视觉有一瞬的不舒服,直到帐篷外篝火的光亮一点点渗进来,给了帐篷内一点光亮,可也顺带的,将帐篷外的侵袭者的影子照了个通明,晃晃荡荡映在帐篷上。   是个巨型的东西。   长长的影子几乎围了帐篷大半圈,正在缓慢地围着帐篷爬。   蒋璃从没见过这种玩意,惊喘一声,下一秒嘴巴就被陆东深的大手捂住。   他的手指修长温热,指尖是干净的气息,落在呼吸里,又是勾着人的。   “是深潭里的兽。”他在她耳畔压低了嗓音道。   蒋璃身体一僵。   就是之前跟陆东深在深潭中会晤的那个像鳄鱼的东西?它果然还是寻过来了。   就在这时,那兽用巨大的身体撞了一下帐篷,许是察觉里面有人,变得格外急躁,喘着粗气在蹭帐篷,蒋璃就借着火光趁机瞧见那东西尖长的嘴巴,四肢爬行的巨大身体和拖着长长的尾巴。   还有那对角。   竖在头顶,尖锐而弯,乍一看像是犀牛角,但目测又比犀牛角要长。   见账外怪兽激动,蒋璃几乎屏住呼吸。   当时听陆东深对这兽描述一番后她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但绝没想到会有这么大,更重要的是,匿于千里之外的深潭,竟能找到这里来。   攻击力自然不用怀疑,光是这庞然大物的体型就能碾压她好几轮了。   拉开陆东深的手,不敢大声语,回过头瞅他,陆东深低下头,她仰头对他耳语,“你见过这东西,斗赢的可能性多大?”   唇软气幽兰,像是游丝钻了他的耳,落了他的心。   他的唇擦下来,轻贴她的耳廓,低低说,“能逃生就好。”   明明是危急时刻,可这般场景,竟让蒋璃脑中闪过四个字:耳鬓厮磨。   头转了过来,避开陆东深的气息,她伸手摸了摸身上的芬兰刀,咬牙切齿说,“我要是怕了它我的名字就倒着写!”   “别逞能。”陆东深一手箍紧她的腰,“八成是长了灵敏的鼻子,一路闻着血味过来的,想个办法引开它就行。”   话虽这么说,他另只手还是将瑞士军刀摸了出来,以防万一。   蒋璃也知道有些动物的嗅觉十分灵敏,尤其是在这祈神山,那些奇怪的动物能嗅到千里之外的味道也不稀奇。说实话,她也不想跟这种东西硬碰硬,万一挂了,她连死在什么动物手里都不知道,多亏。   想了想,返身从包里拿出剩下的浮木草。这草味能遮血气,虽没那么多了,但多少能有些用途。   她身上有伤,陆东深没让她乱动,从她手里拿过浮木草,依照她的要求掐碎。浮木草的汁液气味更重些,被陆东深均匀地铺洒在帐篷内圈一周。   蒋璃坐在原地没动,死死地盯着帐篷外晃动的大型影子。   没由来地想到了侏罗纪公园。   说不准帐篷外的生物比恐龙的历史还要悠久吧。   陆东深撒完浮木草后,也充满警觉地盯着外面的动静。   那兽在缓慢爬行,时不时还朝着帐篷喷口粗气,爪子有力,踩得帐篷外的石子咯吱咯吱地响,落在耳朵里很是不舒服。   但它没有进一步攻击帐篷,只是围着帐篷一圈圈地爬,许是浮木草的气味起了作用,迷惑了它的判断。   不过,它一分钟不离开,他们就多了一分钟的危险。   蒋璃和陆东深谁都没说话,帐篷内死寂一片,帐篷上是那兽的影子,时大时小,是它忽远忽近的倒像。   握着芬兰刀的手有些滑。   蒋璃这才觉得是自己手心里出了汗,冷汗。   就这样,过了能有十几分钟的样子,帐篷上的影子渐渐消失,帐篷外小石子被踩得咯吱乱响的动静也没了。   蒋璃蹑手蹑脚地凑到陆东深身边,用口型问他,走了?   陆东深摇摇头,示意她别那么心急。   又等了好一会儿,帐篷外彻底没了异样,两人这才放心下来。   “你在帐篷里等着,千万别出来。”陆东深决定出去看看情况,只有亲眼见到没危险了他才能放心。   胳膊被蒋璃一把扯住。   可扯住之后她就愣住了,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扯住他,就好像这动作是下意识的。   见状,陆东深笑了,腾出手揉了揉她的头,“没事。”   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充满力量。   蒋璃松开了手。   可就在他刚掀开帐篷的一瞬间,只听见身后一声响动。蒋璃蓦地回头,就见一副锋利獠牙竟刺穿帐篷,紧跟着一张类似鳄鱼嘴极快速度地冲了进来,大嘴一张一阖就咬住了背包,然后往外拖。   “喂!”蒋璃见那背包是陆东深的,急了,说时迟那时快,身子一跃而起,一手勾住背包的带子,下一秒就被那兽拖出了帐篷外。 第51章 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事   变故发生太快,前后不过几秒钟。   陆东深反应过来时,蒋璃已经被拖出好远。   眼前的帐篷一阵剧烈摇晃,然后是庞然大物压过地面的声响。   夜色中隐约可见兽的身影,像是在拉扯什么。陆东深快速冲上去,却见那兽将蒋璃高高抛起,张开了血盆大口。   他拼尽全力往前冲,可心早就凉了半截,尤其是眼睁睁看着蒋璃被吞进了兽的嘴巴里。   “蒋璃!”陆东深厉吼。   下一秒,眼前的状况却发生了逆转。   那兽没能阖上嘴巴,拼了命地在地上打滚,巨大的身体顿时将地面上的泥土扑腾而起,竟形成了巨大的土灰漩涡,让陆东深一时间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土灰弥漫着空气,呛得人直咳嗽,陆东深正打算往里冲,就见土灰漩涡落了。   眼前的一切都清晰明了了。   可也就是这么一瞬的明了,让陆东深止住了脚步,眼底惊愕。   月色清冷。   这个时刻,是彻进骨子里的冷。   那兽的嘴巴竖杵着一根很粗的木棍,木棍上还挂着他的背包,就是因为这木棍才让它的嘴巴想阖却阖不上。   再看蒋璃,她竟不知什么时候从兽的嘴里逃脱出来,骑在它的身上,一手攥着它头上的一只角,一手高高举起刀。   月光不明,明不过那把芬兰刀。   夜色下,只见刀影一闪,寒光乍现,蒋璃手起刀落干脆利落,锋利的刀尖狠狠扎进那兽的脑袋里。   那兽竟发出一声嘶吼,剧烈的疼痛让它拼了命地翻滚,蒋璃被它晃得跟个纸片人似的。   “小心!”   陆东深的提醒刚落,就见蒋璃紧紧攥住刀柄,一咬牙一用力,泛着铮铮光亮的刀刃从兽头一路划到身躯,她竟硬生生地给那兽的后背划开了个大口子。   血一喷而出。   兽这一次发出了歇斯底里,巨型身躯拼尽全力一晃,试图做最后挣扎。奈何蒋璃死活不撒手,一手攥角一手攥刀。   终于,兽抵不过伤势,轰地一声倒地。   蒋璃骑在它身上直喘气,攥角的手都在抖。直到兽不再抽搐,她才松开手,又费力得将刀拔了出来,从兽身跳了下来。   双脚沾地时,她只觉得两腿都在打颤。   陆东深将瑞士刀插回腰间,走上前,看着蒋璃。   大片漆黑的夜色凝固了她的身影,身后是被杀死的兽。她站在那,脸上和头发上都是血,还有些喷进了眼睛里,衬得她的眼角血红。   是兽的血。   在这么生死一线的情况下,她竟毫发无损,只手杀了那只庞然大物。这个过程极短,足见她的沉着冷静,也足见她的心冷手狠。   这一刻陆东深就在想,究竟她是经历过什么才能这般狠绝?   刚刚那一幕他是看在眼里的,杀兽时她的双眼不再柔和,有着比兽还凶的绝决,举刀落刀的干脆,那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事。   现在这么看着她,眼里的那抹兽血,更像极了她杀红了眼,全身充满的也是一股子野性。   蒋璃手里的刀猩红,兽的血成流地汇集在刀尖上一滴滴往下淌。她仰头看陆东深,说,“你的包还在它嘴上挂着呢,你去取吧,我没力气了……”话毕,腿一软。   陆东深手臂一伸,及时将她接住,“一个包而已,你是不是傻?”   就在刚刚的一瞬,他竟有些怕了,他怕她就这么没了,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这么想着,手臂忍不住收紧,将她圈入怀里。   只是下一秒被蒋璃煞了风景,她龇牙咧嘴道,“哥、哥!疼!肩膀有伤啊喂……”   陆东深先是一愣,然后松开手臂,看着她有点哭笑不得,又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心境好笑,他差点忘了她是谭耀明的人。   抬手擦了她脸上的血迹,说,“这里住不成了,收拾一下,我们连夜往回返。”杀了兽,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安然无事,相反,他们会更加危险。深潭里的兽喜血腥,蒋璃动了刀子,那只兽的血流得遍地都是,保不齐就会引来潭里的其他兽,到时候来的可不止是一只,所以当务之急,   走为上策。   蒋璃也知他的意思,点了下头。   反正麝香液也取了,再在祈神山上耽搁下去也没了意义,这里危险重重,多待一秒就有多一秒的危险,虽说赶夜路也是危险,但好在是返程,她只要顺着来时的记号一路前行就没太大问题。   **   千城赋位于沧陵市角,是一处专供有钱人享乐的高端会所,从规模上来说虽无法跟沧陵数一数二的凰天会所相媲美,但胜在项目多花样多。   千城赋背后的老板是龙鬼,出面打理生意的人就是跟在他身边的天余。早几年,千城赋绝对是响当当的会所,吸引了沧陵周边几省的有钱人纷纷前往,大家都冲着会所的头牌芙蓉来的。   要说这芙蓉可谓是人如其名,出落大方又不失妖娆,据说她的魅是从每个毛孔里透出来的,男人只消看上一眼就迈不开腿。   花魁自是有花魁的规矩,可不是随便什么男人都跟的,没有个摄人的身份哪会是芙蓉的入幕之宾?可如此一来,更引得不少有权势的男人千里闻风赶来,一掷千金。   可随着凰天会所的成立,千城赋的生意就一落千丈,甚至凰天会所开业当天就挖走了千城赋的头牌芙蓉,一下子打了龙鬼个措手不及。凰天在规模上压倒了千城赋,就是在客源上也高于千城赋。千城赋是朝着有钱人打开大门,只要你有钱你就是千城赋的客人。凰天则不是,有钱人也分等级,小来小去的自然是如不了凰天的大门,有钱还要有权,权势之人才是凰天的重点客源。   凰天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块肌肉男,一脸横肉,龙鬼认得他,道上的人都叫他伍哥,听说是雇佣兵出身,后来犯了案子关了几年出来了就做了凰天的老板。   可还有人说伍哥只是个幌子,凰天背后的大老板是谭耀明。龙鬼相信道上的传言,谭耀明此人精明,很多生意都不露面,不显山不露水的就把钱给赚了。 第52章 被挖了大半江山   不过这几天千城赋倒是人满为患,原由是凰天停业装修,这么一来,龙鬼更相信谭耀明就是凰天的背后老板,怎么就那么巧,这些天他被查,凰天就停业装修?   龙鬼这几天的气很顺,天余留了个包房给他,又命经理找了两个新来的公主让他过眼。   所谓的过眼不过就是说辞。会所里但凡来了新人都要先送到龙鬼那里把关,长相平平的当天晚上就会被龙鬼赶走,被龙鬼看上眼的姑娘就被扣上一夜,等第二天再从龙鬼那出来的时候身上一准就是伤痕累累,然后才能在千城赋站住脚跟。来千城赋的姑娘们都知道龙鬼折磨人有多变态,被他糟蹋过的姑娘如果不是为了钱许是早就自杀了,也有的想要投奔凰天,可凰天要的姑娘条件太高,不但要长相漂亮,还要高学历高涵养,天南地北的话题都能聊,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也是多数姑娘们退而求其次的原因。   新来的两个姑娘挺对龙鬼的眼,他左拥右抱,一张口满口大金牙就要往其中一个姑娘脸上亲,那姑娘许是受不了他嘴里的酒臭味,稍稍皱了下眉头,就被眼尖的龙鬼察觉了。   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姑娘从沙发上滚到地毯上,脸颊红了大片。包房里还有保镖在,见状上前,一脚将姑娘踹出老远,骂骂咧咧,“妈的,得罪我们龙爷你不想活了?”   那姑娘疼得在地上直打滚,另一位姑娘吓得瑟瑟发抖,见龙鬼一个眼神过来,马上笑逐颜开,腻在他身上。   天余进包房的时候,被打的姑娘正在受罚。赤身露体地跪在那,手举着托盘,托盘上摆满了一杯杯的酒,有保镖在往她身上滴蜡,只要她一动,洒了酒那就是一顿鞭子。   天余将这幕看在眼里没说什么,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他走到龙鬼身边,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了句话。龙鬼闻言后眉头一皱,“他怎么来了?”   话正说着,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门口龙鬼的保镖被上门的保镖逼到了一边,前头是齐刚开路,推开包房的门后,保镖于两侧排开负手而立,谭耀明走了进来,一身黑色西装西裤,搭了件齐膝的同色系羊绒大衣,气场强大。   走廊里全都是会所的工作人员和公主们,议论纷纷。   包房门一关,隔绝了外头的目光。   “原来是谭爷大驾光临啊。”龙鬼笑呵呵起身,心里却盘算着他此行的目的。   谭耀明没迎合龙鬼的热情,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龙鬼早就习惯谭耀明不阴不明的架势,也没气恼,绕到对面坐了下来,给天余递了个眼神。   天余上前主动为谭耀明点烟。   谭耀明却没接,朝着齐刚一侧头,齐刚将烟奉上,他接过,斜叼在嘴里,齐刚摸出火机,又为谭耀明点了烟。   烟雾缭绕,雾化了谭耀明刚毅的脸。   坐在龙鬼旁边的姑娘悄悄瞅了一眼对面的谭耀明,大名鼎鼎的谭爷,任哪个姑娘看了心里都痒痒的。   “龙鬼,这家会所经营得还不错。”谭耀明淡淡开口。   龙鬼是老江湖,不管他现在地位如何,道上的人见着他还是称一声“龙爷”,谭耀明比他年轻,从来都直呼他的名字,这让龙鬼十分不爽但也无可奈何。龙鬼闻言哈哈一笑,“小门小户,哪赶上凰天气派?听说现在的凰天一天流水就近千万,可不是我这千城赋能比得了的。哦,说到这我倒是想起来了——”他身子微微探前,“凰天怎么就这么巧停业装修了呢?难道这家店的老板也跟谭爷一样最近忙得不可开交?”   谭耀明这几天被相关部门吊着,虽没被抓住什么切实证据,但几家场子也没像以前似的大张旗鼓,做足了规避的架势,只营明面的实业,这倒是给了龙鬼喘气的机会。   谭耀明吐了一口烟雾,似笑非笑的,“凰天不停一停,千城赋怎么透口气?怎么,你这是被凰天压习惯了?”   龙鬼被谭耀明说得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但也不好当面掀桌子,顿了顿,眼瞅着旁边受罚的姑娘,嚷嚷着,“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呢?爬过去伺候谭爷去!”   那姑娘战战兢兢地放下托盘,也没敢起身,就这么一路爬到谭耀明的跟前,半跪着给他倒酒。   “新来的雏,不懂事,让谭爷见笑了。”龙鬼接过怀中姑娘递上来的酒杯,一只肥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掐来掐去,“小姑娘长得不错,谭爷看好没?看好尽管带走好好调教调教。”   受罚的姑娘刚开始知道进来的是谭爷,一直没敢抬头瞅,趁着敬酒的空档这才敢抬眼看,一眼瞧见张英俊面容,心中的委屈着实就少了,妙龄身段顺势贴了上去。   可酒杯还没碰到谭耀明的手,他就给制止了,齐刚冲着龙鬼喝道,“让我们谭爷帮你调教姑娘?龙鬼,你活腻了是吧?”   龙鬼面色一冷,眼中明显有怒气。   天余看在眼里,上前一把将姑娘的头发扯住拖离了谭耀明,骂道,“你他妈的!笨手笨脚的惹得两位爷都不高兴,来人给我拖出去,好好收拾收拾!”   屋子里有龙鬼的人,闻言上前一把薅住姑娘的头发就往外拖。那姑娘大力挣扎,叫得歇斯底里,拼尽全力挣脱开来,爬到谭耀明脚下不停地磕头,“谭爷您大人有大量,就绕了我吧!”   “吵死了,给我拖出去!”龙鬼动怒。   保镖刚要上前,谭耀明开口了,“龙鬼,出于江湖道义,我今天来是知会你一声,我要你手底下的四个场子,望江楼、千禧汇、乐都还有现在的千城赋。”   “什、什么?”龙鬼一愣,也忘了让保镖去收拾姑娘了。   齐刚在旁道,“我们谭爷话不说第二遍,要你四个场子那就是要定了,你哪那么多废话?”   望江楼是酒庄,千禧汇是地下赌场,乐都是歌舞厅,除了千城赋,这三家也都是龙鬼的产业,而且还是经营不错的产业。   这相当于挖去了龙鬼的大半江山。“谭耀明!”龙鬼怒了,拍案而起,“你他妈的当我龙鬼好欺负是吧?我混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吃谁的奶呢!我多少都算是你的前辈,你就一点面子都不给?说要四个场子就要四个场子?凭什么?警告你,   做人别太过分,给别人留条路那就是给自己留口气!”   谭耀明用手指慢慢地捻灭烟头,扔到了烟灰缸里,起了身,看着龙鬼说,“原来你也知道给别人留条路就是给自己留口气的道理?有意思。”   龙鬼眯着双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三天。”谭耀明语气淡凉,“三天后我看不到转让合同,别怪我不客气,到时候就不单单是没了四个场子这么简单了。”   话毕,转身离开。   龙鬼气得脸直哆嗦。   保镖们鱼贯而出,齐刚走在最后,看了天余一眼,抬手拍了拍他的脸,挺用力,笑得阴沉,“你就是天余?小子,走着瞧。”   等一行人离去后,这边龙鬼掀了桌子,“他妈的什么意思?谭耀明蹬鼻子上脸是吧?”   天余给旁边的保镖递了个眼神,保镖上前冲着两个姑娘喝道,“都滚出去!”   两个姑娘巴不得赶紧离开,其中那个受罚的姑娘见捡回了一条命,连衣服都来不及穿赶忙逃窜了。   包房剩下的都是自己人,天余也就开门见山了。   “龙爷,这次谭耀明来势汹汹有点不对劲啊,您可得防着点了。”   “怎么?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拿我怎么样!”龙鬼拉硬,“商会那边只要把他撤下来,他以后见了我连个屁都不敢放一声!”   天余沉默,心事重重。龙鬼刚才也不过就是嘴硬,这几年他不是不知道谭耀明的势力版图有多大,甚至他的生意都做到了部分沿海城市,那些富到流油的港口他都不少插手,能走港口说明什么?正规生意倒也正常,如果是偏门生意呢?那他还能有恃无恐,要么就是势力太大,要么就是有后台撑腰。   巨额利润之下,站在谭耀明身后的力量那就更多了。龙鬼这么想着就总觉得后悔,想来这几年光是胡搞瞎闹,眼见着比自己小这么多的谭耀明骑在了头上自然是着急上火,擎着沧陵商会的老成员都是跟他同期打江山过来的,要论交情那当然是胜过谭耀明,   这么想着,龙鬼多少心里有点底。   可瞧见天余的神情,心里那点底气就不见了,捏了只雪茄在手,点燃,“你说说看,什么意思?”“咱当时栽了他一耙,无非就是想让他在商会折了面子,商会会长被查,别管因为什么那都是给商会抹黑,这事儿再传到民众的耳朵里,谭耀明的威信也就毁了。可这谭耀明很奇怪,怎么就主动把自己的场子给关了呢?”谭耀明底子有多厚谁都不清楚,但他们知道,单凭着举报是动不了谭耀明的根,并且他们也没想过能动谭耀明的根,只要他能乖乖从商会退出去就行。谭耀明有自己的实业,还有些见不得光的场子,可就算如此,他的那些场子也没人敢动得,哪怕是凰天,在一次次扫黄中都能安稳度过。   龙鬼抽了口雪茄,狠狠吐出烟雾,良久后说,“妈的,这只狐狸,对自己还真够狠,关了自己的场子来做良民?”说到这儿冷笑,“他谭耀明转性了?什么时候怕起那伙执法的了?”   “也许……不是怕。”天余一脸担忧。龙鬼一愣,对上天余忧心忡忡的双眼,不知怎的,背后陡生寒凉。 第53章 我们迷路了   祈神山,黎明时。   陆东深和蒋璃一刻没停歇,简单收拾了行囊就踏上回程的路。   那兽锋利的牙齿划破了他们唯一赖以避风的帐篷,临行前蒋璃蹲在地上打量着防风布上的那一道道大口子,最长的口子近乎两米,呈一条条锯齿状的弧线彻底报废了帐篷。   陆东深见她看得入神,问她在想什么,她拄着下巴抬眼瞅了他半天,很认真地问,“你能做最原始的弓箭抓兔子,缝帐篷应该也难不倒你吧?”   陆东深见她话里没个正形也没搭理她。   她跟在他后面,挺能撩闲,“你试试蚕丝织线啊,技多不压身啊。”   帐篷没了也好,路上倒是轻松了不少。   夜色与光明在拼命拉扯,像是一场痛苦的涅盘,天际的一点点光亮正在努力撕开夜幕一角,然后,光与暗交织交融、渗透拉扯。   只是山林瘴气起,黑黏黏的一团,黎明那抹微弱的光无法穿透浮暗,隐隐的像是镀了层没魂的影子,不过千里有云层,在黑与明的交换下如层叠鱼鳞,鳞片是黑,鳞片的边缘透着亮。蒋璃在这一路上做了不少记号,当然,这记号不能简单到一根红绳、几叠石头之类,一来会给心思不正之人留下线索,二来会被野兽破坏。她留的记号经过户外探险标记改编,隐蔽而专业,形成自己能看得懂的标识。   这样在旁人眼里看上去不过杂符一堆,但有着极其丰富户外经验的人还是可以从标识中有迹可循到规律性,这也是蒋璃怀疑陆东深的原因。   回程的路就好走多了,至少走过一遍后就能自动规避险境,所以蒋璃这一路上心情也放松不少。   “给你讲个黎明前的传说怎么样?”蒋璃一手挥着用香松木做成的火把,腰间的芬兰刀随时候着。   前方光线不明,仍旧被暗色笼罩,瘴气多少碍了呼吸,黏糊糊地贴在鼻子上。   陆东深在旁开路,闻言后问她什么黎明前的传说。   蒋璃火把一挥,火光映亮了身旁男人的侧脸,硬朗轮廓的线条在这火光中下深刻非常,他的眼一直盯着前方,严肃又警觉。“是关于这座祈神山的传说。”蒋璃觉得有他在旁心安不少,“人人都说这祈神山其实就是昆仑,不是咱们常说的昆仑山啊,是山海经中提到的昆仑。昆仑为上神居所,又因神力影响,使得山中多精怪。也有说其实是上神创造了精怪,那些仙气高的精怪就是半人半兽的,像是女娲、夸父那些;仙气低的呢黑暗来临时就会打回原形,只有见光才能变回人样。都说黎明前黑暗,可祈神山上的精怪们都在期盼着黎明前的黑暗,因为是它们变幻人形的最佳时机。”   说话间她的腿被干树枝缠了一下,陆东深的大手及时扶了过来。她道了声谢,几下踩平了扰人的干枝,心里寻思着,这忽明乍暗的环境,他还能发现这般细枝末节,多缜密的观察力啊。   “陆奸——”   她刚开口,陆东深的目光就扫了过来,光线不明,他眼里的光却是锋锐,似有警告。   蒋璃是多么八面玲珑的姑娘,马上改口,“陆先生,我讲的传说你爱听吗?”   “凑合能听,继续讲。”陆东深回过头,继续前行。   还只是凑合能听?幽暗中,蒋璃撇撇嘴。   碍于前路漫漫,她就继续开讲。“有老一辈人登过祈神山,当然是九死一生,那些好不容易保住性命的登山人说黎明时的祈神山最危险,是来自精怪的危险。精怪在黎明前最活跃,更是喜欢戏弄过路人,但有的精怪可不单单是戏弄,它们会在变幻人形时吸食阳气,这样会更好的稳固人形,听闻精怪吸食阳气时可恐怖了,一会儿是兽脸一会儿是人脸的,身上的形状更是奇怪,例如多脚的动物,会一下子变幻出好几只人手人脚,长在身体的各个部位上,然后再慢慢融掉。”蒋璃讲得津津有味,手里的火把挥舞得更欢快。   “常见的精怪就是熊啊猫啊老鼠狮子什么的,当然还有些虫子之类的,总之,很多奇奇怪怪的动物都有可能是精怪,例如被我杀了的潭水兽,谁知道现在躺在地上的能是什么东西。”   前方开路的陆东深停了步子,回头瞅着她似笑非笑,“那你是什么?狐狸精?”   “骂谁狐狸精呢?”蒋璃不乐意了,绕过他径直往前走。   手腕被陆东深拉住,控着她的速度跟他并行,笑道,“怎么说翻脸就翻脸?狐狸精现在落在女人耳朵里不是褒义词吗?”   蒋璃挑眉,十分痞气,“您老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这词儿怎么就被洗白了?我是狐狸精?我祸害你什么了?我要真是个狐狸精我就……”   “你就怎样?”光亮下,是他看着她的眼,一贯的居高临下里有了其他味道,因为有了光的修饰,他的眼眸就宛若星河,让人迷陷。但最惑人的是他的笑,薄唇微抿,抿起一条优美弧度,有那么点揶揄,有那么点纯心故意。   蒋璃的呼吸滞了下,愈发觉得他眼里就是有钩子,在这样明暗交接的时刻,那钩子也染了银光,一把能勾住她所有的魂魄,让她动弹不得。   她就说这男人危险。   生意场上危险,情场上更危险。   所以,她遵从了自己的内心,说,“我就勾引你试试看,看看你是不是真对你家陈瑜一往情深至死不渝。”   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有点奇怪,尬意刚升,就听陆东深轻笑一声,说,“那你可以试试看。”   “挑衅?”蒋璃从鼻腔里哼哼了两声。   “或者换个其他说法,例如,期待。”   蒋璃听见耳膜被心脏撞了一下的声响,还没等反击,陆东深就握住她没拿火把的手,说,“走吧,别忘了我只给你七天时间。”   从他的态度看,刚刚就像是一句玩笑话,风轻云淡得似随意,可她怎么就觉得心不安分了呢?揣在怀里就跟他打回来的兔子似的上蹿下跳?一时间,竟也没抽出手来,任由他一路拉着自己前行。   林影重重,万籁寂静。可越是寂静,耳朵里就总能捕捉到许多声音。风过叶摇、枯草轻轻擦着地皮、偶尔有鸟儿扑棱了两下翅膀,再远处还能时不时听见布谷鸟在叫。这山间匿藏的危险全都掩在这些声音里,还有听不见的,就像是说不准他们身后一只跟着老虎狮子之类。   天际开始慢慢变明,试图穿过层层叠叠的雾气。蒋璃抬头看了一眼天,估计着再走上半个时辰就差不多天色大亮,也正是走出主峰的好时机。   来时多谨慎,缘于对祈神山上的不熟悉,但回程就好多了,马不停蹄的话能节省来程用时的一半。   正想着,就见陆东深停了脚步。   蒋璃在旁问他怎么了。   陆东深没说话,而是径直走到前方的一株冷杉树旁驻足静默,蒋璃不解,走上前。   “你看一下。”陆东深说。   蒋璃一脸狐疑地看过去,不过就是株冷杉,近乎参天之高,像是这种古树祈神山上比比皆是。但不对,能引来陆东深的注意,想来没那么简单。   她仔细打量过去,很快发现了端倪,惊喘一声。陆东深面色凝重,“我们迷路了。” 第54章 一切都变得不正常   迷路,是户外大忌,尤其是在祈神山这种地方。眼前是成片成片的冷杉,蒋璃仔细打量过去并不觉得陌生,这个地方她有印象。   换句话说,这条路他们之前走过。   蒋璃并未慌乱,在周围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有些树干上留有她曾做下的标记,只要找到标记就能走出迷境。   一般做标记的人喜欢用“叠标线法”,也就是说利用三点一线来维持方向的正确性,但蒋璃是将三线变换成五线,如此就更加精密。   对于她做标记的方式,陆东深也早就摸出端倪,否则这一路上他就不能自如前行,可到了其中一个该有标记的冷杉前时,蒋璃发现上面的标记竟然没了!   “这不对。”蒋璃尽量让自己沉着冷静,这个时候越是慌乱就越是危险。   两人再按她之前做过的标记方式寻找一番,试图找到那个第五线的出口标记,但诡异的是,第五线消失了。   蒋璃先是否决了忘做记号的可能,她在户外向来谨慎,做记号是头等大事,有了记号那是保了性命,最后,她得出个结论:她的记号被破坏了。   被破坏有两个含义:人为和非人为。   她做的记号是刻在树干上,如果人为破坏,那只能是将记号蹭去又或者将整棵树砍掉,可能吗?   蒋璃觉得可能性极低。   一来这里是无人境,如果有人尾随,她和陆东深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然能够发现异常;二来就算是砍掉整棵树或蹭去记号,那也会留下痕迹,这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诉她被破坏的位置是第五线吗?   那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性。   “非人为。”她轻声开口。   陆东深向来理性,对于她这种说辞抱怀疑态度,“非人为?你的意思是山中真有精怪作祟?”   蒋璃咬咬唇,想了半天道,“我的意思是说,标记其实根本就存在,只是我们看不见它。”   “障眼法?”   “又俗称鬼打墙。”蒋璃说。   陆东深微微皱眉,半晌后道,“总会走出去的。”蒋璃知道他这种人不会相信迷信之说,其他她也不信,可记号就在眼前无缘无故消失了,这让她不得不开始忌惮祈神山的迷路一说。听老一辈人说,在祈神山上迷路相当于自杀,所以一定要打好十二分的注意才行。   陆东深拿了指南针出来,可发现指南针坏了,指针就像是被黏在表盘上似的一动不动。   蒋璃看在眼里,冷不丁有种预感,就是在这场鬼打墙中,他们使用的一切科学测量方式都不管用。在户外迷路,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看太阳,利用太阳辨位置是最轻易获取的事。可林间瘴气多,那阳光压根透不进来。原本蒋璃估摸着半个时辰就能天色大亮,然而,他们就像是被困在一团黏胶之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前依旧混沌。   不能利用光线辨位,那就只能利用地物特征,例如独立的树木通常南面枝叶茂盛树皮光滑、树桩上的年轮线通常是南稀北密。如遇土堆、树林,则南面草木茂盛,北则易生青苔……   诸如此类。   而陆东深也在一项项排查,但凡能用上的都用上了,那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就跟个禁区似的,找不到丝毫线索。   就连赖以生存的卫星电话都失去了作用。   蒋璃愈发觉得不对劲,这压根就不是正常户外能遇上的问题。   两人又试图走了一段路,等再看到那株冷杉树时,他们终于明白是彻底出不去了。   蒋璃走到那株冷杉树前坐下,头靠在树干上,仰头看着天。陆东深没歇着,依旧在想有可能走出去的办法。   “我觉得……”蒋璃见他始终冷静,心中也着实佩服,可有个发现她不得不说,虽然很打击他的积极性。   陆东深回头看她。蒋璃朝着头顶上指了指,“这棵树就跟假的似的,枝蔓连动都不动,就连上面的杉果都排列有序,还有这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在之前起码还能听见个虫爬鸟叫声。还有眼前的雾气,都已经过了时辰了可还是没散,就好像……”   她试图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   陆东深替她说完了想说的话,“就好像我们被困在了一个不属于祈神山的空间。”   蒋璃点头,眼神凝重。   如果她猜测没错的话,他们现在又是在哪里?来时她清楚记得是经过这片冷杉,绵延百里,可现在,依旧是这冷杉,却不是他们来时的空间。   脊梁骨忍不住爬上一股子寒。   她蜷起腿,将脸埋在膝盖间。   如果走不出去,她该怎么办?会死在这里?那在很久的以后会不会有人发现她的骸骨,还是,就连她的骸骨也不会被发现,她的灵魂将会像是受到诅咒似的永生永世在这个空间里飘荡?   就像是她的梦境。   那座水下的城,浮游着死不瞑目的尸体,他们在沉默、在绝望,看不见光明,触不到温暖。   蒋璃觉得周身发凉,抬头,只觉得自己也像是置身寒潭之中,来往不见鱼群,只有无尽的黑暗。   可黑暗的尽头有一点点的光圈,光圈中似乎匿了个人影。那人影一点点拉长,像是陆东深,又不像。   他似乎在朝她走过来。   光圈太亮,他逆着光,让她看不见他的唇眼。   可他又像是转瞬到了她身旁,脸颊是他覆上的手,温热的指肚在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   蒋璃努力睁大双眼,这就看清了眼前的男人。   细碎的短发像是染了光,他的眼温暖又含笑,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又是让她熟悉安心。   “左时……”蒋璃不可置信,嗓音发颤。   可等她再想仔细看清楚时,眼前的脸却变得模糊。她伸手要来摸他的脸,却一下子摸了个空。   蒋璃蓦地起身,要去追逐他的影子,可就眼瞧着那影子越来越稀薄。   不!   她拼劲全力搂紧眼前的影子,这一搂,就实实在在地搂住了。   左时……左时,是你没错吧?   她紧紧抱住眼前的男人,胸膛结实又温热,这是她的左时啊,她再也不愿放手的左时。   这些年,他可曾知道她想他?   “蒋璃。”   耳畔有人在唤她,落在耳的嗓音低沉得很,像是谁人在拉着大提琴,醇厚得好听。可这声音也惊醒了蒋璃,她蓦地回眼,这才愕然发现自己是在陆东深的怀里。他正低头看着她,眼底有些许担忧。 第55章 鬼八子   蒋璃恍惚片刻。   她明明看到的是左时,怎么就成了陆东深?她使劲闭了下眼睛,尽可能缓解混混涨涨的大脑,再睁眼时,眼前的男人就清清楚楚的是陆东深了。   可是这陆东深也不见得好到哪去,他宽阔的额角有汗,微蹙着眉头,或许是跟她一样正在经历怎样的困惑。   蒋璃努力调整呼吸,可就是这么一调整,才恍然觉得不对劲。   入鼻有香。   刚才尚不觉得,现在就有极淡香气。   蒋璃马上去翻背包里的防毒面罩,只可惜防毒面罩在之前的狼人大战中被毁,防毒罩已坏。陆东深见状也察觉出什么,来翻他的防毒面罩,不幸的是,他的面罩也被那深潭兽会咬坏了。   “是迷雾阵?”他冷不丁想起谭耀明的话。   话音落下后,只觉周围的香气更浓,却不熏人,让人飘飘然又深陷其中。   蒋璃抬起胳膊尽量捂住鼻子,点点头,“有奇香,应该是紫茸香和胆八香。”   “有毒?”陆东深不了解她所讲的。“有毒的是鬼八子,这鬼八子是山林间的杀手,平日没什么气味,遇潮湿才能挥发极淡的气味。气味倒是不能害人,可会左右人脑想象,像是之前我给你用过的幻草,可它所制造出的幻象会让人信以为真,   分不清真假。”   就像是她刚刚看到的左时,那么真实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估计陆东深也是中招了,就不知道他刚刚看见了谁。   话说间,呼吸间的奇香就更浓了些,蒋璃的脑子开始变得渐渐明朗,她盯着两株冷杉树间的以藤条圈封的小路,半晌后,毅然决然地走过去。   陆东深一把将她拉住,“这条路不能走,也许会有野兽出没。”虽说祈神山上鲜有人走,也分析不出固定路型,但基本原则还是不会变的,有些路不是人能走的,例如眼前这条,目测过去,上半身会碰到藤条,脚踩之地却平整无藤,说明这条路经常有野兽出没,要立刻掉头返回。   可蒋璃给了他其他理由。“气味相生相克,鬼八子气味极淡,不知不觉就会让我们沉浸幻像之中出不来,但现在鬼八子的气味被紫茸香和胆八香覆盖,这两种香气的浓郁分解了鬼八子的药效,而我们现在又能清清楚楚回到现实,说明这两种香气就是鬼八子的解药,山林之中就是这样,有一毒便有一解,这样才能维持山林平衡。”她朝着里面的小路指了指,“气味是从里面钻出来的,我得找到紫茸香和胆八香,这样以防再受鬼八子的毒害。”   陆东深知道她也是为此一搏了,想了想,说,“我陪你。”   蒋璃看着他,“你可以在原地等,万一——”   万一里面真有野兽或其他危险,万一她判断失误,万一……   “没有万一,我相信你。”陆东深看出她的忧心忡忡,朝着她一伸手,“走吧。”   心生动容。   在面临这种局面下,要么生要么死。如果这条小路真的通往未知的危险,那么陆东深跟着她进去也无非死路一条。理智如他,谨慎如他,怎会不权衡其中的危险?也许留在原地尚有一线生机,只要能等到瘴气散去阳光出,说不准就能走出困境。   看着眼前的大手,有片刻是迟疑。   可陆东深好耐性,一直没收回手,等着她上前相握。他的手指是极漂亮的修长,这应该是她见过男人中最漂亮的手型,骨节又分明得很,掌纹根根深刻遂长,足以见得此人做事鹰派和硬派。   蒋璃将手伸过去,在指尖即将碰触他的掌心时,她没由来地想到了谭耀明,就转了念,手朝着他掌心一拍,只做击掌动作就收回了手,潇洒地一仰头,“走吧!”   紫茸香是出自沉香,属于速香的一种,质地却非常薄腻,之所以被叫做紫茸,是因为此种植物通体紫黑色,以外形命名。胆八香的树形似极小的桂花树,叶子却为鲜红色,乍一看像极了秋天里的枫叶。   这两种植物都不常见,所以识别的人并不多。   蒋璃一路普及,陆东深也听得仔细,以便帮她一路寻找。   小路越深,香气就越重。   倒是没见着危险野兽,估计是跟天明有关,如果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八成他们就沦为野兽的口粮。   因为这一路上有小动物的骸骨,骸骨上有抓痕有咬痕,野兽所为。   就这样竟是走出了数里之外。   眼前一片阔朗。   虽也是有冷杉,可还掺杂着其他高木。又远远可见山形,这足以说明蒋璃刚刚的判断是对的,迷惑他们的就是鬼八子,将他们困在其中看不到回时的路。   树影间竟有屋影。   青泥为墙茅草为盖,无院落,只是孤零零的一处屋,不大,像是缀在郁郁葱葱间,屋南还有大片红彤彤的植物,远远一看宛若血色河流。   雾影稀薄了些。   两人离近了那小屋,蒋璃站在门口仔细打量,陆东深瞧着门前无杂草,思量了半晌,“照理说这种地方不该有人住。”   没人会住在这祈神山的深处,哪怕真有避世之人也不会选择来这种地方。蒋璃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但也知道陆东深其实这话只是说了半句。   她二话没说就推门进去了。   屋子里的构造一目了然。   一张石床,上面铺有草甸,一处围炉于屋子正中间,炉内无火,却有灰烬,陆东深上前捻了一指燃灰,又见燃灰中有零星没烧透的干枝。屋北的角落有张石桌,桌下是孤零零的圆形石椅。   一处小窗,不大,在墙壁凿开。   稀薄的光透过开口处钻了进来,落在对面墙壁上展开钉着的虎皮上。陆东深瞧着那虎皮是上了年头了,毛色很干稀薄,虎嘴处有一道十几公分的裂痕,裂痕上还沾有血迹。   “看上去像是狩猎人落脚的地方。”蒋璃说了句。   这种小屋在以前应该很常见。在经济还没那么发达的以前,很多村落的村民基本上都是靠山吃山,那么平日狩猎就是山民的重要工作之一。可随着社会发展,国家限制狩猎,狩猎行为已不复存在,哪怕有,那也是极落后的山野,像是沧陵这般重点城市是不可能了。更重要的是,谁会那么大胆在祈神山上狩猎? 第56章 屋外诡异的人   陆东深的目光不在那张虎皮上,他伸手摸了摸虎皮旁的枯骨,那枯骨是被处理过的,只截了一小段嵌入泥墙中,一头挑起破损的虎嘴。他静默少许,道,“这骨头,如果是人骨的话,那这里就很危险,不宜久留。”   话毕,却见蒋璃站在石桌前,手指不知在捻着什么。他走上前,这才瞧见桌上有一简陋的石炉,很小一只,就跟个香薰炉似的,炉中有燃物,是细细的木屑,木屑上沾着油腻。   “这是我们刚刚闻到的香味。”陆东深长指一探,炉内温热,他眉间一蹙,“刚刚有人离开。”   “不知道对方能是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凶恶之徒,但至少人家救了我们一命,不管是出于有心还是无意。”   蒋璃将炉内的细屑捻了些在手心里,示意给陆东深看,“这就是我刚才说的紫茸香,上面沾着的油状东西是胆八香。胆八香是最适合调和诸香气的一种植物,选果实压油,能让紫茸的香气更纯粹。”   陆东深不消凑前也能闻得到炉中沉绵的香气,却是不解,“我们刚刚离这里有段距离。”蒋璃明白他的意思,解释,“紫茸香是很特殊的香木,几步之外都能闻得到从树木间散发的香气,它是沉香中品质最优良的一种,如果拿来焚烧,那数里之外都能闻得到它的香气,再加上胆八香的调和,会让香气更加绵长。”   她走到那处窗子前,朝外一指,“你看,那株就是紫茸香,在它身边依着生存的小木丛就是胆八香,竟然还有唵叭木,这里简直是处宝藏,可真是便宜了这里的主人。”   陆东深在她身旁站定,因为窗子很小,所以两人就贴得很近,近到能让陆东深闻得到她身上的清香。想来也是奇怪,屋后有最浓郁的紫茸香,他呼吸入肺的就只有她的体香。   顺着她的手指他只是扫过去一眼,然后,转头视线落在她脸上。   她看上去很欢悦,尤其是在讲到气味间的相生相克之道时,他虽不是很懂,可听着也觉悦耳。有光亮落在她的鼻翼,轻柔得很,衬得她眉骨也是美不胜收,只是唇角有一点脏,是因为刚才钻了灌木林。   他忍不住抬手。   蒋璃却在这时转过头,许是没料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有少许怔楞,又见他抬了手,条件反射问,“干什么?”   陆东深原想拭去她唇角的那一点脏,只是被她突然转头的动作给阻了一下,可心中这么想着,也就继续这么做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覆上她的唇角,只觉得指间柔软,一时间竟有些不舍得移开。   蒋璃觉得他无端瞅着自己已经很奇怪了,突然又有这般动作,一时间更是没反应过来,只顾着眨眼的份儿,又觉得他的手指停在她的唇角不动。   不过,他也很快手指轻轻一蹭,浅笑,“脏了。”   “谢谢。”蒋璃道了谢后才觉得自己心跳挺快的。   陆东深瞧见她脸颊有一点点粉红,衬着茭白的皮肤愈发通透,心口泛暖,还有一点甜,这是一种他力所不能及的感觉,他竟想沉溺其中。   只是……   他的目光有一点点沉。   直到现在,他腰间还有她双臂的暖,想她刚刚黏软在怀,他竟是想做她口中的那个男子了。“鬼八子,那片长着绿叶的就是鬼八子。”蒋璃知道他在一直看着自己,总觉得不自在,马上寻了新物转移话题,“就是这种东西,毒得很。啊,我明白了!刚才山林多湿气,鬼八子就透着湿气随着焚烧的紫茸一路飘香,这才让我们产生幻象,但因为紫茸和胆八香混合的香气又能克制鬼八子,所以我们又是相安无事了。你说这算是我们命大还是要感谢这屋子里的人喜欢焚香?”   陆东深知她别扭,可心中偏偏就是滋生捉弄,抬手揉了揉她的头,笑道,“上天向来眷顾有准备的人,你见多识广深谙气味,只是……”   “只是什么?”蒋璃偏头瞅他,可怎么都没避开他罩在她头上的大手,“夸人你就夸得干脆一点,别来转折啊。”   陆东深薄唇轻挑,目光柔和,“只是有时候脸皮薄了些。”   原以为她会再有小女子的娇憨,岂料她闻言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哼哼笑得得意,“那是,我可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子。”   陆东深刚想笑,她便纤指冲着他一指,横眉冷对,“不准笑,惹了我可让你没好果子吃!”   陆东深却顺势拉下她的纤指连手一并握住,眼角似笑,“指人的习惯不好,要改。”   男人掌心温热,烫得她热血沸腾,他这般温笑时,总会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很容易忘了他实则是商海中最危险的狼,那些个锋利和不折手段统统都被匿在浅浅的笑眼中,深邃,溺死人不偿命。   她刚要还口,却又见得陆东深眉心一肃,心中凛然。他的神情就是在瞬间变化,眼中的笑意全无,这般就让人彻头彻尾地背后发凉。   “屋外有人。”他压低了嗓音。   蒋璃倏地将视线落在房门上。   小屋的房门是双扇对开的,两人当时推门进来之后就随手把房门关上了,只有细细的小条缝透着外面的光亮,看不到具体情况。   蒋璃没听到任何异常声响,可见陆东深这般警觉,她也不敢轻举妄动。陆东深长臂一伸将她拉到身后,两人躲在避光的角落里。   其实小屋无处可藏,只是刚刚他们两人站在窗子前太容易暴露人前,到门边也不现实,如果有人绕到窗子旁,那同样会将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门外果然有脚步声。   但不正常。   那脚步声就像是拖着地面似的,一点一点地蹭,在房门前徘徊,偶尔还能阻了缝隙间的光。   蒋璃小声问陆东深,“是不是这屋子里的主人回来了?”   “也许。”他护着她的头在怀里,低低地说,“但一直不进屋就让人怀疑了。”   蒋璃沉默,难道对方也发现屋子里有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相互解释一下也就过去了,可是……她冷不丁想起陆东深刚刚提到的骨头,转过头一看,那张虎皮的嘴角旁的确有根森森白骨,真的是人骨吗?后背一凉,紧跟着,一手摸出了芬兰刀。 第57章 你的相思子差点意思   蒋璃的动作是下意识的,陆东深看得清楚。   换做是其他女人,可能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害怕而不是拔刀,别说是女人了,就拿大多数男人来说,第一反应也只是防备而不是进攻。人是有野性的,也是因为这种野性才让人站在了食物链的最顶端,这种野性就是最危险的攻击力。但这种生而俱来的本性会随着社会文明的推进和人生阅历的成长而变异,人会收敛最原始的野性,用文明或高雅来掩饰本性。   而在如战场的商场,野性是必可不少的存在,但也是将这种危险的本性敛藏在谈笑风生背后。蒋璃的野性最直接,是种不受世俗影响的野性,可她又不是乡野匹夫,她有学识,虽现在无法窥知她的过往,但一个人的学识是瞒不下的,她不但有学识,而且一定是学识和造诣极高,所以野性就成了胆识。有了胆识的狠劲,在文明社会中会变得隐忍间接,蒋璃的狠劲是直迎而上,像是在狼群中为自己拼一息生机,再如直接斩了像是鳄鱼的怪物,再如现在,在有可能面对危机时想到的直接动刀子……如果不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生与死,她不会狠到如此直接和通透。   这样一来,陆东深对她的过往更感兴趣了。   他没阻拦她的行为。   在这种地方,危机四伏,而突然出现的人也许比兽还要凶险。   门边的人却迟迟不进。   门板上有声响,尖细,就像是门外的人正用指甲在划门。可这种动静维持不到几秒钟就停止了。   没由来地安静。   蒋璃死死地盯着房门,突然觉得这种安静很可怕,就像是那人也直直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正隔着房门注视着他们。   依照她的脾气是按捺不住的,两方对峙,她习惯做主攻方。   可刚要抬腿奔门边去,就听见空气中有了一声叹息。这声叹息幽怨绵长,竟是个女人的声音。   蒋璃一听,手里抓刀子的动作更狠。   陆东深将她的行为不动声色看在眼里,低笑,“如果门外是个女人,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蒋璃闻言抬眼看他,笑得不阴不阳的,“陆先生这是动了恻隐之心了?你瞧,人家不过是叹了一口气你就放下防备了,还说这女人不可怕呢?”   陆东深被她这番歪理弄得哭笑不得。“史前怪兽都能遇见,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你以为外面站着的是个女人,说不准就是传说中的精怪变的呢,聊斋没看过啊?”蒋璃话里话外十分呛人,“你同情她,回头她把你精气吸干拆骨入腹你都不知道,墙上的骨头说不准就是美色当前的恶果!”   陆东深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被怒火染红的脸,低问,“女人害男人的标配都是先吸干男人的精气吗?”   蒋璃被他这句话问得先是一愣,然后反应过来后耳朵就热了一下,刚要反驳,就听又是幽幽的声音。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蒋璃噤声。   那声音像是在空气中缭绕,空灵又飘忽,夹杂着轻轻的叹息声,像是在道无尽哀愁。   出自李白的秋风词。   李白诗歌大多洒脱阔落,有大开大合之势,唯有这首秋风词,寥寥几句惹尽哀思,有人说他是在怀纪友人,也有人说他是在追思美人。   现在听进耳中,除了相思又多了哀怨。   声音似近似远,像是飘在门边,可又像是落在窗棱,这般哀楚却让蒋璃心生怜意。门边像是没了人,她小心步到窗前,窗外只有入眼的大片红和摇曳的鬼八子。   像是有雾气。   氤氲中,有影绰人形。   蒋璃定睛,那人形飘于眼前化作具体,那张脸俊逸清朗的很,抬手轻轻捧住她的脸,说,“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他的脸近在眼前,似笑,眼里却还挂着怜。她仰头去瞧,红唇翕动,声音却像是卡在喉咙里拖不出来。   呼吸间是他的气息,亲切得让她想哭,他轻声说,“留下来陪我,别走……”   她不想走。   天知道有他在身边的日子,她活得才像个人样,这些年,她生不能生死又不敢死,活脱脱像只鬼,她有一肚子的话要跟他说,还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他。   “蒋璃!”   冷不丁的,耳畔是陆东深的一声厉喝。   像是当头一棒,蒋璃蓦地清醒。   眼前雾气更重,衬得那张男人脸愈发清晰。蒋璃盯着那张脸,冷笑一声,举起芬兰刀陡然朝着手心一挥,左手的手心就多了道口子,血从伤口中流了出来。   “生来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只可惜,你的相思子差了点意思。想让我死,你的道行还浅了点!今天小爷先给你留个血掌印,等小爷倒出时间再来收拾你这只妖孽!”   话毕,她举起流血的手一掌拍墙上,五指清晰。这一巴掌下去牵动伤口,异常疼痛,却让她吃足了精神,强撑着用血拾回来的清醒,对陆东深说,“我们沿着唵叭木的方向走,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唵叭木,外形像极了桦树,却要比桦树矮了些,枝杈繁多,叶脉呈紫黑色。不多,与屋后的紫茸、胆八并排而生。“在以前,唵叭木只存在于传说里,有人说这种香木是生长在唵叭国,晒干后色泽乌黑带有红润为上品。焚烧时不是特别香,但比较好闻。这种香木之所以被传奇化,是因为在古代,人人都将唵叭木视为辟除邪气鬼魅的香料。在香史中有这样一段记载,燕都有一处空置的房舍,房内居住着鬼怪,没人敢进去居住。有个人偶然留宿房内,焚烧唵叭香,当天夜里,听到一个声音说,‘是谁在焚烧这种香?害得我们头疼,这里不能住了!’从此,这处房舍就再也没有鬼怪了。”   蒋璃拨开唵叭木的枝杈,深一步浅一步,陆东深从旁拉住她,问,“刚刚你在屋子里看见了什么?”   蒋璃停住脚步,视线从他脸上偏移,落在了稍远处屋子的方向,“你看。”石屋的窗子前,那片嫣红之中,有一白衣女子站在那,她长发披脸,正朝着他们这边缓缓招手。 第58章 他是你什么人   像是遇鬼的节奏。   或者说,能住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深山老林里的人十有八九都不是人。搁在一般人身上那就铁定觉得见鬼无疑了,但在蒋璃认为,幻由心生,在经过太多人生风雨过后,再如遇此类也就不觉得什么了。   陆东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问,“看什么?”   蒋璃双臂交叉于胸前,“一个女人,站在那片相思豆里。”   陆东深闻言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那片红色的植物里有人?”   “是。”蒋璃说完后又呵笑,“估计也只有我才能看见,哦对,刚才她还念诗来着,一首相思词念的好幽怨。”   陆东深思量,他刚刚只是听见一声叹息,也正是那一声叹息,他被她奚落得够呛。“这其中有什么玄机?”“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这首王维诗中所说的红豆,就是我们现在常见的落叶乔木相思树结出的红豆,种子全红,是相思豆,也叫海红豆。而石屋栽的那片是藤本相思子,结出的豆子虽红,但跟海红豆的红比起来颜色暗沉,更重要的是,这种相思子有剧毒,毒性大过砒霜。又是跟鬼八子混长在一起,毒性就更可想而知。鬼八子遇湿散发毒气,所以我们在数里之外被鬼八子的毒气影响,幸好有紫茸和胆八香才救了我们一命。刚刚雾气再起,只不过紫茸和胆八香没燃,所以鬼八子的气味畅通无阻。”蒋璃抽了抽鼻子,看了陆东深一眼,“鬼八子的气味极淡,但我的嗅觉比一般人灵敏,所以深受其害,也许屋外真的有一个女人,可未必是我刚刚看到的长相,如果刚刚不是你喊了我的名字,我想我会被那鬼八子一路引到那片相思子中,吞食相思子有毒的种子而身亡。”   说到这儿,蒋璃没等陆东深开口就马上又道,“别再说你救了我一命的话啊,我现在带你出去也算是抵了刚才的救命之恩。”这男人的算盘向来打得精准,她总要步步为营先堵住他的口再说。   陆东深闻言后忍俊不止,“学聪明了。”蒋璃嗤笑,“跟鼎鼎大名的陆门太子爷过招总得思虑周全才避免死无全尸。”又指了指眼前的唵叭木,“刚才说到这唵叭木被用来辟邪驱魔用,现在也被用作调和香使用,可它还有个用途是不被人知的。在山野,唵叭木就像是一个路标,在你畅通无阻的时候看见唵叭木就是死机,说明如果沿着唵叭木的方向走过去就会遇上危险;但在你迷路的时候看见这种木就是生机,说明前路无阻。我们现在穿过唵叭木就会摆脱鬼八子的毒气范围,但能不能找到我留下来的记号还得看运气。走吧,趁着雾气没再起来的时候,否则不知道还能遇上什么事。”   穿过唵叭木,彻底离开石屋范围的时候,时间已经指向了午后一点。这么算来,他们在石屋也没待多长时间,可就那么短短的时间里,如果稍有不慎就会死于非命。   阳光还是没穿透山里。   抬头看上去,树桠之上还都是廖白,闷得要命。   在确定周遭没有鬼八子的气味后,陆东深这才拉过蒋璃的手,查看,“伤口怎么样了?”刚刚为了赶路,她只将手心的伤口做简单处理。在石屋时她挥刀划伤自己时着实令陆东深震撼,现在想来,当时她这么做无非就是要让自己清醒点,可这般血光之灾也足以见得她的狠劲辣练,这哪是一般女子的胆识和魄力?   这一路上她沉默了不少,没逗贫,也没八卦他的事,而对于在石屋里看见的人和事她闭口不谈。   她不说,可他多少能猜得出来。   蒋璃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被陆东深拉住她还呆呆的,见他在盯着自己的手心,她这才反应过来,“啊,没事,我的凝血功能很强,回头再找找浮木草之类的消炎草药,随便凃上点就行。”   话毕欲要抽回手,可陆东深却控紧了她的手腕,令她动弹不得,他沉默着从背包里拿出水杯来,拧开盖子,用里面的水为她清理伤口。   他们这一路上喝的都是山泉水,之前他也用这种山泉水为她清理过肩头的伤口,要不说清澈之水才是最好的良药,她现在后肩上的伤口已经不疼不痒了。   现在陆东深为她清理伤口的动作十分娴熟,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只是脸色看上去比较难看,像是在……生气?   蒋璃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他了。   伤口不深,血止住后,一碰就会刺痒疼痛,但清水处理后就舒服很多。陆东深动作利落,几下处理好伤口后又扯了白纱布缠好防止感染,然后,视线落在她手腕的纹身上。   那只眼睛的纹身,狭长又神秘。   陆东深握着她手腕的手指转了方向,拇指轻轻摩挲在眼睛纹身上,指下微微的凸起令他摩挲的动作轻轻一滞,再仔细打量,眼里就有了沉光。   蒋璃心中一惊,忙挣脱,这一次,他如她愿放开了手,可看着她的目光里就有了考量。   “那个……我渴了。”就像是匿在心底的秘密被坍塌了大半似的,这让蒋璃一时间无所适从,想发怒又没有出口,末了,转移话题。   陆东深没说什么,将手中的杯子递给她。她接了过来,慌不择路地喝了大半杯之后才蓦地想起这杯子是他的,一时间又觉尴尬,将杯子还给他。   “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她靠着树干坐下来休息,没话找话。   陆东深只是“嗯”了一声,然后在她身边坐下,将杯子里剩下的水喝了。   蒋璃盯着他性感的喉结,耳根就燥了一下,他似不经意,可她刚刚用过他的水杯,而他又喝了她喝过的位置……   这种感觉,怪得让人心慌啊。   正想着,就听沉默半晌的陆东深开了口,“他是谁?”   蒋璃一愣,目光对上他的。   他目光如炬,“左时,他是你什么人?”   蒋璃目光一抖。   这些年来,这个名字就如同个禁忌一直藏在她心底深处,她不允许别人窥视,就连她自己都不会轻易打开。现如今,就这么被陆东深甩了出来。他自若轻风,她如临大敌。   “说什么呢……”蒋璃尬笑。陆东深却一字一句,“一个能让你割腕的男人,我很好奇。” 第59章 也好过违心成全   这话像是心头一刀,剜得生疼,让蒋璃猝不及防,她下意识用右手遮住左手手腕上的刺青,可紧跟着意识到这个动作的不妥,如此一来就彻底暴露了过往的行径。再松开其实已晚,从陆东深一目了然的神情中不难看出,她过往的不堪如同退潮后的海石,所有最真实的棱角都裸露在外。但她毕竟是蒋璃,头微微一抬,扬起的下巴多少倨傲,“我以为像是陆先生这种人应该没时间好奇别人的事,别人活得怎样跟你也没关系吧?”   这话充满敌意,陆东深却没恼,反而好整以暇地问她,“在你心里我是哪种人?”   “做事情只看结果不问过程,时间至上和为了利益不折手段。”蒋璃毫不客气。   陆东深唇角微笑,“我以为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你至少对我会有改观。”   “我看人只看本性,再看似温良亲和,但本性难移。”许是被人窥了秘密的缘故,蒋璃对丝毫不客气。   休息也休息得够了,她说完这话就起了身,攥了攥手指,那只被他刚刚缠好的手心有些刺痒。   心里其实多少活分,这人其实并没有她嘴里说的那么坏,这一路上他也算是披荆斩棘,有多少次都救她于水火,如果他没有戳穿她的过往的话……   转念又是愤愤,他陆东深凭什么这么直接?就连谭耀明都知规避她过往的伤痛,他陆东深凭什么?   陆东深故意忽略她愤愤不平的神情,笑道,“看来你对我的了解还不够,来日方长。”   一句话令蒋璃紧了头皮,转头看盯着他。   他唇角上扬,不愠不火,“不过,你倒是说对了一点。”   “什么?”   “我这个人的确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陆东深眼里的笑浅浅,像是盛了一路走来的山泉水,似温还凉,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话锋一转,“但对于蒋小姐的过往,我感兴趣得很。”蒋璃身边极少出现像是陆东深这样的男人,做事和说话滴水不漏、生性强势攻击力极强,因为她素日里性子强硬,再加上她的身份摆在那,所以放眼整个沧陵,但凡知道她蒋璃的人都对她恭敬有加,就算谭耀明的地头蛇身份摆在那,也就算谭耀明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但也没像陆东深这般放肆。   她脚步快行了几步,嘴巴回击,“不劳烦陆先生记挂了,我蒋璃没什么值钱的过往。”   “值不值钱,因人而异。”   “陆东深——”蒋璃随口就想骂人,可硬生生地还是咽下去了,盯着陆东深,一不留神就想起那天他留在她身边的话:那骂人他就绕不了她。她不知道他会怎么个饶不了法儿,至少这样的话对她来讲连威胁都算不上,想她蒋璃这些年没少遇人威胁,明里暗里,言语上的行动上的,有嘴巴上说说的还有直接动刀子的,再危险的她蒋璃都不曾害怕过,所以,陆东深的那句话不算什么。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句话就像是长了脚似的钻进了她的脑子里再也不肯出来,甚至生了根发了芽,让她忽视不得,明明知道他不能因为一句话而把她怎么样,可就是再也骂不出口。是怯了他平和下的威严?好像又不是。   于是,再开口时语气转了,“陆先生,你与其好奇我的事,倒不如把精力用在找路上,我们好像又在兜兜转转了。”   陆东深也没打算对她多加调侃,他也知蒋璃这女人性子野,真要是把她惹急了说不准跟他动刀子都有可能,虽然说他并不惧怕她亮刀子,只是这么一个佳人还是看她和颜悦色的好。   精力转回山林间。   正如她说,走了一段时间后果然发现还是在兜兜转转,就跟之前经历过的状况一样,只不过之前放眼望去是一株株冷杉,现在,眼前各色植物生长,却丝毫没有参考价值。全是冷杉倒也好说,最起码很清楚冷杉无毒无害,可眼前有生机也有死机,生机是一旦有了辨位成功可以重新开辟一条出路,而这些各色植物也能算是很好的参照物,但死机就是,这些植物中说不准就有剧毒的,藏于暗处害他们一命。   这一天的阳光不佳,本应该是最艳阳高照的时间,可头上的光还是白寥寥的,就跟罩了一层雾似的不通透,找不到方位,林间的瘴气又跟游魂似的四处蔓延。   “看来唵叭木只能带我们离开石屋,剩下的路要看我们的运气了。”蒋璃轻叹一口气,正如她之前说的,穿过唵叭木,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陆东深却向来不是个喜欢拼运气的人,他打了头阵,“继续走。”   在野外总要有个精神领袖,或决定方向,或决定生死。蒋璃在早年的户外生活中领教过生死,那个时候,哪怕是意志再坚定的领队都会在卑劣的人性中动摇,所以,很多时候蒋璃喜欢独行,因为她不喜欢被人安排命运,也因为她不相信有意志坚定的精神领袖,所以,她情愿做自己的精神领袖,哪怕真的面临死亡,也是她心甘情愿的选择。可眼前的陆东深,让她渐渐对过往的判断有了怀疑,他身上有种坚定的东西叫毅力,这种毅力强大到异于常人,再遇险境和绝望时,她都不见他有半点妥协的迹象,这种坚毅让她心生踏实,好像,他就是他们两人间的精神领袖。   “你有过放弃的事吗?”她跟在他身边问。   其实她心里明镜,如果再找不到路的话,那他们能走出祈神山的几率就小之又小,甚至她现在都不确定是不是在往祈神山外走,一旦是误入山腹,那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陆东深回头瞅了她一眼。   蒋璃问完这话后又觉得好笑,说,“以你现在的身价和地位,怕是只有让别人放弃的份儿。”   陆东深没回话,又继续往前走,穿过重重瘴气,拨开伸在眼前的枝蔓,良久后才道,“我妥协过。”   蒋璃一怔,然后转头看他。   陆东深停住脚步,看着前方被白茫茫瘴气缭绕的林木,低沉道,“可妥协的后果不尽人意甚至害人害己,所有从那天起我就明白个道理:与其委曲求全不如据以力争。”说到这儿,他才转过头来看着她,一字一句补上全部的意思,“哪怕不折手段,也好过违心成全。” 第60章 逃出困境   蒋璃心中一凛。   他说这话时虽说面色温和,可眼里暗凉的光会让人不寒而栗,这不是常人能拥有的目光,必然是经过人性薄凉和岁月沉浮才能具备的眼神,自信又透着掠夺气。   “所以,”她一时间觉得气短,不由得想到了他与谭耀明的利益之争,“你势必不达目的不罢休?”   陆东深笑了,可眼里无温暖,“没错,只要是我想要得到的。”   蒋璃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像是有棉花堵住鼻孔,哪怕使劲全力呼吸都觉得不畅快,又或者应该怪罪于眼前的瘴气,阻了她的呼吸。因为她不想承认陆东深的这句话带给她多大的震撼力和威胁力。她相信他所言非虚,他有这个能力说到做到。很是奇怪,在她第一眼见到陆东深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他有多大的野心和危险,都说看人看眼,人的眼睛可以泄露一切秘密,可蒋璃觉得,能彻底将一个人出卖的只有体味,也就是一个人固有的气息。对于普通人来说,眼睛的确可以出卖一切,但对于陆东深这种在商场打滚多年、在人性的大染缸里能站在顶端的人来说,想要敛藏心思沉默情绪并不是件很难的事,遇事不惊,哪怕逢场作戏都会骗得对方易如反掌,所以,想要窥视陆东深这般人,光是看眼睛是不够的。人以食物饱腹,所以体味最直接的形成是跟饮食有关,人食大荤之物,时间一长体味油腻厚重;人食清淡之食,时间一长体味轻切平和。可没人会相信,想一个人的体味和气息的形成跟他的人生阅历和心理也有着绝大的关系,为什么同样饮食清淡的人体味不同?那是因为他们所经历的人和事的不同。人的经历决定人的心理,这些心理因素会潜移默化影响生理,继而影响人的气味。这世上每个人的气味都不同,就像是没有一模一样的叶子似的,放眼过去,也没有一模一样的体味,体味就像是辨别人的标志一般,哪怕是用香水或其他外界气味掩盖,这体味还是存在,只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化,从不因外界气味的影响而改变。   不是所有人都长了蒋璃那么灵敏的鼻子,大多数人只能通过体味来辨别对方是谁,但蒋璃可以通过人的气味窥视对方心理和阅历,或危险或野心,或来势汹汹或心存善念。   陆东深,非善者。   这是她一开始就从他身上闻到的气息。可这几天的接触让她放松了警惕,她看到了陆东深身上的一些其他东西,并且被这些其他的东西蒙了心,直到此时此刻她才警觉,他再看似亲和都是陆东深,都是那个被称为商界战神的男人,不是他在户外变得跟以往不一样,不是他有着另一面,而是,这才是他本来的样貌,都说商场如战场,战场上的尔虞我诈枪林弹雨跟这户外一比就是旗鼓相当,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他在户外表现出的冷静狠绝何尝不是在商界浮沉中的常态?   深吸了一口气,蒋璃想说些什么或者想要反驳什么却是无力,她想为谭耀明争一席之地,可眼前这个男人很显然不会是退让的主儿。   目光转回山林,瘴气深深,像是比刚刚更重了些。末了,她无力轻笑,“或者就地把你杀了也是不错的选择。”   陆东深唇角噙笑,“你杀得了我吗?”   蒋璃盯着他,嘴唇微抿。   “或者换种说法,你承担得起杀了我的后果吗?”陆东深语气缓慢,却字字珠玑。   蒋璃沉默不语。是,杀他容易,在这座祈神山里,她随便弄些毒草或制造些相克的气味就能杀他个无形,可杀了他的后果呢?她能杀个普通人在这山野间,甚至在人潮涌动的都市杀人于无形,但唯独陆东深这种身份的人杀不得,她杀了他,想的新昂与动了他背后的权势,这个风险她担不起,谭耀明也担不起。   “人还有一种死法,就是死于非命,在这种地方连我都不保证自己能平安活着,陆先生还是别太自信得好,就比如,你还有本事再从狼群里逃脱一次吗?”蒋璃看向他的身后。   陆东深顺着她的目光转头过去,远远的就瞧见林间有野兽的身影,虽影绰却也能辨认是狼。   那狼就站在那边一动不动,隔着层层瘴气盯着他们,像是盯着猎物。“都说狼若回头,不是报恩就是报仇,恩情我们跟它们是谈不上了,差点将它们的狼王杀死,所以估计着是报仇。”蒋璃这边分析着,那边已经将腰间的刀子抽了出来,做好拼杀的准备,“你说是不是那狼王回去左想右想都觉得不甘心,便派了它的手下来盯梢,虽然说你吃过狼,但狼王为了置口气终于还是决定拼一把。”   话说间,那头狼已经朝着这边走过来了,步伐很缓慢,却是坚定,穿过那暮霭,身形庞大。   陆东深也将刀子悄然抽了出来,说,“那今晚我可以让你尝尝狼肉的味道。”   蒋璃不再说话,生死面前,她没心思开玩笑,只有经过狼群一战,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煎熬。   可让她稍感怪异的是,朝他们过来的始终是匹独狼,狼不会单独行动,它们这又是玩得哪一出?   正想着,只见一团小东西已经冲出了瘴气到了他们面前。蒋璃定睛一看,愣住了,竟是那只陆东深让放掉的幼狼。   刚要放松警惕,又见那头成年狼走了出来,站在幼崽的旁边似有护意。蒋璃收紧了手,那把芬兰刀被她攥得紧紧的,与那狼对视。   突然,那头狼朝着天空嚎叫了声,蒋璃头皮一紧,以为它是在呼叫同伴,岂料,它竟转头走了,然后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着他们,又是一声叫唤,这一次不是嚎叫,像是召唤。   蒋璃有点懵。   那头幼崽却一下子冲上前,再次咬住了她的裤脚,一个劲地往前拖,看得她心生怜意,恨不得把它抱回家当狗养。   那头成狼又叫了一嗓子,朝前走了几步,再回头看他们。陆东深将手里的刀子往腰间一插,说,“我们有救了,它在为我们引路。” 第61章 女人也要拼出片天地   天河娱乐城位于沧陵市川阳区,与沧陵的官阳区不同。官阳区是属后开发的商业区,也是市政府重点扶持开发的最具商业前景的区域;川阳区汇集沧陵本地人较多,是沧陵市第一个经济发展起来的区域,   后来经环境规划,建了大型的湿地公园和绿化带,繁华程度也是经久不衰。两区紧挨,行成相互衔接又相互竞争的局面,最有意思的当属横跨两区的历史文化街苏河路,苏河路一直以来都是沧陵市的代表,所以当时两区划分地域时没少起争执,最后苏河路以东属于官阳区,以西属于川阳区。陆东深所在的天际酒店及天际购物就落在苏河路上,其规模之大在官阳区可见一斑,而天河娱乐城是谭耀明的地盘,也是整个沧陵数一数二的娱乐之地,有上到达官贵胄光顾的顶端会所、酒楼,下到百姓闲暇时喜欢钻的ktv、酒吧、大型游戏厅,还有众所周知却不是人人都能进得的地下赌场。   所以,在天际入驻沧陵时,城中人就戏称沧陵有天字相争,就是指官阳区的天际和川阳区的天河,虽说经营范围不尽相同,但同样占据了重要两区的不小规模,不得不引发众人联想,但外行看热闹,内行才看门道。谭耀明的野心自然就不用说了,先不说他在其他外省市的产业,单在沧陵,他除了在川阳区有地盘外在其他各区也涉足不少地皮,这些年来没人能从谭耀明嘴里剜肉吃,这也为什么他能占据沧陵成为地头蛇的原因。但天际来势汹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政府在苏河路的招标,从那天起,天际酒店拔地而起,紧跟着就是天际购物等大型购物场所。现在,大家都清楚天际的野心,苏河路只占据官阳区一角哪是天际的目的?天际集团要的是整条苏河路的发展规划,以及以苏河路为中心朝着四周辐射开来,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天际背后的陆门集团不但要吞了官阳区,还有川阳区等重要区域。   这就是在动谭耀明的地盘。   两虎相争,一个陆门最有前景的太子爷,一个是盘踞沧陵多年的地头蛇,两个实力相当的男人,自然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   邰梓莘赶到天河城的时候天色将暗,这一带越夜越热闹,现在还算安静,头顶上的霓虹还没开启,据司机说,等入了夜,天河的霓虹堪比天上的星河,漂亮得让人流连忘返。   但邰梓莘知道,能让人流连忘返的哪会是十里霓虹?这里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燕呢过耳胭脂飘香,这才是真正的惑人之地,尤其是对男人来说。车子有固定的车位,入天河城进到赫赫有名的凰天会所,邰梓莘身边的保镖们被拦了下来,理由是凰天目前停业装修,不便那么多人进去。秦奕不悦,倒是邰梓莘冷静,故意大声说,“谭爷知道我能来,还能故意为难了我吗?其他人就待在这,秦奕跟着我就行。”凰天会所停业装修本是幌子,等邰梓莘踏进会所后就明白这一点了。入眼的规模和装修水准足有国际水平,哪有半点整顿的影子?据说来这里的人起底消费就是一百万,那也只是买个能进来的资格,算上娱乐和消费,一晚上没个上千万是出不来的。   齐刚接待的他们,一脸威严。通往包房的电梯时会经过大厅,中间的台子上面站了几位绝艳的姑娘在吊嗓子,那婀娜的身段和盈盈一握的腰肢,别说是男人了,就连女人看了都想摸一把。   到了包房门口,秦亦就被齐刚拦了下来,说,“我们谭爷不喜外人在场。”   邰梓莘也不是温室花朵,既然敢来就有足够的把握应对,她示意秦奕留下,自己推门进去了。   有烟草味,极淡,入鼻的更多是清雅的香,这香味不庸俗,让人想到空谷幽兰,可不像是能在这种场合所拥有的气味,倒是让邰梓莘对这个谭耀明的品味另眼相看了。   包房色调以黑咖为主,面积挺大,一侧墙面是整个一液晶屏,不知用来做什么的,另一面被宽厚的天鹅绒窗帘遮住,室内光线柔和,谭耀明就坐在黑色沙发里,面前摆了茶。   他在洗茶具,骨节分明的手在茶具和清水间甚是修长干净,茶斗里有干茶,是几种茶混在一起,邰梓莘猜想谭耀明应该有自己配茶的喜好。   听见动静,谭耀明头也没抬,说了句,“坐吧。”邰梓莘大方落座,与谭耀明一桌之隔,那茶案为上好黑檀,一靠近就有檀木的香气,甚是讲究。对面的男人今日也着装简单,只是一袭白衬衫就托得眉眼也英气硬朗非常,袖口绾在手肘,露出结实麦色的小臂。   她心中叹息,这般男子如若安静,谁人能想到他有狠绝毒辣的一面?深吸一口气止于唇稍,开门见山,“听闻凰天装修,所以寻了个见面礼给谭爷送来,想着很快凰天就能开门大吉,正好用上。”   话毕,便将随身带来的礼盒奉上。   谭耀明这边已经洗好茶具,那边热水已经烧得,他抬头瞅了一眼桌上的礼盒,轻笑,“能让邰姑娘这么费心的,想来也不是普通的上门礼了。”   他叫她一声邰姑娘,而不是邰总,足以见得他并没有将她堂堂老总的身份放在眼里,或者说,在他眼里,女人只是男人在为利益拼杀后闲暇时的调味剂,而不应该是跟男人争夺一席之地的。“谭爷品好不俗,是风雅之人,所以普通的上门礼怎么能入得了您谭爷的眼呢?”邰梓莘不计较他的称呼,抬眼瞧了一眼墙角,那里已是堆了不少礼物,金饰玉器居多,最显眼的是尊半人高金佛,还有玉关羽,那玉石邰梓莘瞧得清楚,是羊脂玉,整块无衔缝,别说其他的礼物价值,就单拿这一米多高的玉关羽来说,足块整雕就实属罕见,更别提是价值连城了。   看来仅是这一天,以送礼为名来找谭耀明的人就不少。谭耀明听她这么说就来了兴趣,眉梢微微一挑,“哦?那我倒要看看邰姑娘的礼物有什么不同。” 第62章 她的所好就是他的所好   邰梓莘定了定心神,将桌上的礼盒打开,内有紫色丝带捆定的画卷,卷轴两头嵌有上好松石。她将画卷拿出,小心翼翼展开,那画纸上的色彩便款款入目,人物线条甚是精湛。   谭耀明最开始没当回事,只待画卷一展时,只觉得眼前一亮,又有香气入鼻,香气似有兰花却又稍显厚重,像是纸张自身的香气,又像是来自彩墨的气味。“这是吴道子的《浮生图》,人人都知吴道子善人物善山水,可他的壁画也是难得珍贵。现如今吴道子的真迹难寻,这幅《浮生图》是当时我的祖上从一家晚晴官宦之家手中买到的,先不说这幅壁画的色彩难得一见,单说这画纸就已经是绝迹佳品了。”邰梓莘的手指在画纸的边缘轻抚,“吴道子的传世画卷少之又少,尤其是壁画更是难见,前些年市面上竟有人拿着《浮生图》拍卖,倒是诓骗了不少人,可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真伪,拍卖的《浮生图》用的画纸是玉板宣。”   谭耀明轻笑,“玉板宣已经是书画纸中最名贵的了。”“谭爷懂行,玉板宣的确是时下最名贵的画纸,吸墨性最强质地最优,所以在那场拍卖会中,内行人都知道那是幅仿品,但也因为这纸张甘愿收藏。可是,真正的《浮生图》用纸是藏经纸。藏经纸又叫金栗笺,现如今这种纸张已经见不到了。现在很多专家学者一提到藏经纸就扣上”宋笺“的字眼,认为藏经纸只流行于宋代,而盛唐时期的画卷多是蜀笺,然后吴道子的《浮生图》真迹早就用了藏经纸,并且纸张比宋代时期的染色更精细。”邰梓莘用指关节小心翼翼地滑了一下画纸,“纸色如黄金,纸面莹润,以这种画纸作画可存千年不朽。都说宋代之后再无藏经纸张,这话倒也不假,拿到现如今这般技术先进也是仿不出金栗笺半点影子的。”   “邰姑娘出手大方。”谭耀明笑容清淡。   “谭爷的身份摆在这,来沧陵做事,那就是在您的地盘上谋个生路,谁人的面子都可薄,唯独谭爷这边要来拜上一拜。而谭爷您也是聪明人,如果不是料到我定会来敬您,门外的保镖早就把我拒了。”谭耀明笑不入眼,“天际有江山图,现如今邰姑娘拎了幅浮生图,倒是大有深意。吴道子真迹难寻,眼前这幅单是画纸就价值连城,更别提壁画本身的一价难求,只可惜,我谭某算不上你口中的风雅之人,   名画在手怕是糟蹋了。“邰梓莘心想着这只老狐狸,明知道我是诚心来访还故意推拖,完全是吃定了她是弱势,想趁机刮些利益罢了。可这番心思是断不能露于表面,轻轻一笑,来了个杀手锏,”听说蒋璃对天际的江山图很感兴趣,想来也是喜欢名画之人,沧陵人都知道蒋璃之好就是谭爷之好,我这幅吴道子的画应该再合适不过。”   谭耀明闻言这话,爽朗一笑,“蒋璃倒是喜欢不假。”邰梓莘听谭耀明这么一说,心中就明镜了。她刚刚没称蒋璃为蒋爷,因为全城都在风传蒋璃是谭耀明的女人,所以,她的那声蒋璃算是试探。如果谭耀明对蒋璃无心,那在这般谈判场合他理应称她一声蒋爷才是,但若是有情,那断然会自然流露真意,他称她时即使不叫昵称也断不会叫她蒋爷。   果不其然,他念她名字时笑容沁眼唇角柔和,那是发自内心地把她视为自己的女人,所以,她的这步投其所好走得尚算顺利。   谭耀明没再提画卷一事,抬手为彼此倒了茶,切明了她的目的,“如今陆东深来势汹汹,你想从他手里分羹太难。”邰梓莘见他谈了正事,也言归正传,“我的背后这不是还有谭爷吗?”她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道,“陆东深想要独吞,我不同,我要的是双赢,现在政府大力引进投资项目,谭爷其实心里也清楚得很,今天能挤走一个陆东深,明天可能还会来第二个第三个,沧陵这块蛋糕迟早是要让出一些的。陆东深做事太绝,一心独大,而谭爷您呢,从来都是您将肉分出去,哪轮得到别人剜您手中肉?所以您和陆东深势必水火不容,而我们长盛愿意分摊利益孝敬谭爷,您有背景我们有资金,共赢的目的就是束缚天际的手脚。”   谭耀明一手端杯,一手掀着茶盖轻轻刮了杯口,唇角微挑,“邰姑娘终归是聪明人,不像陆东深不识抬举。共赢倒是不错的点子,只是……”他抬眼看她,一针见血,“长盛打算让出多少利呢?”“川阳区的地王,发展前景不输给官阳区的地皮。我知道谭爷势在必得,但如果有外资入注,那日后的发展更是无法估量,当然,谭爷自然有办法引来外资,可竞投在即,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我,我的背后是长盛,长盛的背后是国际市场,谭爷出面摆平一些人情关系是信手拈来的事,长盛就是谭爷的钱袋,这样也就一拍即合了。”说到这,邰梓莘将茶杯放下,轻轻一笑,“谭爷一分钱不用掏,我只当请谭爷为我们长盛趟条路,三个点拿出来是孝敬谭爷您的,当然,如果我父亲现在能住持大局,想来以父亲的性情肯定会慷慨交朋友,   我毕竟一介女流,眼里心里还是计较一些樱蝇头小利的。“她意明话不透,也知谭耀明是老油条听得出她的意思,跟聪明人谈交易就是不用拉扯不用卖关子,话说一半留下半分余地对方就能清楚。她先给谭耀明颗红枣,然后提出她父亲现在昏迷实则是因为受他所害之顾,如此,也算是他欠了她一笔。   “令尊的事我听来也觉得惋惜,凭着邰老先生的名望我理应要领你的情面才是,只可惜……”谭耀明说到这顿了顿,意味深长。   邰梓莘耳聪目明,一听这话心里一咯噔,瞬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没搭话,眼底却有了警觉。   谭耀明笑了笑,按了手机,对那头命令了句,“把邰先生的影像切过来。”   话落不到半分钟,谭耀明对面墙壁的大屏幕就亮了,邰梓莘回头一瞧,先是十二宫格的分视频,紧跟着被锁定了其中一格,放大,邰梓莘定睛一看,心中的不详应运而生。画面中的人是她的哥哥,邰业帆! 第63章 听说他对我的女人感兴趣   是家赌场,于凰天会所之下。没有想象中的乌烟瘴气,装潢富丽明朗。画面中是邰业帆所坐的赌桌一角,应该是在赌场中的包房,身后可见古希腊浮雕,跟他对赌的有三人,面孔不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外是谦和儒雅的形象,   在这里因为怀抱娇女手中揩油而完全倒出本性。   邰业帆身旁也坐着一美人,婀娜身段如柳般黏在他身上,胸前的呼之欲出迷乱了人眼。   邰梓莘听说过这家地下赌场,规模不小入门也高,被很多人称为小澳门,更重要的是赌场直连凰天,能在赌场出入的除了客人自己带的情妇小三外还有凰天的姑娘们,她们各个都是陪赌的好手。“陪着邰公子的就是凰天的头牌芙蓉,邰公子最近迷她迷得紧,甚至一怒为红颜的事也在凰天传得沸沸扬扬。当然上门都是客,只要邰公子做得别太过分,凡事都给我谭耀明留几分情面,女人的事那都是小事。”   谭耀明从烟盒里拿了支烟出来,斜叼在嘴里,打火机“啪”地一声,有蓝色火苗就窜了出来,映亮了他俊镌的眉眼,烟头燃亮,他吸了一口,再吐出时,青白色的烟雾又影绰了他的脸。“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邰公子的赌术也很高,这两天从赌场里赢的七七八八加起来也有个两三千万了,于是,赌场里的兄弟好奇,也想跟邰公子学上一学,哪怕只是学来个一两招也够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邰梓莘闻言这话脊梁骨一凉,她深知她的二哥,平日里是喜欢到赌场玩上一玩,可没听说过他的赌技有多高,难道……   念头刚起,就见墙上的画面成四格,这里面只有邰业帆自己,没有芙蓉,时间不同,地点都是在那包房。摄像头捕捉得很细,邰业帆手上的微小动作和与荷官的眉来眼去都拍个清楚。   邰梓莘的预感应验,邰业帆果然在出老千,不但如此,瞧着那荷官瞅他风情万种的眼神,八成想他也暗自买通了荷官。   头皮嗖嗖发凉,就像窗外的风,冷冽得紧,像是刀子似的一下下刮开头皮,画面暂停了,正好定格在邰业帆换牌的瞬间动作上。   邰梓莘蓦地转过头看着谭耀明。谭耀明不急不躁,探身将烟灰缸拉近,弹了下烟灰,“在这种地方,真赢了大钱的最后总要撂下些才能有来有往,邰公子玩得兴起不懂规矩没关系,如果真凭本事赢了钱,那这两三千万就当是我谭某塞给邰公子的零花钱。可邰公子藏了心思藏了手段,这笔账就要另算了。”   邰梓莘恨得牙根痒痒,原本胜券在握的局面不曾想被她这个二哥打得稀碎。   “看来谭爷是想拎着这件事跟我谈条件了。”她微微扬起下巴,“他邰业帆是成年人,有些错自己可以承担。”   谭耀明笑了,“邰姑娘误会了,我只是想着总要让邰公子的家属知情才对,要不然等到邰公子被人抬着出了赌场,邰家会误会我谭耀明不给邰家面子。”   邰梓莘一听这话倏然不寒而栗,“谭爷,我知道赌场有赌场的规矩,但既然只是涉及钱,那让邰业帆把钱吐出来便是,抬着出赌场,谭爷有些过了吧?”“在赌场里当然只涉及钱,否则还能涉及什么?邰公子为了争芙蓉差点把人捅死,他还能坐在赌桌上是因为我让手下压了这件事,但邰公子出老千犯的可是赌场大忌,那就不仅仅是钱的事了。按照赌场规矩,出老千的,走不出这赌场的太正常,直接卸了胳膊腿的也很正常。”   邰梓莘肩头一颤,呼吸加促。其实她何尝不懂赌场规矩?她在商场多年,见过今天还在谈判桌上跟她叫嚣的,明天就听说对方赌钱丧命的。谭耀明的地下赌场,哪是说能出来就能出来的?   “谭爷想怎样?”   谭耀明吸了口烟,烟丝缭绕在他方正的下巴周围,指间的半截烟静静燃烧,跟他眼睛里的光景相似,幽静却折磨人心,他淡淡一笑,“听说,邰公子对我的女人感兴趣,还扬言要品品她的滋味?”   邰梓莘呼吸蓦地一窒,这才是关键!   对方话这么一挑,她就觉得细思极恐,当时邰业帆不过是句醉话,在病房里又只有他们几个,这谭耀明的眼线却能无声无息听个仔细,不得不让她对他心生恐惧。   “我这里不是喂饱人的地方,今天我不卸掉邰公子的一条腿或胳膊,他怕是永远不知道规矩二字怎么写。”   邰梓莘只觉得鼻腔被呼吸刮得生疼,谭耀明这是明摆着告诉外面蒋璃的重要性,出老千可原谅,不可原谅的是她的二哥惦记上了他谭耀明的女人,哪怕只是一句醉话也是不可以的。她痛恨邰业帆的作死,但又不能不管他,否则,依照谭耀明的性子,怕是真能让邰业帆残疾了,一旦这样,他们邰家就是吃了个哑巴亏,这在道上没人会说谭耀明的不是,而他们邰家也跟谭耀明之间出了嫌隙。   “四个点,多出来的一个点,当是我保下我二哥的那条腿。”   谭耀明隔着烟雾盯着她,“五个点,邰公子能带着他的赌金顺利走出赌场, 他喜欢芙蓉,以后凰天会所任他自由出入,但不准再进赌场。”   邰梓莘咬牙,五个点,谭耀明够狠,这相当于他只搭了国内人情网络就要剜去川阳区项目的一半肉。   齐刚敲门进来,径直走到谭耀明身边,弯腰在他耳边嘀咕了句,只见谭耀明原本沉凉的目光就变得柔和,嘴角也轻轻上挑,将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摁,起了身。 邰梓莘这边的心还在吊着,见谭耀明竟公事谈了一半就要走十分焦急,便冲着他背影喊了一声谭爷,被齐刚拦下了,说,“我们蒋爷的事比天还大,谭爷今天没空了,至于邰公子我们先扣下,怎么处理等谭爷的消息吧。”邰梓莘一把拨开齐刚,快步走到门口,齐刚上前追,下一秒就被秦奕拦下。等邰梓莘追到一楼大厅时,刚一拐弯就听见蒋璃的声音,又挑逗又轻浮的,“凰天的姑娘们,想我蒋爷了没有啊?” 第64章 娶回家得了   是蒋璃回来了。邰梓莘想到了之前的七天之约,她回来得倒是及时,就不知道她这次是真有办法救治她父亲还是继续装神弄鬼。邰梓莘对于蒋璃这个人还是抱有警觉的,总觉得她藏了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直到现在她也认为父亲的昏迷跟蒋璃也偶很大关系。   但与此同时邰梓莘又讨厌不起来她,她长得太是漂亮和俊气,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型和眼神都不是寻常女子能有的,哪怕是远远的被她看上一眼都让人勾魂好久。邰梓莘站在楼上的拐角位置没下来,从这个角度,她能看见蒋璃,蒋璃看不见她。秦奕上前守在她身旁,齐刚也过来了,见她不像是惹事的样也就任由她去了,快步下了楼,大老远就扯着嗓子喊,“蒋爷,   您总算回来了啊,再不会来我们谭爷就该把整个沧陵倒过来了。”   蒋璃虽是一身风尘仆仆,但笑起来甚是爽朗, 她进了凰天后就随手将背包扔到了一旁,几步登上了台子,夹杂在那些婀娜的姑娘里面左拥右抱,她怀里的两个姑娘就跟她嬉笑,好不热闹。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放眼整个沧陵,还没有哪能困住我的。”蒋璃将怀中的姑娘楼紧,左右脸颊分别揩油,“你们呢?这几天乖不乖啊?”说着,纤指在旁边姑娘的胸上抓了一把,“青栀,圆润了许多啊。”   被叫做青栀的姑娘也不羞不恼,笑得又魅又开怀,如柔荑纤手朝着蒋璃胸口探去,“那让我也摸摸蒋爷你的……”   其他姑娘们也来了兴致,纷纷跟蒋璃闹成一团。   齐刚在旁一脸羡慕,“蒋爷每次来凰天就跟皇帝临幸嫔妃似的,就差酒池肉林了。”谭耀明站在台子下面,双手插兜而立,一直在看着跟姑娘们胡闹的蒋璃,眉眼柔和,唇角挂着浅笑,似纵容似宠溺。看得齐刚直感叹,外界都知谭爷不喜酒色,但惟独就一个蒋璃能让他甘之若饴,也唯独蒋璃的事能让向来冷静的谭爷去思量去费神。   蒋璃跟台上的姑娘们疯得差不多了,便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临跳下台子之前,她还不忘在一个姑娘下屁股上捏上一把。   那姑娘冲着蒋璃的背影娇滴滴地嗔怪,“讨厌……”   谭耀明没催没促,一直等着蒋璃拿了背包走上前,始终含笑,“平安回来就好。”话音刚落,在瞧见她脖颈处露着的纱布白边后眉头微微一蹙,抬手将她的脸轻轻扳到一边,“受伤了?”   蒋璃笑,“被狼爪子挠了一下,小伤。”   谭耀明眉头皱得更深,齐刚在旁一惊,“不就是出趟门吗?怎么还能遇上狼?”   “齐刚,打电话给徐大夫。”谭耀明嗓音沉沉的。   齐刚刚要掏手机,被蒋璃一把拦住,“干嘛干嘛呀?伤口要是有事我早就挂了,还能挺到现在啊?这点伤能难住我吗?行了,死不了。”   谭耀明待她话音落下,手一伸将她拉到怀里,搂住。她一怔,想要挣脱却被他搂得更紧,她就任由他了。   齐刚在旁瞧着这一幕也心知肚明了,看着架势八成下蒋璃是去了危险的地方,但既然谭爷不说也必然是有不说的道理,笑了笑道,“蒋爷您是我们谭爷的心尖啊,可要养好伤。”   蒋璃在谭耀明的怀中,从他箍紧的手臂不难知道他的担忧,心底深处就有一丝暖流慢慢渗透。他就是这样,像是一簇火苗,在慢慢地融化她那颗早就冰封的心,人非草木,这些年他纵着她,任她在他的地盘上撒野放肆,他给她撑起了一片天,让她在最艰难无助、人生最黑暗的时候看见了希望,是他让她活得有了尊严,她心里的冰层有了一道裂缝,他的暖就沿着裂缝慢慢地渗透进去。   她抬手轻碰了下他的眉间,浅笑,“别皱眉啊,本来就是江湖的爷,人人都望而生畏的爷,再一皱眉就更让人退避三舍了。”   谭耀明被她逗笑,眉间的川字纹松了开来,“还有你这个野丫头怕的人吗?”   蒋璃刚想说没有,脑海中不经意窜过陆东深的身影,唇翕动,终究没说出什么,只是笑了笑。   “还是要看看医生的。”   谭耀明痴迷于她的笑颜,抬手将她的一缕长发往耳后轻轻一别,心里还在惦记着她的伤。   蒋璃拗不过他,点了点头,又看向齐刚,“我要简单收拾一下,例如泡个澡之类的。”   齐刚马上道,“天字房谭爷一直给您备着呢,我刚刚又让姑娘们收拾了一遍,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   蒋璃将背包往齐刚怀里一扔,“懂事啊。”   走廊尽头就是天子房,也是整个凰天最豪华的休息室,谭耀明看着她的背影,对齐刚吩咐,“叫伺候的姑娘机灵点,她身上有伤。”   “您就放心,谭爷,您吧要是真放不下蒋爷,娶回家得了,老是这么散养着保不齐哪天会出事。”   谭耀明将视线收回来,直接落齐刚脸上,齐刚最怕谭耀明这种冷冷沉沉的眼神,马上搓着手打着哈哈,“听底下的弟兄说,蒋爷是被辆车子送回来的,弟兄眼尖,车里坐着的是陆东深。”   谭耀明松缓的眉心倏然又一皱,他怎么会跟蒋璃在一起?   “谭爷……”齐刚往楼上瞅了一眼,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谭耀明,“邰公子那头怎么办?”说话间,邰梓莘已经下了楼,朝着这边过来了,直截了当说,“谭爷想剜的肉太多,长盛不是我一人独大,这件事我总要跟董事们通个气才行,还请谭爷手下留情,哪怕等到长盛有了结果您再处理也不迟。”   齐刚一步上前,“跟谭爷讨价还价,你活腻了是吧?”   “齐刚。”谭耀明冷声。   齐刚闭嘴。   谭耀明语气又是一贯的沉凉,“你可以回去考虑,邰公子就委屈些才关上几天,凰天的大门随时为邰姑娘候着。”   **   蒋璃终于舒舒坦坦地泡了个热水澡,想她这几天只能在户外用烧开了的水简单擦拭下身子,还得是趁陆东深去猎食物的时候,好不痛快。热气氤氲,水中浮动淡淡花香,光洁的台子上早有套备好的衣服。蒋璃枕着浴台,通过如邈邈白纱的热气,仿佛又瞧见陆东深的脸,然后,想起他们两人被那头狼一路引着出了祈神山的情形。 第65章 想我怎么伺候你?   一头报恩的狼。   源于当时她一个恻隐之心没有落下刀子。   母狼在前方带路,霏霏暮气中它的身形隐约,那头小狼倒是活泼,一会儿在母狼身边跑上几步,一会儿又返回来钻到她脚底下磨蹭。   他们一路跟随,与那头狼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同样的,每每狼崽子跑到他们这边嬉戏玩耍时总会被那头母狼唤回去。   面临丛林法则时,狼比人要有原则,要报的恩势必不能欠着,但对势均力敌的入侵者也势必要提高警觉。   就这样,母狼一路将他们带出了雾霭。   那一刻,眼前蓦然开阔,一草一木、一石一水都尽是她所熟悉的,还有她做过的标记,也都清清楚楚地刻在那不曾消失。   母狼停住了脚步不再继续前行。   蒋璃知道它就送到此了,一时间心头感慨万分。虽然它还是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但如果没有它,她和陆东深将会永远游荡在这片无尽头的山野中,终究会被时间、被这座诡异的山脉吞噬,生命消逝。   她想道一声谢,可她面对的是头狼。   陆东深拉过她的手,说了句走吧。他们注定还要前行,回到属于他们的世界。蒋璃转头过去,那头狼还站在那,不止是它自己,在它的身后,高高矮矮的坡地、丛木间都有狼的身影, 它们都在静静注视着他们,像是守护着同伴,又像是跟他们的一场离别……   直到落日坠入云端,天角的血红被一点点暗沉了下去,他们走出了祈神山。直到山脚下,陆东深都在一直牵着她的手。   山下有车,好几辆。   见他们露了面,车子开了过来,一纵排停靠,景泞带头,保镖们尽数下了车,好生气派。   蒋璃这才知道,这些车原来从陆东深入山后就一直隐蔽地守在这。这些保镖看上去比之前见过的还要壮实肃穆,像是一群时刻赶赴战场的死士。   不是普通的保镖,应该是雇佣兵,来自各地、合个国家。   所以她终于明白个道理,陆东深不会死,哪怕是在那片深不可测的山林里。如果真遇不测,他势必会有办法留下信号给这群人,哪怕真的踏平这祈神山,他们也会救尽一切救他于水火。   是她忘了,这样的一个男人,身价性命都摆在那,怎么可能不留任何后手就冒冒然入山?   众目睽睽之下,他牵着她的手一路前行。天边是惨淡的光,半明半暗。他的侧脸罩在暗影中,轮廓那般英镌深刻,身影颀长落拓,是这一路上她赖以继续下去的力量之源。那些保镖见到他后纷纷欠身,他虽一身倦怠,可也抵不住他权势下的威严。   景泞打开后车门。   她抽回了手。陆东深回过头看她,眼里似有不解。她看着他的脸,有一刻竟是悸动,他的眼是含了磁的,深邃幽黑,跟他身后大片吞了光的黑暗,吸得人灵魂都跟着轻颤。他再次朝着她伸手,她没说话,只是笑笑,没再牵他的手,径直钻进车子里了。   浴室的水染红了蒋璃的脸颊,热气是罪魁祸首,水面上一片片花的香也有了原罪。她捻过一叶花瓣,又衔在嘴里,芳香沁入水,那花瓣就变得苦涩,像极了她回来这一路上的心情。   祈神山上危险重重,那是与大自然的争斗,与凶猛生物的争斗,是生与死的较量,是命与命的博弈,野蛮却又最直接。   她和陆东深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因为与天斗的时候,他们是同类。可看到车子的那一刻,她幡然恍悟,他们再如何亲密无间终究还是回到了现实。现实中的博弈是人与人的撕战,比跟天斗来得隐晦间接,却是最残忍。她和他注定要站在江河的两岸,不再是携手合作的关系,而是一场见证人性最恶劣的战争。   利益的战争。   权谋的战争。   她和他的战争。这一路上她没有说话,一直看着车窗外。天边最后一点光也被吞噬了,长街燃起霓虹,遥遥数里之外,姹紫嫣红。树桠之间是或明或暗的路灯,光圈成排地打在车玻璃上,像是崩裂的烟火,在她眼前摊开一团团氤氲的光影。   到了凰天的范围,陆东深没让那几辆保镖车跟着,景泞担忧他的安危,他淡淡说,这是谭爷的地盘,谁敢闹事?   她把这话听在耳朵里,知道陆东深这是在给谭耀明面子。   她刚要开车门的时候,他忽然从背后叫住了她。   他叫的是,蒋璃。   她转头。   他的眼陷在车内的黑暗里,又或者是他的眸光太黑,黑到能将她吸入他的那片黑暗中。他朝着她这边探身过来,玻璃上的光影落在他略带胡茬的下巴上,方正性感。   有那么一刻,她与他的脸近在咫尺,近到呼吸绞缠,近到她能从他的眼眸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少许,他抬手,朝着她的脸伸过来。   她呼吸一滞,扣住车门的手指蓦地攥紧。他修长的手指却擦着她的耳廓而过,在她耳后的发丝里择出一片枯叶,小小的,叶脉尖尖,他捻在指间,粉碎。   是樱树的叶子,如若烟花三月,落在她发丝间的该会是胜似白雪的樱花。   直到现在,她的耳廓都是热的,他的指尖温热,可就是那么轻轻一触,犹似烙铁。   有媚笑声随着推门而入。   氤氲间是款款而来的女子,一袭烟色素缎旗袍,拂柳腰婀娜段,凝脂肤胭脂容,那醉人的香从衣料中透出来,裹着一股子的魅惑。   她上前来坐在浴缸旁,手里的帕子往蒋璃脖子上一撩,含笑嗔怪,“你还舍得来凰天啊,我还以为你被哪个野女人勾去魂了呢。”说到这儿,瞧着她后颈的伤,啧啧了两声,“还真是被狼爪子挠的?”“是被野女人挠的,那野女人的爪子就跟你芙蓉一样锋利。”蒋璃没避讳她,任由她那双丹凤眼将她水中的身段瞧个仔细,抬起胳膊往女人纤细的腰上一搂,笑道,“能让我们凰天的头牌伺候我洗澡,我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芙蓉笑,“那蒋爷想我怎么伺候你啊?”蒋璃抿唇邪笑,手指朝着她旗袍开叉的腿根钻了进去,“当然是先脱衣再沐浴了。” 第66章 手机里的女人声   芙蓉一把拍掉她的手,刚进门时的魅浪媚笑尽无,抬手朝着蒋璃的后背狠狠一拍,“不跟你翻脸就不说实话是吧?这么一大道伤口子你想瞒我?”   蒋璃龇牙咧嘴,玲珑身段一扭,避开芙蓉的无影掌,“就是被山上的狼给抓了一下,大惊小怪的干什么啊,你好歹也是凰天的头牌,能不能温柔点?敢这么对小爷我放肆?”“温柔你大爷!你都差点喂狼了!”芙蓉在外那是十里飘香媚骨柔情的,唯独面对蒋璃就会撕开面具放飞自我,“怪不得谭爷不让别的姑娘来呢,他这是怕其他人伺候不好你,瞧着这道伤口在外面乱嚼舌根,   他为你可真是费尽思量,处处护你周全。哎,我单是出台费就要一百万,却杵在这陪你洗澡说话,你说我少赚多少钱?”   蒋璃早就习惯她内外两张皮的模样,靠在浴缸旁,胳膊朝外一搭,滑如凝脂。“三句不离谭爷,你那么喜欢他,跟了他得了。”“是我想跟就能跟的?谁不知道他心里只藏了你这只妖精?哪还会把别的女人看在眼里。”芙蓉将水面上浮动的花瓣一片片捞起,往蒋璃的身上贴,娇艳的花瓣黏在她的锁骨、肩头,每一处都是温柔。“听说你是被那位陆总送回来的?”   蒋璃抿唇,“你想说什么?”芙蓉沾着水珠的纤纤玉指往她太阳穴上轻轻一指,“揣着明白装糊涂,谭爷纵着你,那是因为他把你看作是他的女人,他耐性也好温柔也罢,只因为对方是你,但你可别忘了,谭爷毕竟是谭爷,是在刀尖上晃命的人,戾气和凶狠也不是收着的,你在他眼皮子底下跟野男人厮混,这不是触了谭爷的底线吗?万一他……”   说到这,芙蓉抬起手做刀状,在蒋璃的喉咙处划过,剩下的话就尽在这个动作里了。蒋璃将她的手拉下来,细细把玩着她的柔荑,笑得不以为然,“你这是多希望我能挂命啊?竟然扣这么顶帽子给我?人家不过好心好意送了我一程,就成了你嘴里的野男人了,这话要是被陆总心尖上的女人听到了过来挠我,我就舍了你这张脸去接着九阴白骨爪。”   她最开始不是想回凰天。   车子一路前行的时候,陆东深给景泞的指示是回酒店。他的态度明确,他是要带她直接回天际的。川阳区和官阳区只有一个路口之差,往左就是谭耀明的地盘,往右就是陆东深的地盘。还没到苏河路的时候,景泞的电话响了,铃声虽小,却在沉寂的车厢里甚是响脆,她接起,说了句,陈小姐?然后又说了声,好,稍等。   陆东深接过景泞递上来的手机,她始终没有转过头,盯着车窗外的光景,光洁的车玻璃上隐隐的是陆东深侧脸的轮廓。   车内太安静了,以至于让她听到了手机里女人娇滴滴的声音,“东深……”   景泞开了车载音乐。   悠沉的大提琴乐,不吵人,恰到好处地遮住了电话里的内容。   就这样,一直到了苏河路。   她才转头过来,对司机说,去凰天。   她没看陆东深,却也能感觉到陆东深在看她,而司机很显然是在等他的命令。他沉默少许,说,“你该回酒店好好休息一晚。”   她这才看他,他的眼似严肃,匿着沉沉的黑色。她说,“凰天有谭爷在,我会休息得更好。”   他的脸色似乎沉了很多,眼里有几许波澜,像是不悦。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偏这般讲,只知道,这句话使得车里气氛由沉寂转为薄凉。景泞从倒车镜里看了一眼后面,没说话。   车子在转入苏河路的路口缓缓停了下来,所有的保镖车也都等着命令。   许久后,他说,去凰天。芙蓉将手抽了出来,柔荑一撩,纤指轻轻敲了蒋璃肩头两下,“没关系最好,我知道你比寻常女人都聪明,什么男人该抓什么男人该放你更清楚才对,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谭爷跟那位陆总势如水火,你能避嫌就避嫌。谭爷为了你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就因为那位邰公子说了一句觊觎你的话,被谭爷整得好惨。”   蒋璃一怔,“邰公子?邰业帆?”她脑袋里已快速转了个弯,邰业扬生性稳重,能在外面招摇生事的只有邰业帆。“除了他还能有谁?还真以为自己是赌神转世,殊不知是谭爷天天让人在给他喂牌。”芙蓉抬手遮红唇笑了笑,可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翦秋水的眼又泛起疑惑,“可你说奇不奇怪,有人给了我一笔钱,暗示让我为邰业帆出台,瞧着这架势,这人可不是谭爷。”   蒋璃撩水的手一滞,看向芙蓉,“也就是说,邰业帆日日来赌场是因为你?”   “有钱干嘛不赚?很显然这是有人在给邰业帆下套,可这件事跟我无关,我只管勾得那邰公子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蒋璃只觉得后背发凉。   凰天目前不营业,姑娘们的营生就在赌场,谭耀明命人喂饱邰业帆的胃,其目的可想而知,有了邰业帆的把柄在手,想要从长盛手里夺肉吃那就易如反掌,可背后给芙蓉钱的人又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自然,问芙蓉是不清楚的,而她也活得通透,像是她这种在男人堆里讨生活的女人哪会看不出这里面的诡谲暗涌?只不过不该知道的事她从不碰触罢了。   **   没等到翌日,蒋璃在凰天结结实实泡了个鲜花浴后就打算直奔抚仙湖。离她跟陆东深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一天,能尽早出发最好。   距上次谭耀明场子出事没有几天,谭耀明又被商会的事情缠了个分身不暇,临走之前命齐刚找了数十保镖跟着蒋璃,确保她的安全。   蒋璃一见这架势就皱了眉头,齐刚知她习惯独来独往的性子,忙道,“谭爷知道您不喜欢有人跟着,如果在平常也就由着您了,但现在您不是受伤了吗。”是谭耀明下的命令,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驳了谭耀明的面子,也就由着他们跟随,末了只提一个条件:到了抚仙湖只准在岸上等着,她一个人下水。 第67章 水下黑暗的城   抚仙湖,万顷琉璃,大多数游客都是冲着这番盛景来的。但在沧陵人眼里,抚仙湖是圣地,是天赐之湖,平日里顶多是在湖中打鱼,从不深潜,生怕惊扰神灵,这种习俗在沧陵保留数百年,直到湖底的千年古城被发现,沧陵人更加确信祖宗的信仰。   有人说抚仙湖底的古城就是历史上的古滇国,因为人为建筑太明显;也有人说那是两千多年前的祭祀地,抚仙湖是离天最近的地方,古代皇帝就来此祭祀,后来祭祀地沉入湖底。   沧陵人则认为,水下城存在并非只有两千多年,许是更久,那是座龙宫,是神灵的居所。   曾经有媒体以直播报道的形式来对外公开抚仙湖的水下城,可报道到一半就停下了,以至于引来诸多怀疑,至此,抚仙湖水下古城成了诓骗旅游的噱头和骗局。   可也有不同的声音出来,说当时的报道之所以中断是因为发现了水下尸库,匿藏在古城之中,成了无法解释的谜。   众说纷纭。   谁都不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使得报道中断。   现在这个季节不是旅游旺季,抚仙湖又恢复了过往的平静。蒋璃抵达抚仙湖的时候,天际深处是沉沉的黑,如一张被墨浸染的布遮住了天幕。星子撒了满天,但也晦涩不明的。   黎明前的黑暗。   齐刚等人甚是担忧,不理解蒋璃为什么独独挑着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候下湖,蒋璃看着被天幕染黑的广袤湖面,说,都是要潜水的,无所谓白天黑天。   她下湖底是最深处。   不见光,只有偶尔的水纹会折着粼粼光亮。   这是蒋璃数次深潜入水都能看到的场景,水底深幽,还有数多从不在人们视线里出现的怪鱼,每每从她头灯上经过时她都会横在水中瞧上许久。   抚仙湖底是她潜过的水中较为舒服的,危险性没那么大。   曾经她潜过一片海,深海之中,连水温都凉过抚仙湖。先是成群的沙丁在她周围飞舞,再深就是深邃宁静的海底,深得令人忌惮。   她听见从海底深处回荡出的鲸鱼声,那声音幽幽地让人脊背发凉。她置身其中犹若尘埃,那鲸像是鬼魅,从黑暗中徐徐现身,从她头顶掠过时,她只觉像是在地府里走过一遭。   她有着丰富的深潜经验,认识她的人都只当她是兴趣,没人知道她潜水的真正目的。   人人都道抚仙湖底有古城,却极少有人见到;人人都忌惮古城之下的尸库,可真正瞧见尸库真面目的又有几人?   只有触碰到了古城残垣上的厚厚青苔和绵延数公里的断壁,才会知道这一片城池陨落的悲凉;只有在一只只浮游湖底的尸体中穿梭,才会体会到他们永生永世无法见到天日的绝望。   能救治邰国强的,除了祈神山上的麝香鼠外,还有就是抚仙湖底这些尸体群上的东西。   蒋璃对陆东深撒了谎,抚仙湖中的白鱼只能做游客桌上的盘中餐,哪会有治病救人的功效。   这里是片禁区。   不懂行的人进不来也找不到,但有心跟踪的人也终究会窥见这座古城之内的秘密。   蒋璃从不让人跟着,原因也在此。   头灯映亮了古城的残骸,那高高的石柱已是斑驳,却雄伟犹在。就像是盛传在雷雨之天能瞧见故宫百年前的宫娥游走般,置身这古城其中,也仿佛能听见千年前厮杀的声响。   蒋璃没在古城里多逗留,一个纵身朝着更深暗的湖底潜去。天边吐白时,齐刚已经在车上抽了整整一盒烟,烟屁股掐了一地,又命手底下的小弟逐一拾掇回来,装好扔进垃圾桶。小弟吭哧吭哧捡了半天,完成任务后到了齐刚的车子前,说,“刚哥,不带你这么折腾人的啊。”   齐刚将椅背压得很低,躺靠在上面,车窗大敞四开,闻言后,从里面伸出手狠狠拍了一下小弟的头,“不折腾人玩怎么打发时间?”   “兄弟几个可以陪你玩牌啊,咱玩小点的。”   “滚犊子!我们来是守着蒋爷的,玩他妈什么牌玩牌?要让谭爷知道了废了你!”   正骂着,有个保镖上前,脸色不对劲,“刚哥,湖的南侧发现有人下水的痕迹,照架势看,人不少。”   齐刚这边刚要点烟,一听这话马上把烟一扔,暗呼不好,紧忙下了车命人下水。那些人都是会潜水的保镖,一早就候在湖边,一旦蒋璃那边久不露头就马上下水营救。   谭耀明赶到抚仙湖时,天际是大片的蓝绿色,日出的光半明不明,从暗影的缝隙中慢吞吞地挤出来。   他形色匆匆,走路带风,身后一众保镖,阵仗不小。   齐刚这边急得火烧眉头,见谭耀明赶来了,立马上前。谭耀明直接就问,“蒋璃呢?”   “已经下水找了一圈了,没见着蒋爷。”齐刚摸了头上的汗,在派人下水之后他就第一时间给谭耀明打了电话。   两人说话这么一会子功夫,第二批潜水的保镖也上来了,带头的一瞧见谭耀明来了,紧张坏了,结结巴巴道,“谭、谭爷,还是没找到蒋爷……”谭耀明面色倏然沉冷,周身迸着一股子森凉,连站在他身边的齐刚都觉得不寒而栗,心想着,完了,这是发怒的前兆。果不其然,谭耀明抬腿就是一脚,那带头的保镖一下子被踹趴在地,再抬头时连嘴角都出了血。   “都他妈的是废物!所有人都给我下水去找,找不回来,我要你们的命!”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纷纷准备下水。   齐刚小心翼翼上前,“看架势对方是派了专业的水鬼。”   “什么来头?”   齐刚摇头。   谭耀明盯着微微泛起波澜的湖面,眸底的温度跟寒夜的水般涔凉。   这时就听有人惊喜嚷嚷,“蒋爷回来了!”   谭耀明肩头微微一颤,蓦地转头看过去,湖影间上前几道身影,仔细看去,是两名全身湿透了的保镖,他们一左一右架着蒋璃过来。   蒋璃低垂着头,身上还穿着潜水服,脚步不稳虚脱得很。谭耀明大步流星冲上前,一把接过蒋璃搂在怀里。蒋璃的额头抵在他的胸前,有气无力地叫了声谭爷,谭耀明只觉得她全身湿冷得很,抬手这么一摸,惊然发现掌心里全都是血! 第68章 倾我一生,护你周全   谭耀明一惊,二话没说将蒋璃拦腰抱起,整张脸沉凉得骇人,齐刚也看见了谭耀明手上的血,冲着保镖低吼,“都他妈杵在那干什么?去医院!”   领带被人拉了一下,谭耀明低头看怀里的女人,蒋璃低语,“先送我回车里换衣服。”   蒋璃来时的衣服都在齐刚车里,谭耀明将她抱上车后,找出衣服递给她,打算亲自开车送她去医院,刚要升隔断板,蒋璃按住他的手,虚弱地说,“我没事,不用去医院。”   谭耀明还要劝说,蒋璃抬手扣开潜水服的领口,看着他,“我要换衣服了。”   他微怔片刻,很快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说话也不自然,“你自己能换吗?”   “那你帮我啊?”蒋璃顶了一嘴。   谭耀明手攥拳抵在唇上轻咳了一声,借以遮掩不自然,说了句,“换好叫我。”   天际最后一抹黑也消失了,被晨起的光线尽数取代。空气薄凉,还有几缕清雾未散,喝上一口气,能化出大团白雾。   齐刚见谭耀明从车上下来后赶忙上前问,“蒋爷怎么样了?”说着,朝车窗里看了一眼。   谭耀明抬手扳过他的脸,“眼睛不要了?”   齐刚这才反应过来,嘻嘻哈哈的。谭耀明倚靠着车门,摸出支烟斜叼在嘴,刚要点烟,又冲着身边的保镖们喝了一嗓子,“都他妈的给我转过去。”   保镖们纷纷转过身去,背对着车。   齐刚见谭耀明也不急着送蒋璃去医院,心想着十有八九是没事,也敢开玩笑了,“谭爷,车玻璃都贴着膜呢,外面根本就看不见里头。”   “滚。”谭耀明叼着烟淡淡地甩出个字。   齐刚笑着拿过他手里的打火机,主动给他点了烟。火一窜,谭耀明微微侧脸,吸了一口烟,烟头的光映亮了他刚毅的眉骨。   “我是觉得吧,这个时候您应该在里头帮忙,您这个人吧,有时候就太那个了。”   “太哪个?”   “对女人太绅士也不好,喜欢她先上了再说,您只要占了她的身子,再野的娘们都会对您服服帖帖的。”   谭耀明抬腿踹了他一下,“滚犊子。”   “爷,忠言逆耳啊。”两人正说着,蒋璃开了车门下来,她换了自己的衣服,打湿的长发简单挽在脑后,看上去脸色虽说苍白,但体力似乎恢复了些。将手里的潜水服往齐刚的方向一扔,说,“信不信我把你给阉了,拿你那玩意儿喂狗?”   齐刚稳稳接住她扔过来的潜水服,嘿嘿一笑。谭耀明从车里拿出瓶水,打开盖子递给她,“你怎么样?”   蒋璃接过水,仰头喝了几口,靠在车门上半天这才总算缓过气,说,“我没受伤,血是别人的。”   谭耀明面色一肃。“对方有6人,潜水经验很丰富,身手一看就是练家子,他们对我想要活捉,没有伤命的架势。”蒋璃伸出拇指蹭了一下嘴角,眼睛里是发了狠的光,“我捅伤了两个人,挑了一个人的手筋,另外两个的伤应该是在腿上,最后一个是他们的头,戴着潜水帽看不清长什么样,快上岸的时候我划破了他的衣服,他在靠近左胸口上有块疤痕,旧伤,挺大的。”   能在抚仙湖里遇袭是她没想到的,不过幸好她习惯在身上插把刀。对方是以守株待兔的方式来候着她,在她取完原料从古城游到湖中央时,那些人就冲着她过来了。   派了6个水鬼来围攻她,真瞧得起她。   谭耀明闻言后脸色更沉了,看了齐刚一眼,齐刚会意,“只要有特征就不难找,您放心,我马上让兄弟们去查,把整个沧陵翻过来我就不信找不到!”说完,就转身去打电话安排了。   一名保镖上前,手里拿着把刀,“蒋爷,您的刀找到了。”   蒋璃接了过来,是她在祈神山带了一路又跟着她下水的芬兰刀,这刀锋利得很,她使的顺手。只是跟那几人从湖中心厮打到快上岸时她已是筋疲力尽,几人怕身份暴露赶忙逃窜,她的刀子也掉在了岸边。   将刀子从刀鞘里抽出来,刀刃上还挂着血,她将喝剩下的水淋上去,洗刷了上面的血迹,动作从容又干脆利落。谭耀明看着她的侧脸,本是如花百媚的容貌,因眉梢的戾气平添了十足英气。   他低叹一声,胳膊横过来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在她的注视下将她手中的刀子一点点插进刀鞘里。   “我时常在想,应该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才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原本娇美如花的年龄却要跟些男人拼得你死我活,哪怕鲜血淋漓都不皱眉头一下,她的生活里应该是安静温和,不应该是江湖匪气。蒋璃将刀子往腰上一插,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树杈上,那里落了只鸟,叫得声声脆,却始终不见同伴,孤零得很,她说,“什么是更好的生活?像以前那样享尽奢华富贵?还是像普通百姓似的平淡祥和?前者我过够了,后者我过不起,其实你最清楚,我以后的日子必然要跟鲜血为伍。”   她的这番话轻淡,可道尽了多少悲凉,谭耀明听着心疼,少许上前来,轻轻将她拉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说,“放心,倾我一生,护你周全。”   蒋璃的身子微微一颤,喉咙有点堵,盘旋在周身的冷气就这么被他的怀抱一点点驱散。   良久后她说,“如果是我猜测的原因,邰国强很快就能醒,碍你的事吗?”   谭耀明知道她指什么事,想来她只要踏进凰天,该知道的事也就知道了,他道,“他挡不住我。”   “好。”   稍远处,树影间,一辆黑色商务车停驻。   车窗未落,透过黑色玻璃,远处相拥的男女身影落在男人的眼里。他眸色黑而沉,薄唇微抿,手搭在扶手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景泞也瞧见了那一幕,抬眼看着后视镜,只能瞧见他侧脸刚毅的轮廓和方正的下巴,可她能感觉到周遭的沉冷。   “陆总?”她开口。“把救援队叫回来,我们走。”陆东深低沉命令了句。 第69章 你有没有受伤   蒋璃如约而至。来医院的时候正是一天之中最好的时辰,阳光不错,暖了沧陵在这个季节里的凉,落在冗长的走廊上,晃得耀眼。邰国强还是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的仪器都撤了,营养液在透明的针管一滴滴流入他的血液,保持他的生命体征。靠窗的角落堆了不少鲜花和水果,邰国强只要吊着气,商场上就不会人走茶凉,三天两头的尽是商贾权贵探病的身影。蒋璃快到病房时,邰梓莘正巧送位探病者出来,态度温婉柔和,跟那人说,生意场上的事还请王世伯多多照顾。   能让邰梓莘称得上一声世伯的,肯定也不是泛泛之辈,他笑得有意图,抬手轻轻箍住她的肩膀,似有似无地握了握,道,好说好说,邰老的女儿我自当照顾。   邰梓莘不着痕迹地将他的手拉开,朝前一伸手,笑道,王世伯这边请。   蒋璃感叹,一个女人在商场上浮沉多有不易,邰梓莘长了张年轻漂亮的脸,想要独闯龙潭虎穴、在男人的世界里拼出一番天地,这种境遇自然是经历不少。   送走那人后,邰梓莘的眉眼尽是厌恶,一转头就瞧见了靠在角落里看热闹的蒋璃,松开了眉角可又平添了一丝尴尬,许是知道她将刚刚那一幕看得完整不差。   蒋璃轻装上阵,只身就有一个贴腰挎包,她将挎包解开搁置床头,见邰梓莘一脸警觉地杵在旁边,便道,“我除魔卫道习惯身边没人。”   “你到底想给我爸用什么东西?”蒋璃没等回答,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蒋小天说,“我们蒋爷花了七天七夜才找到的东西能轻易给你看吗?你又看不懂。”他总算扬眉吐气了,因为邰国强的事这几天他活得就跟个过街老鼠似的,酒店里也是传得风言风语,有人还在猜测蒋璃这次是不是束手无策打算跑路了。   邰梓莘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但她毕竟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人,情绪终究还是能控制住,冷冷落下句,“要是我父亲再有什么差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你父亲都已经躺着半死不活了,还能有什么差错?”蒋璃冷笑。   邰梓莘用力地抿了抿唇,盯着她眼神不悦。蒋小天趾高气昂地走到门前,伸手开了门,“邰总,请吧。”   蒋璃又命守在门口的保镖将房间里的鲜花水果统统撇了出去,营养液也给撤了,然后房门一关,蒋小天靠在门上,挡住了那扇门玻璃,闲杂人等不得擅闯。但凡学气味的,首要遵循的就是香史,这是气味学的根本,但香史就跟史料一样分正史和野史。蒋璃大多走偏门,上过天入地,但凡跟气味有关的她都涉猎。返魂香是多钟气味合并的药效总称,并不记载正史,所以甚少人知。   返魂香的原料只有三味,其中两味就是她用命换来的。一种就是祈神山上的麝香鼠,另一种就是来自抚仙湖地尸库中常年以尸体上青苔为生的尸菌水母。从没见抚仙湖尸库的人就绝对不会见过尸菌水母,这种水母只生长在抚仙湖的最深处,而且只围着尸库中的尸体为生。在加勒海领域里生长着一种名叫灯塔的水母,身体透明,内部的红色消化系统瞧得清晰可见,以浮游生物为食,从水螅体无性反复地繁殖和转化,所以被人称作长生不老的水母。   但对于灯塔水母的永生判断也只来源于理论,专家学者认为只要不被其他动物吃掉,灯塔水母就能无限繁殖和转化。可在蒋璃认为,灯塔水母每转化一次之前就是死亡一次,其实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永生,真正永生的是尸菌水母。它们从沁了千年寒水的尸体中而生,不需要反复繁殖转化,它们就只有一辈子,这一辈子就是永生永世,依附在尸体上,以尸体的怨恨和绝望滋养身心。   人人都知传说中尸库中的尸体不同寻常,尸体的每一处都裹着绿白色的青苔,只有蒋璃知道,那绿色的不是普通青苔,是尸胎菌,而白色的就是每天服食尸胎菌的尸胎水母。尸胎水母服食尸胎菌后就会产生异味,这种异味即使身处湖底深处也能闻得到,是极致的腐臭味,而这种味道就是蒋璃要提取的。尸胎水母离抚仙湖的湖水不能独活,所以蒋璃取了一小支器皿,剜下一片裹着尸胎菌的骨渣,取了只水母一并装进器皿中,回来后取出水母的内脏,内脏里流出墨绿色如胆汁的液体,晾干凝固碾成粉末再装入器皿。蒋璃将鎏金香炉端好,掀了盖子,在里面的小圆盘中放入这粉剂,再按比例放上从麝香鼠身上取出的已固化好的麝香,最后滴上两滴野悉蜜香作为调和。这野悉蜜香是采用野悉蜜花压榨出油,油脂香滑,   唐朝人用它制作合香,就像蔷薇水一般的作用。   香炉以明火燃烧,外罩有防火层,火苗可包围整个炉底,这样既能受热均匀又能很快发挥疗效。很快,有袅袅烟丝从香炉顶盖的香孔中逸出,摇摇曳曳,伸向四平八稳的空间,像是纤长无骨的藤蔓。   极致的香遇极致的腐臭,这才是真正的返魂香。蒋璃闻不得这气味,香气一出来她就出了内室。外面是休息室,不想陆东深也来了,坐在沙发逆着光线的位置。偏移的光线落在他高大挺拔的身影上,那般俊隽潇洒。他在抽烟,邰业帆也回来了,坐在他旁边。   听见动静,陆东深抬眼,视线落在她身上,正在跟陆东深说话的邰梓莘发现他的目光有了变化,转头一看是蒋璃出来了,立马上前,“我爸怎么样了?”   蒋璃刻意没去跟陆东深对视,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说,“是生是死就看未来的一小时了。”   邰梓莘皱眉,“你的意思是,连你自己都没把握?”   蒋小天护主心切,挡在蒋璃面前直对邰梓莘的横眉冷对,“治病有风险,哪有百分百保证万无一失的?为了救你家老爷子,我家蒋爷昨天差点连命都交代了,这份情意也算可以了。”   邰梓莘一愣,在她认为蒋璃不过就是采些原料,怎么还有生命危险?陆东深将抽了半截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目光始终锁着她的身影,随即淡淡地问了句,“你有没有受伤?” 第70章 怕你出事   这话落下后,成功引得几人的目光关注。这些目光里有包罗万象的情感,好奇、疑惑、不解和怀疑,尤其是邰梓莘落过来的目光,蒋璃都不消看也能感受到她的不满。很好理解,在邰梓莘眼里他们是两个阵营,是楚汉之争,有着泾渭分明的立场,在她认为,谁人都能谁出这番话,唯独陆东深不可能。其实蒋璃也有点震惊,这不是山里,他们回到了现实生活,回归了彼此争斗的局面,他的这番问话就显得暧昧又大胆了。   她清清嗓子,搪塞了句,“没有。”   蒋小天看不出这里面的情况有点异常,大大咧咧说,“我们蒋爷是谁啊,上天入地无人能敌。”   陆东深似乎闷笑一声,嗓音低沉又多有揶揄,“蒋小姐的本事确实高于常人。”   蒋璃没看陆东深,转头对着蒋小天喝了一嗓子,“搭错哪根神经了,话这么多?”   蒋小天没再敢吱声。   就这样,几人在静候这一小时,期间邰梓莘有些急躁,来回来地踱步子,邰业扬拿出邰家长子的风范压了场子,让邰梓莘稍安勿躁,又很难得地为蒋璃开腔说,七天都等了还差这一小时吗。   蒋璃不大喜欢邰业扬这个人,虽说看着话不多,但总能从他身上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野心来,他的这种野心跟陆东深还不一样,然而也都是感觉上的东西,感觉告诉她,离邰业扬远一点。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和陆东深都没说话,她靠在窗子前玩手机,看看这几天她远离都市朋友圈里有什么新鲜事发生。陆东深始终坐在沙发那里喝茶,偶尔跟邰业扬聊上那么几句,但也都是无关商场上的话。   偶尔她抬头捏脖子的时候,总会跟陆东深的目光相撞。她不知道是陆东深一直在看着她还是只是偶然,这种目光与目光的碰撞总会让她心底窜麻,低头再看手机时眼前似乎晃着的总是他的眼神。似平静却又似含笑,很浅的一抹,如果不是窗外的光落入他眼,   她是绝对察觉不出他在笑。   手机屏幕上是粼粼的光亮,也像极了他眼里的笑,宛若沉淀了一带银河,恍惚了她的情绪。   冷不丁手机推送了条消息,是个陌生号码,点开,只有四个字:跟我出来。   蒋璃一愣,下意识抬眼往陆东深那边看,他这次没看她,放下茶杯,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她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门口,等了少许,然后也出去了。阳光偏移,在走廊的尽头洒了大片光亮,陆东深就靠在那,双手插兜。他今天就简单一件白衬衫,套了件烟灰色鸡心领羊绒衫,深灰色西装长裤,罩在光线里,颀长身影似幻似影,干净得很,也潇洒矜贵得很。   蒋璃迎着光走上前,身后是被光亮拖了一地的影子,最后,跟男人高大的影子重叠交织,终究被他吞没。   她今天没戴假发,长发温柔了她的眉眼,窗外的光落在她脸上,有因叶隙间斑驳的粼光,却也不及她眼里的光明亮澄清。陆东深看着她白皙的脸,说,“刚刚怎么一副恨不得不认识我的样子?”   蒋璃抬头瞅了他半天,“我以为你叫我出来是说邰国强的事。”   “有你在,邰国强还能有什么事?除非,是你故意陷我于不义。”陆东深说着,抬手将她脸侧的发轻轻别在耳后,举止十分自然。这般随意却使得蒋璃不自在,不着痕迹地朝边上移了脚步,他的手就持在半空,少许他逸出一声笑,手收回时顺势掏出打火机,叼了烟在嘴,火苗一起燃了烟头,他吸了一口,烟头就乍亮了一下,眯着眼吐出大团烟雾来。邰国强住的是vip区的独立病房,也无所谓禁不禁烟了。   “我的号码你存着,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打给我。”有通风口,青白色烟雾迫不及待钻走,浮荡在她呼吸间的就只有很淡的烟草味,自从她戳穿了他烟里的秘密后,好像一直以来他就只抽普通烟了。蒋璃双手搭在窗沿旁,看着被阳光洗礼的草坪和冬树,不由又想起祈神山上罩在暮霭中的千年古树和山影。   “陆先生一点不避嫌啊?”   “为什么要避嫌?”陆东深笑问。   蒋璃迟疑了一下,她想说因为邰国强的事,因为利益纷争之事,因为邰梓莘又或者是他的陈瑜,可这些理由在嘴里倒了好几番,终究还是咽下去了,是啊,他是陆东深,没什么好避嫌的。   再抬眼,转了话题,“昨天发生的事你知道?”   陆东深没瞒她,“听说了一二。”   蒋璃瞅着他的侧脸,忽而笑了,“陆先生的眼线还真是遍天下,怎么,怕邰国强醒不来啊?”   陆东深吸了口烟,夹烟的手搭在窗台边,离她的手指只有半米光线的距离,他转头看着她,强调,“怕你出事。”   蒋璃有片刻的呼吸是卡住的,有一种类似情感的东西在炸开,裹着暖又挑着疼,细细品来像是甜,可又有种禁忌的危险,这种混沌不清的暧昧能扼杀一个人的理智。   她没说话,恰巧也有医生出入挽救了她失控的心境,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一个小时了。   “你不进去吗?”   陆东深唇角有笑,“我相信你。”   她又陷入沉寂,以往的伶牙俐齿好像一时间不管用。直到蒋小天气喘吁吁地朝这边过来,满脸放光,“爷,醒了!他醒了!”下一秒蒋璃就松了口气,悬在心头多日的紧绷这么一松,身子就软了下来。蒋小天说医生们在给邰国强做相关检查,蒋璃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你进去盯着点。香炉收拾一下,里面的香灰扔掉,别被人看见”   “得嘞!”   等蒋小天跑回病房后,蒋璃终于有了底气,大大方方看向陆东深,“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了吧?”   陆东深在通风口边的烟灰缸里弹了下烟灰,“是酒店的管理失误,这件事我会对外和对邰家澄清。”   蒋璃小声嘟囔,“还真能为你女人扛雷。”一句话轻描淡写让罪魁祸首逃之夭夭,反倒连累的她差点丧命。   “你说什么?”陆东深没听清,高大的身子就侧过来了。   烟草味夹杂下着男人的气息如数袭来,她的耳根子不知怎的就燥了一下,伸手推了他一把,“别离我这么近。”惹得陆东深发出爽朗的笑,他瞧见了她耳根的红,像是在如脂皮肤里的一抹胭脂,忍不住抬手揉了她的脑袋,她朝着他瞪眼,刚要发出警告,就听打远有一声能掐出水的温柔女声,“东深!” 第71章 以后别再麻烦我就行   空气里都似乎流动着一股子香,淡淡的,像是兰花的气息,有高跟鞋的声响,由远及近,伴着高跟鞋还有很轻的脚步声。蒋璃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冗长的走廊,一女子逆光而来,纯色衣裙很是素净,配了件未过膝的浅驼色大衣,大半光线打在她身上,露在外的小腿纤细白皙。   穿高跟鞋的是景泞,跟在她身后,她穿得是双平底鞋,与那身衣裙搭得甚是合宜,哪怕未看见脸孔长得如何都会觉得是一佳人。   可蒋璃偏偏就看见了她的脸孔。   于光影中,于她款款上前时,逆着的光似鱼群般从她面颊游走,她含笑的眉眼就一丝不差地落在蒋璃眼里。双瞳剪水齿如瓠犀,青丝微卷,似空谷柔弱幽兰,让人心生怜惜。   这般美人颜却令蒋璃一愣。而那女子在看清蒋璃后也是微微一怔,眼里有似惊似愕的神色,但也很快敛去,红唇微微扯开时是柔得能进人心窝子里的笑,轻轻贴在陆东深的怀里,可也不像是骄纵女子般死缠着他的身,贴近的程度恰到好处。   陆东深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腰,“沧陵天凉,怎么穿得这么少就过来了?”   “不会冷,我又不是温室的花,我从酒店走直接坐上景泞的车再到这里,外面的冷空气一点都没沾着我。”她说话也是柔声柔情,说完这话又微微侧脸,“这位是?”   蒋璃看着她没说话。   陆东深介绍得十分简洁,“她是蒋璃。”他看向蒋璃,又补上了句,“她是陈瑜,是天际——”   “是天际集团的首席调香师,我听陆先生提过。”蒋璃打断陆东深的话,眼睛始终盯着陈瑜。   “是吗?”陈瑜转头冲着陆东深轻轻一笑,“那你有没有当着蒋小姐的面说过我的坏话?”   陆东深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陈瑜朝着蒋璃一伸手,“很高兴认识你。”蒋璃看了一眼她伸上前的手,并没有做出回应的举动,淡淡地说,“恐怕你不会觉得认识我是件高兴的事,邰国强之所以昏迷不醒原因在你,而我现在做的所有事都是在为你收拾烂摊子,陈小姐,也许你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我。”   陈瑜一愣,手僵在那半天都没收回。   蒋璃双臂环抱于胸前,见状冷笑,“看来陈小姐不知情。”她把目光落在陆东深脸上,“也难怪,陈小姐不想做温室的花,却架不住有人想把你养成温室的花。能理解,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话毕,转身回了病房。   陈瑜一直僵在原地,直到陆东深走上前,她才反应过来,“东深,她……什么意思?”   陆东深揽过她的肩膀,“没什么,别乱想。”邰国强醒了,整个人虽说还在床上躺着,但有了意识,抬胳膊抬腿也尽是自如。医生对于他突然的醒来十分惊讶,检查一番无碍后说,“再休息个一两天就可以出院了,窗子开一下吧,这房间里什么味啊。”   医生走了后,蒋璃将病床床头升起一些,坐在旁边,“邰国强,能看清我吗?”   邰国强侧过脸,冲着蒋璃点点头。   “知道我是谁吗?”她声音清冷。   邰国强再次点头,“法师。”   蒋小天站在后面不乐意了,嘟囔了句,“我们蒋爷是神医,什么法师……”   邰梓莘和邰业扬站在旁边,邰国强的右手边站在陆东深和陈瑜,陈瑜在闻言蒋小天的话后看向蒋璃,微微吃惊。   邰梓莘没立刻开窗,而是询问蒋璃她父亲怎么样。蒋璃没回应,而是手一伸,“蒋小天,闻香盘给我。”   蒋小天马上从她随身带的挎包里拿出一黑色的盒子,不大,宛若罗盘大小,打开,里面分有几格,格子里装有符包,只是这符包比平日见到的要小很多。她拿出一枚递到邰国强鼻下,“什么味道?”   邰国强闻了闻,“好像是——”   “别好像,知道就是知道,闻不出来就说不知道。”蒋璃打断他的话。   如果不是之前有几天的相处,蒋璃的这般态度肯定会令邰国强大怒,但他早就习惯了她这般脾气,舔了舔嘴,“百合的香。”   “这个呢?”她又换了个符包。   邰国强想了半天,蒋璃见状问,“是闻不出来还是不知道什么气味?”   “不知道是什么气味。”   “能闻到气味是吗?”   邰国强点头,“对。”蒋璃如数换了几个符包,有的是邰国强马上能答出来的,有的是他描述不出来的,但他都能闻到气味。末了,她将符包收好,盒子递给蒋小天后,看向邰梓莘,“你父亲没事了,记住,半年不能饮酒,还有……”她稍稍迟疑了下,从包里拿出一枚红色锦盒,密封得很好,她看了看锦盒,目光又扫过邰梓莘和邰业扬二人,转身将锦盒放到邰国强手里,叮嘱,“里面是块老香,出院后每晚燃上一个时辰直到老香彻底燃尽,记住,燃香的时候身旁不能有人,每次燃完后再开窗半个时辰。邰国强你听好了,我说的是时辰不是小时,明白吗?”   邰国强被她的语气震慑了一下,点了头,又忍不住问,“法师,我到底是怎么了?”他最后的记忆还在酒店,一睁眼怎么就在医院了。   蒋璃起身,笑得有点冷,“这话你倒是可以问问陆总。”   邰国强一脸疑惑,看向身边的陆东深。陆东深也没打算推卸责任,跟邰国强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一下导致他昏迷的原因,最后说道,“这是酒店的疏忽,还请邰老先生见谅。”   邰国强毕竟是他父亲辈的,就算再不高兴也不至于面露不悦,再加上邰家和陆家的关系微妙,有些话他更不方便直说,就象征性地提醒他们日后注意的话,看向蒋璃时倒是诚恳,“有劳法师了。”   蒋小天想要邀功,“邰老爷子,您可不知道,我们蒋爷为了给您看病——”   “蒋小天。”蒋璃看了他一眼。   蒋小天不敢再多说话,恰时手机响了,他赶忙出病房接听。   “想必这段时间连累法师了。”邰国强是什么人?在商场沉浮大半生自然看出些门道来。蒋璃笑了,却笑不入眼,“连累谈不上,邰老先生的企业也有不少的调香师吧,以此为戒,精进技术,以后别再麻烦我就行了。” 第72章 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呢   指桑骂槐。   在场的人没一个是傻子,都是能掐出水的人精来,所以都能听出蒋璃这番话背后的意思。   陈瑜上前,轻声轻语,“邰老先生真对不起,天际酒店的那款除虫剂是由我来负责调配,是我疏忽了才导致您昏迷不醒,我愿承担一切损失,还有……”   她转头看向蒋璃,“这次多亏了蒋小姐,遇上蒋小姐我才知道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蒋璃将挎包收拾好,笑不过眼,“这声蒋小姐就不必叫了,真心敬我,就入乡随俗叫我一声蒋爷,心口不一的话无妨,直接叫我一声蒋璃我也不在乎。不过,等陈小姐嫁了陆家,由一个小小调香师摇身成了陆家少奶奶,那个时候你再喊我一声姓蒋的我也会受着。”   陈瑜闻言后脸色有些尴尬,勉强笑了笑,“蒋……蒋爷说笑了。”在旁的邰梓莘将这幕看在眼里,虽说她不清楚为什么说话这么冲,但多少因为她怼了陈瑜心里舒服点,毕竟当初就是因为这个陈瑜,害得她游走他乡。可毕竟是在人前,场面上的话总是要说的,她不能像蒋璃似的有一说一。清清嗓子,她开口,足是大家风范,“陈小姐,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谈赔偿的事已经于事无补,既然我父亲不追究那我也就罢了。我知道陈小姐听闻此事前天是千里迢迢赶到沧陵,心意我领了,只是希望陈小姐下次注意就好。”   “很抱歉,我日后会注意。”陈瑜又看向陆东深,温柔如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陆东深唇角微微一勾,看向邰国强,“是邰老先生大度。”   蒋小天推门进来,脸色看上去有些急匆,他唤了声蒋爷,然后快步到她身边,在她耳边压着嗓子说了句话,蒋璃闻言面色微微一怔,少许点了下头,说了句我知道了。   这边已经拿了包,二话没说就打算走,邰国强叫住了她,“法师辛苦,等我出院了亲自登门拜谢。”   蒋璃没料到他会这般,愣了一小下,忽而笑了,“好啊。”这笑是发自内心,一笑就犹若融了冰雪的春日,瞬间倒是看呆了邰国强。   走廊日光偏斜。   蒋璃还没走到电梯间,就听身后扬起一声,“蒋璃。”   她转头。   竟是陆东深跟着出来了,她微怔。他踱步到她面前,问,“邰国强是不是还有其他情况?”   “陆先生认为还有什么情况?”同样是叫陆先生,这一次,蒋璃的口吻有些疏离。   陆东深也听出她的口吻来,“刚刚在病房,你迟疑什么?”   蒋璃心头掠过一抹惊讶,不过就是一两秒的光景,他竟看在眼里,眼睛何其之毒,心思何其之缜密。想了想,“他……”话到嘴边还是转了意思,“他的情况你可以问你的陈瑜啊,她不是调香师吗?”   陆东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言不发,蒋璃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偏偏想说这句话,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出,胸口滞闷。   他却微微俯身凑近她,一字一句道,“你的本事,旁人没有。”   男人气息也随之压近,呼吸之间纠缠不清,她稍稍后退了一步,方才避开他气息的范围,淡笑,“是吗?陆先生抬爱了。”   陆东深挺直脊梁。   电梯那头蒋小天在叫她,她不想跟他过多纠缠,刚要转身走,他却低声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蒋璃一滞,张了张嘴,很想说你还管我的事干什么?或者说你有什么资格问我的事?这短短的半小时里她塞了满肚子的焦躁,这焦躁又成了绞缠理智的游丝,一圈圈缠下来让她无法呼吸。   可是,她就这么看着他,他的脸洇在光影里,深刻的眼,藏着让她勾着心疼着魂的东西,她讨厌这种感觉,可又无法拒绝这种感觉,像是入了她的骨,哪怕没他在身边,她也会念着这种感觉。   “没什么,是小事。”她说完这话,竟觉得喉咙有点堵。   陆东深看着她,她没直视他,敛眼的时候似乎有一丝晶莹在,微怔,心口不知怎的就攀上一丝疼来,再开口,嗓音低柔,“是什么小事能值得你这么匆忙离开?”   蒋璃攥了手指,手心扣得有点疼,再挑眼看他时却瞧见了他身后的身影,目光转了凉,语气生淡,“我的事再大都有谭爷顶着,所以,只要有谭爷在,对我而言一切都是小事。”   说这话的时候陈瑜已经走上前,将这番话如数听进耳朵里。陆东深闻言,英眉有蹙,虽是瞬间,却让他眼里原就是深不可测的暗有了一丝凉,有隐隐的情绪在眸底翻滚,如匿藏在暗沉海底的浪。蒋璃又换了副口吻,“陆先生既然美人在侧,有些事还是不要操心了,   夜夜笙歌醉卧温柔乡岂不是更好?”   现在想来,那天从祈神山上下来陆东深接到的电话就是陈瑜的,想来那天她就赶到了沧陵,今天又是来医院做他的贤内助。可想而知,小别胜新婚。   陈瑜在旁听了这番话,马上道,“东深他——”   “只要有谭爷在?”陆东深冷不丁开了口,目光始终落在蒋璃脸上,竟笑了,可眼里还是暗沉沉的,“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呢?”   蒋璃陡然一怔,很快警觉问,“你什么意思?”   陈瑜不解他们两个在说什么,伸手拉了拉陆东深的衣袖,陆东深没看陈瑜,也没再说话,只是唇角有笑,淡淡的。   这笑让蒋璃很是不安。   陈瑜从中打破了僵局,轻轻一笑,“蒋爷这就要走吗?你帮了东深这么大的忙,我们总要有所表示才是,如果你今天没时间,改天我请你吃饭如何?顺便也想跟蒋爷讨教这次的配方问题。”她硬生生切了话题,但也好,陆东深的一句话引了轩然大波,可他明显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而她蒋璃怕是从他嘴里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她将目光从他脸上扯到陈瑜,“我野路子惯了,用的不过是些粗俗上不了台面的法子,入不了陈小姐的眼。”   “怎么会?蒋爷今天让我大开眼界。”   “是吗?”蒋璃笑,“那就留个念想吧,配方讨论的问题不适合你我,陈小姐难道不知道同行是冤家吗?”   这一次说完这番话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东深始终站在原地,看着她那道被拉长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间,沉默不语。陈瑜被蒋璃刚刚的那番话呛得有些不自在,但也没像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气急败坏,只是笑笑,“蒋小姐是很有个性的人。”   见陆东深的情绪不大对,她轻声问,“她口中的谭爷就是谭耀明吗?听说沧陵的谭爷一表人才,是鸟中鸿鹄人中傲龙,如果真是这样,那跟蒋小姐还挺般配的,你认为呢?”   陆东深收回目光,转过头来看着她,她停了话头,他的眼神里有些东西,她读不懂又有点怕。良久后他问,“你认识蒋璃吗?”   陈瑜一愣,“当然,今天这不是……”   “我说的是,在这之前。”陆东深声线很平,却沉得让人不敢造次。   她唇角的笑僵了一下,“怎么可能,我这是头回见她。”   “确定?”他看着她,似乎都能看穿人魂。   陈瑜点头。陆东深笑了,可就那么清清浅浅的一抹,足以忽略。陈瑜主动贴他怀里,小声说,“你怎么了?”他的手搭在她的腰间,很轻的动作,似贴又未贴,似近又似远,他说,“没什么,既然你说不认识,我就信你。” 第73章 别脏了蒋爷的眼   在抚仙湖围堵蒋璃的水鬼被谭耀明的人查出来了。   其他几只水鬼当时被蒋璃打伤的打伤、刺伤的刺伤,还有严重的被她挑了手筋,唯独一个伤得轻的在逃的被齐刚抓了回来,也是那群水鬼的头。   蒋璃和蒋小天赶到Meet酒吧时,酒吧门口守了一些保镖,有谭耀明的人,还有几个是陌生面孔。谭耀明的手下都认识蒋璃,见她来了纷纷叫了声蒋爷,甚是尊敬。   蒋璃扫了一眼那几张陌生面孔,问是谁的人。其中一名保镖回答,龙鬼的人。   Meet酒吧是谭耀明的地盘,也是沧陵年轻人最喜欢泡的场所,这里就是供年轻人跳舞喝酒的地方,不像是凰天设有门槛,所以一入夜这里天天爆满。   这里是谭耀明唯一没停业整顿的地方。   现在这个时间正值午后,酒吧还没营业。蒋璃一进酒吧就有齐刚手底下的小弟在候着,将她和蒋小天一路带到了走廊尽头的最大包房。   包房里平日营业的时候这里光线柔和,最适合男女情到深处时月朦胧鸟朦胧,但此时灯光大亮,刺眼得很。   房间里的面积不小,酒柜、吧台、休息区和娱乐区分化规整。龙鬼就坐在沙发上,一脸的死寂沉沉,在吧台一角竟还坐着邰业帆,衣衫不整,看上去有些颓废。   地上跪了一人,赤着上身,身上有伤,一道道血痕,头发乱蓬蓬的,嘴角也是乌青,最显眼的当属身上的那片刺青。   谭耀明靠坐在沙发上,跟龙鬼面对面,他一手端着酒,一条胳膊横搭在沙发靠背上,胸前的黑衬衫被扯平绷紧,肌理轮廓健硕又性感。齐刚还有一手下站在旁边,脸上煞气得很。   蒋璃推门进来的时候,包房里有浓烈的烟草味和酒味。见她来了,谭耀明用端杯的手示意了一下跪在地上的人,“看看是不是他。”那人听见动静后抬眼瞅了一下,见到蒋璃后又赶忙低下头。就这一眼蒋璃就确定了,更别提他身上那么明显的一块刺青。就这么一眼,蒋璃看得眼清目明了,她绕到谭耀明身边坐下,蒋小天会来事,赶忙到蒋璃身边给她倒了杯热茶。   蒋璃抬眼瞄了蒋小天,“没看鬼爷也在吗?让我拿茶敬鬼爷吗?”   蒋小天忙给蒋璃斟了杯酒。一杯烈酒,蒋璃没添冰块,她端了杯子冲着龙鬼笑了笑,“之前在水下的时候我还在想谁水性这么好,这几天我睡不着的时候也在寻思着究竟是谁那么迫不及待地相见我,原来是鬼爷派了心腹来招呼我啊,   没认错的话,是天余吧。”   龙鬼做贼心虚,忙道,“误会、真是一场误会。”   “是吗?”蒋璃靠近谭耀明,下巴冲着地上那人指了指,“是谭爷抓错了人还是天余搞错了截杀的对象?”   谭耀明含笑,“你倒不如上前看个仔细下。”蒋璃起身,端着酒到了天余面前,微微探身下来,纤细的手指顺着他胸口上的伤痕划下来,指甲近乎嵌入伤口之中,疼得天余直叫,紧跟着她端杯的手一扬,烈酒直接泼在他的伤口上,这一下犹若身上剜肉,疼得天余在地上直打滚。   她起身,接过齐刚递上来的纸巾,擦了擦指尖上的血,脸色清淡得很,“你身上的伤口是我留的,你当我眼睛瞎?”   龙鬼在旁面子上挂不住了,拍了桌子起身,“杀人不过头点地,蒋璃,你该伤的也伤了,该教训的也教训了,还想怎么样?”   蒋璃转过身,目光似冰冷寒剑,那龙鬼一腔的嚣张之气被她这般眼神压得下顿时失色,她冷哼,“照你的意思,如果我不是有点本事在身,死了也是活该对吗?”   龙鬼张了张嘴,然后又是一拍桌子,“这他妈的是我们爷们之间的事,该怎么处置还轮不到你在这说话!”   蒋璃不怒反笑,可眼里那股子冷并未消散,谭耀明见状朝着蒋璃一伸手,“过来。”   她走上前,任由谭耀明将她拉坐在身边,横在沙发后背的胳膊轻轻搭在她肩上,转头看着她低笑,“哪只手伤的你?”   “左手?右手?”蒋璃故作思考,下“不记得了。”   谭耀明看着她眼底纵容,再转过头,抿了口酒,唇角的笑一直未散,“既然是鬼爷的人,那就交给鬼爷处置。” 龙鬼一听这话整个人放松了,走到天余面前,抬腿就是一脚,将天余踹歪着身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只是让你好生请将爷来做客,你倒好,竟带着几人伤了谭爷的人,这不就是给我找不痛快吗?你过来——”他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保镖。   那保镖上前,龙龟指着天余说,“把这东西给我带回去,传我的话,废掉他一只手当给谭爷和蒋爷赔罪!”   保镖上前去拉天余,天余忙道,“鬼爷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龙鬼烦躁地挥了挥手,保镖将天余搀扶起来,刚要离开,就听谭耀明放下酒杯,“慢着。”   龙鬼一愣。   “鬼爷不会徇私吧?”谭耀明似笑非笑。   “怎么会?我龙鬼说一不二。”   “好。”谭耀明道,“那就现在动手吧。”   龙鬼一愕。谭耀明收回扣在蒋璃肩膀的手,拿起一支雪茄,掐了头,燃了烟头,抽上一口,吐出大片烟雾来,“看来鬼爷刚刚也只是场面上的话。”话毕,笑容入眼,“齐刚,既然鬼爷不舍得教训手下,你就代劳吧,是左手还是右手既然忘了,那就两只全留下吧。”龙鬼没料到谭耀明会这么做,一时间僵在原地,天余也没料到会是这样,这次连连磕头认错,齐刚二话没说,从旁摸过早就备好的刀斧,其他两名保镖上前一边按住一侧,齐刚上前,手起刀落,只听一声惨叫,血流成河。   一直在旁边绷得紧张的邰业帆见状后吓得惊呼一声,整个人又缩了缩。   齐刚身上溅了血,任由天余疼得满地打滚,将两只废手往桌上一扔,“谭爷,怎么处理?”   谭耀明笑看着龙鬼,“想来交给鬼爷也是累赘,拿去喂凰天的藏獒吧,别脏了蒋爷的眼。”   齐刚照做。   “没脏我的眼倒是脏了我的衣服,我去洗手间。”蒋璃起了身,指了指衣角被迸溅的血点子,冲着谭耀明笑,“谭爷得赔我一身衣服。”   “想要多少赔你多少。”谭耀明宠溺。蒋璃开门去了走廊外面的洗手间,门刚关好,她就猛地冲向洗手池,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吐得干净。 第74章 哪怕对方是陆东深   苦胆都恨不得吐出来后,蒋璃洗了把脸。将水温调得最低,冰冷的水珠打在脸上,刺激得太阳穴生疼,血腥味刺激了鼻粘膜,挥之不去。   抓了旁边摆放的方巾擦脸,就听身旁有人在笑,这笑声明明媚得入骨,却也听得出揶揄之味来。蒋璃拿下帕子,镜中是芙蓉的脸,她慵懒地靠在旁边的墙柱上,洋红色的裙装衬得她胜似娇花。   “穿这么少你也不怕冻出毛病来。”蒋璃打湿了手里的帕子,低头擦衣服上的血点子,“回头染了风寒,折了你那些个入幕之宾。”   “有你在我怕什么,别说风寒了,疯癫我都不怕。”芙蓉一跟她在一起就没正形,少了风尘女子的逢场作戏,多了这年龄本该有的辛辣和纯真。凰天的姑娘们都喜欢蒋璃,不是因为蒋璃那张会勾人的脸和洒脱的性格,而是因为她把凰天的姑娘们当人看,打心眼里是瞧得起她们的。出入风月场所的姑娘,势必会有一些隐疾,时间一长哪怕去就医人家医院也能猜出个一二,眼睛里自然是透着一股子瞧不上。蒋璃为她们治病,从生理到心理,虽然说都知道她没什么耐性,有时候说话还不好听,但句句都是为了姑娘们好。就拿芙蓉来说,当年在千城赋被龙鬼逼着陪个富二代,差点被折腾死,要不是有蒋璃给她调理医治,芙蓉的命就交代了。这也是她义无反顾离开千赋进入凰天的原因,不是跟着谭耀明走,而是因为有蒋璃在。   “听说你前两天把人的手筋给挑了?”芙蓉双臂交叉于胸前,看着镜子里惨白着一张脸的蒋璃。   “你来Meet是打听八卦的?”蒋璃手上用了点力,刚染上的血怎么也这么难擦?芙蓉一步三晃上前,将小挎包往洗手台上一放,打开,拿出口红,照着镜子在唇上轻轻点了点,“你蒋爷的英勇事迹还需要特意打听?都快在凰天传遍了。”将口红往包里一放,又扯过个帕子沾湿,帮着蒋璃一起清理身上的血迹,“要不了多久,谭爷为了你把龙鬼的人剁了手的事也能传个遍地。哎,你说你跟在谭爷身边这么多年,也不是没跟人动过刀子,怎么还不习惯啊?”   “那能一样吗?”蒋璃一把拍掉芙蓉意图往她胸上摸的手。芙蓉没占到便宜诡笑,手里的帕子往废纸筐里一扔,身子靠在洗手台旁,抬手拢了拢头发,“只要是跟你有关的事,谭爷再狠的手都能下,怕是你又要多领谭爷的一份恩情。”说到这儿,她轻轻叹了口气,“   看上去清心寡欲的男人,今天能为你剁了别人的手,明天就能为你要了他人的命。”   她的目光落在蒋璃脸上,又补上了句,“哪怕对方是陆东深。”   蒋璃的手微微一抖,少许道,“瞎寻思什么呢?”干脆也不擦了,将帕子扔掉。   “是我瞎寻思最好,青栀的一个旁亲戚就在邰国强病房那层做护士,她可是瞧见了你和陆东深两个那叫一个眉目传情,听着这话我都要吓死了,就生怕今天谭爷是来修理你的。”“你让青栀传话给她那位旁亲戚,眼睛脱了窗就赶紧去看眼科,别有的没的在外面乱嚼舌根,那层住的什么人她不知道吗?说了我的闲话无所谓,把邰国强的事到处乱说才危险,邰家虽然不涉黑,但让她吃点亏很难吗?”蒋璃转过身,开了水龙头洗了手。“别人的事你就少操心了,管好你自己的心思吧,你要是乱了心,虽不至于天下大乱,但至少沧陵会大乱。”芙蓉点到为止也不多说,手臂像蛇似的滑到蒋璃的肩膀上,“明晚凰天重新开张,你过来帮我镇镇场子。”   蒋璃转头瞥着她,伸出一根手指将她戳到一旁,“不去。”   “别啊,姑娘们都盼着你呢,你来,凰天蓬荜生辉。”   “谁通知你明晚凰天重新开张的?”她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芙蓉笑,“当然是接到谭爷的通知了,大老板不发话谁敢擅自开场子呀?不仅是凰天,明天但凡是装修停业的场子全都开了。”   蒋璃一愣,她知道谭耀明是触了些事,但现在是风头过了吗?怎么这么快就重新开张了?再回包厢时,天余已经被带走了,地面的血迹收拾得干净,桌上的废手也不在了。可房间里多了不少保镖,剑拔弩张,龙鬼也是歇斯底里,指着谭耀明的鼻尖在跳脚骂,“谭耀明,你就是要逼死我是吧?我龙鬼闯荡江湖半辈子从来没他妈吃过这种亏,你现在背地里整我,算你狠!”   蒋璃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也没冒然上前打扰,静观其变。谭耀明依旧在沙发上慵懒散坐,手里的雪茄燃了小半截,扔桌上一份文件,笑道,“逼死你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龙鬼,我说过给你三天时间,三天时间你不回我,那我只能替你处理。商会的几位前辈你是见不着了,他们也懒得见你,我的决定就是商会的决定,签了吧。”   “别他妈拿商会来压我!我今天就是不签呢?”龙鬼开始耍横。   谭耀明依旧不紧不慢,“不签?那你试试能不能走出这个门。”话音刚落,齐刚和几个手下就站出来了,生生挡住了龙鬼,龙鬼的人也进来好几个,见状也迎了上前。齐刚冷喝道,“都他妈眼睛瞎是吧?今天我们谭爷就是要办了龙鬼,你们还跟着一个废人混?找死是不是?”   龙鬼的人纷纷一愣,很快就失了魄力,纷纷退到了一边。龙鬼见状疯了,上前一脚踹一个,“你们这些狗娘养的!”   谭耀明就任由他去发泄。   末了,龙鬼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死盯着谭耀明,相比他的狼狈,谭耀明显得高贵太多,朝着桌上一伸手,“请吧。”   龙鬼再不甘也是强弩之末,足足有十多分钟,而在这十分多钟里,谭耀明就悠闲地抽着烟,却是能将人逼死人的沉寂。   终于,龙鬼拿过文件签了字。蒋璃看得清楚,他在签字的时候手都在抖。她不清楚那份文件究竟是什么,但也清楚地知道一件事:龙鬼的势力被谭耀明彻底弄垮了。 第7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谭耀明的狠蒋璃这些年是看在眼里的,不管是明着狠还是暗着狠,现在,龙鬼就成了典型的牺牲者。   回了包厢,血腥味几乎是闻不到了,许是谭耀明照顾了她敏感的鼻子,命人仔细清理了番。没等蒋璃开口问,蒋小天就凑过来主动告知刚刚发生的事。“龙鬼之前暗地里抢了不少运口上的货,又派人去条子那通风报信坏了商会的不少交易,捞来的油水全都进他肚里。谭爷不动声色地挖了证据出来,商会那些前辈们肯定是容不下他,龙鬼只能答应谭爷提出的任何条件,否则估计都没命出沧陵。”   蒋璃暗惊,“提出的任何条件?”“听说之前谭爷只想要龙鬼的四个场子,再不济沧陵也有龙鬼立足的地儿,但现在龙鬼所有的场子都归谭爷,谭爷做的就是保他一命。”蒋小天贴着蒋璃耳边说,“谭爷被相关部门调查全都是拜龙鬼所赐,再加上他没少坑害道上的兄弟,谭爷出面能保他已经够给他面子的了。”   蒋璃刚才猜的没错,如果龙鬼只是折了些利益的话不会那般歇斯底里。   那边,邰业帆还在那,许是经历了龙鬼的事吓傻了,一动不动的。直到谭耀明从洗手间里洗了手出来,往沙发上一坐,邰业帆才有了反应。   他也知道,处理完了天余,铲除了龙鬼,下一步就是处理他了。   齐刚给谭耀明倒了杯酒,又要给蒋璃斟上,被她抬手阻止了。邰业帆没等谭耀明开口,他先梗着脖表明了态度,“我这次认栽了,谭耀明,我任你怎么处置,但是你想利用我从邰家拿点什么别做梦了!”   这番话倒是引了谭耀明的兴致,“邰公子骨头还挺硬啊。”   “要杀要剐随便你,别他妈的废话!邰业帆虽说全身在发抖,但态度挺强硬。   这样的邰业帆还真是让蒋璃刮目相看,在她认为他就是个典型不着调的富二代,天天不务正业混吃等死,一遇上风吹草动就马上躲到他家老爷子身后避难。没想到,他还有这傲骨呢。   又不经意想起芙蓉的话,这个邰业帆也知道自己是被人裁的,看来也是个事后能冷静思考的人。   齐刚闻言笑了,晃了晃手腕,扭头看着谭耀明,“爷,怎么着?让兄弟们练练手?”蒋璃在旁提了一下心,讲真,谭耀明是没必要因为出老千来亲自对付邰业帆,搁平常连齐刚都不会出面,直接叫下面的小弟该收拾的收拾,明眼人都知道谭耀明是冲着邰家去的。可如果真动了邰业帆,那谭耀明就是惹了白道上的人,她有些担忧。   可谭耀明做事她向来不插手,毕竟是他的地盘。   谭耀明抿了口酒,刚要下令,就见有人敲门进来,是守在外面的保镖,跟谭耀明说,“谭爷,来了。”   **   邰梓莘来了,风尘仆仆,被人请进包厢的时候不曾想蒋璃也在,她的脸色看上去略有尴尬。   蒋璃能够理解,邰国强从昏迷到清醒,她邰梓莘尚欠她一句抱歉或谢谢,现在又因邰业帆的事在这里跟她撞面自然尴尬。   邰业帆见了邰梓莘面后脸色更难看,冲她嚷嚷,“你怎么来了?谁叫你来的?赶紧给我走!”邰梓莘压了一肚子的火,很想回他一句你以为我想管你?但毕竟是谈判场合也就忍住了,没搭理邰业帆,她坐在沙发上,目光冷静,“谭爷,生意场上的事我认为您还是不要太咄咄逼人的好,毕竟山水有相逢,商界有商界的规矩,跟道上的规矩是两码事。”   谭耀明手里转动着酒杯,笑得不显山不露水,“邰姑娘这是来讨价还价了,也许你不大了解我,我这个人不喜欢对方讨价还价。”   邰梓莘说,“谭爷要的无非就是利益,合作这种事有一便有二,您何必把邰家的这条路走死?”   “我不是跟你们合作。”谭耀明十分不给面子,“你始终没明白一点,邰公子坏了场子的规矩,是你们邰家需要用五个点的利益来换邰公子的周全。”   邰梓莘紧紧抿着唇。   邰业帆见状二话没说上前,将胳膊往桌上一搁,盯着谭耀明的眼瞪得血红,脖子上的青筋凸出,“我一条胳膊撂在这,邰家的利益我一分不让!”   蒋璃一愣。邰梓莘也没料到邰业帆会这般强硬,陡然起身。谭耀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邰公子嘴茬挺硬啊。”话毕,他唇稍唯一那么点的笑也消散了,身子朝后一靠,“齐刚,既然邰公子铁齿铜牙的,那你就先让兄弟们拔了他满口牙,至于邰公子个人提出的要求,满足了他便是。”   齐刚上前,刚要碰邰业帆,邰梓莘马上道,“谭爷的要求我们邰家答应了。”   谭耀明抬手止住齐刚,笑道,“邰姑娘果断。”   “什么就答应了?邰梓莘,你疯了?你——”   “这是爸的决定,为的就是保你周全。”邰梓莘咬牙切齿压低了嗓音,“所以你最好别再给邰家惹事了。”   邰业帆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坐在沙发上。   手机响了,齐刚接通,听了少许后脸色微微变了,挂了电话,他弯身下来在谭耀明耳边说了一番话,谭耀明的面色没有太多波澜,听完后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刚刚收到的消息,邰姑娘可否一听啊?”   邰梓莘警觉地看着他。   谭耀明又倒了一点酒,“官阳区的那片地已经被陆东深给拿下来了。”他抬眼,似笑非笑,“邰老爷子功不可没。”   邰梓莘震惊。   “官阳区邰家是搭不上了,陆东深绝不会让邰家分去一丁点利益,所以,你们跟我联手是对的,至少,能保住碗里不空。”谭耀明朝着邰梓莘一举杯,“既然邰姑娘说是合作,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等邰梓莘和邰业帆走了之后,蒋璃忍不住问谭耀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了外人在,谭耀明的脸色才彻底阴下来,他没回蒋璃的话,反而把蒋小天叫到跟前,“你替陆东深做事了?”   蒋小天先是一愣,然后冷不丁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脸一下子就煞白,“我、谭爷您别误会,我就是帮着跑了个腿儿传了个话,我、我什么都没做啊……”谭耀明猛地将杯中酒泼他脸上,一张俊脸沉得骇人,起身就是一脚,踹得蒋小天一下子趴地上起不来了,“你他妈的是谁的人?” 第76章 他在等着你过去敬酒   谭耀明的这一句话不仅让蒋小天吓断了魂,就连蒋璃都后背生凉。蒋小天赶忙从地上爬起来跪在那,一脸的惊慌失措。蒋璃看出蒋小天是真懵了,但谭耀明在气头上她也不好将他扶起来,便给谭耀明倒了杯茶水,让他先消消气。谭耀明攥着茶杯,眉梢怒火未散,蒋璃生怕他一个用力能把茶杯捏碎,少许后才替蒋小天说了话,“整个沧陵小天最崇拜的就是谭爷你,他怎么可能去跟别人?他什么秉性你不知道吗?一天到晚没心没肺的,保不齐是被人利用了。”   能让谭耀明这般动怒的绝对不是小事,更何况这其中还牵扯了陆东深。她之所以说这番话,一来是想保住蒋小天,二来是想间接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谭耀明也没瞒她,压了压气,抿了一口茶,“邰国强昏迷不醒,你无声无息地离开了酒店,当时舆论闹得很大,陆东深让那些舆论散到了官阳区钉子户的耳朵里,让他们以为连你这位沧陵巫医都没办法摆平邪祟。不过短短七天的时间,那些钉子户拿到赔偿金之后撤离的撤离搬迁的搬迁,只有零星死活不肯走的,却被强令执行搬迁,原因是他们签署了同意搬迁的合同。”   说到这,他盯着跪在地上的蒋小天,“齐刚查到,让他们签字的人就是你。”   蒋璃倒吸一口凉气。   蒋小天大惊失色,连连摆手,“不不不谭爷,我不是、我……当时不是这样的,我是让他们签字,但不是什么同意搬迁的合同啊。”   蒋璃在旁看得清透,那陆东深必然是将蒋小天给框进去了,沧陵的钉子户除了会敬道上的人外,面对其他人一概撒泼耍横,陆东深就是利用了蒋小天跟大家都熟识的便利条件,彻底将那块地捏在了手里。   谭耀明牙咬得咯咯直响,“蒋小天,我再问你,邰业帆是怎么走进赌场的?”   蒋小天一激灵,然后喃喃,“我……就是跟他提过沧陵赌场的事。”   谭耀明的大手倏然攥紧,看得蒋璃直肝颤,一下子按住了他的手,“你的意思是,邰业帆的这件事也跟陆东深有关?”“陆东深早就预谋独吞了官阳区的那片地,他设计邰业帆在赌场泛水,表面上看是送了我一个人情,让我从邰家分了一杯羹出来,实际上一箭双雕,让邰家即使占了凰天附近的那块地也没有太多利润可图,   而我,即使得到了利益却失去了独占地盘的权利。陆东深,他自从来到沧陵,短短数日这几步棋下得可真够稳准狠。”   最后一个字落下,只听茶杯咔擦一声被他的大手捏碎。这茶杯是上好的白脂瓷,瓷工艺十分讲究,将杯子打磨得通透光亮,由此,那轻薄的瓷片就陷入了谭耀明的手掌。   吓得蒋小天都快磕头了,“爷,我是真不知道这些啊,您饶了我吧……”   “还在那嚷嚷什么?赶紧去拿医药箱来!”蒋璃佯装发怒实则替蒋小天解了围。   等蒋小天离开后,谭耀明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但也能看得出他是没想把蒋小天怎么样,一杯酒直接倒在捏碎茶杯的那只手上,以酒代水冲了掌心里的瓷片碎渣。   蒋璃轻叹了一口气,把他的手拉过来,拿过纸巾压了压他手指的划伤。谭耀明没说话,静静注视着她,少许后说,“当初,不应该让你跟他接触。”   蒋璃呼吸微微一滞。凰天重新开张,这一晚热闹非常,道上的、商界政界的、还有几个省市的商会都送来了贺礼,来捧场的人更是非富即贵。其实谭耀明是凰天的老板这件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都在暗自议论这次谭耀明可真是坐收渔翁之利。被人举报后十分配合的关了自己所有的场子,任由相关部门的调查,他落得两袖清风的自在,可谁都没想到他让龙鬼栽了个大跟头,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然后还让人抓不到证据,稳稳地接手了龙鬼的场子,一下子壮大了势力。   当晚谭耀明也到场了,与众人谈笑风生,大家给他敬酒的时候也不明着道贺他凰天重新开张,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像是这些生意,老板不明着说那他人也就不在明面上提。12响礼炮震天,胜景压过苏河路一带。当晚,台上各类表演不断,虽说这阵子场子关了,但凰天的姑娘们可没有一丝怠泄,玲玲身段在灯光下雾气里水灵得都跟能捏出水来。台下宾客虽说都是平日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在这片紫醉金迷之地,没有多少人还能把持着继续装着端着。   芙蓉出场更是让场子里一片欢腾。   这里有多少人都是冲着一睹芙蓉芳华来的,见到芙蓉本人,更是有人开始往里砸钱了。   芙蓉最出色的当属一副好嗓子,一曲夜来香唱得几乎能把人的魂魄给勾走,所以,从开唱到结束,她收了大概有百十株金莲。金莲是凰天为客人准备的专门送给姑娘们的礼物,只属于凰天。不是强制性消费,客人来凰天也可以送其他的,如鲜花如珠宝,还有直接甩钱的,但如果遇上这般有大型表演的,那送金莲即是给姑娘们最高规格的礼物,又是极大满足客人们的虚荣心。   每一株金莲都是纯金打造,能收到金莲的姑娘可以将金莲占为己有,或者直接折现。而当晚砸金莲砸的最多的客人就可以获得其接受者的陪酒甚至其他。   芙蓉在一首曲子完结后,台下还有客人跃跃欲试,但凰天有规定,只能在台上姑娘表演期间砸送金莲,曲终舞毕就不再接受金莲。   给芙蓉砸金莲最多的是名远道而来的富商,年龄看上去都能做芙蓉的爸爸,他两只眼睛亮得跟钻石似的。   但凡这种场子最后都有压轴的,芙蓉离去,大家都在猜测最后出场的能是谁。议论纷纷间就见全场倏然黑了,陷入一片死寂之中。台下客人窃窃议论,都不知是怎么回事时,只听一阵编钟的声响扬起。   悠悠的,缓慢,令全场都屏住呼吸。   突然,有一束追光落在台上,只瞧得光亮之中赫然一道女子背影,她一身曼妙红色长纱,那裙尾近乎数米之外的长,她披着长发,脸颊只是微微一侧,就能瞧见她弧度优美的脸。   地上匍匐着许多男子,男子们各个精壮,赤裸上身,只着白色长裤。编钟的声响渐起,那些男子便将女子高高托起。紧跟着台上四面八方是红色雾气,很轻很淡,又涌着似勾人的香气。女子以男子们搭起的手臂为平台,轻轻起身,长袖拂过,似柔又似力量,那长袖竟呼啸挥向两旁,紧跟着一束红带悬下,她手托悬带,   整个人凌空而起。   红色长纱隐约有绰,她曼妙身姿于空中也似半隐半现,一双足于空中裸露,精巧白皙得让台下客人忍不住伸手去抓。像是不谙世事又透着风情,像是风情又透着一股子冷傲。她的身段极为柔软,于半空之中松了悬带,长袖一展,整个人又轻松回到男子们的手臂上,如蛇般斜靠,红纱下支起一条白皙纤细的腿,惹得台下一阵疯狂。   她从男子手中接过一坛酒,仰头直饮,台下一片叫好,可她又不好好喝,又将坛口微微一斜,那酒就泼洒她身上的纱幔,一时间姣好身材暴露无遗。   喝酒时飒爽英姿,泼酒时千娇百媚。   台下全都疯了,别说是客人了,就连凰天的人也都看呆了,然后有人就在大喊:蒋爷!   没一会儿,全场都在高声大呼蒋爷、蒋爷!   有人开始砸了金莲。   想必刚开始砸金莲的客人并不知道蒋璃跟谭耀明的关系,那些知道他俩关系的客人见状也开始心里痒痒,都知道蒋璃是绝色美人,今晚这般更让人把持不住,便也跟着砸金莲。一次性砸10株以上金莲的客人都会在头顶星空屏幕上有显示,某某人送了谁多少株金莲,再多的那就有场子里的主持直接喊话了。蒋璃这么一会功夫已经收了三百多株金莲,曲子到了三分之二时,就见星空屏幕上闪了一下,有人喊话了,“沧陵谭爷送蒋璃715株金莲。”   全场哗然。   但有知道这其中意味的就不敢再继续砸金莲了,715,7月15日,这是蒋璃的生日,谭耀明这时候砸了715株金莲上去,谁还敢跟他争?这么一来,就算不知情的也都明白了。   所有人都以为是这样了。   可就在曲子完结的前几秒,屏幕上再次闪动一下,喊话人的声音高亢,“陆门陆总送蒋璃999株金莲!”话音刚落,曲子就尽了,赠于999株金莲的这位就成了蒋璃今晚要善待的客人。这般大手笔不但让全场的人惊讶,就连蒋璃都一哆嗦,999株金莲,相当于四百多万砸出来,这是一种怎样的吃饱了撑着了的精神?离场去了后台,蒋璃在镜子前坐了许久,刚刚她朝台下瞅了一眼,虽说光线幽暗,但她还是瞅见了坐在沙发卡座上的男人,他的脸罩在暗影之中,只瞧见一双修长的腿优雅交叉叠放。她也是觉得自己神了,台下那么多的客人,她就能一眼瞧见他。   是陆东深,他竟来了这种地方。正想着,刚刚喊话的人进来了,看见她后恭恭敬敬的,“蒋爷,知道您今天是帮着抬场子的,但是陆总那边我们也不好得罪,他在等着您过去给他敬酒呢。” 第77章 不可以吗   大厅的卡座主要是供给客人们看表演的,表演结束后很多客人都回了包厢。凰天里的温度高,蒋璃简单披了件外套,到了走廊最尽头的包厢前时,房门只是虚掩,她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给她带路的经理敲了敲门,她进去后才发现包厢里不是只有陆东深一人,他身边还有陈楠,对面坐着谭耀明。经理识相地离开了,室内光线清幽,避了大厅的吵闹声,陆东深坐在那似慵懒,没了白日里的严肃,胸前扣子解开三颗,结实的胸肌和性感锁骨隐隐在现。   袖绾挽起,露出有力的小臂,他端着酒,明光暗影里是让人移不开眼的潇洒倜傥。蒋璃觉得他的目光落过来时像是带了火苗的,否则她怎么会觉得全身发热。   她还是刚刚在台上的红纱,轻薄得很,走上这一路身上的酒早就干了,若隐若现的身体曲线被她用一件外套恰到好处遮住。   两人刚刚应该是明里暗里聊了不少,见她来了,谭耀明招呼她上前来坐。她心里这才多少落底,幸好包厢里还有别人,只有他自己的话……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她按下,就算只有他自己又如何?在谭耀明身边坐下后,她没抬眼,却也能察觉坐在对面的男人始终在看着她。陆东深抢先谭耀明一步拿到了官阳区那块地皮的开发权,这在沧陵已经开始传开了,今晚又来这么一招,可想而知要不了多久就会满城风雨。   蒋璃不愿做被动的那一个,从旁拎了只空杯,提了酒樽倒了满满的两杯酒,光是用闻的她就知道这酒的浓烈,起码要52度以上了。执起一杯,“陆先生这千金砸得豪爽,这杯我敬你。”   陆东深却没立刻端酒,就任由她的手腕举在半空,眼里有似笑非笑的纹路,又像是在打量酒光落在她手腕上的粼光,衬得她肤色如桃花般惹眼。“既然是砸了千金,难道就只有一杯酒的待遇?”   蒋璃心口一窒,骤然抬眼看他,可又不经意间扫到了陈楠的表情,她嘴角虽含笑,但很明显是僵硬了。   陆东深微微朝前探过来身子,英俊的脸就从暗影里出来了,“嗯?”蒋璃知他强势,但在那几日祈神山上的相处中她觉得他也温厚,今天他身上多了一种叫做侵略性的东西,她才恍悟,其实这才是陆东深,他步步为营以退为进,在与谭耀明的这场地盘争夺战中占据上风,   不动声色固然是他的表象,侵略性才是他的本色。   他深谙商界之道,将人杀于无形,陆门的狮子、商界的战神这些称号落在他头上还真是确切。   她刚要反击,就听谭耀明道,“只有一杯酒的待遇。”   “哦?”陆东深微微一挑眉,像是问谭耀明,可又像是在跟蒋璃说话,“凰天的规矩改了?”   谭耀明笑,口吻却不是那么客气,“我是凰天的老板,规矩想改也就改了。”蒋璃在旁尽量从容,可实则心惊胆战,这些年她跟在谭耀明身边,看到的场合都是大开大合,类似在Miss酒吧的那般,像是这种暗里藏着、含沙射影的较量她接触的不多。谭耀明和陆东深两个,都分别是各自道上的爷,她不知道今晚一旦闹僵要如何收场。   对方的不客气并没有让陆东深变了脸色,他意味深长地叹了声,“真是可惜。”   这话倒是令谭耀明蹙了眉头。蒋璃这边始终举着杯子,手腕子都酸了,心想着姓陈的你丫还是不是个女人?还不赶紧出头解了这局面?她抬眼瞄了陈楠一下,陈楠倒也聪慧,靠过来轻轻拉了一下陆东深的衣袖,轻声说,“你看蒋爷的杯子都举这么久了,就别为难她了吧。”   陆东深也不知道是听劝了还是良心发现,端起桌上的酒杯,蒋璃这边刚要示意,他发出一声闷笑,“如果只是一杯酒的待遇,那倒也不急。”话毕,他竟又放下酒杯。   一旁的陈楠愣住,谭耀明也面色一僵。蒋璃没耐性了,本来就是看在他砸了四百万不好驳他的面子,现在他有心戏弄,她再任由宰割那就是傻子, “咣当”一声把酒杯撂桌上,面色不悦。想当场发飙,但毕竟这是谭耀明的地盘,她也不好在他地盘上给他生事。   陆东深被她逗笑,“这性子不适合这种场合。”   “蒋璃热心,凰天今天重新开张,她总想帮上一帮。”谭耀明说着伸手揽过她的腰,薄唇贴过来,语气温柔,“不过下次不能先打后奏,陆总的这句话说得倒是在理,这种场合不适合你。”   蒋璃任由谭耀明的亲近,故意扭着水蛇腰朝他怀里靠了靠,抬眼嗔笑,“谭爷这是在怪我?”   谭耀明眼底宠溺,“不敢,你开心就好。”   陈楠轻轻一笑,“蒋爷今天在台上可真好看,之前总觉得蒋爷只是跟花花草草打交道,没想到美人一舞更是惊艳。”   蒋璃对上陈楠的眼,似笑非笑,“那是因为陈小姐不了解我。”   “现在就了解了。”陈楠温柔地接过她的话,又笑靠在陆东深身上,下巴轻轻抵着他的肩膀,“只是你应该提早告诉我一声今天是凰天重新开张,你看你砸了999株金莲做开张礼,我却什么都没准备。”   陆东深端起酒杯抿了口酒,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谭爷不会计较这些。”“是啊。”陈楠轻轻一笑,她笑时很美,眼睛像是沁在水里的晶石,惹人怜爱,“谭爷大度,今天有蒋爷这般捧场,就算有人闹事想必谭爷心里都是甜的,这么一瞧谭爷还真是疼蒋爷,想来你们的好事要近了吧,到时候可千万别忘了请我和东深来喝喜酒,到时候我一定厚礼奉上。”   谭耀明听了这话哈哈一笑,一手拥着蒋璃,一手端起酒杯,“说来说去还是陈小姐把话说到点子上了,来,这杯我敬你。”   陈楠笑着端酒,陆东深没动。谭耀明见状,故意问了句,“怎么,陆总不一起吗?”   陆东深手指轻轻转着酒杯,“蒋璃这性子,怕是谭爷降不了。”   陈楠举着杯子的动作滞了一下,少许放下杯子,蒋璃在旁有些不安,而谭耀明也放下了杯子,盯着陆东深,笑得言不由衷,“听陆总这口气,难不成是抢了我的地盘后又想抢我的女人?”   这番话很是直接,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质问,听得蒋璃有点坐不住了。陈楠也察觉两个男人间的气氛不对劲,忙打圆场,“谭爷,他——”“不可以吗?”陆东深转着酒杯的动作一停,那酒杯就稳稳被他控在掌中,杯中酒丝毫没洒,他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 第78章 打算跟谭爷抢上一抢   一句话冷了全场的气氛。   陈瑜尴尬,蒋璃震惊,谭耀明的脸色早就变了,冰冷得很,嗓音也是森凉,“陆总这话是什么意思?”   蒋璃离得谭耀明最近,哪怕不用贴着他都能察觉出他身上肌肉的紧绷僵硬,嘴角微耷压着明显的怒火。陆东深截然相反,始终是没喝那杯酒,整个人又靠回了沙发上,大半张脸洇在暗影里,光流连在他的薄唇和下巴上,“入沧陵,要么利益相杀要么利益互惠,谭爷看上的恰好也是我看上的,既然是不能分享互惠的东西,那我就有打算跟谭爷抢上一抢了。”   他说得含沙射影,像是在说沧陵的地皮,可又像是在说蒋璃,又或者二者皆有,语气不疾不徐,却来势汹汹丝毫不让,这让谭耀明倏然攥紧了拳头。像是勒在弦上的冷箭,一触即发,又像是深海之处的暗流,即将惊涛骇浪。就在这时陈瑜轻声开口,“今天是凰天重新开张的日子,我觉得饮酒作乐最好,你们男人的那些生意经我和蒋爷听不懂也不想听,   太枯燥了。“话毕,她在暗影中微微拉了下陆东深的衣袖。奈何,陆东深刚刚的话的确是触了谭耀明的逆鳞,哪怕是有陈瑜恰到好处地圆场,也没挽回友好和谐的局面。但他笑了,朝后一靠,手顺势就拉过蒋璃的手,似随意玩弄她的手指,”陆总刚夺了官阳区的地王,怎么还不满足吗?我谭耀明是个挺别扭的人,别人敬我,我尚算客气,别人若来势汹汹,我也自当奉陪。“陆东深看了一眼对面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没有多余表情,只是身子再度探前,将杯中酒举起,”知谭爷是真性情,所以一早就送了川阳区那块地作为敬礼,能从邰家嘴里夺肉吃的人不多,谭爷应该领了我陆某这份人情才是。不为别的,只想拜托谭爷一件事,谭爷的临客楼那片地恰巧就落在天际的规划版图里,属于官阳区的东西就是属于我陆东深的,谭爷可否看在敬礼的份上相让啊?”   谭耀明身子也探了前,端起酒杯,唇角微微上扬,跟他的酒杯相互一碰,“不让。”   陆东深也笑了,“谭爷爽快,我先干为敬。”话毕,一饮而尽。   谭耀明也饮了酒,笑容隐在酒光之中。   包厢里的气氛看似被两人给圆回来了,但蒋璃知道,实际这两个男人之间已经谈崩了,又或者,这俩人刚开始就没冲着谈和的目的去的。这个时候,哪怕是陈瑜再尴尬也最适合她来开口,至少蒋璃这么认为,所以,当陈瑜果真开口时,蒋璃觉得这场紧绷的气氛终于过去。她说,“打蒋爷一进门就能闻到你身上的香,看来蒋爷刚刚在台上喝的酒可不是普通的酒,应该是里面加了迷迭、卷丹、肉蔻和……神秘果。”“陈小姐果然好嗅觉。”蒋璃难得没对她冷嘲热讽,毕竟陈瑜也算是识时务者,她说,“酒气太大的时候等挥散得差不多就成了酒臭味,我闻不得那种气味,所以干脆就调制了一款酒,保留酒的清香,又有花蕊的尾香,至少不会委屈了自己的鼻子。”   陈瑜轻轻点头,“这么做的确会避开酒臭的余味,只是,蒋爷用的这几味香可都是催情用的。”蒋璃笑了,“在这里工作的姑娘谁不是各个揣着心思的?来这里取乐的男人能有柳下惠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不过是给他们的心思里加点情趣而已。”说到这,她的目光随意扫了一下陆东深,却是对陈瑜说的,“陆先生这么喜欢逛窑子,陈小姐可得看住了。”   陈瑜看着陆东深浅笑,“看来我也得给你调款酒,让你以后没心思出入凰天。”   陆东深没说话,只是含笑。   “何必这么麻烦?”蒋璃笑了笑,看向谭耀明,“倒不如把凰天配好的酒给陈小姐拿去一些,陆先生今晚都这么大手笔了,我们没有回礼的话也说不过去。”   谭耀明笑道,“你做主就好。”蒋璃也觉得是时候脱身了,重新端起桌上的那杯酒,冲着陆东深道,“凰天难得有陈小姐喜欢的东西,我得为陈小姐取去,这杯酒权当我敬陆先生,我喝了,陆先生随意。”话毕一饮而尽,喝完,酒杯一撂桌,起身离开。   台上的那坛酒和方才的那杯酒,鼻腔里和食管中都是酒精作祟,蒋璃冲到洗手池洗了把脸后刚才缓解,只是头有些晕,包房里的酒度数太高,烧得她现在还觉得像是吞了刀子。   正遇青栀也冲进来,先是一顿稀里哗啦地吐,然后跑到洗手池这边漱口,蒋璃将毛巾递给她,她接过,蹭了蹭嘴。蒋璃这才看见她胸口处青一块紫一块的。   “老不死的仗着打赏的多就使劲折腾我,真想一刀子捅死他。”青栀愤恨。   蒋璃叹气,“我倒是能帮你避过今晚,那以后呢?你在这工作就不能不陪客人吧。”她之前会配一些香料的东西让姑娘们带着,但时间一长是不行的,客人都赶走了怎么办。“蒋爷不用,之前你没少帮我,我算是看出来了,这越是有钱的就越变态,花在我们身上的钱都恨不得折腾死我们才算回本。”青栀深吸了一口气,“听说今晚砸了999株金莲的陆总风度翩翩,光是那副皮囊就胜过在场的客人,至少不会遭蒋爷你烦,但你跟我们不同,我们哪敢不陪,你想撂挑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大不了还有谭爷帮你撑腰呢。”   她想撂挑子就能撂的吗?等出了洗手间,通往大厅的玄关路冗长又昏暗,音乐声将她的耳膜震得生疼,这个时间大厅里的表演就更露骨些,透过玻璃墙隐约可见钢管舞娘的曼妙身影。   青栀的话对也不对。   谭耀明是可以给她撑腰,但谭耀明为她担得越多得罪的人也就越多。   头筋挑着疼。   她扶着墙壁往前走,走到玄关尽头时刚要拐进大厅,突然被身后一股力量给扯了回去,紧跟着一条手臂圈住了她的腰。蒋璃第一个念头就是反击,却被人猛地压在墙上,抬眼一看,竟是陆东深。 第79章 跟着我吧   蒋璃一愕。   没有惊没有促,就只是愕然划过心头,没有挣扎,背贴着墙,抬头就能看见男人凸起的喉结和性感的下巴。   幽暗中,陆东深一手搭在墙上,一手还控着她的腰,在刚刚的挣扎中她披在身上的外套已经掉地,她腰间的皮肤跟他的大掌之间就只隔着一层极薄红纱。   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甚至手纹的深刻,他能描绘到她腰肢的柔软甚至皮肤的柔嫩。风月之地,男女之间任何的近距离接触似乎都挑染了暧昧。她和他之间的呼吸绞缠,有酒香,有若即若离的女人香。   陆东深见她没反抗,低笑,“束手就擒似乎不像你的风格。”“陆先生这一晚费尽心思却没讨到太多好处,想来也不会甘心,所以在这里见到陆先生也并不奇怪。”蒋璃冷静自持,但其实不然,这般氛围,他贴近一寸她都觉得炽热,再通过他的大手,这热就一直往她心里钻。   “费尽心思?这话怎么讲?”   蒋璃抬头看他,“你今晚到底来做什么?”   听闻这话,陆东深眼里的笑意加深了,“这种口吻还挺像你的性格,今晚你是美则美矣,但这种场合始终不适合你。”   “别说得你好像挺了解我。”   陆东深低下头,唇似乎要贴上她的鼻骨,却也没贴上,留有一寸似近非近的距离,“身上棱角太多,重要的是没什么耐性,在男人间左右逢源推杯换盏哪会是你的强项?”“人有玲珑千面,上一秒你以为挺了解这人,下一秒就会觉得像是在看着个陌生人。”蒋璃冷笑,“真是难为了陆先生跟着我在祈神山上出生入死,现在想想也是,堂堂陆门太子爷,能让他费尽心思的就只有利益倾轧。你下了一盘好棋,所有人都成了你的棋子,入祈神山成了你的障眼,谁都不会想到你一早就步步为营。”   陆东深听出她话中指责,没恼,但也没解释,喉间逸出一声闷笑,“让我费尽心思的未必只有利益倾轧。”   “也是,陆先生有恃无恐,哪怕情人在侧,还不忘躲在幽暗的长廊里来上一场偷偷摸摸。”蒋璃冷言冷语。   陆东深微微挑眉,“你对我的成见还不是一般的深。”“我蒋璃讲究的从来都是快意恩仇,最厌恶的是算计人,但也不怕被人算计。”蒋璃眼里没什么温度,“而你陆先生,深谙商场之道含沙射影擅于计谋,要么不出手,出手就会是一剑封喉。我们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话毕她意欲要走,陆东深却没打算放她,手臂一圈就将她捞怀里。走廊入口有三三俩俩过来,嬉笑推搡,声音不小。蒋璃见状急了,在他怀里挣扎推搡,可他手臂结实有力,任由她折腾他的胸膛仍像城墙岿然不动。   “会被别人看到!”她咬着牙低吼。   陆东深似乎喜欢逗她,任凭她是又急又恼的样子,而就在那群人即将靠近时,他大手轻轻一扣就将她的头抵在胸膛中,高大的身形一挡,就结结实实地遮住了蒋璃。   那群人摇摇晃晃经过,一股子酒气味。灯光不明,又是风月场所,就算墙角有男女在痴缠也不会引起太多关注。   等没了动静,蒋璃的心总算微微放下,毕竟是谭耀明的地盘,让人瞧见终归不好。她推了一下他,他却始终搂着她不放。   “放开我。”她急了,推他不动,“陆东深你大爷的!”   陆东深闻言手臂又是一紧,勒得她几乎断了气,他低头看着她,似笑非笑,“在祈神山上我说过什么?”   蒋璃盯着他的脸,没明白他的话。   陆东深没再说话,俊脸却倏然压了下来,这让她心脏猛地漏跳一拍,脸一扭,陆东深的唇就擦着她的脸颊落在耳畔。   她全身僵得要命,脑子里嗡嗡直响,陆东深的唇只做稍稍停顿,然后贴着她的脖颈一路往下,坚挺的鼻梁似有似无地触碰她的颈窝。他落下来的气息温热,扫在她裸露的肌肤上刺痒。   心瞬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呼吸急促,腰间被他的大手卡得生疼。   稍许,她听到他在她耳畔低低地笑,“还真是香。”嗓音厚重,沉沉如磐。她有瞬间恍惚,心跳得快,太阳穴也在一鼓一鼓地跳。他微微抬脸,借着幽暗闪烁的光亮打量着她的紧张,目光在她脸上游离,她的唇形很美,唇色樱红,她也有着十分漂亮的脖子,优美纤细,最是迷人的当属锁骨,两只浅浅的窝宛若能盛下苍山的湖,粼粼的光泽就是她皮肤反射出的白皙。   蒋璃用力将他推开,这一次他如她所愿放了手,两人之间隔了几厘米的距离,虽还是太近在咫尺,可也好过身体相贴,她觉得呼吸顺畅了不少。   “戏弄人有意思吗?”她皱眉。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肺腑之言?”陆东深抿唇含笑,在见她眉色一厉后,他又道,“忠言虽说逆耳,但我认为你倒是值得一听。”   “你想说什么?”   “离开谭耀明。”陆东深直截了当。   蒋璃一愣,她没想到他会说这话,更没想到他说这话时这般干脆。“你什么意思?”再开口时她全身警觉。陆东深唇角始终松动,可说出来的话让人惊心动魄,“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但谭耀明做不成那棵能供你乘凉的大树,要不了多久他自身都难保,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跟他脱离关系,否则惹祸上身。”   蒋璃心口突突直跳,却强迫自己镇定,“谭爷惹下的最大祸端就是招惹上了你,陆先生,做人做事别太绝,就连谭爷都没说要独吞沧陵的势力,你又何必步步紧逼?你以为谭爷无力反击吗?”   虽这么说,但心中明镜,这个陆东深不是逞口舌之快的人,敢这么撂话一定是收到什么风或知道些什么。   陆东深闻言一笑,“你以为谭耀明得罪的只是沧陵势力?这几年他的势力渗透到了周边不少省市,多少被吞了地盘的地头蛇都压着气。谭耀明的胃口越多,想要切他胃的人就越多。”说到这他顿了顿,抬手将她脸颊的一缕发轻轻别在她的耳后,手没撤,顺势滑到她的耳垂,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耳廓,“沧陵就要变天了,蒋璃,跟着我吧。” 第80章 扶摇直上的感觉可好啊   沧陵就要变天了。   在这个寒冬腊月,在冬祭的日子即将到来,在农历年的红灯快要铺满长街。陆东深利用天际酒店闹鬼一事翻身打了个漂亮仗,成功摘得官阳区最有价值的投资地皮,圈内人多少盛传,陆东深之所以将这块地抢得顺风顺水,除了在背后的运作筹谋外还有左右手杨远为他在政府关系中奔走,都说杨远是陆东深的一张王牌,早在陆东深远赴沧陵时就已安排了他随时待命。蒋璃的两家店所属古城文化街内,街东和街西脸对脸,中间隔着条上百年的青石板路,这条文化街被囊括在官阳区的管辖范畴,所以这些日子蒋璃每次来店里的时候都听左右商铺在议论这条街将如何如何进行改造的问题。   虽说大家几乎都是小道消息,但也是当了茶余饭后津津乐道,几家欢喜几家愁,大抵就是老百姓面对是重建是扩建的担忧吧。   自打陆东深在凰天那天跟她说要她跟着他的话已经有一阵子了,蒋璃自认很多事都能如酒肉似的穿肠过,但唯独他的那句话总在她耳边回荡。甚至有时还会在梦中惊醒,然后抬手一摸,额头上都是冷汗。   那天她跟陆东深说,跟你?陆先生,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的胃口比谭耀明还大?也许每每噩梦并不是因为陆东深的那句话,而恰恰就是她对陆东深说的这句话。蒋璃深知自己,她体内深处藏了一头兽,这些年就是因为有谭耀明在才压制了这头兽的暴戾。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压制多久,   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说不准陆东深就会是那个将兽放出来的人,然后,她不再是蒋璃,她的生活也不再平静。谭耀明对于陆东深的大刀阔斧不为所动,这阵子他在外地待的时间较多,回沧陵也是在积极筹备冬祭的事。他和陆东深这两人看上去像是各忙各的,可相对于川阳区的地皮开发速度,官阳区那边就时不时会明显受阻。   旁人看不懂这其中的道道,蒋璃能看懂,谭耀明没得到那块地,但也不代表他没能力延缓那块地的开发。   这天午后,有两只猫趴在蒋璃手鼓店的窗台上晒太阳,见她来了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闷头睡,倒是蒋小天从里面出来,朝着店内呶呶嘴,示意她来人了。   这阵子蒋小天彻底沦为蒋璃的小跟班,他没脸见谭耀明,所以每天蒋璃一开店他就成了这里的打杂的。   蒋璃往里一瞅,眼里没惊没讶,叮嘱了蒋小天,端壶生茶吧。   来手鼓店的人是陈瑜。   坐在后院扶栏旁的茶椅上,稍稍一抬头就能感受到纳西小院的午后阳光,也顺带的看见蒋璃来了。蒋璃今天穿得利落,深棕色小羊皮机车夹克,里面深色内搭,配着简单的经典色牛仔裤,裤腿塞进短款的黑色机车靴里。她又戴了短发,深亚麻色,额前有碎发,落在阳光里,衬得她脸更白,眉眼更是英俊。   她在陈瑜对面坐下,一条胳膊搭在扶栏上,看上去慵懒又英气得很。蒋小天很快就端了壶生茶过来,在隔着两人的茶桌上支茶炉的时候,蒋璃搭在扶栏上的手指一下下有节奏地敲着。   那枚眼睛的刺青冲下,但仍旧能瞧见长长的眼尾,只怪她的手腕太细,所以才显得刺青格外狭长。蒋小天将茶壶坐在茶炉上后,蒋璃就伸手打发他走了。临走前蒋小天略有疑惑地瞅了一眼蒋璃的背影,心里嘀咕着怎么还让上生茶了?那个女人不是跟在陆东深身边的吗,照理说按照蒋爷的性子顶多就是一杯热茶给打发走了,但上了生茶,那就意味着两人有话聊?   这头,蒋璃拿起茶钳翻了翻茶炉里的香炭,随着火苗的燃烧和炭的翻动,空气中开始隐隐飘香。   “这个季节还能闻得到这么纯粹的白兰香很难得。”陈瑜轻声说了句。   蒋璃没抬眼,翻了两下后将茶钳搁置一旁,静等茶开。“我喜欢白兰的香气,所以制了这香炭,对于你来说不难。”“有些香是做得到想不到。”陈瑜笑道,“就像是对面神仙饮的饮品,每一道都是你精心调制的吧,还有那家临客楼,听说之前不景气极了,谭爷接手后生意大火,外人喝的是热闹,内行人喝的是门道,想必临客楼里的每一道茶也都有你的气味改良吧。”   炭火很快热了壶底,偶尔有水在壶里咕嘟的声响。蒋璃扫了陈瑜一眼,嘴角一挑,身子靠在椅背上,潇潇洒洒地来了句,“你比我想象中来得要晚。”   没接陈瑜的话,自然就没有跟她切磋香道的打算,这般直切主题让陈瑜脸色略有尴尬,少许说了句,“其实我也是犹豫了很久,我怕你不想见我。”“怎么会?”蒋璃似笑非笑的神情显得又痞气又帅气,“打从在医院里看见你的那天起,我就在想着你陈小姐什么时候能大驾寒舍,没想到一等倒是等了不少日子,我想,要不是陆东深在凰天出格的行为,你就打算对我避而远之了吧。”   陈瑜咬咬嘴唇,半晌后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拉住了她搭在扶栏上的手,“蒋璃,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个态度啊?”   蒋璃没吱声,看了一眼她的手,陈瑜觉得她的目光阴沉沉的,手又缩了回来。“你想我什么态度对你?还跟以前一样?呵。”蒋璃笑了,却笑不入眼,又故作恍悟,“明白了,今天你是找我叙旧的吧?我倒也是想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但关键是,我现在连你叫什么都拿不准,你让我怎么乐乎啊?倒不如你先告诉我——”   说着,蒋璃的身子朝前探了探,隔着茶壶上方开始腾起的水雾看着她,一字一句问,“我是应该叫你陈瑜呢,还是喊你陈楠楠?”   陈瑜的手指微微一颤,少许后抬眼看她,“我只是改了个名字而已……”“是啊,改了名字,顺带脚的又改了命运。你现在可是天际集团最有前途的调香师,哪还会是以前什么都不懂的山野丫头?陈瑜,有句话我特别想问问你。”蒋璃唇角笑容扩大,“你拿着我的秘方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感觉可好啊?” 第81章 能拼死护着的就是蒋爷你   如果杯子里装了茶,那陈瑜手中的那杯茶必然会因为蒋璃的这句话都抖出来,幸得茶还没好,那只拿着空茶杯的手才在轻轻一颤的时候避免了被烫的命运。她的脸色看上去尴尬又苍白,眼神惊促有些无处安生。蒋璃说完这话就一直盯着她,眼神犀利又有点高高在上。陈瑜终于受不了她的这种眼神,硬着头皮说,“是,当年是我不对,你真心待我,而我起了别的心思……”   蒋璃没说话。陈瑜深吸了一口气,“可是那一年我遇上了东深,我没有别的办法,想留在他身边最好的方式就是快速成长,我……”她抬眼看了蒋璃,“你那些秘方是我能应聘通过的筹码,我没有办法,因为只有进入公司我才能有机会靠近陆东深。”   茶壶烧开了,茶水在里面翻滚,呼呼的热气从壶嘴蹭蹭冒出。蒋璃听她这么一说,大致的前因后果也就想个八九不离十了。“那年你跟我说你救了一个快死的男人,就是陆东深?”   陈瑜点头。   蒋璃探身将茶舀拿过来,舀了一下茶壶里翻滚的茶水,嗤笑,“也难怪了,都说这女人为了爱情能舍弃一切,你倒是这句话的典范,为了你的爱情,连友情都一并葬送了。”陈瑜,不,应该叫她陈楠楠,当年她们两人认识的时候也是偶然。陈楠楠家世代中医,父亲在当地被叫做华佗在世,能治好不少医院都治不好的病,就是性子古怪了些。而陈楠楠年纪虽轻,对中医药理却懂得不少,深谙植物的相生相克。   当时蒋璃是患了重感冒,生怕自己的鼻子从此就废了,所以去陈父那里就医,一来二去也就跟陈楠楠相识了。一个是对气味有研究,一个是对植物有兴趣,其实原理上都差不多,也就一见如故。   蒋璃一直觉得陈楠楠是她在人生最晦涩的时候的一道明月光,让她能在即将分崩离析的信念中还去坚信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温暖。陈楠楠跟她说她不想一辈子都待在个小地方做中医,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少次她想跟陈楠楠说,外面的世界并非是你想象的那么精彩。可这话在她纯善的眼神下说不出来,她知陈楠楠对气味挺感兴趣,而且又有对植物了解的根基,便有事没事地教授她些气味调配的技巧等。   曾经陈楠楠问她,你说我有没有可能成为调香师啊?   她对她说,没什么不可能的,你有基础,有灵性。   她对陈楠楠甚是信任,直到有一天她偷走了她所有的秘方不告而别,然后还是她父亲告诉她,陈楠楠离开了家乡。“我控制不了自己去爱他,蒋璃,你就骂我吧,我知道我有多可恶,可是,爱上陆东深那样的男人我情愿背负一切骂名。”陈楠楠面色痛苦,“当年他冲进我父亲的医馆时满身是血,我就在想这男人得有多少仇家,本不想惹祸上身,可见着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这辈子栽了,注定要爱上这样的男人。”   捡回陆东深一命的人是她父亲,当时她不理解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不去医院,他跟她说他不能去医院。就这样,她每天为他调理,用药膳,也利用蒋璃教会她的气味治疗。   “我是后来才知道他的身份,陆门在华拓展市场时招聘调香师,当时我就硬着头皮去面试,没想到能在公司里碰见他,我想他也是念着我曾经救他一面让我破格进入公司。”陈楠楠干涩地说。   蒋璃舀了一杯茶,“所以你就对那些秘方打了主意。”   陈楠楠点头,“我没有办法,只有这样我才能在公司站住脚,既然东深给了我机会,我总不能让他失望才行。”说到这,她急急补充,“蒋璃,我知道那些秘方对你很重要,我——”   蒋璃抬手阻了她的话,轻描淡写地说,“那些秘方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陈楠楠愣住。“怎么?是不是突然发现你那么重视的东西别人却视为草芥?”蒋璃笑了笑,端起杯子抿了口热茶,“所谓的秘方不过就是我总结出来的经验笔记而已,你能偷走我的经验,能偷走我脑子里的东西吗?陈楠楠,你重视的是秘方,我重视的是友情,如果当时你真的跟我说一声,别说是一本秘方了,就算是十本秘方我不眠不休也能给你写出来助你在公司里平步青云,可惜啊,你亲手掐断了咱俩的交情,我和你的交情又何尝不是被你视为草芥?我蒋璃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叛,我不管你是为了陆东深也好还是追逐名利也罢,背叛了就是背叛了,这是铮铮的事实。”   陈楠楠红了眼眶,嘴唇翕动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喝口茶吧,我的朋友陈楠楠已经死了,今天我招待的是天际调香师陈瑜。”蒋璃为她添了杯茶。“利益面前人性坍塌,这原本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你能一步步爬到天际调香师的位置,这也是你的本事,靠的也不单单只是我的秘方。”   “那……你能原谅我吗?”陈楠楠看着她问。   蒋璃放下茶舀,“不能原谅。”   陈楠楠的目光一颤。   “既然你改了名字想要重新开始,还是安稳过好你的现在吧。”蒋璃冷笑,“往前走就别那么多的顾虑,又何必再巴着我这位旧人不放呢?”   陈楠楠攥了攥茶杯,少许轻轻放下茶杯,“我明白了。”   等陈楠楠离开了后,蒋小天迫不及待地巴过来了,十分八卦地问,“爷,这女人来是不是威胁你的?”   蒋璃不紧不慢地喝茶,“威胁我?”   “是啊,她不是那个陆东深的旧爱吗?当然得来找你这个新欢算算账啥的。”   一句话说得蒋璃差点呛着,空茶杯朝着蒋小天扔过去,“滚!”   蒋小天还要跟她逗贫的时候,突然就见一人匆匆忙忙从外面跑进来,见了蒋璃后明显松口气,“蒋爷可找着您了,您收拾一下跟我走吧。”   是齐刚的一个小弟,大家都叫他平头,平时跟蒋小天的关系也不错,蒋小天闻言后道,“让蒋爷跟你走?口气够大的了啊。”   “不是!”平头急了,“这是谭爷吩咐的,让我们赶紧送蒋爷离开沧陵。”   “出什么事了?”蒋璃惊觉不对,起身问,“谭爷呢?还有齐刚在哪儿?”“谭爷出事了,被人拦在外地回不来,刚哥他……他被打得只剩半条命了。”平头见蒋璃脸色倏地一变,都恨不得给她跪下了,“这伙人不知道是什么势力,只听说来头挺大,蒋爷,您快跟我走吧,谭爷这次估计要栽了,他现在能拼死护着的就是蒋爷你啊。” 第82章 坐在卡座里的男人   在沧陵,白日的体面在官阳区,苏河路千百年的历史沉淀和时尚现代奢华的碰撞,全都湮在天际那一栋一幢的高楼商厦之中;夜晚的热闹在川阳区,从凰天到Miss,从地下赌场到美食小吃,全都耀在冗长的街不见头的巷里。   沧陵的白天属于陆东深,沧陵的夜晚属于谭耀明。一白一黑,是两个男人身后的背景,也是两个男人各自的势力范围。可今天,仅仅是一个下午的时间,川阳区的大部分场子、店铺都被贴上了封条,谭耀明的地盘再次被查封,这次就连临客楼都没放过。原由是,相关部门在谭耀明的场子里搜到了一些东西,继而怀疑谭耀明利用经营场所之便做违法勾当。平头所言非虚,谭耀明是有心要她离开沧陵,商务车、保镖甚至现金都为她备好。蒋璃坐在车里,冷静地询问平头目前的情况,平头说,这次跟上次被查封不同,上次纯粹是龙鬼造谣生事,谭爷关场子只不过是让市局和市检察院里的人脸上好看些,而且也趁机除掉龙鬼。但这次是搜出毒品,是相关部门强迫性关闭场子。   蒋璃听出端倪来,“这次不是市里的行动?”   平头说不是。   蒋璃狐疑又问,省里的?   平头舔了舔嘴,凑近蒋璃,手指头往上指了指,“听说,是再上头的……”蒋璃心脏一颤,再上头的,比省里的再上头。不详的预感如蛇在心间蜿蜒,她明白平头说的再上头是什么意思。想来也是,依照谭耀明在沧陵的势力,就算是市里行动都是给足他面子的,而且这两年谭耀明的势力已经渗透到外省市,所以省里的相关关系他该打通的也打通了。   唯独这再上头……蒋璃开始惶惶,谭耀明究竟得罪了什么人?怎么能有人直接跃过省市的相关部门来查封谭耀明的场子?   “知道搜出什么了吗?”蒋璃问。   平头直摇头。   蒋璃皱了眉头,毒品?她是知道谭耀明从不碰毒品的,所以还能是什么?或者是,欲加之罪?   平头说当时齐刚在凰天,听说出事后马上召集弟兄们,可还没等出凰天就被一伙人给拦下了。   蒋璃命车子直接去凰天。   平头一听急了,死活都不让,执意要先送蒋璃出城,“听说现在已经立案调查了,跟谭爷有关的人都会被牵连,蒋爷,您得走啊,而且真要是有人查到您头上,您得跟谭爷撇清关系啊。”   “废他妈什么话?”蒋璃急了,直接骂出口,“整个沧陵都知道我是跟着谭爷的,撇清关系?怎么撇?玩失忆啊?现在谭爷困在外地,我再不帮他保住齐刚我还是人吗?”   平头见她怒了也是害怕,现在整个川阳区都乱了,谭耀明不在,能管事的齐刚也被扣,像是他这种小弟就成了无头的苍蝇,唯独能做的就是听从安排。凰天平时这个时间都是大门紧闭,到了星辰入夜长街霓虹的时候才会歌舞升平,但今天凰天提前开了门。地面停车场已经被一辆辆横七竖八随便停靠的车辆给塞满了,蒋璃看见了齐刚和他手下们的几辆车,剩下的,全是陌生车辆。   蒋璃目光扫过那几辆车的车牌,头忽悠一下,一水儿的京牌。   凰天意外的没被封。   她正要往里进,就瞧见从里面走出几个人来,定睛一看竟是商会的几位前辈,被几名保镖拥着面色各异,回了车上后仓皇而逃。   那些保镖脸生得很,见蒋璃硬闯,生生给拦下。平头和蒋小天两个见状马上上前护着,身后还有四名保镖,是打算护着蒋璃离城的人。   蒋璃拦了蒋小天等人,直面拦着她的保镖,“进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我就是沧陵蒋璃,替谭爷要回齐刚。”   守门的保镖眼睛锋利,也看出蒋璃身上的气势,便转头同里面的保镖说了,里头的保镖又进去通报,没一会,就通知蒋璃进去,但只允许她一人入内。   蒋小天等人为她捏了把汗,想要冲进去却也是胳膊和大腿的区别。   进了凰天之后蒋璃才察觉这里竟这么多保镖。   之前进去通报的保镖带着她一路穿过楼梯,还没等入大厅,就听得见里头的音乐声,偶尔还夹杂着女人的惊叫声。   她心里一咯噔。   大厅灯光闪耀,跟平时营业时的情景一样。可蒋璃刚进去就一眼瞧见了舞台之上的一幕。   原本是平时用来做表演的台子,此时追光大亮,照在七八名男子身上。他们各个上半身裸着,手腕被粗绳捆住吊在台子的半空,耷拉着脑袋,身上伤痕累累。最显眼的是吊在最前头的男人,身上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脸上也是血糊糊的一片,但即使这样,蒋璃还是认出了他是齐刚,而他身后的那几个都是他得力手下,做事十分果决,平时也是能帮着谭耀明平事的人,随便叫出一个都能独当一面。   怪不得平头那么惊慌,谭耀明在沧陵所有能办得了事说得上话的手下都被人抓了,剩下的小弟们自然成了无头苍蝇。   即使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蒋璃也能闻得到血腥味。还有,浮荡着的酒香,是她为凰天专门调配的那款酒。   台上追光大亮,自然就衬得下面卡座幽深。蒋璃又从外面进来,好不容易才适应室内的光线。就听有人笑道,“呦,蒋爷啊,怎么?谭爷这是折在外面了?让他的女人过来平事?”   声音刺耳又幸灾乐祸。   蒋璃听着耳熟,微微眯眼朝着不远处的卡座一看,心中暗惊,竟是龙鬼。大厅的卡座不少,都是空空荡荡,走廊和过道负手而立了不少保镖,各个面无表情。龙鬼就坐在其中一个卡座里,正好斜对着蒋璃的方向。手拿支雪茄,笑得猥琐,身上衣裳有些不整,腿上趴伏着一女人。   蒋璃看清后心头大骇,是芙蓉。   芙蓉在龙鬼的怀里呜咽,挣扎,龙鬼见状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恶狠狠道,“你他妈还当自己是凰天的台柱子呢,当年不是瞧不起老子吗?今天老子就让你这台柱子看看现在的沧陵谁做主!”蒋璃攥紧了拳头,目光一转就落在了龙鬼身旁的卡座上,那卡座几乎是陷在黑暗中的,看不见里面坐着什么人,只能隐约看见身穿西装裤的腿交叉叠放,还有只手搭在腿上,手里夹着只雪茄,骨节分明的手指随着音乐的节奏一下下敲着。 第83章 尊少   看得出,这卡座里的男人才是正主,龙鬼只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自从他的场子被谭耀明接手后,听说他的手下几乎是一哄而散了,就连最得力的天余也离开了沧陵。   现在,那个被谭耀明下令剁了手的天余竟出现了,只不过不是跟着龙鬼,而是站在卡座旁边,很显然,是跟着那个男人的。   蒋璃看见芙蓉在这,心里就明镜了。八成凰天的姑娘都在这,再加上谭耀明的几个兄弟,龙鬼这些人还不定怎么折磨报复他们。   她冷笑着上前,可还没等靠近龙鬼就被保镖拦下。蒋璃就止了步,跟那个卡座里的男人有几步之遥。   “龙鬼,你趁着谭爷不在,背地里搞这些小动作算什么?我看你干脆改名叫龙龟得了,哦不,龙字你配不上,换个虫字可好啊?”   蒋璃的声音清冷,说这话时恰逢场上的音乐转小,所以她的声音轻易被卡座里的男人听到,打节奏的手指停了下来。   龙鬼听了这话后怒了,一把将身上的芙蓉推开。芙蓉身心不稳趴在地上,蒋璃这么趁机一看,脸色骤然冷了,芙蓉的嘴角有血,脸颊青肿,看来是被龙鬼打了。怒火盘旋,燃了双眼,蒋璃恨不得一刀子捅在龙鬼身上。可现在这里人多势众,她这么做无疑是吃亏。龙鬼这时上前,一伸手扣住她的下巴,“臭娘们,你还当谭耀明在你身边呢,牙尖嘴利,平时挺嚣张啊,我看你今天还怎么嚣张,来人——”   身边的保镖不动。   龙鬼略有尴尬,倒是站在卡座旁的天余示意了保镖一下,那保镖才上前。   龙鬼指着蒋璃,“把这娘们也给绑了,跟凰天的姑娘放在一起,一会儿都让兄弟们尝尝鲜!”   保镖刚要伸手抓蒋璃,蒋璃冷喝,“你敢碰我个试试!”   那保镖被她凛冽的眼神惊了一下,愣是一时间没继续。龙鬼见状眉头一皱,“愣着干什么?”   “龙鬼,你算什么东西在这大呼小叫?只不过是条被谭爷踩在脚底下的虫而已,今天我来保齐刚一众弟兄,有你说话的份吗?”蒋璃冷喝。被个女人当场训斥,龙鬼再不济也是要脸,一时间恼羞成怒,抬手刚要一巴掌下来,却在瞧见她盛气凌人的目光后改了主意,笑得一时间就掺合了其他意味,“我是被谭耀明踩在脚底下的虫,那你是什么?   你不就是个躺在谭耀明身子地下的浪货吗?跟凰天这些出来卖的贱人有什么区别?都一样是婊子1“他说着,手就伸过来了,”这么漂亮怎么能便宜其他人?我倒是想尝尝谭耀明的女人什么滋味。”   下一秒就是一声惨叫。他的手还没等伸到蒋璃的脸上,就被她一个手劲控住,另只手迅速抽出那把芬兰刀,利落一划,锋利刀刃扫过龙鬼的胳膊,血顿时就下来了。紧跟着她抬腿一踹,龙鬼就被她踹飞,擦着地面朝那个卡座就过去了。   龙鬼胳膊上的血甩在男人光亮的皮鞋上,紧跟着整个人撞在卡座上,疼得龇牙咧嘴。   守在场子里的保镖们纷纷一愣,谁都没料到一个女人出手会这么狠这么利落。   龙鬼当众吃了亏,疯了,起身就要冲着蒋璃过来。   就听从卡座里扬起男人的低喝,“龙鬼。”   龙鬼一僵,不敢再轻举妄动。卡座里的男人抽了口雪茄,吐出大团烟雾。音乐声停了,场子里瞬间安静。天余给龙鬼甩了个眼神,龙鬼顺着天余的眼神落下来,瞧见男人的鞋面后顿时大惊,也顾不上自己流血的胳膊,赶紧抽出纸巾,   也没敢起身,跪着擦净了男人鞋子上的血。   男人的腿落下来,龙鬼马上撤开手,这才避免了被他踩踏的命运。   “什么女人?胆子够大的了。”卡座里是沉沉的笑。   龙鬼没敢起身,仍旧匍匐在地,“谭耀明的女人,叫蒋璃,这婊子一直有谭耀明罩着所以无法无天。”   卡座里的嗓音饶有兴致,“哦?有意思,天余。”   天余的双手藏在袖子里,看来是彻底废了,他冰着脸朝这边的保镖示意了一下,两名保镖上前一下子擒住了蒋璃,将她一路押着走。蒋璃也没反抗,总要见背后的正主,她倒是看看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就这样,她被扯到了卡座前,还没等抬眼去瞧男人,腿弯就被人揣上一脚,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膝盖磕得生疼,想起身,肩膀却被两个保镖死死按住。   “抬头。”头顶上,男人的嗓音慵懒。   她的头发被保镖揪住,一扯,她只能高高仰起脸,顺带的,就看清了卡座里男人的长相。   一张很是俊镌的脸,冷冽邪气,浓眉狭眼,那眼是典型的风情眼,浮荡着能勾着女人魂魄的坏。他慵懒地靠在那,眉眼里亦正亦邪,像是纨绔子弟的轻佻,可又因为周身强大的气场有着一股子英俊高贵。   明明是张让女人忍不住注视的脸,却让蒋璃惊喘一声,她倒吸一口凉气,紧跟着身子下意识朝后缩了一下。男人似乎很满意看到她眼里的惊恐,似笑非笑地抽了口雪茄,烟雾从他薄唇里缓缓吐出。烟丝似爪,勾住了蒋璃的脸。可真正抓住蒋璃的是眼前的男子,他伸手,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眼里仍有笑,   却也锋利。   “龙鬼,你刚刚说她什么?”   龙鬼忙道,“尊少,她是谭耀明的女人,叫蒋璃。”   “蒋璃?他说你叫蒋璃?”男子仍旧捏着她的下巴,像是听到了笑话似的,双眼盯着她,下一秒就收了笑,目光转为沉沉,“是吗?”   男子的阴晴不定让龙鬼摸不透心思。蒋璃呼吸急促,细看,嘴唇竟微微颤抖,她没开口回答,盯着男人像是盯着索命鬼。男人俯下身来,又吸了口雪茄,捏着她下巴的拇指微微一用力就掰开了她的唇齿,他朝着她的红唇吐了烟雾,又浅浅地笑了,“是谭耀明的女人,嗯?”   蒋璃一扭脸,避开了雪茄的浓烟。男人缓缓起了身,紧跟着却是抬腿狠狠地给了龙鬼一脚,将他踹得闷痛出声,就听男人阴沉沉地说,“你刚刚骂谁是婊子?” 第84章 你叫我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全场人都愣住了。   龙鬼这一下子被踹得不轻,整个人撞在卡座的沙发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哼哼,更不敢起身,就那么匍匐在地,心头却是惊涛骇浪,不知道就那么一句话怎么得罪尊少了。   天余看见这一幕也是震惊,但也没敢多说一句话。   男人示意了一下押着蒋璃的两名保镖,他们放手,撤到旁边,却有先见之明的将她手里的芬兰刀夺了下来。   蒋璃被他拉起来,他的大手伸过来控着她的后颈,靠近她,俯脸下来,落下的气息清洌,有皮革和烟草的气味,十分强烈的男性气息攻势,她对这气息不陌生。   “好久不见了。”他低低地说,有笑入眼,邪气得很,“蒋……最后是什么字?”   蒋璃没抬眼看他,“琉璃的璃。”   “是吗?像你的眼睛一样?”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后颈,“我倒是觉得离开的离更适合,你认为呢?”   “饶尊。”蒋璃压着盘旋在心头的不安,落在身侧的手紧攥,“你放了齐刚他们。”   饶尊微微俯下身,一手还控着她的后颈,脸几乎与她平行,盯着她的眉眼、她的唇鼻,“你叫我什么?”   蒋璃的呼吸微促,唇微启,“饶尊。”   饶尊低笑,“好久没听到你叫我的名字了。”话毕,他的唇就要压下来。蒋璃一把将他推开,与此同时后退了几步。刚刚押着她的保镖快步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却不曾想蒋璃猛地回身,一手控住保镖的手腕狠狠一掐,保镖只觉虎口一疼,手指一松,拿把芬兰刀就稳稳落回蒋璃的手里,紧跟着蒋璃一个抬腿,正中那保镖的要害。   一切发生只在短短数秒,快到令对方毫无防范,保镖捂着裤裆疼得连连后退,另个保镖见状上前,蒋璃面色一厉,刀子一攥就打算迎战,却听饶尊低喝了声,“退下去。”   保镖忙退到了一旁。   饶尊不是没看到蒋璃眼里的杀气,坐回到沙发上,啧啧了两声,“你来捞谭耀明的人就凭着一把刀?我借你一把枪,这么多人你也不能如愿。”   “捞不出谭爷的人,我也没打算活着出去。”蒋璃一手还死攥着刀柄,手心里都是冷汗。   饶尊微微眯眼,“你知不知道谭耀明的事?这几年他的野心太大了,吞的势力也太多了,他的事是一个女人能摆得平的吗?”   “谭爷的势力再大也大不过你这位京城的爷。”蒋璃说,“他在外面具体怎样我不管,现在他不在,他兄弟的事那就是我的事。”来之前她想过种种,能跨省行动的并非等闲,所以在看到凰天停车场上那些扣着京牌车辆时并未震惊。但饶尊的出现令她震惊,甚至是惊恐,所以她的一切声色俱厉都化为云烟,饶尊不似别人,她所有的犀利和震慑对他都没有用,跟他一旦对决,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鱼死网破。   饶尊不是道上的人,他从不涉黑,在他的履历表中,饶尊这个名字只是跟华力集团挂钩。华力是本土企业,旗下涉及六大支柱产业,所以通俗点说这饶尊就是个富二代。   这年头富二代太多,可就独独饶尊轻易得罪不起,家族两代沾红,而且还是深红,所以饶尊头上的光环哪会是一般富二代和普通红三代可比拟的。   蒋璃没那么大的本事得罪得起饶尊,可她也想不出谭耀明怎么就得罪这股子势力了,毕竟天高皇帝远,谭耀明向来跟京派势力泾渭分明,他的手也从不往华北一带伸,怎么就能把饶尊招来?   饶尊斜靠在沙发上,抬手支着脸,食指摩挲着下巴,“天余的手就是被那个叫齐刚的人给剁下来的吧?谭耀明做事太狠太绝,总得有人出面给他点教训才行啊。”   蒋璃倏然看向天余。   原来饶尊能来并非是龙鬼的缘故,这个天余什么背景,竟能惊动饶尊?   “谭耀明的场子全都封了,齐刚被你打了,当时在包厢里的一众兄弟也全都在这吊着。”蒋璃僵直地站在那,隔着幽暗的光亮盯着沙发上的男人,“你还想怎样?”   饶尊的姿态似随意,可周身是威严。“谭耀明自身犯险,场子被封是早晚的事。至于台上的那些人,不过是挨了打,别人可是失了双手。”   蒋璃看得清楚,是挨顿打,可下手不轻,能让齐刚他们几个奄奄一息的人不多。   “既然你要替谭耀明出面,好。”饶尊坐直,目光灼灼盯着她,“他们的手换天余的手可好啊?”   蒋璃的头忽悠一下,脱口,“不行!”   饶尊笑了,似乎被她的样子逗笑,又像是被她的话逗笑,总之是笑了。可蒋璃是了解这人的,他笑,可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他看向龙鬼,漫不经心间又是姿态高贵,“蒋璃不高兴看到砍手,那我们就不砍,怎样?我也觉得太血腥,不好。”   龙鬼不知道这饶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一听他这么说,心里虽然不痛快,但也不能违了这位爷的话,连连点头,“一切照尊少的吩咐。”   “但我也不能让你们心里不痛快。”饶尊之前掐了雪茄,现在又点上了,烟雾从他眼旁过,狭长的眼角洇了锋利,“龙鬼,你经常混场子,在道上,还有什么办法能除了你们心头的恶气啊?”   蒋璃心头骇浪。   龙鬼心里舒坦了,想了半天,道,“谭耀明这个人势力毁了不怕,可一旦名声和威望毁了那他就会生不如死。毁了凰天,就是毁了他的声誉。”   “哦?怎么个毁法?”饶尊似有兴趣。   龙鬼扫了一眼台上,又看了看身边的芙蓉,笑得诡异猥琐,“当年凰天成立,谭耀明立下规矩,命令但凡手下谁都不准碰凰天的姑娘,哪怕是在言语上轻薄凰天的姑娘都要受到重罚,现在倒不如……”   蒋璃的脸刷的白了。   饶尊吐了一口烟雾,“龙鬼,你也不看看台上什么情况。”   “尊少,我有办法。”龙鬼爬到饶尊脚下,“一个愿打一个不愿挨,这样才有意思,到时候别说台上那伙人的面子搁了,谭耀明这辈子也别想翻身。”   饶尊微微挑眉。   龙鬼将话说的再明些,“我那边场子里的姑娘,手里都有点东西。”一听这话蒋璃也明白了,刀子一亮,咬牙切齿,“龙鬼,我杀了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 第85章 进来捞个女人   龙鬼见状一下子躲在饶尊身后,饶尊一个眼神过去,保镖们冲上前按住蒋璃。蒋璃挣脱不开,冲着龙鬼怒喝,“你还是个男人吗?想这些下三滥的招数来对付谭爷你算什么本事?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怂货!   “龙鬼听了这话当然是气,如果不是被饶尊刚刚踹了一脚,他肯定冲上前好好教训蒋璃,又或者,他一直就对蒋璃有非分之想,趁机占了便宜也说不定。可他也不傻,饶尊的目光就一直盯着蒋璃,这俩人没事才怪。   饶尊听蒋璃左一口谭爷右一口谭爷,眉间就转冷了,龙鬼何其会察言观色,忙道,“尊少您看……”   “天余。”饶尊开口。   天余上前。   “你是受害人,这种方式能解气吗?”   “都听您的。”   饶尊这才把目光落在龙鬼脸上,龙鬼吓得一激灵,半天听饶尊冷笑道,“龙鬼,你还真是卑鄙啊。”   龙鬼面色一惊,误以为自己又把他给得罪时,又听饶尊语气淡淡,“随你们高兴。”   蒋璃心口一凉,如万箭穿心。   龙鬼所谓的“有些东西”蒋璃心知肚明,像龙鬼是没什么底线的,为了赚钱活生生将自己场子里的姑娘当牲口看,所以助兴或魅惑的药大把大把,其实那种东西在哪个场子里都有,除了谭耀明的凰天。   谭耀明禁止凰天用那些东西,他认为一来是拉低了凰天的档次,二来是伤害了凰天的姑娘,所以这也是姑娘们喜欢待在凰天的原因,她们只有在凰天才能像个人似的活着。更重要的是,谭耀明下了死命,不允许手下来碰凰天的姑娘,认为姑娘们出来讨生活不易,自己的手下再时不时骚扰,那无疑是令这里的人寒心。曾经有个手下在凰天守场子,因喝醉就调戏了姑娘几句,   这件事被谭耀明知道后打了个半死,扔下句话:让你们守场子那就是守自己人,你们连自家人都动念头还算是个人吗?   从此之后再无手下去轻薄凰天的姑娘,而这件事也是被沧陵上下都知道,谭耀明的威望和名声也就靠着这一点一滴的小事起来。   所以,当龙鬼将那些东西强行喂进齐刚等人的嘴里、当奄奄一息的几个大男人开始变得气壮如牛、当凰天的姑娘们被衣衫不整地强扯着拉上台、当台上男人的粗喘声和女人惊叫哭泣声连成一片时……   蒋璃死命挣扎,整个人都要疯了。   龙鬼的那些东西跟她给凰天姑娘们调制的助兴酒还不同,那些纯粹是药物,是伤身伤情,她的酒只是会让姑娘们有了迷人的体香,以香气惑人,与此同时那些气味又能温和姑娘们的身心。   但现在,龙鬼让他们像是牲口般交配,药被那些男人们吃了,原本就伤筋动骨,在这场肉搏战中、在纵情过后等着他们的就是加重伤势。   她看到齐刚像狼似的将其中个姑娘摁倒,姑娘挣扎哭泣却被齐刚掐地死死的。姑娘身上出了血,齐刚身上也出了血,伤口因剧烈活动而裂开。蒋璃红了眼眶,大喊着让他们住手,但被药物蒙了眼睛的男人们哪还能听见这话。她想冲上去,可整个人被三四名保镖死摁着动也动不了。她气,恨不得杀了龙鬼,可她也气自己,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龙鬼凑到饶尊面前,“尊少,我那药给女人吃了更爽,要不然让蒋璃……”剩下的话没说,是男人都明白什么意思。   饶尊面色一冷,“滚。”   龙鬼见状不妙,马上撤离饶尊身边。而芙蓉已是被台上一幕吓得花容失色,看得龙鬼色胆起,于是一把将芙蓉拖进沙发里,贼笑着就压上去了。   蒋璃听到衣帛扯裂的声音,听见芙蓉在喊她的名字,她要她救她,还有台上的那些姑娘,哭喊和歇斯底里,也有人在喊蒋爷……每一声都像是锥子似的扎心流血。   还有齐刚那些人,暂且不说经过这么一遭还能不能有命活下来,就算熬过伤势,他们清醒后还有脸活着吗?   蒋璃只觉得头嗡嗡响,她的挣扎和怒斥都无济于事,双腿一软,保镖们松了手,她就趴在了地上,全身都在颤抖,愤怒、悲凉,还有一种她不想承认却存在的预感:大势已去。   是谭耀明的大势已去。   “饶尊,放过他们……”   饶尊看着趴伏在地上的蒋璃,笑问,“你是在跟我低头吗?”   “是。”蒋璃所有的愤怒都化作眼泪,在这里,她没有能力再单枪匹马,如果只是她自己,鱼死网破又如何?   饶尊起身,走到蒋璃面前。蒋璃目光能及的是他光亮的皮鞋,幽暗着的是人生悲凉。他却将她拉了起来,瞧见她满是梨花带雨的脸,笑了笑,“那就不要再走了,好吗?”   蒋璃抖着唇,嗓子像堵住了似的,一个字吐不出来。饶尊的手指抚在她脸上,拭去她眼角泪,他眼里也多了一些似怜惜的东西,压下脸。   薄唇即将碰上她的时,就见外面的保镖跑进来了,神情略有慌张,“尊少,陆东深来了。”   饶尊动作一滞,眉头倏然皱起。   蒋璃听到陆东深这三字后,不知怎的心头就忽地敞开了,像是绷紧了的神经终于松开,又像是马上坠入悬崖终于被人拉回,那种绝望、悲凉和无助在听到他名字的瞬间化为乌有。   就那么预感他是为她来的,这种预感油然而生,自然的毫不犹豫。   很快,幽暗中有一丝光亮,是大门敞开时泄进来的光,男人颀长的身影在这抹光线里更显伟岸。   果然是他来了,却是只身一人。   身旁都是饶尊的保镖,可也没人敢有人轻易拦他。就这样,陆东深走了上前,眉眼看似清淡,却在这场纷扰之中独显尊贵。   “陆总?稀客啊。”饶尊微微眯眼,“今天陆总来这有何指教啊?”   陆东深对周遭的喘息惊叫声置若罔闻,他微微扬唇,似笑又似未笑,轻描淡写,“没什么,路过这里,顺便进来捞个女人。”说到这陆东深顿了顿,目光落在饶尊脸上,嘴角唯一一点弧度也收了回去,眼里有暗星,补上句,“我陆东深的女人。” 第86章 势均力敌   陆东深来似清风,言语间也似漫不经心,可每字每句落下就成骤雨,让人猝不及防。   饶尊眉心微蹙,忽而冷笑,有四两拨千斤的意味,“哦?这凰天的姑娘里原来有让陆总看上眼的。”紧跟着冷喝,“龙鬼!”   龙鬼一激灵,提着裤子上前。饶尊没看他,目光落在陆东深脸上,“怎么办事的?陆总看上的女人你也敢往台上抓?”   “啊?”龙鬼愣住。   “陆总,倒不如你亲自上去看看。”饶尊笑,“我初来乍到,对这里的姑娘实在不了解,如果哪里有得罪陆总的地方,我自当赔罪。”   陆东深明白他在打太极,笑了笑没依着他的话继续,目光沉稳落过来,“蒋璃,过来。”这一声让蒋璃身心都为之一颤,她像是在暗黑间行路太久而迷了路的人,突然看见遥遥升的灯火,让她知道他着实是为她而来。有多少次她身陷囹圄,谭爷也是这般救她于水火,她本该习惯这血雨腥风的遭遇。   可今天,这个男人为她而来,这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感觉,似乎所有的风险都能在他那双平静如海的眼睛里消之散尽,不是感激涕零却又胜似感激涕零。   饶尊微微眯眼,有一丝危险蔓延开来,在他的眼缝、在他略微绷紧的下巴,扣住蒋璃的手没放,蒋璃一挣扎,他的手臂顺势扣得更紧。陆东深见状也没恼,缓步上前,与饶尊也只有一臂距离。两个男人身高相等,同是高大,像是两座挺拔峻岭,却是能压得蒋璃透不过气来。可真正盘旋在两个男人之间的是各自的笑里藏刀、风云诡谲,是两个男人不动声色、谈笑风生下的歇斯底里和拼杀。   一个横跨国际的商界大腕,一个官商都涉的太子爷,两人都不涉黑,两人都是在商道和官道上摸爬滚打习惯了的人,所以行事作风自然就跟谭耀明不同。   陆东深的目光落在蒋璃脸上,眼里和唇稍都是轻风淡写的笑,“你是怎么得罪尊少了?”还没等蒋璃反应过来,就见陆东深长臂一伸控住她的胳膊,下一秒一个用力,她身心不稳踉跄冲前,而饶尊也是万万没想到敢有人这么直接从跟他手里夺人,再想有所回击,蒋璃已是擦着他的指尖被陆东深拉了过去。   发生的太快,至少蒋璃还是晕的,反应过来时自己已在陆东深的怀里,抬头,目光能及的是他的下巴和微抿的唇角。   饶尊哪是吃亏的主儿,第一个念头当然是要生夺,可念头刚起,就听陆东深开口,“尊少,我的女人平时是被我惯坏了,今天如果得罪了尊少,我替她向你赔罪。”   刚刚饶尊的话陆东深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蒋璃在他怀里没动,心头却是一番惊涛骇浪。他看似随意,手臂却是圈紧了她,原来,在与饶尊的这场对决中他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她的脸颊近乎贴着他的胸膛,男人的气息透过衬衫钻了她的呼吸,他的嗓音低沉有力,从胸膛自上逸出,如是磐石。   饶尊对于陆东深的这般宣告不以为然,唇眼已染冷,“整个沧陵都知道她跟谭耀明的关系,怎么就成了你的女人了?”   陆东深云淡风轻,“没办法,看上了。”   蒋璃心口一颤。   饶尊笑,“那如果我也看上了呢?”   “是吗?”陆东深似笑非笑,低头,腾出手捏起蒋璃的下巴,故作端详,“你这张脸还真是惹祸端,硬生生逼着我跟尊少结梁子啊。”   蒋璃看着他的眼,想去判断他哪句话真哪句话假,这么近的距离,他的眼依旧深得似海,可凝着她时有笑意,掬了多少光亮,多了几分风情,一并揉碎了洇在宛若江南晨光的一抹温柔里。   可结梁子的话不是简单说说,生意场上的人最怕就是结梁子,这跟道上不同,打打杀杀之后大不了各自退回领地,老死不相往来。可商场如战场,兜兜转转总能见面,他真打算跟饶尊结梁子?果不其然,饶尊开口,“看来陆总今天来是准备撕脸的。”他沉沉哼笑,“听说陆总刚刚被调到天际,内地生意不好做,外来的和尚想要念好这本经哪是容易事,而且我也听说陆门多虎狼之将,怕是陆总身在其中也不好过吧。”这番话蒋璃听得明白,陆东深自然也听得明白,他稳稳接招,“听说华力集团积极拓展海外市场,以能源为胜,凑巧的很,陆门在能源这一块也颇有建树,不凑巧的是陆门的海外经验比华力多了些。尊少在华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假,就不知道独闯海外市场时是不是也能独当一面啊?”   言语间的浮光暗影形同刀子,嗖嗖而过裹着寒风冷雨。蒋璃经过太多风浪,两人的这番话虽是听着没什么,可仔细品来就觉后背发凉。   一个在京城握有权势的饶尊,想要捏死刚刚进入中国的天际易如反掌,别管背景是不是陆门,只要他想,他都能在无声无息间断了陆门进入内地的前哨。一个有着强大海外市场做背景的陆门太子爷,对于想要抢滩国际市场、国际背景却是薄弱的华力自然也有生杀大权,别管华力在内地的资源有多雄厚,只要他愿意,他也能在谈笑风生间利用国际资源打得华力措手不及。   两个男人,势均力敌,这场博弈一旦真的开始,谁都没有把握能占上风。   所以,从这一刻蒋璃真正明白黑道有黑道的规矩,白道有白道的规则。   气氛陷入僵局。   饶尊和陆东深谁都没开口说话,在对峙,在衡量。一个女人也许能引起男人间的战争,但男人在博弈在厮杀时考虑的可不单单是个女人。龙鬼有心巴结饶尊,他毕竟是道上混的,宁可得罪商道上的人也不愿惹上官道上的爷,见状后,就想着要给饶尊解围。上前冲着保镖们叫嚣,“尊少办事还需要别人在这指手画脚的?傻站着干什么?还不把闲杂人等给我——”陆东深蓦地扼住了龙鬼的脖子,修长的手指倏地用力,令龙鬼剩下的话淹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第87章 我们来日方长   陆东深这番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全场都警惕起来,蒋璃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因为距离太近,所以她能看得很清楚龙鬼脸涨得有多红,额头上的青筋有多凸,她几乎听不到龙鬼再有喘息声,嘴巴只及一张一合,双手挣扎却未能如愿。   就是这般,她才能清晰感觉到陆东深的手劲有多大,看得心惊胆战。   饶尊的确没料到陆东深会这么做,但也是面色未曾有变,任由他就那么掐着龙鬼,掐得对方直翻白眼脸色酱紫。   天余上前,眼里多少不安,饶尊微微抬手阻了他的脚步,他又退回到昏暗的灯影中去。   龙鬼的挣扎由激烈到缓慢,目光也开始发直发木,就在蒋璃担心陆东深是不是真要掐死他的时候,陆东深松了手。龙鬼软塌塌地倒在地上,下一秒就蓦地倒上来一口气,紧跟着剧烈咳嗽。   九死一生。   陆东深恰到好处地掌控了龙鬼的生死。蒋璃看见龙鬼的脖子上有了一道红印子,十分骇人。这龙鬼典型的做了炮灰,陆东深这一举动无非是想告诫饶尊,虽说这是他的主战场,但他陆东深也不惧他,也告诫在场的人,谁都没资格在他面前指手画脚。   陆东深松手后也没看地上的龙鬼,只是淡淡说了句,“聒噪。”   饶尊微微眯眼,龙鬼还在倒气,这一时三刻的缺氧几乎要了他的命。   “听说之前陆总跟谭耀明明争暗斗了不少时日,果然也是学了谭耀明的下手狠辣。”饶尊也没再生夺蒋璃,返回沙发上坐下,靠在那依旧一身邪。   陆东深语气始终平淡,“见不得有人在我面前大呼小叫,怕吵。”又道,“在商可以言商,那么在道上就讲究道上的规矩,这人既然是在道上混的,耍阴斗狠最适合他。”   饶尊也没把龙鬼的生死放在眼里,长腿交叠,“陆总今天来得唐突,提出的要求又很过分,我没法答应。道不同不相为谋,陆总还是请回吧。”   陆东深未恼,“我做生意多年,养成个不好的习惯,喜欢强人所难。今天,蒋璃我势必是要带走,唐突也好过分也罢,尊少,只能得罪了。”   袖子被人拉了一下。   他低头。蒋璃抬眼看着他,小声说,“还有齐刚他们……”她现在很担心他们的伤势,还有台上的那些姑娘,她们每叫一声她的心都在滴血。她知道陆东深没那个义务帮她捞谭耀明的人,可现在,她唯一的希望就只有他了。   陆东深凝视她的脸,头顶是大片半明的光影落下来,他在这光影间似笑非笑。她目光有了示弱,轻轻说了两个字,“求你。”   他唇角的弧度就柔和了。   这一松动,蒋璃就松了口气。   陆东深看向饶尊,似笑得无奈,“尊少听到了?女人受了宠就会无法无天,但没辙,谁让我现在掉进温柔乡里出不来,再无理取闹我也只能由着她,只为博红颜一笑。”饶尊冷笑,“都说陆门公子不好女色,尤其是长子,十年如一日绯闻不缠身,现在看来传言还真是不能相信。”他的目光渐渐转冷,“只是,今天我不开这个门,陆总也未能如愿,恐怕让你怀里的温柔乡失望了。”   “是吗?”陆东深不紧不慢。   刚刚带他进来的保镖上前,俯身在饶尊耳边说了句话,饶尊闻言,嘴角微微抿紧,目光落在陆东深脸上时有些发沉了。等那保镖撤到一旁,陆东深直截了当,“谭耀明现在墙倒众人推,所以尊少这趟来自然顺理成章,白道要铲掉黑道的势力,怎么做都不为过。我是商道,怕是尊少也没本事趁着这次的事动我分毫,真要是在谭耀明的地盘上大动干戈,尊少也很难收场吧。”   饶尊眉间冷峻,“陆东深,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有人触我逆鳞。”   “所以我敬尊少三分。”陆东深松开蒋璃,走到饶尊面前,两人之间隔着酒台,台子上放着酒,他拎起其中一瓶酒,打开,示意了一下,“人,我全部都要带走,这瓶酒我喝了,当是给尊少赔罪。”   蒋璃全身一僵,凰天里的酒向来都是高度酒,而陆东深拎着的可是整整一瓶,他甚至连酒杯都没用,对着瓶子仰头而饮。在对付天际的时候她曾查过他的资料,虽少,但有一点倒是说得很肯定。   除了他不好女色,在酒桌上他向来敬酒不超三杯。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就足能说明他今时今日在商场上的地位,向来都是别人敬他,他哪会去敬着别人。   想来连她都听说过的话,饶尊不会不知道。   果不其然,饶尊的脸色愈发凝重。   很快,一瓶酒见底。陆东深将手里的酒瓶往下一倒,滴酒不剩,又把瓶子一转,勾着瓶口将酒瓶放到桌上。   从蒋璃的角度看不到陆东深的表情,他只留了宽拓的后背给她,整个人伫立于暗影之中,她却是能隔着这几步之遥触及一份踏实和安全感。饶尊的神情虽也有暗影敛着,可看过去还是清晰的。因为这一瓶酒的缘故,陆东深明着给足了他体面,暗着却将他逼到了死角。论国内背景,陆门要让华力三分,论国际背景,华力要让陆门三分。现在,   陆东深以整瓶酒敬下,饶尊若再不领情,那就是公然将两家集团的利益关系降到冰点了。   他盯着陆东深,两人似乎在对峙。   少许后,饶尊突然笑了,吊儿郎当漫不经心,可言语是不服输的犀利,“好,陆总爽快,我们来日方长。”   蒋璃就等着饶尊松口,一听这话,所有的不安全都烟消云散,直接冲到了台上。   龙鬼没想到饶尊会同意放人,但也没敢再多吱一声,倒是天余着实忍不住,上前压低了嗓音,“这些人不能放,一旦放了——”   饶尊抬手阻断了他的话,故意呵斥,“陆总都亲自赔罪了,怎么,这么大个面子还抵不了你一肚子的委屈?”   天余低下头,“不敢。”陆东深闻言,笑得从容不迫,“多谢尊少成全。” 第88章 跟你也有关系   想带走齐刚一群人不是件容易事。一来他们身上有伤,二来又是被龙鬼灌了药,所以当蒋璃冲上台后将一对对纠缠着的男女扯开后,她就成了男人们攻击的目标。尤其是齐刚,气喘如牛,盯着蒋璃像是盯着一口即将到嘴的肉,眼睛里喷着的是赤裸裸的欲望,哪还是平常恭敬有加的态度。   他几乎咆哮着朝她而来,大手刚抓住她的肩头,她顺势身形一矮,闪到了他的身后,抬起胳膊肘狠狠朝他后脖颈一抡,齐刚就软绵绵倒地。   腰又被个粗喘着的男人抱住,蒋璃还没等做出反应,就见陆东深冲了上前,手猛地控住男人的手腕,一拳头抡过去,男人应声而倒。   很快,有七八名利落的身影冲上来,钳制住了那些几乎发狂的男人们,蒋璃看得清楚,不是饶尊的人。他们将齐刚等人架出凰天,无声无息却是利落干脆,那群姑娘们也都允许离开了,芙蓉被龙鬼折磨得惨了点,身上全都是掐痕抓痕,血淋子也不少。蒋璃将她搀扶起来的时候,盯着龙鬼恨不得都有杀了他的心。   龙鬼一抬眼正好撞见了蒋璃的眼神,被她这番杀气给惊地一哆嗦。   快离开凰天的时候饶尊叫住了蒋璃。走到她面前,俯下脸,唇擦着她的脸颊落在耳畔,“你想忘却前尘,前尘却因你而来,你能逃得过吗?”   蒋璃后背蓦地一僵。   “蒋璃。”陆东深伫在不远处,语气跟眼神一样淡淡,“我们走了。”   打破了饶尊给她的禁锢,从容不迫地将她拉出深渊。   等出了凰天,蒋璃这才明白饶尊的顾虑是什么。原本就满当当的停车场现在更是恨不得车摞车,甚至都挤到了凰天门口。   是保镖们的对峙。   显然继她之后来了一批保镖,各个负手而立于车前,神情冷漠肃穆,人数不少,至少,能跟饶尊此时此刻带来的人抗衡。   都是陆东深的人。不管是饶尊还是陆东深,其实在凰天都不占优势,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但相比陆东深,饶尊还有一层顾虑,一旦两方交手,那谭耀明的人会不会也趁机而上,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也是饶尊在衡量之后同意放他们走的原因。   一群黑衣中有个男子上前,他穿得倒是休闲,眉眼线条硬朗,很是有北方男子的气魄。陆东深向蒋璃介绍他,杨远,天际集团副总经理。   蒋璃这时哪还顾着谁是谁,点了下头当做打过招呼,倒是杨远瞧见她满身是血,诧异了下,“这怎么个意思?里面的那位太子爷还动刀子了?”   蒋璃还撑着半死不活的芙蓉,自己也累得够呛,说了句,“别人的血。”   杨远这才重新审视眼前女子。   刚及一眼时只觉得她甚是漂亮,就跟照片上的一样。是那种能揉进骨子里的魅,可又能被她眉眼英气折服。再开口清冷淡然,像极了染了鲜血的玫瑰。   杨远看人向来看得准,等蒋璃搀着芙蓉上了车,他一把拉住陆东深,“红颜祸水,东深,你可千万别栽进去。”   千里迢迢调人过来,看似像跟饶尊的人明杠,暗里却是为了谭耀明的女人,杨远只怕陆东深失了一贯的冷静和理智,势必要先提醒一句。齐刚一行人被送到医院,还有凰天的几位姑娘都被医务人员带着处理伤口了,芙蓉身上的伤不算轻,等蒋璃去看了才知道,龙鬼那个变态的因为痛恨谭耀明,痛恨芙蓉跳槽凰天,所以在她赶到之前就没少折磨芙蓉。   除了抓痕和掐痕,还有烟头的烫伤,全都在嫩肉上,如大腿内侧,甚至是私处。   蒋璃看着一屋子受着伤的女人,看着齐刚等兄弟昏迷不醒,她意外地没像之前义愤填膺咬牙切齿,只是站在窗子前看着窗外,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蹭着腰间的芬兰刀。   看得杨远直肝颤,竟也顾不上这才头回见面,上前说,“蒋姑娘,你若是气愤那就喊出来,咱没事别老摸刀行吗?”   蒋璃没搭理他,她的目光透过玻璃落在窗外花园,跃过摇曳在阳光里的扶柳,落在遥远的尘埃里,冷冽清寒。   就是这般常人女子不会有的眼神,才教杨远担忧。   陆东深在医院里留了人,经过一番治疗,姑娘们倒是没什么大碍,但齐刚等人的情况不是很好,他们被人打得太重,又因纵情伤了体魄,只能留院观察。   蒋璃决定回家一趟。   陆东深始终坐在车子里,他那瓶酒喝得急,在凰天的时候酒劲就有点上来,被他用理智强压着,现在头昏昏沉沉,景泞生怕他有事,一杯杯解酒茶往他嘴里灌。   见蒋璃出来了,陆东深示意了一下景泞,景泞下了车,对着蒋璃说了些什么,蒋璃朝车子里看了一眼,然后走了过来。   上了车后,车门一关,周遭再没了那些或关注或质疑的目光时,从踏进凰天的绝望悲凉到在医院里的愤怒无助,等等情绪瞬间如潮流袭来。   她蜷起双腿环抱,整张脸都埋在膝盖里,颤抖由心到体,控制不住压抑不了。陆东深靠在后座,解酒茶倒是帮他清醒不少,但周身的酒气蔓延,充塞着这一方空间。   他横过手臂将她的手拉了过来,她的手冰凉,从指尖到手心,一点温度都没有。   男人的手收紧时,蒋璃这才觉得有一点温暖正在蔓延,是他的手温。她抬头,惨白着的脸,看了他良久,然后问,“你怎么样了?”   陆东深眼里仍有醉意,但也没到醉话连篇的程度,他说了句没事。蒋璃想他那么一大瓶酒下肚怎会没事,见景泞买的解酒茶还在那放着,就倒了一杯打算让他继续喝。   可手抖得厉害,解酒茶在杯子里溅开,她控制不住,此时此刻,相比陆东深来说,她更像是个喝醉了酒的人。   陆东深见状轻叹一声,抬手夺过她手里的杯子,搁置一旁,又顺势拉过她的手,握紧,“蒋璃,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现在只能离开谭耀明。”蒋璃盯着他的手,修长而又有力量,可这力量何尝不是残忍?她抬眼对上他的目光,问,“谭爷这次出事,是不是跟你也有关系?” 第89章 被你顺带收来的战利品   这话蒋璃问得突然,陆东深听了却没惊讶,他的目光里虽捻着醉意,可瞧不见丝毫意外。   一股子凉似蜈蚣从后背爬过,啮齿了她的肌理,蚕食了她的骨骼。她从他掌心中慢慢抽回手,指尖仍旧寒霜。“为什么?”   陆东深侧过身看着她,“今天龙鬼只是个跳梁小丑,真正将饶尊招过来的是天余,他是饶尊的远房亲戚,谭耀明命人砍了他的手,这就是打了饶尊的脸,你认为饶尊可能饶过他?”   蒋璃生生窒息,她猜到龙鬼在今天这场事件中的无足轻重,可万万没想到天余会有这背景。一时气短,太阳穴一涨涨地跳,“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   “是。”陆东深没隐瞒。   蒋璃攥紧了手指,“当时我在抚仙湖遇袭,这件事你是知道的?”   “我是后来知道的。”陆东深嗓音很低。他接到消息时第一时间派了专业水鬼赶往抚仙湖,与此同时自己也驱车赶往,却还是慢了谭耀明一步。蒋璃呼吸急促,“所以,天余能很快被齐刚查出来也不是偶然,对吧?”当时她那么努力记住来袭者的特点,的确是没打算放过那伙人,齐刚办事利落,可她没想到能那么利落,三下五除二就查到了带头袭击她的是天余,毕竟是龙鬼的人,虽能怀疑,但想找到证据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办到的事。   陆东深知道她极聪明,想问题向来都能说一想三,他也没打算瞒她,“不是。”   蒋璃盯着他,眼里太多的不可思议。陆东深抬手捏了捏发涨的额角,“天余是带头的,谭耀明必然不会对他手软,连带的也会打击龙鬼势力,这对于谭耀明来说是一箭双雕的事。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谭耀明竟能说服商会吞了龙鬼的整片势力,每一份证据压下来都能让龙鬼翻不了身。”   蒋璃明白了。这一环扣一环的事件中,陆东深虽不是始作俑者,可所有事件最后走向的结果他都是预料到的,在别人只看到三时他已经看到了十,他不过就是依照事态发展,在最关键点适当地推了一把,以保证最后的结局是依照他所设想的进行。   例如天余。只要齐刚能第一时间找到天余是当时水鬼的头,只要谭耀明能处理天余,那就是跟饶尊结下梁子。唯一他没把控了的就是谭耀明势力的扩大,可这又影响到他什么呢?最后的结果不还是一样引来饶尊?不还是一样让谭耀明身陷囹圄。   她笑了,笑得发苦发涩,先是无声,最后又是笑出声来。陆东深眼里多了一丝不忍,压了情绪道,“蒋璃你要明白,在这场战争里谁都不是无辜者。饶尊能够钳制谭耀明,我能够钳制饶尊,谭耀明又能钳制我,我们一个咬一个的状态势必是要打破。谭耀明的势力现在渗透太快,只能连根拔起才能以绝后患。”   蒋璃听完身子一哆嗦,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个陌生人。她这种眼神令他很是不舒服,微微蹙眉,伸手想要将她拉近。可手指刚碰到她,她就一把将他推开,眼神和情绪都已经歇斯底里。   “别碰我!陆东深你太可怕了!你比饶尊还可怕,你步步为营,将所有人都设在棋局里供你支配,每走一步都是陷阱都是生死,你就在别人的生死中利益筹谋,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颤着手去开车门急欲离开,她宁可要那明刀痛快地厮杀一场,也不愿看这暗箭无声无息间难防。陆东深玩得手段太过高明,高明到一切都在他掌控之内,他却又能置身事外。   车门将开,却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控住,关紧,紧跟着上了锁。蒋璃惊喘一声,下一秒手腕就被陆东深箍住,他高大的身子压过来,另只手绕到她的后颈,微微一用力就命她不得不仰面看着他。“你以为谭耀明是省油的灯?”陆东深将她困在他坚实的胸膛里,脸近乎贴上她的,“蒋璃,我是看你被所谓的恩情蒙了眼,以至于让你看不清谭耀明的手段有多阴狠。你认为我是造局者,他谭耀明之前何尝不是把我逼得形同困兽?谭耀明这几年把市里省里关系打得通透,所以在运输口上有恃无恐,可你以为他是在做正经生意?”   蒋璃心里一咯噔,她有预感,接下来的话会超出她的承受范围。她试图挣扎,可陆东深扣着她手腕的大手跟钳子似的。周身是男性气息裹着酒气,笼罩着她,令她愈发惶惶不安。   果然,陆东深缓缓道,“你只知谭耀明重情重义侠肝义胆,可你知道他富可敌国吗?这些钱哪来?靠着白道生意?他谭耀明的确很聪明不碰毒品,但是碰军火。只有军火的巨大利润才能满足他的胃口。”   “不可能!”蒋璃只觉得心头一寒。“是我在撒谎还是你也在怀疑?”陆东深微微眯眼,“能把谭耀明扣住的罪名是什么?勾结商会打压异己?又或者走私贩毒?甚至是杀人放火?别天真了,哪怕就是这些由头都压不住谭耀明,但惟独军火,他这辈子都别想再翻身了。”   蒋璃惶惶,“放开我……”“放开你做什么?去找他?还是去帮他平事?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陆东深眼睛里翻腾着黑色的浪,似翻滚的海面,广袤又危险,“这次直接跨省行动为什么?因为连省里都压不住谭耀明的势力。现如今是上头直接出面,出动了武警特警和公安特警来围剿谭耀明,你以为他还能脱身?蒋璃,谭耀明是倒卖军火,在中国,是死罪。你平不了,也没本事平的了。”   盘旋在彼此间的气息像是扼住她脖子的力量,她透不过气。她僵直在车座上,只能觉得后颈一片凉,像是陆东深的手温,又像是从心底深处蜿蜒而起,令她瑟瑟发抖。“蒋璃。”陆东深终究还是松开箍住她后颈的大手,一张俊脸却压得更低,他眼里已经无风无浪,念她的名字也似轻叹,“你不该过这样的生活,也不适合过这样的生活,谭耀明一手给你撑起来的不是万顷晴天而是血雨腥风。现在他被抓,势必是要扯出一串泥来,你怪我也好怨我也罢,我会想办法把你从谭耀明的世界里摘出去,保你安稳,只要你乖乖听话,别再插手谭耀明的事。”“所以……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蒋璃倏地冷笑,“我没那么蠢,真相信了你把我当成你女人的话。谭耀明的势力一除,整个沧陵对你来说尽收手底,我这个被你顺带收来的战利品又能做什么?” 第90章 挟诸侯以令天子   蒋璃性子里有柔软的东西,所以才会在凰天最走投无路时同他说那么一句“求你”,可并不意味着她是个没脑子的女人,相反,她很理智也很聪慧,越是在险境和走投无路下她就越是清醒,甚至清醒得有些残忍。像是此时此刻,她犹若一个即将溺死之人,而他明明就是能拉她上岸的人,可她第一时间做的不是先拉住他的手,而是质疑他背后的目的。   她不轻易信人,所以才会为了谭耀明能把命都豁出去。这种女人不讨喜,至少大多数女人在这种际遇下会示弱到底,然后像是藤蔓一般死死缠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就是这么一个不讨喜的女人,她的冷静和理智恰恰是男人想去征服的,至少,陆东深不会将她视作寻常女子,她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和她身上的狠劲远远超出了她是个女人的身份。所以,陆东深不打算瞒她,跟她说,“没错,我的确对你有企图。”   蒋璃没震惊,盯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看进她的眼,忍不住笑了,“看来,你并不认为我是看上你了。”   “陆先生,你当我是傻子好骗是吧?还是平常围绕在你身边的女人智商太低,顺带的也拉低了你的智商?”蒋璃毫不客气。陆东深没恼,只是靠在车座上看着她,她现在其实是有些又惊又恐,又生生被怒火压着,所以她眼眸里像是绽着一朵明亮的花,璀璨危险,又惑人,倒是让他于心不忍了。他伸手过来,她没能躲开,他的大手就扳过她的脸,“第一,你有天分,继续留在沧陵只会浪费你的时间和青春;第二,你跟谭耀明走得太近势必会受到牵连,现在要把你摘出去也是为了避免你被调查。”他的指尖上也沾着酒气,她有些昏昏沉沉,因为这气息,又因为他的话。她喘息,又觉得像是被根绳子缠住似的,“那你又知不知道沧陵对我来说是最后的乐土?谭耀明在外面怎样我不管,我只知道是他给了我三年安稳的时光,陆东深,你……你们不能这么自私。”她的歇斯底里统统都淹没在这种苟延残喘的无力中,陆东深托高她的脸,命她看着自己,“你想要的是安稳,但谭耀明最给不起你的就是安稳。蒋璃,谭耀明能给起你的我陆东深能给得起,谭耀明给不起你的我陆东深也能给得起。跟我回京,去过正常人该过的日子,你年轻,有大好的时光可以继续前行,你的安稳和前途,我来负责。”   回京……   蒋璃怔怔,眼里有一丝惶惶,喃喃,“不……”   “你还有选择吗?或者你侠肝义胆想陪着谭耀明一同坐牢?”陆东深眉头微微一皱,眼里就多了几分严苛,“谭耀明犯的是死罪,就算他能逃出来,也免不了一死。”   蒋璃一激灵,警觉地看着他,少许后,说,“你很早就知道谭耀明会出事,所以他一旦出事,你就绝对不会让他有翻身的机会,对吗?”   “对。”他薄唇微启,这一个字说得干脆利落。   “为什么……”   “利益相杀在所难免。”   “是一条命,陆东深,那是一条命!”陆东深不急不躁,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每一下都是轻柔,指下是肌肤的柔软细腻,又是微凉,如白瓷。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如四面楚歌,进退难行。“蒋璃,审时度势是商人的本性,我只谋利益不谋命,谭耀明是作茧自缚,否则怎么会引来饶尊?”   蒋璃避开他的手,靠着车门,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我明白了,别人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而你……利用齐刚他们……”   “挟诸侯以令天子。”陆东深替她说了想说的话,借此清清楚楚告诉了他的目的。蒋璃死死地盯着他,好久,终于苦笑,然后整个人蜷缩在一起,脸掩在掌心里,笑得绝望,又有无从发泄的愤怒。她明白,陆东深之所以救下齐刚等人不是因为她求了他,他每一步都精打细算,精打到对手的本性,细算到对手的决定。谭耀明不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但如果是为了兄弟安危,谭耀明愿意去贪生怕死。陆东深的人现在将医院围了个水泄不通,明面上像是防饶尊的人前来捣乱,暗地里却是挟了谭耀明的软肋,让他不敢肆意妄为。   良久后她抬头,眼眶泛了红,又生生压下,“你能保他没事吗?”   “不能。”陆东深看着她,眉头未展,“现在,即使是饶尊出面,谭耀明都不能相安无事。”   “保他性命!”蒋璃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纤细的手指攥得紧紧的,“只要能保他不死……”   陆东深低头看着她,沉默。蒋璃一直在等他点头,或说什么都行,她惧怕于这种沉默,让她形同黑夜行于荒野,没了方向,茫茫壁堩放眼都是死亡的气息。拉扯着她的是无尽的悲凉,眼前的男人既是她的救星也是她的灾星,她无法再对他说出那个求字,他的不言不语彻底把她激成个疯子。   她扑到他怀里,张口狠狠咬住了他的肩膀。透着恨、裹着狠,牙齿隔着他的衬衫,死咬着他健硕的皮肉,尝到了血腥,近乎入骨。   陆东深闷哼一声,却没推开她,任由她像个疯子似的在他怀里撒野。忍着疼,抬手扣住她的后脑,一下又一下轻抚她绝望痛苦的情绪。   **蒋璃取了换洗的衣服,这些天都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守在病房里,加上齐刚共有八名谭耀明的手下,饶尊的手果然狠,将谭耀明最得力的八名手下全都一网收紧。其他人还好一些都度过危险期转到病房继续治疗,齐刚多处骨折,上手术台上了三次,等终于熬过危险期时,蒋璃觉得恍若隔世。   蒋小天也跟在蒋璃身边,时不时会朝楼底下看一眼,然后问蒋璃,爷,现在有陆总的人守着,那位太子爷的人就不敢上来抓人了吧?   蒋璃无法告诉蒋小天的是,他们现在的状况是刚出了龙潭又入了虎穴。   这两天蒋璃一直在想办法,想着怎么把齐刚他们转移出去,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她知道陆东深的眼睛看得远,一直能伸到她内心深处,怕是她这边一行动他就早有防范。就在冥思苦想不得解时,不想,这一天的后半夜竟出事了! 第91章 我想成为你的药   经过这两天的治疗,齐刚等人恢复得也很好,再加上蒋璃从家里带来的各种香料,以气味养身、以药膳续气,虽说几人还没到以往那般活蹦乱跳,但至少病情有明显好转。只是齐刚终日闷闷,除了对自己坏了凰天规矩耿耿于怀外,最担心的还是谭耀明的情况。蒋璃在为他调配香料的时候也旁敲侧击地问过他有关谭耀明在外面的情况,齐刚是跟在谭耀明身边最久的人,所以谭耀明的事他最清楚,可他就是不说。蒋璃急了,直接点名在谭耀明的场子里搜出军火一事,齐刚沉默了许久,跟她说,“蒋爷你就别问了,谭爷之前叮嘱过我们,但凡他在外面的事都不让我们跟你说,连提都不准提。”   “为什么?”齐刚转头看着她,“谭爷说,一旦他日后栽了,你也能清清白白地离开不受牵连,还有……”他尽量压低了嗓音,“谭爷说以后泛了水,估计他手底下的产业就会充公,所以他很早就转移了不少钱出去,只为能保蒋爷你这辈子衣食无忧。”蒋璃听了这番话,莫大的悲怆如海浪袭来,她讨厌这种穷途末路的绝望,谭耀明做的种种准备,每一样落下来都像是把刀子扎在她心口上。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荣华富贵,只求岁月静好人圆月圆,可为什么这么难?末了齐刚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夜色,叹道,“还有三天就冬祭了吧,想想这几年冬祭的时候谭爷何等威风,振臂高呼整个沧陵都为之敬畏,如果没有谭爷,沧陵也就不是沧陵了,我总该为谭爷再做点事才好啊。”蒋璃不知道齐刚想要为谭耀明做什么,直到后半夜,睡在病房外室的她突然被一阵纷杂的脚步声惊醒,睁眼时冷不丁一个寒颤,利落起身,下意识地摸了腰间的芬兰刀出来。抬眼看了时间,凌晨两点。隔着病房门,她闻到了血腥味。刚要冲出去看个明白,病房门就被人一脚踹开,紧跟着是蒋小天被人扔了进来。   蒋小天趴在地上,全身都是血,朝着蒋璃歇斯底里大喊,“爷,快带刚哥走!”可也晚了,门口已经被五六个保镖堵住,隔壁几间病房里传出打斗的声音,来人应该不少。隔壁的几间病房住着的都是那几名手下,这些人看来就是冲着他们来的。蒋璃心头一凛,攥紧了刀子打算来个鱼死网破,很快,从人群里走出两个人,蒋璃定睛一看,竟是天余和龙鬼。   **   陈瑜端了一碗汤羹进书房的时候,陆东深靠在皮椅上阖着眼,像是睡着了。桌上还有份文件是摊开来的,签字笔搁在旁边。陈瑜放轻动作,将汤羹放下,上前阖上文件。这间套房中的书房面积不小,只是装饰物少了些,陈瑜听说陆东深刚入住就命人把房间里乱七八糟的摆设品都搬出去,甚至连整间房的地毯都没能幸存,他有点强迫症和洁癖,见不得房间里乱,更受不了地毯里匿藏着的螨虫,哪怕是天天清理的地毯,他见了也会皱眉,关于这点陈瑜很清楚。   所以,他住的这间房异常干净,干净得没一丝活人气息。   只有一角落地灯。光亮鹅黄,落在大理石地面上氲出一摊摊的光圈,浅色的光影落在陆东深微侧的脸颊,像是时光在慢慢游走。他是冲了澡,头发还未干,有几缕发垂于额前,身上白色睡袍有些松了,隐约露出精壮健硕的胸膛轮廓。陈瑜喜欢看他穿浅色,尤其是白色,像是现在,那袭睡袍被光映成了奶白色,柔和了他的眉眼和冷硬的下巴线条,令他整个人看上去没醒着的时候那般冷峻了。   这样的陆东深,静谧得美好,可又是致命的诱惑。听说他打从来了沧陵就忙成了陀螺,一天连着五场会议下来,就算是铁打的人都受不了,更别提他天刚亮就赶赴建筑现场、盯设计图纸、与银行的人谈融资、跟政府方面会面,与此同时还要面对天际国际各个市场、销售渠道的高级经销商、分销商等等。打从陈瑜认识他那天起,他的工作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工作,好像每分每秒都不停歇,三年了吧,她没见他休息过,连一天假期都不曾有过,所以,他是真正的战神。陈瑜无法买通景泞,并不能够知晓陆东深每一天的详细行程,景泞在这方面做得滴水不漏。她看着他,目光不经意落在他的脖颈处,微敞的浴袍间他的锁骨清晰可见。她想起管家前两天跟她说的话:陆总喝了不少酒,衬衫上有血,肩膀的位置。   景泞不能为她所用,她还能买通他房里的私人管家。陈瑜上前,伸手轻轻拉开他的浴袍领口,麦色肌肤泛着男性贲张的光泽,哪怕是看着就让人脸红心跳,他的肩膀尤为宽拓,足以撑起风雨。可果然是有道疤的,管家当时不敢深问,而陆东深也没叫医生,   所以陈瑜在看过之后窜过脑中的念头就是:咬痕。   蚀骨的力量,出了血结了痂,留下青紫的痕迹。   陈瑜莫名地嫉妒。   这般亲密,怕是只有女人吧。   手刚刚收回,陆东深就睁眼了,眼里是清醒幽亮的光,哪有沉沉入睡的朦胧?陈瑜惊喘一声,她没料到他是始终醒着的。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陆东深问。   “我让厨师给你煲的汤,怕你工作太累,想着如果你已经睡下了,明早我就温给你喝。”陈瑜调整情绪,绕到他身后,乖巧地为他捏肩,“你是又失眠了吗?”陆东深有失眠的毛病,有时候会连着几天成宿睡不着觉,就算睡着了也不过两三个小时,然后,剩下的时间就是工作。陆门里经常流传着一件事,说陆东深的办公室永远是最晚灭灯的一间,好像陆东深并不睡觉一样。陈瑜到了集团后第一件事就是解决他的睡眠问题,可也就缓解了他两三个月的样子,然后又恢复了失眠状态,她甚至求助过集团气味构建师季菲,季菲说,安眠药都挽救不了陆总的失眠,除非你把他杀了。陆东深没喝汤,只是说了句习惯了,然后催促她去睡。陈瑜见他并未露出不耐神色,轻声说,“你睡不着我也没心思睡了,我给你调的助眠香你不喜欢?还有,我看你怎么又抽回正常烟了?”她想尽一切办法只愿他能安然入睡,室内香甚至是烟草她都加了大量的鼠尾草,可自从她来了沧陵后就发现他并没使用她调配的助眠香。   陆东深轻声说了句,“忘了。”   “那我就经常在你身边提醒你,或者……”陈瑜葱段手指轻轻滑入他的浴袍里,时有时无地碰触他结实的肌肉和流畅的线条,“我夜夜为你熏香也可以。”   “陈瑜。”陆东深按住了她的手,“助眠香对我不起作用,所以,不用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和精力了。”陈瑜的手动弹不得,听着他的话心也是慌得不行。陆东深这般轻描淡写,让她心生恐惧,她害怕自己再无用武之地,害怕再也成不了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其实这般情绪缠了她三年,有太多女人觊觎他的人和他的权势,她恐慌她不安,可也不及今晚来得清晰急促。   也许,就是他肩头上的咬痕,让她有了强烈的危机感,她是深知陆东深的,他不是一个纵容女人在他身上放肆的男人。“或者,我还有其他的办法。”陈瑜绕到他的身前,双臂一伸圈住了他的脖子,又顺势坐在他腿上,如藤蔓如软玉俯趴他怀,手指轻落他性感的喉结,嗓音柔出一汪春水,“东深,我想成为你的药。” 第92章 静惯了   都说女人如水,这般形容用在陈瑜身上十分恰当,她身段软如水,嗓音犹若春水,眉眼间也是江南女子般的婉约,眸光流转恰似粼粼水波,佳人如此,让男人怜惜疼爱。陆东深任由她在自己怀中蜿蜒,却没任由她的手指愈加放肆,抬手不着痕迹地拉开箍住,另只手扶着她的细腰,说,“这些年你一直都是我的药。”明明是在眼前的,可又够不着,这就是陆东深给她的诱惑,他贴在她腰间的手看似暧昧,但实际上也是微微用了力的,让她无法再与他亲近,他的话让她心悦,可他的行为又明显疏离,她娇嗔,脸颊微红,“东深,你明白我什么意思。”   陆东深微微一笑,“当然,你放心,找个合适的机会我会安排你到总部学习,跟着季菲,以你的聪明应该两年左右就能入职总部了。”“我只想在你身边,东深,你……”你爱不爱我?你想不想娶我?我在你心里是不是特殊的?是不是跟你身边的其他女人不一样?等等这些话,陈瑜着急想问却又不敢问出口,三年了,每当这么看着他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个男人终究会不会属于她?她嫉妒出现在他身边的每一个女人,生怕他的心被别的女人勾了去。可又觉得他是疼爱她的,只要是她想要的、提出的要求他都满足,不遗余力。   除了,承诺。在当今物欲横流的社会,承诺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有多少人宁可为金山奔波,也不愿为承诺努力。可陈瑜知道陆东深的承诺最矜贵,只要是他答应的事必然会去履行,所以,当年她说,我想要一份光鲜亮丽的职业,他说,好,我给你一个大好前程,所以她摇身一变,从乡野丫头到天际赫赫有名的调香师;当年她说,我不想被人看不起,他说,好,我许你名贵,所以她所到之处都受人仰慕敬重。   所以,陆东深的承诺如此贵重,一诺千金,她才迟迟不敢跟他说,东深,当年你那般为我,现在能否许我一个婚姻?   陆东深见她欲言又止,开口道,“别说孩子气的话,人总要为自己前途多做打算。”   “我——”   门铃响了,打断了陈瑜的话。   “去开门。”陆东深轻轻拍了她一下。陈瑜再心有不甘也知道适可而止,陆东深对女人没太多耐性,尤其不喜欢女人的痴缠,这些陈瑜都了解,这几年陆东深最大的耐性和纵容都用在了她身上,所以她相信只是时机未到,她在他心里还是占着位置的。   来人是杨远。   站在门口,穿得休闲,走廊的光影罩得他身形颀长。他没料到会是陈瑜开门,微怔了一下,然后说,“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俩好事了?”   陈瑜脸一红。   里头是陆东深低厚的嗓音,“废什么话?进来。”杨远跟陆东深是校友,也是多年好友,自打被陆东深拎到天际扛起集团事务后,这两人又成了好搭档。不过杨远很多时候都打怵跟陆东深共事,用他的话说就是,陆东深这人工作起来不要命,别人的身子是肉做的,他的身子是铁打的。所以,当杨远得知陆东深被派遣大中华区管辖、以总经理身份出席了天际集团高层管理人员会议时,他就明白自己的逍遥日子到头了。   正如现在,大凌晨的,这个时间是个正常人都在睡觉,只有陆东深,他如果能在这个时间睡觉那他就不是正常人。陆东深已经出了书房,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杨远眼前地瞧见他胸前的蹭红,还有略微凌乱的睡袍,笑得有点不正经,“我说你要不要先继续你的正事?我站在门口再等个一时三刻也没关系,顺便说一句,   这酒店的隔音做得特别好。”   陆东深一个眼神过去,杨远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   他转头看向陈瑜,“已经很晚了,回房睡吧。”陈瑜知道这两人碰面是离不了公事了,除非这公事是跟她有关,否则陆东深并不喜欢谈公事时有无关人员在场,尤其是女人。其实陆东深是个挺大男子主义的人,他尊重女性,但同时也认定男权才是天经地义。   等陈瑜离开后,杨远实在忍不住好奇,“什么情况?你俩不一个房间啊?”陆东深从烟盒里摸出支烟来,想起陈瑜的话后又改拿了特制烟,挑了眼皮扫了一下杨远,“静惯了。”烟头燃了朵橙色花,他吸了一口吐出烟雾,那香气徐徐地往他呼吸里钻,却让他不经意间想起蒋璃那晚的烟,柔和静谧,安抚心神。   杨远诧异地看着他,“你万花丛中过,还看不出她大半夜进你房间目的啊?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还没碰过她。”   陆东深终究还是掐了手中只抽了一口的烟,又重新点了支普通烟,吐出烟雾时微微眯眼,“我没碰过她是件挺奇怪的事吗?”   杨远打量着他半天,“你不是吧?真的假的?”   “排解生理欲望这种事只要找个听话的女人就行了。”陆东深靠在沙发上,吐了口烟,夹烟的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心思太活的女人,我不会碰。”杨远一愣,“当年你可是为了她跟陆门又拼命又拒婚的,谁不知道她是你放在心尖上的女人?现在是怎么个意思?”陆门长子极少有风流韵事,却有一段一怒为红颜的雅事,他跟那女孩可谓是爱得艰辛,被陆门阻了又阻,甚至一度逼着他妥协跟邰家小姐成婚,最后他还是赢了陆门。她始终在他身边,杨远以为这俩人的好事怎么着也是近了,陆东深对男女感情薄淡,但对陈瑜的事还是很上心的。杨远也能理解男女之间时间一长相看两生厌,更何况以陆东深的身份和地位,太多莺红任他采撷,可他了解陆东深,从不是能在女人身上耽误事的人,所以,他不清楚这陆东深真就是移情别恋了还是另有隐情。   陆东深沉默少许,弹了下烟灰,“你来找我什么事?”   杨远一听这话就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清清嗓子转了正题,“医院那头有动静,饶尊的人闯进去了。”   “饶尊的人?”陆东深夹烟的手一滞,“他本人呢?”   “没出现,是天余和那个叫龙鬼的带着人闯进去的。”杨远说着,伸手来拿茶几上的烟盒。   陆东深倾身按住了烟盒,阻了他的打算,眉头微蹙,“现在?”   “对啊。”   陆东深脸色一僵,语气也冷了,“发生这种事你还有心思跟我谈别的?”“你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杨远不惧怕他的冷脸,顺过烟盒点了支烟,深吸了一口,吐出,“谭耀明带着一群人也去了医院,现在估计着两伙人打得不亦乐乎,我已经命咱们的人撤出来了。” 第93章 你一向顾全大局   陆东深眉头皱得更深。   杨远见状,心中不妙,马上道,“我可提醒你啊,我们不能去趟这趟浑水,当时你派人守着医院的目的很明确,现在有饶尊的人替我们办事,我们只管以逸待劳就行了。”陆东深沉默,夹着烟好半天不抽上一口,烟头上的灰白渐渐成了大截。杨远越瞅着他这样就越是心里没底,弹了烟灰,“白道上的人出手整谭耀明是整定了,他现在也不过就是强弩之末,你在凰天亲自出面捞他女人和他兄弟出来已经得罪了饶尊,现在饶尊就是冲着谭耀明来的,咱们不出面不阻拦,也算是还了饶尊这个情分,你可别想不开。”说着,他伸手在茶几上敲了两下,一字一句,“你一向顾全大局。”   烟头终于撑不住重量,那大截烟灰落地,陆东深随手摁灭烟头,拇指和食指用力一搓,烟头被碾得粉碎,“我们的人在医院里有多少?”   “十几个,不多。”杨远说。   “调人过去的话需要多久?”陆东深又问。   杨远微微一怔,“看你要多少人了。”   “饶尊的人有多少?谭耀明又带了多少人过去?”   杨远想了想,“谭耀明有五十多号人呢,饶尊毕竟不是地头蛇,有三十几号人吧。”   陆东深眼眸一眯,“咱们的人再调二十个过去。”   “你要帮饶尊?”杨远笑了笑,“我觉得不用,饶尊身后毕竟还有公安和武警呢,我估计着很快警车就到了,到时候谭耀明和他的那群手下一个都跑不了。”   陆东深起身,扔了句话,“帮谭耀明。”   杨远坐在沙发上僵住了,等陆东深都进了更衣室他这才反应过来,蓦地起身,冲着更衣室方向喊,“不是,你什么意思啊?”   很快,陆东深就从更衣室里出来了,他换好了衬衫西裤,整个人肃穆清冷,抬手系好了袖绾上的扣子,“调我们的人过去,帮谭耀明能多顶一阵是一阵,就是这个意思。”   杨远瞪圆了双眼,“陆东深你疯了?你帮谭耀明?眼前什么局势你不是不清楚?你跟饶尊对着干不就是跟执法部门杠上了吗?”   陆东深没理会他的话,抄起大衣外套,“开你的车,去医院。”   杨远身形一闪拦住了陆东深,“你这么破坏规矩,是真的相帮谭耀明还是为了那个女的?”   陆东深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杨远,你人近中年,废话果然太多。”   医院里成了人间炼狱。天余和龙鬼带着的那伙人冲着齐刚等人来的,蒋璃所在的病房住着齐刚,听见动静后,还缠着纱布的齐刚就翻身下床要跟他们拼命,天余心中有恨,毕竟是没了双手,怎会任由齐刚好好活着,一个眼神过去,一伙人就冲了上前。   其他病房里住着的弟兄也都是大多数身缠纱布,浩浩荡荡三十几号人来对付他们几人,要是搁平常血拼之下还能有胜算,但现在,实力相差明显悬殊。蒋璃拼尽全力,想着能保一个是一个,可她被对方的人围了个瓷实,加上蒋小天,她就算以一敌五都是吃力。对方的人显然是要齐刚的命,刀刀冲着要害来,蒋璃几番拼杀,芬兰刀上都见红了,血顺着刀尖往下淌。   有对方的血,还有她的血。她已经筋疲力尽,单膝跪地,刀子插进地毯支撑着全身,齐刚伤势加重,被四个保镖按着趴在地上起不来,蒋小天也是伤痕累累被人制服。医院里除了消毒药水的味就是血腥味,许是对方的人已经控制了医院,连警都无法报,科室的医生护士们都吓得堵在走廊门口不敢上前一步。   龙鬼身上也有伤,他被蒋璃的芬兰刀给伤了,伤口在流血,但不致命。   天余始终作为旁观者,满脸戾气。给龙鬼了一个眼神,龙鬼上前,命人揪起齐刚,从地上抄起一把刀子照着齐刚的胸口就捅进去了。   “不要!”蒋璃疯了,朝着齐刚的方向就冲过去,可没等上前就被人揪住,一把又给扯了回来。   两名保镖死按着她,夺了她手里的刀子,她死盯着天余,眼睛里一片血红,仇恨。蒋小天往这边艰难地爬,被其他保镖一脚踩住,他痛苦呻吟,“你们他妈的碰个女人算什么能耐!”   天余冷笑着与蒋璃对视,懒洋洋说,“龙鬼。”   那把刀子就被龙鬼抽了出来,齐刚胸口洇了大片的血出来,奄奄一息。龙鬼上前,蹭了一把刀面,也忍了天余直呼他姓名。天余道,“你不是一直惦记着谭耀明的马子吗?”   龙鬼搓了搓手,笑得猥琐,“没错,我倒真想尝尝被谭耀明上过的女人是什么滋味。”天余蹲下身,仔细端详着蒋璃,啧啧了两声,“以前我都不敢正眼来瞧这女人,长得还真是漂亮,怪不得你惦记这么多年,这样吧,先让我尝尝鲜,长夜漫漫,龙鬼,你不急。”话毕,命令了句,“把她衣服给我扒了!”   保镖开始上下其手,蒋璃死命挣扎,惶惶愤怒间只听齐刚发出一声歇斯底里,拼尽全力朝着这边过来,只听天余闷哼了一声。蒋璃整个人血液都在倒流,目光能及的就是大片的血。   龙鬼惊呼一声,拎起刀子刚要上前,只听砰地一声巨响,房门被人踹飞,直撞向龙鬼。蒋璃整个人绵软倒地,倒地之前看见了一尊高大身影。   是谭耀明。   有液体糊了蒋璃的睫毛,是血。她不知道究竟是谁的血,只知道,齐刚拼了命地冲过来捅了天余,而谭耀明赶来了。   他的身后浩浩荡荡地跟了一群人,声势浩大,有一拨人冲着其他病房去了,而他先是一脚踹飞了上前的保镖,又在龙鬼的惊恐神情下抄起地上的圆棍,狠狠一轮就砸在龙鬼头上。   龙鬼惨叫声吓人,倒在地上捂着头,血从指缝里流了出来。自己的兄弟奄奄一息,自己深爱的女人衣衫不整,眼前的这幕令谭耀明近乎发狂,整张脸铁青扭曲,周身都散发着压死人的嗜血和骇然,其他保镖被他的人给按住,他一把揪起龙鬼,手里的圆棍照着他的心口就扎下去。蒋璃一声嘶喊,“不要!” 第94章 你是疯了   后来,蒋璃听医院的目击者说,当时谭耀明闯入医院的时候可用声势浩大威风凛凛这八个字来形容。那群人都是沧陵的弟兄们,谭耀明在外地被扣,齐刚等几个管事的全都入院,那群人就像是失了主心骨似的不知所措,谭耀明就是他们的龙头,龙头再现,再散的沙子也聚成了球。为了那几个弟兄,谭耀明成了亡命之徒,凌晨之后风大,他带着人马闯进医院,风吹得他身上的风衣烈烈直响,一身的杀滕之气。这样的谭耀明像是一头穷途末路的兽,光是狠辣决绝的眼神就能逼得对方退避三舍。天余和龙鬼带了三十余人只为了干掉齐刚等人,那几名兄弟伤得不轻,谭耀明的人赶到后一路打杀都红了眼,尤其是谭耀明,将房门踹飞的那一刻他的风衣上沾着的都是血,他没带任何工具,可每一脚下去、每一个次拳头轮下去都是将人往死里打。齐刚趴在地上已然没了生气,蒋璃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只知道谭耀明那双眼如同嗜血,抡起圆棍扎向龙鬼的时候她空前绝望和恐慌,她的歇斯底里刚起,那边谭耀明已经将手里的圆棍扎进了龙鬼的胸口。   时间像是瞬间凝固。蒋璃只听见大脑嗡地一声响,紧跟着看到的画面全都是染了红的。几乎有小手臂粗细的棍子直插龙鬼的心脏,能把这么个钝器扎进人体,这可不是一般手劲都做到的事,可见谭耀明的狠劲。龙鬼瞪圆了充血的双眼,嘴巴张了又合,伸手想要抓谭耀明,谭耀明一手揪住他的脖领子不放,一手再一用力,那棍子就生生穿透他的身体。   血从龙鬼的嘴里喷出来,谭耀明一抽棍子,胸口瞬间被血染红,紧跟着龙鬼倒地,抽搐了几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蒋璃只觉得血腥气如荒草,在这间医院里野蛮生长,又似利爪,穿透她的皮肤生生入了骸骨。每一下呼吸都痛得要命,她匍匐在地,全身颤抖。天余还靠坐在墙壁上,腹部还插着把刀,是刚刚齐刚拼尽全力护她的那一刀。他捂着腹部,全身一抽一抽的,还没死,但也濒临死亡。   她拼命地叫着谭爷,可每一声都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房间里的其他保镖都被谭耀明的人打得晕死过去,蒋小天费力地爬到齐刚面前,用尽全力晃了他几下,带着哭腔地喊了一嗓子,“谭爷,刚哥他……他……”谭耀明冲到齐刚身边,颤着手探向他的大动脉,然后脸色倏然僵冷。好半天,他缓缓起身走到天余面前。蒋璃全身抖得跟筛子似的,谭耀明的身影让她嗅到了死亡,她疯了似的上前,可双腿再没了力气,   只能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他的腿。   可谭耀明没看她,就任由她那般颤抖和无助,猛地掐住天余的脖子。天余像是条垂死挣扎的鱼,蒋璃目光能及的就是他被谭耀明掐住脖子后双脚渐渐离地,发不出一点动静,一只皮鞋都被他蹬掉了。   蒋璃拼尽全力将那一声冲出喉咙,“谭爷!”   蒋小天也被谭耀明全身的煞气给惊住了,顾不上身上的伤,一下下给谭耀明磕着头,“谭爷……松手啊谭爷!”   谭耀明的确是松了手,但,是在天余彻底不蹬腿了之后。   天余倒地的时候,他的血滴在蒋璃的发丝上、脸颊上,还带着温度,却令蒋璃感到无比寒凉。天余的脖子有一道骇人的勒痕,脸青紫色,双眼还死瞪着,他就这么死了,被谭耀明活生生给掐死。蒋璃的胸腔如炸开似的疼,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她觉得前方有深渊,不见底,自己不停地下坠,只等着骸骨碎裂的那一刻。她想痛哭,哭不出来,她想大喊,又叫不出来,她想抓住些什么,但触手能及的除了血还是血。   直到,有人跑进来说,“谭爷,外面来了不少条子,把医院包围了!”   蒋璃觉得自己终于摔在了崖底,是长满地刺的崖底,她的身体被这地刺刺穿,千疮百孔。走廊的玻璃窗上扫过灯束,横七竖八,又被警灯晃得刺眼,有人在喊话,也有纷杂的脚步声。但警察始终没往里面冲,蒋璃在恍恍惚惚间似乎听见有人在跟谭耀明报告说,是陆东深的人拦着医院大门,饶尊也来了,同警方一样想进进不来。   “趁着现在,谭爷您快跑吧。”一名手下着急忙慌。   谭耀明蹲身下来,将蒋璃轻轻拉起,蒋璃仰头看着他,嘴唇一直在颤。   “谭爷!”手下催促。   谭耀明抬手轻抚蒋璃的脸,擦拭她发丝和脸颊上的血迹,可他的手指也是染了血的,终究还是擦不干净。末了,他将她的衣衫整理了一下,低低地说,“我要食言了,你会怪我吗?”   他的脸已恢复平静,嗜血不再,可眼里是沉痛、是告别,是一种再也无法抓住幸福的无力。蒋璃的眼泪终于还是砸下来了,她嘴唇翕动,“谭爷,走……你走啊。”   谭耀明笑了,抬手拭她的眼泪,良久后叹道,“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脸。”她悲痛难忍,拼命地推搡着他,唯一的念想就是让他赶紧走。谭耀明却抓住她的手腕,顺势将她搂在怀里,任她如何挣扎他都不放手。他双臂发紧发狠地圈着她,在她耳边说,“蒋璃,我给你留了东西在凰天,记住,是你的生日。”然后,微微将她拉开,双手箍着她的脸,让她直视他的目光,他说,“记住没有,你的生日!”   “谭爷……”   “说你记住了!”谭耀明喝道。   蒋璃泪眼朦胧,点头。   隔着泪雾,她看到谭耀明微微扬起嘴角,眼里如释重负。   有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蒋璃全身一颤,以为是警察冲了进来,门口一道身影晃过,她抬眼一瞧,是陆东深。病房里血腥的一幕令他身体一僵,跟在他身后的杨远也倒吸了一口凉气。陆东深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字一句说,“谭耀明,你是疯了!” 第95章 我能相信你吗   谭耀明松开手,起了身,与陆东深面对面而站,许久后,谭耀明说,“陆总,一事相托。”   蒋璃如脱了骨,只剩下双手撑着身体的力气,她看到谭耀明离开的脚步,也看到了陆东深踩在血泊中光亮的皮鞋。   陆东深看着她,她也仰头看着他,嘴抖得厉害,这个男人是她坠崖身亡前的最后一抹光亮,可她这般所有的期翼和请求全都匿在这抑制不住的颤抖之中。陆东深俯身下来,长臂一伸将她拉了起来。   蒋璃整个人都绵软无力,双腿也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陆东深手臂有力地托住她的身子,任由白衬衫被她身上的血染红,她一手撑着他的手臂,一手紧紧揪着他的衬衫领口,很快,他的领口也是血迹斑斑。   她哽着嗓子,叫着他名字,“陆东深……”剩下的话一个字吐不出来。陆东深一手圈紧她,一手攀上她的脸,粗粝的拇指轻轻蹭去她嘴角的血,她的绝望他看在眼里,她的颤抖他感受的到,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却明白她想说什么。将她脸上的血一点点擦干净后,他说,“杨远,看住她。”   说完这话他就松手离开,蒋璃一伸手没能抓住他的衣角,只留了一抹血在他的袖绾之上。   被杨远一路架着出了医院,蒋璃才看清楚外面的情况。   一辆辆警车一字排开,医院所有的出口都被警方围个严实,各个荷枪实弹,手拿防爆盾,处于一级警备状态。警灯交织,恍若白昼,陆东深的人在与警方对峙,毫不相让。   还有一队人马,没穿警服,西装革履。灯光闪过一辆车,饶尊在车前负手而立。   光影间,蒋璃就看见了他。   所有的悲痛和绝望瞬间化作愤怒,又拧成了一骨子戾气,促使她发了疯似的冲上前去,杨远一惊,紧跟其后。   饶尊也看到了蒋璃,还未等她冲过来就先看到她身上的斑斑血迹,大踏步迎上,刚要问她伤到哪里,就见蒋璃一个耳光甩过来。   响彻夜空,惊讶四座。   饶尊僵住,脸颊红了半边,他身后的保镖见状要往前来,饶尊一声厉喝,“退下。”   杨远也带着人迎过来。   蒋璃愤恨地盯着饶尊,眼神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饶尊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冰冷地很。   杨远不想节外生枝,在旁说了句,“蒋小姐,上车吧。”   夜色萧萧。   直到蒋璃的身影吞没在无边的夜色里,饶尊依旧站在原地。许久,有手下过来,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高全,压低了声音说了句,“尊少,里面的情况大致了解了。”   饶尊冷着脸回到了车里。   高全也跟着上了车,跟饶尊汇报医院里的死伤情况。   饶尊倒了点红酒,借着光亮,轻轻一晃杯,红色酒液就挂了杯子,很快又朝四下散去,这般色泽让他想到蒋璃身上的血迹,还有她眼里的猩红。高全说,“还有天余,他……”   饶尊抬眼。   高全硬着头皮,“他救不过来了,死在谭耀明手里。”   饶尊狭长的眼闪过寒光,抿唇时下巴的弧线冰冷,修长的手指猛地用力,酒杯于他掌心之中应声而碎,他薄唇吐出四个字,“死不足惜。”   高全也明白了饶尊的意思,少许后道,“天余自作主张调了尊少你的人,他死得利索,却留了烂摊子给尊少。今晚又是陆东深亲自出面,看来他跟我们的梁子是结定了,只是夏小姐那边——”   饶尊拿纸巾的手一顿,抬头看了高全一眼。高全马上改口,“蒋小姐怕是对尊少已经误会了,要不要我过去解释一下?”   饶尊又垂下眼,沉默不语,直到将手擦干净,才道,“不用,我和她来日方长。”   **   八名弟兄,两名当场身亡,两名被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单,剩下的四名也是命悬一线。   蒋璃不敢闭眼。   因为只要一阖上双眼,就能想起齐刚临死前的一幕,还有谭耀明那双杀人杀红了的眼睛。谭耀明自从那晚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但也没听说他被警方带走。   还是天际酒店的那间房,落日余晖,曾是她即使感到孤独却又想去触碰的时刻,她还记得那一天夕阳的光亮穿过手指时的温暖,可这温暖终究转瞬即逝,原来,夕阳西下原本就是薄凉。   她对杨远说,劳烦将那六名弟兄送到她的住所,医院救不活的我来救。   谭耀明冒死露面就是为了他的那些弟兄们,哪怕耗尽心力,她能救活一个是一个。   杨远对她的话甚是震惊,但还是应允了。陆东深再出现的时候,窗外已隐隐擦黑。蒋璃蜷起腿,双臂环抱双膝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天际最后一点光亮被夜色吞噬。华灯初上,夜色阑珊,沧陵的长街小巷又会是熙熙攘攘。她的目光透过玻璃窗跃过冗长的街、绚烂的霓虹,看尽最深处的夜色星河,那个方向,是川阳区。   整个川阳区洇在黑暗之中。   那一片承载着沧陵最热闹的风情之地,最有人情味的地方,终究繁华不再,坍塌了华丽的辉煌。   直到男人在她身后站定,她才开口,“他还活着吗?”房间里只着一盏细弱的光,不及夜色玄明,所以,陆东深能看清玻璃上映着的那张惨白色的脸,长发披散,几乎能吞没了她的身躯;而蒋璃也能看到玻璃上那道颀长身影,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换衬衫,上面还留着斑斑血迹。   陆东深看着玻璃窗上的脸,说了句,“活着。”   蒋璃的肩头颤了一下,嘴角努力挤出一点笑,却笑得苍白,良久后抬手指着对面的川阳区,“你看,这是你们想要的,夜夜笙歌碍了你们的眼,所以,现在干净了。”   陆东深一言不发。   蒋璃又重新抱回膝盖,脸埋在膝盖里许久,抬头,“还有三天就是冬祭,这是沧陵的大日子啊。”   “蒋璃。”陆东深居高临,“看着我。”   蒋璃将目光落在玻璃窗的那双眼上,阒黑,比那夜色还要深不可测。他也对上她的目光,说,“三天后冬祭的主祭人还是谭耀明。”   她一愕,下一秒转过身盯着他的脸,不可置信。   “我能保证谭耀明出现在冬祭现场,但是蒋璃,你不能轻举妄动。”陆东深说。   蒋璃好半天才问出一句,“真的吗?”   “我说得出做得到。”陆东深弯下身来,轻轻掐住她尖细的下巴,目光沉稳,“那么你呢?我能相信你吗?”蒋璃被迫与他对视,良久后,她点头。 第96章 看不见的东西才危险   在沧陵人人都有信仰,他们尊崇天地敬畏神灵之力,哪怕是在民风开化的当今社会,沧陵人也还是守着祖辈信仰。冬祭是沧陵人最重视的礼仪活动,祭品没有硬性要求,唯独要有诚意,所以很多时候沧陵人为了准备祭品就是一整年的时间,例如酒,从市面上买来的自然算不得诚意,必须要自家酿的才叫好,所以冬祭若是以酒做祭,那筹备起来就是耗时耗力。冬祭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祭祀,大家对其重视程度远胜于过年,而这几年,冬祭的主祭人都是谭耀明,带着沧陵所有的男丁登上天周山。在冬祭中,唯一的女性就是蒋璃,这些年每每冬祭她都以巫医身份出现,这也是沧陵人对蒋璃敬重有加的原因。   蒋璃回到住所后,除了将封存在白兰树下的五月醉逐坛搬出来后,就开始昼夜不停疗养那六人身体,蒋小天在医院里受的外伤居多,所以说什么都要跟在蒋璃身边帮忙。手鼓店和神仙饮是蒋璃开的两家店,平时不住店里的时候她就回到住所,她的住所远离喧嚣,是一处种满花草的宅院,曲径通幽,若是盛夏时节,放眼都是绿绿葱葱,再远处就可见天周山巍峨的山峦轮廓。房前屋后都堆满和挂满了各色植物、物料,很多是常年的,但大多数都是她这几年游走各地采集而来,在市面上见不到的气味原料。   她如果不去古城,就会在这里一待待上几天,过着近乎隐世隔绝的生活。   在她的住所里,一处是最传统的气味原料的采集储备,一处是最先进的气味提取设备,这里更像是一座香库。   六名弟兄全部被安置在大厅,头枕着的香枕都是蒋璃连夜赶制出来的,蒋小天粗略观察,六只香枕里面除了苦荞外,还分别放了十四味植物,可每一只枕头里的十四味植物又不是完全相同。大厅里燃了四支蜡烛,分别占据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就算蒋小天再不识货也知道那四支蜡烛的不简单,有两寸见方,烛身之上又覆有五色纹饰,一经点燃竟能昼夜不熄。气味格外浓烈,哪怕在宅院之外都能闻得到,馥郁芳香余烟袅袅。这四支蜡烛燃了一天一夜,而在此期间,那两名被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单的兄弟果真还是没能保住性命,蒋璃亲自为他们阖的眼,然后静坐了好久。她从回来到救人,说过的话屈指可数,蒋小天知道她在抢时间,可终究还是没能赶在死神之前留下那两人的命。   然后蒋璃更是闷头来调理剩下的四人,她的眼神沉得可怕,蒋小天从没见过这样的蒋璃。   那四人在医院里也是等死的后果。除了正常服用蒋璃亲手调配的汤药和膳食外,蒋璃又在四人舌底分别塞入一枚恰似黄豆粒大小的药丸,气味不同,有的淡若水,有的香馥浓。蒋小天之前在香枕上就看出端倪,但没敢问,他知道蒋璃这么拼命实际上就是为了让谭耀明安心。可两名兄弟走了,他见她整个人的状态又不对,生怕她想不开之类的,便主动找话说,问及这些药丸为什么都有不同。“不是药丸,是香丸,这是中国最古老的愈病方式,香丸压舌,靠着舌根的津液使其慢慢融化,融化的过程就是气味散发的过程,真正续命吊气的就是这些气味。”蒋璃的声音平淡如水,正是这样,蒋小天才更是担心她在压抑情绪。“香丸之所以不同,是因为四人的身体状况不同。就算不用看病理报告,他们体味也能说明他们生理器官的现状。四人之中,氨基酸代谢不良的有焦糖的体味,蛋氨酸代谢不良的体味有水煮菜的体味,其他两位一个隐隐有啤酒的气味还有一个有些烤面包的体味,说明一个出现高氨基酸血症,一个肠胃系统严重受损,所以,给他们的香丸也要对症下药。”   蒋小天听她这么一说,凑上前拼命去闻,却没闻到她所说的又是焦糖又是啤酒的气味,但他知道,蒋璃闻得到的别人是闻不到的。在给四人抢命的时候,蒋璃又拿出些香丸来,都封存在密封袋里,为数不少。这些东西蒋小天认的,是用来冬祭的香料,分别为衙香、婴香、延安郡公蕊香、韵香、神仙合香、清妙香和古香这其中,分别汇集气味原料七七四十九种,有的需要用瓷器盛在地窖中数月,有的需要经过焚烧再煮炼历经春夏两季,有的需用提取器皿压制放凉放硬,有的用金箔裹成香衣搁衬着焚烧。   但蒋璃这期间又在研制一种气味。她在仪器室里待了挺长时间,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几大支玻璃器皿,里面是深绿色的液体,又将之前要蒋小天去后院选的生栈香、乳香、甘松、茅香、香附子及碎陵香经大火煮沸,然后在仪器室里待了一天一夜,一支支原本是深绿色液体的玻璃器皿就成了透明色。   蒋小天闻了一下,没气味,不解,“今年冬祭要多一味香?”   蒋璃点头,十分仔细地将那一支支玻璃器皿码放整齐,封箱。   “怎么像水似的无色无味啊?”   蒋璃神情清淡,“水也是有色有味的,只是你看不到闻不见而已。”   蒋小天看了半天,不得其解。蒋璃又将箱子检查了一遍,确定封好后,说,“有时候越是看不见的东西就越危险,像是命运的手,无身无影,却能将一个人彻底推进深渊,永世不得翻身。”蒋小天听着这话觉得瘆得慌,他隐隐感到蒋璃不对劲,但具体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来。蒋璃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去看那四人的情况,蒋小天许久听不见动静,出去一看,见蒋璃匍匐在地,肩头微颤。   “爷,这是怎么了?”蒋小天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搀扶,“他们四个……”蒋璃没起身,额头抵着地面,好半天才哽咽地说,“四个人救过来了,我对得起谭爷了。” 第97章 背景再多个陆门   景泞在旁静候。   办公室里的气氛不大好。   杨远站在落地窗前,一手叉腰,一手夹烟,他看上去挺焦躁,来回来地走了好几趟,晃得景泞直眼晕。相比杨远的动荡情绪,陆东深还是一如既往地平和冷静,他在看文件,末了会在旁修改几笔,是未来三个月的行程安排,景泞一直候着等他批示签字。最开始没发表任何意见,后来见他笔锋又是一划,便在旁提醒了句,“陆总,徐行长已经约了您有一个月了。”   陆东深将后一页的行程调整到前一页,笔尖在上面敲了敲,“徐行长的不急,把王秘书长的提前。”景泞见他发话,就没说多余的话。她知道陆东深是一个很会四面权衡的人,就拿简单的应酬行程来说,他这次的调整完全是针对在中国发展的情况而定,如果在总部,那么陆东深首要见的肯定是银行的人,但在国内,他将政府的人排在首要。   在敲定回京的行程时,陆东深给了个具体时间,景泞扫了一眼日期,微微一惊,又暗自细算了一下,竟是在沧陵冬祭后的第二天。思忖间,就听陆东深吩咐了句,“回京的话安排专机。”   景泞恭敬,“是。”又将怀里抱着另一厚摞文件搁在办公桌上,抽出其中一份,“陆总,这是市场部等着急要的,还有,十分钟后您该出发了,市局那边的人已经在路上了。”等景泞出了办公室,杨远手里的那支烟也抽完,将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摁,拎着烟灰缸走上前,往办公室上重重一放。陆东深头也没抬,“下午跟市局的应酬你也要出席,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就回休息室换件衣服。”   杨远伸手把椅子拉过来,坐在他对面,伸手敲了敲桌面,“你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陆东深翻了页文件,他看文件的速度极快,这也是他工作效率极高的原因,但快并不意味着走马观花,相反,文件里哪怕是一丁点的瑕疵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就正如,他在回杨远这句话的时候,眉头已经微微一蹙。杨远可不管他皱没皱眉头,“你调人手公然跟执法部门对峙这件事,当时情况紧急我也不好多问什么,现在呢,你总得说说你的想法吧?还有出面保谭耀明这件事,你知不知道已经捅到董事局那边了?把陆起白调到国的原因你不是不清楚,本来沧陵官阳区地皮到手这件事你都已经打了个翻身仗了,现在又因为谭耀明的事你被拖下水!”   “你想问什么?我的想法或者知不知道董事局的态度?想法就是先保谭耀明,至于董事局的任何决定我都只能接受。”陆东深言简意赅地回答了杨远的焦虑,然后伸手按下座机的免提键,“进来一下。”杨远一听这话疯了,“谭耀明对你来说是死对头,你保他?他现在杀了人!暂且不说你这次是跟饶尊的梁子结定了,就说谭耀明犯的事任何一样拎出来那都是死罪!你怎么保?还有,什么叫董事局的决定你接受?现在天际的发展是陆门总部的关键,你就这么想拱手把利益让给陆起白?”   陆东深不急不躁,笑了,“我想让,他也要有本事接住才行。”   杨远盯着陆东深,冷不丁说,“那个女的,不是简单的角色!”   这个话题转得很突然,但杨远知道如果陆东深明白他在说谁的话,那这番话就来得并不突兀,因为那个女的跟这些事息息相关。果不其然,陆东深并不意外,话接的也是顺风顺水,“我知道。”   “那你还——”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两下,景泞进来,“陆总。”   陆东深将手里的文件扔到桌上,语气转淡,“这份报告打回市场部重做,里面有处数据出错了,是31.51%份额,不是30.51%,给我差了一个百分点,怎么统计的?”   景泞一惊,市场部怎么会出这种错误。   “亲自统计份额数据的工作人员辞退,市场总监扣除全年奖金,部门奖金扣除半年。”这般生杀大权的话越是轻描淡写地说出,就越是让人不寒而栗。   但景泞对于陆东深的铁腕早已习惯,点头,拿着文件出去了。   杨远来回来地走,“我真是服了你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能看出自己丢了一个点的份额呢?”   陆东深风轻云淡的,“丢了一个点的份额就是丢了上千万出去,杨少爷,我是个商人,不是个慈善家。”   “我要叫你一声陆少爷才对。”杨远晃到办公桌前,双手往桌上一撑,“一个天赋远远高出季菲的人,却能让自己失踪得干干净净,这女人身后的背景有多大你不会想不到。”   “背景大又怎样?我倒是不介意让她的背景再多一个陆门。”   杨远倒吸一口气,“你不会是想……”   陆东深在文件的末尾签了字,阖上文件,看了一眼时间,“咱们该出发了。”   **葬齐刚和另一名兄弟的棺木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冬祭当天抬上天周山,这件事由蒋小天全权负责,除此之外,他还要管理好冬祭用的所有香品,倒也是信手拈来的事,因为以往这都是他要负责的工作。   七种香丸被分门别类地放好,多出来的那一味蒋璃没让蒋小天保管,蒋小天虽一肚子疑问,但也不敢多问什么。   冬祭的前一天,蒋璃把蒋小天叫到跟前,给了他两份文件。蒋小天打开一看,竟是神仙饮和手鼓店的转让合同,承接人一栏写的是他名字。他一惊,“爷,这是……”   “以后这两家店就是你的了。”蒋璃说,“神仙饮的秘方不难,回头我给你,手鼓店我只带走门口的那只,剩下的你就继续经营吧。”   蒋小天一听这话急了,“爷,您要走吗?”   走……蒋璃看着院内的那两口棺材,目光淡淡。人穷极一生四处奔走,但最终还是没能走出这一口棺材的距离。 第98章 沧陵冬祭   沧陵的一天之中,蒋璃最喜欢的就是午后。不论四季如何流转,沧陵的午后都能透着一股子犯懒。不怪那些背包客不愿离开,就是蒋璃这么个洒脱之人都情愿在沧陵待上一辈子。沧陵冬日的午后尤为温暖,没了夏日的燥热,温温凉凉总适合窝在庭院里打个瞌睡。   蒋璃推门进阳阳理发店的时候,店老板也正在打瞌睡。靠着一张宽大的木椅,椅子上铺了张豹子皮,阳光从玻璃窗上透下来,落在挡着老板脸的西部牛仔帽上。这是家不大的理发店,甚至都没她手鼓店的庭院大,却是在沧陵开了有年头的店了。门口竖着陈旧的红蓝白三色条纹玻璃转筒,门脸上“阳阳理发”这四个字白天看着还好,到了晚上灯管一亮,阳阳就变成了日日,老板也懒得修理,或许他觉得日日理发是个生意兴隆的好兆头。   事实上这家理发店是整个沧陵市最火的一家。老板是汉族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听说都是在全球美发大赛中拿过奖的,荣誉加身,但关于老板的传奇只是沧陵当地人的茶余饭后,他们虽承认老板手艺不错,但并不觉得他以前有多牛,沧陵当地人觉得那么牛的人应该待在大城市里才对。   只有蒋璃知道这老板并非等闲,她在店里的墙壁上看见过一个用相框裱起来的证书,在很多沧陵人眼里那只不过是张写满英文的纸,但蒋璃看得清楚,那是来自英国皇家的一张聘书。   明明就是个高人,偏偏在沧陵这里开了家再普通不过的理发店,而且店名起得周正接地气,每次蒋璃一看这几个字,总能想起北京的大北照相馆。   老板姓何,三十多岁,从店里店外只有他一个人来看应该是单身,长得不错,个头挺高,宽肩窄腰的,性子有点冷有点傲,还有点任性,喜欢旅行,有时候店里一关就是半个多月。   今天蒋璃运气不错,何老板不但没关门,店里还没其他客人,许是这个时间大家都午睡了。   听见动静后,何老板抬手往下拉了拉帽檐,见是蒋璃,问,“剪发还是做营养?”   蒋璃径直走到洗发池,说了句,“剪头发。”   老板没有给客人洗头发的习惯,但凡进店的客人都是自己动手。何老板起身晃到洗发池跟前,双臂环抱斜靠在那,“前一阵子不才修剪过吗?”蒋璃算是店里的常客,何老板自然认识她,他知道蒋璃是个十分爱惜头发的人,所以来店里大多数都是做营养护理,头发长了做一下修剪,她对头发的长度也有要求,就必须固定在一个长度上,不能长一寸也不能短一分,有时候何老板都恨不得拿尺子给她量着剪。   蒋璃打湿了头发,手指微微停滞了一下,然后说,“这次是剪短,跟我假的短发一样短。”   何老板一怔。   少许后,他上前来,替她压了些洗发液,她刚要抬头,他就轻轻按住了她的头,“别动。”   何老板亲自给她洗了头。   等坐到镜子前,穿好理发衣,何老板将裹在她头上的毛巾拿下来,盯着镜子里的蒋璃问,“怎么突然想着要剪短了?”   蒋璃说,“三千烦恼丝,剪去了是不是就能了断前尘?”   “那你干脆去当尼姑多好。”何老板说了句,拿了吹风机在手,“真想好了?”   “嗯。”   何老板就不说话了,开始给她呼呼吹头发。吹得差不多时,手里的剪刀就开始飞舞了。许久后说,“你的发质特别好,剪短可惜了。”   蒋璃看着他在头发间的修长手指,“那你这么高的造型本事,窝在沧陵开家小店岂不是也可惜了?”   何老板瞅了镜子一眼,“彼此彼此。”   蒋璃品着这话,突然觉得还真是彼此彼此。   “明天的冬祭能正常进行吗?”何老板问。   青丝簌簌而落,蒋璃目光肯定,“能。”   何老板也不多问了。   倒是蒋璃问他,“看来今年你又不打算参加了。”照理说到了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拿出祭品搁在窗前屋后,这里倒是干净。   何老板动作利落,“我不是沧陵人,又没有信仰,所以冬祭对我来说没太大意义。”   “毕竟是沧陵的传统,也是一个时代的印记。”蒋璃说。   何老板听了这话却笑了,看了她一眼,“你以为这种传统还能延续多久?”   蒋璃一愣,看着镜子里的他。何老板又是一剪子下去,说了句,“在时代和人的从属关系里,时代为主人为次,所以没有所谓的属于谁的时代,人终将没有,但时代仍旧继续,最后,属于某个特定人的时代也早晚淹没在记忆的长河里,   不留痕迹。”   这话落在蒋璃心里,陡然剜出一片悲怆来。   **   冬祭,如期举行。   虽说只是为了这么短暂的一天,但要耗尽沧陵人足足一年的筹备时间。   这一天,沧陵的男丁们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出发到了天周山,寥寥暮霭间,遥遥相对的就是祈神山的山影。沧陵冬祭,于天周山最高处,对着祈神山和抚仙湖的位置拜祭,祈祷未来一年五谷丰登家和万事兴。而在这一天,如果有亲人离世的家庭,也会将亲人的棺木扛到天周山的峰顶,接受天地的祝福,死得安乐。   有主事的人早早就将祭台布置好,最显眼的当属悬挂在祭台之上的巨大牛皮鼓,据说这只鼓的年头几乎跟沧陵的历史一样长,鼓槌为牛骨而制,槌头已经磨得发亮发白。祭台之上的四面八方拉起长长的风马旗,五色经幡迎风而起,哪怕是在山下都能瞧得真切,于苍穹与大地间烈烈而响,成了连接人境和天境的介质。祭台的四个方向分别竖有七根粗壮香台,每一根香台都是一个成年人怀抱般粗细,有两米高左右,紧挨着三米高的长明灯台。祭祀期间,除了七天七夜不灭的长明灯外,那四个方向共28处香台的作用也至关重要,香品要伴着长明灯一同烧上七天七夜,香品一燃,这期间不能再有人随意添加。蒋璃没来之前,沧陵冬祭中燃香一事其实是搁浅的,因为没人懂得将气味能延续那么久。冬祭的香台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青铜座琉璃盏,制作十分精良,看着粗壮,但实际上盛香的香碗就那么一小点,   这就要求制祭祀香的人有超高的技艺,需要制作容量小气味却持久的祭祀香。   蒋璃来了沧陵后就帮着大家解决了这个问题,这也是她作为女性参加祭祀的原因。   时辰一到,敲鼓人咚咚扬鼓。   那鼓声低沉悠远,似天地的声音,又能抵达九霄至上。鼓声一过,谭耀明和蒋璃就出现了。 第99章 一个谢字   冬祭之前,蒋璃是做了两手准备的。陆东深跟她承诺他会保证谭耀明能够准时参加冬祭,她虽知道像是陆东深这样的人不会将承诺当儿戏,但她清楚谭耀明犯的事,不仅是她知道,整个沧陵都知道谭耀明的这条船翻了,所以这场冬祭让所有参与者都为之担忧。   她想做的就是万无一失,在冬祭之时,她的权威性自然是不及谭耀明,可也总好过冬祭取消。   冬祭有宏场。所谓宏场,说白了就是冬祭之前的休息室更衣室,是冬祭之前临时在山下建立的一处场地,面积挺大,除了存放冬祭时的服装,供人休息,还能存放不少物料,这个地方的作用很大,冬祭准备时人员的休息也都在这个场子里。   沧陵冬祭的开始时间要跟日出保持一致。   冬季日出较晚。   蒋璃却是一晚没睡,早早赶到宏场。   鸡鸣未起之时,就见蒋小天风风火火地跑进来跟她说,谭爷回来了!   蒋璃一激灵,起身就冲了出去。   宏场有一处是专门供棺材停放用的地方,因为每年冬祭都会有那么一两家有亲人过世的,于是棺材就先抬到这里,然后再由相关人员一并扛上山。   谭耀明站在棺材前。   之前在蒋璃住所为齐刚二人准备的棺材抬过来了,加上后来没救回来的两名兄弟,一共四口棺材,齐刷刷地一字排开。谭耀明颀长的身影匿在幽暗不明的光亮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这四口棺材,听到动静后,他也没回头,抬手轻轻摩挲着棺材的边沿,每一口棺材的边沿。蒋璃跑得很急,在看到他后止了脚步,气喘吁吁,目光虽只及他的背影,可这几天压抑在胸腔里的各味情绪就迅速发酵扩散,然后一并拧成激动如泉涌、如山洪、如雪崩。然而这莫大的惊喜和激动冲出口时就成了小心翼翼,她的声音如鸟儿似的薄脆,“谭爷。”   谭耀明扶着棺木的手微微一滞,少许,转身过来。   他又是曾经的谭耀明了。没了在医院时的杀气和狠气,没有让人闻风丧胆的嗜血。在他背后是成团的黑暗,天际一角的云海于山峰间半隐半明,似浪涛般隐隐浮动跌宕。他的眉眼沉痛,又在看到蒋璃后落成温柔,如落在日月长河里的白沙,轻轻徐徐。   他朝她一伸手。   蒋璃只怕眼前看到的只是场梦,所以不敢莽撞冲前,她一步步朝着他过去,直到,她的手被他攥紧。   这几天揪着的心就倏然放下了,与此同时,眼眶就红了。   谭耀明怜惜地看着她,抬手拭了她眼角的湿意,低低地说,“傻丫头,哭什么。”   她轻轻摇头,低垂着头,努力压下一场倾盆而来的泪水。再抬眼时,嘴角微扬,“你能回来就好,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谭爷你呢。”谭耀明看着她宛若明月的脸,有好几次恨不得将她拉入怀中,他想抱紧她,感受她的气息和温度,也想问一句那你有没有想我,有没有等着我,等等这般话和冲动都被他死死摁在心的谷底,他知道,纵使自己再多渴望,也不过是水中月雾中花,碰触不能,奢望不得。   末了,他只说了句,“这些天辛苦你了。”   所有厚重的情感,终究汇集成了“辛苦”二字。   蒋璃哽咽,“是我该做的。”谭耀明转过身,目光落在这四口棺材上,他牵着蒋璃的手不曾放开,这是他唯一想做而又能做的事,就这么将她的手轻轻握于掌心。她的手其实真的很小,第一次抓她手的时候他就在想,怎么能有这么小的手呢,又柔软得很,指骨也细得精致,像是可以用来把玩的润玉。他每次攥她的手都轻则又轻,就生怕一不小心抓疼了她,弄伤她的手。   哪怕是到了现在,他还是不舍太过用力,她是他这辈子唯一动心了的女孩,如长空皓月,如山涧清泉,他拥在怀中,呵护心头。   “他们四个有你也是走得安详了。”谭耀明说。   蒋璃倏然攥紧他的手,“谭爷。”   谭耀明转头看她,她嘴唇翕动了几下,似有千言万语,最后,在谭耀明的注视下说了句,“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谭耀明目光如鸽子般柔和,对她的话也尽是宠溺,摸了摸她的头,低叹,“傻瓜,我已经出事了。”   蒋璃咬着唇,用力。   她从谭耀明的轻描淡写里终究嗅到了绝望,可她从不是认命的那一个。皑皑夜色里,出现在这宏场里的何止是谭耀明一人,在不远处停放着数十辆车,有一些她看着眼生,但有一辆她眼熟。   谭耀明作为主祭人没有太多时间伤春悲秋儿女情长,很快就得进入准备工作中去。谭耀明离去的时候,她看到从那些车里下来些人,跟在他左右。   她心头涌起悲怆。   看着他被夜色吞噬了的身影,蒋璃在心里说,谭爷,你护了我三年,这三年的时光我总要还你的。   掩在夜色下的那辆车没动。   幽幽的,如是鬼魅。   宏场是天周山的一处中转地,承上启下之用。沿着长长的盘山路就可开车下山,顺着窄窄的山路就可脚程上山。   蒋璃朝着那车子过去。   微荡的空气里,有烟草味,若有若无,细若游丝。   她认得那司机,车开得平稳,同时也是身手不错的保镖。他见她过来,就下车,微微将后车门一拉,做了个请的手势。   车门一开时,从里面涌出大团男性气息,清洌逼人,似疏远又似性感,像是风月下的冰层,七分理智三分诱惑。蒋璃深吸一口气,钻进了车里。陆东深坐在后座,手旁有烟灰缸,里面躺了只烟头。车厢里烟味的气息不大,许是她在跟谭耀明说话时,他已开窗散了烟味,所以,那空气里的烟味就像是他的爪牙,无时无刻不在黑暗中注视着一切沧海桑田。   那司机没上车,将车门关了个严实。   车里温暖的气流无孔不入,阻了黎明前的阴冷。她对陆东深说了声谢谢,谭耀明能出现不是易事。   陆东深却低笑,“蒋璃,你欠我的怎么可能只用一个谢字就偿还了?”   蒋璃抬眼看他,他的眼隐在暗影里,笑纹极淡,如浮游粼粼水纹中的鱼群。可很快他眼里就有了疑惑,抬手朝着她脸颊过来。她先是一愣,反应过来想躲没能如愿,他宽厚的掌心贴着她的脸颊擦过去,修长的手指穿于她的发丝间,他低问,“剪头发了?” 第100章 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蒋璃微怔。他的掌心温度恰好,不凉也不热,用温暖二字来形容最合适。贴着她微凉的脸,修长的手指似有似无捻着她的发尾,手腕上的机械表指针一下又一下敲动,不紧不慢,像是他给别人的感觉,他的气息就成了无所不在。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气息,这气息来自于平时的生理习惯和心理习惯,透过肌理成了体味。这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体味,就跟寻遍天下也找不出两片相同的叶子一样。人的体味改变不了,哪怕用上香水或香体膏等外界辅助气息也只是暂时。陆东深的气息十分干净,似水,可又透着清洌,就又似冰,这种气息哪怕是车厢里有烟味、或是他喝了酒都是存在。蒋璃一直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像是钩子的东西,不是他的眼神,不是他的权威,只是他的体味。能有这般干净清洌气息的男人,说明他对平时的饮食和锻炼十分注重,换句话说就是极其注重生活质量,而在心理上也特别平稳。   正因为人的体味是由内而外,所以体味是暴露人的习惯和秘密的最直接方式,陆东深身上的气息太过干净,只能说明两点,要么他是个单纯至极的人,要么就是城府极深的人。   能被人称做商场战神的男人可能单纯至极吗?   蒋璃微微侧脸,避开了他的手,可避不开他的气息。她是有种隐隐的感觉,每次靠近他,他的气息总会纠缠着她的呼吸,跟她的一呼一吸相互拉扯,痴缠着一并钻入她的体内、血液。   其实,她是害怕这种气息的交融。   这世上有种暧昧不是肢体接触,而是彼此气味纠葛,正因为体内融了对方的气息,所以才会情迷,也所以才会心乱。   陆东深见她不语,手指沿着她脸颊的轮廓下来轻捏了她的下巴,“答应我的事没忘吧?”   下巴上的手看似轻捏,她却动不得,只能于暗影之中对上他的眼,良久后说,“没忘。”他要求她不要轻举妄动,所以,他保了谭耀明出来。   陆东深端详着她,似乎在衡量她这句承诺的可信度,许久,他才松手,“跟在谭耀明身后的那些人都是便衣。”   “我知道。”   “知道就好。”陆东深的目光如鸠,“看清形势远比聪明更重要,蒋璃,你记住,不要把自己搭进去。”   蒋璃有一瞬的呼吸有些促,但终究掩住了,点了下头。许久,她问,“冬祭之后,谭耀明活命的几率有多大?”   头顶是沉默。她等不来答案,抬眼去看他,却被他眼里的黑沉惊了一下。他始终不给她这个答案,眼里的那片暗沉如海,隐隐翻滚着令人不安的险境。可就是这般沉默,让蒋璃明白了一切,她没再追问,轻声说了句,“   不管结果怎样,我都是要感谢你的。”   窗外最遥远的天际有浅浅开明。   蒋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滞闷,转身去开车门。   “蒋璃。”   她转头看他。   陆东深盯着她的眼神里有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他似乎有话要说,可最终蒋璃也没能等到他真正想要吐口的,末了,他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低沉地说了句,“以后把头发留长吧。”   **   鸡鸣三声,黎明散,天际线就亮了。   每一年,沧陵冬祭的时间都是如此。   鼓声大作,雷雷而震,如春饷的雷,炸开后就是一片鸟语花香。   冬祭以白色为尊。   所以,前来参加冬祭的人都是身着白衣。哪怕是暂时站在外围死盯着谭耀明的便衣们,也为了敬重传统而身穿白衬衫。   鼓声过,谭耀明作为主祭祀出现。   他身穿白色长褂,双手托着绘有祥云和符文的祭杖,从人群两边分开的祭道缓缓踏上祭台。鼓声作作直达天际,风声萧萧直入人心。有一线光从云层之中挤出来,最遥远的天边开始了明与暗的交织翻滚。   每一次天明,都是一场与黑暗的厮杀。   谭耀明伟岸于天地间,承载着所有沧陵人的希望,所有男丁全都单膝跪地,手托五彩祭条高于头顶,仰视谭耀明的身影。   蒋璃跟在谭耀明的身侧。以往冬祭她都以长发示人,一袭白衫如最美的画、最遥不可及的诗,那华服的光亮缀在她的眉眼,是不可亵渎的美。但今年她剪了长发,褪去华丽白衫,身着跟谭耀明同样的中式白色长褂,一身素白如她,风扬衣角,她英气逼人得很。   通往祭台的路百米长。   蒋璃随谭耀明的脚步徐徐而走,想起第一次跟谭耀明参加冬祭时的情景。   那一年,她紧张得要命,谭耀明是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向祭台。也是在这条如人生漫长的通路上,她小声问谭耀明,如果一会我出错了怎么办啊?谭耀明虽没看她,但嗓音含笑,说,怕什么,还有我呢。   没走几步,她又小声说,其实就算我上去胡乱舞弄一遭,他们也看不出来吧。   谭耀明就笑了,跟她说,放肆。   她就是这般放肆,在沧陵放肆了三年,谭耀明就纵了她三年。可每次踏上这条通往祭台的路她都不曾放肆过,每一次都做足了诚意,因为她心有所图,她向天地间求的是一个安稳。然而,安稳许是这世上最奢侈的念头,饶尊有句话说对了,她想舍弃前尘,可前世会因她而来。   躲不开避不掉,这就是命运。   沧陵冬祭是按照最原始的周制祭祀礼来进行,所以在步骤上也极为繁琐,分为斋戒、就位、迎神、祭帛献祭、饮福、辞神和望瘗。   在行文念祭词后,谭耀明和蒋璃就登上了祭祀台。以往在祭台上,副执事是齐刚,现如今被蒋璃取代,在谭耀明携众人对着天地进行四拜礼后,蒋璃手提壶樽为谭耀明盥洗双手。之后需要焚香和瘗毛血,焚香的重任自然是交到蒋璃手中,而在沧陵百年之前,是需要以阴物迎神,但在现如今,这一环节就改成了以酒祭祀。第一年参加祭祀的蒋璃最为毛躁,跟谭耀明说,要不我割破手指意思意思得了。说这话时谭耀明当年已在祭台之上,又低笑着甩给她两个字:胡闹。 第101章 满意了吗   迎神是整个冬祭中最重要的环节。   蒋璃点燃了四方长明灯,然后,净手,再去焚香。   香是迎神的关键。   她手持火烛,逐一将长明灯旁的琉璃香炉点燃,风吹火摇曳,她的手跟她的眼一样四平八稳。背后是流光暗窜的天际线。火光落在她的眉颊,清冷得很。随着火光跃跃,空气中开始浮游香气。   经她一手炮制的香丸被她放置香炉之中,还有那一味看似无色无味的,逐一滴在众香之中。   香气初起时似浓郁芬香。   随风流转又成了清淡幽明。在沧陵老一辈负责制作祭祀香料的人来说,再稳定的香气总要经过前味和中味的转换,最后才能悠远绵长。可蒋璃只经过前味的转换就能稳定香气,并且能让这香气一直维持到冬祭结束,这便是旁人无法练就的本事。   不远处的便衣们各个都提着神,盯着谭耀明,不敢有丝毫放松。这一众白色行衣皆是沧陵民众,一旦谭耀明真的趁机生事,那眼前这些民众都将会是他的帮凶。   只有陆东深始终在注视着蒋璃。他与那些便衣离得不远,但也不靠近。跟他们一样,他也为了尊重冬祭而身穿白衣。他大多数大衣都以深色为主,但今天他穿了件白色大衣,于天地间负手而立甚是潇洒,光落他眼,却也不及他自身的光亮,很少男人敢这般穿,他就将这颜色穿得高雅,颀长如姿,竟尽是不染俗尘的清冷脱羁。他的眼里没有天地,没有一众身穿行衣的民众,只有手持香火的蒋璃。哪怕隔着百米,瞳仁之中也倒映着她的身影,像是绽放了一朵白色幽兰,香气是传于她的手,他微微眯眼时,眼里幽兰就再也跑不掉了。鼓声依旧,主乐为笙。吹笙的都是沧陵的老人了,他们祖祖辈辈以吹笙为乐,到了年底,他们自然也是迎神之中最重要的人选。奏乐时恰巧就是天明,黑暗被彻底撕开,天际的那角就如天神的眼缓缓睁开,万丈晨光沿着祈神山巍峨的山峰徐徐而下,将整个祈神山笼罩在茫茫光亮之中,从天周山这边看过去,那就是神祇降临之地。   乐奏半时,一身白色行衣的谭耀明率沧陵一众男丁先是朝着祈神山的方向朝拜,四次拜兴之后,其余三个方向分别朝拜。   祭帛起,蒋璃将五月醉倒于酒樽之中,谭耀明手持酒樽,身后徐徐而上几名捧帛的人,几人朝向祈神山的方向,跪祭帛,祭酒。   奏乐呜明。   庄重,深沉,于天地间回荡。   陆东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微微侧身,风吹了他额前发,接起手机,嗓音沉粹,“说。”   是景泞,“陆总,查到那个叫蒋小天的正带着一群人候在祭台南侧,他们没穿白色行衣。”   陆东深转过头,目光落在祭台之上正在斟酒的蒋璃。祭台一侧的平台之上,上白只青铜酒樽,她手持酒舀不疾不徐逐一将酒樽填满,不见丝毫端倪。他的脸色稍稍沉了些,嘴唇微抿。   “还有件事,我们安排在山下的人已经联系不上了。”   陆东深眉心骤然一蹙,盯着蒋璃的身影,瞳仁一缩。   “陆总,现在这种情况您真的不适合再插手了,万一遇上危险——”   “晚了,我已经来天周山了。”话毕,掐断了通话。   从通话到结束,他目光未曾离开蒋璃须臾,果真,他还是低估她了。   跪饮福酒受福胙,谭耀明在祭帛之后再与天地间祭拜,众人也再次跪拜,之后,沧陵男丁便一一入祭台献祭礼,领祭酒,众饮。   很快,蒋璃带了一小众人鱼贯而下,到了便衣们的面前。   蒋璃转身端过酒樽,对带头人说,“既然随了冬祭的规矩,那诸位就请饮杯酒吧,在沧陵,任何酒都可以不喝,但冬祭的酒一定要喝,新年即将伊始,讨个吉利,也冲冲你们身上的煞气。”   带头人礼节得当,“心意领了,但这酒我们不能喝。”   蒋璃轻轻一笑,“怕我在酒里做文章?”话毕,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当着他的面酒杯一倒,“警官,现在如何?一杯酒而已,喝不醉你们。”   带头人许是面子上挂不住,便接过蒋璃再次奉上的酒樽,其他手下见状也一一拿过酒樽,一饮而尽。   “多谢赏脸。”   等蒋璃端着酒樽过来时,陆东深的脸上已是无风无浪,看着她,目光深沉。她将酒樽微微举起,“陆先生肯赏脸吗?”   陆东深没动,始终盯着她。   蒋璃浅笑,酒樽送到他唇边,“亲自喂你吗?”酒气钻了陆东深的呼吸,有一丝气味若有若无,不属于酒气,陆东深的脸色微微一变,如果不是之前闻过,他现在必然会浑然不知。蒋璃将他眸底的神色全然入眼,朝他靠近了几分,“陆先生太高了,我的手都举酸了。”陆东深抬手,一并将她的手控在酒樽上,目光先是落在她系于白袍上的符包上,然后又扫了祭台的谭耀明一眼,他身上也同样系着符包,是刚刚焚香时蒋璃为谭耀明系上的。他收回目光,低叹一声,再开口嗓音似淡似沉,“别再任性了。”   蒋璃于他手心里的手指微微一僵,对上他的眼,稍许后直截了当说,“如果我就是任性呢?陆先生是准还是不准?”陆东深的目光稳稳落于她的脸,下巴微绷,略有严肃时的样子就倨傲很多,能僵持个半分多钟,直到她的手腕真举酸了,他竟是忽而一笑,似无奈又似妥协,修长的手指一拎,酒樽就从她手心脱离,他没多说一句,举杯一饮而尽。   蒋璃没料到他会这么痛快喝下,愣住。   倒是陆东深,杯中酒尽后,他似笑非笑,问她,“满意了吗?”一句低语,令蒋璃恍惚一下,心头却是猛地一颤,像是被只手掬了一把,她有点清晰,这手,就是陆东深的手。忙从他手中拿过酒樽,道了声谢,不敢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回了祭台。 第102章 能保一时是一时   祭台之上,谭耀明等她返回,低低地说了句,“他们是外人,不需要喝祭酒。”   蒋璃轻声说,“还好,他们都给了情面。”也还好,他们都喝了酒。   谭耀明看着她,目光绵长,低叹,“蒋璃,以后……”话说了一半止住。   她看着他,不知怎的,总觉得他眼里的光黯淡沉遂,如夜空里最遥不可及的星辰,让她触碰不到,猜测不透。谭耀明微微挑起嘴角,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不能再这么胡闹了。”蒋璃不知怎的,心就慌了一下。像是一种诀别的预感,如菟丝草似的在心底蔓延,卡住她的喉咙,草丝的触角扎进了血液,她闻得到腥甜的气味。深吸一口气,压了心头的不安和急促,抬手整理了一下谭耀明衣角的符包,布角扯动时就会有气味钻出来,很深沉的气味,不香却绵长,奇异地能压住四周如海浪般游走的香气。   “谭爷,我们该进行最后一道程序了。”   她以后是不能再胡闹了。   谭耀明,将他所有的耐性和荣宠都给了她,这三年来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可他日日夜夜尽是敬重,从没对她轻薄过半分。她爱他,是发自内心的敬爱,是能抛了一切的敬爱。   这世上有一种超出爱情和友谊的男女关系,便是她对谭耀明吧。   他是她的爷,一辈子的爷。   谭耀明凝视她许久,然后说,“好。”   望瘗是整个冬祭的最后环节,也是遥祝亡灵的最好时机。   齐刚等四人的棺木已摆放整齐,旁有祝文、锦帛,只待谭耀明亲手为他们盖上棺椁,焚烧祝文和锦帛,上达于天方才礼毕。谭耀明步履沉重,明明不过几步的距离,却恰似隔了千山万水沧海桑田。   蒋璃没上前,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哪怕不看他的眼神,她也知他内心楚痛,他的脊梁僵直,看得让人心疼。曾经为他打拼的兄弟,如今就这么躺在他眼前,再无声息。以往,他送走不少亡灵,而今天,他送走的是自己的兄弟。谭耀明站在齐刚的棺椁前,一手撑着棺木的边沿,另只手死死扣在棺盖上,却迟迟无法落下。只怕这一落,他跟这些兄弟们的情义就彻底隔了前尘来世。蒋璃轻步上前,她看到他的手背青筋凸起,罩在光影里的侧脸是极力压制的悲痛,她喉咙堵,心口酸,少许说,“谭爷,时间到了。”   谭耀明咬咬牙,这才稍稍松了手指,可落棺盖的手都在颤抖。   蒋璃伸手,压在他的手背上,这才察觉他的手温低得很。她深吸一口气,帮着他用了力,棺盖最后一声响,与棺木扣死。谭耀明像是被抽光了所有力气,许久说了句,“谢谢。”   所有人都在等着谭耀明焚烧祝文和锦帛。   可他双手撑着棺木迟迟未动,低垂着头。蒋璃离他最近,所以能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她微抿了唇角,移了下身子,恰到好处地挡住了那些便衣们的视线。   “蒋璃,今天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停手。”谭耀明低低地说。   蒋璃心头一凛。   谭耀明微微侧头瞅她,语气很重地补上了两个字,“听话。”   蒋璃知道瞒他不过,开口,“任何时候我都可以听你的话,但今天,不行。”   谭耀明眉心一蹙。   “既然谭爷迟迟不肯焚祝文,那我就代谭爷来做,权当我来送这弟兄四人最后一程。”话毕,她持起祝文和锦帛,长明灯中火光熊熊而烈,映亮了她的眉眼。   这一刻,她比谭耀明更绝决。   谭耀明一把拉住她,“你想做什么?”   这一举动令祭台下所有人都愣住,那几名便衣们发觉事情不妥,开始悄无声息地接近祭台,陆东深还站在原地,微微眯眼,眉心微锁。蒋璃眼角的余光自然扫到那几名便衣的身影,看向谭耀明,“你护我周全,我保你安好。”音落,她手一扬,那些祝文和锦帛就被扔进了长明灯盏之中,紧跟着就听几声巨响,如天际的闷雷炸开般,惊得祭台地动山摇。   是长明灯盏爆开。眼前是大团浓雾升腾,很快就将祭台淹在其中,阻隔了祭台下的视线。沧陵男丁们震惊,想冲上祭台看个究竟时却发现动弹不得,不光是他们,那几名便衣也是为时已晚,双脚双手像是被人捆绑了似的无法移动,头脑还清晰得很,就是神经如同麻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祭台被浓雾缭绕。陆东深将这一幕完完整整看在眼里,他试图动动手指,却是无法如愿。蒋璃这一招来得聪明果决,真正的端倪就藏在长明灯盏的这一炸上,香炉里的香气和酒气不过是催化剂,他只想到了香炉里香丸做了手脚,原来,真正刺激酒气和香炉里的香丸相克的东西藏在长明灯盏和祝文中。   那白雾气味怪异,是与周遭香气混合一起的结果,浓洌逼人。蒋小天带着一众弟兄跃上祭台,他们各个身穿便装,没带符包,祭祀的酒他们没喝,所以眼前的香气对他们来说并不起作用。蒋小天意气风发,“蒋爷,一切都备好了,陆东深和饶尊的人现在山下都鬼打墙呢。”   谭耀明愕然。   蒋璃没跟他解释,说,“谭爷快走。”   毕竟不是害人伤命的东西,所以这香雾对人的钳制也有时间限制,时间一到,那些便衣就可自由活动,到时候她就功亏一篑了。   谭耀明料到蒋璃不会甘心,可没想到她会动作这么大,阵仗也这般大。想了想,眉心紧皱,“你这算什么?豁出自己来还我的人情债吗?”   蒋璃又急又促,“再不走来不及了!”   谭耀明见她眼眶湿润,一时心就软了,走上前,轻抚她的眉骨,“傻丫头,就算你拼尽全力我还能躲哪呢?我能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吗?”   “能保谭爷一时是一时。”   谭耀明摇头,“大势已去了。”“谭爷!”蒋璃见香雾渐渐转薄,急火攻心,朝后一退跪在地上,蒋小天等人见状,纷纷跪地。“求你快走吧!” 第103章 血祭   谭耀明迎风而立,居高临下低喝,“都给我起来。”   蒋璃跪地不动。   “蒋璃!”谭耀明喝道。   蒋璃抬头,对上谭耀明的眼,“谭爷,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蒋小天!”蒋小天肯定是站在蒋璃这边的,在此之前蒋璃问他,蒋小天,我交给你个任务你敢做吗?蒋小天这孩子聪明,许是从她前几日准备东西时过于沉默的态度里看出了端倪,没等蒋璃明说他就表态:没有谭爷和蒋爷就没有我蒋小天的今天,所以,蒋爷您随便吩咐。   蒋璃又问,如果是丢命的事呢?   蒋小天笑了说,在道上混的人从来不怕丢命,只怕丢脸。   所以在今天,蒋小天一早就准备好了。他起身,带着一群弟兄拥上前,用蒋璃最后叮嘱他的话就是,到时候哪怕用绑的也要把谭爷带走。   可他刚冲上前,衣领就被谭耀明揪住,几乎是贴着他的脸低问了句,“你是不想让你们蒋爷活命了吗?”   蒋小天一愣,又被谭耀明的眼神凛了一下。   谭耀明只用了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所以蒋璃并没听见他说了什么,见蒋小天停住了动作,急声喝道,“蒋小天你磨蹭什么呢?”   蒋小天也想到了种种可能性,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身后的弟兄左等右等不见他动弹,自是着急,但也不敢轻举妄动。蒋璃见状,蓦地起身冲上前。   香气相克有时间,香雾一旦散尽,她就再也没办法保住谭耀明了。所以一时间急火攻心,朝着谭耀明就动手了。她出拳的速度极快,看得出是打算破釜沉舟,要不然平时哪敢对谭耀明下手。谭耀明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般,一个偏头躲过她的拳头,大手一抓,试图钳住她的胳膊,岂料她的反应也快,身形一闪就避开了谭耀明的进攻。   蒋小天在旁是又着急又上火的,直跺脚,“两位爷别打了!”帮谁都不行,他还从来没这么为难过。蒋璃也不指望蒋小天上前帮忙了,干脆全力以赴钳制谭耀明。但谭耀明毕竟是见天在道上混的,身手之好出手之快是众所周知的,就算蒋璃真挺能打,面对谭耀明也是吃力。在她跃起准备再次擒住谭耀明的手臂时,谭耀明抓住机会反手一控,她的手腕就被钳住,还未做出反击,谭耀明就手劲一收,紧跟着将蒋璃一把拉了过来。   蒋璃再动,腰就被谭耀明搂个瓷实。   “谭爷,你——”   她的话音未落,他的脸就压下来,吻上了她的唇。   蒋小天等人都震惊了。   蒋璃心中一惊,紧跟着谭耀明的大手就扣住了她的后脑,仍旧是唇贴着她的唇,却只是这么贴着,不曾探开她的唇齿。他的唇微凉,轻颤,似磐石般压着她,一直压进她心头。   她没再动,鼻腔却酸了。   他的绝决、他的执意,就尽在这一吻之中了。   清晨风大,祭台又是在山顶处,香雾便被吹散了。很快,祭台之上清晰可见,台下的人将这一幕尽数看在眼里。   陆东深盯着祭台,遗世独立,眉色沉重,手指费劲全力才能动上一动,斜对面的那几名便衣也是各个惊愕,他们没以为香雾散了谭耀明还在。   祭台上,谭耀明抬了脸,松了她的腰,扣在她后脑的手轻轻拂了她的额前发,低低地说,“任何时候都不能哭,记住了吗?”   “谭爷,你不能……”蒋璃哽得要命,一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我求你了。”   谭耀明笑了,“你从来都没求过我,这是你的第一次吧。”   蒋璃红了眼眶。   谭耀明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蒋璃啊,兄弟们都在这,我不会走。”   还有一句话是留在心底的:我走了,所有的为难就落你头上,蒋璃,我不忍你为难,一丝一毫都不可以。“还记得你第一次参加冬祭时你说过的话吗,你说哪怕是割破手指见点血也算是祭祀,只拿酒来糊弄老天爷,老天爷会不高兴的。想来你是对的,所以安稳的日子才过得这么匆忙。不知今天血祭过后老天会不会满意,不求别的,只愿你能一生安稳。”   蒋璃心脏漏跳一下,紧跟着就听见蒋小天一声歇斯底里,“谭爷!”她一惊,用力想要推开谭耀明看个清楚,却被谭耀明搂得更紧。她不知道到底怎么了,只觉得他的身体渐渐沉了,拼命唤他谭爷。最后一个拼尽全力推搡,谭耀明终于松了手,高大的身子踉跄了两下,倒在祭台之上。   风过,血腥味摇曳,像是荒草抓了蒋璃的呼吸,她只觉心口一窒,像是被人生生捅了一刀似的剧痛。   可这一刀是捅在谭耀明的身上。一把匕首直插他身上,血沿着锋利的刀刃洇了他的一身白衣,渐渐的摊开了大片红,宛若开了一片彼岸花,吞噬着天地间的绝望和悲凉而生得异常妖孽。蒋璃双腿一软瘫地,一时间只觉得不远处的腥甜钻了呼吸,她的喉咙也似乎多了血腥。   蒋小天等人冲了上前。   香气彻底被吹散了,只有香炉中的气味飘飘摇摇,伸向远方。   台下的人全都有了反应,手脚都能动了,见这幕后都纷纷跪地,悲痛,“谭爷!”几名便衣想往上冲,被带头的拦下,然后第一时间叫了救护车。可带头的心里明白,谭耀明一旦不逃不逸,按照他的性子可未必就是甘心伏法,一代枭雄怕是宁可死也不愿将脸面搁在牢狱之中。一旦一心求死,任大罗神仙来也无济于事。   祭台之上,蒋璃艰难地跪爬过去,每靠近一步,纠缠着她喉头的血腥味就更浓烈了些。三年来她身上沾的、鼻子里闻的都是别人的血,没想到今天是谭耀明的。她抓住谭耀明的手,方才还是温热的掌心,现在正一点点转凉,她用了力气,抓得更紧,试图能留住他的一点手温,可这凉就透过肌肤寒着她的骨骼。胸口如被人撕扯,痛却无法畅快地痛,闷得歇斯底里。她没想到的是,谭耀明在宽大的白衣之中竟藏了匕首。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气、她痛、她悲凉、她绝望,可种种情绪压着喉咙里倒不出,想要咽下眼泪的苦涩,却也无能为力,眼泪就坠坠而落,打湿衣襟,砸落祭台。这祭台,这天地,这荒芜,被祭奠的就有血有泪了。 第104章 夏昼   谭耀明吃力抬手覆上她的脸,泪水顺着他的指尖滑落,他微微扯开唇角,“刚刚说过了,别哭……”话音落,一大口血就喷出。   蒋璃痛哭,“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谭耀明的气息渐弱,嘴巴一张一合,蒋璃抓住他另只手,拼命摇头,“不行,我不能让你死,不行。”   “蒋璃……”谭耀明无力地唤着她名字,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攥着她的手,“这样挺好,有脸见弟兄们了。”   “谭爷!”蒋璃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呜咽。   谭耀明抽出手,轻轻扣住她的头,半晌后低叹,“今生算是欠你的了,如果有来生……”话没说完他便不说了,眼神开始涣散,可脑子里一遍遍过的还是初见她时的那幕。   那是她最无助的时候啊,蜷缩在角落里,眼里有恨有痛,还有近乎被人逼到悬崖边上的疯狂,所有人都说她疯了,只有他知道她没疯。他跟她说,你跟我走,我帮你做你想做的。   她说,我要报仇,他说,好。   可在沧陵待了半年后,她说,我想忘了一切,想要安稳。   他说,好。   她骨子里有狠劲,可又那么渴望安逸,他许诺,现在却食了言。   是啊,今生都无法履行的诺,他怎敢再奢望许来世的愿?   蒋璃死死揪着他的衣服,痛不欲生。   台上台下一片苍凉。   风过,天阴沉。周遭飞沙走石,树叶簌簌直响。   便衣们冲上了祭台。   陆东深虽能动,但他没动,负手而立,静静注视祭台之上发生的一幕。蒋璃的泪、蒋璃的声嘶力竭、蒋璃的拼命等等他都看在眼里,眉间不见波动,就这么看着她肆意宣泄。   谭耀明,终究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想他陆东深踏上人性争斗这条路后就很少有佩服的人,谭耀明算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如果不是利益相争,说不定他和他还能把酒言欢。只可惜,世间太多想无奈,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之地厮杀难免。   想他谭耀明当时在医院里杀人杀红了眼,那一刻他就从谭耀明眼里看到了诀别。   他一事相托。   其实并不用谭耀明多言,他也知道他相托之事。   当天,谭耀明也只是寥寥几句,却道尽了身上的担子,他说,陆总,希望你能保下蒋璃。   他敬谭耀明血气方刚,让他去坐牢,他宁愿血洒祭台。所以,今天的冬祭,是蒋璃的生,也是谭耀明的死。   只是……   蒋璃那一声几乎划破长空的悲恸,令陆东深微蹙了眉,心口也像是被捅了一刀似的,生疼。   **   沧陵变了天。   冬祭之后,整个沧陵人心惶惶。   谭耀明在祭台上的自尽,犹若勒断了沧陵人向来的生机勃勃,一时间,整座城都笼罩在苍凉悲壮之中。在沧陵人的眼里,不管谭耀明做了什么,他都是沧陵的爷,都是让人敬重的爷。   现在爷走了,齐刚等人殡天,谭耀明所有的产业被搁浅,其他一干弟兄都被相关部门问话,其中,也包括蒋璃。蒋璃作为跟谭耀明走得最近的人,自然会深受牵连,尤其是在冬祭时试图放走谭耀明,给司法机关造成阻碍、以气味袭警等等行为,已然成了一项项指控的罪名,如果当时一旦谭耀明逃脱,那等着蒋璃的将会是无妄之灾。   蒋璃在审讯室里什么都不说。她还穿着祭祀时的白衣,身上留着谭耀明的血迹。终究那些彼岸花缠了她的身,令她如同个死人般听不进任何话。灯光刺眼,却也未能照亮她暗沉的瞳仁,那瞳仁里无悲无喜,无痛无忧,平静似水,可又是熬尽了最后一滴水的枯井。   市局的人负责审讯,隔着一层单向玻璃还有其他相关部门的人,全都是大有来头。谭耀明的罪行明朗,自杀也不会隐藏太多案情,警方要做的就是从蒋璃嘴里掰出更多东西。   饶尊赶到时,透过玻璃看见蒋璃一副生不起死不了的模样后怒了,朝着市局拍桌子,市局的人也知饶尊的身份,虽不敢得罪,但也不能徇私,就说,“现在是审讯期间,我们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   饶尊脾气上来了,“这他妈的是走程序吗?没看见她什么样了吗?”紧跟着众目睽睽之下就闯进了审讯室。   身后跟着一群人,拦也不是劝也不行,各个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蒋璃这边混混涨涨的,下一秒就被人拉了起来,手劲不小,也就连带的让她有了知觉,她抬眼,对上了饶尊的脸。饶尊见她脸色浆白得吓人,压了一身的嚣张,放低了嗓音说,“我带你走。”   蒋璃却有了反应,一用力,抽回胳膊。   饶尊愣住,转头看着她。   她盯着他,缓缓吐出一个字,“滚。”   饶尊脸色一僵,微微眯眼,“你别不知好歹!”   “滚。”蒋璃只重复这一个字,声音寒凉得很。   审讯室里不少司法人员,饶尊的脸面自然挂不住了,铁青得很,攥了攥手,咬牙切齿,“好,你愿意在这待着是吧?刘队!”   负责审讯蒋璃的就是刘队,他上前。   饶尊死死盯着蒋璃的脸,“继续审!往死里给我审!什么时候吐口了什么时候再放她走!”刘队简直是要烧香拜佛了,他最怕的就是眼前这个祖宗插手干预,现在总算能顺当了。可一腔的激动还没等凉下来,有手下敲门进来,压着他耳根子说了句话,刘队闻言脸色一变,眉心紧皱,“审讯期间不允许保释,开什么玩笑,谭耀明手底下那些人能放,也不能放了她蒋璃。”   “谁说她是蒋璃?”   一声低沉嗓音扬起,陆东深竟出现在审讯室门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走廊大片光亮,身后跟着景泞。   刘队一怔,饶尊倏然转头看过去,眸光一厉。   陆东深风轻云淡,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蒋璃,然后目光跃过饶尊落在刘队脸上,“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刘队抓错人了。”   刘队知道陆东深,也知他不好惹,但这般硬闯也是不合规矩,他冷笑,“陆总这话说的有意思,你说她不是蒋璃?那她是谁?”陆东深一字一句,“陆门集团气味构建师,夏昼。” 第105章 捞人   陆东深的语气不疾不徐的,可每个字扔出来都是掷地有声,眼神哪怕淡淡也权威十足。原本是半死不活的蒋璃闻言这话后肩头颤了一下,抬眼看陆东深,眼里多有惊愕。   饶尊也有怔楞,但也只是片刻,狭长的眼微眯时就成了犀利锋芒。   刘队的眼睛也不是白长的,自然看得出其中端倪,笑道,“陆总也说了物有相同人有相似,我看认错人的是陆总吧,夏昼?什么夏昼?随便叫来个沧陵人都认得她是蒋璃。”   “哦?”陆东深饶有兴致,“那刘队不妨可以找几个沧陵人来认认。”   刘队一愣,他倒是没料到陆东深会顺着他的话将他一局。陆东深朝前走了两步,宽厚的背影恰到好处地挡住了蒋璃,“刘队要是嫌麻烦也好办,倒不如直接问尊少。”   刘队啊了一声,一脸疑惑。   陆东深看着饶尊,嘴角微扬,“我记得尊少与我集团的夏昼有过一面之缘,想来辨她是蒋璃还是夏昼倒也不难。”   饶尊寒着脸抿着唇,下巴绷得很紧,相比他的剑拔弩张,陆东深看上去风轻云淡,可两个男人之间已是汹涌暗流。刘队皱着眉头,这局面远远超出他的预想,看得出来饶尊是被陆东深架了起来。   许久后,饶尊的脸色才稍稍回缓,冷笑,“没错,她是夏昼。”话毕,他走近陆东深,用近乎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似笑非笑,“陆总,领教了。”陆东深这一招用得极狠,他澄清她是夏昼,那就连带着向外人承认她是陆门集团的夏昼,除非他否认陆东深的话,咬死她就是蒋璃。但事实上他能任由她在审讯室里继续人不人鬼不鬼地待着吗?不,他于心不忍,所以势必要给自己和执法机关一个台阶下,与陆东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这也是他愤恨的原因,陆东深这个人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一招制敌,死死抓住了他的软肋,果真够毒够辣。   陆东深不动声色,“承让。”   刘队没料到饶尊会这么说,急了,“尊少!”   饶尊转身面向蒋璃,脸沉似海。蒋璃没看他,但也没看陆东深,整个人坐在灯影下,脸色堪比刚刚还要惨白。   刘队见状不甘心,“陆总这一招临时抱佛脚做得诚意不足,她在谭耀明身边待了三年,怎么扭头就成了贵集团的人了?改名换姓这种事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刘队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能理解,景泞。”陆东深淡淡道。   景泞走上前,将手中的文件逐一摊在刘队眼前,说,“三年前夏小姐就任我集团的气味构建师,这是集团的聘请书和夏小姐的合同原件,另外还有夏小姐这三年来在集团的工作记录。”刘队拉长了脸,抬眼看向陆东深。都说陆门长子陆东深年纪虽轻,可足以将商场之上的一众老狐狸耍得团团转,此人心思深沉难测,又是十足十地压得住心沉得住气,人人都道他是个极难对付的角色,今天初次交手就让他领教了,这人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   “陆总,真是煞费苦心啊。”刘队压着不悦,笑。   陆东深眉头微扬,眼里的笑始终浅浅,“景泞,给刘队一份能交差的文件。”景泞将最后一份文件从文件夹里抽出来,递到刘队手里,“这是夏小姐相关身份证明文件,里面有原件和复印件,夏小姐被刘队带进了局子里,陆总带走夏小姐的时候总要提交夏小姐的身份文件的,所以复印件已经为刘队准备好了。”   一切不疾不徐,一切都是有备而来。对于陆东深带来的所谓聘书和合同等等这些,明眼人都知道这些不过就是个幌子,这个幌子若要普通人来做那是难上加难,但陆东深张口,这件事就易如反掌,所以,不管是刘队还是饶尊,在看到这些文件时都没太大反应。然而,身份证明文件就不同了,复印件能造假,原件是有备案的,也有造假的可能,可落在局子里一旦造假风险就太大。   所以,饶尊僵直了脊梁,刘队惊讶地嘴巴合不上,他想的是,明明就是沧陵人眼里的蒋爷,明明就是待在谭耀明身边的蒋璃,怎么就摇身一变成了什么夏昼了?   而在审讯椅上枯坐的蒋璃,相比在场人的反应已是平静了,即使陆东深使出了杀手锏她都毫无反应。她只是用拇指捻着袖口上的血迹,一下又一下,直到捻到手指生疼都不停止。   最后怎么出审讯室的连蒋璃自己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经过饶尊身边时他周身散发的寒凉,堪比那日冬祭时的风还要锋利,嗖嗖地直往她心里钻。他始终盯着她,双眼如钉,谭耀明死了,合他意了,蒋璃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   她也只知道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脚跟再一酸的时候,陆东深就稳稳地接住了她。   就这样,她被陆东深一路抱着离开的警局,在走廊两侧、身后的众目睽睽之下。   陆东深命景泞先回去,他亲自开车。   车行一路都是沉默,她不知道他要把她带到哪,想问,喉咙是堵着的,嘴巴也像是被线封住了似的动弹不得。直到,车子途径了川阳区、经过了通往凰天的路口。   蒋璃猛地去开车门。   陆东深以为她会一路沉默到酒店,不曾想她会有这般行动,一个急刹车,长臂一伸拦住了蒋璃前冲的身子。   “不知道危险吗?”他低喝。   蒋璃整个人靠在后座上,渐渐的,肩头在抖,如此近的距离,陆东深都能听到她牙齿相撞的声音。见状,他低叹了一声,放缓语气,“我的意思是刚才太为危险了,你想做什么跟我说。”   蒋璃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我想下车,下车……”陆东深没料到她能哭,先是一怔,然后赶忙抓过纸巾给她擦眼泪,他处理过商场上大大小小的难题,棘手的、要命的,就是从来没处理过这种情况。“行行行,下车,我们现在就下车。” 第106章 陆东深你混蛋   在谭耀明手下产业被查封之际,唯独凰天被搁浅,缘由是不论官场还是道上的人虽然都知道凰天的幕后老板是谭耀明,但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凰天是谭耀明的产业,所以凰天只能成为一条漏网之鱼,仍旧由明面上的老板伍哥来打理,然而看得出凰天的辉煌已经过去。   蒋璃进来的时候,凰天虽没面临整改,可也没对外经营。工作人员基本上已经被遣散,更是没有姑娘们的身影了,只留下几名保洁在维持凰天的整洁。伍哥这么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见蒋璃来了眼眶都有点泛红,她进凰天之前已经压了眼泪,进了凰天见到眼前的光景鼻子又是一酸。   伍哥很快看见了陆东深的身影,面色一僵,蒋璃轻声说了句无妨。伍哥点点头,靠近她说,谭爷的葬礼你还是不要参加了,毕竟现在条子紧盯着你呢。   蒋璃摇头,她想说她必须参加,可嗓子哽得要命。谭耀明和齐刚等人的葬礼一直是蒋小天在忙,时不时会跟她沟通相关事宜。   伍哥轻叹说,谭爷泉下有知也不会让你出面的。蒋璃压了好久才又把一场悲怆压下,她跟伍哥说自己想在这待一会,伍哥扫了一眼陆东深,但也没说什么就先离开了。蒋璃绕过中央舞池去了走廊深处,大厅的光线幽暗,走廊深处更像是罩在黑暗之中,   她的身影就被那条宛若人生漫长的黑暗渐渐吞噬,黯淡得形同一张老旧的岁月照片。   陆东深耐着性子等候,没急,没催。   又过了一会儿,蒋璃出来了。   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更是苍白,尤其是在幽暗的光影里,那张脸惨白如纸。她始终没多言一句,坐回贵宾区的沙发座里,双腿屈起双臂环抱膝盖,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中央舞池。   人人都说,凰天的舞池是用金子垒起来的,当姑娘们在上面曼舞轻歌时,一株株金莲就是搭建舞池的基石。   蒋璃看着看着笑了。她似乎听见凰天曾经的热闹,能听见下面的客人疯狂地在喊芙蓉的名字。她似乎又看见了谭耀明,匿在沙发里,燃上支雪茄,藏于凰天的热闹之中,她还看见了自己,没事总喜欢到后台去调戏姑娘们,她们围着她腻着小嗓子叫她蒋爷,她就打趣地问她们,你们是喜欢谭爷还是喜欢我啊?姑娘们就像是泥鳅似的黏在她怀里说,我们当然更喜欢蒋爷你了。   往日的热闹和此时的安静相互拉扯,曾经与现实层层叠叠交织如海浪。触景生情这四个字真是要不得,它是一把利剑、是锋刃,能将整颗心剖得鲜血淋漓还甘之若饴。   陆东深双手插在西装裤兜里,于光影下而立,晦涩不明的浮动暗影落在他宽拓的肩膀上,他的俊脸几乎噬在暗处。他看着她,任由她在歇斯底里地平静,形同枯槁的木,沉默、悲凉。   直到手机响,蒋璃的肩头颤了一下。   陆东深接起,那边说完后,他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   他走到沙发前,高大的身影映下,被头顶的光斜落,将蒋璃罩了个严实。蒋璃的视线被他挡住了,但也没移开,似乎她原本就不在看舞台,只是沉浸于悲凉的过往里。   许久,她才说,“陆东深,我累了。”   陆东深抬手揉了揉她的头,“累了,我就带你回去。”   “回去?”蒋璃仰头看着他,眼里是迷茫是彷徨,喃喃,“我还能回哪去……”   陆东深收回手,眸底深处多了丝怜惜,“明天跟我回京。”   蒋璃一怔。   “在沧陵城的是蒋璃不是夏昼。”陆东深看着她,“夏昼,只是来解决天际酒店中邪一事,她不认识谭耀明,也不知道冬祭的事。”   “不……”蒋璃失声,“我不能走,谭爷的葬礼——”   “既然都不认识谭耀明,为什么要参加他的葬礼?”陆东深眉心微微一蹙,尽显严苛。   蒋璃盯着他,渐渐眼神暗凉,紧跟着起身就要往外走,下一秒陆东深长臂一伸就将她的腰揽住。这两日压在心头的愤恨和悲凉瞬间井喷,蒋璃发了疯似的推搡着他,“放开我!”   陆东深绷紧了下巴,任由她的怒吼的嘶喊,她拼命想要冲出他手臂的桎梏,他却是用了力的,紧跟着将她摁回沙发上,双臂朝两旁一搭,将蒋璃结结实实困在他胸膛和手臂圈成的狭小空间里。   “陆东深你混蛋!”蒋璃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捶打他的胸膛,推搡他的肩膀,他身上一丝褶皱都没有的衬衫凌乱了,但仍岿然不动,任凭她在他怀里嘶吼。   直到他脖颈被她尖细的指甲抓伤,洇出了血迹,直到她红了眼质问他凭什么这么做。陆东深腾出只手,绕到她的后脑一控,俊脸几乎压上她的,嗓音低沉有力,“凭你现在已经不是谭耀明的女人了。”   蒋璃怔怔地看着他,很快,眼眶聚集成泪,滑落。陆东深松开箍着她后脑的手,修长的手指攀上她的脸颊,为她拭泪。可泪水像是场倾盆,控制不住,他就一点点给她擦拭,耐性十足。蒋璃的内心终于崩塌,抱住陆东深的脖子,脸颊埋了过去,紧跟着狠狠咬了他的脖子。   陆东深没动,任凭她的发泄,他闻到腥甜的血气味,她这一下子咬得不轻。   许久,蒋璃才松口。   他脖颈就赫然出了道血印子。   她的额头抵在他的胸口,有气无力地说,“陆东深,算是我求你了,让我送谭爷最后一程吧。”她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如果陆东深有心阻拦,派上几名保镖就能将她严防死守,她跟这个男人硬拼不得。   陆东深挺直了身子,将她的头揽过来,轻抚,语气自上而下落下,“不行。”   蒋璃从他怀里抬头,死盯着他。陆东深居高临下,抬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力道虽轻却足以让她避让不开,他语气淡淡,可微凉的语气下匿着强势,“除非,你不想让谭耀明的葬礼顺利举行。” 第107章 是   午后,天阴了下来。遥远的天际线坠着沉云,大坨遮着光亮。   下了雪,触目皑皑。   沧陵鲜少下雪,往年冬季雨水较多,再恶劣的天气也不过是雨加雪,哪像是今日这般鹅毛大雪。   蒋璃被陆东深带回了天际酒店,房门口守了两名保镖,除了陆东深外,只有房间管家能自由出入。照理,如果蒋璃想要硬闯,两名保镖不是她的对手。但她选择缄默,一直待在房间里没为难管家和保镖。长窗被飞雪迷了视线,整个沧陵城上了白妆,飞檐青瓦都改了颜色,那一条条见不到头的长街也披上白霜,从房间这个高度看下去,宛若整座城池都挂上了挽联,飘摇在冬季冷风之中,为沧陵谭爷的逝去而悲歌。蒋璃洗完澡后就一直坐在长窗前,凝在发梢的水珠承受不了重量抵在她棉白色的衣衫上。她怀里抱着那件沾血的长衫,目光透过玻璃,跃过呼啸的冷风,穿过层层叠叠的飞雪,静静注视着这座城,这座给了她三年安逸的城。   房间里的电视开着。吵吵嚷嚷的,是当地的电视台,里面沸沸扬扬的尽数都是谭耀明于冬祭自尽的消息。电视台倒也好,一些报道都知道收敛着来,不偏不倚的报道,对于谭耀明暗地里所做之事没有隐藏,对于沧陵上下的悲凉也如实报道。   但网络上的消息就五花八门了,褒贬不一。   那些跟风的帖子就犹若雨后春笋,夹枪带炮,还有质疑蒋璃的,甚至有开玩笑说,谭耀明是被蒋璃的巫术给害死的。等等言论,对方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却成了蝴蝶效应,流言四起,伤人于无形。   整个沧陵城闹得沸沸扬扬时,陆东深正在酒店的最高层开会,从落雪的午后到天色将暗他都没有停歇。   期间接到房间管家的电话,那边在说,他在听,过程中没说一句话,最后才道了句,好,我知道了。通话结束后,他看向大家说了句,继续。   陈瑜作为天际集团的调香师参与会议始终,可心思不在会议的内容上。她零星听到一些消息,说是陆东深只身前往警局捞了一个女人回来,关在酒店房间并且有人把守。   她不想承认太多事情,可即便如此她也有预感,那女人就是将沧陵城搅得天翻地覆的蒋璃。   陆东深开会的时候向来一丝不苟,参会人员都在高度紧张,陈瑜怎会不知陆东深的喜好,但脑子里就是万马奔腾,尤其是陆东深微微扭头时,他脖子上有一半掩在衬衫里的血印就会显现。很多人都有不喜欢被人碰的地方,陆东深有严重的洁癖,不喜欢被人碰的地方就很多,尤其是脖子。可现在,那一道血印子就在他的脖子上,一看就是咬上去的。暂且不说对方下口有多狠,就说陆东深纵容对方咬了自己的脖子这件事就引起她的警觉。这个位置轮谁看了都觉得暧昧非常,陆东深出身陆门,作为陆家长子又是极其注重仪态仪表,怎会任这道痕迹显露人前。   陈瑜也不笨。   她明白,其实这是陆东深的一种宣告,对外的宣告,至于他想宣告什么,陈瑜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她宁愿做只鸵鸟,只求他的不离不弃。这是陆东深在沧陵天际酒店的最后一场会议,他在沧陵的时间不长,可足以让人心惊胆颤。先是解决了酒店中邪危机,无声无息间将酒店中高层大面积换血,果断绝决地拿下官阳区最有价值的地皮,更重要的是彻底瓦解了谭耀明在城中的势力,而邰家,因为之前跟谭耀明合作的川阳地皮项目也受到牵连,导致一时间的元气大伤。在座的各位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明镜的,坐在会议桌正中间的这个男人,轮步步为营谁都不及他,这次连邰家都折进去了。商场之上,一箭双雕已是难得,但他一箭多雕,可见在平静的外表下藏了多少让人猝不及防的铁腕。   散会时已经入夜了,晚七点。陈瑜留在最后,陆东深见状后问她,还有事?陈瑜没靠近他,因为不知怎的就觉得他陌生了。以前她总觉得自己挺了解他,但现在她才发现,也许自己所知道的不过就是皮毛。今天一下午的会议事宜走下来她才骇然惊心,陆东深对于商场之道的深谙令人脊梁骨发凉,她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在这玲玲棋局之中而不自知?   陈瑜直截了当问他,房里的是不是蒋璃?   陆东深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松了松领带,毫不掩藏,“是。”   一个是字成了一座山,压得陈瑜透不过气来,一时间她不敢再多问别的了。恰巧景泞敲门进来,“陆总,今晚您还有应酬,大约十分钟后出发。”   等陆东深离开后,陈瑜的不安形同荒草,无限蔓延。晚十点半应酬才结束,陆东深酒喝得不多,景泞给他挡了不少酒。回酒店的途中,陆东深又处理了五六份文件和两份商场建址的合同,杨远彻底喝趴下了,蜷在后车座,时不时拍陆东深的肩膀,大着舌头,“那个叫蒋璃的……到底给你喝什么迷魂汤了?我看你是不想要前程了……你啊,先是得罪饶尊,然后……又跑去跟执法……对着干,不是我……咒你,你要是把她带、带回北京,早晚得被她害死。”   陆东深头也没抬,利落地在文件末页签上名字,“景泞,一会儿先送杨副总回房间。”   “是。”   处理完七七八八的公事后已是深夜了,接到房间管家的电话,陆东深就下了楼。   管家早早地等在门口,见陆东深来了后像是见了救星,马上迎上前。   “她怎么样了?”陆东深说着走到了房间门口。   管家道,“姑娘疯了,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然后就一直喝酒。”   陆东深拿着房卡的手一滞,紧跟着滴地一声打开了房门。   铺天盖地的酒气袭来。   房间里大团黑,只着了长窗外银雪的光亮,但也足够看清楚房间里的现状。陆东深发誓,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糟乱的房间! 第108章 你要带我去哪   除了陆东深所在的房间被要求撤下地毯外,整个天际酒店的房间都铺地毯。所以,陆东深进门第一脚踩到的就是碎玻璃,散落在地毯里,在银色铮铮的银雪映衬下闪着光,蔓延了整个玄关。陆东深只觉得头皮都在发痒,浑身的不舒服,他的脚反复收回放下了几次,每每铮亮的皮鞋踩在地毯里的玻璃时他都觉得脊梁骨跟着发直发硬。他不是单纯的洁癖,还有严重的强迫症,所以一方面很想逃离这个房间,一方面又见不得房间糟乱,恨不得将房里所有的东西都清空出去才算舒坦。   房间管家也多少听说这位新任总经理的一些习性,见状忙说,“陆总,我还是叫保洁来清理一下您再进去吧。”   陆东深压下头皮发麻,“不用,太晚了,你去休息吧。”   蒋璃所在的是总统套,格局跟陆东深所住的一样。   管家没有夸大其词。   这房间里的东西果真是能砸的都砸了。上到巨幕的3D电影屏,下到一只玻璃杯无一幸免,更别提房里的电器、餐具等等,客厅里的名画、壁画等也都毁了,陆东深试图去开灯,可摸了一手黏糊糊的东西。这一刻他的内心是崩溃的,前所未有的坍塌。强忍着不适开了灯,这才看清眼前的状况。整面墙被涂鸦的乱七八糟,红呼呼的一片,定睛一看竟是番茄酱。   陆东深忙洗了手,洗手间里尚算能忍,除了被砸碎的镜子外,其他的还算完整。   蒋璃果真还在喝酒。玄关的光亮打不到面积更大的客厅,可衬着皑皑白雪的光线就足以让蒋璃整个人看上去柔软,当然,如果忽略不看应该被芬兰刀破腹的沙发,那一道划痕从沙发头到沙发脚,豁开的大口子已然将沙发报废,陆东深能想象到她手持刀划开沙发时的情景,就像是在祈神山上她一刀扎进那深潭怪兽的身体一样。   可明明就是这般暴戾和破坏力极强的始作俑者,安静下来却成了最无助的那一个。她整个人靠在长窗旁,苍白的脸映在玻璃上,脚旁和四周散落了不少酒瓶子,啤的、红的,手里拎着的是瓶白的。照这架势,不喝死也是喝得烂醉如泥了,但反常的不吵闹,许是所有怒火都用在砸东西上了。   陆东深走上前,环视了一圈她的战果,他还真是小瞧她了,看来这女人的酒量不浅啊。   低叹一声,蹲身下来。她阖着眼没动静,那件带血的白衫还搂在怀里,拎酒瓶的手搭在腿上。陆东深细细打量过她不是一次两次了,像是这般光景倒是头一次。她有多面,或功于心计或义薄云天,或尖酸刻薄或两肋插刀,她狡猾又狠毒、她直爽又矫情,等等如七窍玲珑,可陆东深最能记住的就是她在祈神山上抓麝香鼠的模样,不服输、执拗和骄傲。   再看到醉酒后的她,让陆东深终于清晰地明白,其实她不过就是个孩子,所有的多面都缘于她的单纯和天真。   应该是痛恨他的吧。   如果他在场的话,估计扎在沙发上的那一刀就会扎在他身上。   陆东深想到这,不知怎的竟笑了。   他放轻动作,将她手里的酒瓶拿了下来,原本想找个位置搁好,但一看周围环境也就作罢。   她怀里的那件长衫刚被抽走,她就冷不丁醒了。   醉眼朦胧。   她转头看着他,瞳仁的光明显的不聚焦,涣散得很。陆东深也看着她,窗外是簌簌而落的飞雪,悄无声息,室内是清浅的呼吸,男女之间,吐息之间静若幽兰,交织交缠。蒋璃醉酒,始终不会是安静的那一个,见他在看自己,她晃晃悠悠起身,陆东深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伸手来扶,她就顺势勾住了他脖子,瞅着他的眼睛瞅了半天,突然吃笑,伸出食指指着他,“你眼睛里有我啊。”   一句醉话,却像是一把极小的钩子,轻轻在陆东深的心口上勾了一下,不疼,有一丝莫名的痒无声扩散。   他低笑,“是啊,有你。”   蒋璃就笑得更是花枝烂颤,许是头真的晕,就将额头抵在他的锁骨上,“为什么啊?真是奇怪,我怎么进你眼睛里了?”   陆东深唇角始终含笑,将她轻搂入怀,低声道,“是啊,真是奇怪。”   蒋璃在他怀里摇头,也不说话了。没一会儿,陆东深就觉得胸口微凉,托起她的脸一看,她竟哭了。哭得无声无息,眼泪颗颗砸落,好半天低语,“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什么了?”   陆东深没由来地心疼,她质问地绝望,揪着他的情绪也跟着起起伏伏。他干脆将她抱起,进了卧室,又是一阵天雷滚滚。   床已报废。   床垫连着床单被开膛破腹,枕头被那把芬兰刀死死扎在床头上。   陆东深终于承认,醉酒后的女人力气真是不小。   怀里的女人还一直在哭,眼泪鼻涕一大把,他甚至都不用低头去瞧,都能想象的到自己身上的衬衫照比抹布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都没想,抱着她转身出了酒店房间。   刚走到电梯前,门就开了,里面有三男俩女,像是在谈什么公事,能往上面走应该都是总统套的客人了,陆东深见里面的人帮按着电梯,也不方便再等下一部或转身去走楼梯,只能硬着头皮进去了。   能出入天际总统套的客人也都算是有身份的人,圈子自然就小了些。其中一人认出了陆东深,惊喜,“您是陆总吧?”   陆东深怀里还抱着哭得一塌糊涂的蒋璃,一时间略有尴尬,“是。”   那人像是中了彩票似的,忙上前道,“能在这里见到陆总简直是我的荣幸,您可能不记得了,咱们在上海名流宴会上见过,我——”   “你要带我去哪……你要干什么?”许是电梯间的光刺痛了蒋璃的眼令她有了警觉,哭得更是悲凉。陆东深脊梁一僵,不用回头,也能察觉身后那几人诧异的眼神,他下巴绷紧,尽量面不改色,可内心早是波涛汹涌。上前说话的那人果然也僵住了,略有狐疑地打量着陆东深,深更半夜、抱着个醉酒的女人、回房间……   电梯门开了,那人刚要自我介绍一番,陆东深淡淡地道,“幸会。”   电梯门在他身后又缓缓关上,他低头看着怀里的蒋璃,无奈叹气。他也不知,电梯里的人开始有了议论,“都说陆门公子不喜女色,尤其是长子更是洁身自好,看来传言不能尽信啊。” 第109章 只要求你的将来   回到房间,放眼满室的整洁和一尘不染,陆东深觉得自己总算活过来了。抱蒋璃回床上,她却依然哭得凄惨,揪着他的衬衫不放,擦眼泪擤鼻涕,看得陆东深那叫一个于心不忍,甚至一度都相信自己成了人贩子似的。她哭,他就相陪,后来干脆倚靠在床头,她就趴在他身上泪流成河,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轻抚她的头,像是在慰藉个孩子,也顾不上身上的衬衫有多么不堪入目。   “你们怎么能这么自私呢……”蒋璃还在哭诉。   陆东深低叹,看来真是醉得不轻,要是搁平常,这句话她是绝对不会哭着说出来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手举着芬兰刀手起刀落,然后狠狠补上一句,“再让你们自私!”   暗夜。   长窗之外还在落雪,如四月鹅白的樱花,铺满悠悠的长巷,填满寂寥的人生。银雪取代了霓虹,将这夜衬得更是宁静。   这般安静的夜,陆东深在此前从未细细品味过,在他认为,哪怕是入夜,压在他人生里的也不过是繁忙、是匆匆,哪有时间停下来看看窗外被繁星围绕的冷月和被霓虹点亮的长街。   他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个夜晚,放下所有公事,放下所有防备,放下所有算计,来陪着一个女人,任她在他怀里痛哭,同样是无眠之夜,今晚的无眠似乎来得与众不同。   蒋璃哭,陆东深是心疼。   可渐渐的,这种心疼就变了味道。   他侧身下来,抬手擦拭她脸颊的泪,低语,“别哭了。”蒋璃也是哭累了,昏昏涨涨间瞧见头顶上的男人,窗外雪影与室内暗影相撞,男人的脸就在这场恢弘的光影交替间愈发棱角外捉,他的眼却像是收敛了世间所有的光华,深沉又遂亮,温柔又长情。性感又洒脱,危险又诱惑,像是风月中的景色远在天涯,又像是岸柳清风近在咫尺,这般种种都尽在他的这双眼里了。   她觉得这人熟悉又陌生,醉语喃喃,“你是谁?”伸手,试图去抓他的脸。   陆东深就顺势低下脸,任由她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他抬手覆上了她的手,垂眼看她,沉笑,“你说我是谁?”蒋璃迷迷糊糊,觉得自己呼出来的都是热气,可头顶上男人落下来的气流也是滚烫,她如置身熔炉,男人的脸、男人的身体都是炙热的来源。她抬眼看着他,细细端详,抽出手,手指描绘他的眉骨、他的鼻梁,醉眼相笑,“你长得可真帅……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   “是吗?”陆东深的呼吸深沉,嗓音很低,像是磐石压过一般。   “你的鼻子真高……”蒋璃的手指又顺势落在他的唇上。陆东深拉过她不安分的手,十指相扣,低问,“知道我是谁了吗?”她的手指还沾着酒香,除此之外,还有她自身的清幽,透过她肌理的温度,丝丝缕缕地往他鼻腔里钻、心头里拱。她碰触轻柔,可要命地左右了他的理智,或许,他该安慰自己说,今晚其实他也是喝了点酒的。   所以,他觉得她眼角嵌湿的模样异常勾人,他也觉得自己身下藏了一团火,吞噬她的唇齿、她的身心。蒋璃似乎在认真地想这个问题,可她醉得太厉害,眼前的男人脸又是恍惚重影,她只能瞧见他那双宛若夜色的眼。可男人身上的气息好闻,虽说他眼里像是藏着某种不知名的危险,然而,她喜欢靠近他,   就这么贴着他,有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你是……”她迟疑。“我不管你的过去,只要求你的将来,以后你的人生里没有左时没有谭耀明,记住了吗?” 第110章 诡异相处   季菲在给集团调香师做完培训课程回到办公室后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作为陆门集团高薪聘请的气味构建师,她首要任务就是培养自家集团的调香师,并从中选拔专业人选分派到集团各个产业、各个领域之中。   她是集团关于一切气味的总领队,所以,她的工作除了选拔人才外,像是对集团旗下大型商场的气味空间、气味产品和子公司下所拥有的品牌产品的气味构建规划等等都是她的工作范畴。季菲的每一天都在高速运转,恨不得一分钟掰开两半来用,所以,当助理敲门进来通知她下午有一个专访活动时季菲不悦,助理知道她平日里不喜欢面对媒体,气味构建师这种职业外界人了解甚少,想要外界了解那势必要付出时间,季菲没有这个时间。   命令助理将采访推掉后,季菲刚倒出功夫喝了口水润润喉,手机就响了。她扫了一眼来电,迟疑了一下后接通。   “听到风声了吗?”那头男人的声音低沉。   季菲不解,“什么风声?”   “听说夏昼回来了。”   季菲一愣,“夏昼?开什么玩笑?”   那头嗓音更沉,“我哪有时间跟你开玩笑?好像就是冲着陆门去的。”   “什么?”   男人说,“季菲,如果她真的是夏昼,那你很清楚她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季菲脊梁骨一凉,手指控制不住抖了一下,手机滑落。   **   专机抵达北京时是下午两点。   虽说是一天之中温度最高的时间段,但相比沧陵,北京的气候还是冷了很多。蒋璃几番将身上的大衣收紧,仍旧会瑟瑟发抖。   北京的冬是最萧瑟的季节,比南方城市漫长又比最北方的城市少了冰雪。尤其是晚冬,触手可及的是火石电光,越是接近初春就越是干冷,像是黎明前的时刻,寂静得让人心慌,黑暗得令人失去希望。   杨远因为要出差上海,所以没跟他们一同搭专机回来,同行的除了陆东深和景泞外,还有陈瑜。   这一路上陆东深几乎都在处理公事,景泞也是忙得团团转。蒋璃陷入沉思不能自拔,更是没空搭理陈瑜,所以从沧陵飞往北京的途中,充满了诡异的尴尬。   天际集团派了车子过来,出了机场,陆东深就接了个电话。   蒋璃抬眼看了一下天空。   有霾,不及沧陵的清澈,每一口呼吸入肺的不是空气,而是压抑、紧张、茫然和彷徨,等等这些情绪交织成了北京味道,这种气味入鼻,比霾还要可怕。   北京,她还是回来了。   曾经拼尽全力想要留下来的城市,又是曾经拼尽生命想要逃离的城市。   陈瑜一回京就接到了总部培训的通知,需要马上赶回公司,临走前终于熬不住,趁着陆东深还在打电话时走到蒋璃身边,轻声问,“你是打算在陆门任职吗?”   蒋璃几乎将脸埋进衣领里,汲取身上仅存的一点温暖,只留了两只眼睛在外面。“你在担心什么?怕我抢了你的饭碗?”   陈瑜笑,“怎么会?我希望你能留下,这样我也能向你学习。”“怕是不能如你所愿,事实上就算我入职陆门也是气味构建师,轮级别比你高,你有心学,只怕我没心教。除非,”蒋璃说话还是不冷不热的,眼珠子朝陆东深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你跟他商量一下让他别聘请我,或者将我降到调香师。”   陈瑜唇角微微僵了一下,好半天问,“你真是夏昼吗?”   蒋璃冷哼一声,没搭理她。   景泞这时过来,“陈小姐,你的车子已经来了。”   也算是给陈瑜解了围,她扫了蒋璃一眼,咬咬唇,再看向景泞时笑容重回脸上,“东深在打电话我就不扰他了,今晚让他少喝点酒。”   景泞不卑不亢,“好。”   陈瑜走了,可落下来的这个“酒”字像是长了脚似的跑进蒋璃的脑子里了。   昨晚她喝得烂醉如泥,等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格局跟她所住的看上去差不多,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撑着昏涨的头起身时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别人的怀里睡的。   这别人不是别人,是陆东深。   在飞往北京的一路上她惶惶不安了许久,胸口总像是揣了只兔子上蹿下跳。昨晚发生的所有事就像是被她用芬兰刀划得细碎的画卷,再如何摧毁,总会有些零星片段扎进她的大脑皮层。   脑中残存的碎片在她醒后看来更像是做了场梦。   在映着雪光的房间,男人的手很温柔,昏昏沉沉间只觉得那张脸尤为好看,在那双眼里,她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明明是令人忌惮的广袤海域,她却觉得那一刻那双眼像极了湖泊,宽厚又纵容。   然后……   她努力去想,心总会在有一瞬间的行径中分崩离析,这一瞬间就是,他似乎吻了她。   轻柔,强势,再到如霏霏细雨般的绵长。   她坠入了万花筒,脑子里和眼睛里炸开的都是幻象。那无数幻象的影子拼凑成了一个男人的脸、男人的眼、男人的唇齿和抚慰她慌张不安的手。   耳边似乎还刻着男人低低的嗓音:现在知道我是谁了吗?   蒋璃知道昨晚醉到离谱,从房间管家的眼神里她就能知晓,可再觉得离谱都不及现在心中想的脑中念的:陆东深吻了她。   心跳出来多少次都被她硬生生怼了回去,这是件太诡异的事。   陆东深接完电话后就朝着这边过来了,景泞先上了车等他。蒋璃这头还在拼凑昨晚上发生的事,眼角的余光瞥见他上前的身影后,那颗好不容易压平的心又开始莫名地狂跳,她竟紧张了。   见她整张脸都埋在衣领里像只鸵鸟,陆东深笑了,将大衣脱下来披她身上,蒋璃觉得有点怪,刚要说不用,他就说,“披好。”   为她裹紧了大衣,他又道,“要赶场应酬,我让景泞先送你回酒店,行吗?”   蒋璃一时恍惚,费了好大劲才反应过来北京这边也有天际酒店。当然,她恍惚的不是天际产业落地开花的局面,而是他现在的行径和语气,让她有点费解。   “不用,我回家。”她说了句。   陆东深略有不解。蒋璃深吸了一口气,“没错,我回家,我在这里有住的地方。” 第111章 各有各的苦   景泞使命在身,蒋璃三番五次婉拒相送,可她都格外坚持,末了说,夏小姐,这是陆总交给我的任务,工作没完成我是要被扣奖金的,你就当普罗大众吧。   经她这么一说,蒋璃也是不大好意思再行拒绝了,如果景泞是个男人,那她今天纵是会一拒到底,但为难个女人,而且还是个美女,蒋璃就于心不忍了。不过这景泞果真不愧是陆东深手底下的人,说话办事滴水不漏,打从飞机离开沧陵地面的那一刻,景泞就不再叫她蒋小姐或蒋爷,每每唤她都是夏小姐。仿佛是在提醒她,蒋璃只是沧陵的蒋璃,回京的这一刻她已经是夏昼了。   这般大张旗鼓不是她一个助理该有的姿态,不用多想也是受了陆东深的暗使。   车行东四环的时候有些堵,景泞亲自开车,稳稳地在车流中穿行。合生霄云路8号依旧安静,蒋璃阻了景泞入院相送的好意。景泞将车子停好后扫了一眼小区,“原来夏小姐住这里啊。”   蒋璃嗯啊答应也没多说,将身上披着的大衣拿下来,“衣服我放这了,替我谢谢陆总。”   岂料景泞说,“这是陆总私人的东西,夏小姐还是亲自还给他的好。”   蒋璃一愣,脑子里又浮现出今早从他怀里醒来时的一幕,心就慌了一下,清清嗓子,“怕是他等着穿吧,你要是不方便给的话,放在车子里总行吧,这不是他的车吗?”   “这是公司的车。”景泞轻笑,“所以更不大方便存放陆总的东西。”   蒋璃总觉得景泞的笑有故意之嫌,理由站不住脚,但也让人找不出辩驳的言辞来。景泞离开后,蒋璃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搭着陆东深的大衣进了小区。小区里的保安竟还是三年前的老面孔,见了她后先是一愣,然后惊讶地说,“夏小姐您回来了啊,好些年没见着您了,还以为您搬家了。”   这种久别重逢的问候并不适合蒋璃,有些回忆对她来说就是把刀子,每每碰触都会伤她斑斑血痕。   在原地僵站了许久,嘴角牵强地扯了扯当是回应,说,“物业还有我家的备用钥匙,麻烦跟物业那边说一声,找个小时工收拾一下房间吧。”   保安说,“夏小姐您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以前经常送您回家的那位先生每周都会派人来给您的房间做打扫呢。”   蒋璃忽而窒息。   是饶尊。   默了少许,说,“今天还是找人做一下清洁吧。”   将行李一并交给保安,她终究还是没勇气踏进房间一步。   798依旧热闹,许是哪个画家又举行画展了,虽走了三年,但蒋璃也见怪不怪,这个地方是艺术集中区,承载了太多艺术家们的梦想,浓缩了功成名就的艺术大师还有初出茅庐的文艺小青年。   蒋璃不知走了多久。   这座城处处充满了喧嚣和纷争,来往的都是匆匆人影,只有她像是散漫的孤魂,飘荡在对她来说不再有温度的皇城根上。   三年,变化太快。   直到三里屯,她僵在酒吧街好久,恍了半天神才反应过来,原本的建筑已成了太古里。   素叶这段时间减少了工作量,一些轻患者她能转就转了,手里只留几个重点个案跟踪。   夕阳西下是素叶最轻松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她总会走到办公室的露台上看着沉沉日落,然后再将她同年柏彦的回忆拿出来一点一点思量,来填满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时光空隙。   办公室门被推开时,助手李圣诞的声音有点着急,“哎小姐,你不能直接这么闯啊,我得通报——”   “通报什么通报,我见她还用通报?”   素叶扭头一看,惊讶。   **   “听说你去沧陵当了三年的爷?”   等李圣诞将咖啡果茶和点心端上来离开后,素叶问她。   蒋璃靠躺在贵妃椅上,一身懒洋洋的,拎了只苹果在手把玩,“倒不如说做了三年的逃兵。”   “感觉怎么样?”素叶也很放松,坐在贵妃椅旁的沙发上。   蒋璃咬了一口苹果,“挺好。”   素叶笑,“你明白我在问你什么。”   蒋璃沉默了半天,再抬脸时眼珠子在素叶身上打转,“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变化呢?”   “例如?”   蒋璃上下打量,“好像胖了。”   素叶指了指肚子,“当然。”   蒋璃惊讶,素叶见状就起了身,在她面前站定。她穿的衣服宽大,蒋璃这才瞧见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谁啊?没经过我同意就搞大了你的肚子!”素叶笑着上前,手往蒋璃的肩膀上一搭,“是啊,在国外的时候咱们好歹也能见上几面,想着回国了又都在北京怎么着也能经常见面了吧,结果您老倒好,改名换姓在个小山沟里藏了三年,我是耐不住寂寞找了男人,你想怎么着吧。”   蒋璃手一伸就将素叶顺势拉坐身边,然后搂住她的腰,笑起来有点痞,“那你男人呢?叫出来,我捅死他。”   素叶面色微微变化。   却没逃过蒋璃的眼睛,“怎么了?”   素叶眼里有丝苦涩,“没什么,我跟他结了婚又离了婚,就这样。”   蒋璃狐疑,眉头一挑,“他是谁?”   “年柏彦。”素叶没隐藏。蒋璃想了半天,一下子想了起来,原来是那位赫赫有名的钻石大亨,她多少听说了他的事,商业犯罪、雇佣杀人等罪名落下来,现在锒铛入狱。她没跟那个男人接触过,只听说过他的事,但素叶她是了解的,能入得了素叶的眼的男人,哪会是池中鱼?   想来这其中也是一番愁苦的滋味。但蒋璃不是一个喜欢心灵安慰的人,在她认为,越是这种时候说些听上去挺温情的话很别扭很矫情,倒不如一醉方休来得痛快。所以她道,“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场,以后别背着我跟男人鬼混了,外面太危险,好好陪着我,我罩着你。”   “行啊,我知错了。”素叶也是个怕矫情的人,所以才跟蒋璃的性子这么搭,她重展笑颜,“以后我就专心伺候爷您一人,不过,爷,您能先告诉我,您这一路抱进屋的大衣是谁的吗?”   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搭放在沙发扶手上的男式大衣,她眼睛尖着呢,这衣料和裁剪,金贵着呢。   蒋璃难得尴尬。   见状素叶指着她,“哎哎哎没意思了啊,我都如数告知了,大衣的主子还掖着藏着的?”   蒋璃瞪了她一眼,咔擦一口苹果,“陆东深。”这会轮到素叶抡圆了双眼,“你还真跟陆门太子爷搞上了?” 第112章 不速之客   这话听得蒋璃一阵皱眉,指了指她的肚子,“胎教啊大姐。”   素叶捂住肚子。   “另外,什么叫还真?”蒋璃自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素叶也不瞒她,“陆东深身边有个叫杨远的人,他查过你的事。”蒋璃咬着苹果若有所思,少许抬眼看她。素叶在她目光的注视下说,“我跟他承认我认识你,小夏,我知道你以前的所有资料都被谭耀明洗了,再加上你以前很少抛头露面,换做其他人怕是穷尽一生都有可能查不出你的过往,但陆东深可未必。”   蒋璃收回目光,没滋没味地啃着苹果,半天甩出句话,“他知道夏昼这个名字。”   “他是只知道这个名字还是知道了全部事?”   蒋璃思忖,“估计了解的情况不是很多,至少他连我在北京有住所这件事都不清楚,十有八九只是知道名字,应该很多事是在猜测中,毕竟谭耀明的势力不浅,他洗资料的能力不容小觑。”   素叶摇头,“我倒不这么认为。”   蒋璃不解。“你认为陆东深是不想查还是查不出来?”素叶说,“虽说我没见过陆东深这个人,但我见过他弟弟陆北辰,一个尚且游离在陆门之外的陆家儿郎心思都特别缜密,更别提陆门长子陆东深了。年柏彦之前跟陆东深有商业上的往来和合作,是聊得来的朋友,他曾跟我提及过陆东深,别看年纪轻,可极有商业头脑和手腕,心思难猜的很。所以就像我刚才说的,如果陆东深有心要查,他一定能查的出来,他可不是什么普通角色。”   蒋璃蜷起双腿,一抬手,手里的苹果核就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在墙角的垃圾桶里,十分八卦地问了句,“年纪轻?有多轻?”   素叶的目光随着那只苹果核准确无误进了垃圾桶后而收回,这么远的距离居然也能投得进去,这家伙这三年在沧陵是加入篮球队了?“听说只有三十四岁。”   蒋璃撇嘴,“对我来说不年轻了。”   “没错,是比你大上不少岁。”素叶凑近她,取笑,“但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拿他的年龄跟你比?”话毕,她抬起根手指轻轻挑起沙发上的大衣一角。   素叶有心调侃,但蒋璃魔高一丈,抬手摘去她手指头上的大衣一角,顺势攥住她的手指,“多想了素姑娘,对于一个间接害死谭爷并且心思难测的人,我没跟他动刀子就不错了。”   素叶听了这话着实吃了一惊,她现在怀着孕甚少上网,所以并不知道谭耀明离世一事,她是多少听说过谭耀明的,赫赫有名的沧陵地头蛇,威风凛凛,没想到是栽在陆东深手里?素叶看出她也不愿多提谭耀明的事,可就是这么寥寥一句话就泄露了陆东深与谭耀明之间的明争暗斗血雨腥风。能生生的拔掉地头蛇,可见陆东深此人做事多干脆狠绝。她见过年柏彦的狠,能将人逼得走投无路,但陆东深的狠似乎更胜年柏彦一筹,悄无声息间竟能借他人之手、借力打力地铲除异己,自己却能全身而退。   原来,她之所以回北京是因为谭耀明出事了。   “所以,你压根就避无可避,隐世隔绝了三年,到头来还是要回北京面对一切。”素叶下了结论。   蒋璃轻描淡写地说,“我没怪你自作主张。”   在她被谭耀明带回沧陵的那一天起她就明白宁静生活的可贵,素叶的话跟饶尊所讲的异曲同工,不管她有多么不想承认她都明白,在沧陵的宁静终究会被打破。   素叶轻叹一口气。   “只是……”蒋璃微微迟疑,“走了一个谭耀明,我很怕再卷入陆东深的生活里。”   “这话怎么讲?”   蒋璃思量少许,眉心微蹙,“你知道邰国强这个人吧?”   素叶点头。   “有人要害他。”蒋璃微微眯眼,补上了句,“推断没错的话,应该是他身边的人。”   素叶吃惊,“利用气味?”“对。”蒋璃将邰国强在沧陵发生的事大致跟素叶描述了一遍,然后说,“其实邰国强身上有很淡的烧焦糖味,这是枫糖尿症病人的特征体味。有人常年利用散沫花和清风草混合的气味来影响邰国强,这两种气味单独使用都没有毒性,但将散沫花叶中的指甲花醌成分分解,与清风草根部的甲氧基成分抽离,二者成分结合,那就能形成淡而不易察觉的气味,能危害脑细胞,常年使用会造成脑组织严重损伤,引起病人智力明显减退,甚至会成为白痴。”   之前江山图一事,她也是利用邰国强对幻剂的敏感程度而为,可她的那些东西不伤他性命,而他身后的人,是想要了他的命。   素叶听了暗自心惊,她是知道气味伤人于无形的威力,可听了还是觉得脊梁发凉,“所以,你还是出手管了?”蒋璃长喘一口气,是啊,她还是插手了,所以在医院将邰国强救醒后她才给了他一个锦盒,跟他说是块老香,出院后每晚燃上一个时辰。实际上那不是什么老香,是克制散沫花和清风草的绛仙子,将花蕊中最刺激的甲基成分抽离,只留下无刺激性气味的几样成分进行重组,再与水沉木碾制成香。   所以,那块香燃烧时普通人闻到的只有水沉木气味,但蒋璃以防万一,才命邰国强在燃香时身边不能有人,并且燃完后要开窗半个时辰。那香能救得了邰国强的命,可能救多长时间她就不知道了,只怕想害邰国强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她并不怪素叶在杨远面前提及过她,一旦她出手救了邰国强,她就知道她的身份一定会被邰国强身后的人知道。   “你怀疑是陆东深?”素叶问。   蒋璃说,“也许是他,也许是他们邰家的人。”能如此深谙气味的,据她所知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季菲,一个是卫薄宗,这两人一个就职陆门,一个就职长盛,怎么就这么巧?   因此,当时她只把锦盒给了邰国强本人,如果是卫薄宗,那么邰国强的一干儿女就不可靠;如果是季菲,那么陆东深就不可靠。   她不相信他们的任何一个人,但很显然陆东深对她在医院里的迟疑起了心,他眼睛太毒了,毒到稍不留神就能被他察觉。   气味原本单纯,可一旦跟人的利益挂钩就会变得复杂,跟人性一样复杂。等蒋璃回了家,坐在偌大的客厅里,看着满室的奢华,将那占满将近百平的衣帽间打开时,那一排排限量版的鞋子、包包和衣服、首饰充塞着她的视线时,她就在想,三年前她到底是怎么忍受这样的生活的?   正想着,门铃响了。   蒋璃一激灵,心中不知怎的就延伸出一丝莫名的恐惧来。   门铃一声响过一声,很有耐性。   她终究还是走到玄关开了门。是饶尊,斜靠在门边半笑不笑地盯着她。 第113章 我来看自己的女朋友   蒋璃恍似做了场大梦。   梦里是在沧陵的岁月,清澄的阳光,明朗的星月,新雨长阶白兰曳香。这三年了宛若一段美得太不真实的时光,伴着她回京的步伐,梦终究是醒了。   谭耀明的很多产业都充公了。   但他给她留了不少东西,但凡不会将她牵扯进案子里的东西尽数都是给她的。   钱是自然不在话下,那一笔笔从未在警方视线里曝光的巨额款项都被谭耀明尽数转到她的腰包。可对于她来说,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谭耀明的离世,塌陷了她大半截的生命,徒留着钱还有什么用。   所以,那笔钱她就盘算着等风头再过一过就以谭耀明的名义捐了。   除了钱,谭耀明还留了样东西给她。无人的时候,谭耀明在信中的话一遍遍在她脑中过,他说:洗去一个人的过往资料很容易,但洗去一个人的过往记忆却很难,阿璃,你终究有一天还是要面对过去找回自己,所以,我给你留下了这个。但不管怎样,你只要开心就好。   寥寥几笔,却是能道出谭耀明为她倾尽的心思。   三年前,谭耀明救她于水火,她给自己起了个名字,蒋离。   蒋离,将离。   那是她决定告别过去的绝决。   谭耀明轻抚着她的头说,那就叫蒋璃吧,琉璃的璃,女孩子,这个字好听又好看。   将离,终究她还是没能离开过往,所以,这个名字在最开始诞生的时候其实已经预示了她的命运。   当饶尊出现在她家门口,那张脸被走廊的灯光映亮,她就想起他的那句:你想忘却前尘,前尘却因你而来。   蒋璃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关门。   男人的大手却一把控住房门,让她强行关闭不得,下一秒,房门就被饶尊推开。   蒋璃惊悚,连连后退了两步。饶尊却对她这般见鬼的模样见怪不怪,闲庭信步地走了进来,高大的身影投落,像是踩着众生的影子前行。见她目光瑟瑟,他笑了,尽数风流就匿在他微挑的单眼皮和狭长的眼里。若是在其他人看来,他一笑如染尽世间风华,自是英俊,可在蒋璃眼里,他的笑是她的梦魇,跟他的人一样令她恨不得退避三舍。   “怎么样,三年没回家了,还习惯吗?”   蒋璃整个人都贴在墙壁上,没说话,可后背发凉,像是有蜈蚣在爬,慢慢的,是汗。饶尊在她面前站定,抬手,手指轻搭她的发尾,宽大的掌心贴着她的脸颊,感受到她有一丝颤抖,他的眸色很快就变了。手劲一收就控住了她的后颈,二话没说将她拉到了镜子前,她脚步踉跄不稳跌坐在地,镜中的女人脸苍白。   她低垂着头,目光能及的只是饶尊擦得光亮的皮鞋和西装裤腿。   “抬头。”饶尊居高临下的口吻。   蒋璃没动。饶尊蹲身下来,长指一挑勾起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扭着朝向镜子,坚实的胸膛压在她的后肩上,“你自己看看你现在是什么德性?”镜中饶尊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俊脸铁青,“你逃了三年,结果怎么样?   现在不还是一样不敢面对我,甚至不敢面对你自己?”   “我没逃……”这话蒋璃近乎是拼尽了全力,可挤出来的声音极小。   “是吗?”饶尊将她扳到镜子前,“看着我!”   蒋璃逃脱不开,抬眼,看着镜中的男人。饶尊的目光在对上镜中她的就变得温柔了,不忍苛责,轻叹,“夏夏,我们回到从前不好吗?”   一句夏夏让蒋璃突得变了脸色,一把将他的手推开,双手捂耳蜷缩到镜子一角,“别这么叫我!”   饶尊见状皱了眉头,上前扯下她的手,任由她挣扎都箍得紧实,“别这么叫你还怎么叫你?我告诉你,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你想逃避到什么时候?”捧起她的脸,他一字一句,“你不是蒋璃。”这句话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蒋璃只觉得支撑自己的唯一那么点信念和坚持都瞬间被他推倒,绝望衍生了恐惧,恐惧盘旋成了愤怒,她陡然歇斯底里,推搡着他,“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还要出现?饶尊,你已经逼死了一个谭耀明,现在你还想逼死我是吗?”   “谭耀明是作茧自缚,我不过就是顺水推舟。”饶尊也恼了,手劲之大让她动弹不得,“逼死你?你说这话良心呢?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你不知道吗?我宁可逼死我自己也不舍得逼死你!”   蒋璃情绪激动,拼命避开他的钳制,这令饶尊更是不悦,一把将她扯怀里,低头就来寻她的唇。   “放开!”蒋璃更是惊慌失措。   饶尊目光冰冷,一腔热情干脆就来个霸王硬上弓。   就在两人纠缠之时,门口有声音落下,极淡,却深沉得很。“都说君子不夺人所好,尊少这般硬闯强行就没劲了吧。”   饶尊一僵。   蒋璃只觉得有清新的气流入肺,趁机挣脱开饶尊的桎梏,抬眼朝着门口一瞧,竟是陆东深来了。   刚刚饶尊进门时房门没锁,所以就方便了陆东深的主动上门。心底的那一大片阴霾和黑魆魆的绝望像是被将至的日光驱散,就算她再不想承认也得承认,她很感激陆东深此时的出现。   虽然说,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查到她的住址。饶尊自然也是尊贵之人,做不出当着陆东深的面还强行耍赖的行径,他起身,矜傲地整理了下身上略凌乱的衬衫,不在公众场合,他也就明目张胆的冷嘲热讽了,“陆总何尝又不是夺人所好?而且这个时间突然上门,跟我硬闯强行也没什么差别吧?”“哪会一样?”陆东深笑得清浅,可眼里看不见丝毫温暖,他上前来,长臂一伸先将蒋璃拉了起来,十分自然地给她整理了微敞的领口,“同样是夺人所好,也分夺得来和夺不来。既然我有幸成了前者,那尊少自然就成了后者。所以,我没有所谓的硬闯强行。”说到这,陆东深的手一伸圈住了蒋璃的腰,“换句话说,我来看自己的女朋友,天经地义吧。” 第114章 囡囡   蒋璃虽说紧张的情绪全都集中在饶尊身上,但也能品出陆东深这句话怪异的意味来,可究竟怎么怪异她还说不上来。然而饶尊找到了言语的关键,这不是陆东深第一次从他手里抢人,之前在凰天,他扣上的借口是来捞自己的女人。   没人是傻子,自然明白陆东深当时的那句话不过就是个托词。   但今天,从陆东深这种人嘴里吐出“女朋友”三个字这就变了意味,比“我的女人”少了一些强势却多了不少尊重,这倒是让饶尊不得不引起警觉。   他盯着陆东深少许,冷笑,“陆总在投放真心之前是不是该看看身边人的情况,你以为她是只羊?”说到这,他的目光又转到蒋璃脸上,眼底的光转得更是暗沉,“说不准她是头喂不熟的狼。”   蒋璃被饶尊的目光逼得无路可退,撇开眼,心里丝丝缕缕蜿蜒的都是寒凉。   她听到陆东深低笑,然后,她的下巴就被他挑起来。她撞进他的眼,他似含笑又似打量,她却觉得他的眼是一片汪洋,夜色下的汪洋,能承载她这艘船,可同时的,也能吞噬她这艘船。   “如果她是只羊,我给她千亩草原,如果她是头狼,我就给她万顷森林。”陆东深松了挑着她下巴的手,看向饶尊,“所以,她在我身边是羊还是狼那就不烦尊少操心了。”   蒋璃心头拍过惊涛骇浪,因为陆东深的话,她突然觉得他说这话很认真,认真得竟让她相信了。   饶尊目光冰冷,蒋璃近在咫尺,可他碰触不到强抢不得。他收了手,悄然攥了拳头。   “另外,她已经是陆门集团的气味构建师,不管论公还是轮私,尊少都没有插手的余地。”陆东深句句堵人后路。   “陆门的气味构建师?”饶尊嘴角弧度寒意森森,“糊弄执法部门的把戏用在我身上了,陆总,你还真当我是三岁孩子?”   “文件可以作假,当事人的意愿总归才是重要。”陆东深不疾不徐,扣住蒋璃腰身的大手微微紧了紧,低头看她,语气就柔和很多,“回京的路上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这句话纯粹是瞪眼说瞎话了。   怎么跟他说的?   蒋璃心想着,那一路上您老可是没说几句话,除了忙公事就是忙公事,从登机到落地,她跟他说过的话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但事情就是这样,陆东深已经不动声色间将她和饶尊逼到绝路,尤其是她,后方是万丈断崖,前方是望不尽的海域,两者对于她来说都是危险领域,可她不得不做出选择。后退一步她必死无疑,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前行,虽说那片海域多危险,将会是另一场的暗波涌动,可她已然没了退路。   所以,她只能顶着饶尊的目光说,“我已经同意到陆门任职了。”   不用抬眼,她也能感受到饶尊眼神里的冰冷,她想的是,如果可能,饶尊恨不得都能把她给宰了。   饶尊也着实是寒了眼,死盯着蒋璃了许久,然后冰冷冷问,“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蒋璃没吱声,紧紧咬着唇。   饶尊见状,字字咬出,“你还真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等饶尊离开后,蒋璃整个人窝在沙发里,每次历经饶尊都像是她的一场劫,如同抽骨断筋,哪怕在如春室内,她都会冷汗淋漓。恐惧如潮水渐渐离散,剩下的就只有麻木和无力。   直到。   “囡囡?”陆东深的嗓音低低的,又似乎带着笑腔。   蒋璃冷不丁抬头,见他正靠在相片墙旁,手拿着只实木相框,见她看过来,他含笑示意了下,“原来你小时候就挺漂亮的。”   自然不是什么隐私,他说的听上去也像是称赞的话,可被这么个大男人品头论足蒋璃终归觉得不舒服,快步上前从他手里抽回相框,“你怎么能乱碰别人的东西?”   “你又不是别人。”陆东深抬手给了她个脑瓜崩,很轻很亲昵,“字是你父母写的?”   相框里是张合照,一对夫妻手牵着个小姑娘,小姑娘笑得开心,相片的一角写着三个字:爱囡囡。蒋璃抬手轻抚照片里的夫妻,好半天“嗯”了声。   陆东深察觉她眼神的落寞,问,“怎么了?”   “没什么。”蒋璃没多解释,见他又要继续看照片,身形一晃挡在照片墙前,双臂交叉于胸前,“不准再看了!”   其实墙上也没什么,都是她的个人照片,还有很小时候跟父母的照片。   “你似乎没什么朋友。”刚才趁她发呆的时候他扫了一眼照片墙,很奇怪的是,跟她工作有关的照片没有,跟她交际有关的照片也没有,再不爱拍照的人也会有几张跟朋友的合照才对。   “没错,我这个人就是很惹人烦,就是没什么朋友。”蒋璃觉得挺纳闷,按照正常人的逻辑,他应该更关注她和饶尊的恩怨才是吧,怎么反而只字不提,净说些有的没的话呢。   陆东深似乎被她的话逗笑,说了句,“遭别人烦没关系,我喜欢就行。”然后将最后一排照片看完,又补上了句,“你兴趣挺广泛,上山入海滑翔攀岩,怪不得没什么朋友,时间都花在路上了。”蒋璃的重点没落在陆东深最后那句话上,脑子里盘旋着的都是他前句话。像是很随意的一句话,可总觉得像是他这种身份的男人不会把这种话当做调侃。有些深层次的东西她不敢去想,然而,心底深处是有一种感觉在明朗。   就像是在景泞送她回家的路上跟她说,夏小姐,其实陆总挺为你花心思的,你也知道,陆总个人时间少得可怜……   “囡囡啊……”陆东深看完了照片后,靠在沙发扶手上唤她。   蒋璃一个激灵,很快眉头一挑,“你叫我什么?”   “囡囡。”陆东深好笑地看着她,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刚刚那只相框。   蒋璃不得不提醒他,“你的中文老师没把你教好吧?这两个字是你能叫的吗?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你就叫?”陆东深抿唇浅笑,等她抓完狂后,他说,“小姑娘,这两个字落你头上最合适。” 第115章 全凭心情   小姑娘?   过去的三年里,蒋璃已经听惯别人跟她叫爷了,冷不丁听着句“小姑娘”她着实是别扭,但倒也能忍,不能忍的是他对她的称呼,而且照他的架势,似乎这两个字会经常从他嘴里冒出来。   “我有名字。”她不高兴,“虽然跟34岁高龄的你比起来我的确占了年轻的优势,但还没小到被人当成个黄毛丫头。”   陆东深干脆坐在了沙发扶手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她被他看得周身发凉,又觉得他的目光里藏了钩子,勾得她一颗心脏七上八下地乱窜。她清清嗓子,“你想说什么?”   陆东深嘴角微扬时有说不出的性感和潇洒,“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年龄如此关注,说明什么?”   搁平常女子,面对个风度翩翩的男子,说出这番似撩人又暗藏暧昧的话肯定会脸红心跳羞涩难耐,可蒋璃脸不红心不跳地来了句,“说明我想害你易如反掌。”   这句不寻常于普通女子反应的话倒是更惹陆东深感兴趣,“有意思,说说看。”   蒋璃道,“当我越是清楚你的个人情况,就越能精准分析属于你的气息构成,你的气息能暴露你的生理和心理上的秘密,知道了你的秘密,我想救你或害你可不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陆东深闻言起身,朝着她这边过来。蒋璃瞅着他,直到仰起头,他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少许高大的身影罩下来,双臂搭在她两侧的沙发靠背上,笑,“那你说说看,我现在心里藏了什么秘密?”   气息很近,抚落眉骨鼻梁,浅淡又好闻,如此接近,蒋璃又不经意想起恍恍惚惚的吻来,似真似梦,像是现在。她扯了扯嘴角,“你想占我便宜。”   陆东深被她逗笑,却说了句,“还真被你说中了。”   像是有只手一把揪了她的心脏,卡在嗓子眼里,半死不活地乱蹦,她瞪着眼睛盯着他。瞳仁里男人的脸颊清晰可见,尤其是唇角的笑,清浅得很,可又像是藏了温情。   她竟有些移不开眼。   陆东深刚开始也不过就是想逗逗她,可这般亲近,她的气息就勾得他呼吸沉重,他有些情不能自控,低头,一张俊脸就压下来。   攻略性气息。   源于唇温。   相贴的瞬间蒋璃一下子反应过来,一把将陆东深推开,美眸圆瞪,“陆东深你大爷的,你还真占本小姐便宜啊,你——”   下一秒她的下巴就被陆东深掐住,紧跟着他攫住她的唇。   像是惩罚。   唇角生疼。   蒋璃只觉得耳畔嗡嗡的,却离奇般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然后没由来地想到他曾经说过的那句:如果再让我听见你骂人,我就……   所以,他就这样吗?   恍惚间,她又觉得他放轻了力道。   与醉酒的记忆吻合。   蒋璃有一瞬心脏是炸开的。   唇角成了痛痒,像是流入心底的感觉,微涩又甜蜜。   少许,陆东深放开了她,掐着她下巴的手摩挲她的唇角,低笑,“骂一次,吻一次。”   “那我以后不骂了呢?”她问。   陆东深眼里的笑更浓,“也会吻。”   “凭什么?”   陆东深轻掐了她的鼻子,“全凭心情。”   “陆东深你——”蒋璃觉得自己被他耍了,又要爆粗口,冷不丁止住话头。   陆东深被她的样子逗笑,这一次笑得爽朗。   醒了之后的她果然就是剑拔弩张,周身都竖起了刺,看似一切好说话,可稍不注意就能触她的逆鳞。他看着她,总会想起醉酒那晚,她哭得像个孩子,哭累了睡得也像个孩子。   她没心没肺,难为了他紧绷着频临的欲念。   后来他冲了冷水澡。   等回房后就见地上裹了一团东西。   上前一看才知道,是她缠着被子一并滚地上了。他着实叹为观止,据他所知,陆家所有的儿郎打从娘胎里出来,晚上睡觉就老实本分,哪会像是她这样乱滚乱蹭,再说,正常成年人睡觉都不会这么野吧。   感叹归感叹,他还是好心地将她抱回床上。   可他刚要出卧室,再一回头又见她摔地上了,还是裹着被子,跟只要蜕变的蚕似的。   就在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床底下铺地毯还是很有必要的。   再折腾回床上时他就决定不走了。   顺势躺下。   为了防止她再摔地上,他甚至是牵着她的一只手。然后就想到是不是有种牵引绳可以拴在她身上,这样晚上睡觉就老实了。   正想着,身边的女人就翻过来了。   大半个身子近乎是压在他身上。   陆东深没有搂女人睡的习惯和经历,别说自他懂事起了,就是他刚出生都是独自一人睡,直到三十四个年头里,他早就习惯独自入睡。虽说他会有些生理需求,可都是完事之后他就离开。   他有严重的失眠症,一旦身边真睡了别人,他不用想都知道将会是怎样遭难的一晚。   可蒋璃就那么鸠占鹊巢了。   毫不客气,也毫无预警。   有一瞬,他的身体是僵直的,因为从没说哪个女人这般“对待”过他的身体。   少许,他见她歪着脑袋像是不大舒服,就落下手臂将她圈过来。   然后……   她蒋璃还真是不客气了。   顺势就枕在他胳膊上,半张脸埋在他胸口,像是抱着只玩具熊似的死搂着他,腿缠着他的腿。   他哑然失笑。   心口很痒,是她呼落的气息。   这痒很快勾了他好不容易压下的贪念,想推开她,她的力气却出了奇的大。   一夜无眠。   不是陆东深又失眠。   胳膊上承载着的那一小团女人跟只猫似的惹人怜爱,他怕惊扰她,不舍得动一下,可就这样,他竟然有了困意。像是大团的雾气压下来,使得他的眼皮直打架。   但每每刚要阖眼,蒋璃就在他怀里翻江倒海。   要么就是猛踹他一下,要么就是身子横过来了。   总之一晚上她都在转,她转,陆东深也只能跟着转,生怕她再一个不小心直接摔在地砖上来个花容俱损。直到天明,陆东深算了一下,蒋璃转了七次三百六十度。 第116章 权人相争   有一种变化在发生。   蒋璃能够感觉的到。   或许是从醉酒那晚开始,也或许是陆东深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出祈神山开始,更或许是从陆东深出现在沧陵的那一刻开始。   她还记得那一天阳光很艳,谭耀明远远地唤了她名字,回头抬眼的瞬间,陆东深就罩在大团浓烈的阳光下,虽是远远地看不清长相,可洇在光影里的高大身影就足以英挺潇洒。   她一直不肯承认的是,其实第一眼的撞见就有逃不脱的心跳,就如同逃不脱的宿命。但有些关系是她想都不会去想,碰都不会去碰的。陆东深这个男人,就这么闯进她的生活里,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也不是给个甜枣就能忘乎所以的孩子,她能透过他温厚的笑看到他背后的野心,她也能从他平静的双眼里看到他的狠绝。   她害怕了波澜壮阔的日子,而陆东深,就是那个能掀起巨大风浪的男人。   陆东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抬手揉开了她微锁的眉心,“说点正经的事。”   蒋璃收回流浪的思绪,拨开他的手蜷回了沙发角落,“是你一直在不正经。”   陆东深不怒反笑,在她身旁坐下,“一周的休息调整时间够不够?”   这话问得蒋璃莫名其妙,不解地看着他。   他好心给出解释,“到陆门任职。”   “你还真请我啊?”蒋璃诧异。   陆东深略有无奈,“我像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可是——”   “你还有其他选择吗?”陆东深抬手揉了她的头。   蒋璃扯了个抱枕在怀里,跟他义正言辞,“你对我了解多少?”“但凡从事气味工作的,大多数都是经过后天培养和训练,但听说几年前,在闻术界出了个很有天赋的气味构建师,她天生嗅觉灵敏,能闻到别人闻不到的气味,所以从出道开始就成了难得的天芳师。只是,此人行踪神秘,又不热衷参加各类闻术活动,除了圈内寥寥几人,外界并没有太多她的相关报道,可也是经手了几件其他气味构建师无法解决的案子。”陆东深靠在沙发背上,语气不疾不徐,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但目光是落在蒋璃脸上的,“本该是大好前途,然而三年前离奇失踪,现如今跟她同期的卫薄宗和季菲,一个是闻术协会的会长一个是副会长,前者就职长盛集团后者任职陆门,都有了极高的声望和地位,唯独那位极具天赋的天芳师下落不明。有人说她是杀了人犯了事被关起来了,有人说其实她早在三年前就死了,总之众说纷纭。”   蒋璃面无表情,“你跟我讲的这些我并不感兴趣。”   陆东深抿唇微笑,“她的事你不感兴趣,她的名字或许你会感兴趣。她叫夏昼,挺特殊的名字。”   “不过就是个名字罢了。”蒋璃冷笑,“所以你认为她就是我,然后打算为我改头换面?”“你也说了,不过就是个名字而已,你是或不是她不那么重要。”陆东深四两拨千斤,“但有句话你说对了,我的确打算让你改头换面,以夏昼的头衔重生,目的是彻底摆脱你在沧陵的麻烦,毕竟,总被警方盯着不是件愉悦的事,谭耀明的势力要多久才能彻底清除掉谁都不知道,蒋璃这个名字的确不适合你了。”   蒋璃微微眯眼,“你怎么知道夏昼这个名字没有纷争没有麻烦?能离奇失踪,保不齐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陆东深的回答轻描淡写却意味深足,“你能经历蒋璃的生死,难道承担不起夏昼之重?”   蒋璃怔楞了一下。   “人的过往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陆东深淡淡补上了句。   蒋璃沉默。陆东深看着她,她虽不说话,可眼里有挣扎,他看得出。对于她来说,无论哪个名字都是生命中无法承受的痛。他想起谭耀明曾经拜托他保她周全,他跟谭耀明说,如果她是蒋璃,就注定逃不脱,只要跟你谭耀明沾边的人和事,这辈子都不能洗白。   谭耀明思量了许久,说,她可以不是蒋璃。有些事有些话未必要说得那么透,有些真相也会在大是大非甚至是生与死的大事前显露无疑。谭耀明洗去一个人的资料手段有多彻底他是领教过的,但那么绝决想要做的事,却在那一时那一刻吐口,可见谭耀明对蒋璃用情至深。陆东深右腿优雅地叠放左腿,“有饶尊压着,你的择业范围很局限,邰国强虽说对你感兴趣,可邰家儿女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在那未必会如鱼得水,更何况还有个卫薄宗。陆门虽说复杂,但你是由我来担着的人,对你指手画脚的人不会很多。”   “你们集团可有个季菲。”蒋璃说。邰国强的确对她表示出强烈的兴趣,当然,这种兴趣跟男女之情无关,谭耀明出事那段时间他已经被邰梓莘以调理身体的原由带离沧陵,所以听说了谭耀明的事后,邰国强就对她一次次发出邀请,大抵的意思是希望她能任职长盛,或许高薪聘请她为私人调理师。这原本就是很私人的事,她也没对外张扬,陆东深却在不动声色间知晓这件事,足可见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你跟季菲不同。”陆东深浅笑,“你是我的人。”   蒋璃也笑了,不过有点冷,“陈瑜也是你的人。”   陆东深唇角笑容加深,“话里有话。”蒋璃也不绕弯子了,“一个气味构建师,尤其是行业里的翘楚,其重要程度不次于管理高层,能为己所用,那更是不可估量的杀手锏。季菲不是你的人,所以你急需要一件有利的武器来为自己保驾护航。原本陈瑜倒也可以,毕竟你给了她三年机会让她不断往上爬,但她资质终归有限,你倒不如用个现成的,这才是你费尽心思救我于囹圄的原因吧。陆门正值权力相争的阶段,我虽不能帮你明着杀人,但暗里助你一臂之力的能力总是有的。陆东深,你觉得我分析得在不在理?” 第117章 既来之则安之   蒋璃的声音不急不躁,却字字跟蹦豆子似的干脆直接,就跟她的性格一样,讨厌弯弯绕绕,凡事都有明着的、了当的态度。   陆东深也没恼,脸上也没太多神情变化,始终就是嘴角噙笑,温温浅浅。待她说完后,他才发表看法。“你分析得倒也没错,但表述有问题。”他稍稍调整了下坐姿,从容淡定,“一个企业能够长命不衰,新鲜血液是重中之重,与其说我招兵买马,不如说我是招贤纳士。你有陆门所需要的才能,我有你需要的平台,这样的合作本来就是一拍即合。但你有一点是说对了,陆门正值权力相争,头把交椅早晚会成为陆家晚辈们追逐的碗中饭眼中肉,到时候血雨腥风在所难免,我及早丰满羽翼也没什么不对。可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除了对权力势在必得外,对人也感兴趣呢?”蒋璃不动声色,虽说陆东深的最后一句话像是一场强势的倾盆大雨,可她进了还是压了上蹿下跳的情绪,淡淡地说,“商海浮沉,真的成假的,假的成真的,都成了再平常不过的事。利益下,人性已经成了最廉价的东西,更别提出卖情感了。”   陆东深听出她话里所指,笑了,“出卖情感?我有那个必要吗?”   那陈瑜……   蒋璃差点就脱口。   在沧陵时他是怎么偏袒陈瑜的她可是看在眼里,而陈瑜瞅着他的小眼神里有多脉脉含情。既然不是出卖情感,那就是真情实意了?陈瑜是他的真情实意,还招惹她做什么?   见她沉默,陆东深倒是饶有兴致了,“还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追逐利益不折手段的人?”   至少在她眼里是这样。   或者在其他人眼里也是这样。   他在沧陵所做的一切都有所图,每一步都是精心算好,丝毫不会出了他计划外的纰漏。这种人最擅人心算计,步步为营,沧陵的人和事,哪一样没落入他的盘算之中?   而最终将沧陵搅得天翻地覆、夺人势力丰了自己江山的他却成了局外人。   “你生在陆家,长在陆家,怕是早就习惯了,也不会觉得什么。”陆东深一听这话心里明镜,她心里还沉着一股子怨怼,毕竟是他拆了她在沧陵的保护伞。可她也是个聪明人,很清楚知道沧陵的平静早晚会被打破,就算没有他陆东深,还会有其他人。利益的市场本来就是场无硝烟的战场,每一个能从战场里走出来的人,谁不都是踩着血淋漓的尸体前行的?   所以她明白这个道理,也所以她只有怨怼,而没对他剑拔弩张睚眦必报。   她的这份怨怼就成了小女孩的任性,没道理可讲,但有情可原。   “前怕狼后怕虎不是你的性格。”陆东深一针见血,“既然没了退路,那倒不如一往直前,想成通力合作也好,想成你认为的相互利用也罢。说句最实在的,你总要工作吧。”   她当然要工作了。   沧陵的两家店都被她转手了,谭耀明的钱她也没打算要,总得为以后的生计做考虑。   陆东深说完这话忽而又笑了,“当然,你不想工作也没关系。”   这句话说得跟上句相悖,就连态度上也截然不同。语气轻,似调侃,可更有意味深长。   蒋璃的心跟着他的笑忽悠一下,清清嗓子,“我可没说我不想工作。”   陆东深唇角含笑看着她,她被他瞅得全身不自在,别过眼。少许后,只听他轻叹一声,“囡囡,你要记住,命运如果躲不过,那就既来之则安之。”   蒋璃心口有了不小的震动。   因为他很是自然脱口的“囡囡”,也因为他后半句语重心长的话。   是啊,既来之则安之。   可真正能做到的,怕是只有经过命运千锤和人生百炼的人。   三年前她在命运的角斗场上一败涂地,所有的骄傲和自信都在那场历练中粉碎,她丢盔弃甲如狼狈的丧家犬。与其说在沧陵安稳了三年,倒不如说是避世了三年。   她逃避所有跟三年前有关的人和事,试图将自己活成另外一个人,可每每午夜梦回她总能惊醒冷汗,三年前的噩梦如影随形,如同只无主的孤魂尾随着她,扼住她的脖子。   她做了许多尝试,走遍了大江名山,读遍了香典野史,采集了很多从前见都没见过的气味原料,调配出了不少珍贵的气味,但唯独没做到的就是既来之则安之。   饶尊说,你想忘却前尘,前尘却因你而来。   陆东深说,命运躲不开,既来之则安之。   现在想来他们说得都对,逃不掉甩不了,既然命运要她回来,那她就回来了。   **   天际集团除了发展有前途的二线城市外,北上广一线地盘的占据也是重中之重,北京天际更是成了几家城市的领头羊。   高层领导会议上的氛围诡异,虽说表面看上去风平浪静,但大家心里都明镜,这场会议早就波澜暗涌。   视频会议的另一头是陆门董事局。陆门从成立到搬迁海外再到上市,直到现在,董事局里每一位成员都是在集团里有职能职位,他们不是闲手只拿分红的人,每一位叫出来都算得上是商界里举足轻重的角色,各个头脑精明得很,眼睛毒得很。   陆振扬于席位的正中央正襟危坐,眼角眉梢看上去甚是倦怠,但仍旧威严不减。   在他左右手,股东们依次而坐,陆振名没出席会议,所以,他的席位是空着的,这在董事局会议里也不算是什么新鲜事,他经常不参与会议。   沧陵天际打了个漂亮仗,但陆东深在沧陵与执法部门的行为也惊动了董事局,他们最终做出决断,陆起白有天际运营的决策权,在遇重大举措时有权直接向董事会汇报申请。这就好比让他拿到了一把尚方宝剑或不需通传就可直入宫闱的皇家御令,换句话说,作为跟杨远同样是副总的陆起白,虽说跟杨远分摊的业务不同、管辖的范围也不同,但在权位上已经碾压杨远,甚至可以钳制陆东深总经理一职。   直接通报和申请,无需经过陆东深同意,尤其是在运营权上,这就好比捆住了陆东深的手脚,限制了他的大刀阔斧。   陆东深对董事局做出的决定没有异议,陆起白始终风度翩翩优雅自若,散会后跟陆东深说,“堂兄,我初来乍到,对国内的情况也不熟,以后多多关照了。”   陆东深从容淡定,“相互协助。”   杨远从旁扫了一眼陆东深,没说什么。   会议室只剩陆东深一人时,陆振扬那边也散得只留他一人了,他在那头直截了当问,“听说你就是为了捞个女人出来?”   陆东深没隐瞒,“是。”“胡闹!”陆振扬怒了。 第118章 谁想我死   与陆振扬相比,陆东深很冷静。   等“胡闹”二字的余音消失在会议室的空间里时,陆东深才开口,“她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你想招才纳贤我不反对,但一定要剑走偏锋吗?”陆振扬一脸不悦,“现在董事局对你频频碰触国内执法部门逆鳞一事已经很不满意了,你做事向来沉稳妥当,这次怎么就这么出格?你还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陆东深不卑不亢,“父亲,您放心。”   陆振扬虽有余怒但也忍了,沉了沉气,稍许后说,“你也清楚陆门现在复杂的情况,董事局的股东们虽表面不说,但实际上几个阵营已经分割,东深呐,你要注意不能落人把柄,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陆东深看着陆振扬,“我明白您的意思,沧陵再有发展前景,也左右不是一线城市,我在那边的一举一动不可能那么快传到董事局,所以,我会注意。”   “有怀疑的人吗?”陆振扬问。   陆东深若有所思,“很多人都有可能,我身边的人,沧陵酒店的人,或者饶尊也有势力渗透到陆门。”   陆振扬皱眉,“你自己要注意,还有,别被个女人左右了心思,你怎么能肯定她不是对你有企图?”   “父亲,她不会。”   陆振扬很显然不悦,但没发作,也没再多说什么。   景泞敲门进来的时候,陆东深与陆振扬的视频会议已经结束了。   他燃着支烟。   那根烟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已有了大半截烟灰,烟头橙色的光隐隐,如同暗兽的眼。他坐在沙发上看着会议室窗外的风景,淡夜伊始,霓虹燃亮了北京城,目光遥远处是长长车灯,遮了天幕的星光。   景泞不知他在想什么,目光能及的是他罩在光影里的宽阔肩膀。她说,“陆总,环嘉传媒的投资预期报表财务部那边已经审核过了,您看,投资审核会议是您亲自参加还是派杨副总去?”   环嘉传媒是天际集团入主大中华区后收购的一家文化传媒公司,也是目前国内最有前景的文化公司,旗下拥有不少一线明星,所看好的项目稳赚不赔。   陆东深沉默。   景泞在门口等了半天,迟疑开口,“陆总?”   陆东深这才有了反应,将手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景泞。”   景泞走上前,“您吩咐。”   陆东深的手还捏着烟头,一点一点地捻,像是在掐死一抹希望,“你觉得,谁最希望我死?”   父亲的话说得隐晦,但意思明白。有人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换句话说,他身边有内鬼。   景泞一愣,原以为他会叮嘱些公事给她,不曾想听到这么一句。   “她会吗?”陆东深又问。   景泞的大脑在短暂的怔楞中已经开始高速运转,他口中的它指的是谁?是男还是女?如果是男人,指的是谁?如果是女人,指的又是谁?末了,她回答道,“陆总多虑了。”   “是吗?”陆东深语气轻淡,“你认为我在说谁?”   景泞哪敢揣摩陆东深的心思,决定沉默不语。   陆东深靠在沙发上,目光始终落在脚下的如织车流上,“谭耀明的死她始终会算上一笔在我头上。”   景泞方才落下心,道,“就算如此,夏小姐也绝不是希望你死的那一位。夏小姐性子虽乖张,但不是心思歹毒的人。”   陆东深若有若无地点头,眼皮一抬,目光落在景泞脸上,“那你呢?”   景泞一愕,紧跟着说,“陆总,我更不会。”   陆东深微微扬唇,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景泞站在他身边,眼里有一丝惶惶的光,见陆东深不再说话,她也噤声。许久,陆东深开口,“环嘉的会通知陆副总参加。”   景泞微微一怔,但还是说,“好,我知道了。”   **   一周后蒋璃正式入职。   因为有陆东深的担保,蒋璃在入职程序上挺顺当。入职陆门是大事,更何况还是一跃成为陆门的气味构建师,陆门品宣部很快打来跨洋电话,就新的气味构建师入职一事召开媒体宣传会。   景泞询问蒋璃的意见,是否愿暴露人前,蒋璃思量许久,问景泞,陆东深什么意见?   景泞回答地十分工整,“陆总的意思是,夏小姐高兴就好。”   陆东深人呢?蒋璃问。   景泞说,陆总出差意大利,但他说,只要你决定好了,剩下的交给他去交涉就行。   蒋璃心头涌起一丝莫名的暖意来,想了想说,还是不要大张旗鼓的好。   她所在的办公室设在总经理办公室的楼下,上下层的差别,面积不小,几乎占据了半层空间。会客区、休息区、办公区甚至还有运动健身区一应俱全,问及,景泞说这是陆总的意思。手续传到总部后,蒋璃的办公桌上就摆满了资料,还有员工陆陆续续地往里搬送文件。蒋璃一个头两个大,跟景泞说,偌大个集团,怎么还用纸质文件?景泞回答简洁扼要,“这些都是重要资料,看完还要归还总部归档,电子版的资料往往都不带机密性。”   资料全都是近几年陆门气味构建师所涉及的产业和成果,还有不少是调配气味、气味应用的总结,果真也都是内部资料。   由于陆东深现在所管辖的重点落在大中华区,尤其是天际集团重中之重,所以,作为陆东深亲手招进来的气味构建师,蒋璃的重点工作落在天际集团上,以及兼顾其他子公司的气味相关工作。   她有调配总部及国内天际所有调香师人员的权利,也有组建自己团队的权限。对此,景泞抱了不少人员资料给她,让她从已有的人员进行调配,如果还不满意,可以再招。   就这样,相关杂事和摸索进行了一周左右的时间。   这一周她都没看见陆东深回公司,据秘书处说,他一直在出差。   倒是陈瑜来了。她是天际的调香师,从职位上来说,蒋璃是她的领导。在蒋璃没入职之前,她负责天际集团上上下下,其中包括今年刚刚收购的H品牌旗下重点香水、护肤品等气味控制和管理,蒋璃来了后,在一周时间内迅速组建了团队,重新调配了手下调香师的工作范畴,陈瑜只负责R品牌的气味管理工作了。 第119章 你弄错了一个概念   她来是送H品牌下一年度产品气味分析报表。   H品牌是法国深具年头的尖端品牌,主打工匠精神,以皮革制品起家,后来女性产品迎头赶上,于是女性提包成为该品牌重点宣传对象,除此,女性香水、护肤品也是重中之重。   全球资本活起后,该品牌就被陆门收购,成为旗下众多尖端品牌之一。   H品牌在国内也一样被有钱人追逐,所以,针对大中华区的订制产品也是重点工作。   蒋璃新请的小助理茱莉为陈瑜开的门。进去后,蒋璃正躺在沙发上休息,一本资料盖着脸,那只纹着眼睛刺青的手从沙发上搭下来。整个集团都是西装革履仪表堂堂,就唯独她一身休闲,脚上踩着的还是双挺狂野的马丁靴,正交叉叠放在沙发扶手上,洒脱羁傲得很。   茱莉小心翼翼地上前,生怕会不小心惊到蒋璃,就半蹲在蒋璃身边,十分小声说,“夏总监,陈小姐来了。”   陈瑜在天际的职位相当于部门经理,但因为是调香师的身份,所以大家都习惯叫她陈小姐。   蒋璃只是嗯了声,没多余反应。   等茱莉出去后,陈瑜环顾了下四周,强压下心头阵阵楚涩,说了句,“亚洲区限量版香水气味分析报告我拿来了。”   蒋璃懒洋洋,“放在桌上就行。”   陈瑜将资料放好后,没马上出去,沉默了许久后,说,“我听过夏昼的一些事。”   蒋璃没动静。   她盯着蒋璃,“人倒是很有才华,被称为千年难见的天芳师,听说所有气味都逃不过她的鼻子。只可惜,风评不好。”   见蒋璃还是没反应,她继续道,“男女关系混乱,还做过一个神秘富商的情妇,更有传言说,她手上沾了血,杀了她的男朋友。”   蒋璃的声音从资料下传出来,“你想说什么?”   陈瑜靠在办公桌旁,“我只想说,让你依着这样一个女人的身份活着,很可惜。”   蒋璃这才有了反应,拿下资料,起身坐了起来。她没看陈瑜,顺过茶几上的湿手巾擦了擦手,拎了只苹果在手,用水果刀一点点削皮。   “你弄错了一个概念。”她说。   陈瑜盯着她。   “我只是借了她的名,至于夏昼是个怎样的女人,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陈瑜微微皱眉。   很显然蒋璃不怎么会削果皮,一刀下去,苹果肉都被削去大半,她思量了少许决定放弃,抬眼看陈瑜,“就像你换了个名字一样,实际上,你还是你。”   陈瑜的脸色不大好看,“不管你怎么想我,我只想提醒你,季菲可不是个简单的人。”   蒋璃轻笑,没说什么。   “一山不能藏二虎,你进了陆门就是在抢季菲的饭碗,她在陆门这么多年,该有的资源都有了,你拿什么跟她斗?”陈瑜说。   “斗?”蒋璃好笑地一挑眉,“怕是她也没资格跟我斗吧。”   陈瑜微微眯眼,“闻术协会的副会长,你说她没资格跟你斗?除非你就是夏昼本人。”   蒋璃手里玩着刀子,“我现在就是夏昼。”   陈瑜急了,“我说你这个人怎么油盐不进呢?你以为我跑过来跟你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嫉妒你?还是要害你?我虽然没进陆门,但也知道里面的水有多深!”“行了,我知道了,陈楠楠,隔了三年我发现你怎么磨磨唧唧的?”蒋璃将刀子插在苹果上,“我既然敢入陆门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是,你的提醒我心领了,但你来我这更是想看看陆东深重视我到什么程度吧?”   陈瑜被她说中了心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你喜欢他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有本事就把他拴在身边,让他心甘情愿地为你拼为你狂,像陆东深那种男人,他身边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你还一一去盯着啊?累不累啊你。”   陈瑜死死抿着嘴,再开口就不客气了,“我不用你假惺惺地教训。”然后敲了敲资料,“你到底看不看啊?看完了赶紧签字,下面的人还等着要呢!”蒋璃笑了,“我告诉你啊,我是你领导,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得先习惯我的做事风格。天际上下那么多的文件都等我看呢,有比你这份更紧要的文件呢,凭什么先看你的?或者你说点好听的,或者贿赂贿赂我,说不准我就给你开绿灯了。”   “有你这么工作的吗?”陈瑜还头一次听见这种话,“东深把天际的事交给你是信任你,你就这么糊弄他?”   蒋璃身子往沙发上一靠,双臂交叉胸前,“我怎么做事还需要跟你汇报?”   “你——”陈瑜气节,狠狠一跺脚,冲着蒋璃嚷嚷了句,“爱看不看,贿赂你妹啊!”   蒋璃忍不住笑出声,冲着她的背影喊,“哎哎哎,形象不要了?”   等陈楠出去后,蒋璃起身抻了个懒腰,稍稍缓了腰酸背痛,拿了陈楠留下来的文件,刚翻开,手机就响了。   是陆东深。   看着手机屏显的这三字,蒋璃就觉得心脏有一瞬是加快跳动的。   接起。   那边嗓音低沉,“做什么呢?”   蒋璃看了一眼时间,心底大致估算一下,他那头应该是晚上了,听声音有点倦,看样子是刚应酬完。   “我在看你情人给我留的工作。”   陆东深在那边似无奈地低笑,然后说,“听景泞说你这一周都是住在休息室的。”   “没办法,你留的资料那么多。”   “分配好工作和休息的时间很关键。”陆东深道。   蒋璃嗯了声。   陆东深又道,“听说,在个人宣传上你曾询问过我的意见?”   蒋璃一时窘迫,“也不算是询问吧……”   陆东深笑,“想知道我想法这件事,有什么丢脸的?”   “我哪有想知道你的想法了?”蒋璃马上否认。   那边笑出声,“好,当我自作多情。下周三我回国。”   蒋璃心头闪过一丝雀跃,扫了一眼桌上的日期,周五,还有六天,但嘴巴不饶人,“回就回呗,告诉我干什么?还要听我跟你汇报工作?”“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第120章 夜入戏楼   入夜,下了场雨,洗净了北京长街小巷整个冬天的萧瑟味。立春后的夜雨少了刺骨的凌厉,多了几许温柔。霓虹之下仍旧车水马龙,甩着一长串的尾灯蜿蜒着夜色如漫长星河。   西皇城根南街的一处宅邸却是安静。府墙高高,灰白墙体靠近朱漆大门的位置深嵌了巴掌大的石碑,碑名斑驳只能依稀瞧见最后一个“府”字。干枯的常青藤藤蔓爬了墙顶,从紧闭的朱漆大门中看不到里面的结构,却也能从门前的石狮、挑高的门槛和门上的金珠能瞧出这府邸曾经的辉煌来。   景泞收了伞站在门前。   一滴雨坠着门前石檐滴到她头上,顺着头皮滑落。   她哆嗦了一下,冷。推开沉重的朱漆大门,穿过幽长曲廊,重门叠户院落深深,入耳是假山叠嶂间水流飞溅的声响,还有雨水打落人工湖面的滴答,偶有涟漪,是围着枯莲的鱼儿吐泡。占地面积不小的四方庭院,若不是对这里熟悉的人必然会迷失方向。   宅院西翼就遗世独立了不少。   是一处戏楼。   坐南朝北。   上下场门上仍旧挂有锦缎绣花门帘,屋脊、壁柱、梁枋等雕工了得,明眼人一看就是出自老匠人手艺,青绿彩虽已晦涩,但梁上透雕清晰可见,贴金洒银足见府邸主人对戏曲的喜爱。   室内戏台大多以实用为主,但这里气派辉煌,架势直逼紫禁城内的皇家戏楼。   台下设的位置不多,原本也只是供府邸主人赏戏之用。   戏台上亮着灯,没人唱戏,光线落在空旷的台子上,乍一瞅有些瘆人。   台下幽暗。   主椅上坐了一男子,身影颀长,一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指骨修长,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   景泞的高跟鞋声很轻,但还是声声回荡。   男子没回头,轻敲扶手的动作停止了。   “这处宅子是不错,怪不得陆东深势在必得。”他嗓音浅而淡,很悠闲。   景泞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将收好的伞立在椅子一侧,伞面的雨滴滑落,很快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水摊来。   “我们不能再见面了,这是最后一次。”景泞的声音有点冷。   男子笑看着她,“消息你该给已经给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现在想着收手?”   “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景泞的情绪有些波动。   男子嗤笑,“他相信过谁?”   景泞紧紧抿着唇。   “这处亲王府荒了太久,阴凉得很,但胜在寸土寸金的地段上,陆东深这人瞄准目标的能力还是很让人敬佩的。”男子说着又啧啧了两声,“只是可惜了这戏台,估计着是保不住了。”   景泞停直了脊梁,“你到底想说什么?”   “很简单,我要陆东深的底价。”   景泞身子一颤,“什么?”她看向他,“你要这片地做什么?”   男子看着戏台,笑,“我要的不是地。”   景泞全身绷紧,死盯着他的侧脸。稍许,她倏地起身,“我看你是疯了!”话毕要走。   手腕被男子一把控住,紧跟着一个用力,景泞就被他拉坐在怀里。她惊喘挣扎,推搡间却被他搂得更紧,她急了,喝道,“放开我!”   “床都上过了,还有什么可害羞的?”男子低笑。   景泞陡地僵住。   见她不挣扎了,男子抬手轻抚她的脸,指尖摩挲着她的眉眼,再开口时嗓音低沉温柔了许多,“有没有想我?”   景泞呼吸急促,敛着眉眼,许久后说,“我知道,你并不爱我。”   下巴被男人捏起来,“你爱我吗?”   景泞对上他似含笑的眼,硬生生把那个“爱”字压下去,“不爱。”   男子微微抿了唇,下巴的弧度僵了些许,但很快浅笑,“所以,只保持床第之欢也不错。”   “我说过,我不会再单独见你!”男人扼制住她的逃脱,微微眯眼横生魅力,却足具威胁,“你以为你不见我就能洗白了?你出卖过陆东深这是不争的事实,别管是一次还是几次。景泞我告诉你,陆东深的底价我是势在必得,而底价的价码我希望是从你嘴里说出来。”说到这,他修长的手指轻抵她的唇,“毕竟,我们也做过露水夫妻,我到现在还怀念你的滋味。”   等男人走后,景泞跌坐在主椅上,愣神了许久。   脸如纸白。   脑海中浮荡着幕幕画面。   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呻吟交织在一起,跌宕着让人窒息的情浪。   她痴迷了一个本不该痴迷的男人。   明知道他是危险的兽,明知道他不会真心待她,她还是一头栽了进去。无论想要如何逃脱和挣扎,只要他稍稍勾勾手指,她就忍不住想要靠近。   是一场如罂粟般要了命的风情,却吞得她丧心病狂。   景泞紧紧攥着伞,恨不得用尖细的伞尖戳进心窝。   痛,也好过这般不清不楚道德沦丧的拉扯。   她感到窒息,想要急于逃脱,起身往戏楼门口走时,余光却不经意扫到一抹白影。倏地一个激灵,回头,戏台上却空无一人。   景泞摒了呼吸,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汗毛就竖起来了。   刚到门口,却听见空气中一声叹息。   幽幽的,是个女人。   紧跟着,轻轻忽忽地像是有人在唱戏,若有若无的,充斥着整间戏楼,可又像是从戏台后面传出来似的。   景泞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识提醒着她的是赶紧离开,可双脚不受控地朝着戏台方向过去。   戏文具体唱了什么景泞听不懂,只觉得凄切得很。   就在她踏上戏台的一瞬,全场的光源倏地灭了。   景泞全身一抖!   唱戏的声音还没停止,像是只手在召唤她一样。   她在戏台上站了好一会儿,等适应了黑暗的光线后,壮着胆子一步步朝着后台过去。   后台是以前供戏子们休息换妆的地方,现如今早已荒凉,甚至还有点潮霉味。   歌声幽幽,透过半开的房门钻了出来。   景泞的手指刚碰到门扶手,歌声戛然而止。   这一刻,她胆怯了。   双脚顺应大脑的命令想要离开,可刚转身,不知从哪吹来的阴风,竟将她身后半敞的房门给吹开了,吱嘎一声,于这寂静的夜里空间刺耳得很。   景泞脊梁骨僵直,没回头,却也能从余光里瞥见那抹白色的影子,离她似近似远。   她缓缓回过头,都能听见脖骨在咯咯直响。   月光扫在她身后的房间里。景泞倏然瞪大双眼,想喊,喉咙早已堵住。 第121章 不过是一场奢念   转眼周一。时间在北京这座繁忙的城变得矜贵,寸时寸金。蒋璃许久没这么过过日子了,想她在沧陵时逍遥自在,捡上个明媚午后的天总能打盹到夕阳西落炊烟袅袅,在沧陵,时间失去了概念。沧陵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却不觉得枯燥,而在北京,重复着过日子就是在浪费生命,哪怕是一分一秒用在重复上。   蒋璃没过周末。   抱着厚厚的资料跑到国家图书馆待了两天。   再上班时,陆门在华的公司情况她基本上都了解得差不多,也对季菲在国外的业务清楚了些,但毕竟是隔着山水,分摊的业务也不同,所以她就目前来说没跟季菲有任何工作上的交集。   气味团队最后由10人组成,除了陈瑜外,其他9名都是出自全球各地、各个知名品牌的调香师、气味分析师,统一由蒋璃培训、管理和调配。   蒋璃按照个人习惯制定了培训计划,做完计划后窗外就燃起了霓虹。   她抻了个腰,随手将计划书发送给培训部和品宣组,抄送给了杨远,最后想了想,在抄送的名单里又加上了陆东深,并按照职位高低将陆东深的名字调到了最前头。   做完这些,前期的筹备工作就算是告一段落,蒋璃突然觉得浑身像脱了骨似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还没等软瘫五分钟手机就响了。   是陆东深。   他虽人在国外,但这阵子电话来得倒是频,几乎是每天一个电话。刚开始蒋璃以为他要交代些什么公事,可他在电话里无非就是问些在做什么、有没有按时吃饭这类听着怎么都不像是上司对下属的话,然后,她就在想这人到底有什么意图,跟她嘘寒问暖难道是在时刻窥视她有没有睚眦必报的心思?再然后,她就没那么多想法了。他来电话她就接,他问什么她就回答,无事献殷勤这种事天底下任何男人都能做得出来,但陆东深这种男人绝对做不出来,所以在还没揣摩透他的目的前,她就静观其变了。   蒋璃没起身,顺手抓了手机按在耳朵上,半死不活,“喂……”   那头似乎被她逗笑,“怎么了?”   “没什么。”蒋璃撑起身子,又半死在椅背上,“我发的计划书你看了吗?”   “嗯。”   蒋璃瞅了一眼时间,“看完了?”   “嗯。”   蒋璃一下子坐直,“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我辛辛苦苦做了好几天,你几分钟就看完了?我周末都用在国图里了,还冻得要命。”   “没感冒吧?”陆东深问。   蒋璃噎了一下,“你的态度让我诚惶诚恐。”   “怎么讲?”   “你是想先给我个甜枣再批我?”蒋璃揉着太阳穴问。   陆东深在那边问,“为什么要批你?”   “一般来说,能让人一目十行的计划书往往存在问题。”蒋璃如实说。   陆东深笑了,“对于工作我从不敷衍,你的计划书我逐字逐句看过,很不错。”   蒋璃差点咬了舌头,逐字逐句看过?她的计划书要是打印成册的话会是厚厚的一摞,他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一字一句看完的?但既然老板发话说不错,那她也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打电话来是要问你,想要什么礼物。”陆东深说。   蒋璃半天没反应过来,“礼物?”   “意大利这边倒是有不少手工饰品店,我也是听秘书说的,你若喜欢,我找时间选来给你。”   蒋璃半张着嘴,不是在说计划书的事吗?   “我的计划书的确是没问题了对吧?”她不放心。   “是。”   “那经费申请上也没问题对吧?”   “就在刚刚我已经发邮件到财务部,你随时可以签走经费。”陆东深说。   蒋璃狐疑,“所以,你只是单纯得想送我礼物对吧?”   陆东深忍俊不止,“我出门在外,送你一份礼物,就是这么简单。”   “哦。”那她放心了,想了想说,“其实我对接收礼物这种事没太多经验。”   陆东深轻笑,“好,我知道了。”   等挂了电话,蒋璃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送礼物给她。   就算送,也是送给陈瑜合适吧。左思右想,她一个电话打到财务部,整家公司最常加班的部门就是财务那里,所以蒋璃也不怕找不到财务总监。一听蒋璃是询问培训经费的事,财务总监笑道,“是,没错,我已经收到了陆总的邮件通知。   “蒋璃挂断电话后,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这念头刚起她就马上摁下,陆东深在商场耍的手段算是君子行径吗?所以也别怪她对他处处提防,谁不知这陆东深跟人相处都是一步一个坑?   她可不想掉进坑里摔个腿折胳膊断的。   **   蒋璃到家快九点,这个时间尚早。   刚进家门就接到了蒋小天的电话,一声蒋爷喊的她恍若隔世。“以后叫我蒋璃吧,或者夏昼也行。”   回到北京,她近乎与沧陵那边断了联系,只将新的电话号给了蒋小天。是她终究割舍不下沧陵的风月,所以才想从蒋小天嘴里知道沧陵以后的岁月是什么颜色。   芙蓉离开凰天后就再也没有消息,其他的姑娘们也是走得走散得散,欣慰的是没人为难蒋小天,他将她那两家店经营得挺不错。   蒋小天说,“你一天是蒋爷,一辈子就都是我的蒋爷。”   蒋璃压下心头苦涩,“小崽子嘴巴愈发甜了。”“前两天听说有个女的在沧陵天际酒店的江山图前站了好久,我还以为是蒋爷你回来了呢……”说到这,蒋小天竟哽咽了,“爷,你说以前的日子咱们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吗?有时候我就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如果梦醒了发现其实一切都还没有变该多好……”   蒋璃心里自然也是堵得慌,如果能回到从前……她也觉得挺好,可这世上就是有种叫做时间的东西,来时刻提醒你所谓的如果不过就是一场奢念。   “有人对江山图感兴趣?”她还是摘出了理智。   蒋小天说,“应该就是懂画的住客吧。”蒋璃微微蹙眉,左右不过蒋小天的一句闲话,可她怎么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呢? 第122章 他懂我   刚落电话,门铃响了。   蒋璃看了一眼门镜,是保安处的一名保安,脸熟,在这小区里做了很多年了。   开了门,小保安挺热情的,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她,“您好几天没回来,这东西一直搁在物业呢,瞧您回来了,所以赶紧给您送来。”   是个黑色的盒子,巴掌大小,没放进快递袋子里,外面就是缠了一圈透明胶带。“不是快递公司送的?”   小保安摇头,“好像是有人放在物业门口的,下面压了张纸,写着您家地址。”   等保安走后,蒋璃晃了晃盒子,很轻,没动静。   她拆了透明胶带,慢慢打开盒子。   里面的物件倏地刺痛了蒋璃的眼,心口忽悠一下,紧跟着窒息。   她一把抓起盒子里的东西,好半天才喘过气来。   许久才反应过来,拿起手机拨了过去。   那头响了几声接通。   声音嘈杂,像是应酬场合。   蒋璃拨通后喉咙就堵住了,半天都没出声。那头喂了两声,见没人说话只闻呼吸就沉默了,少许,那头就安静了,应该是对方离开了原来的位置。   “夏夏?”   蒋璃呼吸急促。   那头似喜,“你终于肯打我电话了。”   “饶尊。”蒋璃微颤唇齿,“你太过分了!”   **   “首先,这不是我送出去的东西。”饶尊将盒子里的东西拿在手里,“其次,你想想看最近有没有接触到以前的人和事。”   在接到蒋璃的电话后,他就扔下应酬二话没说赶来了。赶到时,蒋璃就站在楼下的夜色里,远远的身影娇小,若不是有路灯,她会湮没在漫长的黑夜里。可她的脸色苍白,匿在黑发里像是清浅月色。她没让他上楼,而是上了他的车,饶尊将车子择了一处好说话的地界后这才发现她一直在抖。   他想要去握她的手,可她把他的手甩开了。   蒋璃压在心头的恐惧终究成了歇斯底里,她扭头盯着他,一改往日对他的战战兢兢,“不是你还有谁?论跟以前有关的人,也只有你才知道我的住所!”   “你冷静点!”饶尊箍住她的肩膀,“我有这么做的必要吗?图什么?只是为了吓你?”   蒋璃的身子颤得厉害,如此距离,饶尊都能听见她上下牙齿相撞的声响。轻叹一声,“你能确定盒子里的就是左时的东西吗?”   盒子里的是一方纯黑色的手帕,手帕的右下角绣了一张很小的戏曲脸谱。   就是这么一块帕子,引得蒋璃情绪大变。   她将帕子攥在手里,点头。是左时的东西,但凡是他的东西她都不会记错。   饶尊质疑,“左时没有用手帕的习惯,而且,就算他用过手帕,怎么就能证明这条就是他的?”蒋璃几番才压下颤抖,“这块手帕是左时出事前我送他的,那是有一次我们去梅府吃饭买下的,这种脸谱手帕其他地方没有,而那次是梅府在做纪念梅兰芳活动才出的刺绣手帕,买下手帕的就只有我和左时一桌。”   饶尊了然。   蒋璃猛地一颤,突然一把抓住饶尊的手腕,“是不是左时回来了?当时……当时发生的所有事其实都是假的?”   饶尊见过她惶惶不安的样子,也像是今晚一样,他的心揪着疼,忍不住将她拉进怀里,“手帕交给我,我给你查这件事。”男人温柔的语息并没能安抚她无处安放的心,反而让她情绪更加波动,将饶尊拼命推搡,“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你要那么逼我?我已经躲了三年了,你为什么还要出现?饶尊,你是鬼吗?所以才阴魂不散的?当初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你?”饶尊任由她像个疯子,也任由他身上的衬衫被她拉扯得凌乱,只是,在听见最后一句话时他的脸色变了,寒凉又不悦,一把掐住她的下巴,“你就这么恨我是吧?那当时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和左时?我对你怎么样你不清楚吗?可自从左时出现后你就变了!夏夏,你是属于我的,凭什么左时把你抢走?”   蒋璃眼角的泪悬在眼眶,死死不肯落下,她盯着他,一字一句,“饶尊,我从来就没属于你过!”饶尊掐着她下巴的手一僵,许久放开她,整个身子靠着车座,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是!是我他妈的自作多情!”然后转头看着她,目光阴霾,“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左时到底有什么好?凭什么你选他不选我?”有些人,注定就会成为另一些人的阳光,他们的好会像冬日暖阳穿透寒凉给予人温暖,那光亮不激烈不刺眼,暖得温柔,左时就是冬日暖阳,所以,饶尊永远都不会知道左时在她每天游走虚妄的日子里扮演了怎样重要的角色。   而饶尊,他是烈日,身上的野会将人灼烧,直到灰烬。   她坐在副驾上,用苟延残喘的力气回答了他的问题,“他懂我。”   只有三个字。   可这三个字比“我爱他”更具威力,饶尊的脸色冰得很,咬牙切齿,“好一句他懂你啊。”   蒋璃抬手去开车门。   手腕被饶尊控住。   再开口时他已经管好了自己的情绪,“这件事交给我去查吧,你什么都不要管了,也许……”他咽下后半句话,没有也许,更不会有人是在恶作剧,这一点她很清楚,否则就不会这么失去理智。   蒋璃虽脸色很差,但一通嘶喊和发泄已经驱散了心中的恐惧,她抽回手说,“如果对方是针对我的话,我想躲也躲不开。饶尊,这件事我不需要你插手!”   车门关上后,车厢里只留着她的气息。隔着车窗看着她渐渐沉入夜色的身影,饶尊有几次想要下车去追的冲动,可是,即使追到又怎样?他看着自己的手,人人都说他尊少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只要他想,就会有人乖乖地将他想要的东西亲手奉上。   他的手,得到了太多的权和势,却无法用这只手来将她控制得心甘情愿。   三年前……   他也痛恨三年前!   饶尊转头看着茫茫的夜色,她的身影已不再了。   可脑子里回荡着的是她曾经哀求的声音,她哭喊着哀求他:求你……饶尊,我求你别逼我……   饶尊倏地闭眼,额上青筋凸起。   是啊,只有左时才懂她。   可是,如果当时换成是左时呢?他相信左时会做出跟他一样的决定。因为,她是他们深爱的女人。 第123章 有见过邪的事吗   黄沙漫天,一柱龙卷由远及近很快拔起扎在戈壁滩上的军用帐篷,远远近近被几年前的风蚀成各个形状的雅丹如巨兽,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静候所有生命都埋葬在这片一望无际的戈壁里。   紧跟着是刺眼的阳光,然后光亮转得柔和。是夹着花香的午后,玻璃房里男子正在工作。   光线落在他白得发亮的白大褂上,他的眉眼柔和又认真,哪怕就是远远看着也美若画卷。   他抬头朝这边看过来。   嘴角含笑。   那笑,就如冬日暖阳,如枝头春情,静谧柔和。   转眼又是幽明的湖底。   一束光如锥直穿水面,却又被黑暗给逼了回去,只散了极弱的光亮浮游在深渊之中。   飘忽不定的尸堆。   苍凉绝望的脸庞。   远远的,被尸菌水母包裹着的那具尸体在水母散发的流光中陡然睁了眼。   血汩汩而流。   从那空洞的眼眶和嘴巴里。   那具尸体像是痛苦,朝前伸着被水母包裹着的胳膊,似乎要抓什么,终究还是徒劳。   尸体的嘴巴在蠕动……   那口型依然是:救我!   蒋璃猛地睁眼。   眼前似乎还是如黑沙流动的湖水,冰冷蜿蜒。   耳边有人在唤她,“夏总监?”   蒋璃恍惚不知所闻,脑子里还是那具浮游在寒水之中的尸体,寒气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无孔不入,顺着毛孔流进心脏,整颗心渐渐寒凉冰封。   她的胳膊被人轻轻推了一下,“你还好吧?”   蒋璃这才回到现实,寒凉如潮水般驱散,可额头濡湿,抬手一抹,是冷汗。   她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景泞隔着张办公桌看着她,眼中关切。   “没事,做了个梦而已。”蒋璃觉得自己像是活过来了似的,深吸几口气,这才压下梦里的惶惶不安。   景泞也不便问她做了什么梦,直接说了蒋璃交代给她的事,“沧陵天际那边查了监控,江山图前也有不少人逗留过,如果说每个人都要仔细盘查的话,沧陵天际那边需要有上级的授权。”   “需要陆东深的签字?”蒋璃问。   景泞想了想,“原则上是这样,但陆总目前不在国内,你也可以找杨副总的批示,只是……”   蒋璃见她迟疑,问,“只是什么?”   景泞笑了笑,“也没什么,我觉得要不然等陆总回国呢?这也就是眼前的事了。”   蒋璃思量片刻,说,“没关系,我直接找杨副总。”虽说陆东深这阵子对她的态度和蔼可亲,可不意味着会同意她再插手沧陵的事,说不准真等他回来,她再想查就更困难。蒋小天虽说是一句无心的话,可偏偏就传出了那样的话,她很清楚江山图里藏了些什么,最怕的是,有人捷足先登。   再加上将那块黑色帕子寄给她的人。   她能做的就是先打后奏了。   见景泞狐疑,她又补上了句,“我一会就给陆东深打电话,让他授权杨副总应该没问题。”   景泞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等到了门口,她停了脚步,蒋璃见状问,“还有事?”   景泞欲言又止。蒋璃觉得奇怪,虽说跟景泞认识的时间不长,可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也能看得出景泞做事的干净利落,突然这般支吾倒是罕见。景泞一手搭在门把手上,想了少许终究还是问出口,“之前……你在沧陵的时候,有见过很邪性的事吗?”   她迟疑,一是不想违反陆东深的意愿提及沧陵的事,二是,她觉得这件事也许是她多想。   那荒凉的戏台,幽幽的曲调,她虽听不懂也觉得毛骨悚然。   那天她追到了后台,并没找到唱曲之人,反而惊悚发现高悬着的一袭戏服。风从敞开的窗子里钻进来,那戏服飘飘荡荡,像是女人的身姿摇曳。   当时她吓坏了,转头就跑。   可跑到府门的时候理智就回来了。   又折了回去想要一探究竟。然而,那件戏服不见了,原本挂着戏服的地方空空荡荡,更甚者,休息室的窗子也是紧闭着的,不见一丝风吹过。她仔细看过窗棱情况,上面铺着厚厚的灰尘,如果有人打开了窗子必然会留下痕迹,上面没有丝毫迹象。   那天的那一幕,就像是亘在她喉间的刺,吐不出咽不下,每每想起都会陡生冷汗。   蒋璃没料她会这么问,微怔一下,说,“在沧陵我以气味治病,因为他们不懂里面的门道,所以叫我巫医,至于你说的邪性的事,我没见过。”   景泞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可笑的问题,忙说那就没什么了,她也就是随便问问。   蒋璃瞧见她眼角眉梢的迟疑,跟她说,景泞,你遇上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杨远的办公室跟陆东深同层。蒋璃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开完会,跟陆起白一前一后从会议室里出来。蒋璃甚少跟陆起白接触,抬头瞅了他一眼,心中感叹,陆家儿郎果真各个都是相貌堂堂人中龙凤。陆起白知道她,跟她微微颔首微笑当做打过招呼,她也礼节地做了回应。   等陆起白从她身边经过时,她闻到他残留在空气里若即若离的气息,微微蹙眉,这气息怎么有点熟悉呢?   杨远对她不算太友好。   至少一副公事公办、铁面无私的样子。   等她说明来意后,杨远淡淡地说了句,“一切等陆总回来再说吧。”   蒋璃最怕这样,站在他面前挺直了脊梁,“这就是陆东深的意思,事态紧急,只要杨副总一个电话给到沧陵那边就行,签名什么的后补上。”   杨远兵来将挡,“那也可以让陆总打电话到沧陵那边。”   “陆东深现在那边是深夜,这个时间让他处理公事?”   杨远不紧不慢,“反正他几乎都不睡觉。”   蒋璃心里一咯噔,不睡觉?想了想,道,“行啊,那你打电话给他吧,我之前打给他的时候他就说让你全权代办,信不过我的话你就打过去证实好了,现在就打。”话毕,将手机往他桌上一扔。   杨远一愣,许是没想到蒋璃这般干脆利落,隔了少许,“真是陆总同意的?”   蒋璃用下巴指了指手机,“你可以问他。”杨远盯着她看了半天,“好,我签字。”这通电话他是打不得的,不管她是不是在撒谎,她是陆东深挖过来的气味构建师,一通电话真的拨过去只为了证实她有没有拿到授权,以后在公司里还怎么抬头不见低头见? 第124章 我只想活着   蒋璃闻言后放了心。   她知道自己这点伎俩骗不过杨远,只不过她是陆东深请来的人,既然开口了,他就不便再驳回面子。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有时候面子往往来的比真与假更重要。   杨远先是打了个电话到沧陵那头,然后又走了个开证明签字传真的程序。等做完这一切后,他说,最快也要一小时。   蒋璃表示可以等,道了谢,转身要离开时杨远叫住了她,可他叫的是,蒋璃。   蒋璃有瞬间的恍惚,不过才短短数日,她怎么就觉得似乎许久没人这么叫她了?   杨远看着她,直截了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这话令蒋璃的嘴角微微一僵,却并不惊讶。暂且不说饶尊最后的插手,就单算陆东深跟谭耀明的那场明争暗斗,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怀疑她同意任职陆门的初衷。想当初沧陵天际被九子桥的传说和江山图里藏有邪祟一事可是她一手搞出来的,搅合得整个天际夜不能寐,在杨远他们这些人的眼里,早就视她为谭耀明的帮凶,现在谭耀明人没了,势力倒了,她这个帮凶怎会安分守己回头是岸?   “活着。”她说。   杨远皱眉不解,“什么?”   “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活着。”蒋璃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   杨远一愣,他想过她能答给他的所有答案,方方面面,却没料到她的答案会是这两个字。   “很奇怪是吗?”蒋璃轻轻一笑,“这世上最艰难的不是求富贵伴携手,而是活着。杨副总,不管你信还是不信,能够好好地活着,这就是我回来的目的。”她尝试过从最高处一落千丈的滋味,也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更在自责中疯狂和歇斯底里,她形同困兽、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种活着比死去还不如。沧陵是个神奇的地方,大开大合的世间风情教会了她什么才是活着,才知道人生苦短,世间荣华最像是一场镜花水月。这是在历经苦痛过后、再丧失生存再得生存后的体会。   除了生死,这世上再无大事。   所以,有米有酒的日子,这就是活着,不求大喜大悲,只求从容自在。   因为失去,所以珍惜。杨远看着她,很想从她的眼神或只字片语里窥出假意来,毕竟活着的意义厚重,不应该从她这么一个年轻的姑娘嘴里轻易倒出来。可他不知怎的,就在潜意识中相信她的诚意来,也许,恰恰就是被她口中“   活着“二字所震撼。   “你用回来形容自己。”杨远从烟盒里取出支烟,没点燃,只是在指间玩弄,“所以,你并没有否认你的身份,既然这样,你想让我对你放心,更是不可能。”   蒋璃深吸一口气,胸口闷涨。“无论你是蒋璃还是夏昼,你就是你,三年前和三年后你都有不纯的目的。”杨远将烟叼在嘴里,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隔着浓烈的烟雾盯着她,“但陆东深已经将你带回来了,我也尊重他的想法,今天只想提醒你一句。”   “杨副总请说。”   杨远夹着烟,“陆东深为了你的事已经被董事局架空了权力,如果你尚算有良心的话就别做对不起他的事。”   蒋璃暗自吃惊,架空权力?   “我跟陆东深同学多年,算是最了解他的人,外界对他的误解很深,再加上他是陆门长子的身份,添油加醋的更是多不胜数,其实,他是个很重情重义的人。”蒋璃攥了攥手指,松开,“杨副总,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情义,我不想欠任何人的情和义,所以,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陆东深在商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我自认为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在他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但愿如此。”杨远吐了一口烟雾,在心底又补上了句,只要,他别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等蒋璃出了杨远的办公室,方才觉得手心里攥满了汗。心口还是闷得厉害,为陆东深目前的境况,也为杨远的态度。她本就不是个很在乎别人想法的人,可就那么讨厌别人误解她,尤其是陆东深身边的人,就算她有多不想承认,她都那么清楚自己的心思,她想得到陆东深身边人的肯定和承认。   她只在她的领域擅长,商界的尔虞我诈她并非能手,所以陆东深在公司里有多举步维艰她无法知晓,然而她从杨远的话里嗅出危险的意味来,她竟有点怕,唯恐陆东深会是下一个谭耀明。   穿过长长的走廊,斜对面就是总经理办公室。   蒋璃神情恍惚间瞧见一抹身影从那里出来,由于蒋璃站在墙的凹口,对方并未看见她,就径直穿过走廊拐去尽头的电梯间了。等确定对方走了之后,蒋璃才近了总经理秘书处。   景泞不在,许是忙别的事了。   小秘书正在整理文件,各个标签贴得仔细,挂着精致的胸签:Dora。见到蒋璃后,声音很甜,“夏总监你好。”   全公司上下知道她很正常,她认不全大家也正常,她点点头,问,“刚刚从总经理办公室里出来的人是陈瑜?”   Dora点头,“陈小姐每天都会来陆总办公室一趟。”   “做什么?”蒋璃不解。   Dora笑了笑,“陆总有洁癖,陈小姐怕保洁阿姨每次打扫完办公室都会留下清洁剂的气味,所以会再来清除一遍室内的味道。”   “她可以随便进出?”   “是,因为她是集团的调香师,这也是她的本职工作。”   蒋璃若有所思,想走,但总觉得心里不安,也不知道这份不安出自哪里。她说,“我能进去看看吗?”   Dora闻言后有些为难,“陈小姐能进出总经理办公室是当初陆总批准的,现在陆总不在,又没有明确的批示……”   蒋璃轻轻敲了两下桌面,“Dora,我现在是陈瑜的领导,我来检查她的工作做得是否得当有什么不对?我先进去,你随后可以打电话跟你们陆总汇报情况。”Dora听她这么一说就放心了,忙不迭地为她开了门。 第125章 铺地毯的必要性   这是蒋璃第一次进陆东深的办公室。   也不怪她后知后觉,在她入职当天陆东深就飞去国外出差,她也没必要到此一游。巨幅弧形落地窗,几乎能将大半个北京城的繁忙踩在脚下,鸟巢、水立方都成了积木般的摆设。极佳的视线,最适合在慵懒的午后,摆出个北京瘫在沙发上,喝着咖啡欣赏着远处风光。或者入了夜也好,   车流如织霓虹长街,借着北京迷人的小夜景来满足一下高高在上的胜利感。   但估计陆东深没心思赏景。   窗前空空荡荡,不设沙发和座椅,更没有所谓的吧台。办公室里很干净,干净得让人一看就是处理公事的地方。蒋璃瞅了半天才恍悟不对劲的地方,就跟在沧陵天际他下榻的房间一样,这里没铺设地毯,只有冷硬的黑色大理石,但异常光洁,她都可以趁机欣赏一下映在地面上自己妖娆的身姿。不见跟公事无关的装饰摆件,换句话说,一丝生活的味道都没有。办公桌上签字笔摆放整齐,办公桌后是整排书架,大抵都是跟商业、金融有关的书籍资料,各种语言的。   蒋璃瞅得仔细,书籍分门别类得要命规整,剩下几排的就都是厚厚的文件夹,密密麻麻却也是按照时间逐一收纳。里面的格局倒是跟她的办公室大致相同,办公区最大,其次是会客区、健身区,最小的当属休息室。休息室的门没锁,招架势,陈瑜刚刚也进来了这里。就是一个开间的面积,衣帽间和卧室没打隔断,这倒是令蒋璃有点受宠若惊,她的休息室都有他的两个大了。   但是仔细一品,他的办公区有她的两个大。   看来杨远所言非虚,陆东深这个人对睡眠环境远没有对办公环境严苛,他是没时间睡还是睡不着?   她打开衣柜。   衬衫不少,颜色从浅及深一字挂开,然后再是西装等外套、裤子等等,清一水的商务装。她拉过一件衬衫的衣袖闻了闻,想了想,又闻了闻其他衣服,都是同样的气味,极淡,好闻。   床上是酒店式的白色床单被罩,她闻了一下,阳光的味道。   浴室的浴缸挺大。蒋璃放了放水,接了一碰在手心里,也闻了闻,目光又落在洗漱用品上,竟不是陆东深自带的,而是一次性的,都出自天级酒店。在沧陵时蒋璃也用过,所以她的视线很快撤了回来。可想了想,又将浴液、洗漱用品、牙膏等包装都拆了开来,逐一闻过,若有所思。   休息室是最私隐的地方,蒋璃最后确认了一下后就退了出来。   经过一圈环视,蒋璃简单总结出陆东深的毛病:洁癖、强迫症和严重失眠。   办公室不见一丝灰尘,挺可怕的一件事。   无论是衣物还是床上用品都有极淡的薰衣草、洋甘菊气息,却被木质气遮掩。蒋璃用手指滑了一下桌面、沙发扶手等一些地方,闻了闻手指,同样也是薰衣草和洋甘菊气味,但已经极淡了,还是被木质气分解。蒋璃闻了下沙发上的靠垫,除了本身的皮革味外就是木质气。木质气不难分析,有侧柏、杜松和长叶竹柏组成。   由此蒋璃就有了大致的判断。   应该先是负责办公室的保洁人员用带有薰衣草和洋甘菊气息的清洁剂给房间做了清洁,然后陈瑜再用调配好的清洁水稀释薰衣草和洋甘菊的气味。   木质气绵长持久,对于淡化前味有很大的作用,这也是很多香水中木质香作为尾调的原因。   薰衣草和甘菊都有镇静的作用,可很显然,陆东深对这两种花香不是很喜欢,所以,陈瑜在保留了清洁剂的清洁功能外,用木质气对花香进行淡化。侧柏枝叶可入药,种仁可养心,从种仁的主要成分中提取出a—侧柏烯可促气味纯粹,更有安神功效;杜松主要成分中的月桂烯、金合欢烯、石竹烯进行提取出的气味也有放松肌肉的作用;而长叶竹柏味苦性平,气味清雅,与其他两味相参,起到中和嗅觉的作用又不喧宾夺主。   无论是清洁剂中的薰衣草和甘菊,还是陈瑜后来使用的木质,其作用都昭示着陆东深的睡眠极弱。   可让蒋璃不解的是,既然陆东深不喜欢薰衣草和甘菊这类花香,那清洁剂里除掉这些气味只保留清洁功能不就行了?想要促进陆东深的睡眠,何不都改成木香?蒋璃双臂交叉于胸前站在办公区中央,目光巡视着房间里的每一寸,最后,视线落在办公桌上座机旁的烟盒上。她上前将其打开,里面码放着十二支香烟,抽出一支闻了一下,不陌生,陆东深曾在沧陵天际酒店的酒吧里抽过。点燃,里面特制的气味徐徐而来,是她那晚闻见的。气息如游丝钻进蒋璃的鼻腔,空气里还浮荡着已经所剩无几的薰衣草和甘菊气。突然,蒋璃将大半截烟摁灭在光洁的烟灰缸里,又闯进了休息室,径直进了浴室拿起那支浴液,重新闻了一下,又闻了闻洗脸皂……   霎时,她的脸色微微变了。   **   周三,午餐时间刚过,蒋璃就接到了行政处电话,通知她到大会议室开会。   蒋璃松散惯了,冷不丁接到会议通知着实有点不习惯,行政处说,集团中高层人员都要上去开会。蒋璃的午睡计划泡汤,只能顶着昏涨的大脑进了通往会议室的电梯间。   一进会议室,她竟是来得最晚一个。   会议桌的正中央,陆东深正襟危坐。   在撞见他的身影后,心脏竟不经意撞了一下,蒋璃一时间站在会议室门口忘了进来。   还是陆东深看见了她,被她的样子逗笑,示意了下全场唯一的空位置,“坐吧。”   陈瑜也在场,她接过秘书端来的茶水放到陆东深面前,只是抬眼瞅了蒋璃一下,没做任何表示。蒋璃盯着众目睽睽朝着空位置走去,经过陈瑜身边时,茶水的浅香也钻了她的鼻腔。   她止步。   又折了回来。   在陆东深的注视下,蒋璃将怀里一直抱着的文件夹递给他,“这是H品牌的气味分析图样。”   陆东深伸手来接,蒋璃顺势松手。   这一接和一松手间就有了空档,文件夹掉落,桌上的那杯茶也捱着文件夹的一角被打翻在地,会议室里也同样没铺地毯,杯子应声而碎,一时间惊讶四座。   陈瑜惊呼。陆东深扫了一眼被茶水溅湿的裤脚,抬眼看着蒋璃,似无奈地说了句,“看来,我还真的考虑一下铺地毯的必要性。” 第126章 隔空争权   蒋璃笑得有点尴尬。   倒不是因为陆东深这刚回来她就洒了他一裤子水,他的话外人许是听不出端倪来,她却想起在他怀里醒来的那天早晨,他揶揄地跟她说,作为天际酒店的老板,我很抱歉让你住进一个没铺地毯的房间。   陈瑜在旁自然是不高兴,但也没表现得太过明显,轻声说了句,“还是回休息室换一下吧。”   陆东深也着实没有湿着裤子开会的习惯,别说他是向来注重仪态仪表,就单拿他的洁癖症作祟都无法在椅子上多坐一秒。他跟大家道了个歉,便暂离了会议室。   秘书很快收拾了一地残碎,准备离开时蒋璃叮嘱了句,“给陆总再备杯白开水就行。”   杨远住持了会议,暂代陆东深听取报告。   陆起白一如既往地矜默,偶尔给出意见却是一针见血。   陈瑜是挨着蒋璃坐的,市场部总监在汇报各项数据时,她压低了嗓音问蒋璃,“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陈瑜说,“手滑打翻茶水这种事怎么看都不像是你做事的风格。”   “还真是手滑。”蒋璃皮笑肉不笑,“另外,我做事什么风格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陈瑜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很快,陆东深返回会议室,衬衫西裤始终一丝不苟。秘书尚算听话,果真给他端了杯白开水来。陆东深扫了一眼杯子,没多说什么,目光只是在蒋璃的脸上落了一落然后继续开会。有他在的会议室,充斥着的都是紧张气氛。这是蒋璃第一次看见他开会时的样子,惊诧于他的心思缜密。际集团旗下产业繁杂,除了酒店、大型商超外,还有子公司、子品牌的遍地开花。每一项业务汇报下来,光是听着就是头大,至少蒋璃这么认为。   于是,她拄着脸瞅着陆东深的脸开始神游太虚。   这会议室里充斥着多种多样的体味,别人闻不出来,但逃不过蒋璃的鼻子。陆东深不仅是换了裤子,就连身上的衬衫也换了,十分符合他强迫症的特性。清冽的木质,是她在他办公室里闻到过的气味。   她的心口紧了紧,脑子成筛子,一遍遍仔细过滤筛查。可越是筛查越是确认她就越是后背发凉,这世上怕是没有比气味更能影响人的东西了,悄无声息间,能治愈一个人,也能杀了一个人。   是良医,又是隐形杀手。   大多数人对气味存在的概念只局限于好闻或不好闻,因为在多数人眼里,气味更多的是生活调剂品,而蒋璃与气味为伍,恰恰是知道气味存在的意义,所以此时此刻她才脊梁骨阵阵寒凉。   有能用气味治病的人,必然就有用气味杀人的人。   是谁?   陈瑜吗?   还是……   正想着,就听见有人在唤她。   蒋璃蓦地醒神过来,唤她的人是杨远,正皱着眉盯着她,还有全场的目光都落她身上,包括陆东深。许是见她刚刚一直在盯着他发呆,他落过来的目光略有笑意,像是一丝饶有兴致。   相比杨远,陆东深倒是挺有耐性,替杨远重复了一下刚才的问题,“关于H品牌旗舰店的空间气味构建上,你还有其他要补充的吗?”蒋璃其实在会议的后半段基本上处于游离状态,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但陆东深很聪明,在询问上将问题说得清楚明白,让她也不至于一头雾水。但也意味着她开会时神魂出窍的状态陆东深是看在眼里的。   人前示弱绝不是蒋璃能做出来的事,她面不改色心不跳,顺风顺水地回答,“我需要出现场,然后会根据H品牌的目标受众出一套气味构建方案。”   “要尽快出方案。”陆东深叮嘱了句。   “没问题。”蒋璃说到这,顿了一下。   陆东深心明眼亮,“还有什么问题?”蒋璃思量少许,却也没想出合适的托词,干脆就开门见山,“我需要重新调整一下天际集团及旗下酒店、大型商超涉及到的所有日用品的配方比。”天际集团有自己的供应商,所使用的日用品也都出自自家供应商,这是在沧陵邰国强昏迷事件发生后蒋璃就知道的事,这些日用品的配方都要经过集团总部的严格审查方才投入生产。她提出的这个要求不算过分,毕竟现在是由她全权负责大中华区所有产品的气味审核及开发工作,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的要求又相当于推翻了之前的配方,换句话说,她要推翻季菲多年来的研究和方案。   所以,她的话音刚落,在场的人就开始狐疑,尤其是陈瑜。   陆起白也没料到她会有这个要求,微微侧身看她,眼里倒是有了一丝意味深长。   陆东深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杨远开口了,“理由是什么?”   蒋璃不紧不慢地回了句,“我不喜欢里面的气味。”   这个理由甩出来让全场人皱眉,杨远更是不悦,很显然,如果只单单是这个原因,那她就太过儿戏。他刚要发作,陆东深说话了,“这个工程量不小。”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蒋璃轻描淡写,“季菲的领域我不去碰,但属于我的工作权限季菲也要让出来。”她知道,这话会让全场人听了不舒服,因为怎么听都像是在跟季菲隔空争权。   果不其然,全场开始窃窃私语,杨远压下众人议论,转头对陆东深说,“如果只是处于个人喜好,我建议不要动,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这算是杨远在会议期间说的最重的一句话。   一来指责了蒋璃的感情用事,二来暗指了总部那边季菲会有意见,所谓的不必要的麻烦,无非就是女人间的暗斗。   蒋璃又不傻,自然听得出,她双臂交叉靠在椅背上静等陆东深的决定,现在谁的意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东深愿不愿意看着即将平静的局面被打破。   陆东深作为天际的负责人,又被总部董事会死盯,但凡行差踏错一步都会身陷囹圄,所以杨远的提议不无道理。可陆东深看着蒋璃,平静地问她,“你想好了?”   这句话信息量不小,蒋璃暗自深吸一口气,点头,“是。”“好。”陆东深微微颔首,“只要你想好了,那就去做吧。” 第127章 心情好的途径是什么   一场会开得劳心劳力。   直到蒋璃在洗手间里待了能有二十多分钟才总算缓过来,等起身的时候才感觉到,坐得腿都麻了。   不管参会人员如何震惊,至少,她得到了陆东深的支持。说实话她是有点意外,因为陆东深完全没有刨根问底。至于后面又进行了哪些议程她就不过心了,貌似品宣那边提了哪个明星一嘴。   正要推门出去,就听洗手池那头有人在说话。   “听说在会上陆总给夏昼开了绿灯。”“听秘书处那边说,陈瑜是红着眼睛从陆总办公室里出来的,看来开绿灯这件事是真的。那个夏昼挺厉害的啊,刚来公司就把陆总迷得失了理智,我还以为陈瑜是陆总的女朋友呢,也不知道陆总这是移情别恋还是脚踏两只船?”   “谁知道呢,反正啊陈瑜是被夏昼给顶下去了,都能跟季菲直接抢权力。”   然后,第三个声音插了进来,“我是道听途说了一些事。”   “什么事?说来听听。”   “都说现在的夏昼不是夏昼,是沧陵的蒋璃,听说沧陵地头蛇为了她都能豁出命去,现在又轮到咱们陆总了,这女人诱惑男人还真有一套,你们说她是不是真会什么邪术啊。”   “我好像也隐约听到过这种传言,不过你说的现在的夏昼不是夏昼,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入职晚,又对气味这行不熟悉所以不知道,以前真有个叫夏昼的人,属于闻术界的扛把子,但那个人挺神秘的很少露面,后来就离奇失踪了。我刚才的意思是,咱们陆总是让蒋璃顶了夏昼这个名字在公司里就职。”   有人提出质疑,“说不准她就是夏昼呢?”   一阵沉默,许是这个说辞有点大胆,是其他两人都没想过的事。蒋璃大大方方推门出来,走到洗手池旁,手一伸,水龙头哗哗落水,顺势扫了一眼镜子,没记错的话,那三人中有两个是行政部的,一个是品宣部的。三个姑娘没料到会在这里撞上蒋璃,一时间尴尬得很。   还是品宣部的姑娘机灵,很快保持了淡定,隔着镜子跟蒋璃问了声好,然后擦了手同其他两人发了牢骚,“你们就好了,下班直接回家,我一会还得伺候祖宗去。”   蒋璃认出她的声音,就是提及她是蒋璃的那个姑娘。其他两位顺水推舟,问她出什么事了。品宣的小姑娘说,“商川啊,在圈子里脾气出了名好的人,今儿剧组里的一新人碰坏了青衣行头里的发钗,惹得他暴跳如雷,停了一下午的戏,我得去做做思想工作啊。”   蒋璃这边已经洗好了手,方才想起会上提过环嘉正在投拍一部剧的事,请来的男主角正是目前炙手可热的商川。听说环嘉为了能请到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怪不得一出事品宣就都头疼得要命。   三个姑娘也不过就想借个由头找台阶下,刚要离开就被蒋璃叫住,暗暗叫苦。蒋璃悠哉地靠在洗手池旁,对那位质疑陆东深脚踏两只船的女孩说,“平时喜欢吃菠萝蜜吧?”   女孩一愣,然后点头。   “菠萝蜜是湿热水果,你体又热,这就是你脸上容易起闭口痘疮的原因。”   女孩啊了一声,照着镜子摸着自己的脸,“真的呀?那我以后再也不吃了!”   蒋璃又看向说她就是夏昼的那位姑娘,“你容易腹泻吧?胃也经常疼。”   女孩连连点头,求救,“夏总监,我肠胃可脆弱了。”   “平时没事的时候吃点无花果,配合昙花的精油熏香可以调节一下。”   “那我呢?我有什么问题夏总监?”品宣的姑娘急忙问。   蒋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你?”她调整了一下站姿,笑了笑,“你不用熏香,去中药店买些紫茉莉的叶子回家泡水喝吧。”   “有美容的效果吗?”品宣姑娘问。“也算是吧,活血解毒嘛,硬是要往脸上用的话,可以将紫茉莉的种子胚乳晒干研细制成香粉用。但让你用紫茉莉的叶子泡水,是为了治疗你的痔疮,这才是当务之急吧。”蒋璃说完这话将手里的纸巾一窝成团,准确无误扔进废纸箱,转身离开。   品宣的姑娘臊得满脸通红。回到办公室,蒋璃心里堵得慌,三个姑娘的其他言辞倒没什么,只是独独提到了谭耀明,她不想欠人情,可谭耀明的这份人情她想还也还不上了。抓起手机,想了想发了条朋友圈:心情也能影响体味,明朗芳香,阴郁酸臭。心情好的途径是什么?吃!通过食物来填充味蕾,至少丰富了体味。   没一会儿,竟有了五百多个赞。   这是她新的手机号,更像是个工作号,因为上班第一天她的微信就被同事们传开了,所以朋友圈里都是同事。正要放下手机,就见又蹦出来一条赞,一看,这个赞竟是陆东深给她点的。   手一滑扔了手机。   他怎么有闲心看了朋友圈?   快六点的时候蒋璃才燃起了斗志。   孤身寡人的好处就是不用急着回家,工作岗位随时都是遮掩下班后孤苦无依的避风港。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有人进来了。   蒋璃以为是茱莉,头也没抬,“我今晚准备加班,你先走吧。”   头被人摸了一下,像是在摸宠物狗,伴着头顶的轻笑。   蒋璃一个激灵抬头。   竟是陆东深。   视线微微一偏移,瞄到了茱莉仓皇逃窜的身影,就像是看见了不该看到的事一样。   “你怎么来了?”她好半天问,又看了一眼时间,六点整,他不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吗?   陆东深靠在办公桌旁,扫了她电脑一眼,上面的文档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光标在不停地闪。他饶有兴致,“按照这种效率,就算今晚加班也无济于事。”   蒋璃挡住他的视线,“我有我自己的工作方式。”   陆东深被她逗笑,手一伸阖上了她的电脑,“走吧。”   “去哪啊?”“不是心情不好吗。”陆东深将外套披她身上,“带你去吃好吃的。” 第128章 把我交给你   晚餐的地方没有高楼林立,匿藏在老城区的胡同里。   两扇朱漆大门隔开了季节,门外是尚冷的春夜,庭院内已是暖风拂面。在北京太多藏在深巷里的美食,但费心找过来的绝对就是有心人。   今晚的夜色很好,透过玻璃屋顶可见明朗的月色,身旁就是青葱鸟语。这让蒋璃多少对陆东深刮目相看,她想着像他这种对时间苛求的人,让秘书订个环境安静口感不错的西餐厅的可能性最大。整家餐厅就只有他们一桌,餐厅管家及8名服务生全程服务于他们两人,也不知道是他一早就包下了餐厅还是这里就有对用餐人数的限制。菜品倒是提前安排好的,不用点餐,就任由他们从前餐到主餐的一道道来。   蒋璃收到了份挺不错的礼物。   之所以说不错,原由是她一眼看过去觉得挺有眼缘,不花哨。一条项链,链坠是枚玉石,式样很像平安扣。看似很简单,甚至说没什么设计,可那玉石一看就是有年头的,润得哪怕像她这种外行人都能看出是极好品质。有些东西光鲜但不经琢磨,有些东西简朴但受得住端详,这条玉石项链就是后者。尤其是玉心处有红色纹路,那纹路一看就是天生天长,竟形成了一枚白兰花的图案,着实罕见。   陆东深亲自给她戴上。   送镜子上来的是个女服务生,看她时眼神里多了不少羡慕,眼睛瞄向陆东深后脸就红了。蒋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种自己也脸红了的误觉。   陆东深的动作并不娴熟,甚至说有点笨拙,好不容易扣好了链扣,他微微侧脸看着她问,“喜欢吗?”镜子里,他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脖子上,指间温热,她却觉得像是被烫了似的。玉石着实漂亮,可她的视线总离不开他的手指,他的手很大,衬得她的脖子更是纤细,蒋璃在想,如果他两手朝中间这么一收,是不是就能立马听见颈骨断裂的声响?   点了头,又道了谢,然后问了很关心的问题,“是不是很贵?”   陆东深见她喜欢也就放心了,回到椅子坐下,拿了餐刀,慢条斯理地说,“不贵。”   蒋璃将镜子推到一边,一手玩弄着玉坠子,隔着月色和地灯交织的光影看着他,狐疑,“黄金有价玉无价。”   “所以无价的东西价钱不定,可贵可便宜,全凭喜好。”   “这可不像是出自手工店里的东西。”意大利她去过多次,别管是热闹的罗马街头还是潋滟波光的威尼斯,手工店里的东西大致特点相同,基本以重工为主。   陆东深笑了,十分自然地调换了彼此的盘子,“古董店里淘来的小玩意,行了别纠结了,再不吃就该凉了。”   蒋璃低头一看,面前的餐盘里是刚刚他切好的小牛肉,心头逸过一丝悸动。她也就不再继续盘问项链的事,显得矫情。   菜做得精致,一道道创意菜果真是填满味蕾。   陆东深吃得不多,更多时候是看着她吃,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更没有其他姑娘扭捏的姿态,最后在吃到甜品轮的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除了闲聊咱们能说点别的吗?”   一顿饭吃下来,工作上的事几乎没怎么聊,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可也是邪了门了,陆东深没跟她谈过去也没涉及未来,聊的话却没觉得无聊。   “闲聊才是男女间增进了解的途径,也是约会的必要体现。”陆东深总结了句。   “约会?”蒋璃怔了怔,算是约会吗?将叉子一放,拿了餐巾纸擦擦嘴,“约不约会的咱先放一边,陆东深,你不想问我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吗?”   “什么真正的原因?”   蒋璃直截了当,“改配方的事。”   陆东深开车所以没喝酒,拿了杯子抿了口水,浅笑,“不管理由是什么,我相信你是出自深思熟虑了。”   蒋璃没料他会这么说,微微愣住。因为在她认为,以他的聪明绝对不会看不出她是故意打翻茶杯,否则在秘书给他端上那杯白开水时他就不会意味深长地瞅了她一眼。   “你现在想说吗?”陆东深轻声问她。   蒋璃略有思索,“有些事还不能完全肯定,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   “你想说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蒋璃抬眼看他,“陆东深,其实你明白我的担忧,对吧。”陆东深嘴角的笑收敛了少许,拉过她的手于掌间把玩,眸光沉亮。他在她面前肃了神情的时候不算多,哪怕是在冬祭那天她逼着他喝下那杯酒,他也都是嘴角含笑地问她一句满意了吗。所以她一时间也忘了抽手回来。   他说,“囡囡,你要知道,不管是在陆门还是在商场之上,想无声无息要我性命的大有人在。”   蒋璃倒吸一口气,手指一颤。   陆东深却又被她逗笑,拉了她微颤的手指送至唇边,“吓着你了?”男人炙热的唇息落在她指尖,可她心头依旧寒凉。她看着他,莫名就心疼了。果真他是想到了,可这么沉重的事他说得风轻云淡,是真的不怕死吗?许是只有经过人性悲凉,他才会在得知有人害他后这般平静。   冷不丁地想到陈瑜说过的话,她说,第一次见陆东深时浑身是血……   “我是有点怕,气味这种东西一旦被打上了居心叵测的标签,就会变得跟人性一样复杂可怕。”蒋璃坦诚地说。   陆东深看着她,没说话。   蒋璃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姿态的暧昧,一个用力抽回手,“瞅什么呀?”她的反射弧怎么成了猫?   陆东深手肘抵着餐桌双臂交叉,“我倒是有点高兴。”   高兴就高兴,还有点?蒋璃迟疑,“这话怎么讲?”   “担忧这两个字用的不错,说明你开始关心我了。”陆东深一挑唇。   蒋璃恍悟,敢情一本正经下还藏着戏弄呢,将餐布攥成团朝着他就扔过去,“我在跟你说认真的呢,你倒好,完全不当回事啊!”陆东深笑得爽朗,接住餐布,少许放到一边说,“我是有失眠的毛病,很严重,但这个毛病是在很早之前就有了。”那一年南深被绑架,陆家上下陷入惶惶,他成宿成宿地担忧焦急,最后南深回来了,他却失去了睡眠。   蒋璃闻言一愣,不是后天影响?寒意又似袭来。   “如果是这样,那对方的意图更可怕。”她说。陆东深看着她,这一次倒是认真了,“所以,把我交给你,如何?” 第129章 嘴茬子厉害很容易吃亏   蒋璃闻到了栀子花的香甜气。   餐厅里没有栀子花。   但凡讲究些的餐厅都注重空间气味,不会让旁的气味影响食物的气味,所以哪怕是花香,都以清雅为好。像是栀子这类浓郁香甜气,哪怕是这种钟情于胡同山水的餐厅都断然不会有的。   是陆东深的话,竟让她觉得似白色栀子花似的香甜,钻进了耳朵里,从唇齿间渗出丝丝蜜糖的滋味。其实仔细想来他这话说得简单明了,但她的心就失去分寸,在似理智和似暧昧间乱蹦个不停。   她低眼不去看他,咬着吸管,故意四两拨千斤,“既然我任职陆门,那顺带管管你的事也不是不可以,否则我今天就不会提出调整配方,还隔空把季菲给得罪了。你放心,跟工作有关的事我不会怠慢。”陆东深将她的小心思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她是能装傻就装傻,想来以前围在她身边的人都顺着她说话,能不戳穿她的心思就不戳穿。所以,面对她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截了当。说心里话,他还真挺喜欢看她怼人的小模样。   于是,他朝后一靠,清清嗓子,“我的意思是,从今以后我的起居生活等等这些你都要管。”蒋璃差点咬了舌头,这一次不再遮掩情绪,目光不悦地甩了句,“不管。”她又不傻,虽说他那句话让她觉得悸动,但也能察觉是有更深层次意义上的邀请,她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想告诉他一切不过就是她的职责所在,这男人听不出好赖话是吧,换做别人也能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不再纠缠了才对。   陆东深忍着笑,手指摩挲着杯沿,看着她轻叹一声,“做人不能恩将仇报吧?”   “我什么时候恩将仇报了?”蒋璃听着这话觉得是六月飞雪了,她恩将仇报?气味是她的专长,可人心叵测尔虞我诈不是她的擅长吧,今天为了他的事她脑浆子都快飞出来了。陆东深不紧不慢地说,“有很多事我就不一笔一笔跟你算了,咱们单说祈神山上没我在的话,你死过不知多少回了吧,所以来回来的我也不多算,就当你欠了我三次。刚刚是我提的第一个要求,你应了我,   就算还了我一次了。”   蒋璃脑筋转得快,呵呵了两声,“据我所知,跟你上山的女人叫蒋璃吧?我是夏昼,陆总你忘了?是蒋璃欠了你的,你找蒋璃要去啊。”   陆东深手里轻轻转着水杯,不怒反笑,“聪明啊,用我的话来堵我的嘴。”蒋璃笑得放肆,贝齿润而整齐,陆东深就这么看着她笑也不说话,她笑不露齿时尽是女孩的娇憨和温柔,笑而露齿时就张扬着一股子邪气,俊得很又魅得紧。他喜欢看她笑得邪气,爽朗又不藏心事,就像是在沧陵,虽说她站在跟他相反的立场上,但也经常能看见她大笑露齿的模样,爽气跋扈不可一世。   微笑时美则美矣,但他更愿她处处嚣张。   坐在对面的蒋璃并不知道自己这一笑让陆东深的脑子转了好几个弯,她拿起杯子,跟他的一碰,“承认啊。”   一顿饭竟吃了三个多小时。   蒋璃一直觉得她跟眼前这个搅得沧陵一团乱并趁机得利的男人没有太多话题,可一顿饭聊下来,她知道了他平日里的时间分配,知道了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知道了他的一些喜好。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他喜欢旅行。跟她见过的那些商人们不同,他是工作狂不假,但也痴迷于纵情山水,跟她一样喜欢出入无人之境,越是险要之地就越是向往。用他的话说就是,只有充分去体会天地间的大开大合,在面对人性争斗时才不觉得悲凉。   她想起他说他吃过狼,又想起他徒手攀树时的矫健,其实在祈神山上时她就知道他是个户外高手。   所以你才会这么狠,对吧。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陆东深眼里始终盛笑,回她的话是,对你,我狠不下来。他是个很会控制话题的人,所以这顿饭吃下来,再去看时间蒋璃竟也吓了一跳,她好像很久都没有吃顿饭吃三个多小时的时候了。想来陆东深也是这样,这期间他的手机响了挺多次,能在餐桌上简单解决的他就解决了,十分果断。   就这样,陆东深一直将她送到家门口。   蒋璃开了门后倚在门边,慵懒地说,“今天谢谢你的晚餐啊,改天我做东回请啊。”   陆东深也没急着离开,一手搭在门框上,离她很近,走廊的光影投下来,他的身影就罩在她身上。他低头看着她沉笑,“改天是哪天?”   一句话问得蒋璃一愣。   不过就是句客套话,他还当真了?   见状,陆东深笑得爽朗,眉眼就更是俊逸得很,“真心回请也别择日了,今天也行。”   “今天?你要干嘛?”蒋璃警觉地抵住了他的胸膛。   陆东深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她悬在脖间的玉坠子,“口渴,进门讨杯水喝。”话毕,就径直而入了。   如过无人之境。   蒋璃气归气,但想着一来人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二来老话说得好,出手不打笑脸人。也就忍了,倒了杯水到客厅,见陆东深甚是悠哉地坐在沙发上,心想着还真反客为主啊。   上前将水杯递给他,“送人礼物还得想着讨回点利息,陆东深,你说这算不算是堂而皇之的流氓行径?”   陆东深接过水杯时却顺势用了点力气,蒋璃没料他会这么做,身形一晃,他长臂一伸圈住她的腰,水杯被他搁到茶几上,紧跟着将她压在身下。   等蒋璃反应过来时,两人已是气息绞缠窝在沙发里。   幽暗的光不明,头顶上的男人将脸压低,隔着衣料,她都能觉出他胸膛的坚实宽硕,她听他低笑说,“这才叫流氓行径。”   气息滚烫。   蒋璃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的,只是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动作打得猝不及防,然后就要挣扎。可陆东深显然没想放开她,长指一攀控了她的脸,他的脸也压得更低,低到鼻尖近乎相贴。   “既然蒋璃的三次债我讨不到了,那就说说夏昼。”   蒋璃怔楞。陆东深很满意她的反应,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唇角,“小姑娘嘴茬子厉害很容易吃亏,从在警局里捞人的那刻起,不少人都知道夏昼是我的女人,所以,就算我对我自己的女人耍流氓也不为过吧?” 第130章 眼见不一定为实   心像是被只手掏出来似的,卡在嗓子眼里蹦蹦直窜,蒋璃忽而窒息了一下,然后气促气短。   他压得太近,呼吸里是他的气息,就连唇齿也出了幻觉,似乎也沾了他的味道。因为离得太近,他落下来的嗓音就低得很,沉沉的像只钩子,勾着她那颗卡在喉咙里的心一直悬着。   不过,最像钩子的是他的双眼。氤氲的光线里,她似乎又看见了自己,倒影在他的瞳仁深处。有些记忆从夹缝里点点渗出,那晚醉酒,她也在他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然后,想起了醉意朦胧里的吻,还有那天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跟她说,   骂一次亲一次。   一时间竟移不开眼,虽说,他目光灼热地吓人。他的唇形性感,会让女人心甘情愿沉浸于一场忘我的风月里。明明就是个危险的男人,明明就是个轻易碰不得的男人,可他眼里的风情、身上的气息都成了诱惑的鸠毒,忘情地饮上一口,宁可抱着醉生梦死身亡。   仅存的理智不停拉扯,蒋璃开口,气息短得要命,“你别乱来。”   若游丝,缠着男人的温情。陆东深原本是想逗她一下,可越是离近就越是难以自控。她的脸婉约憨美,眼里藏了星,身上有香,清清淡淡,是那晚能安抚他入睡的气息,可今晚这体香成了蛊。说实话,他没有过这种经历,在陆门,   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就是沉稳持重,礼节周全,作为长子,他有太多的担子去背去扛,没有时间来静静品一段儿女情长。   他有床第之欢,成年人的世界里他能做到清心寡欲,进退自如无牵无挂,原因就是他更喜欢跟明白人打交道,所谓明白,就是床事之后清清楚楚不拖不欠,性就是性,跟爱没有关系。所以,他从没在这种夜色朦胧下端详一个姑娘,心从没这么慌过,意从没这么乱过,明知道这是轻薄这是无礼,却忍不住逗弄她,又忍不住想要亲亲她。他知道她的唇有多软舌有多暖,内心呼啸着将她拆骨入肚,于是,他就顺应内心的想法去做了。   “乱来?”陆东深低语,“是这样吗?”话毕,他就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这一次跟醉酒无关。   也跟惩罚她说错话无关。   只关乎太美的夜色,也只关乎男女之间最纯粹的吸引。   来自内心最深处。   蒋璃也圈住了他的脖子。   有一种情感在迸发。对于蒋璃来说,这种始终被她摁着的情感熟悉又陌生。她也经历过一种情感,来自左时,他慢慢地揉进了她的生活里,成了她赖以生存的源泉。这情感跟此刻的多像,可又不像的是,陆东深闯入她的世界大开大合,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却又那么自然而然。   似烈火,熊熊燃烧。   这种情感的来临让蒋璃感到既陌生又害怕。   所以,当陆东深炙热的长指烫了她的脊梁时,当她明显察觉到男人的身体起了变化时,便蓦地将他推开。   结束了情感恣意的荒唐。   一时间,两人其实都有些尴尬。陆东深看着她,结实的胸膛上下起伏,她朝后蹭了蹭,跟他隔开了一人的距离,清清嗓子,“那个……行吧,不就是欠你三次吗?还你就是了。不过说好了,你不能借机得寸进尺,提出些不合理的要求,我负责你所在的起居环境,可不是你的保姆。”   她窝在沙发角落里小小的一只,说话逻辑倒是缜密,这令陆东深多少有点挫败感,看得出她是有心躲他。他压了压奔腾的欲念,看了她许久,说,“好。”   “在负责你之前,你得先跟我说清楚一件事。”蒋璃蜷起双腿,胳膊环住,“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能随意进入你办公室啊?”   陆东深一愣,“好妹妹?”   蒋璃翻了下白眼,“我的意思是,除了你的情人陈瑜,还有谁能像走城门似的进你办公室。”   “景泞和秘书助理。”陆东深调整了下坐姿,慵懒地靠在沙发背,手臂往沙发扶背上一搭,“除此之外,任何人进入都需要通报。”   蒋璃一听他这么说,心口就压了点火,瞅着他那条胳膊怎么瞅怎么不顺眼,抬手就掐了一下,陆东深哪会料到她突然人身攻击,吃痛,弹开手臂,“祖宗,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既然从今以后你让我负责了,陈瑜进出你办公室的权利就要收回。”蒋璃说到这又解释了句,“其他人我管不着,毕竟陈瑜是调香师。”   陆东深笑呵呵,“好。”   蒋璃觉得他太好说话了,忍不住问,“我限制了你情人陈瑜的权力,你不会在背后里给我穿小鞋吧?”   陆东深瞅着她,冲着她勾了勾手指头,“你过来。”   “有话就说。”蒋璃生生把后半句咽下去。   “你刚才把我给掐疼了,给我揉揉。”   揉你大爷……蒋璃心里万马奔腾,又怕这句话甩出来遭到他的打击报复。抿抿嘴,“陆东深,咱们就不能说点正经的吗?要是实在唠不出正经话那我就送客了啊,都几点了,你有失眠的毛病我没有啊。”   陆东深忍着笑,“行。”   她眼前一亮,这是要离开的节奏吧。   紧跟着他话锋一转,“那咱们就说点正经的。”   蒋璃恨得咬牙切齿,说话带这么大喘气的吗?“首先,我这个人不喜欢睚眦必报,别人若是得罪了我,我会直截了当裁了对方的生路,背后给人穿小鞋这种事我做不出来。”夜色下的陆东深慵懒得性感,但这番话说出来干脆利落,让人脊柱发凉。“其次,是谁跟你说陈瑜是我情人?”   蒋璃的大脑有瞬间的短路,但很快就接回来,“全集团上下谁不知道这件事?而且,我眼睛看得真亮的。”不是情人关系的话,在沧陵他能那么护着陈瑜?   “来,那我看看你的眼睛。”陆东深玩心又起,一个沙发再大能有多大,他长臂一伸就把她给扯过来,她要挣扎,他就抬手箍住了她的脸,笑道,“再乱动我亲你了啊。”   蒋璃就不动了。他满意地抿了抿唇,少许,手指摩挲了她的眉骨,这一次,语气认真,“有时候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你想辨别真假,不能凭耳朵或眼睛,要靠你的心。” 第131章 我相信你   像是顾左右而言他,可蒋璃竟觉得他已经解释了与陈瑜的关系,这其中还有她不知情的事吧?想起在洗手间里听到关于陈瑜红着眼眶从陆东深办公室里出来的话,心里有浅浅的雀跃,她不想承认却是存在。“耳朵听到的可以作假,眼睛看到的可以是被掩盖的事实,可鼻子闻到的往往都是真相。一直以来,我最相信的就只有我的鼻子,这世上能作假的东西太多,唯独气味最真实。”蒋璃轻轻将他推开,这一次他放了手。“在清洁剂的气味添加里,甘菊和薰衣草的混合的确能让人安神,你不喜欢这类花香,陈瑜就选用了带有侧柏、杜松和长叶竹柏这类木质香为主的除味剂。她选用的除味剂也没问题,这三种植物气味的确也可以松缓神经。但是除了侧柏、杜松和长叶竹柏这三道主香外,除味剂里还有一道强心草的气味,强心草是长在石崖缝隙里最不起眼的一种无根草,像是空气凤梨一样哪怕不接触土壤也能在空气中存活。鲜少有人会用到强心草,因为量少难采集,强心草本身味淡,可具有强大的分解气味的功效,用在除味剂里会迅速对清洁剂中的薰衣草和甘菊香进行干预,同时能弱化除味剂中的三味木质香,换句话说,   目前所使用的的除味剂和清洁剂,里面的味道对安抚你的神经甚至促进你的睡眠没有太大帮助。”   既然真心想管他的事,她觉得还是将事情原本说清楚的好,哪怕有些只是她的猜测。   陆东深若有所思,“但你怀疑的不单单是这些?”   “是,如果只是从清洁剂和除味剂的气味相克来看,都不足以对你产生影响,但是,你的香烟有问题。”蒋璃拉过个抱枕在怀里,靠着沙发背,一手拄着脸,胳膊肘抵在抱枕上。   “香烟?”陆东深微微一蹙眉,想到办公桌上的那盒订制烟草,“香烟你曾经闻过。”“嗯,可能是某个人太渴望得到你了又或者想要投其所好,所以给你订制烟草的时候加了能催情的依兰,不过量很少就一点点,只会让你心悦,心性坚定的人不会受其影响,还有味香的肉蔻,也算是比较暧昧的气息,除此之外还有胡椒提取味,使整支香烟燃烧起来气味甘烈。”蒋璃嗤笑,“当然,我重点说的不是对方想要通过香烟让你的生活多点情趣的问题,我要说说香烟里的胡椒。”   陆东深之前抽那款烟的时候是觉得气味馥郁,同时又有硬朗的气味,比普通烟草燃烧时要纯粹,可后来他就一直抽普通烟草了,许久没碰那盒烟。怎么还有胡椒吗?   “我以为这种东西只是做调料。”“胡椒的用途很大,并非只有用作调料。”蒋璃拄脸拄得也累了,头干脆一歪靠在沙发靠背上,“胡椒在中世纪的时候被称为黑金,最开始是用来治疗黑死病的,后来才被广泛用于菜肴,但实际上直到现在,胡椒也是最好的解充血剂,用作治疗呼吸系统疾病很有效,尤其是哮喘。你烟里的胡椒提取剂原料如果没分析错的话应该是产自印度南部的胡椒,气味纯烈,用在香烟里的好处,一是可以缓解过多吸入烟雾后形成的呼吸疾病,二是与依兰和肉蔻相融合时气味硬朗,更符合男性。这种特制的烟本来也没什么,充其量就是显得给你做烟的人有点野心罢了,可胡椒提取物一经燃烧所散发的气息一旦跟强心草的气味相撞,那性质就变了。”   蒋璃说到这,微微挺了挺身子,盯着陆东深一字一句道,“两者气味结合会形成一种叫做石蒜碱的有毒成分,长期吸入,不但会使人神经衰弱,更会导致人体功能衰竭而死。”   陆东深一怔。“有一种叫做仙茅的中药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古人常说仙茅久服长生,其实并不对,仙茅少量使用的确能够提升体内精血助长阳气,但过量或久服就会中毒身亡,原因是仙茅里就含有石蒜碱的成分,在体内积累过多会毒发身亡。只要你在办公室里抽订制烟草时,就会跟空气里残留的气味行成石蒜碱成分,这成分会在你体内沉淀。哪怕是你后来不吸烟了……”   陆东深见她稍有迟疑,语气微肃,“说下去。”“休息室里的浴液和面皂里也都有薰衣草的气味,薰衣草少量可助眠,但气息浓郁的话反而会让人失眠,再加上里面添加了龙葵的精油成分,龙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跟胡椒的作用相同,都能提升气息的硬朗性,但在激发兴奋神经上又强过胡椒,所以,订制的烟你可以不抽,但浴室里的浴液和面皂这些你会用,一用,龙葵的气味就会取代胡椒,还是会形成石蒜碱。刚一开始我怀疑是有人故意造成了你失眠严重神经衰弱,现在想想并不是这么简单,既然你的失眠是早年就有的,那对方的目的就是人身伤害了。”   陆东深起了身,踱到窗子前,沉默少许,摸出支烟叼在嘴里,刚要点,又拿开烟,转头跟蒋璃示意了一下,“介意吗?”   蒋璃摇头。   陆东深转身将窗子敞开一条缝,点烟时脸颊微微一偏,烟雾弥漫,他眯了眯眼,然后看着窗外夜色不语。   夜风从缝隙里冲进来,扯乱了烟雾的姿态。   月影里,他的脊梁笔挺,蒋璃看不到他的神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就这么瞧着他的背影,不知怎的心口就蓦地一恸。   是寂寥。   从他宽拓的肩膀里、从他落下来的身影里,从他的缄默中……“没人会重视气味间的影响,但实际上,你的办公室就是典型相生相克的气味场。清洁剂、除味剂、香烟、浴液皂类这些,随便哪样单品来看都没问题。但气味一挥发就有了致命点,除味剂中的强心草与香烟里的胡椒或浴液中的龙葵相冲产生石蒜碱,石蒜碱又刺激清洁剂和浴液中的薰衣草气味。”蒋璃拿了只橘子在手,将整皮剥下,起身到他身边。“气味一环扣一环,如此精细的打算人为的可能性最大。此人心思缜密,哪怕这气味的问题真被查出来,那顶多就是会查到引发失眠,真要是像我说的冲着人命去,那背后之人也能轻易脱身,因为这些用品里所有的成分都是无毒的。检测机关检测时都以切实成分为主,气味相冲未必能查的出来。”话毕,她将橘子皮推到他面前,充当烟灰缸。   陆东深弹了下烟灰,转头看着她。幽暗的光影里,她小小的一只,可所说的话让人后背发凉。在会议室里只用了个蹩脚的理由来驳斥杨远,不懂她的自然会觉得她嚣张跋扈不可理喻,但他懂她,在面对专业问题上她向来都不是四两拨千斤的人,所以不说,必然会有道不出口的理由。   现在他明白她的担忧。气味相生相克间着实复杂,就连检测机关也未必能查得出来,到时候怕是惹得一身骚。别看她平时随性大咧,经过沧陵,陆东深知她实则心思七窍玲珑,论谋略和胆量都不输给男儿,所以,能想到的她自然也都能想的到。   “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气味相克能杀人于无形,这比明刀明枪来得还狠毒。”蒋璃轻声说。   陆东深的目光落在指间的香烟上,“气味相克,杀人于无形,我领教过。”   蒋璃一颤。   “所以我才更需要你。”陆东深抬起夹烟的手,摸了她的头,他没笑,唇角的弧度也是严肃,“但不意味着将你推进火坑,囡囡,我会护你。”   蒋璃没由来地一窒,她竟害怕他这么说,曾经,谭耀明也说过这话。   “我会护着我自己。”   陆东深笑了,将大半截烟戳灭在橘子皮里,“怎么护着?凭着一把芬兰刀吗?陆门水深,没那么简单。改配方看上去是小事,但牵动的利益线层层叠叠,所以在会上我问过你,你想好了吗。”   “我从来都没认为这是件简单的事。”蒋璃抬眼看他,她动的何止是季菲的利益?先不说季菲在陆门里拉拢了多少人脉,单拿她背后的闻术协会想碾死她蒋璃都是易如反掌的事。   陆东深眼里是黑魆魆的沉光,“所以只要你想好了就去做,我会尽量给你铺路。一旦气味都被人利用成工具的话,那受到影响的何止是我一个人?”   蒋璃明白了。   不经意想到邰国强。   心头沉甸甸的,压得紧,又无处将这份沉重安放。“我会尽快给出配方调配方案,只是毕竟实验室有限,在时间上会耽误些,前期还是要以清除石蒜碱为主,你长期失眠,我再想想其他配方。这段时间茶水就不要喝了,尤其是你那个情……”蒋璃说到这顿了顿,改了口,“尤其是陈瑜给你备的茶,茶本身就让人睡不着觉,而且你体内一旦有石蒜碱成分的沉积,就会在茶碱的影响下加重。”   陆东深靠在窗子旁,“好,黑咖啡能喝吗?”   蒋璃也学他的姿态,靠在窗子旁,双臂交叉于胸前,“陆大叔,依照您老的战斗力还用得着喝咖啡提神吗?还喝黑咖啡,不喝你都亢奋地睡不着。”   陆东深笑了,抬手掐了她的脸蛋,“你叫我什么?”觉得他笑容里有点坏,她朝后推了推,“我的意思是,这段时间你以白水或柠檬水为主吧。”想了想又道,“算了算了,你入口的东西我来调吧。哎陆东深,我发现你这个人挺矫情的啊,身娇肉贵是吧,平时用的东西干嘛那么讲究啊?非得用订制的,看看,出事了吧?”   陆东深忍着笑,“我也不是非订制不可啊,粗茶淡饭我又不是吃不了。”   “就你?”蒋璃嗤笑,“怕是些苍蝇馆都没去过吧?”   陆东深微微挑眉,“苍蝇馆?吃苍蝇的馆子?怎么现在还有人吃苍蝇吗?”他只听说过一些地方的人喜欢吃虫子。   蒋璃闻言后先是一愣,紧跟着扑哧乐出声,陆东深见她笑了,心里自然也是开心,“先把话说清楚了再乐。”   蒋璃这头已经被他逗得不行,果真是在国外长大的,再精通汉语也不能跟土生土长的相比,“对对对,就是吃苍蝇的馆子。”   陆东深一听就知道不是这么回事了,但也享受跟她掰扯的时光,“行啊,有你把关,我有什么不敢吃的。”   蒋璃抿唇,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坚实得很,也硬得很,所以就又把戳疼的手指头收回来,“香烟的话如果想抽订制的你得等等。”   “也未必一定要抽订制的,我现在抽的还不错。”陆东深解释了句。   蒋璃微微偏头抽了一眼他搁置一旁的烟盒,能不好吗,金砖啊,黄鹤楼最高款,价位也好。   “订制款香烟的好处就是防止尼古丁过量,我给你配吧,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喜欢哪种气味。”   陆东深看着她,“你身上的气味。”还有她房间里的气味,跟她身上的气味如出一辙,能让他沉静下来。   蒋璃一听这话反倒是大大方方,“那可千金难求啊。”   “不难求。”陆东深笑看着她,“把你留在身边就够了。”   一句话说得蒋璃心跳加速,“那我得要求加薪。”   陆东深始终含着浅笑,“好。”   等送他出门的时候,蒋璃不知怎的就有了私心,其实,她还想知道得更多一些。   “哎——”脱口后她又后悔了。   陆东深停住脚步,站在玄关口借着幽暗的光亮看她。   她舔舔唇,既然都把他给叫住了,那干脆就正大光明问吧。   “你相信陈瑜吗?”能让她自由出入办公室,怕是对她太信任了吧?这是她的分析,她还是想听他说上一说。   陆东深却回答干脆,“不相信。”   蒋璃一愣,抬眼看他,半晌后问,“那就是你喜欢她,所以包容她的一切。”   她很漂亮,是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女人。   陆东深却笑了,“不,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她随口一句,然后,觉得自己有点神经病。   陆东深的目光稳稳落在她脸上,“你说呢?”   蒋璃一时心乱,有种预感在心口盘旋,她却迟迟不敢拿出来细品。抬眼却撞上了他的目光,赶忙撇开。“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怎么知道,身边莺红柳绿那么多。”   陆东深闻言,笑得无奈,但也没解释什么。   “那你相信我吗?”这是个严肃的问题,将他的身家性命交到她手里,难道他就不怕有一天她会倒戈相向?   “我相信你。”陆东深的眼角眉梢很是认真,他抬手轻捏了她的下巴,“而且……”   他低头,覆上了她的唇。剩下的那句话全都湮没在这一吻之中了。 第132章 正式宣战   北京迎春花开得最早,在乍暖还寒时已是嫣黄一片。但也不过几天光景,紫丁香也追了迎春的脚步,春光日暖,长街小巷都染了丁香的清甜。   饶尊的脸色不好看,手里的资料看到最后,眼角眉梢已是霜寒。高全一直在旁边候着,等饶尊看完,他说,“现在能查到的就只有这些,再往下查恐怕就是大海捞针了。”   在查那块黑手帕的事。   并不顺利。   调监控倒是很容易找到送包裹的人,但对方也不过就是受人所托,说是收了笔钱要他送货。再顺着监控往上找就很费功夫,大街小巷一条条查看,最终只锁定了一个很模糊的身影。   看不出是男是女,监控没有拍全,像是个鬼影似的。饶尊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命高全再去查,高全又是跟相关部门努力了几天失败告终,太模糊了,想进行技术修补都难。说到这,高全想了想建议道,“尊少,人如果查不到的话,我看倒不如给夏小姐安排点人,哪怕是守着她的住所也能保障她的安全。”他提了退而求其次的方案,饶尊性情乖张,做事也向来随心所欲,他是生怕饶尊再一个暴怒真是大海里寻针,那牵扯进来的执法部门就多了,这不是惹骂名吗。   饶尊将资料在手里攥得沙沙响,少许终于点头,“拨五六个人过去暗中盯着吧。”   高全刚要松口气,不想饶尊又说,“算了,她不会喜欢。”虽说为她好,但她也未必能领这份情,她若知道她出入都有人盯着,非爆炸了不可。这件事他能做的就是再等。   高全瞧见他似舍又不舍的神情。   “陆东深最近动作挺大?”饶尊取了支雪茄。高全见他转移话题,也知道这次他是针对夏小姐妥协了,说,“是,别看陆东深才刚刚接手天际,可旗下酒店运营丝毫没受影响,大型商超前不久又有两家世界顶尖级品牌入驻,听说是由陆东深亲自洽谈签下长约,预计至少在未来五年会抢下一线商超不少份额。另外,天际旗下针对尖端客户的会馆要做,陆东深盯上了亲王府,H品牌引入大中华区并且有针对性地开发新产品,形象店铺和旗舰店似乎也在紧锣密鼓之中,哦对了,商川签了环嘉影视。”   饶尊微微挑眉,“他不是正在拍环嘉的剧吗?”   高全说,“听说商川这次是跟环嘉签了长约,未来几部剧都是跟环嘉合作,照这个架势,商川就是奔着H品牌代言人的位置去的,看来天际给他开得条件不错。”   饶尊若有所思。高全又说,“长盛前段时间传出消息,邰梓莘频频与四大行的行长见面,又亲自飞往美国,看样子融资的事八九不离十了。有意思的是,天际在杭州刚谈下‘江南春’的项目,邰梓莘那头就开始争临近江南春的长湖开发权,落在北京这边,陆东深有意收购大恒置业,目的就是要获得大恒商圈核心地块的开发权,有人在跟陆东深暗争,估计跟邰梓莘拖不了干系,那个女人在商场上的手段有一套。”饶尊燃了雪茄,吐出大团烟雾,稍许后说,“天际有陆门的背景撑着,国际资源自然是少不了,所以拼国际资源天际充当其冲,陆东深对国内行情尚且生疏,但对赢得国际资源这种事是易如反掌。至于国内资源是我们的强项,也是巧了,天际和长盛关注的项目恰好我也感兴趣,高全,你约上刘秘书长和规划局的高部长,就说,我尊少近日闲来没事想跟他们聚聚。”   **   蒋璃一门心思扑到新配方的开发和调配工作里,除此之外,她又驳回了陈瑜在H品牌大中华区限量版香水的气味调整方案。   这令陈瑜很不悦,询问原因,蒋璃没多说明,直接给了她一份H品牌客户群的名单,要她挨个去做回访。这原本是市场部的工作却甩给了陈瑜,陈瑜原本就对蒋璃削了她的权不满,所以一时间来了情绪,蒋璃一封集团内部邮件,除了将她团队里的气味师调香师具体业务职权范围外,也直截了当说,如果不满工作安排,可随时提交辞呈给人事部。   意思很明白:这就是工作,没有商讨的余地,要不然你就别做了。   陆东深休息室里的所有日化产品、包括订制的香烟等等都被蒋璃清空,要求清洁人员在配方未出来之前一律使用清水擦洗打扫。   并且也要到了陆东深家里的钥匙,但鉴于他都不怎么回家住,所以蒋璃并不着急登门排查。   总部那边有反弹是她和陆东深早就料到的事,虽说蒋璃只动了大中华区的配方,但总部的态度也已经很强硬了,这份强硬来自谁,蒋璃不用想都知道。   这也是杨远早就料到的事,给蒋璃直接去了通电话,连面都不想朝,意思是,总部给出的意见是,动配方不是不可以,但要先经过检测部门的检测证明原配方有问题才行。   蒋璃思量过后一个电话打到景泞那,她想询问陆东深的意见。景泞说陆总在外开会还没回公司,建议她直接打给陆总。   蒋璃听了这话觉得奇怪,按照公司流程也不该是直接打给陆东深吧。景泞笑着告知,这是陆总的意思,日后公事私事都不用通过秘书转达,直接打给他就行。   放下电话脸就有点燥热,她虽忙于工作,但总会时不时窜出他那晚的吻来,这种关系似乎就隔着一层窗户纸,陆东深有意戳破,她有意回躲。   打了电话过去,那头很安静,果真是在开会,稍许听陆东深示意那头先停一下,问她怎么了。她说了总部刚刚发来的决定,陆东深沉吟片刻问,你想接受检测吗?   “应该要做的……”   “你在担心什么?”陆东深的嗓音透过电波低低沉沉,很好听。   蒋璃轻叹,“这决定肯定是季菲做的,她信誓旦旦,怕是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没关系,你只管同意检测。”陆东深低笑,“剩下的事还有我呢。”   放下电话,蒋璃的心在咚咚直跳,耳边还回荡着陆东深的那句:还有我呢……   回执了邮件给总部,在写落封的时候,她想了半天,然后打上“夏昼”二字。   这是她第一次给总部回执。   夏昼。她正式以夏昼的名义跟季菲宣战了。 第133章 开微信的时间   快到中午的时候,蒋璃的手机响了。   一个海外的号码。   不在蒋璃的手机通讯录里,陌生。   蒋璃将手机拿在手里,盯着闪烁的号码,隐隐地,她有种预感。   接通。   对方没有说话,她没催,也没开口。   电波里是沉默,拴着双方各一头,只有清浅的呼吸声,像是在寂静里的较量,又似乎是一场执拗的挣扎。   蒋璃坐得挺直,脊梁骨都挣得有点生疼。盘旋在心头的预感愈加强烈,虽然对方一直没开口,但她觉得,是她熟悉的人。   就这样陷入死寂般对峙了一分多钟,对方终于开口了,声音很低,“夏昼?”   入耳是太过熟悉的嗓音,撞疼了她的耳朵,似近,却是横亘着千山万水。蒋璃觉得胸口堵得紧,那些过往的事和过往的情都成了一道道压着她透不过气的枷锁。   许久,她才吐声,“是。”   那边的呼吸稍稍急促,却没再说什么。   蒋璃这边也已经压下情绪,再开口时嗓音甚是清冷,“季菲,我们之间的账该算一算了。”   通话结束后,蒋璃一手压着手机,一手抵在胸口的位置。像是被锋利的刀刃划过似的,血流不止时才察觉疼痛。   脑中是曾经的嬉笑嗔骂。   “古有桃园三结义,今有我们平谷四结义啊……”   “小夏小夏,我领到我人生中第一份薪水了,走啊,请你吃你最喜欢的进口大水蜜桃去。”   “菲菲,你故意馋我是吧?我对桃毛过敏啊。”   “放心吧,我绝对把桃子给你洗得半根毛都不剩……”   “这还差不多。”   “我好吧?”   “你最好了。”   ……   蒋璃努力地深吸气,这才把红了眼眶的悲怆给压下去,抬眼再看,自己的手早已攥拳,指甲深陷掌心。   **   因为下午还要回实验室查看培植样品和开会讨论H品牌旗舰店空间气味构建、主打香水气味重组,所以蒋璃的午餐没在外面吃,选择了公司食堂。公司地下一、二层为食堂,足足两层的面积,上下层是打通的,两边旋转楼梯而上,水晶灯于中央棚顶垂落,最惹人瞩目的是贯穿两层的近乎六米高的巨幕,除了整座大厦下班,其余的时间都是开着的。   有时候会放电影,有时候会放mv,有时候会有关于天际旗下各个公司的最新消息。   蒋璃简单地打了几样菜,坐下后想了想,拿起手机照着餐盘拍了一张发了朋友圈:号称能保罗全亚洲美食的食堂,把鞋底都逛平了都没找到酒,天子脚下,哪怕连瓶燕京啤酒都没有,差评。   然后随手翻了下陆东深的朋友圈,他真是懒得可以,几乎不发什么消息,蒋璃一直拉到底,他总共也就发了三条,还都是转发行业里的消息。   再看第一条转发消息的时间,不算久远。   他开设微信的时间……   蒋璃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是她刚来公司时她的微信号满天飞的那天。   心口异样。   找了最近的一条,写了评论:大家想看的是你个人近况,谁爱看这种行业鸡汤?   刚发完,就有一波女同事拥过来了,于她对面或周围而坐,叽叽喳喳的。蒋璃定睛一看,有行政部的、人事部的、品宣部的等,倒是齐全。   打从上次在洗手间明帮暗骂后,她就在女同事们心中的地位变得重要了,尤其是那个脸上爱起闭口痘痘和肠胃脆弱的姑娘有了好转之后,她的“神医”之名就在她们之间传开。   哪怕是她目前还有流言在身。   例如这次她将陈瑜派去做客户调查又以一封邮件通报了全公司,就有人私下说她是打着公事的名号来对付陆总的前女友。   许是在公司人眼里,陆东深俨然已经变心,而她,就是插足于他和陈瑜感情世界的第三者。   但这不耽误她们跟她亲近,比方说现在,都在就自身的问题跟她示好。无非就是些怎么变漂亮、皮肤怎么变白、如何变得苗条等等这类。   蒋璃这个人有个最大的毛病。对男人不大有耐性,但对女人的耐性明显多于男人,尤其是面对一群年轻漂亮的姑娘,所以,行政部最漂亮的姑娘娇滴滴地问她怎么让皮肤变得紧致时,蒋璃笑着捏了下她的下巴说,皮肤已经很好了,还紧呀?   弄得小姑娘脸红了,娇嗔地说,那人家想像夏总监这样嘛,你看你的皮肤就跟水豆腐似的多嫩呀。   其他几位姑娘也连连说是,更黏糊她身上了。   属她这桌最热闹。   陈瑜刚下楼吃饭就看见这一幕,一咬牙一扭头坐在别处,没上前。在几下解决姑娘们的难题后,蒋璃问品宣关于商川的事,品宣的姑娘说,商川的事是朵亚负责的,具体情况我也不大清楚,但听朵亚说商川自从接了这部戏后脾气就变得很奇怪,昨天又对着我们这边的人发了通火呢。   朵亚就是在洗手间里被她暗骂的姑娘。   蒋璃若有所思。   正想着,不远处就听见有人在惊呼,蒋璃顺势看过去,发现是巨幕上的一条消息引发众人注意。   其实就是条午间新闻,大抵的意思是,被意大利某收藏馆收藏了两百多年的血玉近日被人高价竞拍而得,又介绍了从血玉的雕工来看原属中国皇室,应该是唐宋之作。   然后大屏幕上就是那块血玉的样式:恰似玉扣的形状,玉中带有红色丝纹,那纹路是自然而成,竟形成了一朵白兰的姿态。   再提及竞拍者不详,最后只定义为神秘富商。   蒋璃咬着筷子一动不动,半根菜还耷拉在嘴角,盯着大屏幕,越看越觉得那坠子眼熟。   直到有人指着她脖子狐疑地说,“夏总监,您戴着的这个坠子……是屏幕上的吗?”   蒋璃蓦地反应过来,第一个动作就是捂住胸前的坠子,然后脑海中闪过陆东深说过的话:不贵。   陆东深你大爷的,都上头条新闻了,这叫不贵?   抬眼,却不经意对上了陈瑜的目光。   她也看到了那条新闻,而且就客户调查一事她和她还面对面对峙过,所以,她脖子上的坠子模样当然深刻在陈瑜的脑子里。陈瑜盯着她,眼神里有震惊和愤怒,蒋璃觉得,愤怒的成分更大一些。 第134章 喝茶还是挨打?   下午一直忙到三点多,蒋璃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实验室面积有限设备也有限,很多结果都要等,大大折损了工作效率。总部那边倒是利落,针对于她在邮件所提到的配方中有强心草一事开始进行检测,蒋璃在提及更改天际旗下日化用品配方时当然不会说得那么复杂,但也不会把甩给杨远的理由扔给总部。提及强心草,一来是方便检测机关检测,二来,就算外行人不清楚,内行人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所以季菲才会歇斯底里地进行反击,在接到她的邮件通知后,她也做出了回应,声称自己在做配方时严格按照行业规则,她不怕检测。   那边闹得如何声势浩大蒋璃不管,倒是不少同事发来微信问她强心草是怎么一回事,都表示十分好奇。   她装死不回复,普及专业知识吗?别逗了,大家更乐意打听到的是她如何跟季菲开撕。这是现代都市人的通病,真相什么的谁在乎?茶余饭后的八卦更值得人去追逐。   然后她才想起中午在食堂发的朋友圈。   为她竖拇指点赞的不少,留言说请她喝酒的也不少。而这一次陆东深没给她点赞,他直接回复了:酒在别处喝,鞋逛坏了再给你买一双。   蒋璃盯着他的评论,像是正常口吻又经不起细品,一细品就能研磨出现几许暧昧来。   然后她就在想,这条评论能被多少同事看见。   想了想她又翻了陆东深的朋友圈,不曾想他竟发了条全新的朋友圈,不再是转发的那种,而是他的一张照片。   看样子就是今天在会的照片,西装革履正襟危坐,目光十分严肃。只是一个侧脸,却足以拍出认真男人的魅力来。   在评论下面他还留了一句:这样的日常爱看吗?   蒋璃怔怔地盯着陆东深发的这条朋友圈,这……是应了她的要求吗?   忍不住就乐了。   想着他那样一个人却发了这么条消息,其实挺逗的。她跟他应该没什么共同好友,因为没看见其他人的评论,只有杨远留了条:日常除了开会就是出差,谁愿意看?另外,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   蒋璃死瞧不上杨远对她冷冷淡淡的劲儿,随手回了条评论:这是要给我看的吗?以后要是给我看的可以@一下我,否则我后宫佳丽三千,很难做到雨露均沾。   发完这条就又撤回自己的朋友圈,手指快速下拉扫圈放松一下。岂料,看见秘书处助理发了条朋友圈:多谢陆总的不杀之恩,但还是要说一句,侧颜杀太帅了!   下面一堆留言,姑娘们都炸了。   蒋璃在扫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正要喝水,于是,杯子就举在半空,盯了半天,赶忙放下杯子回头去找陆东深发的那条,想要撤回自己的评论。   但晚了。   陆东深竟秒回了她:好,我知道了。   再然后是跟着那个秘书助理的一条评论:陆总,我一定保密。   蒋璃只觉得天雷滚滚。   她已经大致总结出事实来了,秘书处助理向来负责会议记录,应该是这姑娘偷拍了张陆东深的照片被他发现,然后,他假公济私地没收了这张照片,发了朋友圈?   但按照小姑娘这口吻这架势,偷拍应该不止一次两次了,那平时被发现后应该都是遭到陆东深的冷处理,这次,许是小姑娘看见他发了这张照片,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否则也不会来一句不杀之恩。   蒋璃觉得自己可真是手欠啊,怎么就不翻翻朋友圈再留言?共同好友不用多,有那么个小秘书就够了,很显然人家是看出些端倪了。   想来陆东深也是为了要照片才加了好友吧。   蒋璃觉得头疼得要命,傻呀?让小助理把照片发给景泞,再让景泞给他不就行了?   等等……   她凭什么着急上火的?   他陆东深都淡然自若的,她干嘛一副害怕被捉奸的心态?本来她跟他也没什么,不是吗?   有人敲门。   蒋璃手一抖手机扔桌上。   是茱莉,敲门进来告知她去剧组的相关行程都做好了,司机十分钟后来接,等说完正事,本来已经出了门的茱莉又返了回来,探头问了个八卦。   “夏总监,您脖子上戴的就是陆总从意大利高价拍回来的血玉吗?”   **   《浮生》是一部有年头的电视剧了,80年代的时候火遍了大江南北。   讲述的是清末民初中国背景下,戏痴珒生和亲王之女浮瑶的爱情故事。但此剧能称得上是经典,更重要的是反应了当时年代戏剧的发展及从事戏剧之人的悲欢离合,是戏剧的一部时代史诗。   经典剧翻拍,这让众多影视公司都跃跃欲试,最后环嘉以高价版税拿下《浮生》的翻拍权,并且依照原著剧本中所提到的宅子进行了一比一的还原,光是从搭景来看就费尽心思。   商川饰演戏痴珒生。   蒋璃赶到剧组时恰巧是一场他的戏,剧中的珒生饰演正旦,青衣擅长,兼刀马旦。那戏台高悬,商川饰演的珒生水袖轻浮,唱腔婉转妩媚,身姿极为柔软。   有工作人员在旁说着,“商川这段戏都不用找人配音了,本人唱得极好啊。”   盈盈曲调于戏台徘徊。   “这兄妹本是夫人话,只怨那张生一念差、 说什么待月西厢下, 你乱猜诗谜学偷花……”   蒋璃听得仔细,商川唱的是京剧《红娘》叫张生的选段。   这场戏是一遍就过,可见商川的演技和唱功之好。中场换妆的时候是在临时搭建的休息室里,京剧上妆耗时,卸妆也不似平时妆容卸得那么简单。等蒋璃到了门口时,镜子里的商川已洗了第三遍脸了,换上了一身民初青色长袍,眉目星朗英气非凡,估计是为下一场戏做准备。   她正寻思着进还是不进,就听里面一声呵斥:“什么东西这么难喝?赶紧给我拿走,看着眼烦。”   然后就听见杯子应声而碎。   没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一个姑娘,蒋璃定睛一看就是那个叫朵亚的,低着头红着眼眶,手指头还有点流血了,许是刚才去拾了碎玻璃。   见着蒋璃后她一愣,然后哽咽地叫了声,夏总监。   蒋璃见她梨花带雨的,也不忍再挤兑她当时在洗手间里的刻薄,抬下巴冲里面指了指,“经常这样吗?”   朵亚点点头,还有点闷气地说,“我是甲方公司的人,又不是他的助理,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喝的呀?”   蒋璃想了想,“你等我一下。”   朵亚一头雾水。   等蒋璃再返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只茶杯,连着托盘一起给朵亚,“送进去给他喝。”   “还送茶?”朵亚连连摇头,“我可不进去挨骂了,大牌就了不起啊,我不伺候了总行吧?”   “年纪轻轻的被人训个一句两句的就受不了了?那以后还有更委屈的事等着你呢,你还总想着甩手不干?”蒋璃说着拍拍她的肩膀,“进去吧,我保证他这次骂不了人。”   朵亚疑惑,但见她信誓旦旦,再加上职位比她高,所以就只能听命地端了进去。   商川这边已经准备走戏了,但导演助理几次催,他都坐在镜子前没动,看样子很烦躁,女主角是当今新晋的花旦,虽人气挺高,但轮腕自然还是商川最大,所以哪怕着急也不敢出一声。   气氛焦灼间,朵亚进来了。   商川见她又端着茶杯进来,眉头倏地一皱,“我已经说了不喝剧组里准备的茶,听不懂话是吧?”   朵亚一哆嗦,马上把茶杯放到他跟前,“这是我们夏总监的意思。”   “夏总监?哪来的夏总监?”商川嗓门拔高,近乎要拍案而起。   导演助理马上上前,给朵亚递眼神,示意她赶紧把茶端走,朵亚一个头两个大,不端走挨骂,端走了吧又没办法跟总监交代。   正焦头烂额呢,就见蒋璃推门进来了,说了句,“两个选择,要么喝口茶消消火赶紧拍完收工,要么就跟我出去痛痛快快地打一场,打到你没火气为止。”   休息室的人不少,听了这话后都吓一跳,统统朝着蒋璃这边看过来。   商川也顺势一看,怔楞。   商川的助理反应最快,皱着眉头道,“你谁呀?怎么这么跟我们川哥说话呢?”   蒋璃压根就没搭理助理,走到商川面前,双臂交叉于胸前,问他,“你选吧,喝茶还是挨打?”   朵亚一见这架势,顿时对蒋璃空前崇拜起来,觉得她格外地帅。马上躲到蒋璃身边,清清嗓子跟商川说,“这位就是我们集团新来的夏总监。”   商川使劲抿着嘴,盯着蒋璃盯了好半天,然后,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端起茶杯,一掀茶盖,清雅之气于空气中扩散。   他顿了顿,然后,将杯中茶饮尽。   等他将杯子放下后,蒋璃拿过对讲机,果断利落,“导演,五分钟后让商川走戏。”   导演那头也愣住了,好半天才说了声,好。   蒋璃将目光落在商川脸上,问,“现在还有问题吗?”   商川摇头。蒋璃将对讲机朝他手里一抛,转身离开休息室。 第135章 可怕的不是鬼魅   感情戏走得是否缠绵悱恻蒋璃就不关心了。   趁着大家都在忙,她在剧组搭建的棚景中参观了一番。今天的戏景主要集中在亲王府,所以大部队都在这。   偌大的王府,长廊回转山石嶙峋,淙淙溪流锦鲤畅游,远处飞檐之下红灯笼一片。如果不说这是搭建的屋府,蒋璃完全都能把它当成真正的王府去逛了。   戏台的那场戏已经拍完了,现在正在拍珒生和浮瑶在花园里私会的戏,所以刚刚还热闹的戏台现在已经冷清了。   上台入口的缦帘轻轻荡着,按照戏楼的常规设计,穿过缦帘下了阶梯就会到休息室,是可供上台戏人换妆休息的地方。   蒋璃站住脚,抬头看着戏台之上,看着看着,就仿佛瞧见台上多了三个孩童的影子,在嬉闹欢跑,似乎整个戏台都装不下他们的快乐。很快,有只手一掀帘子,“再在台上打闹今晚就罚你们倒立。”   三个孩子虽规整了些,但还是嘻嘻哈哈,那人就冲着他们摇摇头,笑里有着纵容。   像是一张老旧的照片,四角都泛了黄,照片里的人影也似乎变得斑驳,可帘子后面的脸却依稀可见。那张脸在教导时多是严肃,可私下又是和蔼可亲。   蒋璃的胸口闷疼,有一瞬的呼吸不畅。   脑中的旧照片终究还是被一簇火苗燃了边际,火舌渐渐蔓延,过往的、深邃的、快乐的都统统燃尽于这场漫天的火势中去了。   “这个戏台就是按照亲王府中的戏台比例来搭的呢,听说一模一样。”身后是朵亚的声音。   她有主动示好的意图,不管怎样,蒋璃刚刚也算是给她解了围,她心存感激,但同时她也心存疑惑。商川是个多骄傲的人,像他那么大的腕,怕是也没人敢那么跟他讲话。   然而蒋璃单枪直入,言辞十分不客气,更让人惊讶的是,商川竟没气没恼乖乖听话?   刚刚那一幕,估计全场都震惊了。   蒋璃没回头看她,依旧看着戏台,开口时多少有些迟疑,“你说的亲王府是指西皇城根的那处吗?”   “对。”朵亚是一直跟这部戏的,所以对剧本内容十分熟悉,“剧里的府邸就是西皇城根的亲王府,听说当初编剧在创作这个本子的时候没少下功夫,好像就是根据亲王府里真实发生的事情改编的呢。”   蒋璃不以为然,别说是一座亲王府了,就是上了年头的寻常百姓家也能多少积累点故事底子。然而朵亚讲得勤快,继续道,“其实吧我觉得,人编剧当初在创作浮生这个剧本的时候就是单纯想写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只是戏拍出来之后被后人给过度演绎了,各种的思想高度拔高,就像红楼梦似的。”   蒋璃没吱声下。   见状朵亚略有尴尬,她跟蒋璃不太熟,所以对于她的喜好和性格把握不准。想了想说,“其实,亲王府里流传着的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呢。”   “说说看。”蒋璃从一侧上了戏台,端详着梁柱上的雕画,虽说知道是临时雕刻上去的,但也惊叹这雕画的精美。朵亚也跟着她登上了台,“听说当年亲王最宠爱的小妾迷上了一个戏子,经常去听他唱戏,一来二去的戏子也对亲王的小妾钟情了。两人私定终身,并相许此生永不分离。结果这件事就被府里的管家发现了,告知了亲王,亲王暴怒,命人将戏子的双腿砍了,将小妾关了禁闭。戏子虽残疾了,但对小妾的爱并没减退,夜夜爬到府邸戏楼的位置,隔着一道高高的府墙给小妾唱戏听,就这样,两人一个墙里一个墙外,用唱戏的方式来诉衷肠。”蒋璃掀了一下帘子,轻描淡写道,“这跟浮生的故事挺像啊,只不过浮生里珒生爱上的是亲王府的小姐。”浮生这部剧当时在火遍大江南北时她还尚在襁褓呢,这是听说商川接了这部戏后她在闲暇时大致浏览了一遍,对她来说,她对这部剧没什么太大情结。“对,这亲王府的传闻跟浮生的故事一脉相传,但,这只是传闻的前半段。”朵亚神秘兮兮,“还有后半段呢,那亲王最终是知道了戏子和小妾仍旧私会,终于痛下杀心,将那戏子给杀了,小妾得知消息后疯了,没几天就传出她在戏楼里悬梁自尽的消息。一个死于府宅深处,一个死于府墙之外,天人相隔永不能见面。从那天起,人人都传亲王府里闹鬼,有人总会在夜里听见府邸戏楼里唱戏的声音,大家都说那是小妾阴魂不散,她在用唱戏的方式来寻找戏子的魂魄呢。再后来亲王府就没落了,可传闻流传下来了,一直到现在。”   这后半段的传闻倒是引了蒋璃的关注,她转过身来看着朵亚,疑惑,“你的意思是,西皇城根的那座亲王府有闹鬼传言?”   “是啊,那座亲王府是跟朝外81齐名的,都是京城鬼宅。”朵亚说。   蒋璃陷入沉思。   她怎么隐约听说天际有意要收了那片宅子呢?那块地寸土寸金,虽说她不清楚陆东深的意图,可如果能收下来当然是好。但怎么就成了鬼宅了?   **   因为拍摄地在怀柔,远离市区,离得蒋璃的住所更是远,所以晚上她就住在剧组里,品宣安排了一间房给她。   商川是全天的戏,到了晚上九点多还没收工。   怀柔多山脉,白天的气温都要照比市区低上几度,到了晚上更是凉得很。蒋璃已是许久没适应北京的早春气候了,开了暖风,又温了杯茶。   做完这些就接到了陆东深的电话。   他在那头听上去有些倦怠,但嗓音低低的着实好听,“怎么住剧组里了?”   暖风拂面,蒋璃窝在沙发里懒懒的,“我追星呗。”   手机那头笑了,“追星?还是去恐吓明星了?”   蒋璃撇撇嘴,这男人还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么一点小事都能传他耳朵里。   “你打电话来不会是宝贝你新签的明星吧?”她说。   “倒是有宝贝的人,所以特意打一通电话过来。”他道,“怀柔不像是在市区,别到处乱走,今天太晚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接你。”   蒋璃的脑回路转了几道弯,然后说,“不用,我让品宣安排车就行。”   “品宣的人盯着这部戏还得顾着你?别给他们添麻烦了。”   蒋璃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搪塞,见他要挂了电话她忙道,“哎陆东深——”   “嗯?”   “那个……关于西皇城根亲王府,天际是不是有意要插手?”她问。   陆东深没瞒她,“对,而且是势在必得。”   蒋璃一怔,马上道,“我听到有关那个府邸的一些传闻。”然后将白天朵亚讲的故事跟他又复述了一遍。陆东深等她说完后才发表意见,“囡囡,你要知道,这世上可怕的不是鬼魅,而是人心。” 第136章 过往如冗花落叶   人心叵测,险于鬼魅,她曾领教过。可在沧陵的这三年,日子虽说过得琐碎,却让她寻回了温暖的人性。   沧陵人不见得是多有钱,但幸福指数很高,他们满足于一餐一水,哪怕是古镇里竞争关系的商家,店门一关都能聚在一起痛痛快快喝上一顿青稞酒,又或者悠闲午后,煮上一壶普洱,邀请四邻。   是她在沧陵过得太安逸,以至于回到北京之后竟一时不习惯踹着心思过日子的生活了,以至于陆东深的这么一句话让她终于记起,她曾经也是在尔虞我诈的日子里如鱼得水。   商川敲她房门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   外面落了夜雨。   许是助理一直为他撑着伞,他没淋湿分毫,却裹夹着一股子山中寒气。   他叮嘱了助理几句将其打发,助理迟疑地看了看蒋璃后才离开,那眼神大有一副怕她把商川吃了的架势。   蒋璃靠在门框旁,抱着膀看着他。商川已经卸干净了妆,一张俊脸恰似山中月水里花,眉目星朗得很,身形颀长,哪怕不笑,那眼角眉梢都让人痴迷。   一般做男演员的最怕帅,因为观众很容易出戏,太帅的一张脸也会限制演员的戏路,所以往往长相帅气的人都做了流量明星。但商川不同,他长了张明星的脸,却始终恪守在做演员的职业。   这几年他挑战过不少角色,美的丑的胖的瘦的,善良的阴狠的,单纯的复杂的……他不是个很在乎自己长相的人,他在乎的只有角色。   就像是这次的珒生,挑战不小,青衣的规整和美都要体现得淋漓尽致,而在当今一线年轻的男演员中,除了商川没几人能做到。《浮生》之所以这般受关注,不但是因为它的经典,更多的是因为商川扮演的珒生角色太受人期待。当时定妆照出来时,商川一袭青衣美目流转,让众人直呼能将反串的戏剧角色打理得如此入木三分的人,除了已经逝去的张国荣外怕就是只有商川了。   商川盯着她,不苟言笑。   蒋璃也没说话。   半晌后,商川开口,“不打算请我进去?”   蒋璃示意了一下时间,“你不怕流言蜚语,我怕。”   商川盯着她,“怕?这世上还能有你怕的事吗?如果你怕,你就不会回来。”话毕,他径直进了屋。   窗外夜雨打得勤,山雨往往这样,尤其是北方的山雨,一旦下了总会倾盆,或连绵不绝,不像是在沧陵时的雨,下下停停不以为然。   所以这雨水也像极了南北人的性情差异,南方人多数温和,北方人多数爽快。   商川是北方人,所以做事说话自是大开大合。蒋璃将早就煮好的茶端上前,虽说回了北京,但她在沧陵煮茶的习惯留下来了。哪怕这酒店里没有煮茶的工具,她也是用了热水壶将茶水煮热煮熟。   商川盯着眼前这杯澄清的茶,跟白天她给他的一样,他没喝,只是用手轻轻转动着杯子,那茶香隐隐而生,他低声,“蜂蜜花和缬草,上一次喝的时候已经是三年前了。”   蒋璃在他对面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珒生这个角色深入人心,电视剧之前的经典又摆在那,你焦虑甚至发怒发狂也是正常,这些天喝水的时候就以缬草为主吧,能缓解你的焦虑不安。”   商川将杯中茶饮尽,放下茶杯看着她,一字一句问,“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为什么不能回来?”蒋璃轻描淡写反问。   商川皱了皱眉头。“其实你不用担心,珒生这个角色如果连你都驾驭不了的话,那当今就没人能演好这个角色了。”蒋璃又给他添了杯茶,“当年我们在看霸王别姬的时候你就说过,如果当时你能演程蝶衣的角色,死了也甘心。珒生何尝不是第二个程蝶衣呢?而且你还比张国荣多了唱作念打的底子。”   商川默默地喝茶,良久后说,“我之所以接浮生这部剧,不是因为珒生像极了程蝶衣,而是因为里面的廷凉。”   廷凉?   蒋璃一愣。   商川抿了一口茶,那缬草和蜂蜜花混合在一起的气息纠缠于唇齿,像是伤痛在拉扯着挣扎着。“这部戏里不但有爱情还有友情,珒生和浮瑶的爱情故事纵然感人,但珒生和廷凉的友谊也让人感叹不已,他们两人从小在一起学艺,历经孩童时期的顽劣,走过动乱的年代,每次珒生有难时廷凉都出手相助,可让珒生遗憾的是,战争爆发廷凉失踪,珒生在临死之前都没见到廷凉一面。在我看来,有时候男人之间的友谊照比爱情更可歌可泣。”   蒋璃刚刚的惊讶已沉底,换上不动声色的平静了,她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怕是你们做演员的体会更深吧。”商川低叹,“是啊,也不知怎么了,最近一段时间我总会做些梦,梦里像是发生过的事,也像是在戏里发生的事,但梦见最多的就是咱们三人在戏台上嬉戏打闹时的场景,还有师父教我们唱戏时的一桩桩一幕幕。”他抬眼看她,“以前你还总跟我们到梨园玩上一玩,吊吊嗓子,现在呢?”   蒋璃捏了捏茶杯,竟一时觉得千斤重,干脆也就不喝了,“已经许久不唱了。”   商川的身子朝后一靠,看着她,“是啊,时过境迁,人走茶凉。只是我尤还记得师父说过的话,他说三人之中,你的戏根最正。”   蒋璃心口一滞。   她有过不堪回首的往事,可若要一并扔掉,其中还能摘出最美好的回忆来。   商川,就是她惨痛回忆中盛开的那朵温婉的花,哪怕她一出生就注定了是个孤儿的命运。   她自小生活在福利院,打从懂事起,她最亲的人就是福利院的院长和院里的小伙伴们。   可福利院的孩子私心还是重的,所以能跟她玩得很好的人就是商川。   他在那个时候就叫商川,现在即使出了名也没改名,任由媒体将他是福利院出生后被收养一事传得沸沸扬扬。   福利院的孩子没有不想被收养的,只有商川,拉着她的手说,“我不想被收养,如果被收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商川比她小几个月,当然,她和商川都一样,没人会知道他们具体的生日,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所谓生日和大小都是福利院给出的大概估算。   当时她也不想被收养,但天意如此,她终究是早于商川被现如今的养父养母领走。   养父养母待她犹如亲生,她央求着他们带她回福利院探望商川,养父母倒是依着她了。   那一天,她在福利院里见到了收养商川的人家。   一位德高望重的京剧大师,也是出了名的慈善家,他收养了商川,并且问跟他一同来的孩子,“你喜欢这位小弟弟吗?”   跟他在一起的孩子穿着贵气,眉目也是贵气英朗,他拉过商川的手说,“以后你就是我弟弟了,别怕,哥哥会保护你。”那个孩子,就是左时。 第137章 等我   左时出生戏剧世家,父亲左国堂被誉为京剧名家,而左家再往上的祖辈们都是在御前唱戏的,被皇室宗亲钦点的,搁在现如今就叫做国手级大师。   但左家的荣誉止于左时,因为他并不喜欢戏剧,也不喜欢唱戏,由此左国堂收养孩子也更多的是想培养后代。   于是那一天左国堂看见了商川,也顺带的,瞧见了恰好去探望商川的蒋璃。当时左国堂让蒋璃说句话听听声,她不明就里便照做了,左国堂感叹说,这孩子有学戏剧的根骨啊,是个极好的苗子。   她不知道左国堂怎么就看出她的皮骨端正了,总之,养父母见赫赫有名的戏剧名家都这么说了自然是高兴,便恳请左国堂收她为徒。   儿时最欢愉的时光怕就是在戏楼里度过的了,唱作念打,她学得漫不经心,但左国堂教得十分用心,即使商川是左国堂的养子,也要按照行规叫上左国堂一声师父。其实当时她并不懂戏剧的沉重和庄肃,唯一想学戏的念头就是能经常见到商川。而跟她一样不正经的还有左时,他有很敏锐的嗅觉,恰恰她也是,渐渐地,他们两人会时常对些花花草草感兴趣,为此领过左国堂不少罚,在他认为,唱戏是天,其余的都是胡闹。   就这样,大概学戏学到十五岁,她跟着养父母搬到了北京,几年后,又在偌大的北京城相遇。   相遇那年,她已经钻进了气味分析领域,左时也跟她钻研了同一行业,而商川虽说练就了一副好嗓子,但终究也没从事戏剧行业,一心想做演员。为此在某一天,他们三人齐刷刷地跪在左国堂面前领罚,左国堂终究还是没舍得责骂他们一句,就说,练功学戏,练的是秉性,学的是做人,你们已经大了,能做到在自己喜欢的领域里持之以恒,严于律己,这也不枉费我教你们一回。   那一年,商川在电影学院里已是崭露头角,她20岁,左时22岁,虽说她和左时都还有学业在身,但在气味领域也已经小有成就。   直到,三年前。   商川轻轻转着茶杯,唇齿间都是缬草的气味,他说,“我总在想,如果没有你的话一定没有我商川的今天。那年的戏对我来说尤为重要,如果不是因为当时的一杯缬草,我想我肯定就会搞砸自己的饭碗。”蒋璃为他续了一杯茶,“那年你很紧张,缬草最能镇神,又吻合你的体质,所以也算是对症下药了。这些年你走得顺风顺水,圈里的人都知你温和稳当,现在又罕见地现了老毛病,看得出你对这部戏很谨慎。”   商川慢慢品茶,若有所思,半晌后才开口,有些吞吐,“其实我这些天情绪反复一是受剧情角色的影响,二是觉得……”   蒋璃拿起杯子,挑眼看他。   他抬眼与她对视,没继续刚才的话,反问,“你知道左时的去向吗?”   蒋璃的手指微微用了点力,“不知道。”   商川盯着她,半晌后说,“自从你和左时都跟那个叫饶尊的人搅合在一起后,你们就都变了。”   “商川,变的只有时间。”蒋璃轻声说。   “那你告诉我,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商川皱眉。三年前她和左时同时失踪不见,后来,他辗转打听才知道她在沧陵,但左时始终不得消息,现在她回来了,左时却依旧不见踪影。   蒋璃将目光落在茶水上,也似那茶水的浮面不见波澜。商川等了半天不见她回答,坐直了,“我听说了一些事。”   蒋璃这才把杯中茶饮尽,说,“关于我的一些事你听到也很正常。”   “包括你杀了左时后入狱?难道这些都是真的?”商川问。   蒋璃使劲抿抿唇,“不,我没杀左时,而且,我也没坐过牢!”“你没杀左时,左时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商川盯着她,“咱俩一同长大,虽说后来分开了几年,但我相信我还是很了解你的。你在沧陵躲了三年,现在既然敢回来,那一定就是冲着左时的事回来的,难道左时是被别人害死的?”   他顿了顿,补上句,“或者,饶尊也脱不了干系!”   蒋璃呼吸时像是带锯,每一下都划得鼻腔生疼,她摇头,“跟饶尊无关。”她抬眼看着商川,“而且我回来,只是为了回来。”   商川狐疑地看着她。   “我回来是要解决一些事,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商川微微眯眼,“你的意思是,左时只是失踪了?”   蒋璃咬了咬唇,“是。”   商川不说话了,靠在沙发背上,手里还轻轻转着茶杯,蒋璃微微抬眼时就能看见他转茶杯的动作,那是左时喝茶时惯有的举动。良久后,他才说话,嗓音很低,“像是我们做孤儿的,哪怕穷极一生其实都是孤独。我在这世上没什么亲人,除了师父就是你和左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左时也是。在我看来,你们两个比我的命还重要。   所以,你有事瞒着我不说,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蒋璃心疼地看着他,“有些事不说,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商川,三年前的事我不想提,我想……换做是左时的话,他也会跟我一样不愿想起。”   商川一点一点喝光了茶,说,“你有你不知道怎么说的事,例如左时,例如你的那些传言。我也有我不知道怎么说的事,就像我刚才没说完的话。”   “也是关于左时的?”蒋璃敏感地问。   商川点头,将杯子放下,“其实……我一直有种预感。”他挑眼看她,“我觉得,左时已经死了。”   蒋璃心口一窒。   **   “英雄不得志,反被小人欺。可恨王伦,妒贤忌能,限俺三日,立下投名状,方肯收留……”   “不,别逼我!我求你……”   “你这个疯子!你会遭报应的!”   “会不会遭报应不知道,我只知道从今以后没人再会相信你说的话……”   “夏夏……”   蒋璃蓦地睁眼,最后留在她耳边里的是左时常用的那声称呼。额上的汗珠陡落,冰凉,哪怕是室内还呼呼地吹着空调她也觉得寒凉。   心底的凉哪是这空调能捂暖的?更何况这乍暖还寒的早春时节?   蒋璃将脸埋在手里,曾经的过往都化作了噩梦,像是冤鬼索命似的缠着她。   冤鬼……   她冷不丁想起商川最后那句话:那晚,我像是见到左时就在台上唱戏呢,那句“可恨王伦,妒贤忌能,限俺三日,立下投名状”的念白还跟从前一样总是说不好。   蒋璃的头筋一挑一挑地疼,像是有人拿着把刀子在脑子里乱搅一样。是的,在梦里她也梦见他在念那段词。   她的手在抖,寒凉像是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令她呼吸不畅,要窒息。一种空前的绝望和害怕纠缠着她,让她在这个地方一刻钟也待不下去。   摸出手机,按键的时候手指还在抖,拨通之后,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就连为什么要打给他都不清楚,只是觉得,这个时候似乎只有他才能带给她温暖。   那头的嗓音很低很柔,见她打通了又不说话,问,“怎么了?”   蒋璃靠在床头,空调的暖气一层层压过来,可在她觉得仍旧是寒意,她干涩开口,“你还没睡吗?”   “嗯。”   她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两点。   “陆东深。”她使劲攥了攥手机,“我想回家。”   “现在?”   “嗯,现在。”她说完,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心底的凉促得她牙齿都在打颤。“好,等我。” 第138章 他容不得左时   放下手机后蒋璃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做了件很冲动的事,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无疑是给人添了麻烦,她甚至都没问一句是否方便。   可就是觉得他能来,这通电话似乎让她找到了依托感,像是盲游在海面上的舟,彷徨不安间终于看到一丝曙光。   她环住蜷起的双腿,用被子再把自己裹紧,就这样靠在床上,渐渐地寻回些许温暖。双眼泛沉,脑子里也是恍恍惚惚。   朦胧间她像是听到了一些声音。影影绰绰像是有人在吊嗓子,咿咿呀呀的,那声音飘渺悠长,像是近在耳畔,又像是远在隔壁。可她清楚记得朵亚在安排房间时跟她说过,她住的是最靠里的一间,而隔壁的房间是用来存放道具了,没人住。   又好像听见有人敲门,一下下的,她想去开门看个究竟,可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像是一场梦魇。   模糊中她好像又走到玄关了,透过门镜看外面,走廊外空空荡荡没人,只有刺眼的光亮。可很快,光亮里就似乎多了一个影子。   她贴得更近。   那影子一点点挪进了她的视线。   是个穿着戏服的人,耷拉着脑袋,拖着脚步来到房门口。她透过猫眼,恐惧如蜈蚣在心间爬行,她想回到床上,可又是一动不能动,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人缓缓抬头。   一张没画脸谱的脸,五官却是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空荡荡的眼眶,血汩汩而流。   歇斯底里地一声从嘴的位置发出来:为什么这么对我?   蒋璃一个激灵猛地睁眼。   眼前着实有张男人脸,但并不恐怖,相反,英俊硬朗。他抬手,修长的手指抚在她的脸颊,“囡囡?”   他工整的衬衫袖口有着夜雨的寒凉,却丝毫没影响他的指温,那温暖成了涓涓细流,正试图驱散萦绕在她心头的冷。   蒋璃有好半天的恍惚不定,她刚刚是睡着了吗?而他,只因为她的一个电话就来了?   不经意扫过墙上的表,两点五十,他从市区到这边竟用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   她怔怔地看着他。   是风雨无阻风驰电掣吗?否则他的肩头怎么会有点湿?还有他的眼角眉梢,能捉到一丝风尘仆仆的仓促。   陆东深回头遣了酒店帮着开门的工作人员,待那人离开后,见她还是一脸呆愣,他忍不住笑了,“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下一秒蒋璃主动搂住了他,脸埋在他的胸膛。   陆东深一愣。   然后就听她低低地说,“陆东深,你抱紧我。”   陆东深短暂惊愕过后就将怀中女人搂紧,察觉到她在颤抖,一手圈紧了她,腾出一手轻抚她的后背,像是安抚只猫。在她耳畔低喃,“不管遇上什么事,都不用怕。”   她在他怀里渐渐放松下来,像是一只始终竖着刺的刺猬终于收敛了一身的警惕。   陆东深觉得怀里温热,是情绪的蒸腾,是内心的波澜。   车行一路,他脑子里徘徊着的都是她的那句:陆东深,我想回家。声音小小的而无助,他该心疼这样的她,因为即使没有看到,他也能想象到她在电话另一头的模样。   不同于面对谭耀明之死时的悲怆,也不同于面对饶尊咄咄相逼时的恐慌,她是无助,是将最脆弱的情绪交付给了他。   所以,这样一个她又让他雀跃担忧,雀跃于她渐渐敞开内心朝他靠近,担忧于她在电话那头的状况。   从市区到怀柔,他几乎一路都是将油门踩到底,红灯不知闯了多少个,强行并道不知道多少次。山间夜雨瓢泼,雨刷器拼命摇晃,这般恶劣的天气,他心口却是热的。   恨不得腋生双翼立刻到她跟前,跟她说,别怕,我来了。   现在,她就在他怀里,搂紧了他,抱紧了他,像个孩子。不亮的光线里,她的脸颊柔软又憔悴,却又是主动依偎。   他清楚知道,这样的时刻,他这样的风尘仆仆,她内心得到的会是感动。这是人之常情,可是,他要的不是她的感动。   她就那么靠在床头,哪怕睡梦里也是眉头紧锁,艰辛过梦。他命工作人员打开房门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辗转于梦境里,嘴里喃喃:左时。   左时。   她的梦里就只有一个左时。   他自是骄傲,也自是容不得这种状态的滋生。坐在床头,看着她的脸他就在想,男女之情真是怪得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十分介意有左时的存在了。或许是谭耀明将她交付他手的那一刻;也或许是在祈神山上她像个孩子似的追着麝香鼠跑,然后歇斯底里地喊他:陆奸商,你别动啊,千万别动;又或许可以追溯到第一眼见到她时,在古城的青石街上,   在一群人中,她听见谭耀明唤她时转头朝着他这边看。在那之后不知多少个失眠的夜里,他总能想起那个午后。阳光艳得很,她似罩在光线之中,周遭都是身穿奇装异服的人,唯独她似遗世独立,又像是众人的精神领袖,洒脱自在。虽是远远的那么一眼,却如同惊鸿。   所以,也许就是青石街上的那一眼,他就将她看在眼里,留在心里了。   正因为这样,他容不得左时。   在她心里,哪怕左时就是场醉人的风花雪月,他也要亲手一点一点地拆分这场念想,他可以不在乎她的过去,但并不意味着纵容她心里始终装着个左时。   蒋璃的情绪终究还是平复下来了,可内心起了波澜,从他怀里出来,蜷坐在一旁,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他千里迢迢竭尽全力,这样一个男人,就这么出现在她面前,她感动之余又觉得惶惶,不是害怕,仅仅是觉得心底深处的预感在蔓延,好像从今晚之后,她和他之间会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我……没想到你能来。”她半天吭哧了一句,她觉得,自己挺自私。陆东深低笑,“不,其实你能想到我肯定会来。”他没容她退缩自己的情感,主动进攻,“你很清楚,只要你一个电话我就会赶到,不管有多晚,不管我有多忙。” 第139章 太败家了   蒋璃止语。   他一语中的,其实她在抓起手机拨打他电话号码的那一瞬就清楚的知道,不论她在哪,他一定会来找她。   稍许她说,“你甚至都不问我什么事吗?”   陆东深坐在那看着她,“如果我问,你会说吗?”   蒋璃沉默,其实她想说,可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说,更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在恐惧一些东西,例如,跟他倒出一些实话,如果真的讲给他听,他会怎么看她?   见她不语,陆东深不怒反笑,伸手捏了捏她的下巴,“这天底下没什么事会比你的安危更重要,你没事就行,至于有些事有些话,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   蒋璃抬眼,与他目光相对。他虽含笑,可眼睛里有一种叫做认真的东西,让她相信,他所讲的就是他心中所想。   想起在沧陵冬祭,她一杯酒递到他唇边。他是跟她进过祈神山的,鬼八子的气味他不会闻不出来,他明明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没为难她,喝下那杯酒,笑问她满意吗?   她不说,他便不问。这份深情厚意,她扪心自问能承受得起吗?   陆东深说完这话突然凑前,眼里的笑有了坏,不疾不徐补上句,“我只知道我的女人现在需要我,这就够了。”   “谁是你女人!”蒋璃的耳根子一热,将抱枕往他怀里一塞下了床。   陆东深笑而不语。   品宣部给蒋璃安排的是间套房,她带的东西不多,就是些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所以就带了只很小的手提箱。   陆东深进房间的时候就瞧见她把东西撇得满天飞,见她蹲在那吭哧吭哧收拾,实在是看不下眼了,上前将她拉起来,“把洗漱的东西装好给我,行李箱我来收拾。”   “那多不好意思啊。”   “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快点,别耽误时间。”陆东深说着扯过她扔在沙发扶手上的一件衣服。   蒋璃抿抿嘴,一扭头去了洗手间。   等再回来的时候她简直叹为观止,行李箱里整齐得不得了,每一样东西都分门别类的安放,乍一看就像是里面有了分装盒似的规整。她来的时候手提箱是满满堂堂的,经他收拾里面竟腾出一大块的空间。   她上前盯着箱子里叠得跟豆腐块似的衣服,咽了下口水,“陆东深,你是当过兵吗?你家被子叠完之后是不是都这种形状的?”   陆东深看着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来了句,“你是个女孩子,是不是在必要的时候有点统筹分化的概念?”   蒋璃不羞不臊,将怀里的化妆包往那空位置里一扔,“再柔情似水的女子也架不住你的强迫症和洁癖啊。”   陆东深摆正了化妆包,似有无奈。   **   车行一路。   凌晨之后黎明之前的北京城找不到黑暗一说,出了怀柔拐入市区,哪怕是清凉的街也都弥散着白日的喧嚣和繁忙。   车子里暖气大开,她身上还披着陆东深的外套,但还是昏昏沉沉,头抵着车窗,任由雨点隔着车玻璃震荡脸颊。   等她察觉听不见雨声、车子停下来的时候,一睁眼瞧见的是处车库,面积不算太小,规整地停放了几辆车,价值不菲。看得出,是个私人车库。   绝不是她的地盘。   蓦地清醒,“这不是我家。”   “嗯,我家。”陆东深说着就熄了火。   蒋璃一愣,“你家?”他带她回他家?这个时间?“陆东深,按照路程来算,你送我回家更近吧?”   陆东深下了车,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一手搭在车门上,笑,“你不是好奇我家的被子吗?”说着,一把将她拉了出来。   蒋璃被他一路拖进了电梯,近乎是抗争,“我有你家钥匙,想来随时都能来,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结果就是,她还是顶着混混涨涨的脑袋进了他家的大门。   北京壹号院。   占了京城的龙眼之地,是真正意义上的水晶宫。   当初景泞将钥匙交到她手里时说,北京壹号院,我已经跟那边打过电话了,你随时都能过去。   她诈着脖子,好半天说了句,又不经常回去住,太败家了!   现在,她就在这败家老爷们的家里,举目的深灰浅灰和深咖色,木和不锈钢相结合,大面积地采用亚光面、皮革和素色材质。   住所足够大,但没有家的味道。   没有繁琐的摆件,地上铺着的是冷冰冰的大理石,干净得要命,她都很怕踩上一脚就能留下脚印。   房间和房间之间流窜着的气味清洌,不是休息室里的气味,仔细一闻,只是普通的消毒水蒸发后的味道。   由此判断,给他家打扫的只是普通的小时工,跟陈瑜和那些个配方都没关系。   蒋璃多少放心了。   之所以拿到钥匙后没急着来他家搜查,一是因为他几乎都住在休息室里,二是因为她隐隐觉得他没让陈瑜查手家里的气味管理。   至于背后有什么原因,她就不得而知了。   窗外是迷惑人眼的小夜景,宽敞的落地窗视野极佳,如同整个苍穹都尽收了眼底。   窗玻璃上晃出高大的男人身影,越来越近,直到,他从背后将她轻轻搂住,她只觉得头一忽悠,心就开始乱蹦了。   “先泡个热水澡,再吃点药,你的体温有点高,别感冒了。”陆东深的语息低低,薄唇轻抵她的耳廓。   从她的角度看向窗玻璃,更像是耳鬓厮磨。可是,她就偏偏喜欢这样,透过夜色的玻璃窗,他的胸膛宽阔温柔,如广袤的海,明知危险,但她又忍不住溺在其中。   “我给你放水。”   “哎,陆东深……”她转身扯住他的衣袖,可半天又说不出什么,只觉得心口一片兵荒马乱。   陆东深看着她,好耐性地等着,她抬眼相对,仿佛在他瞳仁深处看见了隐隐的火种,燃亮了他的眼,她知道,终究这火苗会成漫天的火舌将她吞噬。   半天不见她说话,他便笑了,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她被安排到楼上的浴室。   陆东深到了楼下的淋浴房,冲完澡后,他站在镜子前,水珠从发梢滴落锁骨,沿着宽拓的胸肌徐徐而下。他扯了条浴巾围在腰上,在看见梳洗台旁边搁放着的男士香水后迟疑了一下。   拿起来,闻了闻,这是之前H品牌在欧美推出的一款香水,很纯粹的古龙水,在市面上很受欢迎。但他没有喷香水的习惯,所以就一直搁着。   现在……   他想起此时此刻就在他地盘上的女孩,胸腔里总是澎湃。这个家,他没主动带哪个女人来过,但即便这样,他也觉得她能跟他回家,应该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吧。   香水在他手里反复掂量,陆东深竟有点紧张,体内的火熊熊而烈,烧得他嗓子里有点干。   末了把香水放下,心想着自己都不大喜欢的味道,想必她也不能喜欢。   可转念又哑然失笑。   想他陆东深虽不滥情,但也不是禁欲,男女欢好实属正常的事,他又不是第一次的纯情小男生,可怎么就偏偏今晚就像个毫无经验的毛头小子似的患得患失的心态,甚至还有点手足无措呢?   好像,之前做这种事时的理所应当和自然而然都成了过往云烟。   蒋璃从浴室出来后一眼就瞧见了陆东深。   紧跟着眼睛就热了一下。他只身就围了条浴巾,温婉的灯影像是暖金色的流光在他结实的肌理线条里游走。见过他的西装革履,也见过他的一身户外,虽然隔着衣服,但她也知道他的身材极好,但像是今晚这么直接撞见还是头次。   胸脯似磐石,又有极深的锁骨,臂弯肌肉结实,再往下隐隐可见人鱼线的轮廓。   更像是经常游走户外的人,练就了一身的健硕雄健,哪像是那些坐办公室的大肚男?   她觉得眼睛里的热流进了嘴巴里,有一团火在燃烧。就是他眼睛里的那团火种落入了她的喉管,让她的呼吸变得无所适从。   陆东深给她备了热水和感冒药。   她趁着吃药的功夫瞄了一眼这卧室,好像是……主卧。   吃完,她觉得喉咙还是干紧,又喝下大半杯水,然后问他,“今晚我睡哪个房间?”   “你想睡哪个房间?”陆东深笑。   他挨着她太近,她有点热,朝后退了半步,轻笑,“随便吧,反正估计你哪间房的装修风格都一样,十足的性冷淡风,到处都冷冰冰的。”   她退他就进。   直到将她抵在墙上。   陆东深低笑,“装修风格怎么定义我倒不是很专业,但也隐约地觉着这个定义不大适合我,尤其是,性冷淡这三个字。”   他就像是头豹子,优雅间又有十足的攻击力。   蒋璃被他再明显不过的话烫得周炙热,推了他一把,却被他的胸膛烫了一下,“你别靠我这么近,太热了。”   没推开。   陆东深反倒压近,笑得低沉,“不是嫌冷吗?”   “我——”   剩下的话被他突如其来的吻给截胡。   蒋璃心口一窒,伸手去抵他逼近的胸膛,他却扣住了她的手腕抵在墙上,令她动弹不得。   吻,由最初的浅探,成了一片汹涌。那颗掉在彼此眼里的火种,熊熊燃烧。 第140章 我们在一起吧   烧得噬骨。   蒋璃觉得自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的人,陆东深这株就长在悬崖峭壁上的曼陀罗,伸展着沁人的触角蛊惑着她,诱惑的气息如层层鳞甲将她包裹缠绕。明知道触角有毒,她还是忍不住投入其中。   是一种致命的危险的勾引。   再往前一步就会摔下山崖,粉身碎骨。   大脑不停地闪出红色警告,一声紧过一声。可心像是泡在汪洋,游不动,任由波浪袭来。   唇齿绞缠。   男人新生的胡茬碾着她有些疼痒,男人的气息成了庞大的网,痴纠她的气息。她的耳畔是他愈发深沉滚烫的呼吸,她的舌成了迷路的羊驼,任由他的一路牵引。   胸口也着了火。   是他点的火,用他的唇、他修长的手指、他的气息。   直到。   她觉得胸衣扣一松。   “陆东深。”警告终究让她意识到继续下去的危险,她抵住他,却发现他的胸膛极烫。   他微微抬脸看她。   眼里是片火海,烈烈而燃,近乎能将苍穹吞噬。   蒋璃被这样一个陆东深吓了一跳。   陆东深没说话,又朝她压下脸。   “陆东深,我们不能。”蒋璃撑着他的肩膀,只觉得匿藏在他体内的那团火透过毛孔烫了她的指尖,勾得她的血液都跟着沸腾。   “为什么不能?”陆东深落在她眉眼的嗓音低得惑人。   蒋璃的心都跟着他这句话乱蹦,呼吸始终不在一条水平线上,“我们这样……很奇怪。”   “奇怪?”陆东深低笑,点了火的手指攀上她的脸,“你是我女朋友,深更半夜共处一室,干柴烈火也正常吧?”   这下子让蒋璃觉得心脏都跳进嘴巴里了,瞪了双眼,“谁是你女朋友?陆东深,你好歹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净造谣啊?”   陆东深闻言松了手,没再有霸王硬上弓的迹象,一手还搭着墙,低头看着她,“我怎么造谣了?从你跟着我回北京那天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蒋璃吃惊地看着他,“陆东深,你是没谈过恋爱吗?我是你女朋友这件事我怎么是最后知道的?谈恋爱不是这么谈的吧。”   陆东深的脸色略有尬色,但很快又是一副泰然自若的口吻,“我约你吃饭、接送你上班回家、出差时时跟你报备、关心你的生活和情绪、相信你包容你等等这些,难道还不说明我们是在谈恋爱?”   蒋璃噎了一下。   见状,陆东深心里有底了,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继续教育,“再说了,上次我对你的态度还不明确?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听不出来我话里的意思?还是你在这跟我装傻充愣呢?”   蒋璃脑筋转得快,一下子就明白他口中的上次,就是他说到半截话吻了她那次。他说他相信她,而且……   那一吻其实她是想到的,只是,不敢再往下深究。   “你自己说说看,这段时间我对你好不好?”陆东深看着她道,“一个男朋友该做的我都做了吧?”   蒋璃张了张嘴巴,好半天说了句,“没送花……”   陆东深一愣,转眼笑了,“你喜欢这种方式?好,我记住了。”   “不不不,陆东深你误会了。”蒋璃忙道,“你别说话我先捋捋,有点乱。”   “我帮你捋。”陆东深说着又要亲。   蒋璃马上躲开他,“咱俩的关系不能是你一句话就拍板了吧?”   “那你想怎样?”陆东深被她逗笑,“想让我当众求爱?”   “我的意思是,恋爱这种事就跟结婚一样,不能儿戏。”蒋璃强调。陆东深闻言后没再步步紧逼,返身坐在床上,看着她,眼里多少容了些严肃进去,“夏昼,我从来不玩感情游戏,不擅长也不屑去玩这种游戏。我喜欢你,换句话说就是,我看上你了,所以,我让你成为我的女朋友有什么不对?”   蒋璃像截木头似的杵在那,内心被震得七零八碎,因为他如此坦荡和强势的话,满脑子都是他那句:我喜欢你……我看上你了,然后,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嘴里的夏昼就是自己。   “你过来。”他命令。   蒋璃站着不动。   “再不过来我强上你了啊。”陆东深慢条斯理,“你现在是在我家,防盗系统一开你插翅都难飞。”   平日正儿八经的男人,现在有了痞态倒有了不一样的风情。   蒋璃倒是一激灵,“你信不信我能打得你瘫在床上三天?”   “不信。”陆东深笑,朝她勾勾手指,“要不咱们试试,看是谁让谁下不了床?”   蒋璃咬牙,心里狠狠扔出两个字:流氓!   “还不过来?真想试试?”   蒋璃半死不活地上前,他大手一拉就将她抓怀里,她冲着他嚷,“别动手动脚的,能不能好好说话?”“这只是正常的肢体接触。”陆东深更正了她的态度,手臂环住她的腰,“如果你觉得儿戏,那我接下来的话就认真点说。我知道我的方式太单刀直入,因为我很明确我的心思。囡囡,我做事喜欢按照计划走,所以原本想着再给你时间让你多了解我一些,到那个时候再提结婚的事也不迟。但如果你想婚后慢慢了解我也可以,我觉得,我们两个的相处方式可以灵活些,谁说一定要先恋爱后结婚?反过来也行。”   蒋璃震惊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倒过来气,“陆东深,你刚刚不是要跟我说认真的吗?”   “我说的这些都是认真的,没跟你开玩笑。”陆东深笑。   蒋璃又凌乱了,不是刚刚在捋恋爱的事吗,怎么一下子又提到结婚了?她想要起身,却被陆东深死圈着不放,干脆也就作罢了。   “我们……还是先来说说恋爱这件事吧。”   “好。”   “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蒋璃甩出个强有力的理由。   “但经历的事情不少。”陆东深接得稳妥。   蒋璃想了想,“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地球只有一个。”   蒋璃微愣,咽了下口水,“我觉得,我们相互之间还有好多事不清楚不了解。”   “我们有的是时间。”   “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陆东深看着她,“我喜欢就好。”   “可是,值得你去喜欢的姑娘还有很多。”   陆东深一字一句,“这世上会有千般好万般好的姑娘,但都不如我看上的好。”   “你怎么这么轴啊?”   陆东深想了半天没明白她的意思。   她扶了下额头,换了个说辞,“你怎么这么倔啊?”   “因为这是你欠了我的,总得还吧?”   蒋璃愕然。   “当初你欠了我三次,来集团上班还了一次,你现在答应做我女朋友,算是还了第二次。”   “陆东深,不带你这样的吧?”   “欠债的就要还钱,欠人情的就要还人情,更何况我次次还都是救了你的命。”陆东深步步紧逼,“滴水之恩都要涌泉相报,我让你以身相许过分吗?”   蒋璃紧紧咬了一下唇,半天说不出什么来。   倒是陆东深发问了,“你不喜欢我?我不相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她觉得心口阵阵疼,敛下眼,半天回答,“始终是忘不了一个人的。”   “左时?”   她肩头微僵,“是。”   陆东深微微抿了抿唇,再开口云淡风轻,“所以,我更不会给你太多时间。”   蒋璃抬眼看他,不解。   “忘不了前任是因为现任不够好,又或者还没碰到更好的人。”陆东深攀上她的脸,“我不想去做谁的替身,也不想给你时间去伤春感秋,做我的女朋友,把你的余生交给我。”   话说得太透,所以将她逼到了尽头。如果不是这么直接,她还可以继续抱着糊涂过活。   “你为什么要这么……”她快透不过气了。陆东深端详着她的脸,“我对爱情的态度很简单,不喜欢的不会留有余地,喜欢的寸步不让。你呢?人都是要不停往前走的,不可能永远沉湎于过去。还有,其实你百般迟疑,这何尝不是对左时的一种背叛?你以为你对他念念不忘,其实……”他的手按在她的胸口,“你已经把我放进你这里了。”   **   一夜多梦辛苦。   一会是左时的脸,一会又成了陆东深的。大团的迷雾,影影绰绰,迷雾散去竟是饶尊,他跟她说,我是为你好。   她在梦里吓得不停跑,饶尊就在身后不停追。   直到她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搂住,跟她说,别怕,我在。她这才又沉沉入睡。   偶有惊醒,发现自己是在陆东深怀里。   两人同睡一张大床,就像是那天早上她从他怀里醒来一样。只不过那天他很快睁眼了,现在,他是睡着的。   他睡得似乎很沉,可她稍稍动一下他圈着她的手臂就紧一下。   迷迷糊糊里她又睡去了,窝着他的气息。   再醒是明朗的天。   褪去了冬日的阴霾,北京的春算是一年四季中最沁人心脾的季节。哪怕隔着落地窗,也似乎能闻得到枝头春上的气味。   陆东深在接电话,应该是公事,蒋璃从卧室出来后隐约听见他在提亲王府那片地的事。   光影里她看见了站在窗子前的他。   裸着上半身,肌肉线条和光线相撞十分嚣张,穿了条浅灰色的家居裤,也是慵懒随意。点了支烟,见她出来后就马上掐了,通话还在继续,只是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蒋璃被他看得不自在,晃荡进了厨房。   干净得让她不忍直视,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餐桌上有早餐,看样子是现做的。   煎鸡蛋、火腿、三明治还有沙拉,外加一小份面条,一杯牛奶一杯绿茶。   除了牛奶和绿茶,其余的卖相都不好看,尤其是煎鸡蛋,乍一看就跟糊了墨似的。   她尝了尝,没味,轻轻一碰外皮就破了,里面的蛋黄流了一盘子。   再尝沙拉,一口差点吐出来。   齁咸。   一张纸巾及时地递过来,紧跟着是男人略尴尬的声音,“不好意思,我没怎么下过厨房,平时早餐也都是在公司吃的。”   蒋璃接过纸巾擦了擦嘴,给了句评价,“的确不好吃。”   陆东深叉着腰看着满桌子的早餐,吐了口气,“其实……还好吧?”   “你尝过吗?”   陆东深解释,“还没来得及尝就有电话进来了。”   蒋璃笑而不语。   陆东深也知道她是不能吃了,想了想,“这样吧,我记得还有麦圈,给你换份最环保的营养大餐吧,牛奶泡麦圈怎么样?”说着,就开始翻箱倒柜。   蒋璃坐在那看着他瞎折腾,看着看着,心口就有了一丝异样,像是甜蜜又像是酸涩。想他一个贵公子,怕是第一次这么手忙脚乱吧。   “哎,陆东深。”   “嗯?”他应了一声,终于在最上层的橱柜里翻出麦圈来,未开封,扫了一眼保质期,可用。   “你自己做的早餐不吃点呀?多对不起你的时间啊?”   陆东深扫了一眼桌子,“都被你嫌弃的东西,我还是算了吧。”   蒋璃将沙拉推到他跟前,“我让你吃呢?”   陆东深看了她一眼,笑了,将麦圈盒往桌上一放,腿一抬把椅子勾了过来,坐下,“行,我吃。”   于是她就拄着下巴,看着他吃一口皱一下眉头,忍不住直笑。   见她笑,他也笑了。   沙拉快见底的时候,蒋璃的心思也突然变得澄明了,幸福淡而浅,可真实存在着,像是涓涓细流被石子炸开的一小汪,甜又感动着。   她开口说,“陆东深,我们在一起吧。”   陆东深拿筷子的手一滞。“你说得对,人是要不停往前走的,最重要的是。”她看着他,“我的确喜欢你,不管怎么逃避,其实我都是喜欢你的。我不知道咱俩的感情能走到哪一步,但至少现在,我们是彼此喜欢的,那就在一起吧。”   陆东深眼里有波澜,又像是掀起了巨浪,然后渐渐趋于平静。他起身到她面前,探身下来,捏起她的下巴,“从今天开始,你的心里只能有我。”   话毕,他吻上了她的唇。下一秒就被她推开,抗议,“咸!” 第141章 不想抛头露面   转眼周一,天温热了许多。京城大片迎春都谢了,冒出鲜绿的叶芽,樱花开始了层出不穷。关于天际旗下配方更改已进入了正常的审核程序,与此同时,蒋璃将新的配方也已经向总部提交,新配方主要针对天际旗下酒店的所有洗护用品,包括沐浴液、洗发护发、皂类、护肤类产品进行了全新的配方提升,并扣上了H品牌调香团队的名义进行研发。   新配方蒋璃主要以草本、木质香为主,减弱了花香甜腻的成分,推出的概念虽说跟之前所打出的“舒缓”定义相差不多,但因为拉上了H品牌,所以就更加高端了。   陆东深这边,蒋璃做重点特殊对待。   在新配方通过之前,蒋璃已经下发了通知,但凡陆东深所在的场合,如办公室、会议室、休息室这些,进行清理时都只选用市面上气味较小、容易扩散的消毒水。   给陆东深订制的烟草样品出来后蒋璃先做审核,比例同市面上烟草相同,但拿在手中的分量能稍稍重上些,通体银灰色,过滤嘴为深灰色,质感极好。   到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景泞正好从里面出来,告知她,陆总正在里面会客。蒋璃手底下还一堆事,所以就没在外面候着,只是将烟草的样品留在了景泞那。   往办公室走的时候,正巧碰见陆起白和几名公司高管从电梯里出来。瞧见后,蒋璃只是点头当做招呼,一直以来她跟陆起白都没怎么接触过,加上平时他在公司露面又少。   不过她也偶有听说这陆起白也是有一套经商手段的,他目前在负责天际旗下江南春项目的跟进,江南春是今年之后的重点项目,其星级程度跟天际酒店并行,算是级别最高的园林式建筑酒店。   天有万星河,地有江南春,想来是冲着碾压市面上顶级园林酒店的架势去的。蒋璃觉得江南春挺适合陆起白,名字就跟他本人的气质很符合。   可接手项目后的雷霆万钧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单不说他能跟杭州当地政府迅速打成一片,就单看跟在他身后那几名顶尖级的市场高管,就足以见得他很会笼络人心。   倒是陆起白主动跟她打了招呼,丝毫副总的架子都没有,一笑时眉眼跟陆东深有些相似,但又比陆东深柔和些,陆东深那个人笑的时候虽看着温和,然而柔和深处又藏着凌厉。   陆起白只是跟她询问些日常如何保健,他说他不大适应北京的气候,尤其是开春以来喉咙紧得很。蒋璃说北京气候本就是偏干,回头她会在加湿器里给他添些舒缓的精油,再调些润喉的代茶饮给他。   陆起白十分感激,道,“这本来是应该你指派个手下人去做的工作,动用你,大材小用了。”   蒋璃宠辱不惊,“陆副总,我是为公司和大家服务的。”   陆起白点点头。   她刚要走,陆起白突然又道,“听说夏总监一直在查沧陵天际酒店的事?”   蒋璃微怔,这件事原本就没张扬过。   陆起白笑了笑,“不是我有心打听,只是今早沧陵天际那头提交了将江山图运往北京的申请,负责沧陵天际的杨副总开会,申请就转到了我这边,我这才知道原来夏总监曾经查过那边的监控。”   “江山图怎么了?”蒋璃心里一咯噔。   陆起白看着她,“具体发生什么事,我想你还得去问杨副总。”   杨远那厮一直在躲着她。   至少,她这么认为。   从那天跟她说查监控需要点时间后,每次她去找他,秘书都告知不是开会就是出去了。   直到现在,之前在江山图面前站着的那个人是圆是方她都不清楚,后来她又打电话给蒋小天,蒋小天说,“爷,我也没亲眼见着啊,就是听人说那个人可像你了。”   硬闯杨远办公室的时候,身后的小秘书都快哭了,跟她说,夏总监,杨副总真的不在啊。   他的确不在办公室,她连休息室都翻了也没找到他的影子。蒋璃死盯着小秘书说,今天我找不到他我就不走了,我这边一停了工作,从H品牌的调香师到最下面物料师的工作都得耽误,你自己看着办吧。   小秘书一脸为难,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正为难就瞧见杨远从外面晃进来,喊了声杨副总。   那杨远一见蒋璃杵在那,转身就走。   蒋璃心里直骂:好你个杨远,这不就是在躲着我吗?紧跟着就追了上去。   一直追到洗手间。   杨远钻了进去。   蒋璃抿着唇站在门口,来往的几个女同事见她站在男洗手间门口十分奇怪,但还是恭敬地跟她打招呼。   很快从里面出来个男同事,没料到撞见个女人脸,吓了一跳,紧跟着反应过来叫了声夏总监。蒋璃冲着里面一扬下巴,“还有人吗?”   “杨、杨副总在里面呢。”   “只剩他了?”   “啊,嗯,只剩他了。”   蒋璃二话不说,抬脚就踹开了洗手间的门。   里头,杨远已经解了裤链站在便池旁,听见一声巨响后扭头这么一瞧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提裤子。   蒋璃不慌不乱的,走上前。   杨远气急败坏,“蒋璃你有病啊?”   “慌不择言了杨副总。”蒋璃道,“果然在躲我啊,你躲啊,我看你还能躲哪去。”   “这是男厕所!”   蒋璃笑得发邪,凑近他,“我管它男厕所女厕所的,敢躲我蒋璃的人,上天入地我也把他逮住。”   杨远噎了一下。“你也是在沧陵待过的,多少了解我吧。”蒋璃挺直了身子,晃了晃手腕,“想当初有人躲着谭爷的债不出面,最后也是躲在男洗手间里,我把他的头按在马桶里让他喝了一天的水,不是喜欢往洗手间里躲吗?对付这种人,我的办法有的是。”   杨远倒吸一口气,指着她,“你、你……我可警告你啊,别乱来,文明社会要用文明手段。”   “我已经很文明了杨副总,否则我会直接把你塞进尿池里。”蒋璃笑得不怀好意,指了指他的裤裆,“今天,我充其量只是不让你排泄而已。”   杨远气得一张俊脸直哆嗦。   蒋璃见状,伸手一把揪住他的领带,发了狠,“别以为你是副总我就不敢打你,我跟在谭耀明身边三年,他会的手段我会,他不会的手段我也会,你当我蒋爷的名号是白叫的?”   杨远可领教过她的狠,知道这女人一翻脸是半点情面都不讲的,于是就示软了,“蒋老大,不是我躲你,是我真拿不出来监控录像啊。”   “你放屁!我已经打听了,沧陵那边说监控录像已经到北京了,而且江山图也出了问题是不是?”蒋璃喝了一嗓子。   杨远哀叹,“监控哪是到我手里了啊,直接被陆东深给截走了,还有你说的江山图的事,具体情况我估计也只有陆东深才知道。”   蒋璃心跳漏了一拍,失声,“陆东深怎么知道这件事?”“你当他坐在那个位置是瞎的?他什么事不知道?就是不说罢了。”杨远一下子找到了理由,费劲地从她手里扯出领带,“所以我就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这件事,陆东深都知道了,你想啊,他最反对的就是你再插手沧陵的事。”   蒋璃心里没底了。当时她决定要查监控的时候,景泞都把自己给摘出去了,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件事是陆东深的忌讳。想他当初为了捞她出沧陵费了不少劲,而如今陆起白能在天际这边压着杨远甚至直逼陆东深的业绩,   这也是拜她所赐。所以,她宁可找对她百般不满的杨远帮忙,都不愿意去惊扰陆东深。   现在,监控录像竟无声无息地被陆东深的收走了,看来,他早就知道她在查这件事。   这么多天他却只字不提,这个男人的心思还真是深不可测。   杨远见她发愣,补上了句,“现在陆东深闭口不谈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吧,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啊,谁看了江山图又怎么样?”   “你懂个屁啊!”蒋璃十分烦躁。   杨远火了,“不知好歹是吧?你跟陆东深才认识多久,你了解他多少?我这是为你好,陆东深那个人是平时不发火,真要是发起火来整个陆门都得抖三抖,你还真想火上浇油啊?”   “要你管?”蒋璃回顶了一句,看着他就眼烦心烦的,“你说你好歹也是个集团副总,干什么吃的啊?沧陵天际不是你负责吗?”   “靠!我还能掰过陆东深那条大腿啊?”杨远气得直吼。   蒋璃一把扯开他的裤子,“真是废物,尿你的尿吧!”话毕转头就走。   杨远死揪着裤子,脑浆子都快被蒋璃给气得溅出来了,冲着外面怒吼,“你还是个女人吗?”   “是女人也不是你的女人!”远远的,听见蒋璃回了句。   **   快到中午的时候,景泞打电话过来说,陆总快会完客了。   蒋璃掐着时间上楼,刚刚好。   她这边到了总经理办公室门口,那边办公室的门就开了。   等里面的人出来后蒋璃一愣,没料到会是邰国强。   看上去比在沧陵的时候精神了不少,没有之前的狼狈,只有一脸的精明。他也瞧见了蒋璃,先是微怔,然后笑道,“法师,好久不见了。”   蒋璃硬生生将在杨远那生的闷气压下去,笑了笑。   陆东深亲自相送,见到这幕后笑道,“邰伯,还是叫她夏昼吧,现在她已经任职天际集团了。”   “听说了。”邰国强轻叹,“可惜啊可惜。”然后转头对陆东深说,“你也知道邰伯伯我是惜才爱才的人,像是法师这种人才,陆世侄可否相让啊?”   陆东深眼里的笑很淡,“邰伯说笑了。”   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却掐断了邰国强的念头。   等邰国强离开后,蒋璃跟着陆东深进了办公室,景泞将那烟草的样品递在办公桌后出了门。   陆东深没坐回椅子上,靠在办公桌旁,一身颀长。他抬手松了松领带,拿过烟草样品看了看,没抽,先暂放一旁。朝着她一伸手,“过来。”   蒋璃见他笑也不笑,心里开始打鼓,满脑子想着的是他要跟她清算沧陵监控的事,可转念又觉得不像,这么多天都没说,今天更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吧。   说真的,她还指望着他能主动提及呢。   到了他面前,他轻轻拉过她的手,看着她,似打量又似端详。看得蒋璃心里发毛,“怎么了?”   陆东深微微攥紧了她的手,“没什么,今晚上加班吗?”   蒋璃想了想,“下午会去趟你家放些能让你安神的东西,估计一来一回的也快下班了,所以不加了。”   “那就在我家等我吧。”   蒋璃不解。   陆东深将她拉到怀里,“今晚有个宴席,你陪我参加,下班后我回家接你。”   “啊?”   陆东深微微一用力,就将她锁在怀里,他低下脸埋在她的颈窝,低喃,“真不想让你抛头露面。”   “我也不喜欢那种场合。”蒋璃由衷地说。   陆东深抬脸看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那为什么要有第一次?”   陆东深抬手摩挲着她的脸,“这也是宣告你我关系的一种方式。”   蒋璃的心不要脸地跳了跳,“办公室恋情不能曝光吧?地下恋情多好。”   陆东深就笑了,“胡说。”   “终于笑了啊。”蒋璃嘀咕了句,心里急的可不是商宴的事,沧陵的监控录像她是一定要看的,关键是怎么跟他提。   陆东深揉了揉她的头,又随手把烟草的样品拿过来,拎了支出来,“挺漂亮的。”   蒋璃见状,觉得更没机会提了,只好继续压着。   “抽起来口感会更好,你试试。”   陆东深叼了烟在嘴里,没动,笑看着她,示意她给他点烟。蒋璃瞪了他一眼,但还是拿了打火机。   点了烟,烟雾很细,气味柔和。   蒋璃询问他烟感如何,他吐了口烟雾,道,“尼古丁含量很少,但抽起来倒是挺舒缓神经的。”   “气味呢?”   “很不错。”   蒋璃抿唇笑,“里面都是花香啊,你最不喜欢的。”   陆东深微愕,“闻不出来。”他也不是很讨厌花香,只是受不了太香腻的气味,市面上的花香大多香腻。   蒋璃掰着手指头跟着他说,“主要有荷花、啤酒花和香堇菜,哦,香堇菜是学名,别名一说你就知道了,紫罗兰。”   陆东深迟疑,“这里有紫罗兰?”紫罗兰的气味太香,他平时是受不了的。“我分解了紫罗兰里的紫罗兰酮等一些的芬香成分,使其气味变得清淡,荷花本来气味清雅,我将荷花成分里的石竹烯和啤酒花中的香叶烯进行分解重组,这样一来,作为烟草的主要香料就变得清淡了,口里留香也偏柔雅。”她凑近他,仰头看他,“所以,你喜欢吗?”   “我很喜欢。”陆东深说。   “荷花、啤酒花和香堇菜本身就具有助催眠的作用,我将药效的主要成分进行提取,你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抽上一支就能舒缓不少。”   “好。”   “既然你喜欢,那我就命下面的人去制作了。”   “行。”   蒋璃顺手将他办公桌上的烟盒拿走,“以后都不准再抽市面上的烟了,尼古丁太重。”   “你给我的只是样品,离成品出来还有段时间,我抽什么?”陆东深哑然失笑。   蒋璃手快,将烟盒里的烟全都掰折扔进垃圾桶里,烟盒一攥成团往陆东深手里一塞,“忍着,什么都不抽!”   话毕要走。   陆东深长臂一伸将她捞怀里,低笑,“要不然你就别走了。”   “什么意思?”   他低头,唇贴着她的脸颊,“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蒋璃一把推开他,“美得你!”   “搂着你就能治失眠。”   “果然是文雅的流氓,找的借口都更上一层楼。”   陆东深笑。离他八丈远,临出门的时候警告他,“别背着我抽烟啊,我能闻出来!” 第142章 是他回来了对吗   蒋璃往外走的时候,瞧见一保镖在不远处负手而立,看她出来了,他走上前朝着路边停放的车辆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顿了顿,上了那辆车。   是邰国强,从天际出来后一直没走。   而蒋璃,也多少猜出邰国强始终候着他的原因。   她在后驾驶,与邰国强并坐,司机下了车,站在路边跟保镖抽烟聊天。车子的隔音很好,断了车窗外熙熙攘攘的吵杂。   “邰董事长应该不是为了想应聘我的事留在这吧。”   邰国强笑了笑,“法师聪明。”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午饭的时间了,不知道法师能否赏脸跟我共进午餐呢?”   “邰国强。”蒋璃直接叫了他的名字,“饭我就不吃了,有事直说,我想你的时间也挺宝贵的。”   邰国强早就领教她不冷不热的性格,否则早就甚是尴尬和恼怒,他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之前在沧陵医院的时候你给过我一块老香,现在法师可否告诉我,想要我命的人是谁吗?”   蒋璃没惊没愕。   当时邰国强在医院里浑浑噩噩,接到老香的时候自然不会想那么多。但时隔数月,精明如他自然能想得明白她之后又要他燃老香是为了什么。   “是不是想要你的命我不敢下结论,但你处于一种对你身体有影响的气味环境里倒是真的。”   邰国强微微眯眼,“那这跟杀人无异。”   蒋璃说,“从你的气色和体味来看,那块老香已经扶正了你的身体根本,所以你没有性命之忧。”   “但并不代表我不去追究。”邰国强面色沉凉,转头盯着她,“法师闪烁言辞,我就问一句,害我的人是不是陆东深?”   这话倒是让蒋璃愕然,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死了,陆东深是得利者。”   蒋璃不悦,说话也不客气了,“邰国强,你体内沉积的毒素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据我所知你也是在沧陵那会才回国吧?陆东深拿什么害你?他是千手观音啊,手能伸那么长?”   “你的意思是,是我身边人?”邰国强也不笨。蒋璃懒得跟他废话,“利益之下人性坍塌,我想邰董事长也见惯不怪了吧?谁想害你,还能通过气味使你种了慢性毒最后能死于无声无息等等这些都不是我去调查的事,我已经救你于生死,至于查出谁是害你的凶手,这不是我去做的事。”   见她要下车,邰国强急了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哎,法师——”   蒋璃扫了一眼他的手,再抬眼时有点冷。   “那个……”邰国强有点不自然了,松了手,“今天你既然没时间我也不勉强,你看,今晚或者明天,再或者你哪天有空的话咱们——”   “邰国强,你喜欢我是吧?”蒋璃直截了当。   邰国强一愣,他是对她有点心思,也有点其他别的想法,但没料到她会这么干脆。   见状,蒋璃说,“第一,我已经入职天际,所以不会再去长盛;第二,我对做情妇或小三不感兴趣,而且也不会做得很专业;第三,我不喜欢你。”   喜不喜欢这种事对谁来说都是有预感的。   像是刚刚在办公室里陆东深的不苟言笑,想来他是从邰国强说的那句话里品出些端倪来。陆东深是什么人?别人哪怕只说了三分之一的话他都能猜出对方全部意思来,岂会看不穿邰国强的心思?   所以,她势必是要态度明确。   给自己的理由就是,做人家的女朋友至少要有操守。   邰国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清清嗓子想要解释点什么给自己挽回点颜面,但蒋璃没给他机会,直接推门下了车。   不远处的街角。   一只镜头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在见到蒋璃从邰国强车上下来后,快门一按。   **   景泞一直有陆东深家的备用钥匙,作为陆东深的特别行政助理,她也是事无巨细,平时会叮嘱小时工勤去打扫,一旦小时工那边缺什么少什么也都是她来处理。   所以,当景泞把交到蒋璃手里的时候如释重负,跟她由衷地说,虽然陆总不常回家住,但我也是提着一颗心的,就怕家里脏一点,你也知道他……   然后看着她意味深长地来一句,那个家啊,太冷清了。   是冷清。   她第一次踏进陆东深家的家门时就有这感觉,哪怕身边站着陆东深。今天下午,蒋璃再进家门时还是有这感觉。   工整得像个作品,没有家的味道,就跟陆东深的办公室似的。   蒋璃换了鞋进了屋子。   总觉得这清冷还来源于全屋通体的大理石地面。   她不喜欢用冰冷冷的石头来装点地面,喜欢木地板,尤其是原色的。哪怕是上了年头,踩上去吱嘎吱嘎地响,那也是一种烟火气的节奏。   物业打了电话过来核实是否有订货,蒋璃说是,没一会儿,就有个小伙子扛着大箱子气喘吁吁地入户的电梯出来,问蒋璃,是您先生订的吧?您签收一下吧。   一句话问得蒋璃意乱口干的,嗯啊了两句签了字。   拆开包装,是一架一米五高的鎏金香炉,仿古设计,四角绘有上古瑞兽。这是她前几天专门订制的,当时就随手签了陆东深的名,这快递员冷不丁地一句您先生,她竟觉得心口悸动。   香炉专门盛放香丸。   在精油、香氛盛行的今天,蒋璃偏好香丸。中国是用香大国,泱泱千年,香气的历史也绵延千年,古人偏好香丸,因为香气凝固厚重,绵长持久。   这是精油和香氛所不能比拟的。   但现如今,会制作香丸的调香师和芳疗师越来越少,更别提气味构建师了。蒋璃是为数不多的一个,再加上这三年来她的深入简出,制作香丸的手艺更是有了自己的特色。   就像是用于冬祭的香丸,小却芳香持久,这要求在原料上的提取就很考究和专业。   这就是蒋璃制作香丸的特点,经她手的香丸可堪比粳米,却能容得下百余味的原料提取成分。   陆东深长期失眠,除了需要镇静外还得身体整体调理。从野生五味子中抽出β—月桂烯、C—杜松烯、D—杜松醇等性温安神的成分,去除橙花叔醇的芳香成分;选用欧洲乌头里的糖醛成分;地中海黑种草的种子;可治疗心悸失眠的荷花种子;抽取黄秋葵中具有龙涎麝香香气的种子;采用云南、西藏深山之处的甘松和蜘蛛香,二者经过蒸馏阴干就有理气舒缓的功效。   将上述提取出的成分进行重组,蒸馏液体,最后以水沉香固形,就成了蒋璃手中用于调整陆东深失眠状况的香丸。   香丸置放于香炉之中,经过加热,气味扩散,持久绵长,又清新淡雅,花香被木质香、龙涎香所取代,同时又柔和了龙涎香的干烈。   因为考虑到房间面积太大,所以蒋璃才订制了这般高的香炉。   将香炉拖到通风的位置。   蒋璃瞅着地面上被香炉的炉脚划出来的那长长一道子,挠了挠头,拎起拖布擦了多久都无济于事,干脆也就不管了。   等气味开始徐徐而燃,她摊在沙发上半死不活。   隔了好久才歇过来劲,看着地上那一道子,心想着势必是要牺牲一下钱包了。起身在房里溜达了一圈,巡视一下气味扩散的结果。   到了书房,书架上抛去那些财经类的书籍外,有几本爱情小说倒是吸引了她的目光。   如数看过去哑然失笑,竟还有爱情攻略之类的鸡汤书。   这是陆东深看的?   可笑之余就忍不住将几本书统统拿下来堆在一起,拍了张照片,顺势发了朋友圈。   照片拍的可圈可点,只有书,看不到背景,所以不会有人猜到她是在哪里拍的,文字打的也是重点得当:西装革履下一颗少女心,这般痴迷鸡汤为哪般。   快出门的时候,她看了一眼朋友圈。   杂七杂八的留言不少。   刚要退出,又蹦出条留言,蒋璃定睛一看是陆东深,写道:为了追你。   心口又是一悸,耳根子也热了,同时想着,也不知道他把那个秘书删了没有,还有景泞、杨远……   心慌慌意乱乱的。   然后,又驴唇不对马嘴地回了他句:那个……你家地面可能要重新铺了。   手机刚要放包里突然响了。   吓了蒋璃一跳,第一反应是陆东深打来的,掏出手机一看,微怔。   接通,那头的呼吸压抑。许久后才传出一声,“夏夏,是左时……是他回来了对吗?” 第143章 戏台之上   夕阳染红了大半片天,鳞状般云层连绵不绝,嵌入妖异的艳亮。很快又渐渐沉落,天际线的最边缘有了黑的光。   余光之下是众生的忙碌,为即将到来的晚高峰。   景泞推门进来时,落地窗前的男人身影被余晖拉得老长,倒落在地面上,黑暗压抑,像是扼住喉咙的手,伺机而动。   许是室内的温度太低,景泞觉得有些冷,尤其是见男人的影子压过来,这股子冷就似虫从心脏钻出个洞顺着血液爬出来。   她将手里的文件夹往桌上一扔,清冷,“你要的东西都在这了。”   男人拿过文件,翻看了几页,冷笑,“这陆东深为了能拿到亲王府这片批地也真是下功夫,倾了不少陆门资源跟政府合作啊。照这么看,如果纯拼资源的话,邰国强还未必是陆东深的对手。”   景泞抬眼看着他,他逆光而站,一张俊脸湮在大片的红光之中,眉眼沦在黑影里,衬得他的瞳仁异常黑暗。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问。   男人未作答,与她对视少许,抬手来碰她的脸,景泞眉头微蹙,头一偏,他的手就擦着她的脸颊落在空气之中。他的眼又暗了几层,没收手,直接掐住她的下巴,紧跟着压下脸。   唇齿相碾。   景泞由最初的反抗到顺从。   当男人撤回唇的时候,她的眼眶有点红,但还是生生压回去了。他的手指落在她的唇上,“这辈子,你永远都拒绝不了我,所以不管我做什么,哪怕是下地狱,你也是注定要陪我走这一遭了。”   景泞的手在颤。   他就拉过她的手送至唇边,“你拒绝不了我,不论是孽还是缘,所以,认命吧。”   景泞抽回手,“上次我已经说过了,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做事。”   “有些路一旦走了就再也回不了头。”他笑,“你觉得陆东深还能信你多久?到时候你的退路就只有我。”   “只要我这次收手……”景泞说这话时声音有些发飘。   男人笑了,像是嘲讽。“其实你也清楚,这件事就是个导火线,不是说你想收手就可以的。”他凑近她,唇落在她的发丝轻轻摩挲,“陆东深那个人生性多疑极为狡猾,他早晚会知道你出卖过他,所以,我们争取的就只有时间。在他发觉之前,无声无息地杀他个措手不及。”   “我不想参与你们的事。”景泞心里的不安一圈圈扩散,推开他,不想再受蛊惑,“所以,以后别再逼我了!”   手腕被男人一把箍住,语气肃杀,“你是我的人,所以,最好别忘了你的身份。”   景泞呼吸急促,甩开他的紧箍仓皇而逃。   **   蒋璃赶到亲王府时,天际最后一抹红光已经被黑暗吞了,红黑相交相替间如同一片厮杀的战场。   荒凉了近一个世纪的宅院,推开斑驳的朱漆大门,一阵阴凉的风就从枯败的宅子里钻出来,吹在人身凉进心骨。   如果不是接到商川的电话,蒋璃估计着这辈子都不会来这种地方,虽然她在北京这片土地上长大,也虽然亲王府的那片戏台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   商川就坐在戏台之下。   看椅虽旧,但从上了年头的红木原料到椅背上的雕花,依旧能看出府宅主人的讲究来。   暗光已经爬上了屋梁,戏台之上就吊着一盏灯,青幽幽的光,落了一大片的黑影在台下。她只能瞧见商川的影子轮廓,乍一看形同鬼魅。   只是,她没料到的是饶尊也在。   手插裤兜站在戏台旁边,在往台上打量。听见动静,他转身过来,台上那一点幽明不定的光落在他脸上,平日吊儿郎当不再,眉眼严肃。   商川转过头瞧见蒋璃,蓦地起身。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走上前。   “我见到左时了!”商川重复了一遍在电话里的意思,只是这一次他的态度很明确。   “不可能。”蒋璃条件反射回了句,“他——”   “夏夏。”饶尊走上前,不着痕迹地打断了她的话,“商川拍到了一个视频,你看一下。”   蒋璃一激灵,视频?   商川点头,拿出手机调出个视频,递给她。她接的时候有些迟疑,抬头看了饶尊一眼。阴暗中,饶尊跟她微微点了下头。   蒋璃压下微促的呼吸,接过手机。   一段不到半分钟的视频,挺短,点开,眼前是一片黑魆魆,模模糊糊中可瞧见戏台的轮廓,就是眼前的戏台。   然后镜头扫过戏台,拍向旁边的楼梁,紧跟着就听见倒吸凉气的声音,镜头一闪又定格在戏台上,只见戏台一道身影!   是穿着戏服的身影,在台上一荡而过,随后,视频就终止了。   蒋璃怔楞。   商川伸手过来,将视频进度条往回拉,定格在戏台上的身影上。虽说模糊,但还是能看出那影子的扮相来。黑色平金绣金黄网子穗,哭脸,额头左右隐隐能看出个“寿”字。   蒋璃冷喘一口气,手一松。饶尊稳稳接住手机,还给商川。商川有点魂不守色,看着蒋璃,眼里有急切还有期待,“这是我助理拍到的,虽然是黑天,但台上的角儿也是看得清楚,霸王别姬里项羽的扮相,以前左时唱的最熟的角色。”   昨天收工早,他便和助理来了亲王府,想要在剧本中原著的地方找找感觉,从郊区到市区,到了这片荒凉的府宅时已是天黑,助理也是四处瞎拍想给他记录,不曾想就拍到了戏台上的那个影子。   助理一直念叨着有鬼,并且当晚回去就病倒了,他百思不得其解,今晚再来了这里,反复查看视频,总觉得不论是从身高还是身形都像极了左时。   “如果是左时,他不可能不现身,装神弄鬼做什么。”饶尊轻声说了句,见蒋璃脸色有些苍白,手臂环上她的腰,暗自给予她力量。   商川听了这话就变得很激动,“如果不是左时还能是谁?我跟他从小长到大,不可能看错他的身影。”转眼看向蒋璃,“你对他也说,你说,是不是他?”   蒋璃的胸口起伏,无力摇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商川皱紧眉头,目光从她脸上过渡到饶尊脸上,愤恨,“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知道?然而对当年的事又闭口不谈,好,饶尊那我问你,左时哪去了?”   饶尊对上他的怒视,“他失踪了。”   商川紧紧攥着手机,一字一句,“失踪?凭着你京城太子爷的势力,找一个人很难吗?如果视频里的不是左时,那就是左时的鬼魂!”   “你瞎说什么?”饶尊皱了眉。   他也是接到了商川的电话,原本今晚是要参加宴会,所以自然穿得比平时西装革履了很多,眉头一皱,就比平日多了威严。“你是也公众人物,还相信这些?”   商川紧紧抿着唇,许久后冰冷冷地问,“你们希望左时回来吗?”   人人都怕饶尊,商川可不怕。一来商川在社会上的影响力很大,二来他们之前交情尚算不错,也是通过左时。在与夏昼相遇后,左时顺带的认识了饶尊。   饶尊虽说出身富贵,为人也是嚣张随性,但面对夏昼和左时是难得珍惜,并没有什么架子,所以曾几何时在商川眼里,饶尊是跟左时一样好相处。   但,也是曾几何时。随着左时失踪,夏昼避世,他们之间的友谊也就瓦解了。 第144章 尊少在夸你   春风依旧物是人非。   那时,也是这样的早春,连斜阳都相似得很。   师父家的后院栽种了一棵两人环抱粗的老梨树,据说有七百多年了。草长莺飞的季节里,一树梨花就似皑皑白雪,风一吹,雪落了满院。   她一身的懒骨头,偷闲时最爱趴在竹桌上听着师父唱《梨花颂》,曲调悠绵回荡,遥似天籁,呼吸间是金骏眉的清甘之味,偶有梨花落于茶水之上,就使得茶香平添了少许淡洌。   只是师父每次见她听完后都会戳着她的脑袋说,你呀要是好好唱,比为师我唱得好啊。   她便嘻嘻笑着说,师父永远是师父,徒弟不及师父。   师父就被她气得哭笑不得,封了她一句:油嘴滑舌。   梨树就在戏台边上。是搭在后院里的一处简单戏台,平日里供他们仨练功吊嗓用。师父开完嗓后就总会手持戒尺训他们上台练功,商川最积极,她和左时需要用逼的,尤其是她。但不管她多顽劣,师父手上的戒尺都没打在她身上一下过。   倒是左时替她挨了不少板子。   最初左时抗议,师父便说,轮性别,你是男人,理应承担;轮辈份,你是师兄,更应该担着。所以她每每犯错,左时总会笑呵呵跟师父说,打我,打我。左时唯一唱得挺顺的就是霸王别姬,缘由是,她唱虞姬唱得格外好。曾几何时,左时问她,你这么喜欢唱虞姬是因为喜欢这个角色?她说,虞姬是她最讨厌的角色,空长了张漂亮的脸,壳子里装了颗蠢笨的心。天数将尽,那就还没尽,爱上项羽那种男人,那就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换做是我,我会告诫项羽好死不如赖活,那么年轻又身经百战,总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左时便拿起眉笔给她绘眉说,有时候选择去死,是因为要保护活着的人。然后又问她,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呢,你会怎样?   她想了许久这个问题,最后告诉他,我会替你继续活下去。   左时似乎很满意她的这个答案,笑着说,这样就好。后来,她和左时在一起共事,她张扬嚣张,他温吞祥和。她总是在想着,若真是要闯出什么祸事来那也只能是她。但有一天左时跟她说,我正在做一件危险的事,夏夏,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记住你说的话。直到现在,蒋璃才终于承认,自己不是瞧不上虞姬,而是无法承认自己没有她那份以死明志的勇气。左时看透了生死,明白生的本质死的意义,她则是抱着“好死不如赖活”这句看似励志的人生格言在明哲保身苟且度日。   等她坐回车里,她的耳朵里还回荡着商川的那句质问。   希望。   她当然希望左时能回来。   如果时光能倒回,她情愿取代左时。   内疚是痈疽,这痈疽一留就在她身上留了三年多,除非剜肉剔骨,否则这辈子都会跟着她折磨着她。   饶尊将车子停到路边,熄了火,转头看着她。   她浑浑噩噩,痴恍如在梦中,看着窗外的长街霓虹,就如同在看着炼狱里的光怪陆离。   饶尊扳过她的身子,面色凝重,“夏夏,你这样不行。”   蒋璃好半天才听清他在说什么,目光聚焦在他脸上,答非所问,“你说,是左时吗?”   “荒唐。”饶尊眉心一皱。   “荒唐……”蒋璃惨着一张脸,拨开他的手,整个人似被抽骨,“是啊,一切都太荒唐了,所以,我反而希望他能回来。”   “你清醒点!”饶尊不悦,“三年了,夏夏,已经三年了,你还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   “难道你会心安理得?”蒋璃陡然提高声调。   “会。”饶尊丝毫没有犹豫,盯着她,“只要是为你好的,我就算丧尽天良也会心安理得!”   蒋璃呼吸急促,歇斯底里,“饶尊,你就是个疯子!”   饶尊火了,一把钳住她的手腕,“那你让我当时怎么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吗?既然你活下来了就给我理智点!你给我记住,左时失踪了,一切都过去了!”   “别说了,闭嘴!”蒋璃甩开他的手,捂住耳朵,整个人都缩在那颤,她最承受不起的就是饶尊那句我是为你好。饶尊是这样一个人,她跟他来硬的,他就暴躁火气,脾气发的比她还要大,但她一软下来,他的火气就统统没了,像是现在。蒋璃像是被人拔去全身刺的刺猬,血从每一个刺眼里咕咕而流,他于心不忍,   将她拉过来拥在怀里,语气轻柔,“好好好,我什么都不说了,所有的事都交给我去查,你别想了。”   蒋璃却始终心乱如麻,将他推开,伸手要去开门。   “你又要干什么?就不能老实待一会吗?”饶尊又火了,一把扯住她的胳膊。   蒋璃拼命地抽胳膊,“我回家!”她要回去看看那块黑手帕有没有莫名其妙地回来,那天,她已经将那块手帕扔了。   饶尊闻言,一把将她死按在车座上,一收安全带,恶狠狠地说,“我送你!就你现在这德行哪个司机敢拉你?”   “我不用你送!”   “不用我送,我就连人带车一起撞树上去,你信不信?”饶尊厉喝,“你最了解我,这种事我说得出做得到!”   蒋璃争不过他,她现在已是全身无力,哪还有力气跟饶尊争辩?饶尊也没容她表态,一脚油门就踩了下去。   车窗外迅速过闪的光亮,打落在玻璃上就是凝固的光点,那光点又渐渐连成线条,似芒针,针针入眼。   她不该这么失措。   可商川一句话戳中了她的痛处。   她甚至开始相信商川的话,相信左时回来了。   一路飞驰。   谁都没说话。   三年成了一个分水岭,三年前的他们无话不谈,三年后的他们互相伤害。   蒋璃隐隐觉得事情终究有个了断,而开启这场了解之战的导火线一定是商川。   车行东四环。   小区前刚要转弯,蓦地刹车。   蒋璃从晃荡的惶惶不安中猛地清醒,挡风玻璃前一片刺亮,这光落在饶尊脸上,衬得他的眸色阴凉。   她抬眼去瞧,光刺得让她睁不开眼,看不清前方的状况。   饶尊十分不客气地按了喇叭,车鸣声几乎划破长空,前方似乎不为所动,他微微一眯眼,跟对方一样也开了远光灯。四柱光线相交相抵,瞬间亮如白昼。   他看清来者后,脸色沉凉,下了车。与此同时蒋璃也借着大亮的光线看清了对面的状况,一愣,反应过来后也赶忙开门下了车。   是陆东深。   车子堂而皇之地停在那。他则倚靠在车子上,一身再正式不过的深灰色商务装、黑色衬衫,藏青色领带,整个人看上去规整又严肃。姿态却看上去悠闲,一手插兜一手夹着烟,见蒋璃从饶尊车上下来后,他吐了一口烟雾,夹烟的手顺势松了松领带。   小区前异常的光亮已经引起保安注意,出来一瞧左右都是豪车,车子的主人看上去都是不好招惹的主儿,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驱赶了。   蒋璃的反射弧终于回归了正常,看了一眼时间方才惊觉晚宴的时间都已经过了,一时间懊恼,她该给陆东深打个电话告知的。   走上前,一脸抱歉,“等了很久吗?”   陆东深的目光稳稳落在她脸上,“还好。”   蒋璃看着他的神情,似乎不见愠色,可也觉得哪里不对劲。饶尊缓步上前,“陆总有阵子不见了。”   “尊少健忘,前不久我们还在投资峰会上见过。”陆东深不疾不徐。   饶尊嘴角一挑,“是啊,论事业心我不及陆总,我自由散漫惯了,走心过脑的也全都是些风花雪月的事。”   陆东深闻言笑了,却是转头看向蒋璃,“看来你今晚耽误了尊少的风花雪月,听说今晚来的名媛不少。”蒋璃着实心累,满脑子想着赶紧回家休息,一听这两男人你一句我一句,明里暗里都藏着刀就更是头疼,刚要开口,就听饶尊轻笑,“陆总没听过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吗?论姿色,怕是满场名媛都比不上一个夏昼。”   陆东深眼里笑容加深,夹烟的手顺势扣在蒋璃的腰上,微微一用力就收她入怀,低笑,“尊少在夸你。”   蒋璃顺势扫了一眼,他指间的烟头隐隐发亮,她的胳膊哪怕动上半分都能被烟头烫到。她抬眼,说,“我累了。”   “好,回家。”陆东深纵容,抬眼又看向饶尊,“不好意思,今天太晚了,改日回请尊少。”   “回请倒是不必了,因为,说不准我还得摆上一桌跟陆总你赔罪。”   “哦?这话听上去挺有意思。”   饶尊哼笑,“亲王府的项目,陆总认为花落谁家?”   “原来尊少也感兴趣。”陆东深始终云淡风轻。   饶尊微微扬眸,“虽然我不认为争得一个项目比得到一个女人更令人兴奋,但对方因为是陆总,所以我倒是愿意试上一试。”陆东深嘴角笑容清浅,“能跟尊少过招,荣幸之至。” 第145章 你说谁不安分守己   陆东深将蒋璃送回家后并没急着离开。他于沙发坐,又点了支烟。是白天她留在他办公室里订制的样烟,他果真没再抽市面上含着大量尼古丁的烟草。经过分解和重组的石竹烯和香叶烯成分有了不一样的气味,淡雅之余又有清清点点的草木皮革的味道,平添了男性惑人的魅力。   茶几上放着只银灰色礼盒,是陆东深进门时拎进来的放在那的,坐下后,他没打开,也没说让蒋璃打开。   不用猜也知道,里面应该是参加晚宴的礼裙。   蒋璃也不希望他马上离开,如果不是因为商川的那通电话,她现在应该是挽着他的胳膊去了晚宴,现在,等同于他被她放了鸽子。   在他身边坐下,将前两天新买的烟灰缸推到他跟前,轻声问,“那个晚宴很重要吗?”   陆东深伸手弹了烟灰,语气清淡,“你不去,就不重要。”   “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会临时出些事情。”蒋璃是真心觉得抱歉,因为从某种程度来说,今晚这场晚宴算是他和她确定关系后的第一场正式约会。   陆东深吐了一口烟雾,隔着清白的烟雾看着她,“没关系。”抬手抚了下她的头发,“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蒋璃的嘴巴张了又阖,一股脑的话卡在喉咙处倒不出来。她想跟他倒出实情,说是因为左时的事,但就算再蠢笨的人都知道,这番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她曾跟他说过自己放不下一个人,就算陆东深嘴上不说,但不意味着他能接受。所以,她再动不动拿着左时的名字来刺激他,无疑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确定关系之前都不能如实说出来的话,在确定关系后只能更是烂在肚子里,其实明白,她开始患得患失近情情怯了。   末了,她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一场误会。”   陆东深笑了,可眼睛里似乎没有笑的温度,他收回手,“是吗?只是误会就好。”   蒋璃看着他,有种想亲近他抱着他的冲动,可这冲动就像是被什么力量压着似的,也许是他看上去平静的面色,实际上她总是有着隐隐的慌。   他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压抑、威严,让人想要靠近却又不敢轻易放肆。   倒是陆东深朝着她一伸手,“过来。”   蒋璃就凑到他身边,他轻轻一搂,她就顺势枕着他的腿侧躺了下来。西装裤下的腿很结实,就似乎是每一线的肌理都蕴藏着力量,让蒋璃觉得安全心安。   他掐了烟,大手轻抚她的肩膀,“累吗?”   累。   商川太过坚决的态度让她心慌,还有视频里的身影,其实是像极了左时的。   不,不但是像。   在饶尊送她回来的这一路上她都在脑子里反反复复过滤那个视频,视频里的项羽在挥下楚戟的瞬间手臂是微微抬高的。   这是左时惯用的动作。   曾经师父不知有多少次纠正他手拿楚戟的姿势,但左时似乎总忘,也或许是真不是唱戏的材料,所以想这种习惯就一直保留下来。   也就是这个动作让蒋璃迟疑,如果有人模仿,怎么会连那么细枝末节的习惯都能一并模仿了去?如果是左时……又怎么可能呢?   脑子里万马奔腾,但不似在车上那么彷徨无助了,蒋璃说,“这么靠着你就不累了。”   头顶上是男人的沉默,他的大手却一下下轻抚着她,从他袖口中散发着的是她一手调配的烟草味。她觉得很放松,紧绷的神经也像是渐渐回收的皮筋,眼皮有点沉昏昏欲睡。   但她还是睁了眼,微微侧头看着他。她感受不到他的情绪,或喜或怒,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沧陵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深不可测。   “怎么了?”陆东深开了口,语气虽沉,但嘴角有笑。   见他笑了,蒋璃起身面向他,想了想敛下眼眸开口,“其实……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说吧。”   “那个,关于沧陵天际酒店的监控录像……”   “在我这。”陆东深语气轻淡。   蒋璃抬眼看他,没料到他会这么开门见山。   “那能不能——”   “不行。”   蒋璃一怔。   陆东深朝后一靠,刚刚唇角唯一的笑已经消之殆尽,“我可以纵着你平日里的乖张放肆,但你借着我的名义来查过往的事,不行。”   “我是不得已才打着你的名号,对于这点我很抱歉,但是,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陆东深平静地看着她,“很重要?”一伸手掐了她的下巴,“我来告诉你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忘掉过去和好好爱我,就这么简单。”蒋璃没避开他的手,但他的强势让她略感不舒服了,“我知道为了能让我平安离开沧陵你牺牲了很多,可一个人的过去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再说了,我有直觉,站在江山图前面的那个人绝对不简单,江山图现在还完好无缺吗?”   “江山图前的那个人的确不简单,江山图也的确出了点状况,这件事我正在查,你不用插手了。”   “我可以帮你,我——”   “不用。”陆东深肃了语气。   蒋璃急了,“陆东深,我必须要看一下江山图才行。”   陆东深盯着她,微微眯了下眼,少许后问,“江山图跟左时有关系吗?”   蒋璃呼吸一滞,好半天才道,“有关系。”又看向他,郑重地说,“但是,有些事我也要查明白。”   “所以,你去见了饶尊?”陆东深眼里一点暖意都没有了。   “我没有。”蒋璃只觉委屈,心里又有点气,“陆东深,今天我没交代一声就失了约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能就是因为看见他送我回家就怀疑我吧?”陆东深的大手绕到了她的后颈,微微用力将她拉靠在前,鼻梁近乎抵着她的,“你以前爱过左时也好跟过饶尊也罢,过去的都过去,我统统不去追究。我说过,你过去怎样我不管,我只在乎你的未来。你现在是我的人,忘了左时不见饶尊,安分守己些有那么困难吗?”蒋璃一听这话就恼了,手劲一使就挣开了他的手,“陆东深,你说谁不安分守己?左时、饶尊,你还差了个谭耀明,你怎么不干脆骂我水性杨花或者人尽可夫?” 第146章 夜半尸语声   蒋璃是匹野马,潇洒不羁,同时她又是个孩子,率真激烈,至少,她在陆东深心里是这样。不羁就注定厌烦约束,率真就注定说话直接。他喜欢她的性子,但同时又希望能降得住她这个性子。在之前,陆东深没接触过她这种女人,大多顺从,在他身边大气不敢出一下的,也有个性的,像是邰梓莘,但家庭出身决定她说话做事需要前后权衡,情绪管理是自小就要学会的事,自然不会像是蒋璃这般言行激烈。   他愿意给她建造草场徒手摘星,任她高兴任她撒野,可前提是,她的温柔、她的风情只能留给他。   再美再野的玫瑰都是载着刺,而他,想要的是株美艳狂野的无刺玫瑰。他慢慢地摘了她的刺,而她,也要心甘情愿让他摘去她的一身刺。所以他没指望她能瞬间变得柔情似水,但也绝不是这么剑拔弩张。   陆东深皱了眉。   虽没恼没怒,但脸色平静得吓人,眼里无笑时就成了深不可测的海。他开口,“人尽可夫是吗?”   没容蒋璃有所反应他就伸手控住了她的后颈,紧跟着将她压在身下,唇落下。突如其来,她的唇被碾疼,伸手去拦,他腾出手钳住了她的两只手腕。   蒋璃哪会是束手就擒的人?几番使劲却无济于事,挣脱起来就更是激烈。   她越是这样,陆东深的唇齿就越重。   他扯了她衣衫的扣子。   她试到了他的手劲,听到扣子在地板上蹦开的声响。心口一窒,整个人都僵住。   陆东深的脸埋在她的颈窝。   直到她觉得胸口一阵疼这才有了生息,拼力气她不及他,挣脱不开,就只能嘴上回击,“陆东深,你这么做跟你认为的那些男人有什么区别?”   陆东深停了动作,但还压在她身上。他抬脸看她,眼里似阴云又似黑月,刚刚一番撕扯,他稳稳掌控着主动权,衬衫略有凌乱,可气息并不狼狈。让蒋璃明白,强迫这种事其实是他所不屑的。   她盯着他,落在空气里的肩头微凉。   他也注视着她,许久,手指攀上了她的脸,一字一句,“记住,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时,男人都是一个样子。”   蒋璃一失神。   陆东深却也起身了,没再为难她。蒋璃也从沙发上爬起来,拉好衣衫,扣子丧失了半壁江山,她只能以手代劳揪着衣领。   胸口还在火辣辣地疼,呼吸始终不在一个频道上。   “你从来都没强迫过我。”   陆东深居高临下,“所以,你就肆无忌惮是吗?夏昼,你还真以为我不会强迫你?”   两人之间迅速建起了一堵墙,看不见摸不着,却是真实存在挡住了彼此。   沉默,成了最大的敌人。   蒋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她认为,这种矛盾的处理远比要她直面血腥还来得艰难。她从沙发上下来,走到玄关将房门打开,“陆东深,我困了。”   陆东深沉默了良久,然后抄起外套就走了。   从他进门到现在,他没冷喝没怒吼,甚至从他平静的神情里都看不出他生气愠恼,哪怕是他离开,房门在关上的瞬间也没发出震天巨响。   可蒋璃就是觉得寒凉。   这种寒凉来源于陆东深。   来源于他刚刚将她压在身下时的撕扯碾占,来源于他的沉默,来源于他堪比往日的平静,让她觉得,其实这般沉冷远比发了火气还要可怕。   蒋璃没回客厅,就坐在玄关处。客厅的灯影拉不了那么长,所以她整个人就罩在暗处,影子被清浅的黑暗给吞了。   在一段恋爱关系里,这样的争吵让蒋璃觉得手足无措和茫然,她气她恼,又像是有种情绪发泄不出来,堵得心口难受,是伤心难过,是悲凉是惶恐,是她陌生的无法收拾的疼痛。   脸颊微凉。   她抬手,发现是眼泪流下来了。   **   夜半尸语声。   至少,这声音不正常。   蒋璃惊醒时窗外是黑魆魆的天,不见半点光,像是星月都落入了一张巨大的口,她也被困在这口中逃脱不掉。   透不过气,又觉得周遭绕着一股子诡异。   于是,她就听到了那个声音。   咿咿呀呀,如绵长的糖丝被拉到遥远的天际。   在唱戏,熟悉的声音,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是谁的声音。   蒋璃摸了床头开关,灯不亮。   没有电,整个屋子像是黑暗的牢笼。   她摸着黑下了床,顺着声音找过去,像是在楼下的客厅。房间的尽头是楼梯,拾阶而下,楼下有莹莹光亮,像是一豆烛火在晃动。   借着这么一小点的亮光,蒋璃看到有两个人影在晃动,身着戏服,女的妖娆男的高挑。那戏袖轻轻一甩时如浪花席卷,女人凄凄切切,“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   女人唱着一转脸。   站在阶梯之上的蒋璃定睛看去蓦地一颤,倒吸了一口凉气,脚一软差点滚下楼去。   唱戏的女人竟是自己。   怪不得听这声音极为熟悉,原来她大半夜听到的就是自己的声音!   男人也转过身来,那张无双脸在隐隐的光亮中乍现,一眉一眼都是她见过的模样。   是左时!   蒋璃只觉得脖子像是被人掐住,死活呼吸不上来,瞪大双眼,全身僵直。   画着脸谱的左时借着唱腔念白,却是死盯着她的,“我们是在冢里,夏夏,我的冢是你亲手建的,别怕,我会永远陪着你……”   话毕,他竟来到她身边,朝着伸出手,“我就在你身边。”   蒋璃头发丝竖起,仓皇逃窜,左时却如影随形,始终在她左右,那熟悉的戏曲念白也不离不弃:十数载恩情爱相亲相倚,眼见得孤与你就要分离……   女人依旧悲戚回应: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泪下。待妾妃歌舞一回,聊以解忧如何?   蒋璃惊恐大叫,陆东深……   将自己叫醒时窗外已大亮。   她睡前没拉窗帘,放眼是难得艳烈的天。她怔怔地看着地板上的阳光,许久,方才觉得自己是活过来了,只是喉咙沙哑。   蒋璃将脸埋在被子里。   冢。   没错,她活在阳光下,心却在冢墓里。   能带她走出冢墓的人,昨晚被她气走了,所以,她的心被左时追杀,梦里的惊恐何尝不是她的心魔?   她借着阳光看着自己的手,冰凉。   床头的手机响了,成了挽救蒋璃于阴冷世界里的救命稻草,她渴望是陆东深的声音。却是杨远,懒洋洋的,“夏昼,沧陵天际酒店的录像视频陆东深准许你看了,另外,江山图已经运到了公司,陆东深传下话了,准许你看,赶紧过来吧。” 第147章 宁可错杀不会放过   蒋璃赶到公司的时候,敏感察觉出公司上下气氛有点不对劲,甚至前台的小姑娘们说话都在敛着,大气不敢出一声。   碰见景泞从行政部那头出来,跟她打了个招呼,蒋璃明显察觉景泞脸上也有凝重,就将她拉到一边问了两句。“大中华区这边的业务压力不小,陆总接手之后首先要打通的就是政府关系,亲王府那片地是最好的搭桥方式,但问题是前有狼后有虎,邰国强是外资入注,当然会跟咱们天际拼到底,现在又多了个饶尊,   一个京城太子爷想要插手政府项目是太容易不过的事了。“景泞说的明白,”那片地要是拿不下来,天际在京城日后要走的路不会太顺当,但要是拿下来,陆总肩上扛的压力也不会小。”   蒋璃不解。旁边有其他部门的同事过,跟她俩二人打了个招呼,景泞点了点头当做回礼,等那人离开后,她压低了嗓音对蒋璃说,“亲王府是出了名的鬼宅,本来就是荒凉,当然这种鬼神之说可以不信,但流言蜚语落下来的局面不好收场,怕就怕会成了烫手芋头,到时候陆总要怎么跟陆门交代?”   “所以现在集团上下人心惶惶?”“人心惶惶的倒不是因为这件事。”景泞说,“今早陆总辞退了市场一部的负责人,是公司的老人了,说辞退也就辞退没留丝毫情面,并且整合了市场运营部和营销部,所以全公司上下都提溜着一颗心,谁都不敢出差错。”   蒋璃对那人多少有点印象,手底下的市场资源不少,“为什么辞退?”   景泞稍稍顿了顿,说,“是跟华力集团的人走得近了些。”   蒋璃的心也跟着一提。   “非常时期,饶尊又来势汹汹,一部的负责人这个时候靠拢华力的确让人怀疑。换句话说,现在谁跟华力扯上一点关系都会遭殃。”景泞说到这,又补了句,“陆总做事,向来是宁可错杀不会放过。”   蒋璃听了,全身一阵紧过一阵,又想起他昨晚说的话,突然意识到,也许相比左时,饶尊这个名字更让陆东深不悦。   “他人呢?”   “跟市政的人开会。”   杨远亲自给她开的门。   开门的时候蒋璃还抬着一只手做敲门状,整个人像是游离在异空间似的。杨远斜靠在门边,任由蒋璃把他当门敲,最后忍无可忍,拇指压着中指的指甲哈了一口气,照着她的额头就来了个脑瓜崩。   疼得蒋璃一叫,紧跟着反应过来,冲着他横眉冷对,“想死是吧?像个门神似的杵在这干什么?”一把将他推开,直接而入,“视频呢?江山图呢?”   杨远跟在后面不悦,“我说你怎么进我办公室跟走城门似的?”   视频不算长。   应该是在视频海里截出来的这么一小段,有两分钟左右。   一个女人。   没拍到她的脸,只有背影。   身穿白色长袍,长发编在一侧,松散慵懒,打远瞧着就潇洒绝尘。   蒋璃死盯着视频里的女人,面色凝重。倒是杨远看得好奇,一张俊脸快贴上电脑屏幕了,瞅了半天,又抬眼瞅着蒋璃,“跟你很像啊,但你不可能出现在沧陵。”   所以,有问题。   对方故意装扮成她的模样,意欲何为?   江山图被安置在公司的储藏室。   一路上杨远简单地跟她说了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就在前不久,沧陵天际行政酒廊的水管爆裂,殃及江山图。沧陵天际生怕画幅受损便找了专业画师进行修复,但修复完毕后也不敢保证江山图的完好无缺,便送往总部,一来可以重新安置,二来需要审查一下。   等杨远将事情解释明白,蒋璃也把江山图看了个遍,语气凉冷,“还能找到那个画师吗?”   杨远说,“这个得让沧陵天际那头去查。”江山图是立在墙角的,蒋璃蹲身下来细细查看,直到伸手抵在其中一个角落,轻蹭了一下,闻了闻手指,然后才说,“不用查了。”起身扯过张面巾纸擦了擦手,狠狠咬出句,“就算查也查不出来,沧陵天际酒店里的那群废物!”   杨远闻言微愕,“江山图被人动了手脚?”“江山图里不是普通的颜料,越是这种画颜料就越是讲究。名画代代相传颜色经久不衰就源自于罕见的颜料。”蒋璃盯着江山图道,“这些颜料都是老自于深山的各色矿石,有的矿石搁到现在已经是找不到了,所以江山图才如此昂贵。那个画师盗了其中的一种颜料,补上的是市面上最普通的颜料。”   “怎么能断定是盗了?沧陵那边说江山图当时是被水浇过,所以颜料受损缺失也正常吧?”杨远冷静分析。   蒋璃转头盯着他,看得杨远直发毛。   她一字一句,“缺失的那块颜料不怕水。”   杨远一激灵,好半天问,“对方要颜料做什么?”   蒋璃沉默。   “这件事怕是陆东深不知情。”杨远思虑。   蒋璃蓦地反应过来,说,“先别告诉他。”   杨远看着她,目光迟疑。   “一来他现在分身不暇;二来不过就是幅画,别说颜料缺失,就算丢了毁了他也未必放在心上。小事而已,别去烦他了。”蒋璃说得风轻云淡。   杨远靠在桌子旁,抱着膀,笑看她,“你当我三岁孩子好骗呢?你这么紧张江山图,这里面肯定有事。”   “有事也跟你没关系,你怎么那么八卦。”蒋璃顶了句,“这件事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告诉陆东深。”   杨远没被她顶恼,他是雅痞惯了的人,所以也压根不会跟蒋璃斤斤计较,虽说之前他们两个闹过不愉快。“我八卦的可不只是江山图的事。”   蒋璃将画上的白布一蒙,“看来杨副总还挺操心烂肺的。”“操心烂肺谈不上,我就特好奇你是怎么说服陆东深让你再去插手沧陵的事?”杨远靠在那懒洋洋的,“友情提醒一句,今早开会的时候那家伙的脸色可不大好看。” 第148章 什么叫看上我了   杨远说到这的时候顿了顿,瞅了瞅她的脸,故作惊奇,“怪了啊,你的脸色今天看着也不大好看啊。”   不用他多嘴蒋璃也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梦里多舛,醒来后盯着茶几上的烟灰缸又是许久。烟灰缸里还有烟灰,他抽过的。   他就那么走了。   没多说一句话,之后到现在,一通电话也没有。   他说他只要求她好好爱他。   爱一个人是需要资本的,三年前的事耗尽了她的资本,无法坦白就是她已经耗散掉的资本。她心里的结哪是她一个人的?一旦真的跟陆东深全盘托出,那最后就将会是两个人的心结。她并非善类,却因为喜欢他、贪慕他,就将自己的不堪敛藏起来,乔装成最适合他的样子。这份爱情就形同鸠毒,她痴陷其中,可心里明白,终究有一天这所有的伪装都会被撕开,到时候,他是否还能接受如此丑恶的她?   太过小心翼翼,这是她从前不曾有过的。   洗漱完她站在浴室的镜子前。   锁骨蹭红,最明显的是锁骨下方的红痕,如嵌入凝脂的一抹血。   她近生近死时尝到了疼的滋味。   这疼痛就嵌在胸口,心脏的位置。   肌肤之疼,直达心脏。   他终究还是没为难她一分,能让她看监控录像和江山图,是不是意味着他又让了她一分?“你之前说过陆东深不轻易发火,可一旦发火挺吓人的是吗?”蒋璃双臂交叉环抱于胸,其实知道胸口的红痕位置很低外人看不到,但她总觉得杨远那双眼睛像是长了钩子似的,总能察觉出点什么来。“他发火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杨远睨着她,“不吼不叫,不砸东西不骂人,直接动真格的。”   蒋璃一激灵,“例如今早辞人?”“你也听说了?”杨远笑,“对方在这个时候跟饶尊接触的确踩了陆东深的底线,当然还有其他原因,一部负责人在报表中做了手脚被陆东深查出来了,这才是关键。他是个商人,一切利益至上,对方碰了他的利益,他自然会出手,不是辞退那么简单,他是直接让那人在商圈永远混不下去了。”   蒋璃听他这么一说,心里开始多了几分底气,陆东深昨晚不声不响,按照杨远描述的睚眦必报的发怒后果,估计她今天不会得到个能看视频和江山图的结局。   那是不是说明,其实他是不生她气的?   “亲王府的口碑出了名的不好,天际有必要跟华力和长盛争到底吗?”   杨远盯着她,似笑非笑的。蒋璃最烦他阴阳怪气的样,虽说长得挺帅,但她时不时都想一拳照着他那张脸打过去。“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杨远龇了牙,“万花丛中千娇百媚的,陆东深怎么就偏偏看上你了?”   蒋璃嘴巴上自然不承认,“什么叫看上我了?”“你俩在朋友圈里打情骂俏的当我瞎呀?”杨远换了个姿势斜靠,“这应该是陆东深第一次正儿八经谈恋爱,第一次主动追求个女人,所以在朋友圈里不够他得瑟的了,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以前他哪是这样啊?都是女人主动巴着敬着的,待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算是陈瑜了吧,也没见他这么费心思过。”   蒋璃心思一活。“照理说有些事我懒得跟你讲,也不该跟你讲,你背景复杂言行粗鲁的。但没办法,你是陆东深的女人,我也得多少有点爱屋及乌的表现来吧。”他清清嗓子,说了通废话后言归正传,“亲王府处于北京寸土寸金之地,但受闹鬼传言,周遭一片区域的经济都起不来,流言蜚语这种事不是靠拆了就能解决问题,但也不能就此空着吧,所以政府决定盘活那一带的地盘,以亲王府那块地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做旅游商业街,彻底激活那一片的死区。如果不是政府项目,谁都不会接手亲王府那个鸡肋,但有了政府做依托,意义就不一样了。天际是陆门在华的重要前哨,亲王府那个项目能拿下来那就等同跟政府直接挂钩,这对天际的未来发展很重要。”   原来如此。   亲王府闹鬼一事后来她在网上查了,果真是流传已久,但是……   “那块地拖到现在才开发,应该不单单是闹鬼吧?”   杨远点头,“这其中的确有不少的麻烦事,所以统统归结到闹鬼传言上了,但不管怎样,现在既然是政府牵头,那就意味着政府是下定决心要动那片地了。”   蒋璃也终于明白华力和长盛的紧咬不放了,如果只是一个亲王府的确不用争得你死我活,但整条商业街的价值就不同了,更重要的是,这是直接跟政府挂钩的项目。   临出门前,蒋璃问杨远,“陆东深以前真没谈过恋爱啊?”   杨远笑得张扬,“为了追个女人能买那么多爱情鸡汤的男人,你觉得他像是谈过女朋友吗?”话毕又叮嘱了句,“你哪听哪了啊,陆东深那个人脸皮薄,大男子主义心又强,你可别问他这话了。”   蒋璃这才突然想起那次的对话,当时她问他有没有过恋爱经验,他看上去是挺尴尬的。“哎——”杨远又叫住了她,“在商场上,陆东深早就练的风轻云淡宠辱不惊了,所以有人惹他三分他自然回对方七分,可在爱情里,他生气的时候是不是也跟他平时一个样子,那就说不准了,因为我实在没见过他跟女人生气是什么模样。”   蒋璃听了这话,心里好不容易建起的底气又消失殆尽了。   一路往办公室走的时候,蒋璃整颗心都在惴惴不安,经过杨远的一番话,她现在想的是,也许是自己猜错了,不是他原谅她了,而是放弃了,所以任由她查什么就查什么,他不管了。   这种猜测突然让她透不过气来,竟有了一丝恐慌。   她想给陆东深打个电话,可又不知道打通了说什么。道歉吗?可又觉得自己这么做有点低三下四。道谢吗?问题是,陆东深领情吗?   电梯门上,她的脸也成了苍白,宛若朵白莲嵌在金属门上。   但很快,电梯门就开了。蒋璃一抬眼,愣住。 第149章 必须等我   电梯里四五个人。   陆东深如众星捧月,又是鹤立鸡群,英俊挺拔。他仍旧一身商务,十分正式,尤其是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不似昨晚凌乱狂野。   他没说话,目光直落她脸上,脸上似平静的湖,溅不起丝毫涟漪,倒是身边的运营部经理很是热情地跟她打了声招呼。   蒋璃被陆东深的目光逼得身形一矮,心乱如麻,忙说,“按错了按错了,我是打算上的,你们先下。”   脚底刚要抹油开溜,陆东深就伸手按住了电梯,低声喝道,“进来。”   蒋璃头皮一紧,太阳穴都跟着一跳一跳地涨疼。   她觉得如果是像她猜测的那样,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跟陆东深避而不见,哪怕是用电话交流都好过面对面。她是怕他说出句:夏昼,以后你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的一切跟我再无关系。   想来人也是奇怪。   不论是三年前还是在沧陵的这三年,她平生最厌烦的就是受人约束。左时从不干涉她的决定,饶尊强势,但也每每都甘拜下风,谭耀明也是对她无限纵容。   只有陆东深,纵着她的同时又约束着她。   她竟也习惯了他的事事干预。   陆东深还在按着电梯,不动声色,稳稳地站在那,眼神平静淡凉,身边的人都是公司高管,全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这一幕,蒋璃没辙,只能硬着头皮进电梯。   前脚进,后脚电梯门就关上。   陆东深身边和身后都站了人,蒋璃没处落脚,就只能站在他前面。电梯间的面积再大能有多大?再加上陆东深人高马大的,后背虽是对着他,其实也是若即若离地贴着,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落下来的气息。   深沉,温热。   烫到她的后颈,又顺着她的毛孔呼吸熨了血液。   想起昨晚他压在自己身上的那幕。   他的俊脸深埋她的发丝、脸颊、颈窝,滚烫的唇绵延而下。他低噶喘息、粗重的呼吸似乎还在她耳畔回荡。   不经意的,蒋璃觉得自己的心尖轻颤一下,就像是,昨晚他张口含住她的那一瞬。   一直,烫进她心里。   左胸口,似乎又疼了,呼吸就微促了。   这个男人就是让人致命的毒,也是让人复活的药。   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就站在那,也足让人心悸不已啊。   让她想起伊甸园的蛇,是诱惑的原罪,是无底的深渊,还是蛊惑了众生。   “找我有事?”冷不丁的,陆东深在她身后开口。“啊?”蒋璃转头看他,见他始终在等着她的回答,蓦地反应过来,她刚刚说自己要上楼……杨远的楼上还能有谁啊,就是总经理办公室了。说出来的话形同泼出来的水,即使懊恼不已也再无挽回余地,只能顶风而上,“也不是,没事了。”   陆东深沉默地看着她,眼里隐隐有霾,看不透心思。   她转过头做了鸵鸟,少许,又忍不住抬眼瞄了一眼电梯门,金属门上的男人眼始终盯着她。   赶忙撇开眼,心脏狂跳。   电梯徐徐而下。   蒋璃觉得后背也有冷汗缓缓而流,敛着眼,但还是觉得陆东深在看她。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但也不敢抬头去看了。   不知过了多久,又听陆东深说了句,“晚上跟市政的人有应酬,下班后你自己吃饭,不用等我。”   蒋璃身子一僵,脑子里如藏了枚闷雷炸开,然后,她敏感听见四周倒吸冷气的声音。   心里想着的是:陆东深你这是要作死吗……   她一直觉得陆东深能在朋友圈里那么撒野,不过就是仗着没几个共同好友,但现在……   正想着电梯门开了,一楼。   蒋璃这才愕然,她怎么都没按电梯就跟着下一楼了?   电梯外站了些人,几乎都是天际的同事,陆东深却站在未动。他不动,身后的人也不好意思出,门外的人一看是总经理在里面,更是不方便往里进。   一时间电梯就僵在那。   周围有人开始小声嘀咕了。   末了,还是运营部经理小声提醒了句,“陆总,到了。”   陆东深瞅了她一眼,微微抿紧了嘴,没再多说什么,从她身边经过,只留极淡的皮革气和木香。   电梯里的人陆陆续续而出,她看着人影里陆东深的背影也浑浑噩噩而出。等电梯门在身后关上后,不知怎的心里腾起一丝异样,这异样的名字就叫做勇气。   “哎!”她脱口一声。   明明是很小声,至少她是这么觉得,人来人往的办公楼大厅,随便一个经过的高跟鞋声音都能掩住她的这声“哎”,可是,陆东深就听见了。   他停了脚步,转身朝着她这边看过来。   蒋璃快步上前,吊着最后一口气快速开口。   “那个……视频我看了,江山图我也看了,谢谢你。”她在他面前,竟不敢去看他的眼。   “嗯。”头顶上很冷淡的一声。   蒋璃抬眼,见他目光果然跟声音一样薄凉,硬着头皮问,“你还生气呀?”   “嗯。”陆东深又是淡淡一个字,但比刚刚有了点温度。   “那昨晚咱们就是吵架了?”   “嗯。”   蒋璃想了想,“你别生气了呗。”   “为什么?”陆东深尊口多了几个字。   蒋璃瞅了他身后正在等着他的那群人,深吸一口气凑近他跟前,“你头低一点,太高了。”   陆东深嘴角扯动了一下,没说话,却低下头。   她贴着他的耳畔,小声说了句,“我以后绝对不会主动见饶尊的,我向你保证。”   陆东深闻言,嘴角微微有了弧度,抬起脸,语气也柔和了许多,“好。”   “那你忙吧。”蒋璃心里的压抑倏地就不见了,嘴角有藏不住的笑。   “等等。”陆东深在身后叫住了她。   她转身看着他。   陆东深朝前走了两步到她面前,“晚上我尽量早结束,不管多晚,你都要等我一起吃饭。”   蒋璃诧异,“你刚才还说不用我等你。”“刚才是刚才,现在我反悔了。”陆东深抬手掐了掐她的脸,眼里有笑,“必须等我。” 第150章 陆东深就是女人的劫   陈瑜主动约谈的时候,蒋璃正好从气味实验室里出来,口罩刚摘,陈瑜就从身后跟了上来,叫住她。   “关于H的香水配方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蒋璃没正眼瞧她,将摘了的一次性口罩扔进垃圾桶,洗了手进了更衣室。   陈瑜洗完手后紧跟其后,同蒋璃一样脱下白大褂挂进衣柜后,盯着她说,“那个配方一直是我负责的,你现在收回去什么意思?”   蒋璃将柜门一关,“意思很简单,从今天起,我亲自调配这款香水。”   “过分了吧?这个配方耗费了我不少心血,你说拿走就拿走?”陈瑜不悦。   “我曾经做过的一帧帧笔记就不是我的心血了?你不是说拿走也就拿走吗?”蒋璃毫不客气。陈瑜被这话堵了一下,少许说,“所以,你纯粹就是打击报复是吧?看我累得跟孙子似的,然后你再来接手。蒋璃,你在工作上打压我有意思吗?现在耽误的可是H香水研发的时间,你对我个人有意见可以,但别公私不分。”“你还尚算不笨啊,知道我对你打击报复,所以以后你在我面前最好安分守己点,否则不用别的,在工作上我就能碾死你。还有,”蒋璃提醒她一句,“你最好同别人一样喊我夏总监,实在叫不出口的那就叫夏昼。蒋璃这个名字被旁人听去了倒也没什么,落在陆东深耳朵里那就是忌讳。”   陈瑜攥了攥拳头,冲着她的背影说了句,“我们谈谈吧。”   快下班的时间倒是能偷出几许闲来。   蒋璃还保留着在沧陵时喝茶的习惯,不管天冷天热都喜欢煮茶喝,因为煮出来的茶喝的是髓,泡出来的茶喝的只是茶的味。   这曾是谭耀明告诉她的,并教会了她何种茶用几度的水温来煮,煮多久能煮出茶的精髓来。   谭耀明对茶有研究,在他的书房里也有各色珍贵茶种,她喝茶没有谭耀明那么讲究,喝得最多的就是滇红。在沧陵最常见的茶就是滇红,本地产本地味。所以,哪怕现在是回了北京,她还是习惯喝滇红。滇红无需煮太久,煮久了就会平添一些涩味。蒋璃将煮好的茶舀进过滤茶碗里,然后分别倒了两杯给彼此,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道,“你找我谈话,不单单是为了工作吧,重要的还是陆东深。既然这样,我就先跟你简单说几句工作上的事,然后再来跟你谈你最关注的。”   陈瑜没动眼前的茶,盯着她,“好,工作上的事我希望能听个实话。”“你也是聪明。”蒋璃抬眼看了她一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放下,“刚刚也不过是打闹的玩笑话,实际上是作为H品牌香水的首席研发者,你的资格还不够,有陆门的其他首席调香师联合提出质疑,说H品牌团队中比你更有资格做首席研发师的人大有人在。”   陈瑜闻言,脸色僵白。“作为大中华区气味工作的总负责人,只有我接手了才能平息质疑。”蒋璃轻轻转着茶杯,“那么问题就来了,H品牌的这款香水是针对大中华区研发,日后的发行也只在亚洲,怎么就引起陆门其他调香师的公愤了呢?陈瑜,你也是个聪明人,不难想吧?”   陈瑜微微抿着唇,半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说,“有人借着总集团首席调香师们的手来挑拨你我的关系。”蒋璃点头,“我是陆东深招进来的,如果没有我,平步青云的会是你。首席调香师们联合上书,作为负责人我势必要干预,干预的后果就是取消你作为研发师的资格,能平息众怨的就只有我亲自负责,这么一来,你算是新仇旧恨都放在我身上了。当然,我相信对方来这么一招只是试探,日后还不定有什么在等着我呢。”   “你到底跟季菲有什么恩怨?”陈瑜直截了当问。   “我发现你还真是不傻啊,知道做手脚的人是季菲,人漂亮心思也玲珑剔透,倒也不是个傻白甜。”蒋璃抿尽了最后一点茶水,拿起茶舀,“恩谈不上,我跟她,怕是只剩下怨了。”   陈瑜不解。“说实话你挺有天赋,香水的二次改进配方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从气味构建的结构和主题来讲挺不错的,但还差一味,我接手也好,补上那一味配方也就没问题了。”蒋璃说到这看着她,“我知道你很想通过这次的香水研发窜到陆门,与其总集团首席调香师平起平坐,估摸着陆东深也是这么打算的吧。可惜人心照比污潭还要肮脏,所以,你就再等等吧,有合适的机会我会给你。”   陈瑜拿茶杯的手微微一滞,“你真的不再计较我以前做的那些事了?毕竟,我是抢了你的一些光环的。”   “光环?”蒋璃嗤笑,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知道我平生最讨厌跟人抢东西吗?因为我觉得,能抢走的都是垃圾。”   陈瑜眸光怔了怔,少许,“那你又何必跟我抢陆东深?”   蒋璃轻轻一笑,“陆东深属于过你吗?”   “至少你没出现之前,我是在他身边的。”陈瑜不满蒋璃的云淡风轻,补上句,“不争不抢是因为你有,如果有一天有其他女人把陆东深抢走了呢?我就不信你还这么风平浪静。”“陆东深那种男人怕是最清楚什么是自己要的,如果像他那种男人的心思都不在你身上了,再抢回来有用吗?”蒋璃轻叹,“如果有一天他真爱上别人了,我会放他走。感情这种事两厢情愿最好,一方没了心,另一方拖泥带水的,没劲。”“蒋璃。”陈瑜盯着她,一字一句,“陆东深就是一剂致命的毒,就像是提取出最高浓度的罂粟一样,你跟他待的越久中的毒就会越深,到那个时候你想干脆利落?怕是你也会跟我一样,日夜受尽噬骨之痛!”   蒋璃的一腔随性不知怎的就凝固了,陈瑜的眼神如此坚定,坚定到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是否会像今天这么洒脱?   其实就算她再不待见陈瑜,都不得不承认她的话,陆东深的确就是一场勾了心魄的诱惑,她总会时不时想起他的身影,然后,心里就平添一种欢喜的情绪。   他,其实已经在暗自操控她的喜怒哀乐了。   “陈瑜,你有些自作多情了。”末了,蒋璃说了句。陈瑜不怒反笑,“自作多情?陆东深就是女人的劫,遇上这样的男人,哪个女人不自作多情?你终究也会的。”她自顾自地添了茶,语气已放得缓和,在天际的这三年,就算再乡野的丫头也会学得情绪控制。抿了口茶后,她看着蒋璃,“他曾经的一个情人,被他送了人,但即使这样,他的那个情人至今对他还是念念不忘。” 第151章 刚刚你叫谁亲爱的   蒋璃手劲一松,茶杯险些从手指间滑落,好在又稳稳捏住,这才没让瞬间失衡的心思外泄。   “看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她轻描淡写了一句。   可心里翻江倒海。   早些时候在杨远的话里话外她就品出些意味来,陆东深身边从不缺千娇百媚的女人,那他势必是要花间丛中过。道理明白得紧,暂且别说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就单拎他的年龄也不可能没碰过女人。   但这话听进耳朵里,心就百般的不舒服。陈瑜的态度不疾不徐,“也不能用重不重要来衡量陆东深找情人的标准,情人嘛,说白了就是各取所需。陆东深不像其他男人喜欢左拥右抱,他的情人固定,直到厌倦了再换下一个。那个姑娘跟了他挺长时间,挺漂亮的姑娘,一出大学校门就跟了他,陆东深也是没亏待她,想要什么做什么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后来,那姑娘被个官二代看上,当时陆东深跟对方有海外运输项目合作,二话没说就把姑娘给出去了。”她喝了口茶,不着痕迹地扫过蒋璃的脸,继续道,“跟陆东深在一起,最怕就是动了心,那姑娘是动心了,所以跟了官二代当晚就寻死觅活的,割了脖子住了医院。陆东深也是心狠,始终没过去瞧上一眼。要不说这女人心如海底针都是被男人逼出来的,那姑娘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就想通了,官二代再牛哪有他老子牛?所以使出全身解数把那官二代的老子勾搭上了,先是做了老头子的情妇,前两年终于踢走原配转了正。日子过安稳了,对陆东深那股子爱和恨就收不住了,也没少明里暗里勾搭陆东深。但她忘了,陆东深是个有洁癖的人,别人碰过的东西他向来不要。”   蒋璃压着心底的酸涩,将茶杯放桌上,“你是想告诉我你在陆东深心里的不同?但实际上,全公司上下不过认为你是他的情人,这情人的定义,你刚刚也说了。”   陈瑜没恼,“陆东深从来没碰过我。”   这话让蒋璃倒是一愣。一来全公司上下都知道陈瑜是陆东深一手提拔的人,两人的关系早就沸沸扬扬,陆东深守着这么个美女心动身动也很正常;二来,依照陈瑜的来势凶猛,就算陆东深没碰过她,这件事她也应该扭曲了事实来搅得她一团乱才对,怎么会跟她全盘托出?“我知道陆东深对你是动了心思,在沧陵的时候我就知道。”陈瑜面色清凉,“一个男人如果对一个女人动情,所说的所做的就会情不自禁,旁人怎么会看不出?陆东深虽然没碰过我,但,我是第一个让他跟陆门翻脸的女人,蒋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蒋璃曾经查过陈瑜和陆东深的事,虽不是闹得众人皆知,但顺着邰梓莘那条线往下捋总能知道大概的事情经过来。   至于查这件事的目的,蒋璃跟自己说的是闲得无聊,实际上现在想来,她其实是很在意这件事的。陆邰两家联姻,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但因为陆门出手干预甚至绑架了陈瑜,所以陆东深一怒之下当众撕毁婚约,并让陈瑜步步高升。知情的人都知道因为一个陈瑜,邰家在陆门面前折了面子,因此也损了大笔生意。   也是知情人都知道,在陆东深心尖上捧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就是陈瑜,为了她,陆东深可以对着陆门隐忍退让,为了她,陆东深也可以对着陆门翻脸。   一度蒋璃认为,如此的深情两人必是朝着婚姻去的,那个时候,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其实她是有些嫉妒的。直到陆东深主动追求了她,她才明白,恩情,有时候比爱情还要重要。   所以,她明白陈瑜的意思。   陆东深可以对任何一个情人狠了心,但唯独可以特殊待她,哪怕她嫁不了陆东深,哪怕她不是跟陆东深有身体关系的情人,她也是独一无二。   这,才是陈瑜敢跟她宣战的真正原因。陈瑜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我的确占不了陆东深的全部心思,但只要占着一小点就足够了。蒋璃,我爸爸救的可是陆东深的命,这个位置,你永远都挤不走。陆东深是个将利益看得很重的人,能用情人交换权益,爱情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你以为他能坚守多久?都说陆东深不喜女色不贪女色,可我想的是,他跟那姑娘夜夜缠绵,做的可不是露水夫妻,怎么着也能生出点情分来吧,可陆东深说把自己的女人给人就给人了。他的这份狠心能用在情人身上,能用在未来妻子身上,但唯独不会用在恩情上。”   蒋璃看着咕咕而开的茶水,敛了火力,那沸腾的水面就平静了些。她何尝不不明白陈瑜的优势,看似沉默的女人,实则不动声色间早就捏住了陆东深的软肋。她怕的,其实也是陆东深顾忌的这份恩情。   但面上认怂从来都不是蒋璃,要她做到云淡风轻,至少面对陈瑜还是可以的。   “谭耀明这个人你知道吧?”   陈瑜微微一挑眉,“当然。”只是她不清楚蒋璃为什么突然提起他了。蒋璃舀茶,缓缓续杯,“人人都知道我是谭耀明的女人,这三年来我别的没抓住,倒是把谭耀明的心给抓得死死的,谭耀明待我可谓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就是到了他临闭眼时心里想着念着的都是为我铺路。”说到这儿,她将茶舀放在一旁,抬眼看陈瑜,“谭耀明是个嗜血过日子的人,我尚且都能把他迷得神魂颠倒,更何况陆东深?”   陈瑜微微眯眼,“陆东深跟他不一样。”“怎会不一样?这男人一旦动了情全都一样。”蒋璃似乎被她逗笑,整个人慵懒地靠在那,任由舀着的茶气飘摇。“我出事,陆东深压上名誉保我,配方的事,陆东深搭上前途信我。你刚刚说,别人碰过的东西陆东深不会碰,我曾是谭耀明的女人,陆东深仍旧对我动了心,陈瑜,你说你在他心里的那点恩情我有没有本事挤走?”   陈瑜被她这番话呛得够呛,好半天道,“配方的事你以为陆东深会相信是我动手脚?”   “你还没有这造化,也没这本事,能利用气味无声无息害人的哪会是你这么一个小小的调香师?”蒋璃说得十分不客气,“这件事没完,不管是有意还是无心,不但是我,我想陆东深也会查个明白。”   陈瑜紧紧咬着唇,许久说,“别怪我没提醒你,陆门就是个地狱,会活活剥下你一层皮,到时候,你不想放手也难。”   “今日不知明日事,我从来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   荒凉了近百年的亲王府今天稍显热闹,门口停了几辆车,又有七七八八的保镖守着,偶尔有路过的人瞧见,都被这架势震慑得绕远走。   市政有心动这块地,下大力度整顿这一片的经济,所以派了人下来做考察,陪同考察的有陆东深和邰国强。   邰国强最显正式,携带了夫人何姿仪。要说这何姿仪也算是背景响当当的女人,早些年父亲在香港的黑道势力很大,足够只手遮天,香港回归后,其父家开始没落,可邰国强和何姿仪的感情始终甚好。何姿仪身上也没有父家的戾气,相反大家闺秀温雅和态。这次邰国强特意带了她来,是因为听说徐秘书长的父亲也跟着来了,所以,除了能给市政留下个夫妻和顺的好印象外,想来也是从徐秘书长的夫人身上拉亲近。   所以,市政的徐秘书长语重心长地拍着陆东深的肩膀上,“每次见你都是只带助理,该交女朋友了吧?”   陆东深笑笑,“女朋友脸薄胆小,带来只会让徐秘书长见笑。”   徐秘书长就哈哈一笑,指了指他,“你啊,金屋藏娇。”   果不其然,何姿仪和徐秘书长的夫人一见如故,两人相聊甚欢。后来相携去洗手间的时候,陆东深和邰国强已经陪着徐秘书长走到前厅,徐秘书长一脸凝重,“能盘活整条街的势必是要公司实力雄厚,所以,不管是你们哪家拿下这标书,都不能只是拿政府做背景当幌子破坏性改造,这是条有着几百年文化的老街了,要在尊重传统的基础上进行有效开发,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内提交阶段性的开发进度报告,我们既然要动这片地,就要对这一片的经济和民生负责。”   陆东深和邰国强自然应允,尤其是邰国强,很十足的把握。这一路上他跟徐秘书长沟通得比较频,再加上两人的岁数相仿,便有了更多话题。   徐秘书长的夫人先出来的,她生得和善,身体虽微微发福但皮肤保养得不错,眉里眼里都是对陆东深的喜爱,见三人稍稍有了空闲,就旁敲侧击陆东深是否交了女朋友。   徐秘书长岂会不知道夫人心思,笑呵呵道,“想做媒啊你晚了一步,陆总已经有女朋友了。”   徐夫人哎呀了一声,很是遗憾,“这么俊还这么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应该肥水不流外人田才是啊。”   陆东深浅笑,“徐夫人过奖了,我不过就是个全身铜臭味的商人,真要是入了仕界这个田,那会熏臭了一片庄稼地。”   两人被逗得直笑,末了徐秘书长突然想起,“邰董事长的小女儿是跟陆总年龄相仿吧,不知你们两家……”   毕竟是外圈的人,并不知晓当年事。   陆东深只是笑笑没说话,邰国强也笑了笑,但有些许尴尬,刚要作答,就见何姿仪从里头跑了出来,向来温雅形象,此时此刻竟像个疯婆子似的大呼小叫。   慌里慌张,眼睛里尽是恐惧,一把揪住邰国强指着洗手间的方向,“鬼!有鬼啊!”   “胡说什么?”邰国强眉头一皱冷喝,但转瞬想到还有外人在场,便缓和了语气,将何姿仪拉住,“一定是你昨天晚上没休息好,别胡思乱想了。”   然而何姿仪真是被吓得不轻,所以压根就顾不上邰国强的心思了,声嘶力竭,“我没看错!就是有鬼,一个女鬼……她、她刚刚就站在戏台上唱戏,那张脸惨白!”   离这里最近的就属戏台入口处的洗手间,从那头出来,眼能瞧见的就是那处戏台。   邰国强脸色十分不好。   这闹鬼传言都是这里的街坊四邻传开的,虽说的确影响了这一带的运营,但作为政府的人是绝对不愿听见这种流言蜚语的,更何况,还在今天这么个节骨眼上。   徐夫人见状上前拉住何姿仪的手,安慰道,“你八成是听了些这里的传言,其实啊都是没影的话不用相信,这世上哪来的鬼呀,别自己吓自己了。”   何姿仪一把反握徐夫人的手,“你不信我?你们不相信?我刚刚真的看见了,白飘飘的,脸上画着脸谱,走路没脚的……”   邰国强忍无可忍,将何姿仪拉过来,压低嗓子,“够了。”   “我真的看见了!”何姿仪一脸惊恐。   徐秘书长的脸色自然不大好看,轻咳了一声,“我看,要不咱们就过去瞧瞧,八成是来亲王府捣乱的人。”   邰国强面子上着实挂不住。   徐秘书长看向陆东深,“陆总觉得呢?”   “哪用劳烦徐秘书长?”陆东深含笑,转头给了景泞一个眼神,景泞领会,命几名保镖过去查看。   徐秘书长欣慰地看着陆东深。   就这样,几名保镖将亲王府上上下下翻了个遍都没瞧见半个人影,更别提在戏台上唱戏的女人了。   何姿仪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好,无奈之下,邰国强只好先行带她离开。陆东深亲自送徐秘书长回到车上,临关车门前,徐秘书长看着陆东深有些意味深长,“别看你年纪轻,做事倒是沉稳冷静。现在华力闹出些不好的传闻来,邰家夫人又疯言疯语的,陆总啊,你们天际可别在这个空档出岔子了。”“您放心,天际不会让您失望的。”陆东深手抵着车门,眉眼波澜不惊,“餐厅的地址我已经给了司机,您一会跟在我车后面走就行,今晚的厨师做得一手地道的上海本帮菜。”话毕微微压下头看向徐夫人,”   最拿手的当属腌笃鲜,已经给您备下了。”   徐夫人笑道,“真是有心了。”   陆东深关上车门后又叮嘱了司机几句,然后回了自己的车子里。   车门一关,车子徐徐前行,徐秘书长的车子紧跟其后,再前再后就都是保镖的车子了。   景泞坐在陆东深身边。   陆东深沉默了许久后,冷不丁问景泞,“邰夫人撞鬼一事你怎么看?”   景泞坐得僵直,“估计是眼花看错了,这世上哪有鬼呢?但这一下子倒是在市政面前的印象打了折。”   “是吗?”陆东深语气淡淡,靠在车座上,缓缓开口,“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景泞,你的脸色很不好。”   景泞打了个冷颤,忙道,“陆总,我只是没休息好。”   陆东深不再说什么。   倒是景泞,心底的寒意越来越重,曾经,她也在亲王府里听见有人唱戏,但这件事是绝对说不得给陆东深听的……   **   暮色沉沉的时候,蒋璃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家门。   房间里是清淡的气息,经她一手调配。   那香炉稳稳逸烟,像是女人的头发丝般纤细。   蒋璃进门时正是华灯初上,透过落地大窗,可瞧见园区内的霓虹盛景。没了车水马龙,没了喧嚣吵闹,明明身处繁世,却能过着如深居隐士般的日子。   她先填满了冰箱。   水果、蔬菜、各类烹饪食材、牛奶、甚至还有啤酒,分门别类一一放好。末了她又反复地查看一番,没摆正的摆正,没按大小个排好的又重新排。   最后得出个结论,果真还是空空的冰箱最适合有强迫症的人。   厨房干净地可耻。   蒋璃甚至伸出手指使劲蹭了一下油烟机,老天,一点油腥都没有,甚至还能听见蹭得咯吱响的声音,上次陆东深可是开过火的,要不要擦得这么不留痕迹?   厨具一应俱全。   摆在橱柜里,通体的白色瓷盘,没有花纹没有其他颜色,照比天际酒店里的餐厅要枯燥很多。   筷子勺子叉子等码放在洁白的餐布里,整整齐齐,连一根冒头的都没有。蒋璃小心翼翼地拿出打蛋器,但还是碰歪了旁边的开瓶器,弄得她直紧张,又伸出根手指头把开瓶器给怼了回去。   思来想去的总觉得这不是个长久的办法,掏出手机,直接打给素叶。   那头接的挺快,嘴里在吃东西,照这架势,应该是在吃晚餐了。蒋璃开门见山,“强迫症患者怎么治疗?”   “你患上强迫症了?”   “不是我。”   “陆东深?”   “嗯。”蒋璃应了声,“你怎么知道的?”   “能让你上心的人不多吧。”素叶笑。   蒋璃抓起一枚鸡蛋磕在瓷碗的边缘上,“你信不信哪天我心血来潮到你诊所勾搭小姑娘去?”   “爷,你可千万别来,要不然我诊所里的姑娘该一整天心神恍惚了。”素叶马上示弱,“满贯疗法啊,最简单直接。”   “说人话。”   素叶那头笑,“简单来说就是他越怕什么就越给他看什么,时间长就好了。”   蒋璃挑眉,“就这么简单?”   “心理疾病,又不是生理上的。”   “行了,挂了。”   “哎,用人朝前不用人——”   蒋璃掐了通话。   满贯疗法……她一掀白色餐布,里面的餐具散了一大片。   正玩得起兴手机又响了,蒋璃以为是素叶,看都没看接通,“亲爱的……”   那边顿了一下。   蒋璃这才察觉不对,一看来电显,差点咬了舌头,“陆、陆东深?”   “刚刚你叫谁亲爱的?”陆东深在那头开口。   蒋璃态度转得快,“你啊。”   “嗯?”那边沉笑,“谎圆得挺顺。”   “不信算了,你什么情况啊?”蒋璃听着电话那头的周遭环境,像是在应酬。   陆东深没回答,反问,“你在哪?不是让你等着我吗?”   蒋璃懒洋洋地靠在操作台旁,“在你家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头微愕,“我家?”   “嗯,做了菜等你回来,陆先生,没你的命令我不敢吃饭啊。”陆东深被她逗笑,“我尽快,一小时吧,你饿了可以先吃,但吃完不准走,在家等我回来。” 第152章 我想抓你的心呢   华力集团出了丑闻。   大抵是商业操守出了问题,暗指其集团负责人买通商业间谍等行径。这番流言蜚语倒是没形成正规的新闻通稿上了电视,但在网络上被炒得沸沸扬扬。   网络传播迅速,并一度上了热搜,虽说很快就被人撤下来了,但众说纷纭还是有的。   饶尊对此没有出面澄清,集团的公关组对外声称一切只是谣言。   蒋璃是在做完最后一道菜刷微博的时候瞧见的,心中暗惊。大V转发的那些文章都已经被限制了,可她虽说只看见了零星一点,也是瞬间能猜测出华力目前的处境。陆东深十分绝决地辞退了跟华力接触的一部负责人,暂且不说对方是否真的有泄露商业机密的嫌疑,就是单单在这个时候做出辞退的行为也足以让外界猜测,更别提陆东深下了一招狠棋,将对方逼得无路可走。   如此高调和铁腕,自然就将矛头指向华力,也将外界的视线转到了华力身上。怎么就这么凑巧现在又是亲王府项目竞标阶段?所以,今晚这番流言四起也就有迹可循了。   蒋璃隐隐不安。   陆东深做事滴水不漏,商场之上如同一头运筹帷幄的虎,永远都是伺机而动步步筹谋。   可她十分了解饶尊,今天这般吃亏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如果陆东深注定是头虎,那饶尊就是匹狼。在中国的市场上,陆东深单打独斗,而饶尊身后站着的可是沾红的资源。   未来的路,哪怕没有长盛集团,饶尊也将会是陆东深最强劲的对手。   蒋璃太过专注,就连陆东深回来了都未察觉。   直到,他从身后轻轻将她搂住,“看什么呢?”   吓了蒋璃一跳,手一哆嗦,手机险些滑落,忙将其揣进兜里,微微侧脸看他,“没什么,瞎翻瞎看呗。你喝酒了?”   “多少喝了点,市政的人总得应酬。”陆东深松开了她,绕到沙发上坐下,松了松领带,手一伸又把她扣怀里。怀中女人绵软,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着清雅的气息,他喜欢得不得了。   这种感觉很好。   好到微妙。   陆东深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身在酒席,心却早就奔回了家。   眼前这个房子,在他眼里就只是个房子,不曾有过家的感觉。可就是今晚,当她在电话里告知她在他家的时候,他在酒桌上就坐不住了,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回家。   他想过她等他回家时的样子,却从没料过会是这么温馨。   灯光鹅黄,不刺眼,整个房间像是被蒙上了纱,她置身这漫天的纱幔之中,背影妖娆却又温暖,周遭有饭菜香,是生活里的烟火气。   杨远跟他说,你家缺少烟火气。   可自他懂事起,他所在的陆门就是这样,有饭菜的香气,却是出自家里厨子之手,来自各国的厨子,满足了陆家儿郎的胃口,却没让陆家子女体会到什么是烟火气。   陆东深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没有烟火气,可今晚,当他拥她入怀时他才明白,烟火气像是一剂毒品,一旦沾了就离不开了。   这毒品,是她给他的。   蒋璃也闻的到他衬衫上沾着酒气,不浓烈,淡淡的香醇,喝的应该是茅台,而且正如他说的,应该没喝多少。   她靠在他怀里,玩着领带,不动声色地问,“看来市政的人被你搞定了?长盛和华力被你踢出局了吧?”   下巴被他捏起,他低头看她,似注视又似揣摩。蒋璃心跳加快,她的确是想知道在这场跟饶尊的对决中他的胜算有多大,可又不想在他面前提及饶尊。   她被他看得有点紧张,就像,自己的这点心思其实是被他看在眼里的。   陆东深忽而笑了,松了她的下巴,摸着她的后脑答非所问,“吃饭了吗?”   蒋璃见他避而不谈,便也不追问,“没啊,饭菜都做好了等你回来一起吃呢,不过八成你在酒桌上已经吃饱了吧?”   “你亲自下厨?”陆东深多少有点吃惊,他以为凭着她一身懒骨,十有八九就是带了外卖回来。他这神情和质疑语气多少打击了蒋璃,“我就不能下厨吗?等你啊?你做的东西简直难以下咽。”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心口,“张爱玲有句话说的好,抓住男人的心要通过胃,所以今晚我就亮了一下厨艺。”   “你不用通过我的胃也能抓住我的心。”陆东深的身子微微压过来,她笑着往后缩他就顺势往前压,眉眼一扬,笑得邪坏,“我想抓你的心呢?很是凑巧,我也听过这段话的后半句。”   蒋璃平时不看张爱玲,唯一看的一本就是色戒,所以自然知道这段话的后半句是什么,心就猛烈蹦了一下。   正如他说的,她不用通过他的胃也能抓住他的心,而他,就算不用多对她做什么,她的心也开始迷失慌乱,就像此时此刻,就这般距离,他身上的气息勾着她的呼吸,致命交缠。   不经意又想起他留在她胸口的温度。   目光能及的是他微松的领带。   其实蒋璃觉得自己是有色心的,跟他每每待在一起,她的眼睛总会时不时往他身上瞄。她喜欢他坚阔的胸膛,就算穿着衬衫也能有结实流畅的胸肌轮廓。   那一粒粒的衬衫扣子包藏祸心,敛着他肌理的蛊惑,让他成了禁欲又诱惑力十足的男人。   扣子的末端被腰带遮住,黑色带皮黑色暗扣,再简约不过的皮带,那晚,就像是皮带扣铬疼了她,可她觉得,真正铬疼她的还有旁的。   她觉得他的资本,很足。   可是,还有其他女人享用过他的雄厚资本,这么想着,蒋璃就含酸拈醋了,“你通过人家张爱玲的后半句抓住的女人心还少啊?”   陆东深一愣。   蒋璃一骨碌从沙发上起来,扯着他的领带一头,“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倒了啊!”   陆东深起了身,任由她扯着领带拉着他走,“吃,当然吃了,你这么辛苦做的,我——”   话到一半时人已经进了餐厅,紧跟着后半截话咽下去了,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蒋璃松开他的领带,朝着满桌的饭菜一比划,“请吧,陆先生。”   餐厅挨着厨房,开放式,所以里面什么模样陆东深都看在眼里,他僵持了能有几秒钟,紧跟着脚步一转。下一秒,蒋璃身形一闪稳稳挡住了他的逃离意图,诡笑,“陆先生,您这是要往哪去啊?” 第153章 你可真是我祖宗   陆东深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一片已经偃旗息鼓了的战场,尸横遍野哀鸿一片。放眼过去,料理台上锅碗瓢盆满天飞,摘剩的菜还扔在那,油盐酱醋各种瓶子都堆在上面,有盖子敞开的,半阖上的。橱柜里更是糟乱,原本是按照碗碟大小码放整齐的顺序,现如今就东一只西一头的瞎放。   这只是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的,如果进了厨房,还不定能怎么再乱。   陆东深又有了抓狂的冲动,像是无数只虫子在脊梁骨上嚣张肆意地爬,然后往他毛孔里钻。   强迫症迫使他恨不得马上动手收拾了这片残局,洁癖症又迫使他恨不得马上拔腿就跑。   蒋璃稳稳当当地挡在他面前,双臂交叉环抱,十分悠哉地斜靠在一边,笑里都是明显的不怀好意。   末了,陆东深说,“要不然,我们到外面吃吧。”   蒋璃可没顺着他,大摇大摆地进了餐厅,往椅子上一坐,“干吗要到外面吃?我做都做好了,陆东深,我可是不轻易下厨的,你别没良心。”   如果没看见厨房的一片狼藉,他听了这话绝对会感动,可现在,此时此刻他心里想着的是:哪有姑娘家做完饭弄得厨房跟被核武器炸过似的?   “这样,你吃,我先把厨房收拾一下。”陆东深说着往上撸了袖子,他觉得既然逃不掉的话那就只能动手清理战场。   刚要踩着上坟的心情去厨房,就听蒋璃慢悠悠道,“急什么呀?等吃完了饭你再一起收拾呗,反正我也只管做饭不管收拾。我做饭你善后,看,多合理的搭配。”   陆东深一听这话头就大了,要他顶着一团乱吃东西还不如杀了他得了,但又不好意思驳了她一片“好心”,只能说,“我先去洗个手。”   一洗就洗了近五分钟。   远远地就听见蒋璃在喊,“陆东深,你是洗手还是沐浴啊?吃个饭不用这么正式吧?”   陆东深早就洗好了手,只不过是想着能避一会是一会,听见蒋璃的鬼叫,没辙只能硬着头皮出来。   “你难得做一次饭,为了表示感谢,即使不用沐浴我也得先更衣。”陆东深穿着的还是在外的一身商务,终于找了个最合适不过的理由。   蒋璃一手转着筷子,一手托着腮帮子,身子微微一斜,倒是平添了一身媚骨的模样,“亲爱的……”   这一声能媚得生生勾人,听得陆东深心口荡漾了一下,痒得很,也恍惚于她眼里的风情万种。   “我倒计时哦,如果五分钟内亲爱的没坐到我对面,那整间房都要遭殃哦。”她说得无骨魅惑,可话里的意思可不美好,“亲爱的也知道我对房间的摧残力吧?”   陆东深头皮一阵阵发紧,干涩着喉咙,好半天道,“知道,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久等。”   5分钟能有多长?   300秒。   有人说,5分钟很短暂,短到转瞬即逝;也有人说,5分钟也很漫长,长到足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一个世界的变迁。   陆东深觉得说五分钟漫长的人全都是扯淡,至少他在更衣室里闷了五分钟也没见沧海桑田变迁了。   但他知道,如果再不出现在她面前,他的人生将会山崩地裂。   满桌饭菜一看倒是色香味俱全。   陆东深承认自己很挑嘴,对入口的食物很讲究,但也是觉得,先别说味道,就单看这菜品的卖相就能达到米其林三星的标准,当然,如果忽略一瞥眼就能瞧见的满目疮痍。   蒋璃看了一眼时间,“陆先生很准时啊。”还真是踩着最后一秒钟坐下来的。   陆东深努力挤出笑,“承让。”饭菜很可口,尤其是一口汽锅鸡做得很是爽口。少荤多素,上好的高山黄牛和多种菌菇类,陆东深诧异于她竟能搜刮到这么多的食材,蒋璃则鄙夷地看着他说,“陆大少爷,你很少进超市吧?现在大型的超市里什么买不到?”   陆东深摸摸鼻子,他不是很少进,是压根就没怎么进过超市,他都忘了最后一次进超市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好像还在美国。   蒋璃做点评,“只可惜啊不是最新鲜的食材。”这要是在沧陵,最鲜嫩的黄牛肉随便抓,野生菌上市时菜市场随处可见。   想她在沧陵时最喜欢做些烤干巴,或者亲入香格里拉弄些牦牛肉做火锅或晒干成肉铺,到了天冷时跟着蒋小天他们窝在沙发里,边吃着肉干边喝青稞酒,旁边壁炉里的炭火烧得通红。   陆东深见她话说了一半藏了一半,也多少猜出她在想什么,问,“西餐会做吗?”   蒋璃从尘封旧事抽离出来,“西餐你还没吃够?”   “吃习惯了。”   蒋璃问,“是我做的不好吃?”   “不,很好吃。”陆东深说,“只是,我不大习惯吃滇菜,或者其他菜系你倒是可以试试。”   说到这又想起厨房,转了话锋,“不过在家做一次饭太麻烦,在外面吃省时省力。”   不是他不喜欢她做的滇菜,只是不想她太去怀念沧陵。   沧陵对她来说是温暖的天,对他来说是亘在喉间的刺,她越是怀念,他越是不安。   许是他太过贪欲,想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不允她想起那段过往,那段曾经是别的男人给她的过往。   她应该是他的夏昼,不应该是谭耀明的蒋璃。   蒋璃的注意力被他最后一句话背后的涵义转移,又笑得很坏,“那怎么行啊?在家吃才有烟火气,你家就跟旅馆似的,不好。”   “本来我也不怎么回来睡。”陆东深说了句。   蒋璃嗤笑,将筷子一放,“是啊,你都睡在别的女人床上嘛。”   陆东深一口汤差点呛到,抬眼瞅她。   蒋璃有点懊恼。其实她不想提这件事,就好像自己挺小心眼,又或者那边陈瑜过来说上一通这边她就找陆东深算账,这不明摆着让陈瑜得意?可是,他就坐在她对面,换了家居服的他英俊洒脱风景如画的,她会忍不住想,有多少女人攀附他这副健硕的身骨呻媚迎合。   “别胡思乱想。”陆东深给她夹了菜,语气温柔。   蒋璃不想跟他翻旧账,而且也不知道从哪下手翻,想了想,还是先紧着陈瑜的事。   “是我胡思乱想吗?陈瑜呢?”   陆东深暗自松口气,“我跟她没什么。”   这点蒋璃倒是知道,嘴里不饶人,“没什么全公司上下都知道她是你情人。”关于陈瑜的话题他们之前有说过,但是陆东深也没恼她旧事重提,放下筷子,轻叹一口气,“她不是我情人,但是嘴长在别人脸上,我管不了。陈家对我有恩,当年陈老爷子临终前没别的要求,只希望我能照顾好他女儿,我应允了陈老爷子。囡囡,救命之恩,哪怕是赴汤蹈火我也得报。”   “你当年到底出什么事了?”   陆东深轻描淡写,“利益之争。”   蒋璃疑惑。   陆东深抬眼看她,笑了笑,“利益关乎人性,比明刀明枪还来得杀人不见血。”   这话,蒋璃信。   吃完饭后,蒋璃说,“陆东深你看,在这么糟乱的环境里你都能吃下去饭,说明你的强迫症和洁癖是能治愈的。”   说这话的时候,陆东深正埋头清理现场,闻言后说,“刀架在脖子上也不得不从命了。”   在这一顿饭的餐桌上,除了有她巧笑盼兮外,在她手旁还多了那把芬兰刀,每每他坐不安稳时,她总会摸着芬兰刀的刀柄,大有一副一刀插过来的架势。   蒋璃笑不可支,“识时务者为俊杰。”   陆东深手快脚勤的,缘由是能早一秒整洁现场他的眼睛就能早一秒得到安歇。   见他收拾完厨房出来,蒋璃一拍手,“行了,大功告成,日后勤加锻炼。”   见她拎包,陆东深上前,“去哪?”   “回家啊。”蒋璃指了指时间,“不过你得送我,太晚了。”   “我让你走了吗?”陆东深笑。   蒋璃也笑得“和善”,将他一路拉到玄关,“我也不想走,但是我觉得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信你看看。”   陆东深顺着她的手指头看过去,蓦地倒吸一口气。   因为刚刚进门时他只顾着看蒋璃了,并没看见原来地上有一道划痕,在灯光下格外的刺眼。   “香炉划的,真没想到比大理石还要坚硬。”蒋璃没心没肺地解释了句。   下一秒她就被他按在玄关的墙壁上,腰被他掐住,手劲有点狠,他低头看她,“故意折磨我是吧?”   蒋璃的视线飘到那道划痕上,的确是有点惨不忍睹,“估计擦是擦不掉了,要不你考虑换地面呢?估计够折磨你一晚上的了。”   “我是说你。”陆东深的嗓音沉沉的,“什么时候准备好给我,嗯?”   蒋璃一愣。   他的唇贴过来,气息深沉,“今晚别走了。”   蒋璃心神恍惚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脸就臊红了,一把将他推开,“想什么呢你?别耍流氓啊!”   陆东深似笑非笑,“真逼着我强上你啊?”他还真头一次这么有耐性,也是邪门了。   蒋璃双手一展摆出御敌的姿态,“既然和平对话不成,那只能武力解决了。”   陆东深被她逗笑,“就凭你的花拳绣腿?”   “花拳绣腿?我在沧——”蒋璃说到一半止住,话锋一转,“几个大男人都不是我的对手,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的厉害,真不服气的话,改天拳馆较量。”   “直接床上较量不就行了。”陆东深说着又来抓她。   她手一挡,但被他捏了个瓷实,她急了,“我喊非礼了啊。”   “喊吧,我看谁敢管。”陆东深大手一扣就将她捞在怀里。   蒋璃一个反身想逃脱不成,干脆蹲地上,陆东深还扯着她的两只手腕,将她往房里拖了好几米远,蒋璃连连求饶,“哥、哥……咱改天、改天。”   陆东深被她这副样子弄得真是哭笑不得,他不过就是想要她,怎么就跟贩卖良家少女似的?   他蹲身下来,捏着她的下巴,忍住笑,“改天?”   “改天改天。”   “改哪天?”   蒋璃咽了下口水,“改……天时地利人和那天吧。”   “我觉得今晚就不错。”陆东深饶有兴致,“俗话说得好,择期不如撞日。”   “我今晚不行啊。”蒋璃脱口。   “你赶时间?”陆东深摩挲着她的下巴。   蒋璃有急才,“我那个来了。”   陆东深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那个是指什么,笑了,“行啊,来,我亲自给你检查一下。”   蒋璃哭丧着脸一把抱住他的腿,“哥我求你了,今晚就放过我吧,我真没有心理准备啊。”   陆东深的满腔热情都被她这一声求弄得无处安放了,活这么大,还头一次在这种事上犯难,又迫得一个姑娘家都快哭了。   将她搂在怀里,又可笑又可气,“你可真是我祖宗。”   “那你能送祖宗回去不啊?”陆东深将她微微拉开,捏着她的脸,“你给我记住,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 第154章 鼻子会出错   商川收工时助理过来了,小声跟他说,外面有人找。   今天是他的主场戏,已过凌晨,这个时间不可能是有什么人来探班,并且今天剧组也没有探班安排,商川想了想问,什么人。   助理说,也是个传话的,说他们老板一直在等您收工呢。   果真就是个传话的,黑色西装工整得很,但虎口有糨,看样子是个保镖。见了商川十分恭敬,但不让助理跟着,在前方引路,带着商川出了剧组范围,朝着路边停靠的一辆车子过去。   上了车,司机不在车上,保镖也守在了车外。   对面的男人正襟危坐。   本就是郊区,入了夜路灯也不及市区明朗,所以男人脸上罩了大片阴影。   商川借着微弱的光影打量了他,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半天才想起,迟疑,“您是……邰业扬?”   邰业扬微微颔首,“是。”   商川不解地看着他,长盛集团的副总,经常会有些采访报道出来,曾经也在某些场合有过交集,但他和他绝没到促膝长谈的程度。   “您来找我是?”   邰业扬左腿叠着右腿,一手端着红酒杯,一手搭在车座上,姿态十分悠闲,“我来是想卖你个人情,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得住。”   商川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拾阶而上,“洗耳恭听。”   邰业扬抿了口酒,“你不是一直在找左时的下落吗?”   “你知道左时在哪?”商川一下子变得激动,但很快反应过来,警觉地盯着邰业扬,“你怎么会知道左时?”   邰业扬笑得深沉,“我既然想卖你个人情,那有些事有些人总得先打听清楚吧。”   商川虽说觉得奇怪,但既然涉及左时他肯定会焦急,便追问邰业扬。邰业扬轻轻晃了下酒杯,红酒在杯里左右撞了撞,杯壁上挂了酒色,暗红似血。   他说,“也许,你听完我跟你讲的事你就知道左时的下落了,也会再去衡量你要不要继续跟天际合作。”   商川眉心一凝。   **   总部对于配方成分调查一事有了结果时,这一天正是大风。   窗外洋洋洒洒的白絮飞过。   柳絮满天飞的时节来了,也意味着北京的春天即将结束,进入蝉声鸣鸣的酷暑。   蒋璃随着养父母来北京定居那年也是这个季节,柳絮比这还要多,随风而过铺在地上一层又是一层。   她觉得像雪。   那个时候北京也会下雪,一下雪,胡同里就热闹了,总有嬉戏打闹的孩子身影,再不就是堆个很大的雪人,偷着抠点家里的蜂窝煤给雪人点缀倆眼睛。   现如今北京罕少下雪,只靠着柳絮一解相思。   她离京了三年,倒是在沧陵见到了雪。   蒋璃总会看着飞扬的柳絮发呆,然后,就想起沧陵冬祭时的最后一场雪来。   接到电话是上午十点。   赶到会议室时里面已经坐了人,正中的位置坐着陆东深。在他左手旁坐着陆起白和杨远,紧挨着杨远的还有一男一女。他右手边空了一个位置,然后是景泞。   没有秘书在场做记录。   蒋璃心里不知怎的就咯噔一下,内部会议。   见她来了,陆东深示意了一下他手旁的空位,“坐吧。”   所有人都在等她,或者,是要她给个交代。   等坐下后,陆起白做了个简单的介绍,“这两位是总部检验部的负责人Denny   和检验师Karen。”   正要介绍蒋璃时,Denny开口说话了,“我知道你,夏昼,或许现在整个陆门都知道你在跟季菲宣战。”   Denny看上去四十岁左右,下巴刮得干净,穿着虽商务,但那双深蓝的瞳仁里有着点不羁,搭在办公桌上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婚戒。哪怕隔着几个人的距离,蒋璃也能闻得到他身上古龙水的气味,老外体味重,大多喜欢用强烈的香水味来遮掩,但是这个Denny不同,他身上的体味尚算清爽,那么还如此喜欢古龙水就意味着本性挺招摇的。   蒋璃开口,“我不屑于跟谁宣战。”   Denny听了微微扬眉。   陆东深这时开了口,“两位说一下目前的情况吧。”近在他身边,声线就听得格外清晰。陆东深其实中文说的不赖,甚至说已经精通中文,书面语口语都说得很溜,各种典故俚语习俗等等也知道得清楚,但就是偶尔会在腔调上拿不准,毕竟是打小说英文的主儿。   现在听着他说英文就觉得,他的母语就是英文,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就算中文说得再溜也不及英文溜。   Denny看了一眼Karen。   Karen先是将化验报告逐一给大家发了一份,坐下后看着蒋璃直截了当,“经过我们的化验,配方里并没有发现你所提到的强心草成分,而且季菲也不承认里面添加了强心草。”   Karen是个口齿伶俐语气犀利的姑娘,面不带笑,挺年轻的但看上去也很保守,职业裙在膝盖,这个长度在国外大多数企业已经很难见了。   她没结婚,无名指上空空荡荡。   陆东深在翻看化验报告时微微蹙眉,蒋璃连报告都没看,文件一阖,身子朝后一靠,“不可能,配方里有强心草的成分这是事实。”   “你的意思是我们检验部出了问题?” Karen语气不悦,盯着蒋璃,“作为总部的检验科,严谨是我们一贯的态度。”   蒋璃嗤笑,“这跟严谨没关系,跟你们是不是有本事有关。”   Denny闻言饶有兴致,“请问夏昼小姐,你是通过什么方式找出强心草成分的呢?”   蒋璃不疾不徐,“鼻子。”   “鼻子?” Denny笑了,“难道鼻子比仪器还要精准?夏昼,你的玩笑开得有点大。”   蒋璃不悦,“我从来不拿工作上的事开玩笑。”   Karen说话,“目前检验结果就是这样,配方中只存在侧伯、杜松和长叶竹柏的成分,没发现强心草,所以也压根没有出现石蒜碱这类有毒成分。”   蒋璃本来就觉得这两人有袒护总部的架势,听了这话更是不高兴,刚要开口争辩,陆东深就横过来手轻拍了两下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转头看着Karen,问,“有关配方的检验做了几次?中途有没有人插手或者换检验员?”   Karen十分坦然,“这件事一直是由我来负责,因为事情严重,所以过程一直是与外界隔离的,没人插手,我也没有转手给其他人,前前后后做了三次,同样的结果。”   Denny看向陆东深说,“Marcus,总部检验科的权威和专业你应该很清楚,人的鼻子会出错,但仪器不会错。”蒋璃闻言心口一提,下意识反手抓住陆东深的手,“你要相信我,配方真的有问题。” 第155章 她出错由我担着   强心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成分与成分结合形成的石蒜碱。大中华区的配方是统一的,虽说其他地区的配方中也含有强心草,但气味组合没有陆东深办公室里的那么复杂,之所以被蒋璃查出石蒜碱,恰恰就是因为他之前所抽的烟草与强心草起了反应。   这般细枝末节才叫蒋璃后背发凉,她很早就觉得这件事是针对陆东深的。   陆东深任由她着自己的手,没管在座的各个眼神有异,他看向Karen问,“大中华区抽了几处样品过去?”“这件事因为涉及到你,所以天际旗下但凡涉及配方的我们都做了抽样,Marcus,这是件十分耗时耗力的事情。” Karen说话十分干脆,目光直视蒋璃,“我知道气味构建师的鼻子都很灵,尤其是夏小姐的。我之前也多少听说过夏小姐的能耐,但你也许并不清楚我们陆门检验机构在全球的权威性,陆门拥有一线最顶尖级调香师,而旗下数多奢侈品品牌的气味实验都要经过我们检验机构审核才行,我们所有的检验仪器也都是花巨资耗费多年研发,可据我所知,夏小姐不久前感冒过。”   感冒是气味分析师最大的忌讳,会直接影响对气味的判断,蒋璃没料到对方竟在调查中这么事无巨细,连她的自身状况都要暗自调查。   刚要开口,就听陆东深说,“她感冒是在提交配方修改建议之后,而且并不严重。”这也正是蒋璃想说的,那天她在剧组被冻个半死,陆东深接她回城之后第二天她的确有点难受,但也只是头稍稍昏沉,远没发展到要吃药打针的程度。而且从事气味工作她怎么会不清楚行规,别说是轻微感冒,就算是重感冒都不能轻易使用西药。   她那次也算幸运,喝点热水也就好了。   Karen没料到陆东深会这么直截了当,愣了一下。一直保持沉默的陆起白开口了,“目前配方存在异议,安全起见,我们江南春不会使用天际酒店的所有日化类配方。”   Karen多少不悦,Denny笑了,“你的意思是要做外部引进?”   陆起白从容不迫,目光落在蒋璃脸上,“我相信夏总监已经有了最好的配方方案。”奈何Denny并没给蒋璃开口说话的机会,驳了陆起白的话,“这恐怕不行,原配方并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所以总部的要求是继续沿用原配方,新配方如果想要投入使用的话,至少要经过总部长达半年的检验审核,不能直接拿来使用。”   陆起白微微一笑,“这期间或许是有什么差错,夏总监的能力我有目共睹,所以,我不相信夏总监能出错。”   这话说得直接。   杨远在旁眼观鼻鼻观心的若有所思,陆东深微微眯了眯眼保持沉默,倒是蒋璃多少愕然,不成想陆起白会替自己说话。Denny听出陆起白的话中所指,收了吊儿郎当,面色严肃,“我们检验机构自成立那天起接手的气味配方共十三万六千五百起,检验率为零误差,所谓权威可不是我们自吹自擂的,那是靠着我们的汗水和专业一点点累积出来的。”   Karen也道,“没错,我们只做检验不管其他,如果夏总监另有所图,我想也最好别在配方上动手脚,毕竟配方检验不是儿戏。”   “你这话什么意思?”蒋璃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怒火燃了瞳仁。   Karen没料到她能直接拍桌子,被她这番来势汹汹吓了一跳,半天没说出话来。   陆东深转头看着她,“你先坐下。”   “陆东深。”蒋璃嗓音压得极低。   “坐下。”陆东深威严,重复了句。   蒋璃压下火,重新坐回椅子上。   所有人都在看着陆东深。   陆东深看向Denny,“既然原配方没有问题,那就继续投入使用。”   蒋璃倏地转头,惊愕地瞅着他。   陆东深没看她,目光落在陆起白脸上,“江南春的所有日化配方也都要听从天际统一调配。”   “好。”陆起白道。   蒋璃攥紧了拳头,脸色十分难看,盯着陆东深的脸,咬牙,“你不相信我?”   陆东深将文件推到她面前,“上面的数据不会作假。”   蒋璃的唇越抿越紧,瞳仁里如同装了枚原子弹,时刻都在引爆的边缘。杨远在她对面看得清楚,忙出面调和,“我看这样吧,这件事我们会下再商量商量,看看——”   “不用,配方正常投入使用,否则会影响各部门的运作配合。”陆东深打断了杨远的话,态度斩钉截铁。   他的这句话成了压倒蒋璃的最后一根稻草,原本想着他肯定是站在她这边的,现在这番,足以证明他并不相信她的判断。   像是被人当众掴脸,蒋璃觉得羞怒难耐,又心口生疼的,口口声声说护着她的男人现在这般不近人情是非不分,他的这般决断和态度像是把刀子生生戳进她的心窝。   再无忍耐的脾气,蓦地起身,将手里的文件往空中也一扬,“去你们的狗屁配方!”话毕,直接出了会议室。   所有人都震惊了。   尤其是杨远,抬手擦了擦额头,冷汗都出来了。   只有陆东深,似乎早就料到蒋璃这般脾气,面色无波无澜,眉眼也不见丝毫愠色,看向Denny,“关于原配方一事我会亲自汇报总部。”   Denny微微挑眉,“这件事应该要夏总监来做吧?毕竟,她要为这次事件负责。”   陆东深落在他脸上的目光肃了肃,“夏昼是我的人,你想让她负什么责?就算是她出了差错,也是由我来担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Denny噎了一下,好半天说,“由你担着,当然放心。”   **   蒋璃点了一本菜。   在隔着天际一条街,西北角的一家面积只有六七十平的小餐馆里。老板是个重庆人,做了一手好菜,这里菜价又很是便宜,最适合这附近的工薪阶层,所以一到中午就爆满。   蒋璃之前被茱莉安利过一次,今天顶着一肚子气拉着茱莉来了这家餐厅,幸运的是逮着只空座。别的桌充其量就是按盘点,蒋璃一腔怒火没地撒,点菜的时候将整本菜单往老板娘怀里一塞,“上一本菜!”   老板娘惊愕,“菜单里的菜……全要?”   蒋璃一拍桌子,“对!”   结果,老板还真是做了整整一本的菜,光是桌子又给她拼了四张,挤得其他桌的客人怨声载道,但更多的是好奇这么个瘦弱女子受什么刺激了。   茱莉盯着满桌子的菜,头疼死了,小声对蒋璃说,“夏总监,这么多菜咱也吃不完啊……”   蒋璃死死攥着筷子,“吃不完就打包送给外面捡破烂的!”   茱莉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心里惶惶的,她是在公司食堂吃过了的,哪还有胃再吃这些,但又不敢不陪蒋璃吃。正拉扯纠结,手机就响了,忙接通,紧跟着腰身一挺,“对对对,嗯是,好,我出门接您。”   挂断电话,没等蒋璃多问就一溜烟往外跑了。   蒋璃也没心思搭理茱莉接了何人的电话,掰开一次性筷子,两根筷子相互蹭了蹭,去了上面的毛刺,闷头吃饭。   刚吃了两口就觉得对面的光线被挡住了。抬眼一看,竟是陆东深来了,从容不迫地在她对面坐下。 第156章 磨叽死她   茱莉不见了。   在出卖了她的行踪后,茱莉成功地逃脱了。   陆东深出现在这种地方很不合时宜,还是开会时的西装革履,就连领带系的都是一丝不苟,坐在塑料椅子上总觉得奇怪。   旁边几桌的客人都往这边瞅,窃窃私语的。其中一桌是三个姑娘,眼珠子落在陆东深身上就拉不回来了。   蒋璃闷头吃东西,没搭理他。   陆东深扫了一眼由四张桌子拼凑成的一张大桌,桌子上的半壁江山都是红彤彤的一片,别说是吃的,光用眼睛看他都觉得胃疼。   再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周围环境,局促的地方,稍稍抬个胳膊都能碰到人,脚底下铺的是地砖,已经因为人来人往或是年头久了踩得看不清图案,划痕、坑坑洼洼的看上去不干净。   廉价桌子,桌面看上去也有点油腻,桌子的一角堆着酱油和醋瓶子,上面的标签也已经被渍给腻糊了,透明袋子撕开一角,里面装着的是粗糙的餐巾纸,一次性筷子就散放在泛旧的绿色塑料筷盒里。   陆东深坐在那很是拘束,几乎不敢动,总觉得哪怕稍稍一动身上都能沾上油污菜腥。   “别吃这些了,中午我已经订了餐厅。”   “不去。”蒋璃头也没抬。   陆东深头疼,扫了不远处老板一眼,压低了嗓音说,“这种馆子不干净。”   “我觉得挺好。”蒋璃没好气,一筷子插在片水煮肉上,那架势不亚于用她那把芬兰刀插在他身上。“我又没让你吃!”   陆东深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心想着这种环境他也吃不下。“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吃得完这么多吗?”   蒋璃懒得搭理他。   讲真,陆东深没有哄女孩的经验,这个领域对他来说就是个盲点。平时他倒是能偶尔听见杨远在电话里跟女孩子腻歪,今天哄这个明天骗那个的,他听了都替杨远累。   杨远是万花丛中过叶叶都沾身,恨不得裹上一层厚厚的蜂蜜出来。   临出门之前,杨远语重心长地赐了他四个字:死缠烂打。   跟他说,就夏昼这脾气,只有这招能对付的了她,磨叽死她。   陆东深虽没经验,但也总觉得这一招挺险的,末了问杨远,你交过的那些女朋友当中有夏昼这种性子的吗?   杨远十分坦诚,没有,我交过的女朋友都没这么敢跟我得瑟的。   陆东深有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最后也跟他语重心长地说,你这些年的女朋友算是白交了。   纸上谈兵。   陆东深觉得还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句话来得最实在,夏昼性子野脾气冲,当众都敢跟他拍桌子的主儿,死缠烂打?没耐性的人最烦磨叽,她不一刀子捅过来都算是慈悲了。   跟她相处的最好方式,步步为营,见招拆招。   老板最后上来的是主食,戗面大馒头做得热气腾腾,刚出锅。放下盘子后,老板笑呵呵地瞅着陆东深问,“多添一套餐具吗?”   陆东深赶忙婉拒,他光是看着这桌子菜就已经饱了。老板娘是过来人看得真亮,上前将老板拉走,压低了声嘀咕,“小两口闹别扭呢,那男的一看就挺有钱,估计是看不上咱家馆子,就别多事了。”   蒋璃这边吃得痛快,但大多数也都是捡着微辣的吃,太辣的她也受不了,馒头倒是啃了大半个。陆东深见状也知道她是铁定不会换餐厅了,见她啃馒头啃得欢也就不担心她会饿肚子。   见她抬手去夹馋嘴蛙,陆东深轻叹一声,“你就吃点主食吧,他家的菜油放得太多,而且我看着这食材也不像新鲜的样。”   蒋璃这边抬着筷子,嗓音虽说压得低,但态度十分不佳,“你管得怎么这么宽?苍蝇馆就这样,你看不惯可以走啊!”   陆东深觉得她也倒是懂事,没在这种地方让他下不来台,至于会议室里她的态度,他是能纵容。   想了想,他伸手拿了双筷子,慢条斯理地掰开,意外地来了句,“囡囡啊,见过听声辩位夹苍蝇吗?”   蒋璃正在扯馒头,闻言一怔。这人怎么冷不丁说了这么句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东深见引了她注意,笑了笑,抬手举着筷子朝着空中那么一夹,蒋璃的目光在他高举的筷子上定格了一下。   他收回手。   蒋璃倏地瞪大眼睛,失声,“真夹到了!”   果真,一只苍蝇被陆东深稳稳地夹在筷子里,他不慌不忙地将筷子一松,那只苍蝇就四脚朝天地落在桌子上,他说,“看来我理解的没错,苍蝇馆果然有苍蝇。”   “你怎么夹到的?”蒋璃早就把愤怒这回事抛在脑后了,满血复活。   陆东深抽出张面巾纸盖在苍蝇上,“不是跟你说了吗,听声辩位夹苍蝇。”   “你骗人!”蒋璃可不承认她面前坐着的是怎样的绝世高手,听声辩位这种事她承认存在,但听声辩位夹苍蝇只存在小说和电影里,现实中哪有啊。   陆东深扬着下巴朝着苍蝇的墓冢指了指。   “那你再夹一个给我看看。”蒋璃提出要求。   陆东深懒洋洋的,“这种事很耗功力,一天只能做一次。”   心想着再夹?刚才能夹到苍蝇连他自己都吃惊,他原本就只想逗逗她,不想这苍蝇还真不长眼往他筷子里钻。   蒋璃撇撇嘴,“瞎猫碰死耗子!”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多少犯嘀咕,纯粹瞎碰的几率太小了吧?再加上陆东深这人平时看着也不像是个会开玩笑的,想了想又问,“你真会听声辩位?”   “嗯。”陆东深稳稳作答。   蒋璃半信半疑的,“编,你就编吧!”   陆东深浅笑。   “你吃不吃啊?”蒋璃想他中午没吃饭,忍不住就问了嘴。   陆东深连连摇头。   “你至于吗?环境是差了点,但他家的饭菜味道不错。”蒋璃半认真半讥讽,“你说你也是跑过户外的人了,如果在户外吃东西,比这条件差的都有吧!”   “不一样。”陆东深示意了一下盖着苍蝇的纸巾,“这里毕竟不是户外,而且,让我对着只苍蝇是真吃不下。”   其实蒋璃在见他夹到苍蝇的时候也没了胃口,这种馆子有苍蝇很正常,但就这么被他夹到一只,等同于有人抓了只苍蝇扔进她饭碗里。   破坏力太强了。   末了,陆东深买了单。   整整一桌子菜还剩着。   老板问他们是否要打包回去,陆东深一看又头疼了,这么多菜就算打包也没法拿。   蒋璃干脆,跟老板说,“这附近有挺多流浪猫流浪狗吧,你打好吧,我拎过去。”   倒是有个流浪猫狗的喂养点,老板就忙去打包了。   “陆东深,你想让我消气吗?”蒋璃问。   陆东深直觉是没好事,但也不能拔腿就跑,清清嗓子,“你说。”   “一会儿你亲自去喂它们。”   陆东深的头皮快炸开了,整个人都像是遭雷劈,好半天,“要不然换种让你解气的方式?”“浪费粮食可耻,这些东西我就是没办法拿给灾区难民,所以只能接济一下这附近的流浪小生命,你以为我是在惩罚你吗陆少爷?”蒋璃嗤笑,“你自己选吧,要么扭头就走咱俩从此桥归桥路归路,要么就跟我乖乖地去喂狗。”陆东深暗吸了一口气,“我跟你去喂狗。” 第157章 对狗比对我好   事实上陆东深想得有点天真,原本以为不过小狗两三只,打包的饭菜往地上一放任由狗崽子们挥霍就行,到了现场才知道,现实远比想象要残忍。   有固定的喂养点,在两楼之间足以五六人并排走的宽敞通道里,通道面朝大街,但是用铁栅栏隔上的,有一处开口,大狗小狗都能钻进去,人钻进去就费劲得很,估计是防止虐狗事件发生。   喂养流浪狗的饭菜或狗粮都要放在指定位置,不能乱放。   陆东深跟着蒋璃从另一侧绕到通道里的时候,里面就只有一条半拉大的小狗在打盹,听见动静蹭地站了起来,见是有人送吃的,兴奋得尾巴快摇成了螺旋桨。   陆东深帮着蒋璃将饭菜拿出来,刚蹲下,见那条狗朝着这边冲过来,一声低喝,“站住!”   小土狗许是被他的气势震慑到,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戛然而止,蹲坐在地上,盯着他。   蒋璃腾出个空盒子,道,“你就不能团结友爱点?什么态度啊?”   陆东深现在哪敢惹她,也任由她批评。见她将菜里的辣椒逐一剔出来放进空盒子里,便问她做什么。   “虽然说是流浪小动物,泼实,但吃多了辣椒也不好。”   陆东深随手顺过她手里的筷子,“我来吧。”   蒋璃落得清闲,蹲在那朝着小狗招招手,“过来啊。”   小狗还盯着陆东深,两只前爪往前蹭了蹭又倒回去。蒋璃被它逗得哈哈大笑,手跟招魂幡似的,“没事儿别搭理他,来姐姐怀里。”   狗倒是机灵没上当,陆东深伸手一个回捞扣住她的脸,低头照着她的唇就咬了一下,有点发狠说,“对狗比对我好啊。”   蒋璃推了几番才把他推开,冲着他挥拳,“我还没原谅你啊,别趁机占便宜。”   美人在侧,只能看着又吃不到,陆东深就有着一股子邪火发不出去,眼瞧着那只小狗瞅着他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架势,他冲它一喝,“看什么看?”   小狗呜咽了一声。   蒋璃慢悠悠地说,“你可千万别得罪它啊,照理说这块地不小吧,怎么就独独它在这呢?”陆东深一听这话,心里暗惊,自然不会以为它是靠打架争地盘这么简单。蒋璃好心告知,“这种就叫做守门犬,人家流浪狗也有流浪狗的规矩和制度,留一个在家里,其他的狗全都出去觅食和玩耍,而家里一旦有任何状况,守门犬就会第一时间去召集同伴。”   陆东深一个警觉,盯着那条狗。   那条狗也悠哉地盯着陆东深,许是被蒋璃介绍了一番身份后洋洋得意,脖子一梗,瞅过来的眼神很是嚣张了。   陆东深最开始觉得尚好,只瞧见了一条流浪狗,听了蒋璃这番话后心里就没底了,起身瞅着那只狗,心里默念:别跑……千万别去报信……   念头刚起,就见那狗一个扭头扬长而去,他只觉得天雷滚滚。   “这附近有多少流浪狗?”   蒋璃将辣椒拾掇好了,阖上盖子拿在手里,起了身,“那谁知道呢,有可能它半天叫不来,有可能它能叫来个几只。”   叫来几只……还好。   念头刚落,就听见由远及近的一阵犬吠声,陆东深心头一凛,抬眼朝着铁栅栏的口那么一瞧,有几只矫健的身影嗖嗖而来。   但这几只只是打头阵,很快,一群狗就紧跟其后,兴奋直叫,朝着这边撒欢而来。   陆东深倒吸一口气,连连退到了较为安全的地带,但还是被几只胆大的狗围着,他僵在群狗之间,动都不动一下。   蒋璃强憋着笑。   洁癖如他,怕是最受不了一群毛茸茸的动物围着自己转。想他平日商场之上威风如狮残冷如狼,现在对着一群狗手足无措,这么看着挺有喜感。   好不容易从狗群里挣脱出来,那只报信的狗几乎是一路给他们送到铁栅栏外,大有依依告别之势,但在陆东深眼里,它并不友好。   光洁的皮鞋被踩了狗爪印,西装裤腿就不用多看了,蒋璃倒是一身清爽,伫立洋洋而落的柳絮间很是潇洒。同样是喂狗,她喂得轻松自在,他差点被喂狗。   “你有动物缘啊。”蒋璃笑得不善良。   陆东深哪会听不出她话中嘲笑,一张月白的脸被柳絮衬得真是好看,可眼睛里的意思也真是坏,她就在这看似善意的坏笑里,媚得入骨,也邪得要命。   他买了瓶矿泉水,擦了鞋面,掸干净裤腿,笑看着她,“现在消气了吗?”   “哪有这么容易陆老板,我赔上全部的热情最后被你公然打脸,这笔账是喂几条狗就能清算干净的吗?”蒋璃慢条斯理,抬手抠了着指甲盖,“我这个人最记仇,尤其是被人打脸的事。”   陆东深伸手过来,捏着她的下巴左看右看。   “干什么?”她拨开他的手。   “看看你的脸。”陆东深挑眉,“左看右看都挺好看,哪边肿了?”   蒋璃狠狠剜了他一眼,那架势都让他担心她眼珠子能飞出来。见她转身要走,他快步上前拦住了她。“行了别气了,带你去个地方。”   “不去,你也不是什么善类,万一你找个没人的地方将我先奸后杀怎么办?”   “小姑娘看问题别这么通透。”陆东深揽过她的肩膀,“虽然,我的确想把你给奸了。”   **   顺义,接近市区的近郊,穿过片片林立高楼,蒋璃觉得这里变化太大。   陆东深果真是把她带到了一片无人之处,但跟他想要奸了她没关系。远处是苍青翠绿的幽山,穿过长巷,尽头是老木门和灰瓦白墙。可走近了,那木门上尽是最先进的防盗系统。院落极大,郁郁葱葱有绿植,还有株参天高的白色樱花树,樱花已是落尽,冒出鲜嫩的叶子来。还有棵古槐,与樱花遥遥相对,如此,春季樱花飞落,秋季金黄铺地。   更像是晚清的百年老宅,一面很大的半透明落地玻璃窗却添了现代感。共三院四房,格局十分讲究。   蒋璃置身其中,入眼的先就是偌大客厅,最显眼的当属西墙边的壁炉,像极了在沧陵时的模样。壁炉旁有沙发茶台,一盏半人高的鎏金香炉做工也甚是讲究。最适合入冬之后,窗外皑皑白雪,屋内围炉夜话。 第158章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这是几个意思?”她不大清楚他的目的。   陆东深没作答,牵着她的手到了西院。   相比前院这里更隐蔽些。   最让蒋璃吃惊的是,屋子里完全被打造成一处实验室,她看了一眼仪器,都是目前国际上最先进的。   “这……”   陆东深还是笑而不语,又拉着她到了后院。   后院的面积几乎是一眼望不到头,因为就像是片小森林般,可仔细打量,眼前的花草绿植不是天然生长,更像是后天移植栽种,占满了眼眶。   院落背阴处晒着各类植草,还有倒挂在屋檐下的,墙角有一张三米多高的梁架,铁铸而成十分结实,格子里全都是手工的瓶瓶罐罐,大小不一。   蒋璃呼吸急促,眼里激动。   熟悉,又不熟悉。   “我让他们从沧陵运来了这些,你看看还缺什么少什么。”陆东深说。   蒋璃细细打量,摸摸看看的,喃喃,“不缺,比之前大上很多。”   她在沧陵有一片隐居之地。   不但种植了大量的珍贵香料,而且还存放了不少她从各地搜罗来的香料,成片、半成品的都一一晒好存好。当时她离开得匆忙,都没能回去一趟,可即使回去,那么多的东西她也拿不了。   不想,陆东深竟帮她都取回来了,而且后院里栽种的草植也都是她在沧陵住所里的,甚至比以前的还要多。   “那个实验室是?”“你一直抱怨天际的实验室太小,设备跟不上,现在这处实验室应该算得上大中华区最大的了,设备跟陆门总部有一拼。专业设备上去了,又有专业的实验基地,那有些配方就算出了问题也可以在大中华区解决,足够有理由驳回总部插手调研的传统。”陆东深说。   蒋璃被他的话惊了一下,然后满腔的就剩下激动,她来到他跟前,“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里从此以后我就能用了?”   “本来就是给你的。”陆东深笑,“这里以后就是你和你团队的实验室了。”   “陆东深,这太突然了!”她近乎惊叫,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陆东深将她的发别在耳后,“你心念着沧陵,除了那份还不掉的人情,应该就是你的实验室了,毕竟里面放着的是你多年的心血。”说到这,他微微压脸,“现在,我给你了一个更大的实验室,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囡囡,能把你的心从沧陵收回来了吗?”   蒋璃可真是又惊又喜的,但听了他这话也忍不住反驳一句,“你给我实验室就是为了让我收心啊?”   “当然。”陆东深毫不掩藏,“毕竟我不希望你心里始终记着个谭耀明,让你放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是想告诉你,谭耀明能给你的我能给,谭耀明给不了你的我也能给。”   蒋璃眼神黯淡了一下,“谭爷已经去了,你这又是何必呢,再说了……”她没说下去。   曾几何时她也问过自己,谭耀明在她心里究竟算什么?她到底有没有爱过谭耀明?   谭耀明足够好,她也足够喜欢他。   可这份喜欢跟喜欢陆东深的感觉不一样。   谭耀明对她是恩,是敬,是哪怕掏出命来她都不后悔的忠,陆东深有句话说对了,恩情大于天,谭耀明对她来说,就是大于天的那个人。   其实她想告诉陆东深的就是这些。   可男女之间尚算不同,陆东深可以明明白白地解释他跟陈瑜的关系,她道出个谭耀明来,哪怕只是恩情,在陆东深心里都有芥蒂,他是占有欲太强的男人,容不得她心里有旁人丝毫,哪怕是恩情。陆东深将她圈在怀里,头抵着她,似乎也能猜到她咽下去的后半截话,“女人跟男人不同,有时候恩情沉淀久了就会误以为爱情,所以,我任你怎么疯怎么闹,只要求一点,心里不准再去想其他男人,谁都不行。”   蒋璃抬头看着他,“你不让我去想别的男人,那也得对我好才行。”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陆东深笑。   蒋璃抿嘴,也的确,他对她足够好。   “其实,你是相信我的,对吧?”她半晌问,如果不相信,哪会送这么个实验室给她。   “我从来都没怀疑过你。”陆东深说。   “可是那个配方你还继续投入使用。”   陆东深叹了口气,“我问你,那个配方除了会对我造成影响外,其他人会有损伤吗?”   蒋璃想了想,摇头,配方之间的气味要相互配合,重点是在他之前抽的烟草上面,烟跟室内的气味结合才能产生慢性毒素。   “所以,那个配方可以使用。”陆东深跟她讲道理。   “但是你怎么办?”蒋璃急了,“虽然你断了那烟,但谁知道以后配方里还能多什么?我不相信那边的人。”   陆东深听了这话倒是笑得开心,“你是有多担心我?”   “你是我男人,我担心不行啊?”蒋璃没好气。   陆东深笑着将她搂紧,这句“我男人”让他心情大好。“我跟总部申请,以后我使用的一切跟气味有关的配方都由你来做。”   “能行吗?总部的人都驳回了陆起白的请求。”   “如果是在质疑配方的基础上要求替换配方肯定是不行,但我可以凭个人喜好吧。”陆东深说,“我不喜欢那个味道,重新换一个总可以,这个借口听上去很合理。”   蒋璃盯着他,忍不住就笑了。   果然奸商啊,这种鬼点子都能想得出。见她笑了,陆东深也总算踏下心,捏了捏她的脸,“现在大中华区还要依托总部,所以有时候不能跟总部的人硬着来,配方一事影响挺大,季菲在总部也是有些势力瓜葛的,倒不是说总部的实验室里有她的人,单说这次事件如果总部真追究下来就有你受的。”   “可是那个配方真的有问题,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吧?”“当然不能翻篇,这也是我给你实验室的另一个原因。”陆东深如实告知,“总部实验室自然是有它的权威,我倒不是怀疑他们从中做手脚,怕是真没检测出你所怀疑的成分,所以,我才要配方继续投入使用,一来不会对我和其他人有影响,二来我们还可以继续抽样做调查,两全其美。在会上你跟我公然翻脸,会使得所有人都以为我不相信你,所以更方便你来日方长的取样调查。” 第159章 气味害人防不胜防   蒋璃简直是心花怒放。   在会议室里她之所以拂袖而去,一方面是因为总部的人咄咄逼人,另一方面是因为陆东深同意原配方的投入使用。   离开公司这一路上她生气,不单单是觉得他的不信任,更多的是担忧。通过这次事件,她也能感受到来自总部的压力和权威,想凭着一个配方来削弱季菲在总部的权威不大可能,除非能有最直接的证据。   可证据怎么找?   配方问题纯属巧合的话,这件事就永远成谜,但如果有人有意为之,那这次她插不了手的话就会助长了对方的嚣张,日后必然会变本加厉。   气味害人,她要怎么防?   一旦她无权干涉的话,那就是防不胜防。   一个陆门不单单是陆东深自己家开的,在入职的时候她就了解过,陆门是整个陆氏组成,陆氏人员构成复杂,所分摊的业务也多如人体血管,动一处就牵全身,各个产业盘根错节,环环相扣。主席之外是六大股东,各个都是陆氏长老级人物,一路打拼着江山过来的,可谓是势力大话语权也重。陆东深是晚辈中间冒头最快的,同时也是受到掣肘最大的,想要真正坐上主席之位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他有权衡有顾虑她能理解,只是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现在,陆东深却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不但信任她,还给了她信任的资本。   她应该想的到总部不会善罢甘休,浪费了这么久的人力物力,配方又维持不变,势必是要抓个负责人出来扛雷,但很显然,她的雷陆东深帮着扛了。   陆东深见她眉梢喜动,就问她,“现在还生我的气吗?”   蒋璃胳膊一伸主动缠上了他脖子,身若无骨似的贴着他,“也不算太消气吧。”她身上有香气也有妖气,就像是她的眉眼。陆东深最痴迷于她的眉眼,眉藏英气,可又媚在眼睛上,勾的人就欲罢不能。他圈住她的腰,不由想到她说她自己是一身懒骨,在他看来倒是一身媚骨,从眼睛里灌进骨骸、血液,又印着肌肤的香,透过很细的腰身到他的掌心。   他说,“如果这也是夏姑娘的生气方式,那我倒是认了,天天这样挺好。”   蒋璃抬眼瞧着他的眼睛,他含笑时很温柔,温柔到连他眼睛里的她都变得温柔了,她忍不住笑,搂紧他,脸埋在他怀里,“其实我脾气可不好了,但真是奇怪啊,你总有办法让我气不起来啊。”   陆东深听了心里甜,低头蹭着她的脸,“你也很有办法,总能牵着我的情绪走。”   蒋璃搂紧他,“陆东深,你真好。”这种感觉也真好,是从未有过的好,搂着他,就像是搂着全世界一样,踏实。   “现在才知道我好?”陆东深笑问。   “早就知道。”蒋璃没避讳自己的心思,“只是不敢去深想。”   “怕什么?”   “怕中毒,怕失去,你对我越好我就越会想,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那我会不会病入膏肓。”   陆东深抬手就弹了她个脑瓜崩,疼得她直瞪眼,他说,“你这一天到晚的脑子里想什么呢?跟我在一起就想着哪天分手是吧?”   “我说的多现实啊!谁能保证谁跟谁一生一世地老天荒啊?”蒋璃说。   陆东深捏着她鼻子,“你离不开我。”   “凭什么?”蒋璃挑眉笑。   “凭我的人格魅力。”   蒋璃对于他的强大自信叹为观止啊,“人格魅力再不灵呢?”   陆东深十分认真地考虑了一番,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说,“那只能凭床上功夫了。”   蒋璃一愣,以为他一脸严肃能说出什么有分量的话,结果来了这么一句,很是突然又撩得她耳根子燥热,冲着他龇牙,“你时时刻刻都想着对我耍流氓是吧?”   她被他重新搂在怀里,笑,“还真是。”   “正儿八经的外皮,藏着一身风流骨。”她说,“让我突然想到Denny了。”   陆东深低头看着她。   “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俩。”蒋璃如实说。   “在会议室里公然把你给得罪了,你喜欢不起来也正常。”“跟得罪我没关系。”蒋璃撇撇嘴,“你们陆门里够乱的啊,那个Denny跟 Karen有奸情,今晚还不定怎么翻云覆雨呢,这次来中国出差可真是给他们那对奸夫淫妇苟合找到正当理由了。都一个已婚男士了,要脸不要脸?”   陆东深惊讶,“这话怎么讲?”   “我能从Karen身上闻到Denny的气味。”蒋璃说到这,脑子里闪过一丝光亮,像是要想起点什么来,但转瞬就忘了,没抓住。“如果不是经常在一起鬼混厮磨交颈而卧能这样吗?”   陆东深轻叹,“那是他们的私事。”   蒋璃嗤哼,“我就是看不惯而已。”抬眼瞅他,“倒是陆起白今天让我挺意外的,他跟我并不熟,所以突然出言相助让我心里很没底。”   “没底就对了,这世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帮你,哪怕你貌美如花。”陆东深轻笑。   可心里明镜,陆起白在会议室里那番话是明帮暗踩,在那种情况下,甚至说在已经板上钉钉的情况下还有意倾向夏昼,这明摆着是有制造矛盾的嫌疑。   他的这个堂弟,可没有明面上那么和善。   换句话说,陆门儿郎都不会是什么善茬,骨子里血液里流淌着的都是超出常人的狠。   蒋璃斜眼睨着他。   陆东深明白她眼神的含义,“没错,如果我不是看上你了,你以为我会闲着没事帮你?”   “听你这么说,我怎么觉着你一开始就图谋不轨呢?”   陆东深笑得不怀好意,“没错,我惦记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堂堂天际总经理啊,说话要不要这么口无遮拦的?”蒋璃听得小心脏扑腾扑腾地跳。   “那我就跟你说个更口无遮拦的。”陆东深手臂一绕从背后搂住她,说,“你看这里啊,除了气味实验室、会客厅外还有一间挺大的卧室,我想的周到吗?”   “嗯,挺周到。”蒋璃点头,“真要是在这里做气味实验的话,可不就要住下?”   “我说的周到是指方便咱俩。”陆东深坏笑,“用你的话说就是,鬼混厮磨交颈而卧。”   耳朵根又烫一下,蒋璃直嚷嚷,“陆东深,你信不信我让你尝尝我降龙十八掌的威力啊?”   陆东深愈发是爱逗她,笑着正要回击手机响了。   这个时间打电话来十有八九是公事。   果不其然,陆东深接起电话后脸色微沉了,那头说完后,他道,“我知道了。”蒋璃有了不好的预感,等他收起手机后忙问出什么事了,陆东深也没瞒她,说,“是商川,到了最关键的一场戏,现在闹着要解约。” 第160章 过来讨口饭吃   《浮生》这部戏的翻拍受到广泛关注,又是因为商川的加入成为了众所期待的剧集之一,为此环嘉影视公司投入了大量的财力物力。   而商川解约风波将环嘉彻底推到大众的视线里,事件刚起就曝了光,然后闹得沸沸扬扬。   论起解约的理由,众多媒体给出的是商川在拍摄《浮生》期间多次遭遇不愉快经历,并且环嘉严重违背合同上的规定。具体怎么个违背、又违背了什么这等细节没有被罗列出来,闹得最凶的当属商川的粉丝,几乎是一边倒地谴责环嘉影视的周扒皮行径,因为在粉丝们认为商川向来是性情温和不惹是非的好演员形象,莫非不是对方太过分,他们家的商川也不会走到解约这一步上。   环嘉的老总亲自赶到天际,很显然,商川一事闹得环嘉压力倍增,就连环嘉老总这么个常年混迹娱乐圈的人都吃不准这次事件的严重性请求帮助了。蒋璃的工作范畴与环嘉无交集,所以无权参与会议。回了家后先是把解约事件的前因后果搜查了一遍,并没发现最新的事件进展情况,但众多口水仗中,有几个讨论倒是让蒋璃看着奇怪,是关于《浮生》   这部戏的,有人说这部剧其实挺邪的,当年这戏在首拍时,男主角和片方也似乎闹得不愉快。   要说《浮生》这部剧还真是挺神奇的,它是活在一代人心里的一部戏。   这话还得从《浮生》这部小说讲起。   当年,这部小说是火遍大江南北,其作者也凭着这部小说一跃成就了写作事业上的辉煌,直到现在,这部小说也在不同版本加印中。小说如此之火,所以当年改编的电视剧也是火得一塌糊涂。   但电视剧的火热不同于小说。   很显然小说的寿命更长一些,而当年的这部剧也只留在那些年那一代人的心里经久不衰。   往往热剧翻拍之前都是掀起重温老剧的节奏,但《浮生》老剧年头着实太长了,那个时代网络又不发达,想完整地将影像资料保留下来不大可能,所以大家在网上搜到的也只是片段。   蒋璃也搜过,通过各种渠道,但能得到手的信息也最多是演员的。当年饰演男一号的演员叫吴重,当年是最有发展前景的艺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少女少妇们都为之动心的鲜肉,他出演的剧不算多,但每一部的口碑都不错,尤其是他在浮生中的出演。只是他命薄,这也是直到现在网络上他的资料少之又少的原因吧。   当年浮生的女主角是个新人,似乎在出演了浮生之后就退出娱乐圈,网上有关她的消息更是少得可怜。   所以,对于网上评说这部剧当年在拍摄时男主角跟片方也闹过矛盾,蒋璃查了许久都没查到。   但就是隐隐觉得不对劲。   明明就是极少数人的观点,她就觉得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联系。   女人想事情,有时候靠的是直觉。   蒋璃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些年她虽身处沧陵,但也算是个走遍大江南北的人,穿过荒芜深入大漠,潜过海底走过戈壁,往往是无人险境,所遭遇的都是最残酷的自然考验,几次面临生死时,靠的就是直觉。   天擦黑时,蒋璃给商川去了通电话,去告知关机。经纪人也联系不上,又得知商川早就离开了剧组,思来想去后就直奔了商川的住所敲了大半天门,没人。   末了,给他手机上留了言,又以防万一,写了张字条夹在他家的门缝里,要他看见后务必第一时间联系她。   等折腾完这些回了家也八点多了。   蒋璃心里还在七上八下的,不知道陆东深的会开完没有,生怕打扰了他,就拨了杨远的电话。   倒是很快接了,背景有点吵,有人在说话,吴侬软语的。   “你出差了?”   杨远似乎远离了酒席,“是啊,江南春今天开张,我跟陆起白一起来了苏州,怎么了?”   蒋璃说了商川解约一事,问他知不知道内情。   杨远听了哀嚎,“这件事你直接问陆东深不就行了?妹子啊,我现在鞭长莫及。”   “废什么话呀?我这不是怕打扰他工作吗?再说了你是集团副总,集团出了事你还做起甩手掌柜的了?”   杨远叹气,“集团先上上下下的事儿多了去了,商川那点事算什么呀?有陆东深亲自干预能出什么问题。还有,我必须得纠正你的逻辑,我是副总不是助理,陆东深什么决定我哪能第一时间知道?”   “要你何用?”蒋璃咬牙。   杨远在那头乐了,“这样,你给我点好处,贿赂贿赂我,从此以后我帮你盯着陆东深的一举一动。”   蒋璃嗤笑,二话没说把电话挂了。   正打算打给景泞的时候,门铃响了。   开门一看,是陆东深。   应该是开完会直接过来的,连领带都没解,蒋璃没料到都这个时间了他还能来,忙给他翻了拖鞋。   陆东深换好了鞋进了屋,跟她说,“我一会还得回公司。”   “啊?”蒋璃一愣,“那你来这一趟干什么?”   陆东深摸了她的头,“讨口饭吃。”   蒋璃故作惊讶,“陆总,据我所知入驻天际酒店餐厅的厨师那都是从国际上高薪聘请的吧?再不济天际总部楼上也有餐厅啊。”   “我喜欢吃你做的。”陆东深坐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带,双臂展开搭在沙发两旁,像是翱翔的鹰,贲张的肌肉将衬衫撑得很满。   蒋璃抿嘴乐,问他,“那你想吃什么呀?”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陆东深笑说。   “那会让你后悔来这一趟,我家只有咸菜和窝头。”蒋璃说着身形一闪进了厨房。   前后不到二十分钟,蒋璃从厨房出来了。   陆东深已经躺靠在沙发上了,阖着眼,呼吸平稳。   蒋璃放轻了脚步到他身旁,蹲身下来仔细瞅着他的脸。   这是睡着了?   看他眉梢间似有倦怠,如果能睡着也算是好事。她拄着脸,侧耳一听,呼吸声也不算深沉,估计就是闭目养神呢。 第161章 你也别怪我   他的脸可真好看。   睫毛挺长的啊。   突然手欠,想揪他一根眼睫毛跟自己的比量比量,魔爪马上要碰到他的俊脸时,他突然睁眼了,瞧着悬在上方的那只手,笑问,“姑娘意欲何为啊?”   蒋璃被抓个现形同样没羞没臊,手一改方向揪住他松垮的领带,“我正打算叫圣僧吃饭呢。”   陆东深顺着她的手劲坐起来,伸手一揪领带,将她顺势带进怀里,“是打算叫圣僧吃饭还是打算吃圣僧?”   “圣僧的肉好吃吗?”   陆东深低笑,“好不好吃得看你个人口味,尝尝不就知道了?”   蒋璃贴近他,鼻子在他身上蹭了一下,“这哪是圣僧啊,分明是披着袈裟的奸商嘛,全身上下都是钞票的味儿。”   陆东深笑得爽朗。   两菜一汤,简单精致。   清炒奶白菜、小炒嫩鸡肉、鲜笃汤外加一碗白米饭。   “冰箱里仅剩的食材,也算你幸运,否则真就只能吃糠咽菜了。”蒋璃坐在他对面,倒了杯牛奶陪他吃饭。陆东深中午没什么胃口,回到公司又一口气忙到天黑,到了现在也的确饿了,吃得挺津津有味的,但即便真是饿了,也没狼吞虎咽的架势出来,看得蒋璃直感叹,这从小生活在陆门里,得接受什么教育才能修炼得如此稳当。   “你一会回公司是要继续开会吗?”蒋璃拄着下巴问。   陆东深喝了口汤,“不用开会,公关部今晚连夜加班启动应急方案,我亲自回公司盯着。”   蒋璃大吃一惊,“是因为商川的事?”   “对。”   刚刚盘旋在心头的惶惶又漾开了,蒋璃思忖,堂堂个总经理都要亲自盯着应急方案,可见事态的严重性。   “他究竟因为什么解约?”   陆东深言简意赅,“他认为在合作期间贵公司,也就是环嘉影视存在欺瞒行为。”   “什么欺瞒行为?”蒋璃一怔。   陆东深笑,“这不过就是艺人解约惯用的托词而已。”   “我好像听说商川跟环嘉当初签的可是长约对吧?”   “是。”陆东深夹了菜,“所以环嘉当初投入了大量的财力物力。”   蒋璃若有所思,又问,“他不还是天际的形象代言人吗?那这么一来……”   “他真正的目的就是想推掉跟天际的合作。”陆东深一语中的。   蒋璃不解,“商川目前是一线艺人不假,但天际集团的合作也是众多一线明星想拿到手的吧,这个商川究竟在搞什么?”   陆东深想了想,“应该是有第三资方介入吧,才叫他有恃无恐。”   这挺像最正常的理由,可蒋璃觉得商川不像是这样的人,见利忘义绝不是他的作风,存在欺瞒这么个理由甩出来的确让人不可信,真正的原因又查不出来,也不知道是陆东深不说还是他真的不知道。   见她眉头紧锁,陆东深笑了,“这件事你就不用跟着操心了,公司会解决。”他吃完了最后一口饭,起身收拾了餐桌。   等他进了厨房,蒋璃也前后脚晃进去了,“公司想怎么解决?”   陆东深没用洗碗机,许是因为就一副碗筷嫌费劲干脆就水洗了。见蒋璃伸手上前,他说了句,“你就别沾水了,抱着我就行。”   蒋璃从身后搂着他。   “公司的态度很明确,既然沟通不成,那就直接抠合同,从合同上说不管是环嘉还是天际都没违规,所以商川想要解约不可能。”陆东深说回商川的事。   “如果他就是坚持解约而罢工呢?”   陆东深几下洗好了碗,沥了水,“很简单,那就法庭见。一旦走了法律程序,商川的胜算为零,天际会让他背负巨额违约金的赔偿。”   可想而知,商川一解约,那可是直接解了两家约,他这是疯了吗?   “没有其他解决的办法吗?”   陆东深将碗擦干净后放回橱柜里,洗了手后转过身来环着她,“有啊,他老老实实回去拍戏,别再给我出什么幺蛾子,天际对他此次的行为概不追究,否则……”   蒋璃一激灵,看着他。   陆东深靠在那倒是悠闲,拇指摩挲着她的腰身,“环嘉也许拿他没办法,但天际可以。”   “需要这么撕破脸皮吗?”蒋璃小心翼翼地问。陆东深轻笑,“亲王府那片地马上就要有结果了,商川这个时候给我闹事,砸的可不是环嘉的饭碗。商川现在人气高身价高,是一线艺人不假,但说白了不过就是个戏子,我想要捏死他就跟捏死只蚂蚁没什么区别。”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囡囡,我知道你跟商川有交情,真到他逼着我对他动手那天,你也别怪我。”蒋璃心里七上八下的,恨不得生出双翼找到商川跟他问清楚。很显然在这件事情上陆东深没什么耐性,一旦商川真的触及陆东深的底线和容忍度,那陆东深绝对是说到做到,根本不会看在她跟商川有交情上而网开一面。   怎么办?   手机响了,是陆东深的,应该是公司电话,他说了几句后就要离开。   蒋璃一把扯住他的胳膊,“那个……我跟你一起去公司吧。”   陆东深被她逗笑,“你去能做什么?”   蒋璃哑口,好半天说,“那我可以陪你加班啊,你工作,我看着。”   “听着感觉不错。”   “那当然。”蒋璃拉着他往外走,“你辛勤伏案,我红袖添香的,多好。”   陆东深将她按坐在沙发上,“你这是相帮我还是想害我?”   “你是我男朋友,我害谁也不能害你啊。”   陆东深捏了她鼻子,“还红袖添香呢,你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要我怎么能塌下心来工作?”   蒋璃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嚷嚷着,“你就不能清心寡欲?”   “能,所以你得留在家里。”   蒋璃撇撇嘴,“行吧行吧,那我送你到大门口总行吧。”   陆东深直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难得啊,今天怎么这么粘我?”蒋璃起身搂住他的脖子,风情万种的,“舍不得你走呗,所以就千里相送了。” 第162章 他信你吗   陆东深的车子停在小区外,没司机跟着,他亲自开车。蒋璃挽着他的胳膊一路将他送出小区。等陆东深上了车,落下车窗后朝她招了一下手,她上前问他还有事?他说,低点头。   蒋璃不明就里,但还是照做。   陆东深探出胳膊揽过她的脖子,啄了她的唇一下,然后说,“今晚早点休息,别瞎担心也别瞎想,知道了吗?”   “知道了,罗嗦。”蒋璃推了他一把,“开车注意安全。”   等车影消失在夜色里,蒋璃才折回小区。路过警卫处的时候,警卫探个头出来主动跟她打了招呼,她觉得警卫看着她的眼神挺怪异的。穿过郁郁葱葱,蒋璃反复掂量着那个眼神,估计又是个在小区里工作年头上的警卫,曾经见过饶尊经常送她回来,现在站在她身边的男人换成了陆东深,许是觉着她生活作风很有问题。这么想着,人已路过了石子小路,前方是大片的丁香树,还有晚开的丁香,被夜风吹得馥郁芳香。到了单元门,头顶月影一现,蒋璃只及一个隐约身形,没等反应过来,胳膊就被人猛地扯住,紧跟着被一股力量按在墙上。   蒋璃出于本能挣脱,对方却是用了狠劲,她抬眼一看蓦地怔住。   竟是饶尊。   她赫然心惊,抬腿踹过去,饶尊反应迅速,一个闪身避开她的进攻,连连后退了几步,站稳后盯着她,笑得很邪气,“够狠的啊,真把我给踹废了,信不信我这辈子都缠着你?”   蒋璃整个后背都贴在墙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尚算安全,但她仍旧警惕地盯着他,紧紧抿着唇。   “你至于这么防着我吗?”   饶尊说着就要上前。   “别过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了!”蒋璃冷喝。   饶尊也从她眼神里瞧见排斥和防备,停了脚步,收了笑,“夏夏,如果我想要你难堪的话,刚刚你挽着陆东深胳膊出门的时候我就拦住你了。”   蒋璃心头一凉,微微眯眼,她没想到他在这待了这么久,喝道,“饶尊,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总是阴魂不散地缠着我干什么?”   “我想你了,过来看看你不行吗?”饶尊痞里痞气的。   “我和你之间的交情早就断了!”   大厅里灯火通明的,饶尊生得高大,生生挡了些许光亮下来,所以他的眼罩在暗影里,又或者是暗影入了他的眼,总之是彻底没了笑容,他盯着她许久,冷不丁问,“他碰过你了?”   蒋璃有瞬间怔楞,但很快一如既往地冷淡警觉,“是。”饶尊的脸色阴沉了不少,几步窜前。蒋璃躲闪的快,身子一闪躲过他伸上前的手,想着快速逃离,但很显然这次饶尊不会纵着她了,先是截住了她要逃窜的方向,然后大手一抓将她重新按回在墙上,她用劲他也用劲,两只手腕被他擒住,钳得生疼。   一来二去的拉扯间衣领就松了,从饶尊的角度看下去,她心口的痕迹恰巧就能落进他眼睛里。这么些日子,痕迹已经很浅淡了,但蒋璃的皮肤白,再浅的痕迹也会挺明显的,于是,饶尊如面罩寒霜,死盯着她,牙根都咬得咯咯直响。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她心口那抹痕迹背后的信息。眼睛里蹭蹭冒火,“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蒋璃身子挺得直,挣扎不开也就不挣扎了。这三年来她对饶尊所有的惊恐都随着回京后的一次次见面变了性质,她躲他避他,如果可能老死不相往来,可现如今避无可避也只能迎头面对。她说,“凭他是我喜欢的男人。”   “你喜欢的男人?”饶尊冷嗤,“那你还是我喜欢的女人呢!”话毕以身为盾将她压得瓷实,脸就低了下来。   蒋璃惊喘间只觉得心口处是火辣辣地疼,急了,发了疯似的用肩膀的力量顶他,意图将他撞开。她越是反抗他就越是咬得紧,她呼吸急促,厉声喝,“饶尊,你混蛋!”   “我是个混蛋!”饶尊松开口抵着她,气急败坏,“我对你就该再混蛋点!”   蒋璃的手得出空,一个抬手想扇他耳光,可意图刚起,饶尊就一把钳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齿,“还想打我?”   她死盯着他,一字一句,“松手!”   饶尊受不了她这个眼神,冷得似冰,冰层之下又是对他满满的抗拒和惊惧,三年前的那天,她是第一次对他有了这种眼神,于是,她便离开了三年。   他松了手。   蒋璃得到了自由,躲开了他的范围,甚至连多余的话都不想跟他说,转身要走。   “我不会让陆东深如愿的。”饶尊在她身后冷喝。   蒋璃的脚步戛然而止,转头盯着他,“商川的事是你搞出来的吧?”   “解约的事?”饶尊冷笑,“这种小把戏我饶尊不屑于做。”   “还有你饶尊做不出来的事吗?”   饶尊嘴角僵了僵,“随你怎么想,陆东深摆我一道,我要么不反击,要么就会把他往死里整。”   蒋璃转过身,眼神冰凉,“你要是敢对他下死手,我就敢对你下死手。”   “你怎么对我下死手?”饶尊双手插兜,伫立在那,高大压人。   蒋璃面色冷淡,“这三年来我在谭耀明身边没学会别的,让人见点血的本事还是有的。你是京城太子爷,我现在什么都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别逼着我对你动刀子。”   饶尊眼里有一抹伤痛,极浅,很快就成了嘲讽,“你还真对陆东深死心塌地啊,你行啊夏昼,咱俩认识多长时间,你和他又认识多长时间?你对他了解吗?你对他掏心掏肺,他信你吗?”   “你什么意思?”蒋璃警觉。   饶尊抿着唇盯了她半天,末了开口,但已压下了之前的情绪,“我来找你,是想让你有时候回去看看我爸妈。”   “叔叔阿姨怎么了?”蒋璃一愣。   “没怎么,他们就是很想你,听说你回来了一直很想见你。”   蒋璃放下一身警觉,低垂着眼睑,落寞。   饶尊叹了口气,“就算你恨我怨我,我爸妈对你不赖吧,回去看看吧,大不了我不出现总行吧。”   蒋璃喉头酸胀,好半天说,“找时间我会去的。”话毕转身进了电梯。饶尊站在原地,久久未曾离去。 第163章 你会不会娶我   翌日,环嘉影视就商川就合作有所欺瞒一事做出声明,声明中指出商川的无中生有,否认合作中存在任何性质的欺瞒和欺诈行为,并表明商川这么做不但违背了契约精神,还严重地诋毁了公司形象,提出商川解约行为属于无效,一旦单方面强行解约不但会吃官司,还会面对巨额违约金的赔偿。   从声明中不难看出环嘉影视的强硬态度,如果继续合作既往不咎,如果坚持解约那就直接走法律程序。   这条声明以公司官博的形式发出,一时间就上了热搜,成了热点话题。有人爆料说,一旦商川败诉,那赔付的违约金可够他几年翻不了身的。   蒋璃在扫声明的时候,仿佛看到了陆东深在处理这件事时的神情和语气,以他的性子,宁可搭上时间也容不得一个明星跟他叫嚣和威胁。心里急急切切,但怎么都联系不上商川,看来对方是有心躲她。   这么想着就更是着急,也不知道商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正打算再拨通电话试试,茱莉就敲门进来了,探头进来,见蒋璃在,忙闪身进来,又回手将办公室的门关严。蒋璃放下手机,“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茱莉凑上前小声说,“我刚刚听秘书处讲了件事,说陈瑜一直守在总经理办公室,陆总开完会回了办公室之后她也跟着进去了。”   蒋璃又拿起手机,在手里来回来地倒,“她进陆总办公室没什么奇怪的,当时配方拿去总部检验,最紧张的肯定是她,现在配方继续投入使用,但陆总自己又不用,她肯定要去问个清楚。”   “哪有这么简单啊,夏总监,你猜陈瑜进了陆总办公室后发生了什么事?”茱莉故意卖关子。一听这话,蒋璃心里隐隐不舒服,她挑眼瞅着茱莉,“再跟我玩这种让我猜的把戏,信不信我让你连续加班几周?”她是知道茱莉的,小姑娘刚恋爱没多久,正处在跟男朋友黏糊的阶段,所以最怕的就是加班。   果不其然,茱莉凌乱了,马上告知,“秘书处的Dora送咖啡出来说,陈瑜跟陆总吵起来了。”   这倒是出乎了蒋璃的意料之外,微怔,问,“吵起来了?亲眼听见的?”   “是呀,Dora说当时陈瑜看上去挺激动的,但见有人进来也就收敛了些,Dora出去关门的瞬间又听见陈瑜的说话了,听声音不大高兴。”   这两人能吵什么?   陆东深肯定是吵不起来的那一个,但陈瑜也不是个惹是生非的人,虽说她迟迟无法释怀陈瑜偷了她的笔记,可从一定程度上来说陈瑜还是有点心高气傲的,尤其是在面对感情这件事上。   想了想问茱莉,“俩人吵完了吗?”   “这谁敢去打听啊,连扒门边偷听都不敢。”   等茱莉抱着一堆文件出去后,蒋璃越想就越坐不住,起身去了总经理办公室。   没见到景泞,Dora正巧从另一部电梯上来,瞧见蒋璃后忙打了个招呼,蒋璃问她目前办公室里的情况,Dora一听吓得脸都白了,忙摆手,“夏总监,你可千万别说是我传出去的啊。”   “放心吧,这件事我是哪听哪了。”蒋璃看了一眼紧闭的办公室,“你就告诉我陈瑜出来了没有。”   Dora摇头,“我不清楚啊,刚才我吓得都不敢待在这层。”   蒋璃叹口气,看来陆东深在员工们的心里威严得很,这么值得八卦的事竟没人敢来关注后续,走上前听了听,可压根就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动静,许是陈瑜早就离开了。   她抬手就是敲门,吓了Dora一跳,忙藏在她身后。蒋璃推开办公室的门,下一秒僵在原地。   陈瑜竟没离开,听见动静后扭头看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蒋璃从陈瑜的眼睛里看到了歇斯底里的东西,被暂时的沉默压着,像是在压着一头兽。很显然她也没料到蒋璃能进来,眼底滑过怔愕,紧跟着眼里的那头兽就释放了。她倏然指着蒋璃,   却是盯着陆东深的,“是不是就因为她?陆东深你告诉我,如果没有她的话你会不会娶我?”   有倒吸凉气的声音。   是躲在蒋璃身后的Dora,一探头正巧就撞见这一幕,吓得赶忙又缩头回去了。陆东深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手旁还摊着文件,他面色很平静,直到听见陈瑜这么一问,他才眉头皱了一下。蒋璃这边还攥着门把手,经陈瑜这么一指这才反应过来,赶忙道,“不好意思,那个……你们继续。”话毕快速阖上办公室的门,脑子里有点空白。两扇门成了分水岭,将一个世界分隔成两个。蒋璃靠在门旁,气喘得有点促,这两扇门的隔音果然做得很好。Dora将怀里的文件抱得死死的,大有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见蒋璃的目光落过来,一个激灵,   马上做了保证,“夏总监您放心,刚才发生的事打死我都不会往外传的。”   蒋璃点了下头。   Dora凑上前小心翼翼问,您没事吧?   蒋璃又摇了头。   Dora刚要走又被她叫住了,“刚刚……陈瑜问了陆总什么?”办公室里的一幕现在落她脑子里都成了混沌。   “她问陆总如果没有你的话,会不会娶她。”Dora小声说,又问了句,您怎么都不听一下陆总的回答呢?您真的没事吗?   有事。   蒋璃进了电梯后才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感觉刚刚自己近乎就是落荒而逃,等七零八碎的魂魄拼凑完整又重新回到身体里时,蒋璃觉得,自己其实是很想知道答案的。   **   蒋璃等来了电话,却是邰国强的。   赶到邰国强在北京这边的住所时恰好避开了晚高峰,她是在回了办公室没多久就接到了邰国强的电话,心里盘算着,估计她离开公司的时候陈瑜还黏在陆东深办公室里呢。   邰国强的夫人何姿仪病倒了,经邰国强的描述,自打何姿仪在亲王府撞见戏台上的身影后就吓病了,直到现在都卧床不起,不知找了多少医生都不见起色。   “法师,我是实在没辙只能找你了。”邰国强说。“可别。”蒋璃打住他的称呼,“既然你都知道我是陆门的气味构建师,就该明白当初我能治好你的原因,真当我会驱鬼除魔呢?尊夫人如果生理有病可以去医院,心理有病可以找心理医生,其实我忙不了太多忙。”   邰国强叹气,“医生们都看过了,没什么大病,但她就是成天躺在那恹恹的,心理医生也来过不少,他们要真有办法,我还能麻烦你吗?之前你以气味给我吊命,现在就请你帮帮我夫人吧。”蒋璃在他说话间已经将何姿仪观察了一番,她睁着双眼躺在床上,目光涣散,脸色苍白,不说话也没反应,就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样。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来回来地踱着步,邰国强就跟在她身后像是做汇报似的描述何姿仪的近况,没一会有人敲门,是邰业扬进来了,见她来了之后朝她点了下头,说了句麻烦了。   蒋璃也点头做了回礼,走到何姿仪的梳妆台前,拿起只胭脂盒闻了闻,说,“论能用气味治人的,你们长盛不就有一位吗?卫薄宗他可是闻术协会的会长,本事可比我强。”   “我只相信你。”邰国强说。   蒋璃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放下胭脂盒,“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你并不承认卫薄宗的本事,那为什么还要聘请他?”邰国强面色略有尴尬,解释,“不是我不承认他的本事,他的确在专业上很强,可我的意思是,一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他就未必在行了。”说到这,见蒋璃面色一凉,生怕她拂袖而去马上拉住她,“我想说的是,你会些其他气味构建师不会的东西。”   “那不还是旁门左道?”蒋璃冷嗤,甩开他的手。   邰国强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倒是邰业扬开口,“夏总监别误会,我父亲这阵子为我母亲的事殚精竭虑,在言辞上不免有些词不达意。”   蒋璃也倒不是小心眼的人,嘴上说不管、管不了,但人就躺在她眼皮底下她岂有不插手的道理?将屋子里的东西大大小小的排查了一遍,最后来到何姿仪跟前,坐下来,仔细观察了番。“尊夫人受到极大的惊吓,用民间的话说就是掉魂,中医的话讲就是失魂症,现代医学解释起来是脑神经元受到外界强烈刺激而发出非正常的电信号和化学信号,严重抑制其他脑神经元的正常发射和传递信号。我能做的也就是调配些可以舒缓她神经的香料和一些口服级的草植,具体怎么用回头我会告诉你。”   邰国强感恩戴德的,“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尊夫人说亲王府的戏台上有鬼?”蒋璃冷不丁问了句。   邰国强重重叹气,“是她嚷嚷着见鬼见鬼的,我估计就是眼花了,当时起风,有些东西被风刮得乱跑都能看成是人影也很正常吧。”   蒋璃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往公司回的这一路上蒋璃都在想邰国强的话,何姿仪说戏台上有鬼,是眼花吗?这倒是让她想到商川手机里的视频了,同样都是在亲王府的戏台上,怎么就这么巧合?   载着她的是公司的司机,瞧了一眼后视镜,问,“夏总监怎么了?”   “没事。”蒋璃回了句,手机在兜里震了。   接起,那边是陆东深低沉的声音,“怎么去邰国强那了?”   蒋璃也没奇怪他的千里眼顺风耳的,她今天用的是公司的车,他想知道她的去向易如反掌。“今天如果没去邰国强那,我还不知道那么多事呢。”   陆东深感到奇怪,蒋璃在这边刚要解释就听有电话插过来,看了一眼,蓦地坐直,赶忙对陆东深道,“先不说了,商川给我回电话了!”   马上切换通话。商川在那头沉默了少许后说,“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来怀柔吧,我回剧组了。” 第164章 最好看的虞姬   剧组照比前几日松散了不少,估计是商川还没开工的原因,上次来随便走哪都是小跑着的工作人员,现在可能主创团队都在停歇状态。   蒋璃赶到的时候看到不少记者的身影,被拦在外面。她联系了剧组的人,从旁的小路顺利进去,剧组的人抱怨说,也不知道这些记者什么时候能散,都在这蹲了三个多小时了。   商川在化妆室,见蒋璃来了之后没回头,看着镜子里的她说了句,随便找地方坐吧。蒋璃哪有心思坐,走上前开门见山,“为什么要解约?”   化妆室里没有旁人,商川也都还没上妆,不知是因为等她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商川闻言笑了笑,手里摆弄着一个头发贴片,答非所问,“你学戏的时候唱的最好的就是虞姬,现在戏词都快忘光了吧?”   蒋璃微微蹙眉,抿唇看着他。   他起身,将手里的贴片往她额旁一比量,轻声说,“怎么样?想不想再唱一遍虞姬?”   蒋璃将他的手拨开,“商川你别闹了,都什么时候了?你有什么话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商川松了手,将贴片扔到化妆台上,靠在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说话,蒋璃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你有话就直说!”   “你让我有话直说,那你呢?”商川反问。   蒋璃一愣。   商川眼皮一挑,“夏夏,你爱过左时吗?”   蒋璃张了张嘴巴,好半天说了句,“当然。”   “是吗?”商川笑得诡异,“有多爱?还是你的爱都是有标准的,其实你更爱你自己?”   “商川,你今天阴阳怪气地干什么?咱俩是第一天认识吗?”蒋璃不悦。   商川收了笑,低垂着眼,一瞬的寂寥,“夏夏,我一直在找左时。”   蒋璃的心提了一下,许久后说,“就算这样,跟你解约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商川抬眼看她。   她不解。   商川重新坐下来。他面前是扇镜子,镜子里的他脸白如蜡,才短短几日不见他竟又生生瘦了不少。他顺手拿过支眉笔,轻声说,“现在想想,最后一次看你扮上虞姬都是十几年前了,那时候,师父和左时都说你是最美的虞姬。”他转身看向她,冲着她一递笔,“来吧,我还真怀念跟你同台唱戏的日子了。”   “商川,这是剧组,你这不是在捣乱吗?”   “我还没开工呢,戏台那边当然空着了,这算不上是捣乱。”商川起身朝她过来,“就当让我学习学习,我的虞姬扮相和功力可不如你。”   “戏词我早就忘了。”   商川眼里带笑,“你扮上了,我就告诉你解约的原因。”   蒋璃说,“商川,演戏是你的职业,你这么做是不是太不尊重你的职业了?”   “对我来说,戏重如人生,怎敢儿戏?”商川眼里添了凝重的情绪,“既然环嘉死咬着合同不放,我也只能妥协,组里请来的老师,我却觉得不及你一半好。”   蒋璃叹了口气,“商川,我真的不行。”   “就当玩乐。”商川见她态度松动,情绪好转了些,拉过她的手,“我很怀念从前的日子。”   从前的日子蒋璃何尝不怀念?   她是指左时还在的从前的日子。那个时候,不论是商川还是饶尊,就是因为有了左时,他们的情谊才变得更加牢靠。商川温雅,左时智慧,饶尊不羁,她张扬,四个性格迥异的人却能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畅谈人生,怕是只有他们了。   后来……   就再也没有后来了。   没了左时,他们三人像是分别走到了三岔口的尽头,想走出去却再无出路。   铺底色、打红底、定妆扑胭脂,化妆师在给蒋璃画眉眼的时候惊呼,“姑娘的眼睛真是漂亮。”   蒋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跟专业演员还是要差上很多。”   “不,我画过不少演员,眼睛都不及姑娘的好看。”化妆师说,“你的眼睛里有阴有阳,有刚有柔,扮上男装英气,扮上女装媚气,这哪是人人都能长的眼睛呢。”   蒋璃笑了笑没说话。   束好头,穿好装,腰包、鱼鳞甲、风斗篷、彩裤、绣鞋一一配上,头戴如意冠,镜中的便是水眸迫人、妩媚多姿的虞姬。化妆师在旁啧啧道,真好看,这才是真正的虞姬啊。   蒋璃看着镜子有些恍惚。   似乎看见了一张张的老照片,却是五彩斑斓的。   戏台之上,她和左时咿咿呀呀,戏台之下,师父太师椅上端坐,手持戒尺,再旁边,白色梨花皑皑而飞,空气里都是清甜的气味。左时趁着走位的空档问她,你以后要做什么?   她手中的绣剑轻轻一抬,说,不知道,但做什么都不做唱戏的,你呢?   左时拦下她的绣剑说,可能跟些花花草草打交道。   那师父的衣钵没人继承了,她玩笑道。   左时拿眼悄悄瞄了一下台下,我堂堂男儿哪能见天混在胭脂水粉里啊。   师父就在台下用力咳嗽一声,戒尺在扶手上啪啪敲了两声,认真走戏!   “姑娘这边请吧。”   造型师将绣剑递给她,朝着戏台的后门方向一指。   戏台上灯火通明,空空荡荡,戏台之下也没人,像是一处被人遗忘的角落。蒋璃登上戏台,细细看着那雕梁画栋的台柱、绣线精致的帘幔,想到师父说,这戏台啊就是唱戏人的一生。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想成为戏痴不易,但想活得明白也是不易。   她踩着台上的灯影慢慢地走,戏词大抵都快忘光了,但曲调倒是记得清楚,在台上的走步、换步等等位置的变换她也以为忘了,可脚步像是填存了记忆,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恢复了。   有太久没去回忆,怪她总是个逃兵,怀念一次就伤痛一次。   突然听到板鼓的声响,一声一声随着她的脚步。   乐师们在帘子后敲着鼓点伴着奏,声响从戏台扩散,引了周围几个工作人员上前。戏台之上,后帘也掀,伴着急促的鼓点,又一人蹭蹭亮相。   蒋璃定睛一看倒吸一口气,连连后退两步。   是霸王项羽,左时!可这一声没能脱口,蒋璃的惊愕不过数秒,紧跟着认出项羽的扮相者,商川! 第165章 他再也回不来了   台上锵锵锵的声响引得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大抵都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他们看着台上的虞姬啧啧称奇,私语间都是倒上一句漂亮的。   蒋璃没想到商川会扮上项羽,她以为不过就是场怀旧,像是从前,她彩妆上阵,他则在旁学着她的一颦一笑。   商川亮相而立,威风凛凛。   蒋璃却是心口一紧,商川这扮相迎面,真是像极了左时,就连眉宇间彩妆的弧度都跟左时一模一样,她脊梁骨微微泛凉,认识商川这么多年,竟不知他除了虞姬的扮相外还能绘上霸王项羽。   有一种预感隐隐而起,未等成型,项羽就开了腔: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是四面楚歌那部分的选段。   在戏文中到了这部分该是虞姬献舞,为霸王舞剑,然后有近侍一报再报敌军四面来攻,最后虞姬拔剑自刎。商川在唱这段时,字正腔圆姿态标准,眼神里也尽是悲切,可这悲切不像是壮志未酬,像是有怨、有恨、有不忍又有别离。按照戏文上来说,此时此刻项羽眼里不该有的就是别离,他会愤怨会不甘,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想到别离想到生死的人是虞姬而不是项羽。   蒋璃僵着迟迟未动。   商川则步步逼近,再看向她时改了戏词:哇呀呀,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 前句哇呀呀是项羽的戏词,而“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这便是蒋璃要唱的戏词,商川却唱了。紧跟着戏本是虞姬欲要夺其腰间宝剑,项羽避开,虞姬再夺项羽再避,虞姬三夺项羽三避,直到虞姬谎称汉兵闯进来,趁项羽不备夺剑自刎。   可商川抢了蒋璃的戏词,她瞧得仔细,商川眼里又成了咄咄逼人。他手持佩剑,剑抬起时手臂微微抬高,就这么一个动作,像是冰锥倏地刺穿蒋璃的大脑,痛点炸开,伴着冰冷迅速扩散。   脑中那一丝光亮终于浮出水面,刚刚在台上被压下去的预感乍现,她不可思议地盯着商川,喃喃,“原来是你?”   这话盘旋在口,冲出来就只剩下微弱的气流,她甚至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紧跟着瞧见商川的目光一厉,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扬起佩剑朝着她过来……   **   蒋璃木涨涨地坐在医院走廊的靠椅上,整张脸的妆还没卸,只褪了繁琐的外披,着了件白色水杉长袍,披了件西装外套,束着的头饰也不曾凌乱半分。这是离剧组最近的医院,挺小的县城医院,人不算太多,偶有经过的也都惊奇地盯着蒋璃。她整个人都神游太虚,目光太过涣散,脸上的妆容太多精美,就像是从古戏词牌中走出的美人,教人忍不住注视,又教人忍不住心疼。   蒋璃觉得自己的魂魄丢了,丢在了戏台上。   只能记得当时商川向她挥了剑,那佩剑明明就该是把道具,可当剑锋透过戏服扎进她的皮肉时,她感到了疼,那一刻商川绝决的眼神落在她眼里,她觉得,商川是真想杀了她,用一把已经开了刃的长剑。   后来现场有多混乱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她只记得自己跌坐在戏台上,血染了戏服。流了多少血她也不知道,只觉得很疼,心口疼得厉害。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四处找人,她怔怔地看着商川,商川手持长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双耳嗡嗡作响,几番都想问他一句,为什么?   三个字始终没问出来,似乎又有人上前来拉商川,可商川像是发了疯似的推搡对方,隔空向她吼:夏昼!你良心上过得去吗?你会遭报应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东深就赶来了,一路开车赶到最近的医院。   伤口在肩窝的位置,距离心口五指宽。护士在给她处理伤口的时候陆东深就站在旁边,隐约听见小护士说了句,先生请您在外面等一下。然后是陆东深沉冷的回复:我是她的家属,赶紧包扎。   小护士跟她说,还好只是皮肉伤,伤口不深,这几天别沾水了。   好半天蒋璃才有了反应,嗯了声,这才瞧见陆东深一直没出去,看着她,脸色很沉。   陆东深去交费的时候,蒋璃就一声不吱地坐在走廊处,耳朵里全都是商川的那句话。司机一直守着她,见她的样子后挺担心的,小声询问,“夏小姐,您没事吧?是不是伤口疼?”   蒋璃抬眼,只觉得眼皮都很沉,看着司机良久问,“他怎么来了?”   司机恭敬,“咱们到怀柔的时候我就给陆总打电话报了平安,估计没多久后他就往怀柔赶了。”   蒋璃不说话了。   “说句多嘴的话,知道夏小姐受了伤陆总比任何时候都着急,在陆总心里,夏小姐的位置很重。”   蒋璃无力点了下头,她知道。   有急促的脚步声惊扰了短暂的安静,对方近乎是一路冲过来的,踩碎了一地的白炽光,“夏夏!”   蒋璃肩头一僵,再抬眼时饶尊已快步到了她跟前,见她肩窝处的白衫被血染红,心疼地蹲身下来,看着她苍白的脸,低声问,“怎么样?伤口深不深?”   蒋璃怔楞了好半天,“你……怎么来了?”   “我爱管闲事行不行?”饶尊眼里是又急又气的,咬牙,“看我不整死商川那个兔崽子!”他是听说商川今天回了剧组,就想着到怀柔看看情况,不想刚进组就听说了这件事,当时他恨不得一脚踹死商川。   相比饶尊的激动,蒋璃看上去很平静,少许后说,“你走吧,我没事。”   “等他下次一剑穿心的时候才叫有事?”饶尊不悦,“我看看伤口情况。”话毕,伸手要来碰。   “商川说我一定会遭报应。”蒋璃冷不丁开口。   饶尊的手僵在半空,末了,收回手,皱眉,“什么?”   蒋璃的呼吸变得急促,可这又牵扯了伤口令她疼痛,她只能浅呼浅吸,“也许,他知道左时的事了。”   “不可能。”   蒋璃低垂着头,无力感似蜈蚣,爬上了脊梁钻入了血液。饶尊压低了嗓音说,“商川那头我来解决。”   “你想怎么解决?”蒋璃一激灵,盯着他。   警惕的眼神让饶尊受了伤,他皱眉,“夏昼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就是过去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你以为什么?我杀人灭口?”   蒋璃一字一句,“还有什么是尊少做不出来的事吗?”饶尊气得倏地起身,盯着她,恨不得活吞了。蒋璃也不示弱,与他对视,寸步不让。终究还是饶尊败下阵来,身体探下来,跟她说,“我已经跟你解释过无数次了,当时左时已经……”他止口,气息急切,使劲抿了抿唇,“算了,你爱信不信!”   “所以我的事你少管,商川的事也不用你插手。”   饶尊的下巴绷得很紧,看得出他被蒋璃气得够呛,一直隐忍着不发,刚要开口,就听不远处有人淡淡落下句,“尊少好雅兴。”   是陆东深交完费回来了,头顶的光拉长了他的影子,也衬亮了他眼里的波澜不惊。   饶尊闻言,挺直了身子,嘴上虽带笑,可笑不入眼,“雅兴这种事因人而异,换做别的女人,我倒也没这闲情雅致。”   陆东深走上前,大手看似很随意地搭在蒋璃未受伤的肩头上,看着饶尊,“也对,毕竟华力现在口碑直线下降,尊少收拾烂摊子估计也得一段时间,的确没那么多的闲情雅致。”   “陆总不显山不露水就盯紧了亲王府的那片地,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谁说外资水土不服?我看陆总就挺深谙这里面的人情世故。”   陆东深微微一笑,“承让。”   “没敢承让,我可是拼尽全力要跟陆总你一博的,来日方长,陆总到手的东西我都爱抢。”饶尊说着走近一步,微微侧脸近乎耳语,“包括陆总的女人。”   陆东深不恼不怒,“来日方长。”   **   回了家,陆东深没马上离开,他打了几通电话,整个过程情绪都压得很。   蒋璃窝在沙发里,长长的水杉裙摆倾泻而下,室内的灯没全开,只着了一盏落地灯,灯影描绘了她微微上挑的眉眼,染上沉寂时就平添了太多忧郁之美。   陆东深处理完电话后回了客厅,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借着灯影看着她,“商川那边表示他是因为压力过大导致失手。”   蒋璃收紧了双腿,轻轻点了下头,“这样最好,我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导致停拍,影响不好。”   “但是我会重新考虑天际跟他的合作。”陆东深说。   蒋璃摇头,“你想让外界骂我一句红颜祸水?”她落寞,“商川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左时,只是……”她真的没想到商川会这么决绝,这也是她在医院里整个人都是懵的原因。   陆东深看着她,没说话。   蒋璃抬眼看他,“商川以为是我害死了左时。”   “事实上呢?”   蒋璃将心头的滞闷强行压下,“事实上,左时是失踪了。”   陆东深朝前探身,胳膊支在腿上,“一直以来关于左时的事,你不说我也绝不会问,但今天你既然提了,那我就问一个问题。”   她看着他。   他一字一句问,“左时还能回来吗?”蒋璃描绘精致的红唇微微颤了一下,摇头,“不,他再也回不来了。” 第166章 怎么也不及人性的丑恶   她于灯下,似一幅画,画卷美则美矣,但有悲伤从画卷中徐徐而来。她的脸她的眼,都溺在悲伤的洪流中,压抑不住。   失踪了。   又回不来了。   这样的回答让陆东深沉默了许久,然后说了句,“好。”   紧跟着是沉默。   这沉默绷着两人,像是隐藏了把锋利的刀,见血封喉。   蒋璃无力地靠在沙发上,半晌开口,“商川,还是不要追究了。”   “这种事发生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事实上没有任何人能够证明当时他想杀我,而实际上他也没打算杀了我,否则他的剑会直接插进我的心窝。”因为跟他面对面,所以只有她才看得清商川眼里的愤恨和压抑,如果在台下看这一幕,那就是商川在走戏时失了手分了神。“既然他现在不提解约的事,如果天际就这件事挑起事端,天际的声誉就会很受影响。”   “商川提出解约,原因又闪烁其词,他这次已经给天际的声誉带来负面影响了。”   蒋璃凝眸沉思,“今晚这么一折腾,我大抵也能猜出他解约的原因,估计是听人说了左时的一些事,其实他的怨气只在我身上而已。”她抬眼,“是我连累天际了。”   “傻话。”陆东深语气温沉,“商川心里有没有怨恨我不在乎,如果他是听说了一些事,那么他是听谁说的这才是我关注的。”   蒋璃一激灵,经他这么一说她方才觉得这件事背后的复杂。   但如果这一切只是商川的任性妄为……   “也许,他只是有心试探……”话到一半蒋璃就摇头,自言自语,“不对,这一次他绝对不是试探。”她抬眼看向陆东深,“我敢肯定,这件事背后一定有人操纵。”   “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肯定?”陆东深问。   商川今晚的行为要么就是自发,要么就是受人蛊惑,现在她直指原因在后者,那之前一定是发生了些事。   这一次蒋璃没隐瞒,她说,“亲王府。”   陆东深眉间一怔。“商川在亲王府的戏台上拍到一个唱戏人的影子,无论是从身形还是走戏的姿态都像极了左时,他跟我说是左时回来了。”蒋璃眉间凝重,“我一直都想不通,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之前是商川假扮了左时,是他在装神弄鬼,目的就是想看我的反应。但今天他一改装神弄鬼的做法,直接跟我撕破脸,看得出他是将我判死刑了,这才短短几天?如果不是有人背后撺掇,就算商川怀疑也不会这么斩钉截铁。”当时商川手机里的视频之所以让她失了分寸,就是因为项羽挥戟时手臂微微抬高,这是左时惯用的姿态,她想破了头都想不透视频里的人究竟是谁,直到今天商川站在台上她恍然大悟,是她走入了死胡同,她因为商川只唱旦角,却从未想过他也可以扮上项羽。   商川在挥剑的瞬间手臂也是微微高抬,就是这么一个动作,让蒋璃终于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   她相信商川是有意为之,让她知道是他假扮了左时伪造了视频,这般歇斯底里和不顾一切,实则就是已经将她判定是害死左时的凶手了。   陆东深若有所思,目光沉沉,如暮色降夜。稍许,他摸了烟盒,拎了根烟出来,却始终在拇指和食指间搓了搓去,那特质的烟草几乎都快被他搓松了方才叼在嘴里,打火机一闪,脸颊微微一偏点了烟。   这算是蒋璃第一次如此透彻地读懂他的沉默。   就正如他刚刚所讲,什么人在背后撺掇商川这才是重要的事。亲王府项目进行到现在,虽说长盛和华力对外还是宣传势在必得,但明眼的人都清楚目前的情势。华力不用多说了,在这次打名誉战中吃了个哑巴亏,就在饶尊都在医院里承认自己阴沟里翻船;她之前一直不知道长盛为何没夺得先机,白天这趟“驱鬼”之行倒是给了她答案,当地政府要的就是个思想端正的企业来盘活亲王府那片地,结果竞标的公司先喊上见鬼了,这的确是大祭。   所以,这场商战之中天际拔得头筹。商川跟环嘉影视有合作在身,环嘉影视的投资方是天际,同时商川又是H品牌的全新代言人,环环都跟天际脱不了干系,一旦这个时候出了差错,那将会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到时候天际被斩断的就是亲王府那片地的开发权,一旦与政府项目谈崩,天际在国内的运营会受影响,继而会造成在陆门总部的失利……   蒋璃越想越冷,都说能将人中伤的往往不是明刀暗剑,而是人言。假若她推断的分毫不差,那这人就是拿捏住了最关键的一牌,只要轻轻一推就形成了致命的骨牌效应。   所以,她能想到的陆东深何尝想不到?   烟雾模糊了陆东深的脸庞,原是清雅革气的烟草味,在他的沉默中就生生牵扯出些许诡异妖娆来,蒋璃想了想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商川今晚的行为更不能大肆宣传。”“我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陆东深开口,“如果对方刻意激怒商川而导致他跟环嘉的解约,那对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今晚又何必多此一举?要知道,商川今晚的举动完全让自己处于被动局面,至少他不能再理直气壮地跟环嘉提出解约。”   “可我觉得商川是迫于赔偿巨款的压力所以改变了主意。”   陆东深弹了烟灰,摇头,“他不是不知道天际的老板是谁,今晚这么发疯,就算达到跟环嘉解约的目的,也有损他的声誉。”   “可能,他就是觉得无法解约,所以干脆也收了装神弄鬼的念头,直接跟我撕破脸呢?”蒋璃给出了个理由。   陆东深吞吐一口烟雾,看她,“换做是你,你会这么做?”   蒋璃想了半天,摇头,“这么做的确得不偿失,但是,我想不出其他原因了,想从商川嘴里知道真相,更难。”这个理由的确荒诞,商川是成年人了,再不理智也不至于赔上自己的前程跟她殊死一搏吧。   “有些时候走到进退两难的局面时,顺势而上是最直接的办法,虽然险了些,却能挖出事情的真相。”陆东深说了句高深莫测的话,紧跟着又道,“这件事我会去查。”   蒋璃点头。   她看上去有些倦怠,从沙发上起来,经过陆东深时,他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干什么去?”   “卸妆洗脸。”   陆东深没放手,将只抽了半支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换了手,将她拉坐在他的腿上。他环住她的腰,“我帮你洗。”   “那可不行。”蒋璃一口回绝。   陆东深微微挑眉,似有不解。“你知道为什么戏剧演员在化妆时和卸妆时除了同行外都要避着人吗?”蒋璃觉得从这个角度看着他,眉宇格外俊朗,尤其是鼻梁的笔直高挺,比假的还要标准,她总会在心里时不时感叹一声,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呢?   “愿闻其详。”蒋璃伸手摸他的鼻梁,说,“京剧演员在上底妆后整张脸都白得吓人,再漂亮的脸蛋都跟鬼似的,连眉毛都是白的,而卸妆的时候更是惨不忍睹,被行外的人看过一眼后估计对方都有心理阴影了,我可不想你有心理阴影。”   “我还没那么脆弱。”陆东深笑,“好看赖看的不过一张人皮,怎么也不及人性的丑恶。”   “这话说的直接。”   陆东深抬手一下下摩挲着她的脊梁骨,“高度文明的社会,人也穿上了冠冕堂皇的外衣,但外衣之下什么样谁都不知道。”   “你这么一说倒是让我想起邰国强了。”蒋璃懒懒地靠着他,“白天在电话里我不是跟你说我发现了邰国强一些事吗,就是他和他老婆的事。”   陆东深这么一听,说,“这是人家的家事你还关注?”“她老婆从亲王府回去之后就一病不起,邰国强总觉得我能除魔卫道,我也去瞧了一眼,不像是装的,眼神涣散一看就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当然,我要说的是邰国强跟他老婆的关系。”蒋璃微微坐直,眼瞧着陆东深的眉眼说,“一直以来在外界认为邰国强跟他的夫人感情都很不错,两人在公众场合下也十分恩爱,但实际上,这两人的关系并不怎么样。”   “这种事你也能闻出来?”陆东深略惊讶。“我是观察出来的。”蒋璃道,“邰夫人的房间虽大,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都只有她自己的东西,两人是分开睡的呀,住所里没有固定的男士拖鞋,这就挺让人奇怪的,难道邰国强回家还一直穿着外面的鞋子?多累啊,说明邰国强其实很少回家。再加上我之前不是给过邰国强一块老香吗,那老香的香气持久,哪怕不燃了,香气也能锁在空气里数月之久,我没在那个住所里闻到老香的气味,这更能说明邰国强都不不怎么住在那里了。”   陆东深凝眉,“这倒是让我挺意外的。”邰国强和夫人的感情那是公认的好。“不过这种事也不算稀奇,这世上有多少成功人士商界政客假装恩爱的呀,不就是图个好形象?”蒋璃叹了口气,可又牵了伤口,皱了皱眉头,“邰国强的老婆也算是倒霉,我在想她是不是当时眼花看错了,或者真有人在装神弄鬼?比如说,那天她其实看到的是商川?” 第167章 直到死亡   陆东深眼睛里总是混沌不清的黑,就像是宇宙深处坠着的黑洞,不动声色又能吞噬一切。他静静地听完蒋璃的话后,说,“不管是商川还是其他什么人,能想到装神弄鬼的这说明已经穷途末路,这倒是不可怕了。”   蒋璃仔细品着他这句话,突然觉得还真是如此。   “来说说你吧。”陆东深转了话题。   蒋璃不解地看着他。   “伤口还疼吗?”蒋璃叹气,“不疼,又不是特别深的伤口,以前受过的伤比这还严重呢。我只是觉得伤感,想想时间真挺残忍的,硬生生地就把情分这东西给拆分得七零八碎。你都不知道刚才在台上,我看到商川的眼神,   就觉得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他肯定会杀了我。”   陆东深笑得浅淡。   “不说了。”蒋璃心伤,一来不想过多想商川的事,二来生怕陆东深真的找商川算账。想起身,陆东深却收紧手臂,“别急着卸妆,让我看看。”他端详着她画得精致的脸,微挑的眉梢透着妩媚,面似桃花眼含春情,唇红如樱,美若画媚入骨。蒋璃被他瞅得不自然,想撇开脸,陆东深就抬手捏住她尖细的下巴,“如果放到从前,光凭着这张脸就能成了台柱子。”   “唱戏凭着的是真本事,哪能靠着一张脸过活?”   “戏子唱戏给男人们看,你以为男人们听的都是戏?”陆东深松手,食指关节微弯轻轻摩挲她的眉眼,“男人们迷的是戏子的眼,戏子的唇。”他的手指一路向下,最后落在她的腰间,“戏子的身。”   蒋璃觉得他手指像是摘了火种,溅在了她的戏服上,烫了星星点点的窟窿,灼了她的皮肤。“挺文雅的事怎么到你眼里就都变了味道了?”   陆东深扯嘴微笑,“我还从来不知道你会唱戏。”   “年轻的时候学过。”   陆东深眉毛一扬,“年轻的时候?你现在也是个黄毛丫头。”   “我是说我更年轻的时候。”蒋璃抿唇。   陆东深收了收手臂,“什么时候唱给我听?”   “你喜欢戏曲?”   “你唱的话,我想我会很喜欢。”陆东深将她拉近,语气低低,“媚能入骨的女人,最教男人痴迷,同时,也会让男人觉得危险。”   两人间的气息缠绵,蒋璃觉得气短,“我又不会害你。”   “跟谋害性命无关,但也是致命。”陆东深抬手覆上她的脖颈,拇指若有若无轻抚,“能让我痴迷的东西也会引得其他男人的痴迷,同样是男人,我自然能读懂饶尊看你的眼神里多了什么。”   是欲念。   男人对女人最直接的欲念。   这种是从骨子里崩裂出的情感,是人性最原始的情感。他有,饶尊也有。   蒋璃一僵。   陆东深却笑了,拇指抵上她的唇,“红颜祸水。”按下她的头,他的唇近乎贴着她,“我还从来没对哪个女人有过这种念头,就是藏在家里,只供我一人欣赏享乐,所以夏昼啊夏昼,你真是个妖精。”男女之情本就是自然而然,他一直认为如此,感情的事也不可强求,两人能走到一起看缘分看造化,他不苛求感情,也不强求缘分,所以这些年来他过得清心寡欲顺风顺水。他觉得自己足够尊重女性,不金钱惑人,也不强权夺人,凡事都是你情我愿,不拖泥带水,不拉拉扯扯。   现代都市,饮食男女,紧凑的时间和巨大的工作压力导致了男女之情的快餐性质。   好好谈个恋爱是他从未想过的,花时间和精力在一个人身上,纵容她包容她,他竟也觉得甘之若饴,恋爱的感觉对他来说陌生又美好,就像是每天嘴里含着糖沁着蜜,哪怕只是想到她,都会忍不住笑。   可是就在今天,他的心思就变了。   在商界,人人都在背后里把他视作虎狼,那是深藏在他骨子里的、血液流淌着的天生对胜利的追逐和占有,这就是陆家人,平和温雅不过表面,强势和不择手段才是最真实的写照。   他想将温雅留给她,做足够温和体贴的恋人,可现在,他控制不了骨子里的征服感和强势,跟她在一起越久,他就越想操控。她被人虎视眈眈,他宁可将她扼杀在他怀里也不会拱手让人。蒋璃这一晚上其实感觉到他情绪上的压抑,虽说有笑,但眼里始终沉沉。这种感觉让她觉得不舒服,尤其是他的话,像是在她心里压了块石头。既然他主动提了饶尊,那她再避而不谈也不是那么回事了,   便道,“他在医院里出现我也很意外,你也看到了,我并没有主动联系他。”   “错不在花蜜,而在对花蜜心心念念的蜜蜂上。”陆东深的手指探到她的衣领,水衣本就是内衫,领口轻轻一拉也就松动了,肩窝是包扎的伤口,再往下,是耀得人眼的白脂肌肤。   “其实对于饶尊,我真的没什么好解释的,今天纯属巧合了。”   “今天之前呢?”   蒋璃眼波一顿。   陆东深抬眼看她,“你有没有跟他见面?”   他眼里像是染了些笑,但又像是隐着危险,冷不丁的让她想到祈神山上的那头狼王,深沉得紧,让人不寒而栗。她从未想过骗他,可这一次她选择了不说实话。   “没有。”   陆东深的手贴紧了她的胸肋,顺着弧度,拇指轻抵那抹红得刺眼的痕迹,新的痕迹似完美地压着旧的痕迹,只是又恰到好处地留了旧痕迹的影子,像是对方给他的挑衅。他笑,“没骗我?”   蒋璃压着呼吸,看着他眼睛,“没有。”   话音落下,她就觉得陆东深加重了手指上的力气,按在了她的心口上,疼得要命,都有恨不得将她心骨按碎的架势。她强忍着疼,抿紧了唇。   她知道这话像是自欺欺人,心口的那抹痕迹何尝不是她说谎的证据?可她清楚,一旦自己死不承认,那男人又何尝不愿意自欺欺人?   稍许,陆东深终于松手了。   她也暗自松了口气,心口火辣辣地疼。   “我给你卸妆。”陆东深的口吻又恢复了温柔平和,拉她跪坐在沙发上。   她点头,刚要收紧衣领,陆东深又道,“别动,就这么等着我。”话毕,他起身去了洗手间打水。   蒋璃衣领不整,狼狈极了,低头,心口上多了印子。她觉得窒息,陆东深的手指像是按在她心上,他没说一句气话,更没对她发脾气,可越是这般温和,就越是让她透不过气又反抗不了。好像是将她罩在了一个袋子里,渐渐抽离了空气,密不透风,直到,死亡。 第168章 你们陆家是不是都有洁癖   酒过三巡。   应酬从酒桌又移到了夜场。   夜色撕开了道貌岸然,酒色生香之地也是纸醉金迷之所。   韶华门是苏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夜总会,这个被浸染了千年的文化之地,夜总会的名字也甚是文雅。包厢里,几名客户已是醉眼迷离,左拥右抱,陪酒女郎各个美艳,衣衫不整地或靠或偎着男人。   有专门倒酒的,看谁的酒杯空了就跪着上前把杯子斟满,长相也倒是漂亮,但不出台也不陪酒,酒杯满了后就会在一旁跪候。   杨远怀里搂个姑娘,眸似秋波肤如脂的,一字肩的小黑裙藏不住胸前的呼之欲出。她喂杨远喝完酒后,似水地腻在他怀里,娇滴滴的,“老板的胸膛好结实啊。”   杨远一身放荡,笑得很坏,“我还有更结实的部位,要试试吗?”姑娘听得明白,不害羞,反倒是更柔情似水,“你讨厌。”酒杯满了后,她又送了杯酒到杨远唇边,说,“能伺候老板是我的福气。”抬眼瞧瞧一瞄其他姐妹,被那几个肚满肥肠的油腻老男人搂在怀里像是揉面团似的心里就庆幸,眼前这位可谓是玉树临风,又是生得一副好骨架,做她们这行的看人看骨,什么样的男人在床上什么样行不行她们一看一个准。她伺候的这位,不用多看都知道天生风流骨,是女人最喜欢的,但动心不行,会被伤到。至于另一位,姑娘用眼睛瞄了瞄,身形颀长流畅,体魄也是同样结实,自然也会让女人痴迷,但心思难猜,会让人诚惶诚恐。杨远见怀中姑娘斜视,瞅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陆起白,他没点陪酒的姑娘,只是闷头喝自己的,喝光,倒酒的姑娘就马上给他满上。整个包厢,恐怕是除了陆起白在认真喝酒外,所有人都是以酒为乐,所以别人的酒下的慢,倒酒的姑娘干脆也就总候在陆起白身边。   时间一长,这陆起白见眼前的姑娘就是生生跪地也于心不忍,扔了个沙发铺垫给她垫在膝盖之下。   杨远笑了笑,一推怀中女,“去,给陆公子敬酒去。”   女人如蛇似的滑过去。   刚要贴上陆起白的身体,他微微一蹙眉,一抬手,禁止了她的腻歪,她回头瞅了一眼杨远,脸色尬了许多,杨远始终含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酒杯。女人就香腕一抬,酒杯送到陆起白唇边。   陆起白微微移开脸,顺手接过酒杯,没用她喂,自顾自地一饮而尽。女人一瞧发嗲,摘了粒葡萄,“陆公子,那人家喂你水果吧。”说着身若无骨地欲要再靠。   陆起白用酒杯稳稳将她抵住,阻了她靠怀的心思,淡淡道,“酒喝没了,开瓶酒。”   女人不情愿地起身去开酒了。   杨远看热闹也看完了,拎着酒杯坐过来,笑道,“怎么,这些姑娘入不了陆少爷的眼?刚刚被你遣走的可是这里的花魁。”陆起白从果盘里拿起一颗葡萄粒,顺势看了一眼斜对面的沙发上,那几名客户玩嗨了,不但姑娘们的衣衫不整,连他们也开始解扣子的解扣子,拉裤链的拉裤链。还有个肥头大耳的姓许,将满满一杯酒倒在女人的胸脯上,整张脸都埋在她怀里舔啃,场面霏霏。   他收回目光,慢慢地将葡萄皮剥离,“脏。”   杨远笑得爽朗,“我说你们陆家是不是都有洁癖啊?”   “算是也不是。”陆起白吃了粒葡萄,刚要去抽纸巾,跪在地上的姑娘就有眼力见地送上纸巾,他接过,轻描淡写地说,“最起码我还能来得这种地方,换成我堂兄,恐怕半步都不会进。”杨远一想还真是,在国内应酬客户到了晚上无非也就是这些个歌厅夜总会什么的,但凡遇上这种陆东深都脚底抹油,打发他代劳,如果不是同学多年知道陆东深有洁癖的毛病,他会以为他不适应国内谈生意的方式。“这话倒是没假,我是被你堂兄硬生生逼成了夜场小王子。”杨远故作唏嘘,想了想又道,“哎不对啊,陆东深在沧陵的时候可不是没进过夜场,当时他可是用了999株金莲震了谭耀明的场子啊。说来你堂兄这个人太不地道,谭耀明的场子哪是一般人能进的去的?遇上这种开眼界的场合倒是想不起来我了。”   新开的酒来了, 那花魁也不想自讨没趣,又重新腻在杨远的一侧。酒杯填满,陆起白没马上喝,酒杯在指间把玩,沉吟片刻,低笑,“不难理解,温柔乡英雄冢。”   “你说蒋璃,哦不,夏昼那个丫头是温柔乡?”杨远简直想要呵呵两声,犹还记得被那丫头堵在洗手间里不敢撒尿的情景,“这世上恐怕除了你堂兄没男人能降得住她。”   陆起白抿酒,“夏昼,的确是个不简单的姑娘。”   杨远听出他话里有话,“你的意思是,她真的就是夏昼?”   “我堂兄那个人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既然能以夏昼的名义把她从沧陵的是非里捞出来,那只能说明她就是当年的那个夏昼,那个不可多得的天芳师。”   杨远旁敲侧击,“我也多少听说了夏昼的一些事,好像挺有非议的。”   “无非就是绕在她身上的那桩悬案,再一个,在富商间游走,交际手腕不错,其中传得最多的就是她被个富商包养。”陆起白放下杯子,唇角微笑,“挺有意思的是,听说这富商还是陆门的人。”   杨远好半天“啊”了一声。   “再多的就不清楚了。”陆起白一饮而尽,身边的姑娘又斟了酒。杨远眉头凝重,过了许久,接过花魁递上来的酒,若有所思地看着陆起白,问,“江南春的项目算是稳下来了,接下来呢?你是打算留在国内亲自管理还是交给经理人?”不再提夏昼的事,毕竟是捕风捉影的事,虽说陆起白的话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陆起白说,“还是亲自打理吧,江南春的项目毕竟是我一手托起来的,是我的心血,割舍不掉。”   “你的成绩单已经很漂亮了,在陆门几位股东面前,你可比陆东深那家伙讨喜。”杨远不动声色道。   陆起白微微一笑,“我无足轻重,跟堂兄要学的还有很多。陆门的几位股东都是看着堂兄长大的,爱之深责之切,他是陆门交椅的继承人,身上的担子自然要重一些。”杨远刚要开口,就听斜对面的沙发上一阵咆哮,“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跟老子甩面子是吧?信不信老子让你今天出不了这个门?” 第169章 念着的都是陆东深   是刚刚在小姐身上倒酒的那个姓许的客户,从这边看过去,他地中海的发型格外扎眼。腆着肚子一脸怒气,伺候他的姑娘捂着身下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求饶,其他客户权当是看热闹,斥责姑娘不懂事。   发生了什么事一目了然。姓许的客户玩心起就开始变着花样折腾姑娘,先是往她身上倒酒,戏称叫吸进女人香,又往她体内塞冰块,跟大家说这叫玉洁冰清,姑娘被折腾得受不了他就发了狠,死活逼着姑娘脱了裙子往啤酒瓶子上坐,损伤的都是女人最柔软的部位,姑娘不干,姓许的客户这就火了。   杨远毕竟是做东的,不想事情闹大就上前劝说了两句,姓许的把裤链一拉,一把扯过姑娘的头发,“把老子伺候好了老子就饶了你!别以为你在这有多牛,再牛不也得跟钱低头?”   杨远又安抚了两句,回来坐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姑娘不是很情愿,但还是埋首在他的拉链间,姓许的靠在沙发上,舒服地直哼哼,“这才对嘛,你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吗?必要的时候就得跟老子低头。”   陆起白的脸色不是很好看,酒杯在手里攥了又攥,仰头饮尽,刚要起身就被杨远伸手按住,“你干嘛?”   “过分了,这么下去会出事。”   杨远给他倒了酒,“能出事,但出不了大事,在这里上班的姑娘哪个不知道忍让?来这里玩的客人真要是太不懂规矩也会有人出面摆平,你就安心喝你的酒吧。”   陆起白压低了嗓音,不悦,“你没听出他话里话外在骂我们吗?”“听出来了,那又怎么样?”杨远笑道,“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年头从别人腰包里掏钱本来就不容易,你刚刚在酒桌上又把条件杀得那么狠,人家有点怨气也正常吧。在国内做生意就这样,习惯就好了。你管他骂不骂的呢,反正合同都签了。”   陆起白闷头喝酒不说话。“这点啊你还真的跟你堂兄学学。”杨远笑呵呵的,“陆东深刚接手国内生意的时候都被人指着鼻尖骂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今天你遇上这茬的都算不错了,至少姓许的没敢当面直骂吧。”   陆起白脸色始终沉沉。   折腾了快天亮,该送的都送走了,杨远一头栽倒在酒店的大床上。过了一会,他爬起来抓过手机,按了个号过去。等那头接了,他道,“陆东深,你是没睡呢还是被我吵醒了?”   “刚刚结束跟总部的视频会议,有事说事。”陆东深在那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倦怠。   “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既然美人在侧,那么就得及时享乐才对。”杨远哼哼唧唧的。   “挂了。”   “哎别别别。”杨远一骨碌坐起来,“我打电话给你是汇报工作的。”   那头低沉,“杨远你有病是吧?凌晨三点半你跟我汇报工作?”   杨远懒洋洋的,“工作汇报你可以不听,但有关夏昼的事你不会不想听吧?”   陆东深在手机那端沉默片刻,“说吧。”“先说江南春的项目吧,今天我是盯着双方把合同签完的,总算是尘埃落定,再说陆起白这个人,也不知道他是真性情还是真深沉。”杨远把在夜总会发生的事跟陆东深说了一遍,“生意谈起来是当仁不让的,但如果说他不懂人情世故我也不信。”   “在几位股东世伯的眼里,起白倒是最听话的。”   杨远嗤笑,“换句话说,他们更想扶持个好操控的呗。”   “起白看起来是温和无争的羊,但实际上是头圈不住的狼。”杨远蹭到床头边靠上,“我时常在想啊,你作为陆门主席的长子,又年纪轻轻地做出那么多成绩,没少为陆门添业绩,不管是从利益的角度还是从人情往来你都该是最受股东们喜爱的预备人选,怎么就事与愿违呢?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换做我是老股东的话我也会提防你,你这个人看人看事太准太毒,做事手段说好听的叫干脆利落,说不好听的叫狠绝毒辣,一旦扶你上位,就算肱股之臣也很难在你那讨到便宜,他们各自又都有分支势力,自然要维护自身利益为先了。”他调整了下坐姿,“回头你真该补补电视剧,这太子在登基之前太锋芒毕露不是好事。”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下一件事。”   杨远笑了,“我看你最关心的就是下一件事吧。成,我也不浪费时间,哎,那丫头是在你身边睡着的吗?”   “我在公司。”陆东深嗓音沉凉凉的。   “你不是吧?”杨远一下子坐起来,脊梁骨挺直,“陆大少爷,你是不是有什么生理缺陷啊?当时有陈瑜的时候你不跟她睡,现在有了夏昼了,你还让人独守空房?”   “废什么话?”   杨远忍着笑,“行行行,我问一嘴就是怕被那丫头听见,她手起刀落的,万一再把我身上哪个零件给割了怎么办。说实话,你对她过往了解多少?”   “杨远,你最好直切主题,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追忆过往。”   杨远早就习惯他这态度,“行,那我直说,如果蒋璃就是夏昼,那她过往还真是跟不少男人纠缠不清,听说还被富商包养过,那个富商就是陆门的人。”   陆东深在那头沉默不语。   “我话说完了,八卦也好事实也罢,反正你自己心里有个数。”   **   北京入夏了。   两三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褪后,成片的玉兰花就凋零了,雨水洗了大片翠绿的叶子来,很快,长街冗巷的青绿叶子就被阳光烤得蔫黄,标志着进入了少雨的夏季。   给陆东深单独使用的配方已出了成品,蒋璃怕假手于人再出什么问题就亲自上阵,抽换了陆东深办公室、休息室里所有的气味,从日用品到清洁用品都换成了全新配方,这才放心。   陆东深不在公司。这阵子就鲜少见他,在之前蒋璃其实早就习惯他的神龙见首不见尾,人忙事多,很正常,听秘书处的秘书说这几天陆东深出差了。她打了电话给景泞,景泞接电话时嗓音压得很低,跟她说,陆总在开会。   又诧异她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给陆东深,蒋璃想了想说,还是别打扰他了,记得把他一日三餐都报备给我就行。   虽说这两天陆东深还是会给她打电话,但蒋璃觉得,心口上的那抹痕迹成了彼此的膈膜。   那晚他待到很晚才走,就坐在她的床头看着她睡,沉默得让人揪心。   刚开始她怎么都睡不着,觉得心里发沉,后来,他一下下轻抚她的头,宽厚的大手温柔,她便有了睡意。只是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了陆东深的一声叹息。   他吻了她,很轻,怕扰她清梦。   翌日醒来时陆东深已经不在了。   餐桌上有早餐。   牛奶杯下压着张字条,他留的,苍劲有力的字迹:卖相依旧不好看,但味道还不错。   她吃了口吐司,很好吃。   烤得松软,又多了她喜欢的奶香。她的眼眶就红了,心里嘴里念着的都是,陆东深。 第170章 你爱我吗   她知道她和陆东深之间是有问题的,恋爱中的问题,其他情侣间能遇上的问题他们都能遇上。   这跟有钱没钱没有关系。   只因为人在局中,有些事情旁人看得清楚,局中人看不透而已。她是被男人迁就惯了的女人,他是被女人迁就惯了的男人,牵扯过往又会影响现在,再加上两人都不是恋爱高手,都对处理感情问题的方式方法上陌生得很,所以,就造成了现如今这种看破不说破、缠绵又疏离的状态,就像是北京的天空,明知道穿透雾霾就是晴天,但如何除霾就是个问题。   蒋璃觉得,感情问题远比要她破解一个气味秘方更困难和费神。   也许陆东深也会这么认为,处理一段感情,远比做成一单生意更难。   于是,两人都宁可避着问题视而不见,就怕窗户纸一旦捅破,情感架不住现实,两人之间的所有美好都付之东流。   这几天蒋璃都住在气味实验室里,在给H品牌的香水配方做最后定型,这款香水关乎大中华区的销售业绩,而且,当初商川签下天际代言人合同的具象产品就是这款香水。陈瑜对蒋璃的态度明显冷淡,几次提交报告的时候都不见人,直接将电子版发到她邮箱里,大有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蒋璃其实一直在等,等陈瑜主动出现时问问她那天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结果,   这次陈瑜竟比她还能沉得住气。   入夜后,实验室这边就格外清净。鲜有人烟的郊区,宛若一处避世之地,庭前院后偶尔还有蛐蛐声,有一处玻璃房,仰头就能瞧见满天星斗,这在北京实属不易。那一年她对谭耀明说,我特别喜欢陶渊明的那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谭耀明就给她在沧陵辟出了一处清雅之地,但也不及这里足够清隐。   客厅有一整面墙都做成了屏幕,看个电影什么的绝对媲美影院里的巨幕。蒋璃切换了电视,换台的时候就瞧见了一则经济新闻,一年一度的酒店业界“奥斯卡”奖项中,中国地区的天际酒店形同一匹黑马从全球奢侈酒店中杀出重围,获得福布斯旅游指南的极高评级,其中酒店、   米其林三星中餐厅、法餐厅均获最高评定。   陆东深作为天际酒店的最高负责人参加了此次的颁奖盛典,同天他飞往美国,接受业界最瞩目的全球最佳酒店金榜的评选典礼,天际同样作为新秀成为此次典礼最受瞩目的对象。而今晚,天际集团又召开记者见面会,在公布天际酒店新开设香港店的同时,也宣布天际酒店与陆门全球旗下奢侈酒店同步,为vip客户推出私人飞行项目体验,天际酒店私人专属飞机飞行体验及环境均由天际酒店设计师全程设计。在睡眠环境上,天际则与席梦思继续合作,推出定制化床垫,每间房的隔音和噪音的处理上更是经由声学专家精密检测,房间的温度、灯光设计等等都将会满足不同宾客的需求。   与此同时,陆东深重点强调了酒店空间的气味管理上,声明已特聘全球顶级气味构建师夏昼作为空间气味设计,天际将会是全球最具人性化睡眠、遵循睡眠科学的奢侈酒店。   镜头前的陆东深异常出众。   只是件简约的白衬衫都托得他颀长潇洒,他言语并不多,温雅得体。很显然,记者们都对气味管理有很深的兴趣,问的问题十之八九都跟气味有关,当然,问到气味自然就会问到夏昼,陆东深回答的可圈可点,也有问得稍露锋芒苗头的,但很快就被公关组的人给压下去了。在问及新开设的香港天际酒店问题上时,陆东深表示,天际酒店扩张不图快不图多,只求稳,香港天际已是筹备多年的事了,从合伙人的选择到酒店位置、建筑设计等等都需要一定节奏,不急不躁是天际的发展理念。   蒋璃怀搂着抱枕看着屏幕里的陆东深,总觉得他高大得很,许是跟他突然高调宣布她的存在有关,又许是跟这巨幕有关,他就似巨人般存在,似乎都头悬光环,周身也都散发着金色光芒,堪称太阳神。   台下掌声如雷,还有女人的尖叫声,她扯着抱枕的一角,使劲扯,嘟囔着:喊什么喊,又不是你男人。   拿过手机,翻了微信。   这阵子陆东深都不发朋友圈了,像是这几天的盛典,他更是在朋友圈里连提都没提,本就是个低调的人,估计是觉得没什么好炫耀的。倒是不少同事转发了天际酒店的喜讯,出自品牌部的公关稿,但大家转得更多的一张陆东深的照片,坐在嘉宾席上,得体的衬衫笔挺的西裤,双腿交叠,一手搭在靠椅扶手上,他的脸在灯光中很是柔和,   目光笃定,优雅从容,明明就是张普通照片,甚至都没用虚影效果,但周遭的人都似乎成了他的背景。   陆东深,着实是个太过夺目的男人,哪怕现场来了那么多的俊美男星,他无疑还是最惹人瞩目的那一位。   这就是蒋璃在之前始终不敢接受陆东深的原因。   每个女人都向往美好,在面对美好时,有一种女人勇往直前,哪怕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有一种女人趔趄后缩,害怕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自己则是被溺死的那一个。   她是后者。   她不想去争去抢,也害怕被碾死被诛杀。   现在,这样一个男人就成了她的,不诚惶诚恐、不近情情怯那是假的。   蒋璃忍不住转发了这张快被朋友圈刷爆了的照片,写了句:自信,是强者与生俱来的气质。   然后,越看这张照片越喜欢,干脆设了屏保。   刚设好,手指头还没离开屏幕,突然就有电话打过来了,陆东深三个字没闪过半秒,她的手指头一抖就给点开了。   “啊……”蒋璃叫了一声。   那头似乎被她的鬼叫逗笑,“啊什么啊?”   “没什么。”蒋璃重新窝回沙发里,懒得像猫。她是觉得这感觉挺微妙的,就好像全世界都在关注这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却只关注了她。“恭喜你呀。”   “恭喜?是要恭喜我这几天都没怎么有时间阖眼吗?”   蒋璃想了想,“那恭喜我也行,被你这么一宣传,我安静的日子估计没了。”   “夏昼这个名字早晚是藏不住的。”   她叹了口气,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想我了?”他问。   她问这话原本的意图是打算提前给他备些缓解压力的代茶饮和更换的闻香,但他的嗓音低醇入耳时她才发现其实还真的挺想他的,就对着手机“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陆东深低问。   蒋璃心里滋滋啦啦地窜甜,又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想你了。”   陆东深在那头笑了,很轻,她听见了,这几日的阴霾似乎就一扫而光。他说,“我快回去了。”   “嗯。”   “囡囡。”   “嗯?”   那边沉默了。   等了少许都不见他说话,她以为是信号不好,就喂了声,陆东深开口了,嗓音听上去低低的,“没事,就是想叫你,听听你的声音。”   蒋璃窝心了。   “在你眼里我是强者吗?”   “当然。”她不假思索。   陆东深低叹,“其他人都可以这么看我,但我不希望你这么看我。”   “我……不明白。”   “因为我也有不自信的时候,更因为我只想做你的男人,而不是一个强者。”   蒋璃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愣住。   “从前在感情上我没强迫过任何人,但是你能跟我在一起,是我强迫来的,或者说是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我趁虚而入。”陆东深轻声说,“所以囡囡,到了今天我问你一句,你爱我吗?”   他的一字一句都像是鼓点似的敲在她心上,她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心跳的节奏也乱了。   “不是因为感激,也不是因为崇拜,更不是因为习惯。只是因为你爱上我了,所以想跟我在一起,想依赖我,想信任我。”   “我——”   “你想好了再回答我。”陆东深低声打断她的话,“当着我的面,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   深爱一个人会怎样?生死相许至死不渝?   蒋璃在给素叶送辅助心理治疗的香料时顺带地问了这个问题,素叶想了想说,深爱一个人就是死活都要跟他在一起,如果真的就是不能在一起了,那只要他好,什么都好。   如果有一天对方负了你呢?你会后悔吗?她问素叶。   素叶反问她,那你会后悔吗?   蒋璃沉默。   素叶说,爱情原本就是一场赌博,有的人会赢得钵满盆盈,有的人会输得血本无归,但不管是输还是赢,我们都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赌博的过程也是孤注一掷换取快乐的过程。   孤注一掷吗?她喃喃。   素叶就笑着拍她的肩膀,其实你是天生的赌徒,只是,现在还不敢下注而已。   是,她不敢下注,她太在乎结果,太怕输。   这个念头缠了她三天,这三天,陆东深还在外地没有回来,也没来电话。景泞倒是敬业,每天报备,然后她就知道陆东深这三天就跟空中飞人一样,连飞机上都在处理公事。   直到第四天,蒋璃一大早刚踏进公司就听到了天大的喜讯,亲王府那片地的开发权终于拿下来了。一块巨大的肥肉落口,全公司上下都跟着兴奋。   蒋璃也自是高兴,虽说早几日她就隐隐有这感觉,但今天这感觉算是彻底踏实下来了。   掏出手机刚要跟陆东深道一声喜,不想手机响了,一个座机号。   她接通。   那头是压抑的呼吸声。   “喂?”“能来医院一趟吗?”手机那头声音憔悴,低得令人发慌,“301医院,特护病房。” 第171章 在父亲面前他很周正   蒋璃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巧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车顶急促晃动的红光似血似的扎红了她的双眼。车门一开,救护人员快速搬抬病患,她心脏直突突,想都不想冲上前问,“是饶瑾怀吗?”   没人搭理她,大家都七手八脚的顾着病人,在这个空档里蒋璃也瞅见了病人的脸,松了口气。   直奔特护病房区的护士站,蒋璃报上名字后,护士告知,首长刚从抢救室里推出来,目前在病房观察。   饶瑾怀,国内响当当的人物,军功章能挂满半扇身子的人,也是,饶尊的父亲。病房里很安静,没有登门探病的同僚和下属,也没有堆得满满的礼品,只有床头一束插得精致的花和切好的果盘。对此蒋璃见怪不怪,饶瑾怀为人低调刚正,同饶尊的爷爷饶毅至一个秉性,平日素来讨厌阿谀奉承,每逢节假日或生病都房门紧闭,就连饶老去世当天都是简单操办。   饶尊家学和政学都很渊源,饶老毕业于黄埔军校,军官出身,后成为老一代的革命家,生有两儿两女,均是或北大或清华高材生,又深受父亲影响从政,除了饶尊的小叔饶瑾宇。   华力集团就是饶尊的叔叔一手创办的,当年饶老得知自己小儿子弃政从商时很是不悦,没掏一分钱,要他自己去折腾。饶瑾怀心疼弟弟,总会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偷偷帮忙。   饶瑾宇没有孩子,平时都是把饶尊当自己孩子看待,所以一心想把华力留给饶尊,用他的话说就是,没有哥哥当年一次次的救济就没有我的今天,更不会有华力。   饶尊的学历自然不用说,念了父亲的母校又出国留学,成绩单十分漂亮,但也是热衷商业。饶瑾怀当然也是不高兴,同当年他父亲的做法一样,不给予任何人脉上的帮助。但饶尊是饶老最疼爱的小孙子,自然就会想着能帮衬些是些,饶瑾怀为这事没少跟饶老起争执,饶老语重心长说,隔代亲啊,我这一生也就徇私这么一回,但也只是帮着拉了一下关系,生意能不能成还要看咱们家尊尊有没有那个本事,是不是做生意的料。   蒋璃进病房的时候里面只有饶尊和他母亲乔臻在,乔臻出身书香门第,祖辈更是跟国母宋庆龄为世交,腹有诗书气自华,雍容大方,那床头的一束鲜花就是她准备的。   她剪了残枝,动作娴熟从容,阳光落在湖蓝色香云纱的旗袍上,也不知是肤色衬得那旗袍更高贵还是那一抹蓝托得她肤色更白洁,宛若她颈部的珍珠项链,润得亲近人。   果盘自是饶尊准备的,切得精细,刀功丝毫不见马虎。他平日嚣张不羁,但面对父亲时就会格外收敛。   见到蒋璃后,乔臻愣住了,躺在病床上的饶瑾怀听见动静后转过头也愣了一下。   饶尊放下水果刀,走上前轻声说,“我还以为你不肯来。”她能来,他看上去很激动也很高兴。   蒋璃没看饶尊,走到病床前,干涩地叫了声,“饶伯伯、饶伯母。”   “夏夏?真的是你?”乔臻放下花剪,走上前来拉过她的手,激动地左看右看,“我和你饶伯父就一直想着念着你什么时候能回家来,今天总算见着你了,好,能回来就好。”   饶瑾怀虽说从抢救室里出来,脸色略有苍白,但精神状态尚好,说,“坐下说话,别站着。”又抬眼瞅了饶尊,“你这臭小子倒是给夏夏拖张椅子来啊。”   “哦哦。”饶尊手长脚长,赶忙就拎了把椅子过来。   蒋璃坐下后,饶瑾怀叹道,“你说你这个孩子,一走就走了这么多年,都不想我们吗?”   “对不起。”   饶瑾怀真是又有点气还有心疼,指了指她,“你啊你。”蒋璃生怕他动气,忙按下他的手,“是我不懂事,您就别气了,我可问过医生了,您这次之所以抢救还是心脏的老毛病,以后都不能再激动了。”拿过果盘,叉了瓣苹果送到他嘴边,“听说您进了抢救室,我急的空手就来了,这块苹果当我借花献佛。”   饶瑾怀没急着吃,看着乔臻说,“你瞧瞧,夏夏这张嘴到什么时候都像是抹了蜜似的,明明是她有错在先,倒是把我说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乔臻抿唇浅笑,“人家孩子还举着苹果呢,你别光顾着激动了。”   饶瑾怀接过来,说,“这真有个身体不适的时候啊,夏夏只要在身边我这心里就踏实。”   “是啊,夏夏啊,刚才我还跟你饶伯伯说呢,如果你在的话,这次也不能到了进抢救室这个地步。”乔臻感叹。   饶尊在旁抗议,“爸妈,怎么说的我跟外人似的?”今天他穿得周正,衬衫的扣子也是一丝不苟地系着,不像平时解开几粒那么不羁,在饶瑾怀面前,饶尊向来都是规矩。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饶瑾怀又是动怒,“你还好意思说话?我问你,你找到夏夏之后怎么不带回家来?怎么就让她进了陆门进了天际了?”   “是是是,爸,我错了我错了。”饶尊赶忙道歉。   蒋璃听得真切,说,“饶伯伯,您这次之所以住院不会是因为我吧?”饶瑾怀重重叹气,乔臻拉过她的手轻拍了两下,“你饶伯伯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工作,本是没关注太过商圈里的事,直到看见天际集团召开的记者招待会,提到了你,我们这才知道你的去向,你饶伯伯想不开啊,这不,一着急一上火就进医院了。”   蒋璃一听这话,别说心里有多内疚了,饶尊在旁看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管怎么样,你能回来就好了。”饶瑾怀往上窜了窜身体,有些吃力,蒋璃赶忙上前搀扶,饶尊也上前将床头往上升了升。等靠稳了,饶瑾怀问她,“这些年你都去哪了?”   蒋璃将果盘搁置床头,轻声说,“我啊,云游四海呗。”   乔臻一听这话心疼了,上下打量着她,“那肯定吃了不少苦吧?你说你这个孩子啊,以前哪吃过苦啊。”“哎呀伯母,我哪有您说的那么娇气啊,这些年我收获可多了,以前是天天待在实验室里纸上谈兵,现在拿到手里的虽说都是野路子但很珍贵,书本上都没有的。”蒋璃不谈沧陵,不谈谭耀明,这一段岁月只想伴着时光在心头封存。   乔臻说,“你对气味敏感,有天赋,就算不云游四海你也是块金子。”又叹气,“伯母也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既然你爸妈将你托付给我们了,我们要是照顾不好你那就是有违友人之托了。”   “伯母,我都不是小孩子了,而且这些年一直承蒙您和伯父的照顾,对我就跟亲生女儿一样,我很感激了。”饶瑾怀靠在那,伤感,“运城啊,可惜了。” 第172章 世间缘分本就强迫不得   蒋璃心头几许苦涩,饶瑾怀口中的运城就是她的养父,夏运城。当年她被收养时她还不知道原来她的养父是做官的,而当时养父也并没有展露锋芒。养父为人低调,在她印象里却是总操心别人的事,后来她总听别人说养父是个好官,可她年龄小,又总往左家跑去学戏,并不清楚养父的政绩。   直到养父因为政绩不错又有民众口碑所以受人提拔,举家搬迁北京,那一年她才知道,提拔养父的人就是经常在新闻里看到的饶瑾怀。   养父是饶瑾怀最得力的手下,同时也是最能谈得来的挚友,而她的养母梅初也因是个饱读诗书之人跟乔臻一见如故,两家相处甚好。   直到,三年前养父母出了意外身亡。   饶瑾怀和乔臻只以为她的出走是因为养父母身亡,实际上,还有他二老不知道的事。   乔臻阻了饶瑾怀,“老饶,你可不能再感春悲秋了啊,医生都说了要心情开朗。”   饶瑾怀呵呵点头,“好,夏夏回来了这比什么灵药都管用。”说完,不着痕迹地给了乔臻一个眼色。乔臻跟饶瑾怀心意相通,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跟蒋璃说,“夏夏,你看啊,这些年咱们饶家上下所有能闻进鼻子里的气味都是你来管理的,我和你饶伯伯的身体健康也是由你一手负责。现在你进了陆门,那是个集团,规矩多不说,人情往来也复杂,你在里面哪能适应啊?还是回来吧好吗?如果你真想进集团工作,那好办啊,进华力就好了,有尊尊照顾你,我们也放心。”   说完,又抬眼瞅了瞅饶尊。   饶尊马上道,“对,进华力吧,我能照顾好你。”蒋璃抬眼,盯着饶尊的眼神就再无温柔可言,但也只是这么冷冷的一眼,转回头看向乔臻和饶瑾怀时又轻柔轻语,“伯父伯母,就算我不在饶家也可以负责你们的身体啊,你们啊就别担心了,我很适应现在的生活。”   饶瑾怀和乔臻对视了一下,饶瑾怀略有无奈。   分别了三年,自然有太多的话要说,饶瑾怀平日里肃穆惯了的人,但面对蒋璃就跟个老小孩,一下午的检查都必须由她陪着。   做完检查,蒋璃又推着饶瑾怀去草坪透风。   透过病房的窗子就能看见草坪,不远处是蒋璃的身影,逗得饶瑾怀开怀大笑,饶尊伫立在窗前,正是夕阳西下时,这一幕美得令人炫目,他很想留住这一切。   乔臻进来取水杯,笑着说,瞧瞧你爸,自从你夏伯伯去世后,他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饶尊刚要开口,手机铃声响了。   是蒋璃的,放在她随身带着的包里,乔臻听见后想着把包拿给蒋璃,饶尊却按住她的手,“妈。”   乔臻不解。   饶尊在她的注视下拿过蒋璃的包,掏出了手机,乔臻一愣,饶尊下一秒接通了电话。   “囡囡,在哪?”   饶尊将包搁置一旁,踱步到了窗子前,看着夕阳下推着父亲缓缓散步的蒋璃,微微眯眼,“夏夏在我这。”嘴角上扬,补上了两字,“正忙。”   “饶尊?”陆东深在那边嗓音微沉。   饶尊轻笑,“还没恭喜陆总喜获政府项目。”   “承让。”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陆总得了地,我则抱得美人归,也不算亏吧。”   “我向来欣赏尊少的自信。”   饶尊微笑,“今天贵集团想必会很热闹,那种场合夏夏未必喜欢,所以,陆总见谅吧。”话毕掐断通话,紧跟着手机里的最后一格电也消之殆尽,关机。   窗玻璃上隐隐可见饶尊收了笑的僵冷面色。   乔臻是聪明人,虽没听个全概,也大抵明白怎么回事。在沙发上坐下来,从容优雅得很。“妈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回答,夏夏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饶尊咬了咬牙,转过身来面对乔臻,“她只是一时迷惑。”   乔臻看着他,目光虽平和但也澈清得很。饶尊心里发堵,走上前坐下来,双臂搭在膝盖上,双手在脸上搓了搓,深叹,“妈,夏夏是我的!”   “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一定要属于你的?”乔臻反问。   “妈!”饶尊侧过脸看她,“您和爸不是早就当她是儿媳妇了吗?”“是。”乔臻没隐藏心思,“这个念头我和你爸的确早就有了,哪怕是现在这个念头也没变过,否则你爸爸为什么这么高兴夏夏能回来?刚刚妈妈问的话也算是明了了吧?可夏夏不回饶家,我当时就在想她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果然是这样,这世上能让女人不顾一切的就是爱情。”   “我说过了,她只是一时——”“是她一时迷惑还是你在自欺欺人?”乔臻轻叹,心疼地看着他,“你喜欢夏夏,我这个当妈妈的怎么能看不出来?可是啊,这种事做父母的也只能适可而止地帮你,难不成我们还能把夏夏关起来?她要是心里有你的话,怎么可能不回来呢?”   饶尊十指交叉,死命地攥着,良久后说,“妈,以前是左时,他是我好哥们,我没法跟他抢,现在,我不想让了。”   乔臻摸了摸他的头,一句话问得真切,“你这么伤神,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想要得到?”   饶尊微怔一下,但很快说,“我当然爱她。”   “那你就更要尊重她的选择,如果她爱你,兜兜转转到了最后还会回到你身边,但如果她不爱你,你又何必鱼死网破?做不成夫妻做兄妹不好吗?”   “不好!”   乔臻摇摇头,拍了他一下。   半小时后,病房门开了,是蒋璃推着饶瑾怀回来了。饶瑾怀脸上一直挂着笑,看得出蒋璃逗得他着实开心。   饶尊上前接过轮椅,说,“夏夏,今晚你能留下来陪爸妈吗?有你在,我放心。”   饶瑾怀一听这话很赞同,“对对对,留下,我还想听你讲讲这几年经历的有趣的事呢。”   “伯父伯母,我……”蒋璃想留下来陪着二老,这原本就是应该的事,但她又不想跟饶尊搅合在一起,虽说陆东深不在,她也生怕传到他耳朵里误会。   见她迟疑,饶尊加了把劲,“我晚上要回公司处理文件,爸妈只能交给你了。”   他知道她不愿意见他。   蒋璃听了这话,心里多少能踏实些,“那……”   “夏夏。”是乔臻开了口,“刚刚好像是你公司打来的电话,你手机没电了,用尊尊的手机回过去吧,等你回完了电话再决定是否留下来。”   “妈!”饶尊又愕然又焦急。   蒋璃一听这话赶忙翻出手机,一看果真没电,又见饶尊这般态度,心中就明白几分了,脸色寒下来,“电话给我。”   饶尊僵着不动。   “给我!”蒋璃喝道。   饶尊不情愿地掏出手机,蒋璃一把夺过来,说了句,“伯父伯母,我去回个电话。”   饶尊急得直跺脚,紧跟其后出了病房。   饶瑾怀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了?”“没什么。”乔臻将床头帮他放好,轻叹一声,“世间缘分本就强迫不得。” 第173章 夏昼跟所有的姑娘都不一样   医院走廊尽头,夕阳沉落,天际被暗沉吞得只着一丝金线。   蒋璃拿着手机思忖,窗外浮动的暗光游走在她的脸颊,如粼粼发光的鱼群,饶尊没跟太紧,跟她几步之遥,看着她,他知道她在考量这通电话该怎么打。   这么想着心里就疼,果真在她心里陆东深的感受最是重要,她何曾这么为他费神过?   蒋璃最终将电话打给了景泞,景泞一听是她的声音忙道,“总算联系上你了,不管你现在哪,记住,两个小时后晚宴正式开始,你一定要赶到现场。”   “晚宴?”   “一早集团就通发了邮件,你不会没看见吧?”   蒋璃一愣,邮件?她今天一整天都没看邮箱。景泞那边有音乐声,许是已经在会场了,她择了一处安静地,声音压低,“总之今晚的宴会很重要,天际酒店二楼宴会厅,千万不能迟到,亲王府那片地的开发权拿到手,总部很重视,董事长和几位重要股东已经抵达国内,都会参加今晚宴会。对了,还有季菲也跟着总部的人来了,看样子是专门冲着你来的。”   蒋璃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季菲,她终于来了。   “另外……”景泞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少许说,“陆总现在的脸色很难看,也许,跟联系不到你有关。”   蒋璃呼吸急促,前几日的窒息感又来了。等通话结束后,她攥着手机,整个人靠在窗边调整呼吸,耳朵里都是景泞的话:陆总的脸色很难看。   陆东深于人前何其优雅温谦,外人很难从他浅笑的眉眼里读懂他真正的心思,能让他变了脸色,哪会是单单联系不上她这么简单?   饶尊走上前,见她脸色苍白,心疼得紧,轻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了?”   蒋璃没抬眼看他,低垂着眼,“你叫我来,是因为早就知道今晚天际有宴会吧?”   “是。”饶尊没隐瞒。   “刚刚是陆东深给我打的电话,你接了?”   “是。”   蒋璃点点头,尽量压着急促的呼吸,将手机往他身上一拍,转身就走。饶尊将手机揣兜,一把扯过她,“夏夏。”   “饶尊!”蒋璃压低了嗓音但压不住怒火,咬牙切齿,“我没想到你还能这么低劣!”   “你以为陆东深就高尚?那天晚上我去找你,你以为他不知道?他压根就不相信你!”饶尊死死攥着她的手腕。   蒋璃盯着他,眼里近乎冒火,“就算这样,那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放手。”   “我不放!我不让你去!”饶尊总有种感觉,就好像今晚冥冥中要发生什么事似的,他这一放就会彻底失去她。“你又不是很喜欢那种场合,干嘛要委屈自己?”   蒋璃用力甩开他的手,一字一句,“为了陆东深,我愿意。”被白炽光铺陈的走廊如冗长的人生,她的背影洇在这片光亮里即将模糊,就如同要从他的人生里消隐一样,饶尊几步追上前,一把从背后将她抱紧,低低哀求,“夏夏,别走,我求你了。我错了,只要是你不高兴的事都是我的错,别离开我。”   蒋璃一僵,心头千万酸楚,向来骄傲的尊少,何曾这般低三下气过?哪怕是他刚进华力被人暗自排挤、谈项目时被人轻视,他也是仰着高傲的头来一句:小爷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整死你们。   “伯父的身体状况我最了解,我会负责,配方调好后我再通知你,这几天让他保证睡眠别受累。”她掰开他的手,终究还是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多年交情,她不忍看他这样。   饶尊只觉得心口如同被千军万马碾过,窒息闷疼呼之欲出,他红了眼眶,冲着她的背影吼,“夏夏,你回来!”   她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他心里明白的很,她和他,再也回不到从前。   **   天际宴会厅贵宾室。   安顿好陆门的几位股东后,陆东深就待在贵宾室里没出来。窗外染黑,大片霓虹灼烧了长街,拥堵的车辆成串,红灯似锦,远远地不见尽头。   他伫立窗前,燃了支烟,可好久没抽上一口,大截烟灰已在烟头上摇摇欲坠。景泞敲门进来的时候,恰巧陆东深的司机也在里面,她听见陆东深问了句,“确定她在饶尊那?”   司机说了声确定,陆东深半晌后点了下头,“出去吧。”这三个字,嗓音格外沉凉。   景泞知道这司机的能耐,两人插肩而过时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待房门关上后,她上前道,“已经联系上夏总监了。”   烟灰落地。   陆东深不语,目光如鸠,与夜色相融。   景泞从旁拿过纸巾,蹲身下来将砸在黑色大理石地面的烟灰清理干净,不着痕迹地说了句,“庆功宴开始的时间跟晚高峰太挨着了,估计有些媒体赶不及时,您看,要不要把时间往后延一下?”   陆东深抽了口烟,烟雾缭绕时又像是看见了她的影子,就连这烟草里的清雅都是她的气息。   才几日未见,他就想她,想得心脏都疼。   “媒体都到了。”他开口。   景泞微微抿了下嘴,起身将纸巾扔进垃圾桶里,又听陆东深淡凉的声音,“庆功宴要按规定的时间开始,陆门的几位长辈和政府领导都在,没道理让他们等着谁。”   “好。”景泞从容不迫,心里却在暗念:夏昼啊夏昼,你可一定要赶来啊。   秦苏敲门进贵宾室时,距离庆功宴开始还有二十分钟。   听见动静陆东深回头,瞧见是秦苏后就把手中的烟给掐了,“妈。”   “怎么,在等人?”秦苏今晚一袭烟青色旗袍,手工盘扣中式手绣十分考究,作为陆振扬的妻子,她出行示人向来婉约大方。   可毕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人,眼睛自然也毒,一眼就瞧见了那烟灰缸里插了不少烟蒂。   陆东深微笑,“是,您坐。”   “能让你等的人不多见。”秦苏坐在沙发上,又示意他也坐,“听说今晚你要介绍个女孩给我和你爸认识,是叫夏昼吧?”   “是。”陆东深给秦苏倒好了茶,然后在旁坐下。   秦苏端过茶杯,掀开茶盖轻轻刮了两下,“当年你也是这么介绍陈瑜的。”   “不一样。”陆东深态度明确。   秦苏的动作停了下,抬眼看了他少许,不疾不徐地说了句,“明白了。”然后,轻抿了口茶。   等将茶杯放下后,她又说,“庆功宴马上要开始了她却还没来,也许,在她心里,今晚并不重要。”   “北京的路况不好。”   秦苏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妈,夏昼跟所有的姑娘都不一样。”陆东深轻声说。秦苏抬手轻抚了一下发髻,意味深长地说,“是啊,我也该见见这个叫夏昼的姑娘了。” 第174章 有什么事你们陆总担着   蒋璃推开更衣室西侧衣柜柜门时,内嵌的几盏水晶灯一亮,里面的衣裙堪比星光还要夺目。一整排的晚礼裙,各色各款,出自全球名家设计之手,限量的、定制的都有。晚礼裙旁又设有暗格,每一处暗格里都有一款搭配手包,明星款、非卖款等等,相互间衬着高贵。   有一款晚礼裙是用三维衣架支撑,赤炎的红,裙摆拖地,如烈焰灼烧。蒋璃抬手轻抚裙摆,细细轻纱捻在手指似皮肤柔软,耳畔是曾经的欢笑言:   “这件礼裙留着,以后咱俩谁坐上会长的位置谁就穿。”   一些过往凝固下来就成了痛,像是匿藏在脑细胞中的疾,时不时会窜出来折磨得让人痛不欲生。   蒋璃深吸一口气压了这疼,手指一挑,将悬挂旁边的那件晚礼裙摘了下来。   入夜后北京是座病了的城,血流不止又无法顺利畅通,如在高处眺望,就像是被时间的镰刀屠城。   蒋璃收拾好到了停车库后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景泞告知的开始时间只剩下二十多分钟。从她的住所到天际酒店不算太远,但这个时间点,开车加堵车没有近一个半小时下不来。她低头瞅了一眼身上的衣服,总不能穿着这身去挤地铁吧?暂且先不说她有许多年没坐过地铁压根就找不到进站口和出站口,就算是熟悉路线,她顶着这一身行头在晚高峰跟人挤地铁也不现实,再遇上个咸猪手,依她的性子肯定会打得对方手残,一来二去反倒耽误时间。   蒋璃的目光从车子跃过去,车库的角落里停着辆车,用厚重的防尘布蒙着,那辆车被尘封了三年之久,哪怕是她回来的这些时日,她都不曾有勇气掀开来看上一眼。   她走上前,捻着防尘布的一角,少许,蓦地掀开。   防尘布在空中扬起如浪的弧度,一辆黑色重型摩托于眼前,依旧光洁如初,机身似黑曜石般耀眼。   这般重型卡司,曾经是她的最爱,肆意潇洒地欢脱在北京的街头,像极了曾经不拘不束的岁月。   蒋璃跨了上去,礼裙的弧度多少限制了自由,但还好,足以让她发挥。启动了摩托车,霎时,车子的轰鸣声响彻了整个车库,如低音炮似的绝响,拉扯着她对这摩托车的熟悉。   她掖好了裙角,一手抚了抚车头,轻声说,“久违了老朋友,我,夏昼回来了。”   **   今晚的庆功宴分两部分进行。   项目发布和晚宴。   项目发布部分是由媒体在场,进行全程跟踪报道,晚宴部分则是不对外报道,媒体记者们可以留下,但不允许开机器偷拍。   庆功宴倒计时时,景泞又来请示了一下陆东深,询问是否正点开始。陆东深正在跟陆振扬和几位总部的老股东攀谈,其中一位股东闻言景泞的话后略感奇怪,“是哪位嘉宾还没到吗?”   景泞无法作答,只等陆东深的决定。   陆东深抬腕看了一眼,又扫了一眼景泞,景泞何其聪明,自然明白陆东深这一眼的含义,不着痕迹地轻摇了下头。   陆东深眼里如暮色般低沉,转头看向问话的股东后唇角含笑,“没有,大家都到齐了,父亲,几位世伯都先入座吧。”又叮嘱了景泞,“准时开始。”   景泞点头,“好,陆总,一会发言的环节我再跟您确定一下。”   陆振扬和股东们出去后,景泞叮嘱会场司仪时间,然后摊开文件跟陆东深最终敲定发言流程。   他的目光落在文件上,心思却不在上面。   景泞的声音也似乎越来越模糊,直到飘至九霄云外。上一次他也是这样久久等候,等到宴会快开始,等到宴会快结束,主办方是他合作多年的伙伴,笑着跟他说,你这出席个场合不带女伴的毛病得改一改了,总不能让人觉得你不喜欢女人吧,哪怕是场面上的女伴怎么着也得备一个。   其实他想说他带了女伴,只不过,被女人放了鸽子。   今晚……   夏昼,你的心思到底在谁身上?   或者真是他一头热,他希望她能来,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思,希望她能当着面跟他说一句,陆东深,我爱你。   原来,等一句话跟等一个人一样耗尽心力。   **   一路穿行车海,蒋璃似深海的梭鱼,尽管引起众多抗议的鸣笛声。抵达天际酒店时,庆功宴已经开始15分钟了。   门口有人泊车,门童瞧见一辆重型摩托赫然出现后吓了一跳,拼命打手势要蒋璃停到地下车库。   蒋璃哪有那个时间再去停车?再者,要泊车小弟去停车也不大现实,扫了一眼车上的指示时间,急了,手腕一转,一个猛加油门,摩托就跟猛兽似的,眼瞅着酒店大厅的门一开就极速地冲了进去。   身后惊呼声不断,偌大的酒店大厅都是摩托车的轰鸣声,隐约间是保安的呼天抢地,“站住!停车!这里不准车进!”   身后有人追。   蒋璃更是不管不顾,都已经这样了,她再停下来反倒误事,一咬牙,又是一个猛油门加上来,摩托车就蹭地窜上了旋转楼梯。   **   二楼宴会厅,千平的面积,宾客们按照席位依次坐好。   景泞精挑细选,最后敲定了30家媒体,不求多,只求权威有话语权。   陆东深作为天际实业的负责人亲自上台参与项目启动环节,与政府项目交接人当场签订合约后,领导们到台下入座,他要代表天际做发言词。   一身工整的西装,领带袖扣细节处都是一丝不苟,陆东深像是聚了所有的光芒于身,风度潇洒。   只是,他刚开口讲话不到半分钟,只听会场的大门被一股巨力撞开,伴着震天响的摩托车轰鸣声。   两扇大门缓缓而开,轰鸣声也随即落下。   到场的所有宾客都吓了一跳,纷纷回头张望,却在见到眼前这幕时骤然一惊。   台上的陆东深也愕然,在瞧见摩托车上的身影后,眼底的愕然消退,嘴角的弧度松动了。   两扇门开,中间是空着的通道,被灯光映得如深海般蔚蓝。   蒋璃的摩托车停在了门口,熄了火,她下了车。身后很快追上来酒店保安,还没等嚷嚷,她将头盔一摘朝后潇洒地一抛,那保安就接了个正着。   她微微侧头,说了句,“有什么事你们陆总担着。”   保安的嘴里快能塞下鸡蛋了。蒋璃转过头,看着站在台上的陆东深,如神祇般尊贵。她知道周遭太多目光,挺直了脊梁,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第175章 太任性了   记忆会更迭,大脑似精密仪器,总会悄无声息地用新的记忆覆盖旧的记忆。但都说,如果一幅画面里有了气味的留存,那就会刻在脑子里一生一世难以忘记。天际酒店二楼的宴会厅,可谓是能称得上是大中华区最美轮美奂的场所,就拿今晚来说,整个会场宛若夜色下的海洋,四周通体的落地液晶都变换着蔚蓝色,又有繁星点缀,宛若带带银河穿梭在会场周围,夜色与蔚蓝色交相呼应,神秘又壮阔。   空气中是美酒的气息,黏合着初夏之夜的暖香。   但也不及夏昼的香。她宛若从海中央来,深蓝、蓝珀两色交织的晚礼裙衬得她皮肤莹白,似皎月,又似人鱼,很少人能驾驭这种色系的裙装,因为太过深邃的颜色势必要深邃神秘女子才能穿出它的美。一宛黑色系带,她的腰愈发盈盈一握。   裙摆伴着脚步,隐约就见脂白色的长腿,神秘里就多了诱惑。   可这礼裙绝妙于对襟的黑纱,垂于身体两侧,襟上有蔚蓝色宽带,带上是手工刺绣的花蕊,中式与西式的结合,这便在款款之中就多了潇洒。   陆东深于台上注视,总觉得天地间似乎被蔚蓝的海吞噬,她是深海之中的光亮。   这件礼裙是他上次为她订制的,当时设计师问他有什么诉求,他想了想说,媚,洒脱。   设计师当时笑问,世上还有这般女子?   他笑而不语。   没遇上她之前,他也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女子,媚而不妖,洒脱又邪,女子的风情和男子的潇洒集聚一身。   礼裙做好后他就在想,这就是属于她的礼裙,有夏昼的媚情,有蒋璃的不羁。   现在这么看着她,总觉得这世上最难得可见的女子就这么从海中来、画中来,挟着属于她的芳雅。   这算是第一次见她穿裙子。   犹记在沧陵时,偶听蒋小天跟别人提到她:我们蒋爷啊那是不屑穿裙子,现在随便牛仔裤T恤衫都俊得很,穿上裙子了那还了得?可漂亮了。   当时他就在想,别看蒋小天一天到晚咋咋呼呼,但这句话说得倒是有眼光。   夏昼径直到了台上,丝毫不在意台下的窃窃私语声。   灯光如绵密的海浪,柔和地打落在台上的两人身上,一袭长裙的她,一身西装的他,煞是养眼。   陆东深手插兜伫立,看着她沉默不语。   夏昼朝前走了一步,陆东深岿然不动,任由她的上前,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   她抬眼与他对视,问,“陆东深,那你爱我吗?”   这般大有单刀赴会的架势令台下人阵阵惊诧,又有倒吸凉气的声响。媒体记者们眼睛都亮了,镜头如数对准台上,这是姑娘主动求爱的节奏?   秦苏在台下沉静地看着这一幕。   与她身旁坐着的是陆振扬,他也未动声色,目光平静,揣摩不透心思。倒是几位股东,有的皱眉,有的沉着气,面色各有异。   两人前面是支起的麦克风,原本是用作陆东深发言的,现如今,夏昼的这番话传得清晰,而陆东深接下来的回答也势必是要回荡全场。   他没避讳,眼里也没惊愕,甚至一丝犹豫都没有,他只回了一个字:爱。   场下有炸开的预兆,惊诧声就如同海底暗流在撞击回荡。   夏昼眼里也多了暗光浮动,跳窜着的是惊喜是欢悦,她没理会台下的惊愕涌动,盯着陆东深的脸继续问,“那你愿意这辈子都做我的男人吗?相信我保护我,不再有别的心思,也不再有别的女人。”   这话问得更直接大胆。   陆东深眼里深邃了几分,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说,“愿意。”   台下彻底炸了。他们所知道的陆东深,堂堂陆门主席长子、叱咤商界的战神可不是这样的。陆门虽说早年就迁居国外,但依旧保有最传统的礼教,陆门儿郎自小就在这森严的礼教下成长,自然出落得礼节周全,陆东深自然在外人眼里做事说话作为周正。   可今天,这般不合规矩的事竟也能发生,而且还是在这场很正式的庆功宴上。   就连记者们都跟疯了似的,边惊叹边举着摄像头,生怕错落任何一个细节。   夏昼抿唇浅笑,歪头,“你可想好了,有了我,你就不能再跟哪个女人牵扯不清,我眼里可容不下沙子,我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隐忍退让,逼急了我就会动刀子的。”   陆东深眼里有柔情,“想好了。”   夏昼心里暖得很,情不自禁地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我爱你。”   陆东深窝心。   “可是,怎么办呢?”夏昼把嗓音压得极低,“我闯进来才知道今天来了不少记者。”   陆东深被她逗笑,回搂了她,抬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太任性了。”   “我不管,你处理。”她把脸埋在他的颈窝,“景泞说你脸色不好看,我就想着千万别惹你生气所以就火急火燎地来了。”   “好。”他沉笑。   台下有记者按捺不住,“陆总,这位是……夏昼?”关于陆东深和夏昼的事,早先在天际就有传闻,说陆东深在沧陵一怒为红颜,这红颜指的就是夏昼,可也有人说,陆东深带回来的女人压根不是夏昼,只不过是顶着夏昼的名义,方便从沧陵地头蛇离世一事的纷争中脱身而已。然而,近日陆东深高调公布夏昼的存在,一时间让夏昼的名字频频曝光于人前,继而让大家开始相信,她真的就是夏昼。   夏昼,外界了解的不多,但记者们相互一打听也就知晓,太富有传奇色彩的女子,如今,就站在台上。   陆东深松开了她,大方地亮相于众目睽睽之下,他说,“是,她就是夏昼,陆门集团新任气味构建师,目前全权负责天际中国的全部气味构建工作。”   台下一阵涌动,记者们跃跃欲试,七嘴八舌地问题抛出了一大堆,场面大有失控的趋势。陆东深抬手阻断了台下的躁动,转头对她轻声说,“跟大家打个招呼,剩下的我来处理。”夏昼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灯光绚烂中她看见了几张脸,有让她熟悉的,有让她浅愕的。她上前,贴着陆东深,面朝麦克风开了口,“我是夏昼,就是大家所猜测、所听说的夏昼。很荣幸能够担任陆门集团气味构建师。我的事没那么复杂,不过闲赋了三年又回来了,我想关于这点,台下一位老朋友最清楚。”说到这,她顿了顿,目光穿过灯光落在宾客席上的白裙女子身上,轻轻一笑,“对吗,季菲?” 第176章 我喜欢就行   全场的目光都落在季菲身上。人人都知道季菲,闻术协会副会长,年纪轻轻就一跃成为陆门集团的气味构建师,手底拥有6支最具权威的气味分析和调香团队,调香师分别来自于全球各地,每一位都有奢侈品调香经验。很多媒体提到她,就会称她为最具嗅觉天赋的气味构建师,但也有媒体会加个前缀:继夏昼之后。   季菲端坐,任由众人目光在她身上打量,如星的光打落在她的白裙上,她看上去异常温婉,面对夏昼的隔空“问候”,她只是轻轻一笑。   大有四两拨千斤之势。   可记者们都不是第一天出来闯的,这其中的暗涌波浪哪会看不出,一时间更是沸腾。但这沸腾很快就被陆东深给压下去了,又简单地说了两句,然后牵过夏昼的手一同回到了台下。   有一张椅子始终是空着的,上面没贴名字,但像是景泞他们都很清楚,那位置是留给夏昼的。   果不其然,陆东深就带着她回到那张椅子上,他则坐在她身边。   台上司仪继续,媒体的关注又回到项目上。   “陆门的几位股东快被我气死了吧?”暗影里,夏昼低声问陆东深。   台上正在介绍亲王府那片地目前状况以及未来发展蓝图,陆东深看着台上屏幕,抿唇浅笑,“倒没有气死这么严重,估计会在你头上扣个红颜祸水的帽子。”   “他们会认为你被我带坏了吧?”   “嗯。”陆东深从容自若,“虽然我在他们眼里算不上温顺,但这么出格也不是我平日来的作风。”   “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你,你骨子里流淌着的从来都不是安分守己的血液。”   陆东深拉过她的手送至唇边轻吻一下,有顺势攥在手心把玩,笑道,“不愧是我的女人。”   “那我刚刚是不是太过分了?”   陆东深道,“我喜欢就行。”   夏昼听了这话心里美滋滋的,忍不住攥紧他的手靠近他,低声轻叹,“被人疼被人爱的感觉真好。”   “你可以靠我再近一点。”陆东深揶揄。   “众目睽睽,我就不诋毁你形象了。我才想起来,我的摩托车……”   夏昼顺着他的肩膀正要回头,下一秒他就扳回了她的脸,胳膊放下时就顺带环上她的腰,微微一收紧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他低语,“景泞已经去处理了。”   她觉得腰间滚烫,是他手臂结实的力量。   在政府领导讲完话后,陆振扬作为集团主席压了轴。作为在诸多陆门同辈中杀出重围夺得主席一职、多年来通过或怀柔或强硬手腕来将陆门版图扩大一倍的成功男人,哪怕人近晚年也是风度翩翩。   他保持了极好的身材体魄,从讲话的力度到精神状态都不输给年轻人,眼角的纹路是岁月刻下的痕迹,却是与众不同的自信和神采。   “他就是你父亲?”夏昼轻声问。   “嗯。”   夏昼看了台上许久说,“你跟你父亲长得可真像,就连那份自信都相似得很。”与生俱来的东西就是骨子里带的,旁人学不来。   “我母亲也来了,晚宴的时候介绍给你们认识。”   她手指僵了一下,他察觉,转头看她。她眼中有悸,“他们能喜欢我吗?”   陆东深抿唇笑了,“有我在,别怕。”   项目发布会和晚宴中间有闲隔时间,用于宴会厅的工作人员撤离椅子、增添餐具等工作。另一部分是会场的保安人员,负责保管留下记者们的拍摄机器。   到场的媒体记者们没一人离开,这在其他场合的晚宴上实属难见。没人会去图一顿饭,尤其是做这类报道的记者,出入这种场合实属家常便饭,所以往往正事办完了拿上一笔车马费就走人,不会说浪费时间在宴席上。但今晚到场的记者们都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十分配合上交机器或让随行的助理看着,都参加了晚宴。   想来也正常。   一来,亲王府这片地受争议太久了,政府有心要动,那席间如果能跟对口的领导攀谈一二,会得到更多独家消息。二来,陆门的大动作都在国外,国内鲜有涉足,但近几年以天际实业为先锋闯开了中国市场,并且业务范围一扩再扩,陆东深接手后更是大刀阔斧,掐住一线重点城市发展二线潜力城市,扩香港收沧陵,收购环嘉,吞并H品牌,成立天际酒店子品牌江南春,投资物流物业、文化能源等产业,细细想来他接手时日虽说尚短,却出手之强速度之快让人咂舌,所以,陆门接下来还有哪些大动作就是记者们所关心的。   三来就是夏昼了。   今天夏昼高调亮相,记者们想不关注都难。接下来的时间里陆东深和夏昼二人就被人生生分开,各自身边围了一圈人。等夏昼好不容易脱离人群的时候,竟觉得像是生生被剥了层皮。顺手从路过服务生手里的托盘中拿了杯酒,趁着灯光稍暗躲到了偏静的位置喘口气,也顺带地调整一下状态,宴会开始时也是陆东深打算正式带她面见他父母时,想想她手心里就冒汗。   人群之外再去寻陆东深,他正在跟政府领导谈笑风生,身边有陆门的人、陆振扬和陆起白,还有几位商界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杨远今晚比平日更是仪表堂堂,携带了位如花似玉的女眷,但很显然女眷也只是做了陪衬,他身边也有商界的人和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还有陆门的一位股东,夏昼听完了项目发布会的全场,也知道那女人叫秦苏,陆东深的母亲。   他专注于跟几位谈天说地,那女眷闲得跟个影子。杨远是陆东深的左右手,陆东深在接手天际之前杨远就一直负责天际的实际业务运营,夏昼听了些小道消息,陆门向来看重业绩,杨远似乎已经有入选董事会的资格,再加上听说杨远家境也不错,在现场受人瞩目也实属正常。   视线被白影遮挡。   这白影从容不迫,就像是她脸上的笑容。“好久不见了。”   是季菲。   夏昼没感到意外,她和季菲认识多年,相互太了解了。季菲了解她能当众给她难堪,她也知道季菲一定会找机会跟她攀谈。   “久吗?”夏昼晃了晃酒杯,“三年时间对你来说转瞬即逝,一辈子见不到我,你才敢称的上一句好久吧?”   季菲笑得不动声色,“你真是一点没变,还是跟从前一样牙尖嘴利。哦,也不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比如说以前的你虽然说不喜欢这种场合,但也能应付自如左右逢源,哪像现在这么力不从心?”   “季菲,你是知道我的,说话从不喜欢绕弯子,我和你之间还有叙旧的必要吗?”夏昼冷笑。   “何必声色俱厉?你看,大家的目光都还没放过我们呢。”夏昼微微眯眼,不用季菲提醒她也看得到,远近不一的目光里,有一部分是落在了她俩身上,哪怕她和她远离人群。她盯着季菲冷笑,“我想经过刚才,这全场上下没人会认为你我情比金坚吧?所以声色俱厉又怎样?哦对了,我倒是想对你和颜悦色,临来之前我差点带来了那件礼裙,你我说过,以后谁坐上会长的位置谁就是礼裙的主人,我这一想,你离会长的席位还差上那么一截,所以就没带来唯一能让咱俩叙旧的物件。”   季菲的唇角微微僵冷。   “世事难料,连我这么一个不可能再回来的人都能站在你面前,你觉得卫薄宗会不会给你让出会长一职?”夏昼轻描淡写,酒杯抵在鼻尖闻了闻,“又或者,你俩双双下马都说不准呢。”   “你这是打算跟我斗到底?凭你现在?”季菲又笑了。   夏昼抿了一口酒,不动声色,“不过就是两个贼,我有什么斗不过的,三年前我尚且都能把你踩在脚底下,三年后我更有这个本事。”   季菲轻轻一转身,挡住了身后投来的目光,正对着夏昼,“看来你的老毛病又犯了,怎么,在里面还没待够啊?”   “季菲!”夏昼冷了目光,“当年你和卫薄宗狼狈为奸,偷走我和左时的心血,害得左时出意外,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季菲接得顺风顺水,淡若清风地问了句,“证据呢?”   夏昼抿紧了唇。“如果你有证据的话就不会沉默三年,当然,你之所以忍气吞声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季菲上前两步,离的她很近,近到只用耳语就能听见彼此声音,“你很清楚,真正害了左时的人不是我也不是卫薄宗,而是你。”她一把抓住夏昼的左手腕,“否则,你这一刀又是怎么解释呢?”   夏昼在气势上寸步不让,“既然我能回来,就没打算再对你们退让,季菲,你和卫薄宗欠我的、欠左时的我都会一笔一笔讨回来。”   季菲眼里闪过一丝寒,“那我也不妨提醒你一句,三年前我能让你说的话没人相信,三年后我照样可以。”   夏昼一字一句,“好,就看看三年后的今天你们还有没有这个本事。”   季菲冷笑,不再多说一句转身离开。   夏昼攥着酒杯,面罩寒霜。暗处有抹身影一闪而过,她敏感捕捉,那逃窜的背影像极了陈瑜。 第177章 陆总有了烟火气   每一场宴会都是一次刀光剑影,暗藏在西装革履衣香鬓影间,潜伏于推杯换盏谈笑风生里,对于这点夏昼比任何人都深有体会。饶尊再混蛋也说对了一件事,她的确厌恶这种场合,一张张看似温厚的脸,掩藏着的都是对追逐名利不折手段的卑劣人性。可季菲也说对了一件事,三年前的她,哪怕是再不喜欢,也会在这种场合里如鱼得水。   现在,她的功力竟退步了,只是简单地应付个季菲就耗尽心力,也不知曾经的她是怎么挺过这一场场人生戏的。   正唏嘘间,有一女子手持鸡尾酒款款而来。   只是一袭黑色晚礼,衬得她肤色白腻,长发梳成了好看的髻,耳间缀有润白珍珠,很是简单的妆容,那五官却极是精致,身材十足诱人目光,尤其是那深V,半隐了十分标准的挺拔形。   堪称得上是倾国倾城之色。   夏昼的目光落过去,她觉得女人的直觉是最精准的东西,这个女人十有八九是冲着自己来的。   果不其然,还真是被她猜中了。   “我是程露。”她主动朝她伸手。   夏昼腾出只手,对握了一下,快抽手时,程露轻声说,“夏小姐的手好漂亮,跟你的眼睛一样漂亮。”   夏昼不动声色地道了声谢,暗自思忖这女人主动搭讪的目的,她才不会觉得这姑娘是看上她了。“打远就能瞧见夏小姐好生漂亮,现在离得近了,果然是绝色美人。人人皆知陆总不好女色,看来也并非不好,只不过是世间太多的庸脂俗粉入不了他的眼罢了。”程露轻轻一笑,皓白的齿似明月般光润,“   方才我老公还说来着,陆总今晚总算是有了烟火气,这项目啊,跟有烟火气的人一同合作最好。”   夏昼的目光顺着程露的眼神移过去,那是陆东深的方向,正在跟他交谈的是位政府高官,上了年龄,但身子骨十分硬朗。   “原来是冯太太。”夏昼有印象,方才介绍嘉宾时最先介绍的就是那位官员,头衔不小。   程露的目光半天才移回来,夏昼看得精细,她的眼神始终挂在她老公身边的陆东深上,这么个发现令夏昼多少狐疑,细细打量她一番,敏感捕捉到她锁骨旁的疤痕。   很清浅,如果不仔细看会忽略掉,那形状如一弯月牙。夏昼是经常玩刀子的人,一眼就看出这是刀疤,是右手持刀,用刀尖剜了脖间肉。但应该当时只是皮肉伤,没伤及筋脉,否则伤口不会恢复这么好。   夏昼心里一激灵。   不是因为自己分析出了她疤痕形成的根由,而是突然想到陈瑜说过的话。   “那个姑娘跟了他挺长时间,挺漂亮的姑娘。”   “她是动心了,所以跟了官二代当晚就寻死觅活的,割了脖子住了医院……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就想通了,使出浑身解数把那官二代的老子勾搭上了……前两年终于踢走原配转了正。”   原来,她就是当年一出大学校园就跟了陆东深的那个姑娘。   刚刚那一眼的望穿秋水,果真还是对陆东深念念不忘。   “叫我程露就行,一句冯太太都把我叫老了,我跟夏小姐在年龄上差不多吧。”程露抿唇浅笑。   夏昼将空杯子递给服务生,又顺势拿了杯红酒在手,“那怎么行?冯太太身份金贵,该叫的称呼还是要叫的。”   “要论起身份来,夏小姐将来的身份可比我金贵多了。”程露笑中有酸,“能被那么一个年轻有为的男人爱着,夏小姐三生有幸。”   夏昼突然就笑了,倒不是因为程露的话。她看着这程露,花容月貌,一时间就觉得陆东深这人还挺有眼光的,做露水夫妻都要挑这么养眼的,连她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怜爱,陆东深真是一点都没动过心?硬要说这位程姑娘有什么不是,那也只能说到她那一刀下的不够狠,估计是有演戏之嫌,出点血来个看上去挺歇斯底里的坚决,指望着陆东深能回心转意,但岂不知,一个男人把你和利益放在一起权衡的时候,那注定了你就不是那个男人心目中的阳春白雪。   见她笑得不阴不阳的,程露觉得挺奇怪,黛眉微微一蹙,“夏小姐这是?”   “没什么。”夏昼不着痕迹地接过她的话,“想纠正一句话,如果我想,我赚的不会比陆东深少,我一有自己的专业领域,二不用陆东深来养我,冯太太,陆东深能被我夏昼爱上,何尝不是他的三生有幸?”   程露愣住了,许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又或者是,在所有人都默认为陆东深是高高在上,她却风轻云淡地告诉大家她跟陆东深旗鼓相当。这是怎样的自信?至少不是一般女子能够拥有的。夏昼没再多跟她废话,这世上太多漂亮的脸孔,但也太多的话不投机。遇上陆东深,她所有的担忧只徘徊在这段爱情能走多远,一切的顾虑只是对陆东深的患得患失,她爱这么一个男人,所以由爱生怖,   尝惯了他的好,如果有一天他不再爱她,她会不会枯萎死掉?她从没觉得自己配不上陆东深,至于门当户对、飞上枝头变凤凰等等这些在她眼里都是狗屁。   见她要走,程露冷不丁说了句,“夏小姐误会我的意思了。”   夏昼转过头看她。   程露轻笑,“我的意思是,东深有能让女人欲仙欲死的本事,所以夏小姐很幸运。”说到这,她补上了三个字,“在床上。”闻言这话,夏昼不怒反笑,这才对嘛,这才是前任来找后任清算的正确打开方式。眼前这位程姑娘若是不含酸拈醋,她还误以为陈瑜不过危言耸听。她就等着这程姑娘跟她下战帖呢,哪怕不敢公然开战,   也会说点什么恶心她一下,果不其然。   她折回身朝着程露走过来,靠的她很近时夏昼也没停下脚步,步步紧逼,程露被迫后退,直到后背贴在墙壁上。这是一处视线的盲区,有厚重的缦帘遮挡,隔断了宴会场上众人的目光。   “你要干什么?”程露收了笑,一脸的戒备。夏昼左手一抬搭在墙上,微微侧脸瞧着她略有惊慌的脸,挑唇笑时邪气得很,右手捏起她的下巴。程露没料到她会有这番动作,先是一愣,紧跟着挣扎,可下巴挣脱不开,她只能瞪着眼盯着她。这般距离一瞧,程露又有点不自然,夏昼笑得很坏,可眉眼间的英气比男人还要诱人。   “真是张漂亮的脸,怪不得能留在陆东深身边挺多年。”夏昼捏着她的下巴左右打量了番,似笑非笑,“我挺好奇,能沉得下心熬到转正的女人智商应该都不低才对,今天怎么就犯糊涂了呢?”   程露抬手,用力拨开她的手,皱眉,“你知道我?”夏昼笑,“都上门挑战了,我想不知道你都难。”她压低了脸,“我男人在床上有什么本事就不劳冯太太记挂了,毕竟是高官的太太,你还是要顾忌一下你自己的身份。他能把你送给别人,你还指望他对你心留爱恋?所以,陆东深再财粗器大都跟冯太太无关,真留着念想也就私底下回味算了,表现得太明显,只怕这冯太太的头衔你挂不住啊。”   程露抿着嘴,好半天说,“今晚这个项目我老公是主负责人,得罪了我,你们没什么好处。”   “想吹枕边风啊?”夏昼笑得更是浪魅,“堂堂一个政府官员,能爬上那个位置,你以为经历的风雨还少吗?凭着你几句话就毁了政商两界的合作?冯太太,你高估自己了。”   “你——”   夏昼再想刺激她一下的时候,就听身后有人低沉唤了声,“囡囡。”   夏昼忽而换上风情万种,唇角轻轻一扬,眼里的邪魅荡然无存,成了温柔万千,转头对上男人的身影,几步上前主动靠他怀里,“东深。”   程露恨得咬牙,这女人可真会演戏。可目光落在陆东深身上时又如被胶水黏住了似的,躲不开抽不掉的,心里的爱漫上了眼,又因他怀搂其他女人,这眼里的爱就又揉进了痛和幽怨。   陆东深环住夏昼的腰,目光落在程露脸上时清淡得很,任人一看,都绝对想不到两人曾经的关系。他开口,“囡囡顽劣惯了的,冯太太见谅。”   程露的心如坠山崖,好一句冯太太,客气又疏离,生生地就将过往的情分撇得干净撕得粉碎,这男人,果真心狠。   陆东深牵着夏昼的手穿过人群,一路朝着宾客休息室的方向走,只是到了拐角处时,夏昼没等反应过来就被陆东深猛地按在墙上,远离谈笑风生的场合,他的吻也变得肆无忌惮。   直到彼此体温都沸腾,呼吸促急而绞缠时,他才放开了她的唇。就如夏昼刚刚对程露的姿势,只不过陆东深贴得她更近,他抬手轻抚她的脸,眼里的热度经久不衰。   “我戏弄程露你不高兴了?”夏昼抬手轻戳他的下唇,微抿时会严肃,松动时会惑人,听说有这样唇的男人,安静下的欲念犹若奔腾的洪荒,怪不得程露对他念念不忘。   陆东深张口咬住她的手指,她惊喘马上缩手,他压下脸,唇在她脸颊游走时,呼吸似热浪,“我不高兴的是这场上的男人。”   “嗯?”夏昼还真没注意,她光顾着看美女去了。   “15个。”他轻咬了她一下唇,捏着她腰的大手却暗自发狠,“宴会还没开始呢,就有15个男人上前搭讪,宴会开始的时候你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听见了吗?”   夏昼嬉笑着推开他,他一身工整的衬衫因刚刚的厮磨稍稍有些凌乱,她抬手为他正了正领带,“恶人先告状,你都忙得顾不上我了,我还死皮赖脸地跟着呀。”   陆东深顺势又贴上她,低语,“别让我操心,听话。”   夏昼心里发甜,“好。”   陆东深这才满意,抬手捋了她的头发,今晚的她略施粉黛,无论近看还是远观都醉人得很。他说,“带你去见见他们。”   “哎,陆东深……”夏昼圈住了他的脖子,“我有要求。”   陆东深笑了,额头近乎抵着她,“你知道有多少女人巴不得见陆门长辈?你这个女人倒好,还有要求?”   “那你去找别的女人吧。”夏昼故作要走。   陆东深反手一捞将她扣怀里,笑得爽朗,“行行行,你提。”   夏昼又在他怀里腻歪,“陆门的那些股东对你不好,我不喜欢他们,我只见你父母。”   陆东深看着她,“你不喜欢他们就是因为觉得他们对我不好?”   “当然,他们为难你就是为难我,见面了保不齐我会愤愤不平,所以还是不见面的好。”夏昼认真地说,“而且他们也管不了我们的事,我又不会主动巴着他们求着他们,更没见面的必要了。”陆东深轻叹一声,“你啊。”抬手刮了她鼻子一下,“好。” 第178章 东深并不知道你和我的事   晚宴的开始就是应酬的开始,觥筹交错,利益与利益的对等交换,高高在上的身边总是人影不断,尚未爬的高的也利用这样的机会踮起转头努力往上够。   因为陆东深,夏昼免遭了这份罪。通往贵宾室的路安静,到了门口时,夏昼的心脏在狂跳,房门被陆东深推开的瞬间,她就觉得心脏蓦地跳进了嗓子眼处,上不来下不去,卡得她一时间头闷窒息透不过气。   陆振扬和秦苏在房间。他们进去的时候正好有人出,是陆门的两名股东,一位是Charles Ellison,年岁与陆振扬相仿,浅褐色的瞳仁显得有些不近人情,混了四分之一的中国血;另一位是华裔,姓许,他看上去就比Ellison先生和气多了。夏昼听陆东深说过陆门几位重要级股东的情况,董事局中当属Ellison先生和许董资历最深、话语权最重,原由当初全球爆发金融危机时,陆门资本飘摇,是Ellison先生和许董首当其冲四处奔走,带着陆门生生扛过了那场全球危机,所以,二人算得上是肱股之臣。   但这二人的性格简直是大相径庭,Ellison先生脾气火爆,许先生温和有礼,天差地别。当时夏昼听说了这两人后觉得挺有意思,就跟陆东深说,“何止是肱股之臣啊,如果有一天你坐上主席之位,那这两人是典型的顾命大臣啊。哎你说,Charles会不会是鳌拜,许先生会不会是苏克萨哈?”   陆东深笑道,“Charles有鳌拜的魄力但没有鳌拜的野心,许先生有苏克萨哈的争锋相对,但也有索尼的权衡和借势打势。”   这话听得夏昼对他直崇拜,“原来你这么懂那段历史啊。”一句话精准概括历史人物的命运浮沉,也昭示着他像局外人看透了董事会中的勾心斗角。   陆东深十分坦然地接受了她的崇拜,抬手将她的头发揉成了鸡窝,说,“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所以,今天冷不丁迎面相对,夏昼冷不丁就想起陆东深说过的话,一下没忍住笑出声,但很快又憋回去了。Charles和许董将夏昼的反应看在眼里,Charles立马不悦,目光落回陆东深身上,“看清你自己在做什么,别让我和你父亲失望!”   陆东深恭敬回答,“是。”   夏昼藏在他身后直撇嘴,这人把话说得这么含蓄干什么,倒不如指着她鼻尖骂她是个祸害得了。   许董紧跟其后,他没Charles那么声色俱厉,笑呵呵地拍拍陆东深的肩膀,“能理解,温柔乡嘛,但可千万不能成了英雄冢,你年轻气盛,还是要收敛着点。”   “是。”   等两位股东走了,秦苏轻声说了句,“进来吧。”   夏昼一下子又紧张了,猛地揪住了陆东深的袖子,陆东深见状忍住笑,顺势牵过她的手走进来。   秦苏在侧边的沙发上坐,陆振扬正对面。相比秦苏的温和,陆振扬的面色看上去无丝毫起伏,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夏昼身上,看不出喜怒来。   “爸妈,她就是夏昼。”私下场合,陆东深在称呼上就轻松了不少,一手攥着夏昼的手,一手揽过她的肩膀,“我的女朋友。”   没再强调她在公司的职务,就是一句简单明了的“我的女朋友”,像极了陆东深一剑封喉的行事作风。   夏昼看了一眼秦苏,又瞄了一下陆振扬,见对方还在打量着她,她马上把自己的手从陆东深手里抽出来,咽了下口水,清清嗓子开口,“陆伯伯、陆伯母好。”   陆振扬只是清浅地嗯了一声,茶几上有茶,他端起茶杯,吹了吹茶面,秦苏笑了笑,“坐吧,别站着了。”陆东深伸手过来拉她坐,被她一手拍开,冲着他挤眉瞪眼的,见她在长辈面前如此跟他避嫌,他就忍不住上扬嘴角。可还没等坐下就听陆振扬开口道,“夏小姐留下,东深,你先出去。”   夏昼一僵。   陆东深闻言,眉心微蹙,“爸,您有什么话就当面说吧。”   陆振扬喝了口茶,不疾不徐放下茶杯,也没抬眼瞅他,“出去。”   “爸——”   “你这孩子,你爸还能为难夏小姐吗?”秦苏起身缓和气氛,走上前轻推了他一下,“是你亲自带来的人,谁敢刁难?”   话虽这么说,但陆东深的性子哪会是任人安排的主儿,一把牵过夏昼的手,刚要开口却被夏昼给阻止了,她抬眼跟他说,“你先出去吧。”   陆东深眉头紧锁,看向陆振扬时,目光里多了几许质疑和谨慎。秦苏拍拍他,“去吧,夏小姐被你带进集团入职的时候我和你爸就知道了,作为你的女朋友,我们当父母自然要了解一下,作为公司的员工,我们做上司的也自然要了解一下吧?”   “去吧。”夏昼知陆东深性格,生怕再闹得不愉快。   陆东深压了不悦,但也没再坚持,走到门口的时候压低了嗓音对秦苏说,“妈,别为难她。”   秦苏绷不住笑,用力拍了他后背一下,“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贵宾室只剩三人的时候,夏昼觉得没由来的紧张,又有些窒息,好像是只孤零零的鸟,想要扑棱翅膀飞走却无济于事。秦苏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也没让她坐,任由她站在沙发旁。   倒是陆振扬,看着她了半晌,说,“没想到多年之后再相见,你入职了陆门,也成了我儿子的女朋友。”   夏昼咬咬唇,“陆先生……”   秦苏在旁慢悠悠品茶,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幕。   陆振扬重重地叹了口气,朝着她一伸手,“过来。”   夏昼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秦苏,见她没什么反应,就轻步上前,将手交给了陆振扬。陆振扬将她拉坐在身旁,这般近距离看她,下巴尤为尖细,他说,“比以前更瘦了。”   夏昼抿着唇没说话。   “想到我是东深的父亲吗?”陆振扬问了句。   夏昼深吸一口气,叹于唇齿,“东深跟您长得很像,之前我也想过,但今天见到您才真正确定。”   陆振扬微微点头,“也就是说,东深并不知道你和我的事?”夏昼抬眼看着他,“是。” 第179章 你是头一位   秦苏在这边已抿完了一杯茶,又温热了水,给陆振扬杯子里添茶的时候轻声说了句,“老陆,先让夏小姐喝口茶吧。”   又往旁边的空杯子里倒了杯茶,缓缓推到夏昼面前。   陆振扬忙招呼夏昼喝茶,她向秦苏道了谢,心里有的是对秦苏的感叹。   陆振扬是何等人?暂且不说他一手压住董事局里的风云诡谲,就单拿开疆辟土的魄力都不是寻常男人所拥有的,那能陪在他身边到老的女人更是何其厉害?   她多少听说过秦苏,非等闲之辈。倒不说秦苏的家世背景如何,单拿她为人处事的冷静和周全就让人不容小觑。都说陆振扬为人自持,尤其在男女关系上,但曾经也有过别的女人,并且为对方着了迷痴了心,便毅然决然地为了那女子跟秦苏离了婚。可后来兜兜转转,他又跟秦苏复了婚,直到现在。   市面上关于秦苏的传闻甚少,唯独有的就是她与陆振扬父母相处和睦的话。这么想来夏昼也就推算出了,陆门大家规矩何等多,再绚烂多情的男女也抵不过现实中的一地鸡毛,更何况一旦坐上陆门长媳的位置面对着的哪会是简单的鸡皮蒜皮?陆振扬再能干也只是面对外面时的叱咤风云,如果家里纷争不断,想来再多的爱情也会消之殆尽。   这就是秦苏的厉害之处了,以不动制动,无声无息间告诉陆振扬和他的第二任夫人,能真正安定陆门婆媳关系的人就只有她。   冷静,是一个女人战无不胜的法宝。   就如现在。   换做其他女人早就忍不住张口询问了,但秦苏只是等候,等着陆振扬主动开口相告。而陆振扬也没瞒秦苏,直接告知,“她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那个丫头。”   秦苏闻言微微一怔,然后放下茶杯,略有惊奇地问,“就是她吗?”   陆振扬轻笑点头,“是,就是她。”夏昼多少有些吃惊,没想到陆振扬会在秦苏面前提及她。秦苏笑看着她,“你陆伯伯跟我说过,很多年前他回国办事染了重病,幸亏被个丫头给及时救好了,要是再晚一些病情就会恶化。、那时候我还在想,究竟是个什么丫头这么大胆,遇上病患不送去医院反倒用气味来吊命。东深还在沧陵的时候向总部给你提交气味构建师的入职申请,   你陆伯伯一路开了绿灯,当时我也迟疑过怎么轻而易举地让人入职了陆门,今天算是都明白了。“夏昼听了这话心里一激灵,陆东深还在沧陵的时候就筹划她的事?这人的心思还真重。忙道,”其实当年是我鲁莽了,应该先送陆伯伯到医院才对,幸好陆伯伯身体底子好,经得起我那番胡乱的调配。”   “哪有哪有,当年我要是熬到医院早就闭眼了。”陆振扬说,“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才知道气味构建师的重要性。”   夏昼摆手,十分谦虚。   “陆伯伯,那后来您儿子的病怎么样了?好了吗?”   一句话落下后她敏感发现陆振扬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而秦苏喝茶的动作也停滞了。   陆振扬很快扬笑,“已经好了,托了你的福。”   “陆伯伯客气了,举手之劳。”夏昼心里没底。陆振扬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后笑呵呵说,“那个时候我是有私心的,想带你走,没明着跟你说,实际上是想带你回陆门任职。但后来一查你在为饶家做事,所以也就罢了。   小夏啊,所以说这世间缘分妙不可言,多年之后不曾想你还真入职陆门并且成了东深的女朋友。”   夏昼轻轻一笑,没多说别的,心中狐疑,他似乎逃避了他儿子的事。秦苏在旁笑道,“所以说这世界还真是小,兜兜转转的总能再碰上。人人都说夏昼鼻子灵,是难得的天芳师,现在好了,加上季菲,我们陆门的人才也算是齐了。说到季菲我才想起,原来你跟她是多年朋友?”   夏昼轻描淡写,“算是多年不见的朋友。”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陆振扬眼睛尖,再想起刚刚在台上的气氛,任人看了都知道不对劲。夏昼微笑,“也没什么,只是有些观点不同,我想在之前配方调换一事上陆伯伯您已经知道了。”季菲说得对,当年事知道的人甚少,就连跟他们走得最近的饶尊都不知情,上哪去找证据?与其在陆振扬面前嚼舌根,倒不如她亲自动手,一点点挖出季菲的野心来。面对新仇旧恨这种事,她从不喜欢假手于人。陆振扬还要盘问,秦苏开了口,“这倒也是,朋友间最怕的就是做同行,暂且不说利益相争,就单说意见不统一一旦争吵起来也会伤了和气,这女人照比男人在处理这种情况的手段会差上很多,男人间对事不对人,但女人对事又对人。小夏啊,陆伯母多嘴提醒你一句,现在你入职陆门了,跟季菲还是要多合作大于多争执,有意见不怕,提交上头处理,上头再处理不明白还有董事会呢,总之,大家都是为集团服务。”   夏昼怎会听不出秦苏的苦口婆心,有些话陆振扬出于当年的情分没法说得斩钉截铁,所以秦苏就出面做了提点,她点头说,“您放心。”   “当然了,你也不能受委屈,心里真不痛快的话你跟我说。”陆振扬补上了句。   “陆伯伯言重了,能入职陆门是我的荣幸,哪里会有委屈。”夏昼大大方方的。秦苏笑道,“老陆啊,你是操心的命,东深能让她受委屈吗?刚刚临出门的时候都生怕咱俩为难了这孩子,之前配方的事董事会里掀了多少风浪,那不都是被你儿子一手给压下来了?”   陆振扬笑着点点头,再看向她时,有了叙旧的架势,“这些年怎么去了沧陵了?我们难得见面,把你这些年新奇的事跟陆伯伯说说。”   夏昼迟疑了一下,“陆伯伯,如果我在这待时间长的话,恐怕东深他会……误会。”陆振扬哈哈一笑,“知儿莫若父,我把他赶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误会了,既然这样,你在我这待一分钟和待一小时有什么区别?让他着急去吧,来丫头,把你这几年的经历跟我说说。”夏昼当然不会蠢到在陆振扬面前提及她在沧陵时怎么跟谭耀明叱咤风云,虽说这种事如果陆振扬有心查也会轻而易举查出来,但由她嘴里说出来意义就不一样了。她避开谭耀明的那些江湖恩怨,只跟陆振扬讲些这几年来她在收集配方原料时的新奇经历,也是听得陆振扬和秦苏两人惊叹连连。竟也不知一小时过去了,直到秘书第四次进贵宾室提醒陆振扬还有不少人候着他时,他还是有些意犹未尽,秦苏开口劝说,“现在小夏都是陆门的人了,你还怕她飞了?我相信这丫头鬼灵精怪的经历多着呢,来日方长吧。外面多少宾客,你总不能全都扔给儿子处理。”   等夏昼准备离开的时候,陆振扬跟她说,“丫头啊,有件事陆伯伯要拜托你。”   “您说。”夏昼恭敬。   “那个……”向来干脆的陆振扬有些吞吐,搓了搓手,“关于你后来为我儿子调配气味方子一事不要跟东深说,换句话说就是,这件事就别让东深知道了。”   为什么?   夏昼差点脱口而出,但还是忍住,点头,“好。”   等她出去后,秦苏放下茶杯,心急地问了句,“南深怎么了?”   陆振扬靠在沙发上,重叹了一口气,看着她,“不是南深。”   秦苏一愣,好半天说,“是北辰?”   陆振扬摇头,“是北深。”   秦苏惊愕地看他,“不是一直没找到北深的下落吗?你……”“北深的病需要跟外界隔离,当年他对陆家做过什么事你又不是不清楚。”陆振扬有些倦怠,“遇上夏昼之后我就在想,她能不能帮着缓解北深的症状,所以就让她帮忙配了些方子,但北深的情况属于先天遗传,虽能缓解但不能治本。”   “那怎么办?”秦苏道,“你总不能一直关着他吧?老陆,北深是活生生的人,你这哪是治病的方式?”“北深骨子里的歇斯底里有多恐怖只有我才知道,一旦发病,会跟他母亲一模一样。”陆振扬眉头紧锁,“他是我儿子,我比谁都心疼他,现在我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何奈身上,但愿医学团队的新药能管用。”   “可这件事北辰有权知道,毕竟是他双胞胎弟弟,就算你有顾忌,那让东深知道又有什么关系?”秦苏不解。   陆振扬说,“所有人都认为北深死了,这样挺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方便北深的治疗。”   **   夏昼出门的时候没看见陆东深。穿过冗长的走廊,她有片刻的恍惚,想来真是浮生如戏,谁能料到多年前她随手救了的一个人会是堂堂陆门主席,而现在,她竟跟他的儿子相恋,而他的儿子,一次次救她于水火。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也是一种偿还。   还没到宴会厅时,拐角就撞见了景泞。   见到她后,景泞说,“正好,我原本就是来找你的,跟我走吧。”   “去哪?”   景泞没说话只是笑笑,带着她一路上了电梯。   出来的时候是客房区,这一层,是总统套。   “景泞?”   景泞在客房前停了脚步,房卡一刷,房门开了,景泞推开门,对夏昼说,“陆总在宴会厅应酬市政的人脱不开身,他让你在房里等他。”   夏昼吃惊,抬眼一看,3601,这房间号怎么这么眼熟?   “房里等他?”她道,“如果他忙的话我可以先回家。”   “不。”景泞有条不紊,“这是陆总特意叮嘱的,等你从贵宾室出来后到他房里等他,陆总没让你回去。”   “他房里?”   “哦,这间房是陆总常年包的。”景泞解释,“他不住公司休息室里的时候就回这里住。”   有家不回有病啊?夏昼转念一想也是,酒店离公司最近,总要比休息室里舒服些,再加上他的住所充其量只能叫做房子,称不上一个家。叹了口气,反正就算回家,估计着陆东深也在等她的解释,所以在哪等他都一样。   景泞临走前跟她说,“陆总已经吩咐餐厅主厨了,一会房间管家会送吃的过来。”刚要关门她又折回来,对夏昼笑道,“哦对了,陆总有洁癖这件事你很清楚对吧。”   “当然。”夏昼奇怪,“为什么这么问?”景泞抿唇浅笑,“这套房间跟他的住所、休息室一样干净,我的意思是,陆总从没带哪个女人住过这里,你是头一位。” 第180章 你永远都是例外   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足够让夏昼进房间里花上大把时间来体会其中的暧昧。   景泞没诓她。就算她从没进过这间套房,也能知道陆东深的确常年包了这里。不铺地毯、地面都能当镜子使,不见细软、无各种摆饰品,侥幸留下的必用品也是摆得整整齐齐,方向一致。   3601。   夏昼想起来了。   在沧陵她说原来你睡我上面,他笑得温雅回答得优雅,对,我住你楼上。   看来陆东深的强迫症不是一般等级的,连住个房间的要求都这么变态和苛刻。同样的高度,同样的房型,同样的物品摆设,会让她误以为回到了沧陵,回到了肆意跋扈的岁月。可真站在通透的落地窗前,望出去的风景时刻提醒着她什么叫做物是人非。曾经是遥对着谭爷的川阳区,那一片入夜后绚烂的人间烟火,张扬地跟天际所占据的官阳区针锋相对;现在,窗外是京城的夜色,如织长街纵横交错,霓虹车灯相绕成锦。   可明明是这番热闹夜色,站于36层却是隔了人群千里之外的孤独。   她不知道当陆东深站在窗前的时候在想什么,伫立于繁盛的夜色之上,俯瞰众生时,他是在运筹帷幄还是跟她一样也有着这般孤寂呢?   商川来了电话。   不过几天时间,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倦怠。   他问及了她伤口如何,最后近乎是恳求,“你随便怎么恨我吧,只求你告诉我左时在哪里。”   夏昼攥着手机,窗玻璃上她的脸色苍白。她说,商川我不恨你也不怪你,左时失踪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   商川在那头久久沉默,最后轻声问了她一句:恋人生死未卜,你要重结新欢?   这句话似魔咒,一直贯穿入梦。   只不过换成了左时的声音,他血迹斑斑,一双漂亮的眼迸着对她的恨,他追逐着她纠缠着她,掐住她的脖子质问她,你为什么弃我不顾?   夏昼惊喊了一声左时就从噩梦里醒来。   眼前是黯淡的光。   是夜色下的霓虹投落入窗,朦胧静谧。身下绵软,她竟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呼吸间有男人的气息。   来自盖在她身上的西服外套。夏昼蓦地从沙发上坐起,又被坐在沙发旁的黑影吓得一激灵,但很快空气中浮动着的熟悉气息压下了她瞬间的恐惧。伸手开了落地灯,光线柔软不刺眼,陆东深洇在光影里。身上的黑衬衫衬得他那张脸的轮廓异常棱角,他转过头来看她,眼里像是匿藏黑河,又或者被这黑染了色,不见底不见光。他抬手,食指插到领带扣里微微扯了一下,领带松了松。   他看着惊魂未定的她,问了句,“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吗?”   夏昼摇头,心中迟疑的是刚刚有没有叫出左时的名字。陆东深横过手臂,捏住了她的下巴,力度不轻不重,可跟平日的宠纵不同,让夏昼心里的鼓槌落地,看来她刚刚应该是叫了左时的名字,呼吸里是他指尖的气息,有浅淡的烟草味和酒气。   他在宴会上喝了酒,又在这房里抽了烟,烟丝飘渺间他耐心等着她醒来。   陆东深挑高了她的脸,她的脖子几乎仰直,他盯着她,问,“我是谁?”   “陆东深。”   他眯了眯眼,“继续说。”   “东深。”她任由他掐着自己的下巴。   “再念。”   她就再念。   他一遍遍命令,她就一遍遍念,直到十几遍,他目光里的暮色才稍稍缓和。他松开她的下巴,摸了茶几上的烟盒,叼了支烟点上,火光一溅,他唇角是锋利的弧度。   夏昼透过烟雾看着他的侧脸,不动声色间有着让人忌惮的威严。   她蜷起腿,双手环抱,良久后开口,“东深,你误会我了。”   陆东深弹了下烟灰,再转头看她时,眼里的光柔和了些许,“我和你之间没有误会。”   “你让我在这等你,不就是想听我解释吗?”她轻声问。“我让你来房里,仅仅是因为今晚我会喝酒,开不了车送你回家,司机或代驾送你回去我又不放心,今晚你就睡这里。”陆东深抽了口烟,吞吐大团烟雾,“囡囡你记住,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夏昼盯着他,一时间又心疼又可气的,“那好,我说。”   不按常理出牌倒是让陆东深一愣,少许他道,“好,你说。”苗头都已经被他压下去了,换做其他女人也就顺着台阶下了吧。夏昼清清嗓子,“是,我刚才是梦见左时了,梦见他差点掐死我,你觉得这像是余情未了的思念吗?”见他夹着烟静静地看着自己,她继续道,“当然,你在意的并不是左时,陆东深这三个字甩出去是何等说一不二的金字招牌?当我告诉你左时回不来的时候,你其实已经不再计较我跟左时的过去。所以,今晚让你阴晴不定的是你的父亲,毕竟公司里关于我的流言蜚语也不少。”“我救过你父亲。”没等陆东深的任何反应,她就直截了当告知,“简言之就是在很多年前我去实验室的路上撞见了你父亲,当时他昏迷不醒,司机急的打了救护车可半天没到,所以我顺带手的就把他给治了。我是你父亲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我的话,你父亲可能早就蹬腿了。”   陆东深闻言诧异,这是他没想过的原因。“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谁。”夏昼靠在沙发上,“你父亲醒了之后对气味能治病一事十分感兴趣,经常会来我实验室聊天。他是个十分慈祥的老者,也十分博学多才,我很敬重他。我们接触了有一段时间,虽说我们彼此都没透露身份,但我从他的言谈举止中不难发现他应该是个挺厉害的人物,直到今晚,我才知道原来他是你父亲。你父亲是个感情并不爱外露的人,今晚之所以把你支走,我想是不想让你知道他曾经生死一线过而难受吧。”   还有就是他另一个儿子的事。   当然,她对这件事只能选择避而不谈。那段时间她跟陆振扬相处很愉快,如晚辈与长辈,也如相见恨晚的朋友,陆振扬的气度和见识让她赞叹不已,她对气味的独特见解让陆振扬十分欣赏。但陆振扬每次来找她时都是天刚刚擦黑,她的实验室并非像是现在这处似的远离人群,再加上陆振扬一看就是个有钱人,所以,周遭就有了不好听的声音出来。曾经左时因为这件事质问过她,她自认坦荡跟陆振扬没什么,随便旁人说去。也想过带左时认识一下陆振扬,可陆振扬向来不愿见旁人。再后来她才知道陆振扬的真正原因。   他拜托她治疗他的儿子,并跟她说,因为他儿子目前的病症见不了人,所以只能口述病症让她来配方。   前前后后折腾了数月,最后一次见面时陆振扬说他要回美国了,并给她留下一张巨额支票做答谢,她婉拒,问及他儿子,他只是说还在观察。   就这样,数年过去,再见面竟是这般场景。   陆东深掐了烟,朝她一伸手,“过来。”   夏昼靠了过去,似藤似的缠入了他怀里,他压下脸吻她的额头,她抬眼瞧着他湛清的下巴,“我知道有人说我曾经被富商包养过。”   “我不信。”陆东深搂紧她。   夏昼抬手抚上他的脸,“关于我的事,你听说的不止这一件吧。”   陆东深拉过她的手,低头,呼吸落在她光洁的鼻梁骨上,与她的气息绞缠。他低低问,“你还想跟我说什么?”   夏昼盯着他的眼睛,“你有洁癖。”   陆东深微怔,忽而笑了,“这不是什么秘密吧?”   “我的意思是,你从不碰别人碰过的女人。”夏昼言简意赅。   陆东深的大手绕到她的后颈,轻轻握住,“谁跟你说的?”   “谁都可以跟我说。”夏昼说,“只要是对你还有非分之想的人。”   陆东深问,“你想跟我说,你被别人碰过?”   “如果我告诉你,我跟过左时呢?”   陆东深探过身,“我不会蠢到跟个再也回不来的人计较,所以,我不在乎。”夏昼稍稍向后靠了靠,他就朝前又贴近了些,直到她的后背贴躺在靠垫上,他也顺势压在她身上。她仰着头,说,“整个沧陵的人都知道我是谭耀明的女人,我在他身边待了三年,也睡了三年。这样,你还要我吗?”   陆东深目光沉了沉,掐着她后颈的手有些用力,盯着她的眼,“我可以不在乎。”   “还有饶尊。”夏昼始终盯着他,“我跟他也发生过关系——”   陆东深压下脸,狠狠吻上了她的唇。碾压、吞噬、甚至有点歇斯底里,大有能将人咬碎的决心。又如万古洪荒,透过他的唇、他的眼、他粗重的呼吸迸射而出,她如溺死的人,却生生扛着他的力量,她觉得,他的大手快把她的骨头攥碎了。   许久陆东深才放过她,鼻尖贴着她的鼻尖,嗓音沙哑地说,“你从前怎么样、做过什么、跟过谁我都不在乎,夏昼,你要给我记清楚,你以后的每一天都是我陆东深的。”   夏昼的呼吸一阵紧过一阵。是前所未有的感动,也是从没拥有过的动情。她一直是盯着他看的,他眼里一切的不甘、强势、毁天灭地的窒息统统都被他压下,缠绵于耳的嗓音是痛苦,却也有沧海桑田的眷恋。   她环上他的脖子,“你的爱让我诚惶诚恐。”   陆东深的唇息落在她的唇稍,“别害怕,因为我给你的,你都要接受。”   “你不嫌我脏?”   陆东深看着她,“在我这,你永远都是例外。”   夏昼主动吻上了他。   唇齿缠绵。   由最初的绵绵细雨到大雨倾盆。   陆东深额头抵着她,嗓音愈发是沙哑的情欲,“现在不让我走,一会儿再想让我走就不可能了。”   她听了,心尖又被烫了一下,没说话,却拉着他不放手。感受他宽厚手心的温度,也如她眼里的温度炙热。   彼此着了火。   陆东深压实了她,气息似网,缠着她扯着她禁锢着她,“今晚让我留下吗?”   夏昼烫红了脸,没摇头也没点头,就是再度吻上他的唇。   心似炸开。   如万花筒,绚烂似景。   被动的一方成了主动,又或者说,他向来习惯了主动。他抱着她进了卧室,将她放到床上的同时也迫不及待地寻上了她的唇。   夏昼陷入云端。   他是酒,比高原的酒还烈,比沧陵的酒还要野,她想浅尝则止却欲罢不能,不知不觉就被他一路牵扯着成了贪杯的人。   恍惚中只觉他解开了皮带。   她闻到了盛宴的气息。平日是西装革履的温雅之气,清新微凉,可此时此刻的气息才是陆东深真正拥有的,野性结实、猖獗勇猛。这气息透过他蕴藏力量的骨骼和阳刚的肌肉洇入了她的呼吸、   她的皮骨、她的血液。她的灵与魂统统溺死在这场盛宴里。 第181章 mark一下   爱一个人应该是什么姿态?夏昼总觉得该是一场阳春白雪,在漫长的生命轮转中增添了颜色。他们会在幽静的长夜里牵手,他的温暖和她的微笑都湮没在遥遥的街灯里,又或者在绚烂的烟花中,他亲吻她的发梢,她抬头能看见他眼里的万亩星河,却是只为她绽放。从没想过还会是场火焰,熊熊燃烧,烈烈而生。生出的是涅盘后的情感,是通过彼此身体的厮磨、交融后所滋生的男女之情。从那一刻起,她和他就有了彼此,沾染了对方的气息,熟悉了对方最本来的姿态。   这场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夏昼想到了在天舟山上时被陆东深亲手猎杀并料理的兔子。   她就像是那兔子似的。   被人去毛脱皮,疼痛过后,陆东深就成了主料人。   她之前问过陆东深,为什么不直接用大火烧烤?陆东深说,先小火再大火,这样烤出来的东西熟得均匀,口感最好。   昨晚她咬牙问陆东深,你把我当成那只兔子折磨呢?   陆东深沉笑着轻咬她的唇说,你比兔子的滋味好多了,所以,慢慢折磨。   先是文火慢烤。温柔的火苗燃烧皮肉,缠绵着每一寸均匀的香气,主料人恰好到处地配合火势将猎物翻转,力求受热均匀。那火苗如舌,随着柴火的增加,火势也是愈发大了,最后成了一场无法掌控的火灾。   她终究就成了全身水分被彻底蒸发干净了的兔子,烧得皮肉俱毁筋骨尽断。   谁说陆东深不是一个极好的料理人?   在天舟山上,她就吃到了这世上最好吃的兔肉。   昨晚亦如是。   心甘情愿成了猎物,情到深处时也是情愿生情愿死,理智,都在他的气息中淹没和消之殆尽。   以至于翌日醒来的时候,夏昼觉得自己的筋骨还断着的,不能动,动一下都是碾过的疼。   睁眼时并没看见陆东深。   床头压了张字条,她裹着大半张被子伸手费力去够,一抻动,全身骨骼都叫嚣着疼。   是陆东深留的字条:你睡得太久,实在不忍心吵你起来。下午出席个活动,尽快赶回,在房里等我。   睡得太久吗?   夏昼一看时间,竟是下午两点多了,得亏是个周末。   她重新摊床上。   还有他的气息,沾在枕头、被褥上,与她的气息融合,衍生了一种叫做缠绵的气味。夏昼抱着枕头,忍不住笑了,这人的气息还真是奇怪,原来可以变幻莫测。   她喜欢陆东深的气息,尤其喜欢在床上的气息。   相比清雅冷淡,这阳刚猖狂的气息更让她心驰神往。厅里,管家已送来了餐食。放在餐车里,静静地摆在阳光下。窗外的阳光很好,好到夏昼洗漱完足有心情吃下半车的美食,但她觉得更多原因是饿的,陆东深掏空了她的身体,她需要吃大量食物补回来。   她倒是明白陆东深让她在房里等他的原因了。   没有换洗的衣服,只有昨晚穿过的礼裙,裙子的拉链和腰间的丝带还被陆东深在昨晚给扯坏了。   柜子里有衣服,一水的男士衣物,是陆东深的。   恨得她直骂:你大爷的,你是纯心故意吧?让景泞把我骗到房里,就不会让景泞给我送套衣服?翻出手机想要控诉,不想看到杨远发了条朋友圈,是陆东深今天下午出席活动的照片,西装革履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那叫一个成熟稳重,配了一句话:大陆总的体力和精力总是超出寻常。   这句话后又加了个坏笑表情。夏昼一直觉得杨远是个贱人,今天更证实了她的想法。能打出这么一句让人一眼明了的话,也就杨远这个贱人能做到了。昨晚她高调示爱,这件事自然被公司上下议论纷纷,陆东深微信里没什么人,但杨远微信里可加了不少公司里的人,这句话啥意思鬼都知道!   可是啊。   夏昼又觉得心里挺美,渗着蜜透着甜,就好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   或者说,被那么多女人惦记着的和心驰神往的身体,昨晚上却在她身上肆意起伏驰骋。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杨贱人给她开了路,那她不做出点回应来怎么挡住日后的小妖精们?思前想后,她拍了一张窗外阳光从指缝里泄露的照片,发了朋友圈,写道:mark   一下。   窗外的风景是3601的风景,是陆东深带给她的风景。   折腾完,整个人又像是无骨的动物倒在床上,盯着杨远朋友圈里那张陆东深照片,越看越欢喜。陆东深越是在人前正经,她越是能想到昨晚他的不正经。   刚发的朋友圈有留言,七嘴八舌的什么都有。   还有陆东深的一条,他竟也有时间回复她:醒了?   就这么两个字却让夏昼的心脏一缩,然后突突直跳,脑子里全都是昨晚的画面,明明就是两个文字,她却似乎听到像是陆东深在她耳畔说的这话,低哑缠绵。   手机一扔,掀被子盖脸,可一扭头看见床单,哀嚎一声。   陆东深回酒店时午后三点多。   厅里的餐车还在,一片狼藉。他叹了口气,打一个电话叫来了管家收拾。等管家走了后,陆东深来到洗手间门前,抬手敲了敲门,“小骗子,在里面做什么呢待这么久?”   洗手间里有水声,他进门的时候就听到了,最开始以为她刚起床在洗漱,可管家离开后里面还有水声,这倒是令陆东深挺好奇的。   “你别进来。”里头是夏昼的声音。   陆东深抿唇浅笑,让他别进去他就能不进去了?人都是他的了,还有什么不能看的。想着,直截了当打开了门。倒是没他想象中的热气氤氲香躯横陈的,夏昼穿着酒店的浴袍坐在浴缸旁,水流哗哗响,浴缸里竟泡着个白色床单。见陆东深进来了,她脸一红,“谁让你进来的啊?快出去。”   陆东深饶有兴致,居高临下看着她,“你也不用这么贤惠替我省钱,酒店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是我花钱请来干活的,你把他们的活都干了他们做什么?”   夏昼瞪了他一眼,眼珠子都快瞪飞了。   陆东深被逗笑,弯身,手一伸挑了床单一角,那抹还没洗掉的痕迹落在他眼里,他笑得更是得意猖獗。   “别看了。”夏昼羞赧,一把夺过塞进水里,“还不是怪你?”   陆东深将她拉起来,一脸戏虐,“怪谁?昨晚是谁把自己说得身经百战的?”他从后面将她揽在怀里,低笑,“封是我开的,血是你留的,扯平。”   “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夏昼推了他一下,没推开,没劲。   陆东深笑着将她搂紧,“行了,我让管家收走去洗,你就算洗干净也不能用,酒店的床单要统一清洗消毒的。”   “不行,让人看了一下子就能明白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夏昼别别扭扭的。   陆东深哑口失笑,“你在朋友圈里都那么高调了,还怕别人知道?”   “那能一样吗?”夏昼嚷嚷,一手的水抹在他的西装外套上。陆东深任由她糟蹋自己的工整,笑得嚣张,“一样。你在3601待了一晚上,大家都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第182章 爱到深处锱铢必较   结果还是工作人员前来收走了床单,但好在陆东深顾及了夏昼的脸面,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保洁部叫了名女服务员来。床单拧了半干,装进清洁车里时,单子上的痕迹还隐约可见,夏昼十分“费尽心思”地给工作人员解释了句,“那个,大姨妈来了,真是不好意思。”   陆东深坐在沙发里,将夏昼那副硬装理直气壮的样儿看在眼里,抵着额头忍不住低笑。女服务员很是客气,叮嘱了她这几日多注意保暖之类的话。离开后,夏昼像是刑满释放了似的轻松,溜溜达达过来,“天际酒店的工作人员可真是热情周到啊,是因为大老板在吗?”   陆东深一身慵懒,左腿叠在右腿上,“天际酒店的工作人员不但热情周到,还很会察言观色聪明得很。”   “什么意思?”夏昼警觉。“如果对方真信了你的话,半分钟内客房服务就会询问你有哪些不适,需不需要止痛药等等,一分钟内餐饮部至少会给你端上来一杯红糖水。”陆东深抬起左腕,右手食指在腕表上敲了敲示意夏昼,“要不要跟我赌一把?”   夏昼僵在原地,一脚还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态,就这么硬生生盯了陆东深一分钟,直到电话没响、房门没开,再直到陆东深笑逐颜开,“事实证明,你的骗术有待提高。”这种被人拆穿的感觉糟糕透了,当面也就罢了,背地里的这种更磨人,抵不定对方在心里怎么笑话她呢,这么一想夏昼就抓了狂,冲着陆东深张牙舞爪,“至于吗至于吗?   你的员工也太变态了!”   “这叫将服务做到极致。”陆东深笑道。   夏昼一脸的别扭。   陆东深见状,“行了,你也别心里不平衡了,过来试试衣服,晚上顶楼的法餐厅推出新菜,带你去尝尝。”   沙发旁横着个礼盒,丝带打得甚是精致,夏昼走上前扒拉了一下盒子,“这算是报酬吗?”   “胡说八道。”陆东深轻斥,抬手一拨她的浴袍领子,“你这是穿了几层衣服?”浴袍下是他的衬衫,是在她没办法下翻开衣柜随便拎了件套身上,他这么一说她倒是觉得热了,浴袍脱下扔到旁边,一脸埋怨,“礼裙穿不了了,只能拿你的衬衫对付一下,管家又是个男的,我总不能穿着你的衬衫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吧。”   “你有这种思想觉悟,我很欣慰。”陆东深的目光在她微敞的领口间徘徊。   夏昼的注意力在礼盒上,拿在手掂了掂,“什么样式的衣服?最好别是裙子啊,虽然我貌美如花穿裙子好看,但我一点都不喜欢穿裙子,太费劲。”   “我喜欢看你穿裙子。”他语气低低,说完又坏笑,“或者,你什么都不穿也好看。”   夏昼刚要骂他不正经,抬眼就对上了他的眼。他虽含笑,但眼睛里最明显的可不是笑,是欲望。   如海如渊,不是浮于表面,是深刻在眼睛里的。   从眼睛里流淌出的欲望,才是男人对女人最深刻的贪念。   夏昼的敏感神经一下子就回来了,礼盒一扔,伸手就要来扯浴袍,被陆东深一手按住,“晚了。”   她的心口开始突突直跳,一下子又想起昨晚上,想离他八丈远,奈何被他一手扯着衣角,她不敢大动,盯着他,“陆东深,你刚才还说带我去吃饭!”   “急什么,离晚餐时间还早着呢。”陆东深似笑非笑。   夏昼的心在嗓子眼里直窜,“那个……我还不大适应。”   “所以要勤于开发。”陆东深一本正经地耍流氓。   夏昼脸红心慌,“你别得寸进尺啊。”   陆东深玩着她的衬衫衣摆,慢条斯理地说,“知道昨晚为什么只要你一次吗?”他抬眼看她,“就是考虑到你是第一次。”   这话听得夏昼更是口干舌燥,暗自思忖,是,就一次,说得好听,但架不住时间长……   陆东深大手一拉,她就砸在他怀里,“小姑娘,愿赌就要服输吧?”   “谁跟你赌了?我怎么就输了?”   “就在刚才的一分钟赌约里,你输得血惨吧?”陆东深说。   夏昼瞪大双眼,“我也没跟你赌啊。”   “没反对就是默认了这场赌局,现在输了想不认账可能吗?筹码倒也没什么,搭上你这副身子就行了。”   夏昼滑坐在地毯上,扯着他的裤腿哀求,“你这是逼良为娼啊。”   陆东深忍着笑,“相信我,很快你就会求着我了。”   “哥,我现在就求你。”夏昼干脆抱住他的腿,“常言说得好美味不可多食啊,会伤身的。”“但凡美味都会食之上瘾,伤身我也认了。”陆东深轻捏她的下巴,眼睛里似藏了无尽绚烂星河,“至于你这声哥,一会再叫会更好听。”话毕,起身一把将她抱起,几乎是将她直接扔床上,来势汹汹。   如果爱情是一帧祯美景,她就在这美景中或生或死,都取决于他,他是她的解药,也是她的毒药。   所谓不知今时明日,说的就是这般吧。   许久后她趴靠在他怀里,耳蜗里的是他有力的心跳声,还有她自己的。   记住一个人,就是记住一种气味。   夏昼在想,有生之年她永远忘不掉陆东深,他身体力行地将他的气味、他的印记深烙她心。   她觉得他万般好,他温柔备至时是好的,他狂野猖獗时是好的,就连汗水都成了雕刻性感的刀,从英俊的脸滑落结实的后背、宽阔的胸膛,刻出了男人最天生的模样。   那么人前正经威严的男人,那么冷静自持的男人,因为这汗水平添了一种勾人的味道。   这味道叫做野性。   陆东深靠在床头,怀抱着的是块温玉,令他爱不释手。他抬手,将她濡湿的发别在耳后,又是平日里对她的照顾和溺宠,“抱你去洗澡?”   夏昼懒懒点头,紧跟着又摇头,搂紧他,“再趴一会儿。”她又不傻,去浴室的下场估计好不到哪去,她觉得陆东深习惯持强凌弱。   陆东深闷笑。   “哎。”夏昼将下巴抵他胸膛上,抬眼瞧着他,懒得跟只猫,“我和程露谁身材好?”   前一秒还春意绵绵,下一秒就开门见山直接怼刀,着实像极了夏昼的性格,但也打了个陆东深措手不及,他低头看了她半天,然后“啊?”了一声。见状,夏昼可算是回神了,微微撑起身子,笑得阴恻恻的,“你可别在我面前装无辜啊,之前我是没好意思问你,现在咱俩算是最亲密的人了吧?所以有些前账肯定要清算一下,我这个人,可没那么面慈心善。”   陆东深抿笑。   他并不喜欢秋后算账的人,很显然,夏昼这种事后睚眦必报的性子绝对入不了他所欣赏的行列,可他就是出了奇地喜欢,她越是斤斤计较他就越是爱不释手。   他听过这样一句话,爱到深处,锱铢必较。   这是只有爱情才有的楚痛,也是爱情才有的权利,所以,这才是爱情真正的模样。   陆东深清清嗓子,“当然是你身材好。”“回答的挺自然啊陆先生。”夏昼笑得愈发阴森森,也忘了身子骨跟断了似的疼,爬起来,被子裹住身子,只露了张脸,“跟我这装傻充愣是吧,我在乎的是谁身材好的问题吗?那位程姑娘在宴会上都恨不得把眼珠子黏你身上,看来以前是没少被你滋润啊。陆东深,你是不是该好好解释一下你跟她的关系?”   “好,我解释。”陆东深如此坦白从宽的态度倒是让夏昼愣了一下,她以为他会百般规避或转移话题,以他的能耐,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移不是难事。陆东深拉过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她的手指,“程露以前的确跟过我,我不想把那段关系说的有多各取所需,但实际上就是如此。至于后来的情况,你在宴会上已经看到了,我和她没有丝毫联系。”夏昼像个蝉蛹似的盯着他,“陆东深,我发现你这个人心挺狠啊,毕竟是跟过你的女人,你现在提起来可真是风轻云淡,人家好歹是大学生吧?跟你的时候是个清纯的姑娘吧?你是不是因为利益把人家给卖了吧?说到底是你对不起人家姑娘,那一刀子下去别说是真是假,你连半点感动都没有?说真心话,我看见那姑娘我都觉得于心不忍。”   陆东深一脸好笑地看着她,“你这种但凡逮到个姑娘就怜香惜玉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收敛一下?”   “那我说的是不是事实吧?”   陆东深调整了下坐姿,饶有兴致地问她,“谁跟你说的这些?”   “你别管是谁说的,你的事外人知道的还少啊?”夏昼伸手就狠拍了一下他的胸膛,“既然想跟我解释,就给我解释明白了。”   陆东深掐住她的手腕,一用力将她扯怀里,“程露跟我之前有过男朋友,在你之前,我从没惹过没经验的姑娘。”   “啊?”跟她听到的不一样啊。“女孩对第一个男人都会念念不忘,我给不起这种情,所以就从不沾手。”陆东深轻叹,情和欲他一向分得很开,“至于你说的我从不碰别人碰过的东西,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听的,准确来说,我是不吃回头草。至于她跟高官的事也挺简单的,冯家公子的确是挺喜欢她的,虽然说知道我和她的关系,但还是对她痴情一片,我就问程露是否要考虑一下,毕竟我给不了她感情,女人总要有个归宿,程露是同意了的,后来闹到医院的确让我有些意外。”程露是艺校毕业的学生,跟着一个模特经纪人跑到美国寻发展,在陆门旗下的一家超市做礼仪时被人骚扰,那天他正好经过就顺手解了围,毕竟是自家生意。后来也不知道程露从哪打听到了他的行程安排,出现在他下榻的酒店门口,从那天起就奠定了彼此的关系。   他知道程露的心思,一个姑娘想要谋求发展不容易,各取所需这种事在当今社会太常见。程露跟他的年头不短,跟他的期间一直是留在美国发展,而那段时间里他经常飞往全球各地,有时候一个月能见她两三次面,有时候三四个月见不上一次面,直到她被冯家公子看上。   当时冯家公子是去美国游玩,就那么撞见了程露,前因后果都简单的很。至少在陆东深眼里,这不关系到利益互换的问题,而且他也觉得这种事放在生意场上很荒唐。   “商场上拼的是实力,我承认很多经商手段都有见不得光的时候,但拿一个女人来交换利益,暂且不说有多不靠谱,就单说合作也不长远。”   夏昼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你这种眼神让我很受伤啊。”陆东深伸手敲了她脑门一下。   “跟我听到的大相径庭啊。”   “人云亦云,你是信别人还是信我?”陆东深笑。夏昼又滚着她大蝉蛹的模样跟他黏糊了,“我当然信你了,你这个男人可真迷人。”现在听起来她心里舒服多了,虽然说她还是对他碰过程露的事耿耿于怀。有一点是肯定的,程露爱陆东深。像是陆东深这种人肯定不清楚程露的心思,或许在当时他并没有真正理解程露同意跟冯公子交往的心思。爱一个人愿意飞蛾扑火,陆东深本意是好,觉得自己无法给她一个归宿,所以很想促成她和冯公子的良缘,但程姑娘不会这么想啊,她会觉得这就是一场交易,利益互换权色互换,对于她来说是耻辱,可为了陆东深,她情愿。   她以为这么做至少能得到陆东深的怜悯和关注,也至少在往后的日子还能跟他藕断丝连,不想陆东深如此绝决,她绝望之下才铤而走险。   可从陆东深的心思来看,他也许不是绝决,只是他认为那是人家情侣之间的事,他再参合进去也不好。流言可畏,伤人伤心,往往事实简单,一传就走了模样。 第183章 从今以后只有你一人   这话陆东深爱听。夏昼的这张嘴,阴损起来能把人说死,心情好的时候又像是抹了蜜,阴晴不定说的是她,纯真率直说的也是她,机警聪慧说的还是她。他手一伸,连人带被子将她圈怀里。从她对他敌对、警惕、疏远到现如今的依偎在怀,总会让他心底温暖,他低头吻了她的头顶,说,“从今以后,只有你一人。”短短一句话,却比山盟海誓更有分量。夏昼听着这话,落进耳朵里,就像是掉进心里一枚甜枣似的。她不是个矫情的人,也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自然明白能从他这样男人嘴里说出来的这般话往往就不用刨根问底了,陆东深性格使然,从不是个爱玩感情游戏的男人,所以这就是他的承诺。   夏昼从被子里探出胳膊搂住他的胳膊,脸贴着他的胸膛,良久后说,“东深你知道吗,我一出生就在孤儿院了。”   陆东深任她搂着自己的胳膊,抬起另只手摸着她的头,轻声回答,“我知道。”   夏昼抬脸看他。“别这么敏感,我只是想多了解你一些。”陆东深怕她误会,而实际上她过往的资料的确难查,这完全源于谭耀明的本事。如果以蒋璃的身份去查她的从前,的确是一片空白,谭耀明为了保护她不遗余力。如果谭耀明不倒,想来他也没机会查到她的曾经。   “你都知道我哪些事?”夏昼问。陆东深察觉她的身子有点紧绷,大手就探进被子里,轻抚她的后背给于安慰,“你和商川都是在孤儿院长大,7岁那年你被收养,养父母也称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商川被京剧大师左国堂收养,左国堂膝下有一子,应该就是你口中的左时。15岁你随养父母定居北京,18岁出国留学,专攻植物学,并且在19岁那年就在国际相关学术杂志上发表文章,展现出超出常人的天赋,为此成为国际芳香协会、闻术协会最小的成员,20岁被顶尖香水公司聘请首席调香师,所调配的‘迷踪’香水一度成为该品牌的经典之作,但你那时以学业为重,又考虑养父母的职业,所以选择低调过日,全身心致力于气味构建工作,同年,闲来无事的你又利用你的鼻子帮着美国联邦调查局捎带地破了两宗连环杀人案,由此,夏昼这个名字就跟天赋异禀这四个字结缘了。”“21岁你回国,仍旧主攻气味领域,但重点偏移到气味分析和重组,以研究领域为主,虽不活跃在一线,可在气味分离的技术上再行创新的本事是旁人没有的。那一年,国内对气味领域的重视空前提高,不知多少达官显贵带着重金三顾茅庐,有的想求一纸秘方,有的想求延年益寿,有的想高薪聘请你为其卖命,你越是低调,关于你能操控人命生死的传言就越多。当然,我也相信你是有这本事的。”陆东深说到这顿了顿,看着她,“直到三年前,你的23岁似乎是一个分水岭,养父母离世,所有的荣光不再,人人都说你犯了命案逃逸,从那天起,闻术界再无夏昼。我试图去查三年前的事,但资料为零,只能说明两点,第一,当年涉及事故的人少之又少;第二,谭耀明是铁了心将你的那段经历给抹了。”   夏昼看着他,许久后道,“原来你知道这么多事。”“多吗?”陆东深捏着她的下巴,抬高她的脸,吻了她的唇角,“三年前的事也许是你最大的痛点,如果你不说,我也不会去查了,我说过,你以前怎么样我不管,我只要你以后。”   夏昼任由他的唇温一点点将她的唇角烫热,闭着眼,那一幅幅歇斯底里的画面似刀,扎得她心口生疼。见她皱眉,陆东深将她搂紧,在耳畔低语,“好了,别为难自己。”   “可是我想跟你说说左时和饶尊的事。”   陆东深抿唇浅笑,“你说我听。”夏昼重新靠他身上,轻叹一声,“我很小就很喜欢左时,学戏的时候他替我挨了不少骂,领了不少罚,在我心里他就是最能为我挡风雨的那个人,15岁之前,我、商川和左时关系最好。我跟着父母来北京定居之后就认识了饶尊,养父是饶伯伯的下属,两家走动很频密。我和饶尊算是不打不相识,一直就那么拌嘴,直到我20岁那年跟左时重逢。让我没想到的是,左时就是华力集团聘请的气味分析师,而我那个时候也回了国,饶伯伯身体不好,我除了在实验室外,很大一部分时间都留在饶伯伯身边帮他调理身体,换句话说,我是饶伯伯的营养师,只不过别的营养师用饮食,我是在饮食的基础上添加了气味影响。”刚认识饶尊那会,他俩谁都看不上谁。初次矛盾是在饭桌上,饶尊是左撇子,她是右撇子,长辈们安排他俩坐在一起吃饭,结果手打手、筷子打筷子,最后就演变成了她和他大眼瞪小眼结下了梁子。她烦他平日里拽得二五八万似的,他嫌她像个假小子不温柔,每每见她爬树上屋顶他都在下面扯脖子喊:夏昼,你再这么得瑟没人敢娶你!平日里见着她,不是扯她头发就是拽她衣服,要不然就是装鬼吓唬她,就这么相看两生厌到了她17岁那年,她忍无可忍,用蜂蜜、百花粉做成了精油,掺合进了他平日的润肤霜里,成功引来了数十只蜜蜂将他的脸蜇了半肿,他这才对她有所收敛。“我的所学让我不愁钱赚,之所以低调,除了养父外更多的是因为饶家,饶家举足轻重,所以在饶家的人和事都不能外泄。住所要隐蔽,出入有保镖,会参加一些宴会,但有选择性,每场宴会之前都需要排查危险性我才能参加。饶尊那个人平时傲得很,但对我和左时极为不错,尤其是跟左时很能谈得来,所以称兄道弟的,后来商川也因为我们认识了饶尊。饶尊喜欢我,也明里暗里跟我表白过,22岁那年我和左时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饶尊便不再提喜欢我的事。气味分离技术是左时手把手教我的,后来我改进了分离技术,提升了分离速度,我和左时也因为这项技术研究出了一个有关影响人类脑神经元的气味秘方,并提交到了闻术协会,谁知道秘方被盗……”“我和左时为了挽回损失决定再到原料地走一趟,饶尊当时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听我们要去的地方挺危险,二话不说就跟着一道去了。可也就是在那次的远途里,因为饶尊的一个错误决定导致左时失踪,所以,我和饶尊之间也有了隔阂。秘方的丢失、左时的失踪、行业协会的质疑和口诛笔伐,再加上同年养父母的离世,一时间造成了我的精神坍塌。而将我从绝望里拉出来的人就是谭耀明,我想忘却前尘重新开始,谭耀明便给了我三年安稳的岁月。”   谭耀明曾经跟她说,不管再怎么逃避你终究不是蒋璃,总有一天你是要回去的。   所以,他在清毁了她的资料同时却保留了她的身份证明,就锁在凰天的保险柜中,她也是按照谭耀明临死之前的吩咐到了保险柜中取东西时发现的。谭耀明留给她最珍贵的不是财富,而是能让她清醒认识到自己是谁、从黄粱一梦中惊醒的证据。 第184章 我怕你在乎   夏昼说到这,沉寂了许久,抬眼看着陆东深,“所有人都说我跟男人们纠缠不清,我不在乎,因为嘴巴长在别人脸上,我管不了。可是,遇上你之后我就怕了,我怕你在乎。商川是我的亲人,饶尊是我的朋友,谭耀明是我的恩人,而左时是我最愧疚的人,东深,你能明白我吗?”   陆东深听着窝心,将她搂近一些,唇落在她额上,低喃,“傻瓜。”她已经用最直接的方式来向他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怎会不明白她?只是,昨晚他的确没料到她会是第一次,暂且不说饶尊,能让她念念不忘甚至梦里喊着的左时,这般深情厚意发生点水到渠成的事也正常,而谭耀明,那么将半条命都交到刀面上的江湖人,能为个女人上刀山下火海,死后还不忘为她铺路,若不是自己的女人能这么不顾一切?   经过昨晚他突然有了困意,搂着她沉沉睡了很久,似乎梦见了谭耀明。他在梦里问他,如果换做是你,你是否会为她上刀山下火海?   他睁眼后已是上午十点多,这在他的睡眠生涯中从未有过的事。他看着怀中的她,睡得酣甜,身上沾着的是他的气息,胸口留着的是他的印记,他觉得,会。   他也会像谭耀明似的不顾一切护她周全保她安稳,跟是否发生过关系无关,只关乎她是夏昼,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夏昼。   “秘方的事跟季菲有关?”   夏昼思绪半晌,“有关,但她很聪明,不会留证据。我跟她多年朋友,太了解她了,这一点上谁拿她都没办法,更何况她还有个卫薄宗。”她跟季菲是大学同学,同一寝室又兴趣相似,很能谈得来,所以她俩的感情最好,后来通过左时她们认识了卫薄宗,四人在同一领域都有着超出寻常人的敏感和专业,所以很是惺惺相惜。当时他们的实验室在平谷,每到桃花纷飞的季节,实验室外的风景最美,故此一日,他们四人在实验室院落的桃树旁拜了把子。   卫薄宗最大,故排名大哥,左时老二,季菲凭着跟她同岁却是大年初一生日的优势夺了老三的帽子,末了夏昼很是郁闷,季菲就说,别郁闷了,姐请你吃桃。   她对桃毛过敏,每一次季菲都会将桃子洗的一根桃毛都没有才交到她手里。   过往如云烟,而被利益出卖了的过往,是毒烟。   陆东深若有所思。夏昼看着他沉默的眼,戳了戳他的嘴角,“季菲不单单是陆门的人,她背后还有整个行业的力量,你最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而且当年的事还有隐情,这个时候最不能轻举妄动。”   陆东深低眼看着她,“听过这样一句话吧,让一个人彻底毁灭,就先让其无限膨胀。”   夏昼的嘴角抽动一下,没再说什么。   陆东深也看出她不愿过多谈及季菲,换了话题,“想过找你亲生父母吗?”夏昼耷拉眼,半晌后摇头。听院长说,还是襁褓中的她就被扔在了福利院门口,她的亲生父母没留下只字片语。“我不知道我真正的生日是哪天,也不知道自己真正姓什么。现在的生日是院长捡到我的那天,因为是在夏天,所以院长叫我小夏,也是巧了,我养父也姓夏,后来给我起名叫夏昼,养父母说,夏昼夏昼,夏日时的天明,热情朝气,这是他们的期许。”   说到这,她的嗓子哽了一下,咬咬牙,“所以,我为什么要找扔我的人?他们甚至连个姓都不舍得给我。”   “好了好了,不提了。”陆东深见状轻声安抚,像是哄孩子。   夏昼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许久。他任由她的姿势,只是,感觉颈窝有点温热时他的心口疼了一下。都说她潇洒自如,可现在,她何尝不是个心有遗憾和郁结的孩子?这世上有千般情万般爱,唯独父母之爱是无人取代,哪怕他爱她宠她,也取代不了血缘之情。   “商量件事。”陆东深决定彻底转移风向标。   “嗯。”她没抬头,闷着嗓子应了声。   “不准再想着左时了,尤其是当着我的面能叫出左时这种事,以后发生一次我就罚你一次。”   夏昼一听也顾不上伤心难过了,抬脑袋盯着他,“陆东深,昨晚是谁说的不在乎了?你不是一言九鼎吗?你不是心胸宽广吗?说话就跟吃了吐似的有意思吗?”   陆东深的手寻上她的腰,掐住,“之前想着如果他是你第一个男人,你念念不忘我倒也能理解,现在不一样了,论亲密度,我才是让你念念不忘的男人吧?”   “陆东深,你有劲没劲啊!”   他笑,“我有劲没劲你刚才不知道?”   夏昼一听这话,胸口又开始呼呼冒热,裹着被,又像是蚕蛹似的滚到床的另一边,“哎陆东深,你说我有做情人的潜力吗?”   “没有。”陆东深回答地十分直接。   夏昼眼珠子一瞪,咬牙,“你找死啊?就程露有潜力是吧?”   陆东深忍笑,“你瞧,就你这性子还想做情人呢?能甘心做情人的,那都是温顺懂事,十分听话的,你行吗?”   夏昼恨不得把眼珠子甩出来。   看着她直瞪眼,他就忍俊不止,压过来身子,“没事,我好好调教一番就行了。”   “那依陆先生的慧眼来看,像我这种资质的得调教多久?”夏昼哼着冷声,眼睛里藏刀光的。   陆东深压着她的刀光吻了她的唇角,说,“性子顽劣,换句话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没有个大半生折进去是不可能的了。”   她觉得他开始憋着坏了。   冲着他笑得无辜,“不劳陆先生大驾了,我觉得我挺冰雪聪明的,闲着没事的时候我自己琢磨领悟啊。”   刚要抽身就被他压趴下,他低笑,“没关系,我就当日行一善了。”   “今天你已经行过善意了。”夏昼一手死抓床角,挣着命提醒,“你七老八十记性不好了?我还得吃饭呢!你再行一次善我会吃不上饭的!”   陆东深将她的手指头一根根掰开,“行善这种事,多多益善。”   夏昼觉得,流氓!她开始怀念祈神山上的那个陆东深了…… 第185章 骂谁是野猫呢?   景泞匿在昏暗中。   窗外耀的人眼发白的光亮被房间里厚重的窗帘遮挡,偶有缝隙,数万丈光芒就被捏成了线,迫不及待地钻挤进来,落在景泞紧攥着的手指,又折在奶白色的地毯上。   光线太弱,照不明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只是洇在更暗处的身影,模糊的轮廓高大挺拔。唯一有光亮的是他指间的烟头,像是在幽暗中摇曳着的橙红色花朵,浅淡的烟丝从花心中伸展,又很快被暗光吞噬。   景泞却觉得,那像是只魔鬼的眼,盯着她,即使在黑暗中,这种监视也无所不在。良久后,男人吞吐了一口烟雾,开口,“亲王府那片地的开发权拿到手,陆东深靠的并不是他的报价。先是邰国强因为他夫人的疯言疯语被踢出局,然后华力集团又顶上了雇佣商业间谍的帽子,这一件件的事发生的时机精妙绝伦,要是说背后没有陆东深在操纵,我不信。”   景泞使劲抠着手心,“我不知道这些,所以,我解答不了你的疑问。”   “你背叛我了?”   “我没有。”景泞条件反射。   男人笑了,“料你也不敢。”   景泞紧紧抿着嘴,手指松了又攥。   “陆东深没走低价这步,你说他是老谋深算还是对你有了怀疑?”男人问。   景泞呼吸急促,“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男人的眼如鹰,微微一眯,“陆东深身边的人,属你跟的年头最长。”   “可他从不相信任何人。”景泞说,“并不是所有事我都有权参与,就算是跟在他身边的老人,所负责的领域都不同,他从不会把所有事交到同一个人手里全权打理。”   男人冷笑,“这的确是陆东深。”   “所以,你留着我没用,我对陆东深根本造成不了威胁。”   “谁说没用?”男人慢条斯理,“这次,我原本也没打算利用低价让陆东深出局。”   “你什么意思?”景泞暗惊。   男人笑出声,“只是想试试陆东深的心思,果真是喜欢声东击西。”   “也就是说,你早就料到他能拿到那块地?”“陆东深想要得到的东西,费劲心思也会夺到手,所以,他能摘下那片地的开发权,这一点都不奇怪。”男人弹了下烟灰,“这游戏,只有他拿到那片地之后才能玩,否则,   没意思。”   “你到底想干什么?”景泞厉喝。   男人盯着她,“你要知道我的想法?如果知道,你会不会去告诉陆东深?”景泞死咬着唇,稍许后说,“我不想参与这场你争我斗里,所以从今以后,我不会帮你再做什么,至于做过的事我也不会对外透露,你我之间再无关系,你也别再找我了!”   话毕转身就走。   手刚搭上门把手时,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她掏出手机一看,脸色微变,手指一点,是一段火辣视频。   呻吟交织着粗喘,靡靡之音。景泞觉得像是被人倏地扼住脖子,窒息、绝望,脊梁骨爬了森凉,她转头,死盯着沙发悠闲坐的男人。他正摆弄手机,屏幕上的光亮映着男人的眉眼,俊美无铸,却阴凉危险。   “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他缓缓开口,“这段视频甩出去,我能全身而退,你呢?只要陆东深不信你,一旦把你辞了,这辈子你的职业生涯就毁了。”   “你够了!”   “怎么够?我是这场游戏的开发者,只有我才有权利说停或继续。”男人将手机扔到一旁起了身,任由手机里的视频播放。   声音如爪,抓得景泞耳膜生疼,她全身无力,踉跄地靠在门边。幽暗中,看着男人逐步逼近。“景泞,别试图摆脱我,你没这本事。”男人贴上她,抬手摩挲着她的脸,“陆东深迷上了夏昼,这是个好现象,至少我们能摸到他的软肋了。盯着夏昼,尤其是近段时间。”   “我不要!”景泞反抗。   脖子下一秒被男人掐住,手指蓦地用力,景泞瞬间透不过气,一阵阵缺氧,只觉太阳穴在拼命窜跳。他的唇几乎贴上下她的,气息森凉,“你有资格跟我说不吗?”   景泞被掐得近乎断气,嘴巴微张却吸不进任何气流,她拼命推搡他,而他,最终也如愿松了手。景泞蓦地倒过来气,一个深吸气就剧烈咳嗽。   紧跟着她就被他压在门上,他忽而敛了阴凉,笑得很似温柔,“想我了吗?”   景泞怕极了他的阴晴不定,猛地推开他,可他的速度更快,一把将她反摁回房门旁的墙上,“你是我的,这辈子你都别想逃。”   大手一用力,扯了她的衣服。   **夏昼再上班时,明显就感觉同事们看她的眼神不对了,她能做的就是挺直脊梁从这些异样的目光里走过,但去咖啡间的时候,还是隐约听见里面的同事小声说了句:听说夏总监在陆总的包房里待了两个晚上呢。   这种话在她看来爱传不传的,反正,也是事实。   除了实验室那一滩事外,邰国强夫人的方子也配比好了,命人取走后,她又记挂饶父的身子骨,就想着再根据他现阶段的身体状况配些药丸之类的。   一上午忙得不可开交,陈瑜称病请假,夏昼想着宴会那晚对她的冲击力也不小,就任由她了。   快中午时有人敲门。她以为是茱莉也就没应声,忙着看从实验室那边传来的数据分析图。然后,头就被摸了一下。她一抬头就对上陆东深的笑眼,哀嚎,“你能不能别再摸我头了?我从小到大最烦别人碰我脑袋,我又不是宠物。”   陆东深始终含笑,也没恼,“中午我有应酬就不陪你吃饭了,让景泞带你吃些好的,别应付了事。晚上要跟董事局开会,但我会尽量压缩时间。”   “压缩时间干嘛?”夏昼没反应过来。   于是乎,脑袋又被他摸了一下,“陪你。”   夏昼愈发觉得自己是条宠物狗了,还是小型犬的那种。   “谁用你陪啊?”她倒是心花怒放,但嘴硬,“就你忙啊?我也很忙。”   陆东深纵容她的强词夺理,见她眉眼狡黠的甚是喜欢,忍不住就蹂躏了她的脸,气得她一把推开他的手,“烦不烦人啊?”   他笑得爽朗。   又掏出钱包,从中抽出张银行卡给她,“密码是你生日。”   “呦。”夏昼如众星捧月似的捧着黑卡,“典型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桥段啊,下一句你是不是要说,女人,这是给你的零花钱,随便花。”   陆东深被她逗笑,“你觉得哥霸道吗?”   “哥哥不霸道,但哥哥很独裁。”她故意嗲着嗓音说。这一次是鼻子被捏,捏得她生疼,龇牙本性就露出来了,张口就要咬陆东深的手指头,得亏他抽离得快。他摇头,“还霸道总裁爱上你?放在言情剧里,你这性子半集就杀青了。”   “那你给我卡干吗?”夏昼一巴掌将卡拍桌上。   “家里的卧室需要张地毯,我没时间,你去挑张自己喜欢的。”陆东深道。   夏昼一愣,“铺地毯?你不是见不得地毯吗?”   “尽量适应。”   夏昼狐疑地看了他半天,说,“我可不会选,万一选了你不喜欢的呢?”   “你喜欢的我就喜欢。”陆东深说,“你是女主人,选什么样式的你看着办就行。”   “谁是女主人啊。”夏昼又羞赧了。   陆东深笑了,捏着她的下巴,探身过来照着她的唇啄了一下,说,“当然,这卡就是给你的,零花应该够了。”   “哎呀你快去应酬吧。”夏昼心里甜腻得很。   陆东深轻笑,挺起身子,“我把司机给你留下,你随时吩咐他就行。”   夏昼点头。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夏昼叫住了他,“铺地毯的话你真没问题吗?好好的抽什么风啊?又不是养大型犬。”   陆东深慢条斯理,“大型犬我是不打算养了,但我养了只猫,野猫,晚上睡觉不好好待我怀里,就喜欢往床底下钻。”关门后许久,夏昼才反应过来,咬牙切齿:陆东深你大爷,骂谁是野猫呢? 第186章 别站错队了   晚上快下班时夏昼收到了张支票,金额不小,一串零十分惹人喜爱,她看了半天,一个电话打给了邰国强。   “法师,这就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你也别误会。”邰国强在那头解释说。   夏昼走到窗子前,看着脚底下的如织车灯,轻描淡写地说,“给你夫人做配方就是随手的事,并不费我什么功夫,支票你收回,这笔钱我不会要。”   邰国强在那头连连劝说,夏昼的态度自然更是绝决,末了问了句,“你说你夫人在亲王府见鬼,那鬼是在台上唱戏是吗?唱的什么戏?扮相是什么?”   那边回忆,“回家后一直念叨是女鬼,还有……”   听出邰国强似有迟疑,夏昼追问他还有什么。邰国强在那头很快道,“也没什么,就说那女鬼的水袖挺长,在戏台上飘来飘去的,法师,内子估计当时就是眼花了。”   结束通话后夏昼就在想,如果是商川的话,为什么没像之前视频里那次似的扮相项羽?但如果不是商川的话,那又会是谁?   百思不得其解。窗外的天色未着红霞,入夏后天就长了,晚高峰始终如一。夏昼摆弄着手机,几番想着给商川去个电话,但又怕他在戏上打扰,思来想去就给他发了微信:商川,我们谈谈吧。   隔了五六分钟,那边回复:好。   夏昼想了想,定了时间和地点给他发过去。   她的确得跟商川好好谈谈了。今天午休的时候她恍惚做了一场梦,梦里回到了师父的戏台上,他们三人在嬉戏玩闹。等睁眼后她就在想,如果将左时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商川,他会不会原谅她?毕竟打小的情谊。   所以,她需要跟商川谈谈左时的事。临出公司的时候她上楼瞧了一眼,会议室里,陆东深和项目开发部的高层都在,正跟陆门总部的股东们召开视频会议。她透过落地玻璃往里扫了一眼,正好瞧见陆东深的身影。   正襟危坐,侧脸肃穆,哪点还有厮磨在她身上纵欲的影子?   夏昼撇撇嘴,得出四个字结论:衣冠禽兽。   出公司上了车,夏昼给了司机一个家居城的地址,听说是要去选地毯,司机笑呵呵道,“夏小姐在陆先生心里的位置很重,他平时是见不得地毯的。”   夏昼笑着应声,“是给他家选。”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夏小姐是聪明人,就算是给陆先生家选地毯,那这地毯也是陆先生为夏小姐铺的。”这司机心思多窍,眼睛毒,说话又滴水不漏恰到好处,让夏昼冷不丁想起饶尊之前说过的话。趁着前方堵车,夏昼跟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再不动声色地往重点上切。   “听说你夫人最近身体不大好?”“是是,最近老是嚷嚷着胸口疼不舒服,到医院查了也没查出什么来,这都是老毛病了,生孩子那会她是在美国,那边也不流行坐月子,所以每年天一热,她也跟着不舒服。”   “实验室里我配的温气香,回头你拿上些。成分很安全,主要就是理气止痛的吴茱萸,每晚燃上一刻钟,会减轻你夫人的疼痛。”   “真是谢谢夏小姐了。”司机感激得很,“之前其实就挺想咨询夏小姐的,但又怕麻烦了你。”   “没关系,你一直在为东深工作,这是我应该做的。”   司机道,“夏小姐,你人真好。”   “老徐,你给东深开车多少年了?”   老徐笑呵呵的,“陆先生在正式进入陆门工作的时候我就是他的司机了,十多年了。”   “看来他很信任你,所以来中国也带着你。”   老徐忙道,“是陆先生使惯我了,换成别的司机还得重新磨合。”   “你在东深身边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他很多事并且很了解他吧?”夏昼说。   这话挺直接,再笨的人也能听出端倪,老徐笑得有点不自然,模棱两可说,“也不能这么说,我只是陆先生的司机,了解最多的也就是他的用车习惯。”   夏昼看着后视镜里的他,“饶尊在我家小区那晚,是东深让你盯着我的吗?”   车速微微一滞,是突然踩了刹车,像是惊慌失措间的下意识行为,又像是因为前方路况不好而导致。老徐察觉后尴尬地说,“这个……夏小姐是误会了吧。”   “老徐,你说现在谁才是东深的枕边人?”   “当然是夏小姐你了。”“东深有多疼我,你也能看出来,能把他的家交给我,那就是奔着把我摆在女主人位置上去的,老徐,你是聪明人,别站错队了。”夏昼风轻云淡,“一来,我想通过你多知道东深的一些事并非要害他;二来,你也知我本事,我想让你在工作中出点差错是易如反掌的事。”老徐当然很聪明,马上道,“是是是,夏小姐说得对,您放心,以后我会随时向你汇报陆先生的情况,另外那晚……其实陆先生只是关心你,不是不信任你,夏小姐千万别误会。”夏昼靠在车座上,心里低叹,那晚的情况果真陆东深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有那个吻痕,其实他早就心里有数了。陆东深给她的爱,就像是波澜壮阔的海,任她自在畅游,   可越是宽广的海就越是危险,一旦浪起就会让人窒息。   他要的是全心全意的爱,容不得一点背叛,哪怕只有苗头,他都会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家居城是预约制,到店后,店员十分热情,将早就备好的顶级地毯一一摆出。夏昼从来都不是一个爱逛街的人,逛街也只是冲着习惯穿的牌子去了,这源于她没什么耐性。但在挑地毯这件事上她可是耐性十足,从地毯的原料、织法、做工、工艺、   花色等等都逐一了解明白。   这一挑就挑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手机响了。   是陈瑜打来的,十分不客气,“蒋璃!你给我来!”   还敢这么嚣张了,夏昼也不客气,“你有病啊。”话毕指了指左旁的地毯,问,“这块的产地是哪的?”   手机那头道,“我是有病,你给我治?”   “你喝多了吧你!”夏昼随口一句。   陈瑜嗤笑,“喝多了?呵呵,我是在喝酒,你敢来吗?”   夏昼一愣,“你还真在喝酒?”陈瑜在那头嘀咕了一句,许久,语气沉重地说,“蒋璃,我现在就想见你!” 第187章 我的命随时还给你   赶到酒吧时天已黑,过了晚餐的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三里屯工体旁的酒吧大多数是供给初来乍到趁着年轻撒野的小毛孩,匿藏在使馆区的灯红酒绿才是专业泡夜店人来的地方。   一家不起眼的门脸,门前没停车位,没挂着酒吧招牌般的霓虹招牌,如果从旁经过绝对不会引起注意,门梁旁只悬了一只很小的木牌,写有:Night。   夏昼找到陈瑜的时候,她正坐在沙发卡座上喝酒。   还不是酒吧上人的时候,周遭客人不算太多,零星就那么几桌,再加上别人都是成群结队,就只有陈瑜孤零一个,想很快找到她挺容易。   台上有乐队,一个键盘手正在慢悠悠地弹着首慢悠悠的曲子,客人不多时气氛倒是静谧。   恍惚间让夏昼想起沧陵的Miss酒吧,谭爷的酒吧。   曾几何时Miss的歌手也这般懒散过,她就一巴掌打过去,歌手嬉皮着跟她说,蒋爷,这不还没到上人的时间嘛。芙蓉是凰天的招牌,同时也是Miss的常客,但也都是在酒吧没沸腾的时候过去喝上一杯,然后再赶赴凰天那片烟花之地的战场,芙蓉跟她说,我喜欢Miss安静的时候,喝上杯酒微醺,然后觉得这是在谭爷的地盘上就特别安全。她从来都知道,芙蓉一直喜欢谭耀明,只是依照芙蓉自己的话说就是:我是什么?说好听的叫台柱子,不好听的就是鸡,我连半点喜欢谭爷的心思都不能露,怕脏了谭爷的名声。   凰天、Miss、谭耀明,像是前世就刻在她骨头里的痛,已经远去却难以忘怀,而芙蓉,自打被龙鬼糟蹋完后就再无踪影。夏昼在陈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你挺能啊,这种酒吧一看就是行家的窝,看来你平时没少光顾啊。”扫了一眼桌上的酒瓶,“你调香的本事虽说不是来自于你的天赋,但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吧?不知道酒精刺激嗅觉吗?”   陈瑜挑眼瞅了瞅她,没多说什么,转手拿了个空杯子,扔了冰块进去,添了小半杯的威士忌,推到她面前,“假酒太多,这里的酒安全。”   灯光下,陈瑜的脸颊只是微红,说话还有逻辑,看来还没太醉。   “叫我来干什么?”夏昼没动眼前的酒。   陈瑜轻笑,“陪我喝酒不行?”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要不然我走了。”   夏昼刚要起身,陈瑜就慢悠悠地问她,“你说你到底有多少秘方?怎么总是被偷啊?”   听她这么一说夏昼就不急着走了,往沙发上一靠,左腿叠着右腿,“还真是你偷听我和季菲说话啊。”   “还用偷听吗?”陈瑜嗤笑,“我要真想对你动点什么心思,今天就不会叫你出来。”   夏昼微微眯眼看着她。“我有时候在想,就算你是夏昼又怎样?还能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可是,你竟然能跟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有关系,能让东深那么死心塌地的为你,就连一向高傲的季菲都要忌惮你三分,我这才知道,原来当年的夏昼是这么个风云人物。”   “这番话听着不像是真心夸我。”   “在你心里,我跟季菲的行径一样,早就视我为眼中钉,我夸不夸的有什么区别?”   夏昼思绪稍许,欠身拿过酒杯。冰块半融化在琥珀色的酒液里,挂了一层薄霜在杯壁上,晃了晃酒杯,是冰块相互撞击的声响。她说,“不一样。”   陈瑜不解地看着她。   “你充其量就叫小偷小摸,而他们……”夏昼抿了口酒,眼里是腊月的寒,“是大奸大恶,不容原谅。”   陈瑜愣了一下,好半天说,“你也跟我说过,你不原谅我。”   夏昼像是盯着问题儿童似的盯着她,好半天翻了个白眼,用手里的杯子跟陈瑜的碰了一下,“不是喝酒吗?喝啊。”   陈瑜浑浑噩噩地喝了大半杯。   “你不会跟我说你跟季菲的恩怨吧?”   夏昼手里把玩着酒杯,懒洋洋的,“你也不算笨。”“你们的对话当时我也是零星听到一些,但我不关心这个。”陈瑜如实告知,抿了口酒,“我就是想提醒你,季菲背后是整个行业的力量,你对她的权势构成威胁,她不会就这么算了。”   夏昼慢慢地喝着酒,关于这点她从来都清楚。放下酒杯,她笑看陈瑜,“你这算什么?主动跟我示好?”陈瑜给了她记白眼,冷哼,“我跟你示好?是,我是对不起你,但可不意味着姑奶奶我会卑躬屈膝,反正我在你心里都是罪人,再示好也没用!你的配方是牛X,但这些年我也在不断地努力和奋斗吧?”   “那你今天找我来干什么?”夏昼好笑地看着她。   陈瑜沉默了半晌,然后一仰头喝光杯中酒,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我放弃了。”   夏昼不解地看着她,“放弃什么?放弃治疗啊?”   “你能不能严肃点?”陈瑜不悦。   “不是,你这人说话有头没尾巴的,让我怎么严肃?”   “我是说陆东深!”陈瑜低吼了一嗓子,盯着她,恶狠狠的,“我不想再爱陆东深了,姑奶奶我累了、我放弃了,天下男人那么多,姑奶奶我干什么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夏昼笑了,“思想觉悟不错,我都高调跟陆东深示爱了,你再不放弃还想怎么着?”   “夏昼你可别得寸进尺,我放弃不是因为你。”陈瑜说完低低咒骂一句,“什么鬼名字。”抬眼看她,“难道你不想知道那天陆东深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哪天?”夏昼问完这话后转念就想起那天在办公室的情景,马上反应过来,“哦哦哦,那天啊。”   陈瑜用怪异的眼神瞅着她,“我发现你这个人还真是心大啊。”   “心不大的话能被你偷了配方吗?”   陈瑜懒得跟她再提这个话题,又倒了酒,直截了当说,“我问陆东深,如果没有你的话他会不会娶我,他说,不会。”   那天是她赌上了最后的尊严问了那么一句。   陆东深的语气虽轻,但态度斩钉截铁,他说,陈瑜,陈家对我有恩,我可以给你任何东西,但惟独婚姻不行。   她压着搅劲的疼说,那我想要你的命呢?不过是句歇斯底里的话,也是将她逼到悬崖边在无力挣扎的话,她没想到,陆东深会很认真地告诉她,“如果这世上没了夏昼,我的命随时还给你。” 第188章 真的是为了你吗   夏昼闻言后,拿过酒瓶自顾自地添了些,长叹一声,“所以说,陆东深娶不娶你跟有没有我没关系。”   陈瑜盯着她没说话。   其实她明白这点,只是,她不想告诉夏昼的是,陆东深早已视她的命为他的命。虽说当天陆东深在这那番话时风轻云淡,可这其中的厚重深情哪是陈瑜体会不到的?见陈瑜死盯着自己,夏昼又不疾不徐地补上了句,“当然,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你的痴情梦还能多做段时间。但是陈瑜你得感谢我,真的,是我挽救了你的青春和时间,   虽说打醒你的方式方法有点残忍,但也好过让你继续浪费青春吧?”   陈瑜咬咬牙,“他可是为了我拒绝了陆门拒绝了邰梓莘!”   “真的是为了你吗?”夏昼冷静地反问一句。   陈瑜噎了一下,然后死攥着杯子一饮而尽。她没因这句话跟她锱铢必较,夏昼心里清楚得很,面对感情这种事,陈瑜哪怕是一腔热血也有一定的分辨力和敏感度。两人之间就这么出现了沉默,五光灯线在彼此脸上交织闪耀,陈瑜映在光线里的是万般楚痛,看得夏昼倒是于心不忍了。许久后,陈瑜才开口,声音很低,“其实我一直都明白……”“从我入天际后就是我在追着他的脚步,从国外到国内,无论有多聚少离多我都尽量站在他身边。人人都认死了我和他的关系,他不解释不回避,一来是他没有解释的习惯,二来也是他顾及了那份恩情。他对我百般好千般温柔,不过是想免去一些不必要的纠缠,只是,这戏做多了我似乎就开始当真了,也忘了他曾经就跟我说过,在我心里你更像是妹妹。”“我以为这梦会做很久,久到他身边再也没有其他的女人,久到他也会假戏真做,直到,他从沧陵把你带回来。”陈瑜捏着酒杯斜靠在沙发上,微醺,“我察觉出了不对劲,可就是那时候我也在自欺欺人。自打你来我就过得生不如死,甚至是失了理智跟东深大吵大闹,晚宴当天,你众目睽睽,他百般纵容,那一刻我才终于看明白,原来陆东深爱上一个女人是那个样子的。”   夏昼一直沉默不语,低头摆弄着酒杯,其实她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时候,无论说出什么样的话落在对方的耳朵里都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陆东深那种男人爱不得。”陈瑜倦怠地抹了把脸,“就像是毒品,一旦爱上了就再也戒不掉了。可是我不想每天活在痛苦和嫉妒里,我不想每天都那么累,我想放下,但这又是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事。”换做平时,夏昼很不待见她,然而今天听陈瑜这么说,一时间她倒是挺动容的。别管陈瑜之前做的事有多上不了台面,至少在爱陆东深这件事上她们是达成观念一致的,   爱陆东深就如饮鸠毒。   她永远忘不掉初次见面时他于古城街头伫立时的风度潇洒,一眼万年,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一旦招惹了这个男人,她的人生将会有着怎样的颠覆。   “你今天把我叫来,其实心里也明白,我帮不了你什么。”夏昼说,“爱情这种事,不是谁让给谁就能得到的。”“我明白,而且依照你的性子,现在就算刀架在你脖子上你都不会让出陆东深。”陈瑜又是一口酒,自嘲地笑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挺想见你的,然后跟你说说我现在的痛苦。”   话到这,她抬眼瞧着夏昼,“挺有意思的吧,我失恋了,却要找情敌诉苦。这些年我光顾着爱陆东深了,现在回头一瞧,自己的交际一片空白,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夏昼苦笑。   就算交际多姿多彩又怎样?曾经她也是呼朋唤友,曾经季菲跟她也是无话不谈,结果呢?人生尚且苦短,更何况被利益架空了的友谊呢?   再者说,人生际遇怪不可言,她不原谅陈瑜曾经的背叛,但也不痛恨她的行径,想着这辈子就桥归桥路归路了,不想,今晚她们两个却能把酒言欢。   其实夏昼心里明白的很,相比季菲,陈瑜坏得更真实,她不遮掩她过往的恶,也不掩饰对她的嫉妒,这样的人,反倒让夏昼记恨不起来了。   就这样,她跟陈瑜一杯接着一杯。刚开始没什么话聊,彼此各怀心思,可架不住酒精的撺掇和搅乱理智的夜色,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打开了话匣子。陈瑜讲到了从前,两人刚认识那会,带着酒醉嘻嘻哈哈地跟个孩子似的。   “你还记得你跟我说的花蒸沉香吗?结果我按照你的方法做出来的古龙涎香饼熏得我爸都快吐了!”陈瑜醉眼朦胧,笑得花枝乱颤的。   夏昼也没少喝,她本来酒量就大,最后几乎是跟陈瑜抢酒喝,闻言后,她比比划划的,“我怎么跟你说的?是不是告诉你凡生香,蒸过为佳?你好好蒸香了吗?”“这件事咱得好好理论一下。”陈瑜来了倔脾气,虽说醉着,但关于蒸香的专业逻辑还是很清楚,“采沉香、降真香等同香的树脂香料跟偏好的香花放在一起,密封在甑子里,然后放入蒸锅上火蒸,顺序有错吗?我当时加了七味香花,结果蒸出来熏得人直流眼泪,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夏昼笑得前仰后合的,指指她,又指了指自己,“是我落了一句话,应该是,四时,遇花之香者,皆次次蒸之。”这话如果说给外人听,定然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但陈瑜出身医学之家,又有这么多年的调香经验,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哪怕是在酒醉之下。“四时香花次次蒸之?也就是说不仅要蒸一次,还要四季不停地上火去蒸?”“是啊。”夏昼十分没心没肺地趴靠在卡座的沙发旁,笑得十分气人,“树脂类香料用香花来蒸的时候,凡是有香花开放的季节,就要拿着当令的花跟香料蒸上一回,一年下来,频频蒸过的香饼再拿来焚烧就会散发百花的香气了。” 第189章 深哥   早在宋代,这种“花蒸沉香”的方法就流行了,其中素馨花是蒸香的主力,加入如梅花、瑞香、茉莉、木犀等香花蒸制,不厌其烦按照时节变化蒸制出来的香饼就十分喜人。哪怕切下米粒那般大小的,衬在铂金或银制成的隔火片上,由炉中微火轻轻熏烤就会气味分层,隐约可闻素馨花,然后是百花竞放的芬香,最后是沉香的主调,如果再有龙脑和麝香,那就会成为沉香的助力,让这主调的气味更加稳定。   陈瑜一听炸锅了,“你太过分了,这些你都没说,然后也没写进笔记本里!”   “要脸吗陈楠楠?你偷我笔记本,现在还来指责我没把方式方法写全是吗?”   陈瑜嚷嚷,“咱俩谁不要脸?你要脸你抢我的陆东深。”   “你偷我笔记本,我偷你男人,扯平了。”夏昼醉态十足,一挥手,“不对,陆东深也从来没属于你过啊……”   两人连喝带怼,都快不知今夕是何年了。直到酒吧音乐鼎沸,人影在酒气中穿梭,夜生活拉开了帷幕,四处都是热闹。陈瑜去洗手间的时候,夏昼像是无骨的猫黏在沙发扶手上,还没到酩酊大醉的程度,但脑细胞也是空前的活跃,是醉酒的征兆。她阖上了会眼睛,微微感觉四周都在转悠,睁开眼时,眼前是大片的灯红酒绿。   舞池中央立着根管子,有领舞的姑娘在上面起舞,身姿妖娆,暴露在空气中的大半截腰身白得晃眼睛。姑娘留着短发,脸上半蒙红色纱巾,神秘又诱惑。   夏昼看着看着,心底深处涌出来一丝异样。可究竟是什么感觉,一时间还琢磨不出来。很快,这种异样被没由来的想念给驱散了,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发了条语音过去,声音醉态又慵懒,“深哥,你还在工作吗?”   等了片刻不见回复消息,她又发了条过去,“深哥,人家想你了。”   石沉大海。   估计还在开会。   百无聊赖下夏昼才惊觉陈瑜去洗手间的时间有点长,该不会是昏死过去了吧?忙起身去寻,可没走几步就瞧见了陈瑜的身影。灯光忽闪间,她被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夏昼微微眯眼,那两个男人生得五大三粗,光是胳膊就能抵过她的大腿,炮头、纹身、脖子上还戴着大粗金链子。陈瑜被他们扯来扯去得一脸惊恐,看样子是从洗手间出来后就被人给截胡了。   半包式的卡座,跟她们所在的面积相仿,陈瑜就被他们强迫似的地拖了进去。灯影迷乱,人如鬼魅浮生,在这种场合下,陈瑜的挣扎和惊叫都被淹没,微不足道。   夏昼重重叹了口气,嘟囔了句:还真会给我找麻烦。那张卡座旁还挨着一卡座,面积是其他卡座的三倍,靠在最边上,不受干扰的同时也不挡着卡座里客人的视线。夏昼路过的时候,不经意朝着里面扫了一眼,有一男人众星捧月似的格外显眼。   竟是邰业帆。   夏昼冷笑,这败家公子心也够大的了,老妈在家半疯不疯的,老爹焦头烂额,他竟还有心思在这花天酒地的。卡座里,陈瑜被拉扯着按坐在沙发上,对面坐着的应该是他们的老大,生得比那两人还强壮,赤着花臂,叼着烟,手里拿着酒,看上去流里流气,一见陈瑜后眼睛都亮了。   浓烈的酒气和烟味呛得陈瑜直咳嗽,挣扎着起身却被两人压得死死的,其中一个染着金色头发的笑说,“别急着走啊,陪我们哥几个玩玩。”   另一人眼睛挺小,跟绿豆似的,笑得更是下作,“你刚刚不是故意往我们身上撞吗?现在端着干嘛呀?”   陈瑜刚刚喝得昏头晕地的,这么一折腾也醒酒不少,忙道,“我不是故意的,不是……”   “相遇就是缘分,小美女,来,陪哥哥们喝一杯。”花臂男笑得不怀好意,拎着酒杯起身就要往她嘴里灌。   陈瑜猛地一挣扎,酒杯一斜,酒溅了出来,洒了花臂男一裤子。花臂男变了脸色,那头金毛则笑道,“老大,这妹妹是想给你舔干净呢。”   酒洒的位置尴尬。   花臂男反应过来后笑得猥琐,往沙发上一坐,冲着她道,“没错,不给老子舔干净今晚你别想走。”   三人正拉扯间,就听有声音切下来,“三个大男人欺负个女人,有意思吗?”   陈瑜顺势一瞧,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救我!”与此同时,三个男人的目光也落在夏昼身上,短发利落得很,简约的白衬衫、牛仔裤,于五光十色中甚是潇洒和风度翩翩。花臂男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笑了,“又来个小美女,穿得挺别致啊,老子喜欢。”   夏昼没怒没恼,进了卡座,在花臂男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往后一靠,右腿在酒台上一搭,左腿抬起叠在右腿上,痞气又邪气得很。“我朋友怎么得罪三位了?”   花臂男指了指裤裆,“你说呢?奶奶的,就这么让老子走出去,外面人还以为老子尿裤子了!”   “那你想怎么着?”夏昼懒洋洋地问。   “让你朋友爬过来给我舔干净!”   夏昼抿唇笑,冲着他晃了晃手指,“不可能。”   “那好,这桌上的酒全给老子喝了,喝不完,你们就别想出这酒吧。”花臂男咋咋呼呼。夏昼扫了一眼酒台,红的、白的、啤的,这群人喝得还挺全面。她收回目光,看着花臂男,“到场子里玩,磕磕碰碰在所难免,真要是红了脸也不过罚酒三杯就各散各的,   三位是道上混的吧?既然在道上混就要守着道上的规矩,罚酒不过三,不为难老弱病儒。”   花臂男一听这话呦呵了一声,重新审视夏昼,“看着年纪不大,倒是挺懂道上的规矩啊。”   “三杯酒我领罚,我朋友跟你道个歉,人我带走。”夏昼始终慵懒地靠在那,“有意见吗?”“小姑娘,话说得挺溜啊。”花臂男笑得一脸猥琐相,“规矩是这个规矩,但理可不是这个理,你朋友不懂事得罪了我,这口气我可轻易咽不下,不喝酒也可以,你得想出个能让我心服口服的办法来。”“心服口服是吗?好办啊。”夏昼的脚微微一抬,用鞋尖一怼骰盅,“赌一把如何?你赢,酒台上有多少酒我就喝多少酒,你输,人我带走。” 第190章 不学无术的程咬金   经过这番折腾,陈瑜算是彻底醒了酒,盯着眼前凶神恶煞的三个男人心里直突突,凑到夏昼跟前压低了嗓音,“你别逞强,找机会咱们报警吧。”“你脑袋是被驴踢了是吧,报警了之后呢?不怕结下梁子对方继续找你麻烦?”夏昼从牙缝里低低挤出这句话,然后调整了下坐姿,再开口就云淡风轻,一副潇洒自若的模样,“放心,我在道上混的时候,这三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还不定在哪给人端茶倒水呢。”   陈瑜攥了攥手心,濡湿。花臂男上下打量了夏昼,笑得很是诡异,又抬眼瞅了瞅两名手下,黄毛和绿豆眼笑得快前仰后合了,黄毛一脸嚣张,“臭丫头语气不小啊,敢跟我们熊哥较骰子?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熊哥的名号,响当当的赌桌圣手,你跟我们熊哥赌?赌不死你啊。”   花臂男一脸得意,笑起来,脸上的横肉都快把眼睛给挤没了。   夏昼不为所动,抬手示意了一下,“熊哥是吧?既然这样,那我就领教领教。”熊哥微微一愣,然后眯眼重新审视她。自是生得俊美的姑娘,又因这一身慵懒和邪气平添了不少英气来。原本想着左右不过个黄毛丫头,说几句话重话就能乖乖上前赔罪,不想竟公然叫板?   半晌,他冷哼,“想跟我赌,就凭着这桌子酒瓶子?小姑娘,筹码太低了。”   “那你想如何加码?”夏昼冷笑。熊哥盯着她的眼神里多了流里流气,“要是你输了,你们两个今晚就跟我们走怎么样?丫头,这北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道上的人如果想找你们点麻烦,还算是挺简单的事。”   夏昼始终含笑,竟丝毫没有犹豫,“好啊。”   陈瑜一听这话,倏然攥住了夏昼的手腕,又听夏昼慢悠悠地追问一句,“但如果熊哥你输了呢?”   “我们熊哥会输给你?”金毛笑得十分嚣张。   就连熊哥都像是听到笑话似的,“那你想怎么样呢?”   “简单啊。”夏昼笑得牲畜无害的,“留下根手指给我可好啊?”   这话让金毛和绿豆眼收了笑,许是没想到看似柔弱的姑娘能扔出这么个条件来。熊哥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盯着夏昼,“什么?”夏昼收回腿,身子前倾,对上熊哥的眼睛,“既然加码,不玩点真格的多没意思,熊哥要是输了,那就切根手指头下来给我。”话毕,她将果盘里的水果刀拿起,狠狠扎在瓜皮上。熊哥看着眼前明晃晃的水果刀,又看了夏昼,她眼睛里有隐隐的狠,这是在道上混的人才能察觉出的狠。半晌他哼笑,“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骰盅往两人中间一放,“想怎么玩?”   夏昼说,“来个最简单的,五骰,看点数比大小。”   “好。”两方拉开了阵势,熊哥有金毛和绿豆眼在旁助威,夏昼只有陈瑜,她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势她们已经被架上下不来了,就只能硬着头皮压了心惊胆战,想着一旦夏昼真输了,那她也能保留点体力拉着夏昼一起跑。夏昼不知道陈瑜的心思,撸了袖子,手拿筛盅,与忽闪的光影里摇了骰子。熊哥也在摇,将夏昼摇骰盅的样子看在眼里就心里明了了,原来这丫头还真有两把刷子,骰盅摇得十分娴熟。   两人同时扣盅,一时间气氛紧绷。金毛在旁又开始叫嚣,“你完了我告诉你,我们熊哥要么不晃骰子,要晃就是五个六!你还想要熊哥的手指头?不是我吓唬你,骰盅一开你就等死吧!我就把话撂在这!我也把我的右手撂在这,熊哥要不是五个六,都不用断熊哥的手指头,直接剁我的手!”   夏昼没理会金毛,只是冷笑,“你的手下还真聒噪。”话毕,直接开盅。   29点。   金毛一看乐了,少一点。   夏昼朝着熊哥示意了一下。   熊哥得意洋洋,“小丫头,你就等着陪我们玩一晚吧。”紧跟着开了骰盅。   金毛第一个凑上前,定睛一看,先是愣住,然后哭丧着脸说,“熊哥,我只有左手的话能在您这做点啥不?”   熊哥低头一看,脸色都变了。原本是放在果盘旁的备用刀片不知什么时候竟跑进了他的骰盅里,经这么一搅合完全影响了他的发挥,骰子的点数摇得那叫一个凌乱。金毛在旁抱着头,“熊哥啊,两个一点,剩下的三四五,您要是摇出个二也行啊。”   熊哥倏然盯着夏昼,咬牙切齿,“死丫头,你出老千!”   “出老千?熊哥,问题出在你骰盅里,愿赌服输吧。”话毕,拿起盅里的刀片朝着熊哥的小手指猛地一划,出手十分利落。   歇斯底里一声叫。   却是出自金毛,冲着夏昼就死命喊,“敢切我熊哥的手指头?你活腻了!今天你别想走出这个门!”“给我闭嘴!”熊哥抱着手指头,血顺着指缝往下淌,手指头没掉,对方只是划伤了他的手指。可周遭都已经注意到了这边,一时间面子上就挂不住了,狠声喝道,“死丫头出老千,还想走?你们两个给我上去抓住她们!”金毛和绿豆眼扑上来了,夏昼刚要摆开架势硬拼,不想,眼前晃来一道身影,懒洋洋的,却成功阻断了金毛和绿豆眼的打算。“堂堂个爷们,愿赌服输,出尔反尔不好吧。”   夏昼定睛一看,愣了。   竟是邰业帆那个败家公子。   这是怎么个意思?还打算来个英雄救美是吗?他似乎忘了自己在沧陵赌场的时候如何输得血惨了。   邰业帆身后还站着几个人,刚刚跟他一起喝酒的,各个看上去都不好惹。熊哥见这架势有点怂了,冲着夏昼嚷嚷,“怎么着,还找帮手了?”   夏昼还没等回答,邰业帆上前一把推了熊哥,痞态十足又不客气,“影响你爷我喝酒了不知道吗?你再给我嚷嚷个试试?”   熊哥也是明眼人,眼前站着这几个人非富即贵,未必是他能得罪的人,一时间没了动静,金毛和绿豆眼见老大都不吱声了,自己就更不敢上前嘚瑟。   邰业帆转头看向夏昼,目光在陈瑜身上停了一下,问她们,“有事没事啊?”   夏昼哼笑,“承蒙败家公子仗义出手。”   邰业帆不屑,“要不是你救过我爸,你以为我爱管这闲事?赶紧走吧。”   一场剑拔弩张就被邰业帆给化解了,简单粗暴,以强压强。   待几人离开后,熊哥一屁股坐在沙发里,气得直哆嗦,金毛赶忙帮他处理伤口,边处理还边说,“幸亏手指头没掉。”   熊哥刚要咒骂,对面就坐下了一人。   是刚刚在台上跳舞的女人,面纱依旧未摘,“伤怎么样了?”   熊哥马上说,“皮外伤,一个臭丫头能有多大的劲?”   女人却笑了,“一个臭丫头?你的手指头能保住是因为她压根就没想切,你以为,沧陵的蒋爷想要一个人的手指头是难事吗?”   熊哥一听愕然,“什、什么?姑娘是说刚才那丫头是、是蒋爷?”   “是啊。”女人朝后一靠,“果然是曾经跟着谭耀明的人,身上那股子狠劲是藏不住的。”   熊哥抹了一把额头汗。“把刚刚的事再跟我讲一遍。”女人说,“尤其是她的行为举止,一样不能落。” 第191章 陆东深你过分了   跟陈瑜等人告别后,夏昼出了酒吧就往西侧马路停车方向去,刚一拐弯就瞧见了陆东深。他靠在车门上抽着烟,浅灰色衬衫没系领带,夜色下看上去很是干净,车尾还泊着辆车,应该是公司的车,他自己开过来的。   司机站在不远处抽烟。   见她出来了,陆东深掐了烟,扔在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双手插兜伫立在夜色下等她。   不知怎么,夏昼心里一阵欢愉。   也许是在酒吧里面对着那位熊哥“尊容”太长时间,再看到陆东深后就觉得惊为天人举止温雅,满眼睛都是舒服,真可谓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又也许只是因为他此时此刻的出现,夜色之下,他身后是绚烂的霓虹和被霓虹燃上姿态的长街,过往间都是涌动的车流和人影,他却静止于这片来往中,让她想到了一个词:顶天立地。   她加快脚步上前主动搂住了他,仰头巧笑,“陆先生不是忙得连微信都没时间回吗?怎么突然本尊现身了?”   陆东深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拨了她额前发,“听说某人在里面都快跟别人动刀子了,我再不赶过来怎么行?一旦真见了血,总得有人收拾烂摊子。”   夏昼笑得更欢实,“后援就是守在酒吧门口啊?”   “听说我女人还搞的定。”   夏昼道,“我瞅着陆先生怎么都不像是后援团的,更像是来捉奸。”   陆东深笑,抬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谁敢奸你?活腻了。”夏昼将他搂紧,“东深东深,你可真好。”微微偏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司机身上,眯眼,死老徐,阳奉阴违啊,挺会传话啊。那头,老徐正好要抽最后一口烟,冷不丁对上夏昼的眼神,吓得手一抖烟头就掉了,许是理亏,忙赔了笑,拾了烟头扔进垃圾桶后走上前。   陆东深命老徐开公司的车回去,临走时,老徐又是一阵殷勤询问,“夏小姐需要解酒茶什么的吗?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去给你买。”   “老徐好像挺怕你。”回到车上后,陆东深替她系好安全带,说了句。   夏昼得意洋洋,“那是,我巾帼不让须眉的。”   “能让一个特种兵出身、跆拳道黑带高手对你毕恭毕敬的,你也是厉害。”陆东深笑道。   夏昼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咋舌,老天,这老徐这般能耐呢,怪不得只要有老徐在的话,陆东深都不带保镖。真要是动起手来,她还真未必有胜算。   车子一路前行,很是缓慢,前方长串红灯。   “以后不准去酒吧,还有,除了我在身边,其他任何时候都不准再喝酒了。”陆东深稳稳地控着方向盘,语气轻,说的话对夏昼来说却是极具打击性。   夏昼炸毛了,“陆东深你过分了!”   “我是你男人,对你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不过分。”陆东深四两拨千斤。   “我喝酒又没误事,再说了,我什么酒量你不知道吗?能把我喝倒的人寥寥无几。”夏昼据以力争。   “你的确没误事,但你能惹事,尤其是为了女人,你什么英雄情结都出来了。”   夏昼盯着他的侧脸,“这话说得没良心啊,陈瑜爱你不成抑郁买醉,她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调戏,你说我能不管吗?”   “你能赴约谈判,这件事在我看来就很离谱。”陆东深接得四平八稳,“再说,酒吧里都有保安,你单枪匹马就跟对方动刀子,万一吃亏怎么办?”他虽态度温和,但言语锋利,句句就跟刀子似的。换做别的男人,夏昼早就来一句:靠,你算老几,敢这么跟姑奶奶说话。但面对陆东深她可不敢这么叫嚣,一来,这男人真能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他算老几,二来她觉得,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再听进她耳朵里都是甜蜜。   主动靠近他,谄媚,“谁说我能吃亏啊,不是还有深哥您罩着小的嘛。”   “嗯,嘴甜。”陆东深腾出只手捏了把她的脸,笑道,“再叫一声,用你在微信里的语气。”夏昼是何等人?暂且不能用“见风使舵”来形容她,但至少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有些时候不涉及大是大非,她就会像个泥鳅似的滑来滑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最是在行。   于是,她甜着小嗓腻着小音又叫了句,“深哥……”   陆东深很是受用,眉心舒展。   见他貌似好说话了,夏昼抬手,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他的衣袖一角,轻轻荡了两下,“那你刚刚说的……”   “该不允许的还是不允许。”   夏昼吃了个亏,咬牙,“陆东深你这个骗子!”   “我骗你什么了?”陆东深跟她打趣。   “骗我的身、骗我的心!”   陆东深方向盘微微一打,车子拐了弯,目视前方微笑,“这倒是,所以,今晚跟我回家,继续让我骗。”   “我不去!”夏昼收回手,靠在副驾,“我要回家。”   “去你家也行。”陆东深道。   “陆东深。”夏昼皱着眉,“你管这管那的,我会受不了你的。”   “是吗?”他闷笑,拉过她的手扣在他裤链位置,“我也受不了了。”   夏昼先是愣了一下,紧跟着红了脸。   **   翌日,两人一同去了公司,在这点上,陆东深丝毫没有避讳。   员工电梯先到,他就跟着夏昼一起进了电梯,身后涌进上班的员工,见到他后纷纷恭敬地打招呼,然后看着站在陆东深身边的夏昼,眼神里就多了几许暧昧。夏昼没贴得他很近,也没跟他牵手,但还是觉得她和他太明目张胆。昨天见过他的,如果今天再看见就能轻松发现他没换衬衫,又是跟她同进同出的,说明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抬眼悄悄打量他,他目视前方,侧脸如削,俊得让她心生欢喜,忍不住伸出尾指轻轻划了下他的手背,下一秒,她的手就被他攥紧。心口被浪潮席卷,他大手的温热贴着她的手心直达心头。   然后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欢腾地告诉她:这个男人是你的,这个备受人瞩目、让其他女人惦记着的男人是你的。   这种感觉美妙极了,很陌生却又十分期待,宛若是件她从未得到过的珍宝,如今就捧在手心,旁人都拿不去。   她快出电梯时,陆东深跟她说,“今晚等我吃饭,还有,家里的地毯赶紧选。”这话落下,她听见周遭有几声倒吸气的声响,耳根子就热了,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嗯啊应了声就赶忙出了电梯。等电梯门关了,那些跟她一同出电梯的同事笑问她,什么时候办事呀?我们一定得去参加婚礼。   夏昼清清嗓子说,什么跟什么啊,赶紧工作吧。人群散了后,她才冷不丁想起今晚还有事,昨晚光顾着缠绵,刚刚又光顾着羞涩,竟把正事给忘了,也罢,回头跟陆东深在微信上说吧。 第192章 跟什么人学什么人   与商川的见面约在晚上。   听说今天是最重要的一场戏,所以夏昼也没着急,只等着他下戏后约谈。   忙到了大下午,才见陈瑜来公司。脸色看上去不大好,挺苍白。见到夏昼后也没打招呼,闷着头回到了办公室。夏昼也正巧瞧见她,一路跟了过去,敲了门径直进了办公室,将手里的文件扔给她,“H品牌旗舰店的空间气味调查出来了,百分之九十的客户表示进店后闻到的气味不错。”   “哦。”陈瑜恹恹地接过文件。   夏昼双臂环抱,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见她半天没出去,陈瑜抬头问,“还有什么吩咐?”   夏昼上下打量着她,十分故意。看得陈瑜浑身不自在,“看什么?”   “不像你啊。”   陈瑜一激灵,“什么不像我?”“你紧张什么?”夏昼笑得半阴半阳的,“我的意思是,搁平常你若知道客户有这么高的满意度一定会跟我耀武扬威,毕竟H品牌旗舰店的空间气味管理是你主责,怎么今天这么淡泊名利了?还没醒酒?”   “哪有啊,我这不是还没反应过来吗。”陈瑜拿过文件,翻看了一番,道,“现在我有了这个成绩,你就不会瞧不起我了吧?”夏昼撇嘴笑,一针见血,“昨晚是邰业帆送你回的家,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陈瑜的住所跟她南辕北辙,倒是同邰业帆一个方向,所以昨晚邰业帆也算是义薄云天了一次,主动开口说送陈瑜回家。当时陈瑜因为酒吧的事吓得腿都在抖,自然脑袋也处于短路状态,所以就跟着他走了。   陈瑜一听,蹭地站起,“你别瞎说!”   “呦,我还没说什么事呢,你怎么反应这么大?”夏昼一脸邪笑。   陈瑜盯了她半天,坐下,将文件一阖,“做上司的戏耍下属有意思吗?”   “上司戏耍下属是没意思。”夏昼不紧不慢地回击,“上司玩弄下属才有意思。”   陈瑜闻言,倒是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我特别好奇一件事。”   夏昼挑挑眉。   “男人和女人,你喜欢前者还是更喜欢后者?”   夏昼嗤笑,来了句,“本爷男女通吃。”   快出办公室门时,夏昼回头瞅了她一眼,冷不丁问了句,“你真的没事?”   陈瑜拄着下巴,慢悠悠地说,“你再不待见我,咱俩毕竟昨晚有过力战群雄的经历,也算是共患难了吧,你至于这么盼着我有点什么事吗?”   夏昼也就没继续追问,“哦对了,H大中华区限量版香水的气味抽样报告尽快交给我。”她看了一眼时间,补上了句,“下班之前吧。”   气得陈瑜牙根直痒痒,等办公室门关上后,低咒,“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人!”   **   与商川见面的地点最后约定为亲王府。对于夏昼来说,她正好借此再去看看那片被陆东深夺下来的地,更重要的是,邰国强夫人遇鬼一事她后来越想越蹊跷,如果邰夫人当时撞见的是商川,那商川吓唬她的目的是什么?   但如果不是商川,那背后这个人又是谁?当时是陆、邰两家连同相关领导考察,就偏偏发生了闹鬼事件,这件事看着偶然,然而怎么瞧着都像是一场精心布局。   夏昼不敢深想,她情愿邰夫人看见的是商川,因为如果不是商川,从最后获利人来看,最有可能一手策划此事的人,就是陆东深。   对于商川来说,亲王府僻静,最适合谈话,像他那种一线咖位的人,不论出现在市区的任何地方都会引来关注。   晚八点,夏昼就驱车赶往亲王府。在此之前她告知陆东深今晚临时有事不能共餐,陆东深虽没多问,但那意思是要老徐跟着,夏昼婉拒,并坦言告知陆东深,她是跟商川见面,释冰嫌。具体见面地址她没提,因为一旦涉及到亲王府,陆东深很轻松就能猜得出她是冲着闹鬼事件去的。为此陆东深有些许不悦,虽说商川目前还是天际最有分量的代言人,但前后闹这两次事已经让他不满,夏昼叹气说,他只是对左时的失踪耿耿于怀,也认定了我是凶手,   我想把当时我们遇险的事跟他一五一十交待明白。   陆东深了解夏昼,也深知她的脾气,就同意了。   去亲王府的路上接到了饶尊的电话。   也没什么紧要的事,就是询问她明天上午是否有时间,他父亲出院,希望她能陪同,路上可以陪他父亲说说话。夏昼呛了他了一句,说明天你不在场我就有时间。   饶尊没好气地说,明天我开一天的会,哪有时间跟你见面让你气我?   夏昼说,好,那我去,但要是让我见到你,我转头就走。   气得饶尊咬牙切齿,夏昼,你以为你现在跟了陆东深就高枕无忧了?总有一天我会把他踩在脚底下,要你爬过来求我!   夏昼压着气说,这些年我一直在躲,除了躲你外还在躲什么你很清楚。我跟你不可能在一起,以前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你想让我求你?饶尊,现在是你求我。   饶尊那头沉默,呼吸略急促。   “有件事我要问你。”夏昼直入重点,“亲王府那片地在竞标前,陆邰两家曾经跟着相关领导去考察,你为什么没去?”   那头冷笑,“小爷我还需要走那程序?我跟那边什么关系?不过就是一声招呼的事,要不是陆东深手段太卑劣,那片地就是小爷我的了!”   夏昼没说话。   隔了好久,饶尊才叹气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那天我爸的身体不大好,所以我没去公司。”   夏昼是知道饶尊的,平日跋扈,但绝对是个很有孝心的人。   其余的话也没多说,挂了电话后夏昼在想,怎么看都不像是饶尊找人在装神弄鬼。   入夜后的亲王府多了大家闺秀的端庄,沉静、安逸和不问世事。周围方圆几条长街都已经圈上了天际的logo,老旧的建筑都在逐步进行翻修。这一带因为亲王府闹鬼传言已经十分荒败,可在商人们眼里这就是一大块肥肉,以旅游街概念全新打造亲王府一带,将会重新盘活这一带的金融和经济,那入手的利益可想而知。   亲王府将会在保留原有建筑外进行重点翻修开发,具体用途夏昼不得而知,但能肯定的是绝不会再做封闭式处理,最有可能的,会像是和砷府邸恭王府那样对外开放。在陆东深的商业帝国里,这片地的蓝图究竟怎样她不清楚,甚至不大清楚这片地到底能在他心里占据多重的位置,还是,只是作为陆门其他产业进入中国的踏脚石。 第193章 阴风阵阵   亲王府的街里还有工人在作业,在北京这座城,建筑这种事几乎都是24小时轮着,否则哪会快速的平地高楼起?有运水泥的车经过,司机探出来头告诉她,这是施工地不能进。   夏昼也就嗯啊答应了。   亲王府还没动,许是要排在最后。路过了泥泞,进了亲王府就是另一个寂静的世界。泉水仍旧淙淙,叶儿依旧沙沙,雕梁画栋,幽静长廊,看着眼前的一切,夏昼不知怎的就一激灵,总觉得这整个府邸太过鲜活,就好像有人居住,时刻都能有主人从深宅之中走出来。   商川还没到。夏昼在长廊徘徊,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去查去看,上次她来得匆忙又走得匆忙,没仔细端详这府邸,现在走下来方才觉得真是大到离谱,比恭王府的面积还要大上一圈。现在看来《浮生》的剧组可真是下了血本,果真是对照实际建筑进行一比一还原,等戏杀青后,也是可惜了那赝品。   戏台之上,带幡飘扬,在夜风中看着倒是诡异。夏昼仔细打量,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招魂幡。   夏昼在戏台下面站了良久,总算看出哪里不对劲了。要说怀柔影视基地搭建的亲王府是一比一也不尽相实,同样的戏台,高度不一样。亲王府的戏台要高上不少,一般戏台也就三四米高,再讲究点的能有六米左右,可目测这亲王府戏台高度应该在八九米,足有三层楼的高度,而怀柔剧组的戏台虽高,但也没这么高,估计是考虑到演员的安全问题。   夏昼不解。   这府邸原本的主人什么癖好?怎么把戏台架的这么高?怎么看戏呢,上次来她压根就没注意到这点。   她环顾一下四周,目光落在对面阁楼上一下子就明白了。古代小姐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里能打发时间的项目少之又少,看戏就成了她们最津津乐道的。但古时戏子都以男人为主,就算旦角也都是男子装扮,所以有的府邸老爷是禁止府中女眷直接跟戏子碰面的,都从阁楼观看,这也就能解释戏台高悬的原因了。   夏昼轻叹一口气,幸亏她没生在那么年代,否则非一把火把家烧了不可。   邰国强夫人就声称在这里见鬼。   她拾阶而上,穿到后台。   后台陈破,相比前面更是寂静,哪怕脚步再轻,耳朵都能捕捉到声音。咚咚咚的,夏昼吓了一跳,仔细辨听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心跳声。   戏柜是上好的木头打造,只是以为岁月更迭,破损的破损,蒙尘的蒙尘,里面竟然还有戏服,武行花旦挺齐全。   有项羽的行当。   霸王别姬这折戏是经典,所以有他的行当也正常,这也方便了商川上次在戏台上装神弄鬼吧。   其他的行当也都出自耳熟能详的戏曲,但……夏昼的目光落在一件行衣上,白绸长袍,斜襟宽袖,上刺有蓝色飞鹤,绣工了得栩栩如生。她从衣架上摘了下来,料子实在,很有手感。摸了摸行衣一角,心里蓦地动了下。   没灰尘。   还有极清浅的香在空气中浮动,再仔细去辨,那香气就隐约断了。   气味太弱。   换做旁人闻到的也就是后台的灰尘味,但怪她鼻子太敏锐,只是,香气难以捕捉。   她觉得更像是体香,而且,还是古代体香。古人擅香,尤其是中国的古人,更是将香气能用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哪一处都离不开香。古人制香讲究的是纯粹原料,而且制作工艺讲究的是时间,以蒸、煮、烘、晒为主要手段,所以香气十分纯粹和稳定。   今人制香的工艺大大提升,各种先进仪器提高了制香的效率,可与此同时,也失去了手工制香的纯粹。   所以,对于夏昼来说辨别起来不算费劲。改变体香不是什么难事,长期以香为伴,身上的气味自然也就发生改变,当然,这一点只有古香能够做到,像是现如今的香水很难达到这一点,精油倒是多少能有改变体味的功能,可不能断,一旦断了,肌肤之理本身的气味又会覆盖。   夏昼正百思不得其解时,隐约听见一声叹息。   幽幽的,出自一个女人。   “谁?”夏昼警觉,一个快步追了出去。   一道白影忽悠一下闪过,在不远处的拐角。她赶忙追了出去,那身影影影错错的,在七拐八拐的长廊间穿行。府邸光线不好,暗影里那影子就显得亦真亦假。   她一路紧跟,直到出了戏台范围,追到了府邸庭院。   没了人影。   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似的,又或者,如从未出现过。   夏昼僵在原地。   潮热的夏夜,她竟觉得后背阵阵发凉。尤其是后脖子,就好像是,有人在她脖子后面吹气。   她蓦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冷不丁想到在沧陵时老辈人说的话:后脖凉,鬼绕梁。   遇鬼?   她不相信。   可心底有个感觉愈发清晰,也顺带的想到昨晚在酒吧时看见那女子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觉得,那女人,很像她自己!   这念头刚闪过,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紧跟着手机就响了,吓了她一跳。   又是饶尊。   夏昼气得咬牙,“尊少爷,你很闲吗?电话一遍遍打!”   “夏夏。”饶尊的口吻很严肃,“还记得你之前收到过的手帕吗?你说是左时的那条。”   夏昼一怔,脱口,“怎么了?”   “我手底下的人刚刚查到,用手帕吓你的人就是商川!”饶尊的嗓音很低,“你记住,千万不要再跟商川接触了,他已经丧失了理智,太危险了。”   “什么?”夏昼心口一紧,从那个时候起商川就已经不信任她了?   倏然一阵凉风过,夏昼全身一凉,这风哪像是夏夜里的?更像是来自井底最深处的冷风。   今天,她约了商川见面。   如果前后几次事都是商川搞出来的,那今晚……她一旦对商川和盘托出,商川会不会对她下毒手?   正想着就听一声歇斯底里。   听方向,是戏台!   夏昼忙掐断通话,朝着戏台方向跑去。   戏台被月光映得惨白。   等夏昼赶到时,倏然心惊。原本跟她约定见面的商川,此时此刻就在戏台下面,躺在血泊之中。 第194章 是我杀了商川   商川从戏台坠落,当场身亡。   夏昼作为唯一一个涉案和报警人员被带回了警局。审讯室里,警方反复盘问她与商川见面的目的,夏昼一个字都回答不出来,整个人都木得紧,她的人在警局,魂像是留在亲王府似的,眼前晃荡着的还是商川鲜血淋漓的模样。   “那么多见面地点,你们为什么选在亲王府?”   “你报警说你是听到声音才赶到戏台,在此之前你在哪?在做什么?”声音落在夏昼耳朵里,有了回响,渐渐又成模糊。她盯着警员警帽上的警徽,眼珠子一动不动,脑中的画面是曲径幽幽的长廊,女人的身影在雕梁画栋间隐隐绰绰。她一路紧跟,从戏台到庭院,如果穿过庭院就是府邸大门……隐约间听到有人说了句:经现场勘察和法医最终鉴定,已经确实商川坠下戏台属意外,又因台下木桩年久失修,所以商川坠台时额头撞击尖锐木桩导致致命伤势,失血过多而亡。   “夏小姐?”夏昼脑中所有的画面倏然抽离,冷不丁回过神,对上警员的目光。警员对她的态度不大满意,微微皱眉,敲了敲文件,“这是刚送过来的鉴定报告,夏小姐,你也算幸运。”   夏昼的目光落在那份报告上,许久,缓缓道,“不,这不是个意外,绝不是。”   “夏小姐是想到了什么?”   “是个阴谋!”夏昼喃喃,“商川是他杀,一定是他杀!亲王府里除了我和商川还有第三个人在,是个女的!”   “你亲眼见到?”   “是!有个女的,一定是藏在亲王府里的,商川的死跟她脱不了干系。”   警员看了她半天,说了句稍等后出了审讯室。她所在的空间寂静一片,似乎喘口气都能听见。在这段空白期里,夏昼的脑中反复又是商川的模样,当时在案发现场时震惊悲恐过后,她第一反应就是重新排查戏台,可空无一人。究竟是什么人?在害了商川后竟逃得无影无踪?现在,周身孤零,只有她一人,莫大的悲伤如萋草铺天盖地而生,她这才意识到,商川没了,跟她一同长大的伙伴、那个在福利院整天跟在她身后不停叫姐姐的商川没了,从此在这个世上,她又失去了一个亲人。凄楚在胸腔里奔腾、撞击,喉咙堵得透不过气,鼻头酸了一次次又被她压了一次次。三年前人人都说她冷血,也都说她手上沾了血,三年后,她的眼泪更不能往下掉,她要留着力气来查清楚这件事。   警员再次进来的时候告知她,现场已经经过反复搜查,没发现其他可疑人员。“当晚有运水泥车的司机经过,他表示除了看见你进入王府外再没看见其他女人进出过。”   如磐石压下。很快房门又开了,进来一人,在那警员的耳畔低声说了句什么,警员闻言后抬眼看了她一眼,等助手离开后,他道,“夏小姐你现在可以离开了,但在最终结案前,我们会根据案情需要再去找你,这期间如果你想起了什么请随时告诉我们。另外,虽说夏小姐目前没有嫌疑,可这件案子仍旧疑点重重,所以这段期间夏小姐不能出境。”   陆东深来了警局,并保释了夏昼。   当然,作为亲王府商业旅游街的承接者开发人,在商川这件事上也要对警方有所交代,择日,警方也会对他例行问话。   见到陆东深后,夏昼才觉出脚软来,陆东深接住她,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没事,没事了。”   办完手续,从警局出来后天际已经翻了鱼肚白,一线光亮匿在大团的暗影里,半明不暗的清晨因为盛夏,空气也不那么清爽了。陆东深亲自开车,一路前行。   有赶早班的人,途径的大巴站都排着长队,队尾则淹在阴影里看不见。   众生皆苦。   哪怕是站在光环之下的商川,也避不开这凄苦的命运。陆东深一手控着方向盘,一手攥着夏昼的手。她的手很凉,从警局到上车,这一路上车影匆匆人影更迭,她的手却始终捂不暖。连同她的脸色,似宣纸,青白得很,唯独那眉那眼是漆黑色,唇都不着红晕了。   “什么都不要想,回家好好睡一觉。”他轻声说,“这几天就在家休息吧,公司先不要去了。”   夏昼的手心是他手的温度,明明温暖,但总抵不过心底一股股冒出来的寒气。她哑着嗓子开口,“你怀疑过我吗?”   “怀疑什么?”   “怀疑是我杀了商川。”   陆东深目视前方,目光坚定,“我相信这件事跟你无关。”   “可是,我有能影响对方自杀的本事。”前方红灯,陆东深放缓了车速,转头看了她一眼,攥着她的手劲稍稍加重了些,像是他的态度,“你的本事我很清楚,你的性格我更了解,你视商川为亲人,哪怕之前商川伤过你,你也绝不会对他下狠手。”   “如果是我想杀人灭口呢?”夏昼冷不丁说。   红灯漫长,像极了苦痛又绵长的人生。陆东深没说话,只是方向盘一打,车子就快速地滑到了右转车道,引得后面车辆频频按喇叭抗议。陆东深择了辅路,又拐进了一条僻静的胡同,停了车熄了火,转过头来看着她。   “左时已经死了吧?”良久后,他一针见血地问。   这一次夏昼没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是。”   “商川怀疑是你害死了左时?”   “是。”   “事实上呢?”陆东深盯着她的脸,“左时的死跟你有关,对吧?”夏昼的脑筋一挑一挑地疼,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观花闪现,她缓了胸腔的胀闷,开口,“是。”她怨恨过饶尊,当时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导致他们三人遇险,可左时真正出事她脱不了干系,所以饶尊在怪她,这些年她一直在逃在躲,看见饶尊更像是瞧见阎罗,她是怕饶尊吗?不,她怕的是曾经,怕的是那一段让她痛不欲生的经历。 第195章 你钻进了一个死胡同   “商川不止一次装神弄鬼,就是想找出我害死左时的证据,无计可施之下以一折子戏为由刺伤了我。左时的事是个秘密,一旦被他查出苗头对我极为不利,所以我约他出来,以告知真相为饵,趁他不备,利用气味让他看见幻象,引他跌下戏台。”   陆东深看着她,“很有说服力的杀人理由,但这不是你。”   “陆东深,这是出于你的感性。”   陆东深靠在车座上,轻叹一口气,“那就从理性出发,往往越是看上去像是真相,就越不是真相。”夏昼闻言后目光就变得悲凄,蜷起腿,环抱一起,脸埋在膝盖上,许久后才闷闷地说,“我没杀左时,但有些事我没办法说出口,我也没杀商川,可一旦有人拿着左时的事来做文章,我百口莫辩。”陆东深摸着她的头,“你还有我,我不会让这盆脏水泼你头上,而事实上,背后的人步步为营,下了这么一大盘棋,目标未必是你,如果有心害你,你今晚的身份就是嫌疑人了。”   夏昼蓦地抬头。   “你冷静下来想想,左时的事除了你和饶尊外,还有谁能知道?”陆东深问。   夏昼很肯定地说,“不可能有谁知道了。”“你说商川不止一次装神弄鬼,可以判断他在装神弄鬼的时候只是怀疑你,直到,他把你刺伤。”陆东深抬手,一下下摸着她的后颈,“我猜想,那时候应该是有人告诉了他什么,所以他一怒之下毁约,不想跟天际、跟你再扯上任何关系,但事后他多少有些理智,至少没听取他人的一面之词,否则他那一剑会要了你的命。”夏昼的呼吸微促,“商川向来都是小心谨慎的人,他绝不会意外坠台,更不会自杀。背后的那个人也许就是凶手,难道……”她蹙眉,“是那个女人?亲王府里有个装神弄鬼的女人,并且我怀疑,当时邰夫人那天看见的根本不是商川,而是那个女人。”   “什么样的女人?”夏昼仔细回想,“看不清长相,但穿着白色行衣,身上的气味很独特,我在酒吧里看见个女的,蒙着面纱跳舞,感觉跟那女鬼挺像。”说到这儿,她顿了顿,眉头皱得更紧。   “到酒吧去查一个人倒是不难,就看对方目的是什么了。”陆东深说。   夏昼思量,“在酒吧里我看见的是短头发,亲王府是长发,但身形我认得,虽然说夜里黑视线不佳。”她看向陆东深,“还记得我当时查过在江山图面前的那个人吗?”   “我看过视频,那人的确在身形上跟你有几分相似。”   夏昼点头,“我怀疑,在江山图动手脚的人、酒吧的人和亲王府出现的人,都是同一个人。”   “江山图里到底有什么?”这是陆东深第二次问她。夏昼咬咬唇,良久后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那个秘方吗?就是我跟左时联手研究出来的那则秘方,其中有一味的原料叫做泫石,是只存在于大漠深处的罕见石料,经过地壳变迁数亿年才形成,所以很多时候 要靠机缘才能得到。这种泫石之所以神奇和珍贵,是源于它能分泌出一种鲜红的液体,像血似的艳丽,这种液体有挥发性气味,但极淡,嗅觉普通的人压根闻不出来。古代画匠们有寻到泫石的,会将它分泌出的石液用作颜料,据说能保持千年不褪色,可在气味构建师的眼里,这泫石的石液是不可多得的气味提取原料,对人的脑干细胞有一定的干预功效,所以,也是我和左时那个秘方里最重要的原料。”   陆东深终于明了,怪不得在沧陵时她对江山图那么感兴趣。“江山图里有一处山脉就是用了泫石石液涂绘,当时沧陵天际酒店因江山图受损所以找来工匠做临时修缮,我想,当时就是那个混做工匠盗走了泫石的石液。”夏昼逐一分析,这也是当时她看见江山图后勃然大怒的原因。“后来秘方丢失跟季菲、卫薄宗有关,现如今没什么配方是能用得上泫石的,而且也没多少调香师和气味构建师知道泫石,所以,那女人能不能跟季菲她们有关系呢?能用上泫石的就只有我和左时的秘方。”   “你们当时研究这秘方要用在什么地方?”陆东深问。   “病患。”夏昼不掩藏,“我们研制的秘方能麻痹病患的痛觉神经,尤其是癌症患者,能减轻他们在病痛和化疗时的痛苦,这是一项创新的配方技术。”   陆东深思索稍许,“陆门旗下的确有生物科技,但据我所知,气味构建师并没有参与其中。”“泫石不好找,估计也是导致那秘方迟迟不能推市的原因。”夏昼使劲咬着下唇,都咬得泛白,直到陆东深伸手挽救了她的下唇,她这才松牙。“可是我想不明白,如果那人跟季菲有关,泫石的石液已经到手了,她为什么还要追到北京来?甚至出现在亲王府?”   陆东深思维缜密,给她拨了云雾,“所以囡囡,你钻进了一个死胡同。”   夏昼不解地看着他。他拉过她的手,把玩着她的手指,“季菲的确看上去嫌疑很大,但如果是她的话,那她的目标绝对只是你,她任职陆门,站在高位享受荣华富贵,自然就要保住这份尊宠。她不是傻子,应该很清楚如果以商川的死为工具除掉你,那代价未免太大了,天际利益受损会影响陆门,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说不过去。至于你说的那个女人,如果真是季菲的人那也一定有其他目的,当然,这一切都是你的推断,毕竟,那女人究竟是谁我们要查。”“你这么一说……”夏昼的眉头拧成麻花,“我突然觉得,当时在王府的时候我一直在追着她跑,现在仔细想想,她更像是要把我从戏台引开,所以……”说到这,她目光陡然一惊,“杀死商川的人不会是她。”“所以,商川的死跟给他消息的人脱不了干系。”陆东深十分冷静分析,“季菲也好,你说的那个女人也罢,也许只是这起案件的迷雾弹而已,而那人的目的,只是天际,只是我。” 第196章 我未必帮不了你   夏昼看着车窗外,天际那晦涩不明的光线终于挤破暗光,万里云层如鱼鳞般铺开,红得似血。早霞不出门晚霞行万里,车窗外绵延开的云层虽壮观,但这一整天并非会是个好天气。   像是眼前的事件,看似简单明了,但拨开风平浪静的云层,背后将会是一场诡谲难测的风云变幻。“目前来看,商川是天际的形象代言人,他出了事,对天际的利益的确受损。”她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要思维转到正轨,自然就能摸到骨牌效应的关键。“他是一线巨星,当时跟天际撕毁条约的时候,他的粉丝一度疯狂攻击天际,现在他在拍戏过程中身亡,恐怕天际就要遭受巨大的公关危机,粉丝众多人言可畏,哪怕这件事跟天际毫无关系,粉丝们也不会放过对天际的口诛笔伐。”“如果商川死于他杀,那对方敢动他自然就想到利用粉丝群起而攻之,所以,对方一定会让商川的身亡跟天际扯上关系,这样,才能将天际推向万劫不复。”陆东深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   夏昼扭头看着他。云层的红霞撒落进来,有一些入了陆东深的眼,粼粼微波里宛若藏了一片海,深不可测的海。“你出于对商川的了解,断定他不可能是意外身亡,我出于这些年历经的人心险恶利益更迭来断定他也不是意外身亡。之所以说天际一定会被扯上关系,是因为对方把这一步步棋都下得十分精准。”   夏昼的脑子向来跟鼻子一样灵,尤其是跟着陆东深的节奏走,她自然也能查出端倪。“你的意思是,我将会是那根导火线?”“不是将会,你已经是了,避无可避。”陆东深向来看得远,“一桩坠台事件,你参与其中却又因是意外坠台将你摘了出去,看上去像是虚惊一场你很幸运,实际上是场无妄之灾。你刚刚说得没错,如果对方有心引导,商川的死就会出自你的蛊惑。三年前能在气味界占据一席之地的夏昼,三年后能在沧陵得到全城民众敬仰的巫医蒋璃,想要无声无息解决掉一个人难吗?你现在又是天际最重视的人,所以,想要天际扯上关系,商川必然就要死得像是意外。如果对方将商川的死直接造成跟你有关或将罪证直接嫁祸给你,那很显然是种蠢笨的做法,毕竟你是我的人,你杀了商川会直接影响天际利益,没人会蠢到认定这是事实。商川如果看上去死于意外就不同了,所有人会认为你想无声无息解决掉商川还不想让天际牵扯进去,这样一来,更容易给你定罪。”夏昼觉得后背阵阵发凉,接着他的话开口,“商川毁约之后我去剧组找他,然后发生了戏台刺伤事件,现在看来,这完全都是一环套一环的阴谋。当年事能被挖出来多少不得而知,但最直接的爆发点就是刺伤事件,外界会认为我是因为怨恨在心所以伺机报复。天际的气味构建师是如此行事乖张的人,而你陆东深还深受其惑,简直就是败坏江山的昏君。如此一来,众多粉丝必然将矛头全都指向天际。”   说到这,她转头盯着他,“所以,一旦事态是朝着我们今天所判断的去走,东深,到时候无论怎样,你都要对外做出个表态。”   “什么表态?”   “与我彻底撇清关系,不论是你还是天际。”夏昼十分绝决,“只有这样,天际才不受牵连。”   陆东深看着她,皱眉,“胡闹。”   “我所谓的撇清关系只是表面的,又不是真分手。”   “那也不行。”陆东深眉间深壑,“女人家家的,别一天到晚净出馊主意。”   “怎么就成了馊主意?”   陆东深看着她十分严肃,“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牺牲你的利益。”没有那么多情意绵绵的话,也没有绚烂的山盟海誓,可夏昼心里像是掬了暖流,她觉得,陆东深的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陆东深攥着她的手,语重心长,“这件事也许我们只想到了其一,对方还有什么目的,我们只能见招拆招,所以囡囡,别那么快下结论,更不要替我去做决定,明白吗?”   夏昼一激灵,“你认为还有什么是我们没分析出来的?”“对方既然下了步大棋,那就十有八九能猜到我们会想到这些,但仅仅就是这些吗?”陆东深说,“商川在亲王府出事,那对方肯定是要拿着亲王府做文章,但只凭着商川意外坠楼、粉丝对你的猜测而群起攻之?我认为不会这么简单。另外,你说的那个女鬼也是关键,但未必是跟整件事的策划人有关,然而,对方聪明地利用了这一点。”   “如果是拿着亲王府做文章,那最后谁是获利者谁就是幕后主使了。”   陆东深微微眯眼,“也不一定,也许,亲王府的事仅仅只是个开始。”夏昼听了这话后心中不安,以往觉得零星点散毫无关联的事,现在想想都像是被一根隐形的线串着,拎起一头,其他的全都被牵动。她能想到的就那么几个人,外界最可疑的是邰家和饶尊,内部最让人提防的就是陆起白,其实陆东深对这几人自然心里明镜,只是,怀疑归怀疑,证据呢?   “我想再去看一眼商川的尸体。”夏昼半晌后说,“一来我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二来商川是孤儿,他的尸体最后无论交给谁来收都不合适,除了我。”   陆东深思索少顷,“囡囡,商川的葬礼天际来负责,这件事我希望你越少参与越好。”   “我想确定一件事。”夏昼摇头,“别把我置身事外,东深,你了解我,这不可能,而且我未必帮不了你,你别把我想得太软弱无能了。”   陆东深无奈,“我只想保护你不受到伤害。”“这三年来我懂得了一个道理。”夏昼眼里是认真,是坚决,“人若不想受到伤害就要主动出击,我不想做被动挨打的那一个。另外,如果那个女鬼真跟季菲有关系,那这里面的事可就不单单针对你了。我想,三年前的账总要清一清才行。” 第197章 长兄如父   翌日,网络上果然起了风浪。   商川坠台身亡事件像是长了脚爬满了整个网络,川粉们纷纷震惊,一时间商川拍戏身亡上了热搜,各种帖子、热点和话题纷纷建立,微博、朋友圈近乎被刷屏。网络社会,在烦躁盛夏,芝麻大点的事都能引起吃瓜群众围观,更何况是一线巨星陨落的大事。国内的舆论向来诡异,往往涉及民生的社会问题经发酵再如何严重,都抵不过一则明星出轨热度,而明星所引发的热点,是任何社会焦点都取代不了的。   商川事件的热度无事件可取代。   像是偶然,可太偶然就成了刻意。事件随着每一分钟的游移在不停发酵,所有人的反应都可以跟当年得知张国荣跳楼时的一样。   天际第一时间召开了记者见面会,陆东深委派景泞主持,环嘉负责人协同,参与见面会的还有剧组主创人员,导演就商川意外坠台一事深表遗憾。   网络上沸沸扬扬时,陆东深亲自驱车带着夏昼到了尸检所。商川事件还没盖棺定论,因疑点重重,所以商川的尸体在做进一步的检验。夏昼知道这个时候她是没资格进入尸检所的,所以昨天才会百般央求陆东深,她相信他总会有办法打通一些关系。   进了尸检所果真没人拦着,有位戴着黑框眼镜乍一看跟哈利波特似的大男孩出来跟警卫打了招呼,警卫放行后,那大男孩跟陆东深说,“教授已经到了。”   夏昼没明白他嘴里的教授是什么意思,陆东深也只是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穿过长长的走廊,头顶的白炽灯虽亮,但惨白得让人脊背发凉。“哈利波特”将他们带到最里面的房间,两人刚进去,最里间的门就推开了,走出一男子来。跟陆东深一样同样颀长的身高,清瘦,摘下口罩后,那张脸俊逸非常,夏昼盯着这男子的脸总觉得有点眼熟。待哈利波特走上前,男子将工作服脱下交到他手,对着陆东深叫了声大哥时,夏昼这才恍悟。怪不得看着眼熟,他眉宇间跟陆东深很相似,只是多了些许清冷的气质。陆东深给她介绍,“这是我二弟陆北辰,人类学法医。”又跟对方介绍了自己,“我的女朋友夏昼。   “夏昼与陆北辰握了手,却觉得陆北辰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怪异,或许,只是她敏感了。主理商川的法医不是陆北辰,夏昼知道这是陆东深动了私人关系。陆北辰转头对哈利波特说了句,”语境,为夏小姐准备无菌服。“然后又看向她,说,”死者的伤势一目了然,夏小姐还有什么疑点?”   夏昼思索少许,说,“我需要再看看才能下定论。”   等夏昼在语境的陪同下进去后,陆北辰若有所思。陆东深眼睛何其尖,开口,“你想说什么尽管说。”陆北辰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窗子前将排风系统打开,摸了烟盒,拎了两支烟出来,跟他示意了一下,陆东深踱步上前,靠在窗棱旁,没接他的烟,掏出自己的烟盒,“抽我的吧。”   烟香徐徐,如钩。   陆北辰吞吐烟雾,浅笑,“这烟不错。”又朝里面看了一眼,“胆子也大,毕竟尸体不是所有人都能入眼的。”   陆东深笑而不语。   “你们没来之前我仔细查看了死者尸体,之前的法医报告没问题。”“连你也没看出端倪?”陆东深微微蹙眉。这段时间陆北辰正好在国内,他昨天思来想去还是给他去了通电话。他这个二弟是出了名的尸译者,死者任何一丝痕迹都逃不过他的双眼,所以他特意请他再来看一看。   “死者致命伤在额角,从现场勘查的情况和死者坠台的角度来看,的确属于意外。”陆北辰十分肯定,“所以,这位夏小姐究竟有什么本事能推翻我的结论?”   陆东深思量片刻,说,“也许,是气味。”   “气味?”陆北辰微微挑眉,“死者生前如果吸入有毒性气体,无论是在鼻腔还是气管都能发现痕迹。”   “这世上能杀人的未必是有气味的气味。”陆东深抽了口烟,吐出,“对于气味的研究,她是专业,我只是瞎说。”   陆北辰将手中的烟举起,对着阳光,看着丝丝缕缕的烟雾,“这人,的确是利用气味的高手。”他放下烟,转头看着陆东深,“所以,这是不是你移情别恋的理由?”   陆东深弹了下烟灰,轻描淡写,“以前,从未有过情。”   陆北辰看了他半晌,恍惚,“果然,是我一直误会了。”   “北深找得怎么样了?”陆东深没继续这个话题。   陆北辰眼神黯淡了下来,抽了口烟,吐出大团烟雾,摇摇头。陆东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会找到的。”   “但愿吧。”   两人一来二去聊了十多分钟,末了,陆东深跟他说,“你身上流着的是陆家血,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摆脱不了陆家人的身份,所以,丑媳妇终归要见公婆的。”   陆北辰扬眉头,“不明白你说什么。”   “千里迢迢回国,又费尽心思摆脱北辰基金,你以为你大哥我眼瞎心盲是吧?”   陆北辰微抿了唇,半晌后道,“你管得可真宽。”   陆东深忍着笑,语重心长,“没办法,长兄如父。”   陆北辰还要说什么,夏昼就从里面出来了,将身上的无菌服脱了交还给语境,她的脸色看上去挺凝重。两人一前一后上前,陆东深轻声问她,“发现什么了?”   夏昼欲言又止。   陆北辰见状后说,“夏小姐,虽然我不负责这起案子,但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有任何发现都要及时跟警方沟通,这样,对案情很有帮助。”   “我知道,但我还需要去一个地方和见一个人才可以。”夏昼道。   陆北辰微微蹙眉。   陆东深闻言后没多问,再次拍拍陆北辰的肩膀,“今天辛苦你了。”   手要收回的时候,陆北辰按住了他的手腕,微微用了力气,没说话,看着他的眼神却多了一丝质问。陆东深笑了笑,压低了嗓音说,“是,我相信她。”   等两人离开后,陆北辰问语境,“她碰过尸体吗?”   语境道,“没有,她就是在很仔细地查看尸体,离得很近。”   陆北辰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这厢,夏昼上了车,坐稳后,陆东深横过来手臂给她系了安全带,她转头看了一眼尸检所,随口说了句,“你这位二弟虽然心脏不大好,但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精神隐疾。”陆东深的手一滞,夏昼见状道,“一烟对一人,我给你订制的烟草是根据你的身体状况而调配的气味,你抽着自然会觉得心情舒爽。你二弟只抽了半支就掐灭在烟灰缸里,   说明这气味并不适合他。香烟成分吸入人体内会迅速行成全新体味,你二弟抽过烟后有一种苦味,人体五脏对应五味,心脏不好的人往往味苦。”   “他出过车祸,心脏会有影响。”   夏昼了悟。   “可你说的精神隐疾?”夏昼愣了一下,瞧着陆东深真是不知情的模样,便道,“哦没事,我只是随口一提,瞎说的,别放在心上。”她意识到说走了嘴,当时陆振扬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在陆东深面前提及有关他弟弟的事。   陆东深狐疑地看着她。她深吸一口气,迅速转了话题,“走吧,我想去剧组一趟。” 第198章 云胡不喜   剧组停工整顿,却相比上次商川毁约罢工时要热闹。商川的众多粉丝自发组织来了剧组,后援团的会长们更是高举“我们要求真相”的条幅示威,更甚者将花圈和招魂幡摆了一长排。亲王府因被警方封锁,所以他们只能来这里表达愤怒。除了粉丝外,还有一干媒体记者,伺机候着剧组的主创人员及这里的负责人。主创人员还在记者招待会上,不过可想而知,会场外也会守着里三圈外三圈的粉丝。陆东深明智,方向盘一打车子转了弯,绕开了纷扰,从后街转过去。等到了安全处,他停车熄火,打了通电话到公司,通知公关组立刻调派一组人来处理剧组这边被围攻的情况,务必做好安抚工作。夏昼盯着车窗外搭建的王府红墙,威风气派,果真就是浮生如梦。陆东深通完电话后,伸手攥了攥她的手,她的手指依旧冰凉,就像是尸检所里的温度。他微微用了力,   说,“走吧。”商川进组后就一直跟大家住在一起,不像其他一线大腕,要么多个剧组乱窜,要么就必须最好酒店伺候着。在这个圈子里,商川是出了名的有艺德的演员,除了这次接了浮生剧本后情绪有些反常外,这些年他都是兢兢业业,敬重前辈提携后生,在组里从不摆架子,有时候还会帮着工作人员忙前忙后,像是隆冬酷暑,帮着组里扛机器搬重物那都是常有的事。所以,他所住的房间也没什么特殊的,普通单间,跟所有人一样。日常用品摆放地十分整齐,桌上放着剧本,是翻开的,里面花花绿绿,看得出商川十分用功。摊开的那页是最后一场杀青戏,也是全剧最重要的一场戏。夏昼看着这场戏被认真标注,是商川的字迹,清晰熟悉。悲哀像是场倾盆大雨倏然袭来,甚至都来不及收敛就令她红了眼眶。心口堵得难受,恨不得朝着心窝来上一刀才能好受些。她说,“东深,我太难受了。”三年前的无妄之灾磨光了她对这人世间所有的期许,三年后她以为自己能清风拂袖,可商川的死明明白白告诉她:你始终是个凡人,是凡人就脱不开生老病死、怨憎恨、   爱离别、求不得。   陆东深走上前,将她环于怀,宽慰道,“总会过去的。”夏昼攥着他的衣角,借此来平复这场剜心之痛。她额头抵着他的颈窝,他耐心安抚。许久她才平复,眼角的余光扫过一角抽屉,比其他几个拉开了些许。她松开陆东深,   上前打开抽屉。   里面有两本书。   一本是雨果的《悲惨世界》,另一本是东野圭吾的《大雪中的山庄》,其中《山庄》的书页比较旧,看样子是经常翻看。夏昼将书翻开,一张照片悄然而落。   陆东深拾起照片,是张合照,照片里左边的男子是商川,右边的男子长得十分清俊,亦如翩翩公子。夏昼抬眼看到,轻声说,“是左时。”   他微微点了点头,照片一翻,目光一滞,然后眉头就轻蹙一下。夏昼见状拿过照片,看了一眼照片背后,有一行字: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夏昼也是一愣。   陆东深将照片上的字迹跟剧本上的对照一下,半晌后说,“看来商川为了左时要跟你拼命也是事出有因,果然,有情饮水饱。”话毕,将照片放回到书里。   夏昼不是接受不了这种事,只是觉得即使这种事再多也不会发生在自己身边,现在想来商川再看见她后的种种态度和表现,现如今就这么一句云胡不喜全都解释清楚了。   良久后她将书放回抽屉里,说,“所以,在查清楚左时的事之前,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出意外?”   “你在找什么?”陆东深问。   夏昼说,“一种气味,只有找到了才能证明我的判断。”气味难寻,尤其是微弱的气味,陆东深相信夏昼想找的气味比微弱还要微弱,要不然凭着警方又或者陆北辰就能查出端倪。陆东深很想帮她,让她描述一下气味,她思量半天,说,“你还记得鬼八子吗?就照着那个气味找吧。”   这简直是为难了陆东深。鬼八子他是经历过,一次在祈神山,一次在冬祭,照夏昼曾经的说辞,鬼八子平日里没什么气味,遇潮湿才有极淡的气味出来。之前的两次都是因为或潮湿或遇酒,这才能闻出端倪来,现在如果不遇潮湿,单凭着他的鼻子铁定找不到鬼八子。   “你怀疑有人给商川使用幻草?”“不会这么简单,而且这段时间商川都在喝缬草和蜂蜜花制成的代茶饮。”夏昼敲了敲杯子,里面有一个茶包,还没泡水,说明商川在打算倒水时遇上了什么紧要的事。“代茶饮里的缬草是幻草的克星,所以幻草对商川不起作用。”   “你的意思是,鬼八子还有其他用途?”陆东深不解。   夏昼沉默片刻,凝重点头,“是。”   具体什么用途夏昼就没明说,许是也不想浪费时间,陆东深跟着她一起屋里屋外的找了许久没有发现。又从商川助理手里要了保姆车的钥匙,上去仔细搜查了番。   毫无发现。问及助理商川最近的情况,助理一一罗列,无非就是看剧本走剧之类,末了提及之前有人找过他,几番描述,夏昼和陆东深确认是邰业扬无疑。陆东深二话没说去打了电话,五分钟后他回来,跟夏昼说,邰业扬一早就被警察带去问话,他承认见过商川,只因他母亲一直是商川的粉丝,所以他替他母亲要签名。再者,案发当天邰业扬有不在场的证据。   线索刚起就断了。夏昼觉得前面挡了一堵墙,很厚,推不动砸不倒。陆东深毕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人,拉过她的手,说,“走吧,再陪你去亲王府看看,趁着今天风浪还不大,估计到了明天, 你想让我陪你去我都没时间了。”夏昼心口一窒,点头。 第199章 杀鬼咒   从郊区折腾到市区已经入夜,车窗外又是星月长河霓虹闪烁。在剧组有了意外发现后,夏昼这车行一路都在沉默,陆东深有时候趁着红灯或拐弯时看她一眼,总会瞧见她红了眼眶又强压下去,等快到市区时,陆东深拉过她的手,攥了攥,“在想什么?”夏昼目视前方的灯火阑珊处,许久后说,“东深,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为了搜集原料走遍险境,有好几次都是九死一生,所以我能深深明白这世上万事万般的好都不如能活着好。商川有他的私隐,落在他身上就会成为笑谈,就像是当年的张国荣,可我觉得,事情再荒唐也无所谓,只要人还在……”   她哽了声音,止住了话。   陆东深轻叹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是,生存最残酷,但只要不想认输的人都在选择活着。”晚餐选在胡同深处的一家私房菜馆,是景泞一早就预定好的。整个餐馆只接待他们一桌客人,从餐厅经理到主厨都兢兢业业。满桌尽是琳琅满目,夏昼却是吃得心不在焉,陆东深的手机则是响了又响,同一整天一样,有些电话他视而不见,有些电话他起身去接。   不用想也知道是公司的事,事态发展到了晚上,网上已经五花八门什么言论都有了。   亲王府安静,就连周围施工的胡同都停工了。   远远的就能看见警戒线,警戒线外竟也拉着辐条,是商川粉丝们的杰作。府邸外的岔路口摆放了一只火盆,火盆里有燃灰,被风吹得只剩了灰底,洋洋洒洒的纸钱。没警察守着,两人钻过了警戒线。临进门前,夏昼的余光扫到了一张黄纸。是贴在门缝旁的,黄纸上红字斑斑,像是道符。陆东深也瞧见了,眉头一皱,伸手就要去扯,   被夏昼给拦下了,说,“这是一道杀鬼咒。”   “你认得?”陆东深多少感到意外,在他看来这更像是个恶作剧,随便什么人乱画的,没想到会有来头。夏昼摸了一下符文,然后闻了闻,说,“你忘了我在沧陵是巫医了?离不开符咒来做幌子,所以闲暇的时候研究了些。这道符上的符文是用混着朱砂的鸡血画的,从符头、   符窍和符脚一气呵成的架势来看,这张符咒一定是请专业人士来做的。”   陆东深毕竟不在国内长大,听了这话后说了句,“简直是荒唐。”   夏昼却冷不丁问了句,“可为什么要用杀鬼咒呢?”陆东深本来就不信这些东西,自然回答不了她的话。夏昼也没指望他能给出答案,喃喃,“如果有人这么坚信咒符一说,那这个人想杀哪个鬼?商川?还是亲王府里之前就流传着的鬼?”   这个问题无解。   夏昼将杀鬼咒小心翼翼解下,收好。   一脚迈进亲王府大门时,忽而一阵阴风吹过。盛夏之夜,却有这么一道风,像是从残枯的雕花窗子里钻出来的,又像是无缘无故而起,吹得人骨都发凉发麻。王府上下暗得紧,周遭施工的夜灯全都熄了,整个王府像是被巨大的阴影罩着,只能凭着月光行走。   戏台是案发现场。   陆东深打开手机的照亮模式,戏台下的地面上还有已经干涸了的血迹,夏昼瞧着那大摊血,就像是谁给了她一刀子似的疼。疼进皮骨,又钻进了心里,撕扯着她的冷静。   “走吧。”陆东深恰当地出声,伸手将她拉走。   戏台之上一切如旧,果真是丝毫打斗痕迹都没有,也没有任何破损的新痕迹,从地面上划着的坠台姿态来看,的确怎么瞧怎么都觉得商川是意外。   “我不明白,那天商川为什么要上戏台?”夏昼不解,“照理说他那么关心左时的情况,来王府第一件事就应该马上联系我才对,怎么还能有闲情雅致上戏台?”   陆东深思索半晌,道,“也许,他是被什么人引上了戏台。”被人引上戏台?夏昼冷不丁想起了那个女鬼,但转念一想时间对不上,当时她是被那女鬼一路从戏台引开到了庭院,如果商川也瞧见了那女鬼,不会瞧不见她,她当时看得清楚,当时戏台上根本没人。   从戏台到后台,夏昼查的仔细。   空气里有浮尘味,是年久失修的气味,呛鼻。   “当时我就是在——”夏昼的话倏然止住,连同脚步。   陆东深警觉。   “东深……”夏昼的声音压得极低,抓紧他的手腕,“有人。”她示意的方向正是后台的休息室,也是那晚她撞鬼的地方,她还记得,那里除了有诡异的行衣,还有不属于现代人的体香。陆东深将她拉到身后,手机的光亮投向休息室的门口。光线穿过游离在空气中的浮尘,由强转弱,落在门口处就是极淡的光。休息室的门没关,光线打不了那么远所以里面看上去黑漆漆的,像是团了墨似的,又像是怪兽的大口张着,只待他们一靠近就将其吞噬。陆东深微微眯眼,黑漆漆的屋内和门外的边界,像是有什么东西,他缓步上前,光束就愈发接近。夏昼紧跟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小声道,“怎么好像是……一双脚?”   的确是双脚。   鞋尖露在外面,整个人却匿在屋内的黑暗里,就像是藏在了门边静候着他们,光线只打在了皮鞋的一角上。   陆东深示意她止步,朝前一步步靠近,冷喝,“什么人?”   寂静的环境,这一声让夏昼打了个冷颤。借着光线她看过去,那双脚还在,一动未动。   后背像是蜈蚣爬过,多脚、森凉。   她没待在原地,快步跟上,一把扯住了陆东深的手。陆东深反手牵了她的手,攥了攥,给予她安全感。就这样,两人一步步靠近休息室,可那双脚的主人仍旧没离开。   陆东深被动化主动,一个疾步冲前,手机光线照着里面一转,紧跟着整个人僵住。夏昼跟在他身后,照着他打过去的光束抬眼一瞧,倒吸了一口凉气。   休息室门边竖着衣柜,衣柜旁站着一人,似靠非靠着柜子。却紧阖双眼,脸色苍白,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死了。   可无论是睡着了还是死了,怎么能是站着?   然而,让夏昼倒吸凉气的并不是这人的姿态,而是这人!竟是,饶尊。 第200章 不必那么麻烦   夏昼好半天才定下来神,第一反应就是去探饶尊的鼻息,稍许她松了口气,还好。   可为什么会这样?   她上前,鼻子刚要凑近饶尊的脸就被陆东深一把拉了回来,“干什么?”   夏昼道,“他这样应该算是昏着不醒了,我得看看怎么回事,把他弄醒啊。”   “既然人还没死,那就直接叫救护车。”陆东深的态度十分干脆。   夏昼刚听着这话觉得没什么,可越品就越觉得有异样,于是就挑眼盯着陆东深。陆东深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嘟囔了句,“你又不是医生。”   “他现在这个样子,医生来了还真未必有办法。”夏昼推了他一把,“什么醋你都吃啊?都什么时候了,查真相最重要。”   “不就是把他弄醒吗?”陆东深看了饶尊一眼,轻描淡写地来了句。   夏昼抿唇,“是,既然你小心眼,那你就代劳吧,按他人中穴,估计能醒。”   “不必那么麻烦。”陆东深哼笑一声,抬手照着饶尊的后脑勺就猛拍了一下,力道不小,饶尊整个人就趴倒在地。   **   何姿仪悠悠转醒的时候,邰业扬终于松了口气,邰国强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看报纸,听见动静后,将报纸放到茶几上,起身上前。   “妈。”邰业扬轻声唤道。何姿仪的目光有点木,好半天眼球才转了转,观察了好半天周遭的环境,这才有了反应,开口时声音几许沙哑,她问邰业扬自己怎么了。邰业扬如实相告,何姿仪听了后,目光落在站在床边的邰国强脸上。   邰国强问她,“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   何姿仪摇摇头,挣扎着起身,邰业扬忙搀扶,将床头掖高。何姿仪靠在那,少许后说,“业扬啊,你先出去。”   邰业扬怔楞少许,然后照做。   室内安静。   邰国强重新坐回沙发上,看着何姿仪,“这次你能这么快醒过来还多亏了夏小姐,等你身体恢复恢复,总要登门道谢的。”   何姿仪答非所问,“当初,你为什么要竞投亲王府那片地?”   “那片地是长盛在内地发展的加持,但被你给搞砸了。”邰国强的嗓音转冷。何姿仪才刚刚苏醒,脸上没什么血色,闻言后目光一凉,反问,“难道我这些天昏迷不醒不是拜你所赐?邰国强,我在亲王府撞鬼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了,你还一直忘不掉她对不对!”   “够了。”邰国强面色一肃,“已经过去多少年的事了,你有完没完!”邰业扬从何姿仪房间里出来时正好撞见刚进门的邰梓莘,长盛在亲王府项目里失去竞投资格后,邰梓莘就将重点落在杭州项目上,死咬着天际的江南春不放,大有摆好车马一决雌雄的架势。她善左右逢源,所以在杭州项目上为长盛赢了不少头彩,多少能拉回长盛在亲王府项目上栽进去的面子。   见到邰业扬后,邰梓莘将挎包往沙发上一扔,直截了当问,“商川死之前你见过他?”   邰业扬坐到沙发上,不紧不慢地说,“这又不是什么私隐的事。”   “你到底在干什么?商川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邰梓莘一针见血地问。   邰业扬点烟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她,“你是疯了?我是你大哥,你怀疑我?如果我真有问题还轮得到你在这咆哮,警察早就把我带走了。”   “这件事跟你最好没关系。”邰梓莘语气冰冷,“长盛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   **饶尊醒来的时候是在车子的后座上,车子一路前行已经远离了亲王府的范围,街灯的光影斑驳地落在车窗上。他的姿势不是很好,身子斜栽着,一手抓住前座试图起身,   岂料车子一个猛地转道,他身心不稳摔下了车座。   听见一声闷哼,副驾驶的夏昼转过头,“你醒了?”   饶尊觉得头混混涨涨的,但前座陆东深的声音听得倒是十分真切,他慢条斯理地说了句,“抱歉,刚刚临时并道。”   饶尊好不容易爬起来坐好,死盯着后视镜里陆东深的脸,“我看你是纯心故意。”夏昼一个头两个大,这两个大男人好歹都是很有身价的成功商人吧,现在掐得就跟孩子似的,无理取闹外加不可理喻。都说男人多大都像是孩子,饶尊也就罢了,陆东深向来持重稳当做事成熟,可今天也有低幼的小脾气。暂且不说他那一巴掌下去都能把死人给打活,把饶尊带上车时他也是不情不愿,像是扔麻袋似的将饶尊扔在后座。所以,她绝对相信饶尊这次的判断没错。   “你怎么会在亲王府?发生什么事了?”她没由的这俩人继续呛嘴。   饶尊许是头疼,一个劲地按太阳穴,说,“跟商川朋友一场,他死得离奇,所以我进王府看看能不能查到点什么。”   车子开得不大稳,他的身子乱晃,于是没好气地朝陆东深嚷,“你会不会开车?”   “不想坐,下车。”陆东深十分不客气。   夏昼抓了抓头发,“后来呢?先说正事,颠几下你能死啊?”   “我还真以为今晚我活不成了呢。”饶尊凑上前,两手分别扒着前排两车座,“我见鬼了!轻飘飘的一个白影,一路给我引到戏台的后面,剩下的事我就全都不知道了。”   见鬼?   夏昼一怔,怎么连饶尊也见鬼了?   “夏夏,你看见我的时候我怎么了?”他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问。   下一秒陆东深就横过来手,将他的手拨开,风轻云淡地说了句,“你半死不活,像个僵尸似的杵在那一动不动。”   饶尊不悦。   夏昼恰时来了句,“还真是,看过僵尸道长吧?当时你就像被符咒控制的僵尸,笔直地站在衣柜旁,吓死人了。”   “中邪?”饶尊低咒,“小爷我不信!”   “你在失去知觉前闻到过什么气味没有?”夏昼问。饶尊回忆,“好像是……很大的发霉味,不对,有点臭味,像是乡下的什么牛粪马粪的味儿。”说到这一个激灵,“奶奶的,不会是对方给小爷我闻了什么动物粪便的味儿吧?活腻了吧?敢对小爷使阴招,小爷我一把火烧了亲王府,管它是人是鬼的都无处藏身!” 第201章 两位贵人可否为我解答一下   这话说得嚣张,但像极了饶尊的性格,夏昼早已习以为常,但这话落在陆东深耳朵里就是冷笑,他道,“原来尊少是被熏晕的。”两人的梁子在沧陵的时候就结下了,回京后,天际和华力又是明争暗斗,这梁子也就越结越深,平日里大家在明面上都是高级斗,毕竟是披着文明的外衣,所有的刀光剑影都敛藏在谈笑风生之中。但今天许是场合的变化,又或者在遭遇离奇事境后刺激了人性本能,这两人会回归了哺乳雄性动物最赤裸最原始的进攻方式,不但情商不在线,就连智商都可以为零,甚至夏昼一度觉得,如果自己不在中间做平衡,两个大男人说不准哪句话不中听就会大打出手。   果不其然,饶尊反攻了,“亲王府现在是陆少爷的地盘,小爷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陆门都别想好过。”陆东深不紧不慢地回击,“原来尊少也知道你是在我地盘上?亲王府已经被拉上警戒线了,尊少鬼鬼祟祟跨过警戒线又演了这么一出想干什么?我有理由怀疑尊少的别有用心。”   “陆东深你什么意思?你停车给我把话说明白。”饶尊叫嚣,“小爷我想要跟你斗还用得着装神弄鬼?商川生前就跟天际闹得不愉快,论阴谋,你陆东深更有可疑。”陆东深闻言将方向盘猛地一打,车子滑到辅路戛然而停,他还真跟饶尊杠上了,“行啊,那我倒要听听你饶尊的意思,你在亲王府里半昏不死的,谁这个状态了还能屹立不倒?饶尊,我看你是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是不是明天的头版头条都买好了?”   气得饶尊攥拳头,“陆东深你别血口喷人!”   “戳中你心事了气急败坏?”陆东深冷笑。“你俩闲的吧?”夏昼赶紧打住他俩,只觉得太阳穴都跟着这俩人的动静上蹿下跳的。这饶尊是个暴脾气,平日里嚣张咆哮手底下的人都得受着,而陆东深向来冷静自持,怼人是兵来将挡又内藏锋利,素来也是高高在上惯了的人,哪会对饶尊让步?这两人能掐起来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很显然,论风轻云淡背后的毒辣,饶尊还不是陆东深的对手,别管这俩人这番争论有多没水准。   “饶尊,你的意思是说,你在失去意识前是先闻到了发霉味,然后是臭味是吗?”   饶尊被陆东深怼的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没好气地说,“应该是吧,不记得了。”   “那你就使劲想。”夏昼不乐意了。   听这语气,饶尊也不便再甩脸子,清清嗓子,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今天就是你在这,要不然我才不在这废话!那个……我想了一下,能确定,先是发霉后是臭味。”   “没有香味?”   饶尊又回忆了一番,说,“好像,那个女鬼出现的时候隐隐有点香气,挺奇怪的香气,不是香水味。”   夏昼若有所思。   “夏夏,我没意识的时候还真是站着的?”   “嗯。”   饶尊吓了一跳,“什么东西这么厉害?”“一种叫马蹄草的植物。”夏昼分析说,“很不起眼的植物,跟杂草一样生长在高海拔的石缝里,却只在严寒里开花。这世上鲜少有开花不香的植物,马蹄草就是其中一种。它非但不香还臭,一株能盛开四到五簇花蕊,盛开时就会散发一股类似马粪的气味,枝叶和根茎捏碎后会有白色汁液,汁液闻上去像是发霉,但实际上不是发霉味,是花期前期的气味。根叶花都可入药,小剂量的成分可抑制癫痫,如果大剂量吸入就会在一定时间内僵化人的四肢。当然,这只是我的初步分析,毕竟马蹄草并不是流通市面上的常见植物,更不会有什么人会用那种东西制香,我没见过也没接触过,也是早年在乡野采集原料时候听别人说过一嘴。”   饶尊听得目瞪口呆。   陆东深刚刚虽说跟饶尊不对付,但更多的是占有欲在作祟,现在言归正传,他也没再针锋相对。“也就是说,马蹄草只有僵化四肢的作用?那意识不清呢?”“能让人失去意识的气味有很多,可以混在马蹄草里,应该是气味很弱或是被马蹄草的气味遮掩。”夏昼轻声说,“咱们进去的时候并没有闻到异味,说明对方在使用气味后又很快将气味驱散,看来是个对气味十分擅长的人。对方只做控制却没杀人,说明饶尊的闯入只是打扰到了对方。”   “又或者……”陆东深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对方是跟你下战书呢?对方知道你会来,也知道你是气味高手,弄这么一出就想知道你的本事到底如何。”   夏昼想到之前发生的种种,突然觉得陆东深的话不无道理。   饶尊在那头听得一头雾水,忙打住他们两人,“不是,你们的意思是,我做了诱饵?”   “撞上门的诱饵吧。”夏昼下了个结论,“也许对方正绞尽心思来试我的深浅,正好你上门了。”   饶尊的脸色又难看了。   “跟你想在商川身上找的气味一样吗?”陆东深直截了当问。   夏昼摇头,“我觉得,是两拨人。”   车内陷入安静。   许久后,饶尊开口,“有个问题我特别不明白,两位贵人可否为我解答一下?”   陆东深从后视镜里看了饶尊一眼,没吱声,夏昼转头看他,“你问。”   饶尊摸了摸后脑勺,“既然对方没有伤害我的意思,我这脑袋怎么涨呼呼地疼?”   **   翌日,网络大爆炸。   商川的粉丝将矛头直指天际,毕竟作为天际的形象代言人,商川的离奇死亡引来诸多不满,就算在前一天已召开记者见面会,但网友们对天际的口诛笔伐不减反增。   天际陷入危机公关。   网络上流传了各种的商川死亡版本,但不管哪一版,天际都成了代罪羔羊。   除了一条。在杂多流言蜚语中,一则诡异传言悄然出世,然后迅速在网络里蔓延。 第202章 当年情   亲王府闹鬼事件由来已久。戏子被亲王所杀、小妾自戕化魂这个版本一直在网上流传,夏昼平日里并不在意这种民间访闻,唯一听得齐全的还是当时朵亚嘴里说的,后来她上网查过,果真是人人谈到亲王府都会想到鬼宅,提及鬼宅也都会跟那个小妾有关。她的魂魄被锁在亲王府,永生永世出不来,怨和恨随着岁月轮转时光推移而蔓延到亲王府里的一砖一瓦上,无法转世投胎的身影、空灵飘渺的戏曲声,都是勾住活人的钩子,将那些误闯入王府的生魂吞噬。可今天在网上蔓延的传言并不是戏子和小妾,而是有关《浮生》首版电视剧在拍摄时的一件尘封往事。《浮生》最后的结局是,珒生痛失所爱从唱了半生戏的戏台上一跃而下,以死告终。当时剧组将这场戏也安排在了最后一场,也就是最初珒生的扮演者吴重的杀青戏。可就在那一场戏里,演员吴重竟假戏真做,从戏台高空坠下后没做任何措施自杀身亡。   当时剧组选用的戏台恰恰就是亲王府中的戏台。   这件事被封锁,80年代并没有所谓的网络环境,所以当时观众们不知道,原来当初在电视屏幕上看见的结局就是吴重的结局。   多年之后,浮生重拍,却不想,浮生的结局也重现。   商川坠台身亡,跟吴重的死法一模一样。更邪门的是,两人都是在同一场戏中身亡,当时也本该是商川的杀青戏,戏中的结局是从戏台跳下身亡,可那天助理找遍了剧组都没瞧见商川,不成想,商川死在了亲王府的戏台之下。   一场沸沸扬扬的混沌不清,在经过一晚上的沉淀后就会形成清晰的思路,这个思路就是:商川重蹈了吴重的覆辙。数年前,吴重从亲王府的戏台上跳下身亡,数年后,商川也跑到了亲王府坠台身亡,同样都在夜深,同样都吻合了珒生的最后命运。他们为什么会离奇坠台身亡?为什么偏偏就在那一场戏中死亡?网友们纷纷说,那是亲王府里的冤魂作祟!   那冤魂就是在戏台上自缢的小妾,是她带走了吴重和商川,因为浮生的故事像极了她的悲惨人生。   可很快就有人转了风向,说那冤魂其实是吴重,他满含冤屈自杀身亡,就跟传言中那个小妾的魂魄一样怨气太重无法投胎转世,所以害死了商川。   后者的说辞得到了众多网友们的支持,毕竟亲王府小妾一事是口口相传,但吴重化身珒生报复日后扮演珒生的主演一说更有理有据。缘由一个匿名网友发出来的帖子。   那帖子将当年拍摄浮生电视剧前后的事倒得一清二楚。《浮生》这部剧在当年首次改编时一度陷入资本短缺,后来制片人拉来了港资,这才挽救了浮生被夭折的命运。有了资本整个主创团队也就迅速地运作起来,并请了当时最有星途的年轻小生吴重来做男主角。   吴重是个美男子,从现如今仅存的零星影视片段资料来看这点毋庸置疑,虽说这些影视资料转化到网络上都十分不清晰,但也多少能够看出他清朗的眉眼来。   而当时最初选定的女主角名气远大于吴重,在接浮生之前就已经家喻户晓,可就在她进组后半个月突然接到遣退的消息,女主角被生生换了人。据帖子里所描述,原来某天那位投资人到剧组探班,随同他一起的还有他的女儿。那姑娘长得也是花容月貌的,平日里眼睛都是长到天上去了,什么都见过就是没见过拍戏,所以到了剧组样样都是好奇。可毕竟小女孩心性,没多久就嚷着没意思太枯燥,压根就看不进去扮着青衣的吴重在戏台上的咿咿呀呀。   可当吴重洗去一脸油彩换上男装时,那姑娘就一见钟情了。于是没过两天,剧组突然通知更换女主角,补位的竟是投资人的女儿。吴重自然震惊,但作为新晋小生也不能多说什么,那投资人除了有钱外还是当时在港的社团龙头,   换句话说就是黑帮老大,在那个年代,黑帮势力没少伸到影视界里。黑帮女儿哪会演戏?但碍于资本,导演可真是亲力亲为,那姑娘倒也聪明,虽说没有演戏功底,但学起东西来很快,屏幕前演技青涩的她倒是挺吻合剧中府邸小姐浮瑶的形象。吴重当时也没多想,只认为这是黑帮女儿想过过戏瘾。而那个时候,饰演珒生的吴重需要大量的戏剧镜头,剧组为他专门请了个梨园老师,一次,梨园老师染了风寒就派了自己的学生前去帮忙辅导,不想,吴重在见到梨园女弟子后就迷上了她。自小唱戏,举手投足都是风情,据说,那个女戏子名叫阮英,长得十分漂亮,尤其是那身段都可以捏出水来。一来二去就把吴重迷得颠三倒四,导戏的时候必须有她相伴。   两人生了情,甚至在剧组里同塌而眠交颈相卧。很快,黑帮老大就召见了吴重,吴重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黑帮老大将自己女儿安排成女主角的目的就是要他俩谈恋爱。吴重自是不从,他已是心有所属怎会移情他人?黑帮老大恼火,再加上女儿寻死觅活的,便拿着阮英来威胁吴重。吴重没办法,只能明面迎合背地里想办法,终于在某月的一个深夜,也就是在最后一场杀青戏前,吴重带着阮英私奔。   吴重的出逃落实得十分周全。   一来可以跟心爱的女人在一起,二来最后一场杀青戏了,组里真要是找不到他也可以安排替身,他觉得最起码也对得起剧组的工作人员了。   两人一路逃亡,千里迢迢远离京城之地,翻山越岭,到了一处与世无争的小山村里。   没有人认识吴重是谁,毕竟那个年代别说网络了,就连电视机也不是每家每户能有的。   他们住进了一户人家里。那户人家,姓邰。 第203章 祸起   一则有板有眼的帖子在网络炸开后,天际及环嘉官网、官博等渠道全部沦陷。商川今时今日的地位哪是当年那位叫吴重小生可比的?当年信息传达有限,主演自杀后也并未引起太多水花,可商川不一样,他拥有着全国众多粉丝,每人一口吐沫星子都能把天际给淹了。粉丝们开始有组织集中在环嘉影业和天际办公楼下,甚至挂出了要为商川沉冤得雪的条幅,哪怕是之前天际已携手环嘉对外召开过记者见面会也无济于事,粉丝们就跟疯了似的进行围堵和网上发酵,指责天际作为商川所签约的主演和形象代言人的甲方公司不作为,甚至在之前因毁约一事刺激商川的情绪和包庇凶手。   一时间引来了不少媒体记者的围攻。   天际包庇凶手,这是粉丝们集中攻击的一点。   谁是凶手?   他们直指夏昼。   之所以夏昼再次被卷了进去,这还要缘于那个帖子,因为,那个帖子并没完结。话说小生吴重为了逃避黑帮老大和剧组里的人,为了能够跟心爱的女人在一起,两人逃到了一处世外桃源之地,所落脚的人家姓邰。这邰家在当地也算不上是大户,只是守着片地过活的父子两人。吴重恰恰就看上了这家的人口稀少,便于他的藏身生活,太大户的人家未免会人多嘴杂。   邰家老父心善,见两人风尘仆仆的就加以收留了。吴重虽说是个演员,但挺能吃苦耐劳,跟着邰家儿子一同下地耕种,做起粗活农活来毫不含糊,一来二去就跟邰家儿子相交甚好。一个僻静的小山村来了陌生人自然引来别人关注,邰家声称吴重是远房亲戚投奔至此,所以村民们也没多加怀疑。一个前途无量的小生为了爱情藏匿于穷山僻壤之地,这在常见版本里很容易推算结局,例如吴重受不了艰苦的生活离开阮英,再例如时间一长吴重就后悔了终日抑郁。可事实上,吴重和阮英过得十分幸福,两人没多久就拜了天地。每天吴重跟着邰家儿子日出耕种,晚上搂着老婆热炕头,这与世无争的生活让吴重和阮英都很踏实。可好景不长,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小半年,终于有一天一群人闯进了村子抓走了吴重和阮英,两人平静的生活被彻底击碎。原来是那位黑帮老大的人,虽说吴重认为最后一幕杀青戏可以找替身完成,但对于投资了巨款的黑帮老大来说也是损失,必须要将吴重抓回来完成这部电视剧的拍摄,更重要的是,自从吴重走了之后,黑帮女儿就终日抑郁寡欢,见爱女如此,黑帮老大哪能咽下那口气?吴重被抓回来了,要么按照合同毁约条款来走,意味着他要搭上巨额赔款;要么好好拍完这部戏,并且配合剧组出席每一场的宣传活动。吴重思来想去只能选择第二条路,但他提出要求,他只拍戏,关于感情的事他概不顺从,他对外声明自己已经结了婚。   黑帮老大自然先要为自己的钱包考虑,便同意了他的要求,那黑帮女儿也只能强行收回自己的依依不舍。   一切进行得似乎顺风顺水。   然而,就在吴重准备跳台那场戏前,他接到了一个噩耗,阮英出了车祸!原来,黑帮老大做足了准备,在吴重拍最后一个镜头时派人绑走阮英,借此想要威胁吴重签下之后的戏,而戏中的女主角只能是他的女儿。岂料那些人破门而入时阮英警觉,仓皇而逃,那些人紧追不舍,阮英一个慌乱就被车给撞死了。阮英死后,吴重如同行尸走肉,在沉寂了数天后重新登台完成最后一个镜头,只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他悄悄解开了安全扣,以现实中自杀的方式来完成戏中珒生的最后一幕。这帖子所讲的事十分让人信服,令众多网友们猜测纷纷。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不过是场悲情戏时,帖子给出了一个结尾:原来当年黑帮老大的人能顺利找到吴重并非偶然,中国那么大,乡村那么多,在那个信息闭塞的时代若有心躲藏,哪会轻易被人找到?这其中牵涉了有人告密!   没有告密者,就没有之后的阮英和吴重纷纷离世。   告密者无非就是贪图权势财物,人性在面对金钱诱惑时彻底坍塌。   告密者,就是邰家儿子!   帖子到这里就戛然止声了,完结,却给了众人一个意味深长的结尾。   当年告密者究竟是谁?如今是否健在?除此之外,商川之死更像是吴重鬼魂附体,枉死之人心含怨气,势必要拉着活人陪葬。商川死前与夏昼起过争执,更重要的是,商川是接到夏昼的相邀才去的亲王府,出事怎会跟夏昼脱得了干系?果然就如夏昼之前推断的那样,她是沧陵蒋璃的身份被扒出,连带的那些以“邪术”治病的过往也被拎了出来。众言传得越来越邪乎,说她其实会降头术,又说她养了小鬼等等,能将商川杀害后全身而退,这种哪会是常人的本事?必然是使用了邪术召唤了吴重的冤魂,害死商川。   搁平常,这种说辞荒诞至极,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那些汹涌而来分析亚洲各大邪术和招魂鬼灵的帖子说的头头是道,如此,再荒诞的事也言之凿凿了。   夏昼被众人视为不详、视为妖人,有人甚至还拿着谭耀明死前的那场冬祭说事,说她在冬祭之时竟能召唤天地邪灵,使得全场民众都不得动弹。网上在传得沸沸扬扬时,天际也在跟媒体打名誉战。夏昼去找陆东深时,途径她的同事们都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却离得她八丈远。看见景泞时,景泞的手机在不停响,不用多想都知道是媒体。景泞没避讳她,待她如平常,跟她说,陆总一直在开会,这件事陆门总部很恼火,还有……她忧心忡忡,跟夏昼补上了句,政府那头陆总也得给个交代。 第204章 送钟   夕阳西下时,网上的舆论继续发酵,热度只增不减,夏昼的照片几乎挂满了页面。三人成虎,这场言论之灾如同一把把刀子,伤得人血肉模糊。   夏昼没去打扰陆东深,这件事一出,来自市政的、来自市场的和来自陆门的压力一并压在他肩上,他有多忙她知道。去找陈瑜的时候,陈瑜刚好从H品牌旗舰店回来,见到夏昼第一句话就是,商川的粉丝太疯狂了,把旗舰店都围了个水泄不通,这警方都说了是意外坠台,你说这些人跟着掺什么乱?   夏昼没接话,把手里的密封袋放到她桌上,“代茶饮,我已经放了些在陆东深的办公室里,但他一直在开会估计也没时间喝,你泡好一杯送到会议室去吧。”   陈瑜打开密封袋,里面是一包包小茶饮,闻了闻,清香扑鼻,“是五荷茶?”   夏昼嗯了声。五荷茶,主料就是采自荷叶、荷花、荷须、荷莲和荷梗。一朵荷花,却因不同部位其作用也不同。荷叶消暑利湿升发清阳,荷花固神,荷须清心,荷莲养心,荷梗清热。   再配上清炒决明子、茉莉和经过日晒脱水的蒲公英根,夏季代茶饮用不但消暑止渴,主料中的荷花对缓解压力也有帮助,而清幽之气也会使人精神放松,去除焦躁。   在之前她为素叶所在的心理诊所调配的空间气味里就增添了大量的荷花,最适合用于夏季。   “你亲手做的呀?”陈瑜惊讶。   “废话。”   陈瑜啧啧,“五荷茶中最讲究的当属荷花,要红色荷花功效才会更好,荷叶最好是铺满露水的,功效会大一些。北京鲜少有荷花池,你怎么做到的?”   “种片荷花有什么难的。”夏昼没多解释,“袋子里有保温壶,记住,一定要用壶里的山泉水给他冲泡。”陈瑜惊讶,半天恍悟,“明白了,你这是回了趟气味实验室了吧?”近郊的那片实验室,她们去过一次,远离尘嚣,就跟个世外桃源似的,采集山泉水不在话下,再种上一片荷花也的确不是难事。   夏昼没多解释,交代完了就打算离开,陈瑜在她身后懒洋洋地问,“这么精巧的心思你让我送?你就不怕我对陆东深旧情复燃?”   “你燃个试试?”夏昼转过头冷哼,“没瞧见网上都封我为妖医了吗?你敢再勾搭陆东深,我就集齐12支邪灵吓死你。”   等夏昼出去后,陈瑜撇撇嘴,“你要真有那本事还好了呢。”   **夏昼刚进小区的时候被物业值班人员叫去了,给了她个纸箱子,见方,有点分量,她晃了晃,紧跟着就听见里面传来滴答声。吓了物业人员一跳,赶忙道,“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吧?”   像是从计时器里发出的声响。夏昼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一来她从没在淘宝或其他购物网址上留住址,二来能给她送礼物的外人少之又少。物业人员见她迟疑,二话没说拿过她手里的盒子,命她站远点,拿过拆信刀小心翼翼地划开纸箱上的胶带。   盒子打开,滴答声就更明显了。拆开包装盒,物业人员打开一看终于松了口气。是只坐式钟表,黄色表盘,红色数字,连指针都是红色的,这颜色搭配得十分刺眼。   “这……”就连物业人员都看出不对劲,虽说现在不讲究说什么送钟表就是送终,但若是友人相送也不会选这么个怪异的座钟吧?   夏昼仔细打量了这钟表,她明白送钟表不吉利,但更不吉利的是这钟表的颜色。   黄底红字,是符咒。   就在这时,整点到了,钟表突然“当”地一声,钟身的两扇小门紧跟着弹开。   “小心!”夏昼一个及时将物业人员推开。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锋利的匕首从弹开的小门里飞射了出来,一个劲力扎进了对面墙壁上,座钟落地而碎。物业人员一时间没缓过神来,僵在桌旁半天不得动弹。夏昼走上前,将匕首拔了出来,看了一眼后脸色冷了。匕首不大,刀面打磨光滑,上面用红漆刻着四个字:贱人去死。   **陆东深从市政出来后,天际遥遥的是快被黑暗吞噬的残阳,暗红一片,衬得路边远近枝叶都凛着血色。他没让司机马上开车,落下车窗,燃了支烟,斜前方是漫漫长街,   晚高峰交织着霓虹乍起的鲜亮蔓延了整个北京城。   杨远没回自己的车里,打开车门钻了进来,少顷,冲着他一伸手,“来支烟。”   “抽你自己的。”陆东深没搭理他。杨远讨了个没趣,摸出了自己的烟盒,点了烟,狠抽了一口,又狠地吐出烟雾,说,“我看那个老冯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之前咱们投标的时候他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现在徐秘书长出差在外,他倒是趁机添乱了。”   “这个时候就算徐秘书长在,他也未必敢保我们这单。”陆东深理智分析。市政对亲王府那片地的负责人是徐秘书长,冯副书记是项目辅助。天际出事后,徐秘书长迟迟没露面,所有跟天际的对接都是由冯副书记来做,冯副书记是官场老油条,   锦上添花是不可能了,大有落井下石之势。   杨远抹了把脸,“这件事如果要老冯去拍板,咱们铁定死了,还是得尽快联系徐秘书长。”   陆东深吐了个烟圈,“如果对方有心要躲,即使找到也是一样的结果。现在,尤其是市政的人,没人会跟天际站在一起,明哲保身的道理这些人更懂。”   杨远一惊,“你的意思是……”   “政府对亲王府那片地有监管权,合同刚签就出了这种事,天际名誉受损,政府恐怕会重新考量这次合作。”陆东深弹了下烟灰,目光落在长街霓虹灯影上。杨远咒骂了句,然后说,“有徐秘书长的态度搁那摆着,也难怪老冯会跟咱们打太极。”他猛地一拍陆东深肩膀,“我才想起来,怪不得老冯幸灾乐祸呢,他老婆不就是程露吗?程露之前跟你——”“说正事。”陆东深一把拍掉杨远的手。 第205章 我乐此不彼   杨远坐正了,“既然你要说正事,那我就跟你说说正事。天际现在陷入口水战,信誉度一降再降,董事局那头也给你施压了吧?你这么——”   “说重点。”陆东深道。   “辞了夏昼,问题迎刃而解。”杨远一针见血。   陆东深转过头来看着他,眉色不惊。杨远不大自然地咳嗽了两声,“当然,这是权宜之计,等以后风平浪静了你再给她弄回来。现在商川的那群粉丝就想要个交代,你这么一味护着,不但会让天际陷入囹圄,   董事局那边也会质疑你的办事能力,而且他们会对夏昼更有意见。”   “问题解决不了就拉个女人出来扛雷是吗?”陆东深的语气虽平稳,但沉沉得压人。   杨远嗤笑,“你以为你家那位是娇弱女子扛不起来雷呢?轮能耐,好多男的都能被她踩在脚底下,再说了,这次的事是因她而起吧?既然这样,总得要个态度才对。”   “她的态度我来表。”陆东深语气轻淡。   杨远咬牙,“陆东深,你是不是中邪了?你就这么相信她是吧?万一她就是专门来祸害你的呢?你被她坑了你都不知道!”   陆东深掐了烟,慢悠悠地说,“我乐此不彼。”   **   天边泼墨的时候,景泞敲了酒店房间的门。男人给她开门时,他的背后是大团阴暗,那微弱的光亮是穿过玄关进了客厅靠近落地窗的地灯发出来的。景泞紧张地咽了口水,整个人僵硬地站在门口,男人手一伸将她拉进来,房门在身后缓缓关上。   景泞的心口一紧。   男人摘下她的帽子和口罩,在幽暗中笑看着她。景泞没抬眼看他的神情,但也能觉察他咄咄逼人的目光,脊梁又僵凉几分。男人挑起她的下巴,看着看着,就压下脸。   景泞刚要扭开脸,男人低低命令,“别动。”   她便僵着不动了,手指收紧,任由他一点点撬开她的唇齿。   良久后他松开手,唇仍旧悬在她的脸颊,细细游走,低笑,“才几天没见,我还挺想你的,你呢?”   景泞压着气,“现在这个时间你要我来天际酒店,你疯了?”   “怕什么?”男人摩挲着她的脸,“现在天际上下一团乱,谁还有空关心总经理的助理跟哪个男人睡在床上?”   “你嘴巴放干净点!”景泞气得发抖。   男人眼色微微一厉,一把将她扯怀里,大手卡住她的腰令她不得动弹,“听不得这话?可是在我看来,景助理在我的床上很快活。”   “放开我!”景泞死命推搡。却被男人一路扯进客厅,然后手劲一送,景泞就被推倒在沙发上,膝盖磕在茶几边缘,疼得钻心。他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森凉,“想摆脱我?没那么容易。   我说过,你只要为我所用一次,这辈子你就别想在陆东深面前洗清污点。”   “你到底想干什么?”景泞的手指深陷掌心,他说的对,她一步错步步错,然后,就在这条通往死亡悬崖的路上越走越远,再也回不了头了。   男人闻言又笑了,伸手托高她的脸,似有戏弄,“大晚上的,你进了我的房间,你说我想干什么?”   这一次景泞没歇斯底里,她撑起身子,眼神冰凉,对上他的脸一字一句,“陆起白,你明白我在问什么,商川这件事跟你有关吧!”   萤亮的光落入陆起白的眉眼,他松了手,冷笑浮在唇稍。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悠闲地点了根烟,烟雾之下,他的俊脸隐约可见。“景泞,你太高估我了。”   “是高估吗?”景泞坐起来,冷眼相对,“我以为这种幕后操手的角色最适合你了。”   是她的错。   不是她双脚迈错了步子,而是她的心偏离了航线。初见陆起白是在陆门的会议桌上,她随同陆东深参加会议。那场会上,陆东深几乎是力压群雄,以最有力的数据和筹备多年的整合资源说服董事局开疆辟土。陆东深无疑是最耀眼的,他野心勃勃头脑清晰,全场之上无人能有他的魅力。   除了一人,陆起白。他风度翩翩,一张俊脸十分惑人,所有股东都在提出质疑,他却站在陆东深这边,不是巴结讨好,而是有理有据字字珠玑,那一刻她才恍悟,陆家儿郎没有一个是浪得虚名的。   她不但记住了他,还觉得在心底最深处涌现出一种东西来,这东西名叫:一见钟情。人人都说,陆家儿郎是味毒药,轻易碰不得,一旦碰了就会爱上,一旦爱上就会万劫不复。明知陆起白是蛰伏在黑夜里的兽,他骨子里流淌着的从来都不是风花雪月,可她还是一头栽里面了。只是她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从不知道在遇上他的那一刻起,她未来的人生就是一片火场,她永远遭受灼心之痛。第一次在他床上悠悠转醒时,他吻着她的唇说,景泞,   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人。   正对面的荧屏上放映着前一晚的缠绵悱恻,那一刻她就明白,他口中“你是我的人”是什么意思。   逃不脱,挣不开,她像是被人裹缚手脚,像个木偶一样安插在陆东深身边,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那根控制她的线就在陆起白手里,他勾一下手指,她就不能肆意妄为。   她知道自己的价值,她也知道他从没爱过她。   陆起白吐了一口烟雾,笑,“我看你是聪明过头了,商川出事天际遭殃,我也是陆家的人,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景泞僵直地坐在那,透过烟雾盯着他的笑眼,“生物科技。”   陆起白微微眯眼,看着她,好半天勾起嘴角,“什么?”“你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给陆东深打下手?江南春的项目太小压根就填不饱你的胃,陆门的生物科技才是你最大的目标,其中利润有多大可想而知。”景泞嗓音寒凉,“在国际上,支持陆门最大的三个产业柱分别是能源、生物和军火,能源早些年被陆东深截了胡,他野心大,目前军火动不得,但视线早就落在生物科技上了,你当然不会坐以待毙,能够到生物科技的最好垫脚石就是天际!” 第206章 戏外的人最有乐趣   烟丝在陆起白指间摇曳,细白得像是能勒断喉管的线,一点点伸到景泞的身周。他盯着她,不怒反笑,“继续说。”景泞起身,拳头紧攥,“陆门,你几乎能跟陆东深平分秋色,手底下的四家子公司稳赚不赔,却心甘情愿来天际寄人篱下。看上去像是被董事局赶鸭子上架,实则是寻找契机转战内地市场。陆东深面对内地这么大片市场自然不会放过,亲王府那片地对他来说不过就是打通政府关系的踏脚石,只要政府的口子一开,他就能利用天际目前在国内的资源顺理成章地嫁接陆门的生物制药,不过就是资本对接,对陆东深来说没那么难,再加上亚洲人工成本较欧美低太多,陆东深想要染指生物制药,在中国或印度等地就能解决人工问题,所以,不论从哪方面来看陆东深对于生物制药这块都是势在必得。这就动了你陆起白的蛋糕,陆门最大的生物制药工厂在你手里攥着,你缺的就是生物制药的分销权,本来凭着你手底下公司的业绩,生物制药整条产业链也算是你的囊中之物,但经过陆东深这么一搅合,这十有八九的把握就成了悬而未决。”“亲王府那片地是政府的烫手芋头,对于企业来说却是赢得政府合作的最佳开山石,政府想要合作的企业无非要满足两点要求,一是资本雄厚,二是信誉度高,这也是天际能脱颖而出的原因。可天际一旦失了信誉,引得民众不满,舆论漫天,这对合作来说是灭顶之灾。当然,一个项目没了毁不掉天际,但能毁了在国内的声誉,陆东深的能力也会遭受质疑。此消彼长,一旦陆东深受阻,国内生物制药工厂的事也会泡汤,正好给了你喘气的机会。”她的声音很脆生,在只有彼此两个呼吸里的房间慷锵有力,一字一句揭开了陆起白有可能的心中所想。可陆起白闻言并未恼羞成怒,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许久后弹了下烟灰,开口道,“景泞啊,我突然觉得把你放在他身边可惜了。”   景泞抿着唇,警觉地盯着他。陆起白抽了最后一口烟,掐灭烟头,起身,景泞下意识退了半步,他就朝前迈了半步,她再退,小腿抵到沙发,一个没稳跌坐,他就逼上前,掐住她的下巴,命她仰着头。   “这么聪明的女人一旦背叛我了可不好。”   景泞忍着下巴的疼,“这么说,商川的事果然跟你脱不了干系!”陆起白压下身,将她一点点逼到沙发角落,笑了,“陆东深得罪太多人,有些事不用我亲自动手都有人迫不及待,景泞你记住,人在局中远不及身在戏外更有意思,站得高自然就望得远,看戏除了能看热闹,还能将一切人和事运筹帷幄。关于这点陆东深最擅长,只可惜,因为一个夏昼他就不得不深陷棋局,想要脱身,太难。”   景泞心口一凉,陆起白这番话像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可更多的是在暗示陆东深这次身陷囹圄的征兆。   “陆起白,你会遭报应的!”景泞仰着头盯着天花板上的虚影,是她孱弱无力抗争的痕迹。   陆起白低笑,“有你相陪,有报应又怎么样?”   夏昼窝在床上研究那把从钟里飞出来的匕首时,门铃响了。她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间,十点十五。   将匕首往睡袍兜里一揣,趿拉着拖鞋到了玄关。门外的人很有耐性,门铃按得不疾不徐,她看了一下猫眼,略惊讶,赶忙开门。   是陆东深。   高大的身子靠在门边,衬衫的扣子解开了几粒,挽着袖子,眉宇间看上去有点倦怠,夏昼鼻子灵,“你喝酒了?”   “晚上有应酬,多少喝了点。”陆东深一手撑着房门,“我打扰到你了吗?”   “还没睡呢。”夏昼侧身让他进来,“你现在进我家就跟走自家城门似的,楼下的警卫都视你不见了。”   陆东深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当下面的人眼瞎?我跟你同进同出多少回了,痴呆都能知道咱俩什么关系。”   夏昼撇撇嘴。陆东深进了客厅后坐在沙发上,看来是真累了,将手表一摘放在茶几上,头仰靠着阖上眼,也不说话,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似的随意。夏昼揣摩他今晚上门的意图,虽说她跟他是相拥相卧过,可两人之间还保留着彼此的独立空间,同居这种事谁都没提出,她觉得有时候陆东深虽说脸皮有点厚,但像是冒然跟个女人同居这种事,像他这种有洁癖加强迫症的人估计不会做。她绕到沙发后面,手指搭在他的两侧额角,轻轻揉按。陆东深没睁眼,但眉间的纹路松开了不少。室内的灯光没开到最亮,浅淡的鹅黄色,落在他的眼角眉梢,深邃的轮廓让人看了心动。她忍不住低头吻了他的眉心,问他,“舒服些了吗?”   “嗯。”陆东深阖着眼享受。   夏昼想了想,绕回到沙发上坐下,将他拉躺下来,让他枕着自己的腿。他睁眼笑看着她,“不嫌沉?”   “闭眼睛别说话。”   陆东深抿唇浅笑,听话。她轻轻按着他的头,缓解每个穴道。说来也是可笑,这招她还是当初跟陈瑜学的,她是中医世家出身,那双手能把人按得通体舒爽。夏昼学去了,但可不是个有耐性给别人按摩的性子,然而像是现在,她还真庆幸自己有这手艺。   大多数男人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头,像是陆东深更会这样,夏昼不用问也知道,陈瑜那好手艺估计也没敢在陆东深身上施展过,这么想着,对他更是喜爱。   室内安静,大有现世安稳之态。   当然,这只是自欺欺人,夏昼不是不知道他这一身倦怠和游走应酬的缘由。   良久后,她问,“今晚你是打算住我这吗?”   陆东深没睡着,但放松了精神,说,“不,还得回公司,趁着等个电话来你这待会。”   “你这样不好。”夏昼说。   他睁开眼,“忙完这阵我好好陪你。”“我不是这个意思。”夏昼轻叹,“我知道你现在担着的不仅仅是天际,跟国外业务往来时涉及到时差问题,所以你会经常失眠。我是觉得有些事你真的不用那么亲力亲为,   你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得休息啊。”   陆东深脾气好,轻声说,“认识你之后,我的失眠状况已经改善了不少,起码能睡个整觉,现在只是特殊时期而已。”   “我是怕我的努力全白费。”夏昼嘟囔。   陆东深拉过她的手拍了两下,“把我公文包里的那封信拿出来。”   夏昼照做。   将信封拿出来,她看了一眼,说,“我还以为景泞会明天交给你呢。”   “自己撕了。”陆东深舒服地靠了靠,重新闭目养神。   “啊?”“啊什么啊,赶紧撕。”陆东深轻描淡写,“没我的允许,不准辞职。” 第207章 你就是太任性了   夏昼手捏着辞职信,跟他摆态度讲道理,“谁没事喜欢闹辞职玩啊,而且我还是你当初三叩六拜请回来的,光是这一点就够我在你面前耀武扬威一辈子的了。但现在的情况不是不允许吗?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我,我倒不如先提交了辞呈堵住大家的嘴,然后再查清楚商川的死。”   “傻。”陆东深为她的长篇大论就做了一个字的点评。   夏昼将辞职信放到一边,双手抱住他的脸,低下头,“骂谁呢?信不信我把你的嘴咬成香肠?”   陆东深睁眼,抬手一捞,脸一仰就吻了她的唇,她轻咬了他的舌以示抗议,他才放开她,说,“不能辞职,你一辞职名声就毁了。”   夏昼怔怔。   见状,陆东深低笑,问她怎么了。   夏昼低下头,轻轻贴上他的脸,说,“东深,你真好。”   有生之年遇上他,是她最大的幸事,他将她捧在了手心,不但给她现世安稳,还小心翼翼呵护了她的尊严。他的好是润物细无声,从不刻意怎样,却处处以她为重。她本就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心在江湖,一个身在战场,她自在洒脱,讨厌迂腐不喜欢被管束,他持重严肃,做事喜欢步步为营运筹帷幄。有时候她就在想,不论怎么看她跟陆东深都走不到一起去,可是现在,就走到了一起。   她爱他,深爱他所有的好,他就像块巨大的磁石,将她紧紧吸附无法离开。陆东深喜欢她这般主动亲近,眼里就变得温柔,“囡囡,你的心思你的顾虑我都明白,但你也清楚我的脾气,现在情况是严峻了些,但我不会把你推出去挡灾。一个名声对女人太重要了,所以,你得乖乖听我的话。”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明亮坚定。他又说,“利益驱使人心叵测,这是我从小看着父亲一步步在陆门立足时就明白的道理,避不开躲不掉,只要踩进这片鳄鱼池,棘手的状况会层出不穷。所以,像是今天这种情况没什么,你要做的就是听我的话,思想压力别太大。”   夏昼不是喜欢在一个问题上反复拉扯的人,听了陆东深这番言语后,她想了想说,“我想替你分担。”   陆东深抿唇浅笑,玩着她的手指头,“你活得没心没肺就是最大的分担。”   “陆门那些人没少说我是红颜祸水吧?”夏昼撇嘴。   陆东深风轻云淡,“我已经爱上这盆祸水了,没办法。”   夏昼忍不住笑出声。   少许后说,“让我不辞职也行,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陆东深挑眉。   “商川的尸体不能马上殡葬,从尸检所出来后需要停放几天。”夏昼道。陆东深闻言后诧异,坐了起来,看着她。她拉过他的大手,跟他手指绞缠,“东深,你也是知道我的,我不喜欢坐以待毙。如果商川的死跟气味有关,那法医再能耐都未必查的到。你看你弟弟本事大吧,他同样没看出尸体的端倪来。”   “你的意思是,尸体停放几天就能看出问题?”夏昼点头,“在老一辈的殡葬传统里都有尸体停放七天之说,那个时候科学不发达,所以停放七天就成了大家认为的头七回魂,后来,随着懂处理尸体防腐技术的人越来越少,尸体停放的时间也就由七天缩短为三天,到了现在甚至会马上推进火化炉。实际上这是古时候寻找死者死因的最后手段,在古代验尸仪器有限,在疑团最终解不开的时候,只能观察尸体停放后的变化。商川的死既然用现代技术查不出来,那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停放。”   陆东深思虑,“尸检所那边也在查,相当于,也在停放吧?”“不一样。”夏昼说,“在尸检所,尸体是需要冷藏,可真正停放尸体是不能冷藏,要用特殊的棺材和特殊的药物维持尸体不腐烂,这样才能看出尸体的变化来,商川如果当时被气味所害,那气味随着时间推移就会在尸体上留下痕迹,这在冷藏环境下是办不到的。”   陆东深拉过她,提出了疑问,“你真这么肯定商川不是意外?”   “嗯。”夏昼点头。   “通过这种办法一定能查出问题?”   夏昼思量,“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   陆东深抬手将她的发别在耳后,轻叹,“囡囡,你在冒险。”“商川的尸体后天就出尸检所,不出意外的话法医那边还是找不出问题来,这很正常,他们能辨明伤,相查暗伤这种事只能剑走偏锋。不能再拖了,否则尸体一推进火化炉就什么都查不到了。”夏昼眉色忧虑。   陆东深看着她,“你要知道,我并不想让你过多参与这件事。”   “可是我已经参与了。”夏昼靠在他身上,“我现在已经被商川的粉丝推到风口浪尖上了。”   “这是两码事,现在你只要不理会不回应就行。”陆东深皱眉,“一旦你要碰商川的尸体,那意义就变了。”   夏昼环住他的脖子,跨坐在他腿上,“我不喜欢被冤枉,也不喜欢受委屈,东深,你就当我任性吧。”   陆东深无奈叹气,“什么叫当你任性?你就是太任性了。”   夏昼贴近他,笑,“那我就是这样了,你还喜欢吗?”   陆东深盯着她的坏笑,目光又落在她微敞的浴袍间,喉结滑动一下,咬牙,“妖精!”压下她,猛地咬住她的脖颈,她笑着呼疼,正推搡间,搁置茶几上的手机响了,是陆东深的。夏昼忙替他拿过手机,双手奉上十分谄媚。陆东深眼里都是暗流汹涌,深吸几口气,平复了泛滥的情欲后接了电话。   夏昼刚想离开就被他扣住腰,抿唇浅笑,就保持着跨坐他身上的姿势,趴靠在他怀里。   耳边是陆东深的心跳声,头顶上是陆东深低沉的嗓音。   是杨远的电话,她隐约可听那头说,华力实业正在暗吞BOG国际能源股。   夏昼心中一惊,BOG是陆东深手底下的能源公司,听说是在前年上市,国际走势一片大好,没想到华力声东击西,竟然将视线转到BOG上了。   这个时候,在国内亲王府商业区出问题,国际能源又受狙击,夏昼担忧,抬眼,瞧见的是陆东深微抿的唇和绷紧的下巴。   少许,听他说,“继续让他吞。”夏昼倒吸一口凉气。 第208章 三生有幸   通话的时间不长,陆东深惜字如金,杨远在那头听到他的决定后问了句,你确定?他回答,确定。   前后只有两句话,但夏昼嗅到了风雨将至的气息,他太过平静反而让她心里没底。将手机扔一边,陆东深将头埋在她的颈窝,低语,“这个杨远可真会找时候。”   她抱住他的脸,防止他得寸进尺,“饶尊想干什么?”   陆东深抬眼看着她,眼里是深幽幽的光,似悬崖最深处的黑暗,缠得人透不过气。夏昼舔舔唇,不大自然地补上句,“我又不是关心他。”他抬手,拇指抵在她唇上轻轻摩挲,“华力财雄势大,新能源在国际上又备受瞩目,他自然是得参上一手。这两年华力连续收购了英国和法国两家老牌能源公司,在能源开发上跟长盛能打成平手。目前两家是竞争关系还好说,可一旦他跟长盛联手,对陆门旗下的能源产业就会构成威胁。”   “饶尊心高气傲,如果在长盛身上讨不到好处,他宁可生吞长盛也不会将蛋糕让出来,所以照目前来看共赢不可能。”夏昼轻声说。   陆东深压下她的脸,似笑非笑,“别提他,也不准这么了解他。”人非完美,是陆东深这张“美轮美奂”的脸诱惑了她,让她觉得他百般好,却忘了这男人也是一身臭毛病,大男子主义、心眼小得跟针别似的。夏昼撇嘴,“我只是实话实说,是你思想开叉总跑偏。”陆东深抿嘴浅笑,探过脸啃咬她精巧的耳垂。气息温热,于她的耳廓旁,顺耳钻心。她知道他不会如实相告,或许是时机不成熟,或许是因为对方涉及饶尊,所以他不愿她多提一句,但不论如何她都挥不去盘旋在心头的预感,担忧与不安。以前跟在谭耀明身边的时候,她总担心谭耀明活不过天明,人命晃在刀尖上,每到入夜,她警惕的是仇家寻仇。现在她跟陆东深在一起,不一样的心境。江湖有江湖的险恶,可商场之争更惊心动魄,是场无声的战争,不见刀子不见血,却生生把人往绝路上逼。刀光剑影敛藏在谈笑风生之中,利益之下人性的争斗就在优雅和从容不迫间徐徐展开。   不同于江湖的快刀明抢,像是陆东深更擅长做长线钓大鱼,商场之上,如他这般人何其多,这不是她所擅长的领域,她有心无力。   “不是还要回公司吗?别闹了。”她很快恍惚了意识,这男人身上有毒。   陆东深撇眼看了一下时间,嗓音沙哑,“我尽量控制在一小时之内。”“骗鬼呢!”夏昼虽说全身绵软,但还强打着理智,将他的头箍住,推开八丈远,“哪次你收敛过了?哪次你速战速决了?”脱了西装外套他就成了狼,每次都将她身心掏得一干二净,把她折磨得不成人形,他却精神抖擞乐此不彼。   陆东深眼里带火,“真不想我?”   这句话说得让夏昼瘫软,所有的硬骨气都坍塌在结实的气息里,不想是假的,这是什么?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见状,陆东深笑了,一把将她抱起进了卧室。   夜色已尽阑珊。当夏昼终于有力气活动胳膊腿时,陆东深也冲完了澡出来,衬衫西装裤工整得那叫从容优雅。夏昼瘫趴在床,汗湿如鱼,她抬眼盯着陆东深,还真是阳春白雪禁欲系,哪还有刚刚禽兽的模样?咬牙,“陆东深,你出尔反尔有意思吗?”   “特别有意思。”陆东深神采奕奕,伸过手来掐了她一把。   夏昼拍掉他的手,拉高被子。   陆东深含笑,活脱脱是餍足了的猫,抬手系了袖扣,不紧不慢地说,“对了,从明天起你搬到我那住。”   “啊?”夏昼瞪圆了眼,“为什么?”   “为了你的安全。”陆东深道,“我今天过来的时候,物业跟我说了你收到快递的事,以防万一,你还是跟我住在一起吧。”   夏昼无语,这物业还真把他看做男主人了,什么事都说。“一看就是商川的粉丝干的,不理会就行了,我这么一搬走不就显得我心虚吗?”陆东深从扔到床头的浴袍口袋里拎出那把匕首来,“虽说是把没开封的刀子,但已经可以判定为伤人事件了。商川的粉丝疯狂,你的住址已经暴露,保不齐下次还会闹出什么事,所以,搬过来跟我一起住最稳妥。”“这个小区也是高防护啊,快递送不上来,大不了我以后不接快递了呗。”夏昼还没做好跟他同居的心理准备,之前他不是没提出过,但那也只是说说,还没到那种水到渠成的地步,可今天,她看得出他是铁了心做这个决定的。   陆东深摇头,“下次未必是快递,商川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一旦不结束你住在这里就危险。”他系好扣子后,探身过来,温柔说,“听我的话。”   “那……”夏昼总觉得不大好意思,虽说她喜欢跟他腻在一起,可这跟同居是两码事。想了想,“我先去你那避避,等风头过了我再回来。”   陆东深看着她笑,稍许使劲一揉她的脑袋,一锤定音,“明天我让景泞来给你收拾,你什么都不用管,下班乖乖回我那就行。”夏昼噎了一下,还要收拾东西啊…… 第209章 你跟错人了   陆东深雷厉风行,翌日景泞就抓了公司的几名保镖做了小时工,又派了搬家公司来。家里在有条不紊的收拾时,网络上的负面情绪继续发酵,围绕着夏昼曾经在沧陵巫医的身份和吴重鬼混说事。曾经出卖吴重的邰家人多次被提及,有人开始暗指当年走通消息卖友求荣的人就是如今长盛集团董事长邰国强。这并非空穴来风,一则是因为邰姓,二则是因为邰国强的老婆何姿仪。何姿仪的背景不难扒,香港回归前,其父在香港是响当当的社团老大,那个时候有黑道背景又有财力的人都一股脑地投资影视,在早年的香港电影里,出品人一栏频频出现“何至超”一名,经网友深扒,何至超就是何姿仪的父亲,而第一版《浮生》的出品人也恰好就是何至超。而邰国强早年经历就少了些,网上能找到的无非是出自他的一些专访,提及早年辍学后就远赴外地打工,从零工做到零售,然后凭着对销售的热忱一路前行,后来开始做进出口贸易,主要枢纽站就是香港,也就是在那时与何姿仪相遇相爱。随着市场形势大好,邰国强与国际贸易往来更加密切,公司一再盈利并且成功上市,邰国强将总部搬迁国外,并更名为长盛集团。   网上便有人质疑他的经历,如果吴重一事是真,那邰国强的成功就掺杂了不少阴谋,而长盛能在短短时日达到上市规模,很多人认为这是跟何姿仪的背景分不开。   流言四起,一下子就扯了两家集团进来,可想而知声势浩大。   夏昼来邰家的时候,何姿仪在花园里剪花,一壶花果茶煮得清雅飘香。“都是自家种的花卉,喝起来放心。”何姿仪一袭淡青色家居裙穿得秀气,脸色红润了不少,拎起彩琉璃烫金茶壶给夏昼满了杯茶,说,“这宅子啊是早年就买下来的,也幸好买的早,要是按照现在的房价,这座宅子可是花费不少。我在国外这几年总想着宅子里的花花草草怎么样了,现在住回来还是觉得这里最舒服。”   夏昼轻轻闻了一下花果茶香,果真是纯净得很,“的确是好茶。”抿了一口,入口香甘,道,“邰太太对气味很有研究?这个花果茶气味配比构成很讲究。”   除此之外,上次去她房间,化妆台上的护肤品也是订制的,气味独特,跟她的气质吻合,那气味可不是一般调香师能调出来的。何姿仪拿过罗扇轻摆了两下,天气微热,偶有清风拂面,扇子的风就带了几许香气,她说,“夏小姐是内行,我这次能醒过来也是托了夏小姐的福,所以我哪敢在你面前谈研究?长盛的气味分析师想来夏小姐也认得,卫会长在气味学上有一定的造诣。”说到这,她用罗扇轻抵了抵唇,笑道,“可我觉得夏小姐更胜一筹,卫会长啊还是太循规蹈矩,我听说了夏小姐在沧陵为国强治病的事,更觉得夏小姐是隐世高手。”   “隐世高手谈不上,不过就是野路子多了些,跟卫会长比登不了大雅之堂。”夏昼多少心里明镜了,只是没想到卫薄宗能这么亲力亲为。环视了花园四周,这处宅子落到现在的确不常见了,处于繁世却又能隐于世,光是这花园占地面积就不小,四方围墙阔了蔚蓝天色,园中郁郁葱葱百花齐放,哪怕是盛夏,处在这里也是清凉无汗,哪怕是财力雄厚的陆东深也未必能有机会寻得这么好的一处宅子。能与之相媲美的就是陆东深送她的那处气味实验室,也不过远离市区而已。   “这座宅子的确买的值当,搁到现在就是天价了。”夏昼起身,信步踱到一株梨树前,想来春季的时候最美,梨花满天飞。“但我觉得邰先生早年未必有这眼光吧?”何姿仪也是个聪明人,听出夏昼的言外之意,放下茶杯,“跟夏小姐也算一见如故,所以没必要在你面前藏着掖着。我知道你在怀疑网上的流言蜚语,认为国强起家是靠了我们娘家,更怀疑他就是当年的告密者,实际上这只是巧合。我父亲当年的确投资了浮生,可吴重当年是深陷角色出不来最后跳台自尽,哪有像网上杜撰的那些事?这其中是本末倒置了,我嫁了邰家在先,那些无事生非的人就拿着邰姓编了这么个故事。”   末了她又叹道,“都说人生入戏戏如人生,这当演员的啊有时候痴梦一生,走不出角色也是常有的事,先是吴重后是商川,一场浮生一场大梦啊。”   浮生一场梦一场,谁人又不是痴恋于世间爱恨情仇迟迟不醒呢?   坐在车里,夏昼的脑子里反复转着这句话,何姿仪三言两语解释了网上的流言蜚语,虽撇得干净,可她还是觉得不对劲,至少在商川一事上她跟她达不成一致。   正想着手机响了,是助理茱莉打来的,火急火燎,夏昼听完一惊,命司机马上调头回公司。   天际的气氛诡异,从上到下,夏昼一进公司就感觉到了。   茱莉早早的就在门口等候,见她回来了,还没等她问就马上说,“估计亲王府那片地悬了,那位京城太子爷来势汹汹啊。”   赶到会议室的时候,正巧会议室门被推开。先是出来两名保镖,然后饶尊从里面出来,旁边跟着助理,助理的手里抱着一摞文件。在饶尊的身后是天际的高层领导,里面烟雾缭绕,夏昼打眼一瞧只能看见陆东深洇在青白色烟雾里的身影。饶尊穿得规整,衬衫西裤的挑不出丝毫挑衅的姿态来,可脸上的傲气昭示着他的目的达成。见她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他走上前戏谑地笑,“我还以为这次你不会站在风口浪尖里,至少,会像三年前一样跟只鸵鸟似的躲起来。”   夏昼与他逆光而站,盯着他笑得不阴不阳的脸,“饶尊,你这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   饶尊抬手敲了敲助理手里的文件,“或者可以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夏昼脸色一僵。陆东深从里面走出来,光影逆在他阔拓的肩膀上,眉色间的神情似乎因为光线的缘故,瞅上去有些倦怠,他大有送客之意,饶尊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戏言,“想当初谭耀明不能自保,陆总趁机截了夏小姐,现在,似乎风水轮流转,就不知道到了最后陆总肯不肯割爱了。”   夏昼神色惊,喝道,“饶尊,你别胡说八道!”   “我对夏小姐的心思,众所周知。”饶尊没理会她,目光落在陆东深脸上,似笑非笑的。   夏昼攥了攥拳头,饶尊这招真是扒了陆东深的尊严和脸面。   陆东深的脸色也不好看,眉间僵冷,沉沉地说了句,“尊少慢走,不送。”   饶尊嚣张,不紧不慢,踱步到夏昼跟前,压低嗓音对她说,“在内地,陆东深想跟我斗还差得远,夏夏,你跟错人了。”话毕,扬长而去。夏昼呼吸急促,再抬眼,陆东深已转身回了会议室,沉默的背影令人心疼。 第210章 他是黄雀   夕阳冲天的时候,景泞打了电话过来,小声告诉夏昼,陆总已经开完会了。夏昼扔下大半杯的花茶,赶忙奔了总经理办公室。项目部刘总监从办公室里出来时瞧见了夏昼,重重地叹了口气。她敏感地问怎么了,刘总监知道她跟陆东深的关系,也没做隐瞒,说,“陆总彻底停了亲王府项目组的工作。”   夏昼心里一哆嗦。   办公室里的烟草味不轻,夏昼进来的时候,陆东深手旁的烟灰缸里插了不少烟蒂,好在他抽的是订制款。见她进来,他起身开了通风,眉间落有沉暮,她知道他很累,饶尊走了后他就一直跟高层们开会,临进门的时候景泞悄悄告诉她,陆总的心情不是很好,你说话的时候注意点。   “饶尊怎么来了?”夏昼思量许久,与其拐弯抹角不如直截了当,饶尊出现、项目断停,糟心的事已成定局,安慰无济于事。   陆东深站在窗子前,转过身来看着她,逆光之下他的眼出了奇的黑,他没瞒她,说,“他接手了亲王府的项目。”   虽说在心里已隐隐有了预感,但这话就这么板上钉钉地听在耳朵里,也着实让夏昼猛地一激灵,“合同不是已经签好了吗?市政那边怎么可以出尔反尔?”陆东深踱步到办公桌旁,弹了烟灰在烟灰缸,“当时天际、长盛和华力三家公司角逐,在公司财力和实力都不差上下的情况下政府选定了天际,目的就是看重天际的信誉。   现如今,亲王府闹鬼传言在天际接手后非但没遏制反而沸沸扬扬,自然会引来市政的不满,虽说是签了合同,但从当初规定的条款来看,天际已经属于违约。“夏昼闻言,心里一阵阵发紧,接手亲王府,这原本就是政商两届互惠互利的事,至少对天际在国内继续开拓市场有极大帮助,可现在闹到翻脸,天际落在政府眼里的声誉就可想而知。再说回饶尊,虽然当初华力因疑似窃取商业信息一事失去了竞标资格,但现如今,商川一个坠台事件同时牵扯了天际、长盛两家企业下水,这就给了华力绝佳的反攻机会。当然,国内的企业和入驻国内的外企不止这三家,可饶尊凭着在国内的资源和人脉,在这个关键时期夺回亲王府项目是易如反掌的事。   一环紧咬着一环,山水轮流在转,商界风云变幻如此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她问,“总部那边什么意见?”   陆东深眉宇深沉,没说话,只是将烟头摁灭,然后一点一点将仅存的烟身捏碎。夏昼从他的沉默里看出端倪来,心里更是没底了。亲王府那片地当初在总部眼里就备受争议,现在项目没了,又搭上天际的声誉,可想而知接下来的风浪有多大。他之所以暮色沉沉,不仅仅是自己身陷囹圄,就连当时力保他的陆振扬也会举步维艰吧。   “东深,其实是有办法的。”她尽量压着对未知的惶惶不安,紧着嗓子说。   “是有办法。”陆东深抬手摩挲着她的脸,手指微凉,让她激灵了一下。“饶尊提议项目两家共同开发,但他的条件是,你。”   夏昼蓦然心惊。   陆东深扣过她的后颈将她拉近,仔细端详着她的眉眼。她亦局促不安地看着他,他眼里的墨色似天地间阴云,层层叠叠压下来让人透不过气。   “看得出他是真喜欢你,不惜拿利益来换。”他似笑非笑,语气听上去不像是在生气,可又让人悬着紧张。   “东深,我……”   陆东深的拇指抵住她的唇,令她噤了声。他将她拉至怀中,低头寻她的唇,气息温存,“只可惜,我也喜欢。”   似烟花骤然炸开,姹紫嫣红令人欣喜,夏昼忍不住圈住他,主动吻了他。   下一秒他化被动为主动,与她唇齿厮磨。   许久,陆东深放开她,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缠着她的发丝,也绞疼了她的心,她低喃,“可是这样一来你怎么办?”   他嗅着她的发香和体香,轻声说,“兵来将挡。”   夏昼更是难过,虽说陆东深的决定令她感动,可这么一来他就把自己推到了绝境。   “商川的尸体不准再动了,我已经签了火化书,商川的葬礼天际会出面安排。”他在她头顶上说。   夏昼一愣,少许抬眼看他,眼中质疑。“我知道你有你的打算,但现在华力全权接手亲王府,商川这件事就算闹得再大也会因为天际的退出而告一段落。”陆东深搂着她的腰,低叹,“你在这场纷争里能全身而退是再好不过的事。”   夏昼抿了抿嘴,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东深,你不能这么不相信我,商川的事我说能查出来就一定能查出来,只要给我时间。”“事实上不会所有事都要给你时间。”陆东深跟她讲道理摆利害,“囡囡,你要知道,有很多真相不是用来挖的。你跟商川的感情我能理解,但查明真相也要审时度势,现在这个阶段最适合商川的就是入土为安。”“那网上的流言蜚语又怎么解释?”夏昼说,“很显然这不是一拨人做的,煽动粉丝情绪、大肆宣扬商川受巫医蛊惑的是一拨人,扯出邰家和吴重恩怨的是一拨人,利用商川是主演和天际代言人身份来诋毁天际信誉、将邰国强拖下水的又是一拨人。虽说网络暴力大多数都来源于商川的粉丝,但很显然这是操控舆论的人有意为之。最后逼得你交出亲王府的项目,背后之人目的昭然,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为什么还要纵容?”“这件事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毕竟牵扯天际的信誉和口碑,可是你不要插手了。”陆东深十分清醒,“饶尊做事有他的手段,接了亲王府,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护你周全。当然,我也有我的私心,你继续查势必要跟他牵扯不清,我不想你太接近他。”夏昼仰头,咬牙,“饶尊自己都说了,他是黄雀!什么护我周全?他就是自尊心作祟,在亲王府这个项目之前,他哪吃过那么大的亏?天际和长盛需要攀借政府项目步步高升,华力是本土企业,他饶尊又是响当当的太子爷,哪还缺个亲王府?他伺机报复!” 第211章 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既然看得这么明白就不要去找他。”陆东深沉稳答话,“说白了他在等你上门。”   夏昼道,“东深,你得相信我。”   陆东深叹了口气,“好了。”   他的态度摆明了一锤定音,不再允许她查下去,她心里憋得慌,不仅因为商川,还为了天际无端背上的黑锅。她还想据以力争,可见他脸色似乎不大好看就忍住了。   景泞敲门进来,许是瞧出办公室的气氛有异,开口时十分谨慎,“陆总,董事局会议。”   陆东深点了下头,待景泞出去后,他说,“我先去开会,有什么事晚上回家再说。”   夏昼使劲咬了咬嘴,唇被她咬出一排白印子。   陆东深走到办公室门口又转身返回,微微侧脸盯着她脸上的神情,问,“今晚回我那,记住了吗?”   她没说话,也没看他。   他半天等不到她的回答,末了,低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出了办公室。到了晚上,华力接手亲王府项目开发一事就被传出来了,停工了几日的亲王府一带又开始了热闹,工程车一辆辆地来,一群身穿带有“华力”字样工作服的工人开始入驻,   将属于天际的logo逐一替换。网上大多都是幸灾乐祸,说天际什么的都有,粉丝们在网上给商川举行了祭奠,自然是将这股子怨气撒在夏昼身上,但风头大不过吴重事件,陆东深说得没错,饶尊的接手多少平复了些许网友的不满,至少网上骂她的没有继续发酵。   大家都在翘首期待,看看华力要怎样面对吴重鬼魂一事。   夏昼临进家门的时候接到了饶尊的电话,那头,嗓音懒洋洋的,铁定又不知在哪风流快活。“夏夏,做人不能太自私,陆东深为了你都能丢项目,你就不能为他做点事?”   “做点事?饶尊,你说话什么时候喜欢拐弯抹角了?你不就想让我跟你吗?”夏昼压着不悦,冷言。   饶尊笑道,“不行吗?我比陆东深更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也比任何人更了解你。”   “是吗?”夏昼冷笑,“那你猜猜看我现在想做什么?”   “把我千刀万剐。”   “知道就行。”夏昼咬牙,“你回回都跟东深杠,手段卑劣让人不齿,你还敢把我放在身边?你以为我的刀子生锈了是吧?”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饶尊不怒反笑。想要激怒饶尊,容易也不容易,跟饶尊一样,他了解她,她也对他的性子十分了解,乖张不羁、任性而为。只要踩了他的颜面他一准暴怒,但如果心情大好,哪怕她说了再恶毒的话,他都如同四两拨千斤。   像是现在。所以夏昼聪明地不跟他多费口舌,他打电话过来无非想看她怒喝崩溃,她再继续话赶话燃了情绪,岂不就是如他所愿?清清嗓子,“饶尊,你今天在陆东深面前那么说,不就是想让他和我心生芥蒂吗?我这个人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你也是知道的,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好啊,我家大门常打开啊。”饶尊一副不紧不慢的死样子。   夏昼二话没说掐了通话。   气得手指发抖,她想着,如果饶尊此时此刻就在面前,她肯定会一脚踹下去,踹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开了房门,室内新风系统自动开启,有徐徐风流,轻若羽毛拂面,还有她亲手调配的清香。   一腔怒火瞬间殆尽。   入眼是自动燃亮的夜灯,光线十分柔和,宛若一抹白月光,透过整面的落地窗,夜色皎然现世安稳,所有的喧嚣和纷杂也似乎一并被这夜色收敛了。月光与夜灯交织,这个夏夜就显得清凉,绵延入室,是上好的木质光泽,仿佛沉淀了岁月。夏昼忍不住笑了,也是打心眼里佩服陆东深的强迫症,他竟整体换了地面,抛了惯用的大理石,改成木地板了。   她的东西被景泞收拾得妥帖精细,与这个家里原有的东西融得一丝不差,就好像她原来就住在这似的。   衣帽间里,她的鞋子、衣帽等排放在陆东深的右侧,尤其是她众多的礼裙安置稳妥,按照颜色、款式、长短逐次排列。   夏昼感叹景泞的心细。   搬进来跟陆东深同住是个考验,她要随时迁就他的强迫症和洁癖,像是景泞这般精细置放,完全就是考虑了陆东深在生活上的矫情。她的洗漱用品被景泞安置在一个白色的置物筐里,花花绿绿的,上面放了一张小字条:这些都是跟陆总的洗漱用品不搭的,比如说形状、颜色或大小不统一的,你看着更换一下。   置物筐里是部分的洗漱用品,景泞也算是费尽心思了,将能视线统一的都搁置好,剩下的这些估计她是真没办法了。   例如她的玫瑰油,瓶子是心形的,瓶盖是朵雕刻的玫瑰花,陆东深一屋子东西加起来铁定是没有心形的东西。再例如她的日霜晚霜,当初买了就是图它们漂亮,瓶子像颗钻石似的,而陆东深这个嫌繁琐的人,仅有的护肤品都是从天际酒店顺过来的,瓶装是统一的黑色长方形,跟她的“钻石们”是两种风格。   夏昼头疼,扔谁的?   扔了陆东深的,就算找遍市面也找不到男士护肤品是钻石型瓶装的吧?扔她的?当然,这就是景泞把这几瓶格格不入者甩出来的意思。但开什么玩笑?很贵的。   想着,把景泞留的字条攥成图扔进垃圾箱里,三下五除二地将框里的护肤品安置好,心里念叨着:这么贵的东西打死我都不会扔的,所以你就忍着吧。   进了卧室,夏昼一怔。   床榻下竟铺了张雪白的地毯,与木地板的颜色搭得干净大方,这么一来,整个卧室的色调就不再沉沉,明朗了很多。   冷不丁想起陆东深之前说过的话:我还真的考虑一下铺地毯的必要性。   抬眼,偌大的床上多了个枕头。   两个枕头一张被子。看着看着,夏昼竟觉得口干舌燥,脸颊发烫了。 第212章 你觉得她是爱你还是恨你   董事局视频会议结束后,陆起白没马上离开。坐在他对面的杨远言不由衷地说了句,“恭喜了,陆副总。”   陆起白温润如玉,“杨副总客气了,江南春脱离天际独立发展,在外人看像是好事,但在我看风险还是很大,我要向大哥和杨副总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我哪敢教你啊?”杨远笑呵呵的,“江南春的业绩一路直上,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国际评星和口碑就能碾压天际了,为此能让总部开了绿灯,陆副总做生意有一套。”   “说起来江南春不过小打小闹而已。”陆起白起身,看向陆东深,“江南春后续的品牌开发项目策划书稍后我送到办公室,你过目一下。”   “刚刚你在董事局会议上已经阐述得很清楚,我签个字就行。”陆东深道。   陆起白轻轻一笑,“还是看仔细得好。”等陆起白出了会议室,杨远咬牙切齿地说,“丫就是个倒霉催的,踩着你的业绩青云直上,江南春跟天际一分家相当于挖走了天际一半的资源,还要做品牌扩建?你这个堂弟真是闷不做声就玩了一手好牌啊。”   陆东深燃了支烟,“你好好说话。”   “我没祖宗三代骂他就不错了!”杨远愤愤不平。   陆东深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提醒,“我和他是一个祖宗。”杨远眼皮一翻,还真是。摸了烟盒,也拎了烟出来,往嘴里一叼,“跟你说啊,这陆起白咱们不能不防,他才来中国几天啊,就把集团上下笼络得七七八八了,这两次开会的情形你没看见啊?公司高层有几个可都活心了,酒店管理人才虽说不少,但能达到天际酒店用人标准的可不多,江南春跟天际分家,他陆起白最容易从天际挖人。”   陆东深烟雾吞吐,沉默不语。杨远拖了椅子坐得离他近一点,烟灰缸往面前一勾,弹了烟灰,“你啊,美人怀英雄冢,我发现你自打遇上夏昼之后就开始瞻前顾后了,以前所向披靡的劲儿哪去了?我就说那个女人是祸水,现在的情形看出来了吧?我现在都在怀疑……”   陆东深转头看他,“怀疑什么?”杨远迟疑了片刻道,“我都怀疑她跟你在一起是不是有什么目的。”见陆东深一皱眉,他马上解释,“你不得不承认她很敬重谭耀明吧?谭耀明的死跟你多少都有点关系,你觉得她不会因为谭耀明的死报复你?在你认识她之前,咱们天际可没这么多事,你把她带回来之后呢?瞧瞧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是把你往死里逼。”   说到这,他又十分严肃地问了陆东深一句,“你跟我说实话,当时你出手整谭耀明是不是因为她?”“谭耀明不除,沧陵天际就没一席之地,这点你很清楚。”陆东深淡淡说了句,当然,到了现在他心里就明镜得很,其实在那个时候他就想要得到她,得到她的前提就是让谭耀明失势。   “你对夏昼的误会太深,她是个明事理的姑娘,谭耀明当时已经走投无路了,我要怎么救?”杨远哼哼笑,“陆东深,你忘了咱俩同学多少年了是吧?我不了解你吗?你向来想得深远,没错,谭耀明当时是被逼到悬崖边了,但搁着一般人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哪怕是在监狱里待着。但谭耀明铮铮铁骨,你会想不到他能自杀?既然能想到他最后选择自杀你还无动于衷,这不就是间接杀人吗?夏昼是个很聪明的人,我能想到的事她会想不到?所以,你觉得她留在你身边是因为爱你还是因为恨你?”“先前的事我就不说了,就拿商川这件事来看,好端端的人怎么就坠台了?连你弟弟陆北辰都查不出端倪来,能这么杀人于无形的我还真想不到除了她能有谁。舆论指向她的时候,没错,她是给景泞留了封离职信,可她想不到你会不允许吗?她就是算准了你能不顾一切保她所以才肆无忌惮。我真是越想越觉得,你掉进她精心设置的陷阱里了。”   陆东深弹了烟灰,“说完了吗?说完了你就赶紧拨个项目组给陆起白,他那边不是急着用人吗?”“陆东深你疯了?”杨远一怔,“他挖你墙角你还主动送上门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外面有饶尊那头狼,公司里有陆起白这只狐狸,国内生物制药厂房建立的事都被董事局搁浅了,你还帮着他扶摇直上呢?”   陆东深浅笑,“你也说了天际人心浮动,哪怕我有一万个不情愿,也不能在气度上输了陆起白吧?想走的人留不住,所以干脆就让他走。”   杨远盯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杨远,做生意这种事讲究的就是你来我往,有些事可以杀伐决断,有些事只能以退为进。”陆东深抽了一口烟,吐了烟雾,意味深长,“中国形势跟国外不同,锋芒太露势必吃亏。”   杨远刚要刨根问底,陆东深的手机响了,他起身将烟头掐了,敲了两下桌子,“什么以退为进,我看你就是被夏昼磨了心性!”   陆东深笑笑不语,等他出门后接了电话。   是景泞,告知,“陆总,邰国强住院了。”   **   夏昼又陷入了冗长的梦里,黑沉沉的夜,似怪兽吞噬了明亮。唯一的光亮是实验室里的灯,刺眼得很。   “左时,秘方里有一味提取物不对,临床有了排斥反应。”   “反应明显吗?”   “目前只是轻微排斥,但我不知道——”   “所以,这只是个别案例。”   “我们需要上报给协会会长。”   “不行,一旦上报,我们这项实验就会停,这么多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左时你疯了?会死人的!”   “相信我,我能调整好配方,不能上报,明白吗?”   迷迷糊糊间,夏昼觉得唇角温热,蓦地睁眼,眼前匿在暗影里的眼眸温阔柔和,驱散了梦境里的寒凉。   “你回来了。”她压下心头的荒芜,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微微偏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嗔怪,“这么晚啊。”陆东深任由她吊着自己的脖子,低头又吻了一下,喃喃,“我以为你会闹脾气不回来呢。”顺势将她拉起,圈在怀里,脸埋在她的脖颈轻叹,“一回家就能看见你,真好。” 第213章 咱俩能结婚吗   夏昼也觉得挺好。在陆东深回来之前,她坐在客厅沙发上环顾四周,这里并不是她陌生的地方,她精心来布置过,也留宿过,感叹过这房子的面积,可惜过这里缺少了烟火气。但从今天开始,她就住进了这所房子里,心情不跌宕起伏是假的。她要跟陆东深同床共枕了,每一个清晨睁眼就能看见他,这是最亲密关系的体现。她从未跟其他人同居过,哪怕是女人,她有点担心,两人的相处过于亲密会不会适得其反?   家是最隐蔽的地方,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缺点和不足会不会导致彼此厌烦?时间一长两人会不会冷战等等。   一切的顾虑都在陆东深这一抱中烟消云散。   让她知道他很需要她,很紧张她,是啊,入夜后霓虹乍起之时,他回了家,她迎上相接,这就是生活里最温馨的模样。   从容、淡定、自然而然,这不就是他和她相处的模式吗?   夏昼做了晚餐。   两菜一汤,一荤一素,不多不少,营养均衡又够两人吃的量,温度刚刚好,菜香又混着米香。   这让陆东深受宠若惊。   在他觉得,像是夏昼这个年龄的小姑娘还是喜欢闹脾气的,可今晚她的反其道而行让他喜爱万分。   当然,他故意忽略掉再次像被核武器炸过的厨房,虽说每吃两口饭他心里就像是被猫爪似的火急火燎。   “明天我让景泞订个管家过来。”他说,“以后家里不能总用钟点工。”   夏昼眼珠子一转,“不用不用,现在还不需要,先用着钟点工定期打扫房间就行,剩下的我来做。”   陆东深狐疑地看着她,她笑嘻嘻的,“有了管家,你的毛病就永远改不了了。”   他就知道!   陆东深的眼睛又钻进厨房里,头发发麻,赔笑,“我认为,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夏昼拄着下巴,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小嗓音嗲得连她自己都起鸡皮疙瘩,“深哥哥,一家人在一起一个做饭一个刷碗,这才叫烟火气,是我跟你过日子,又不是跟管家过。”   这话说得强词夺理,但倒是说进陆东深的心坎上了,咬咬牙,“行,那就都依你。”想了想又道,“或者您老歇着,以后下厨房的事还是我来?”   心想着这样一来至少他在吃饭的时候不用总吊着心。   岂料夏昼一脸嫌弃,“你做饭?可拉倒吧,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陆东深听着尴尬,给她盛了碗汤,为自己据以力争,“我只是没时间学,回头我跟我二弟学几手,他的厨艺还是不错的。”   “陆北辰?”   “嗯。”   夏昼甩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要,他身上全都是来苏水的味,想想就没胃口。”   陆东深莞尔。   夏昼喝了口汤,美滋滋地自夸,“我这汤啊,简直了,天上有地上无的,陆东深,你说我做饭怎么这么好吃呢?”   陆东深忍着笑,“是啊,怎么就这么好吃?也许是传说中的天赋吧。”   一句话说得夏昼可美了,眉开眼笑的,吧嗒两下嘴,“我也喜欢你穿家居服,好看,不像是西装革履,冷冰冰硬邦邦的。”   陆东深抿唇浅笑,慢悠悠地喝汤,以前他用餐的时候很怕吵,但现在觉得身边有个嘴甜的小姑娘果真是不错的选择。   “不过我最喜欢看你什么都不穿。”夏昼甩了句。   一口汤没咽稳差点呛到陆东深,他抬眼瞧她,她也是纯心故意,见他出糗甚是欢心。他放下汤匙,拿过纸巾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死丫头,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   夏昼赶紧闭嘴,闷头吃饭。陆东深嘴角藏笑,抬手给她夹了菜。灯影下,她的脸颊有微微的红,印在白皙的肤色上甚是惹人喜爱。他心头摇曳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是温馨是感动,像是有细细的绒毛骚动心尖。   今晚注定不同,从此以后他的地盘里就多了一个她,这种日子他从前不曾想过,而今晚之后他会格外珍惜。   “哎,陆东深。”餐桌没安静多久,夏昼又一嗓子叫出来。   陆东深抬眼看她。   “你说咱俩现在还是谈恋爱吗?”陆东深一脸无奈,“废话,不是谈恋爱你当我跟你在过家家?”喝了口汤又道,“所以平日里别总陆东深陆东深地叫,叫自己男朋友有这么直呼姓名的吗?刚才深哥哥不是叫得挺甜吗?以后就这么叫。”   夏昼撇撇嘴,又甩掉了两胳膊的鸡皮疙瘩,“那也得看我心情。”   陆东深笑了笑,他也没指望她能柔情似水。   “那我问你件事呗。”夏昼一手托着晚,吃得不正经。   “问。”   “咱俩能结婚吗?”夏昼冷不丁地抛出个炸弹。   陆东深却稳稳接住这炸弹,没惊没讶,回答地自然而然,“能。”   夏昼眼睛亮了,“什么时候?”   陆东深饶有兴致,拿了纸巾给她擦擦嘴,“你这是打算跟我求婚?”看她对跟他结婚这种事如此有兴趣他就放心了。   夏昼拉着他的手,说,“咱俩得统一一下口径,要不然我会在我同学面前丢脸。”   “什么同学?”陆东深一愣。“我中学的同学聚会。”夏昼抱着饭碗贱切切地坐在他身边,“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不合群,以前这种同学聚会我从来不参加的,但今年人家三催四请的,我想主要是大多数同学看了网上的流言蜚语,拉我过去八成是探消息,我想了想,还不如大大方方过去,省得让那群人胡说八道。”   陆东深十分不解,“有必要吗?”既然都不是什么谈得来的同学,何必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   “当然有必要。”夏昼抱住他的胳膊,“大家都想看我笑话,我得跟他们证明一下我很幸福。”   陆东深哭笑不得,“囡囡,幸福是活出来的,不是做给别人看的。”   “我知道我知道。”夏昼将下巴抵在他胳膊上,仰头看他,“我的幸福不就是你吗?”   陆东深一激灵,警觉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让我陪你参加同学聚会?”“嗯!”夏昼得寸进尺,干脆搂过他脖子,瞎腻歪,“聚会要求带家属,咱们反正都要结婚,你是我未婚夫,这算是最正当不过的家属了。” 第214章 我给他们唱场大戏   这话又是往陆东深心里钻,他抬手捏着她的下巴,微微眯眼,“你说我是你的什么?”   “未婚夫啊,不是吗?”夏昼笑脸相迎。   这个称谓让陆东深听着十分顺耳,抿唇浅笑,满意地“嗯”了声,“既然是同学会,你也不能没有表示。这样,你选聚会地址,国内国外都可以,产生的一切费用我来掏。”“不用。”夏昼听闻这话心里高兴,拉过他的手把玩,“有做东的同学,咱们只管参加就行,别弄得太显摆了,我那些个中学同学虽不及我在国外留学时同学发展的好,但也算是或事业小有成就或嫁得不错,各个也都清傲得很,我就不给他们添堵了。”   陆东深挑眉看着她,似笑非笑。   夏昼迎上他的目光,“他们这次找上我,一是想证实网上传言是否真实,二是想瞅瞅我身边的良人什么样。同学会,说好听的那叫祭奠青春,说不好听的就是暗自攀比。”   陆东深将她的手拉下来,圈住她的腰,“囡囡,你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她说的话他是赞同的,同学聚会这种事只有到了五六十岁的时候才纯粹,现在像她这个年龄,关系好的同学平日里就频频来往了,哪还用得着大张旗鼓?不过就是各自怀揣目的罢了。   她是个玲玲剔透的姑娘,早就看透了这点所以从不参加这种聚会,这次一反常态,肯定是有她的目的。   夏昼靠在他身上,想想就乐,“这次啊,是老天爷都在帮我呢。”然后开始耍赖,“我不管啊,就当你答应了。”   陆东深早就知道打从那声“未婚夫”开始,自己就被她带沟里了,轻叹一声,没说话,但态度明显是答应了。   夏昼见状忍不住笑,“你别紧张,没参加过同学会吗?”“算是几个要好的老同学聚会吧。”陆东深道,“其中就有杨远,你知道的。我跟他同学的时日最长,从读本攻硕再到念博,除了他还有几个谈得来的同学,如今也算是生意合作上的伙伴,想想上次聚会应该是加拿大,我们包下来一个岛,很安静。”陆东深是个学霸这件事她早就知道,耶鲁大学的高材生,能跟他做同学的后来又有生意往来的不难想都是非富即贵,但她也没什么好自卑的,她所在的艺术院校在国际排名也很靠前,算是能跟陆东深旗鼓相当。她像是树懒似的黏在他身上,喃喃,“想想还是在学校的时候最有意思,那时候我比其他留学生打的工要轻松很多,拉斐尔夫人是我公寓的房东,她住在另一个城市,又上了年龄不方便来回跑,所以我就帮她看房子,这样租金也就免了。说实在的,拉斐尔夫人找上我是她的幸运,公寓可老了,我刚住进去的时候屋顶还漏雨,愣是被我修好了,还有老旧的管道、地板等等,你也知道在国外人工费多贵啊,所以都是我自己动手的,后来就越住越舒服。我上次跟同学的聚会还是我决定回国,大家为我送行,就在我的公寓里,一群人开派对热闹极了。”陆东深很少听她说起以前,见她眼里有光,心中动容,人人都把巫医的帽子扣她头上,董事局一次次逼着他将她辞退,就连杨远都质疑她进入天际的目的。他们都没看见过这样的夏昼,率真洒脱,在念及美好时又是百般留恋让人心疼。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像是夏昼这种性格的姑娘压根不属于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商场,她怀念学生时代,留恋沧陵,哪怕是过往的奢贵在她眼里都是过往云烟,他就明白,   她属于天地间、属于江湖,她有着一颗自由流浪的心,却被困在套子里不能出来。   是他自私,硬是将一只野生的豹子圈起来当家猫来养,可放任她离开他身边可能吗?陆东深很清楚,不可能。他宁可给她造一片森林和天空,也不允许她离开他半步。   浴室门打开的时候,夏昼朝里面探了脑袋。   陆东深刚冲完澡,只身上下就围了条浴巾,性感的人鱼线若隐若现的。他站在镜子前,抚了一片氤氲,恰好瞧见夏昼的身影闪过。   很快,夏昼又朝着里面看了一眼。   陆东深对着镜子浅笑,问她,“怎么了?”   夏昼顶着一头湿发进来,问他,“我的那些护肤品跟你的格格不入,看见了吗?”   “嗯。”陆东深将她拉过来,扯过干毛巾给她擦了擦发脚。   “你能适应吗?”夏昼看着镜子里的男人问。   陆东深的手大,一条毛巾盖她头上一胡噜几乎将她揉得地动山摇的,“不适应也得适应,从进了屋子到现在,我的眼睛都快练出来了,麻木了。”   夏昼抬手揭开毛巾,一脑袋头发乱糟糟的,反手抱住他,“你可真好。放心,我发誓我不会让你太难受的,尽量保持整洁干净,咱俩尽量都往正常人的标准线上走。”   怀中软玉,自然带香,惹得陆东深有些把持不住,低头就咬了她一口,“说谁不正常?”   夏昼笑着缩脖。   陆东深将她转过去背对着他,拿过吹风机,风力开得适中,体贴地给她吹头发,夏昼盯着镜子里男人健硕的肌理,取笑,“不容易啊,我还以为你会兽性大发。”   “不着急。”陆东深笑得有点坏,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美食要慢慢享用才有意思,就像是狼要吃兔子,先哄着兔子把自己洗干净了、毛晾干了,然后再一口吞了。”   夏昼用胳膊肘怼了他腹肌一下,引得他爽朗大笑。   头发在他手指间慢慢吹干,长得很快,原是个假小子,现在头发也长了不少,能都拢住扎起了,他说,“这次留长别再剪了。”   夏昼觉得他有长发情结,笑着“嗯”了声。稍许,问了件事,“听说邰国强去了趟亲王府后就住院了?”   陆东深也没奇怪她知道这件事,点了下头。他接到电话的时候也是纳闷,后来得知邰国强竟私下跑去了亲王府,出了亲王府就一头栽倒,司机将他送到了医院。   “心脏机能受损,暂时是脱离危险,但还在重症室观察。”   夏昼看着镜子,“所以我刚才说,这次是老天在帮我们,只不过,我真没想到邰国强终究没逃过这一劫。”   陆东深手里动作一停,将吹风机搁置一旁,转过她的身子,“你到底想干什么?”“东深,现在亲王府的项目已经落在饶尊手里了,这么一来我做什么都不会忌讳,他不是能得瑟吗?不是想让我过去求他吗?”夏昼冷笑,“我会让他哭着来求我,让他后悔接手亲王府!”   陆东深打量着她,不语。“之前我退让是因为继续查下去会给你招来更大的麻烦,现在情况不同了。”她道,“邰国强住院对我来说就是个契机,也恰好饶尊那个败家子接手了亲王府,再加上这次的同学会……”说到这,她搂紧陆东深的脖子,笑得奸诈,“唱戏谁不会啊?这次,我给他们唱场大戏。” 第215章 我是她未婚夫   网络的风向标起了变化。   一则则重磅的明星性丑闻事件被放到了网上,牵连了几名当今红极一时的一线大咖,一时间多少冲淡了商川坠台、吴重回魂的发酵话题。   而那些仍旧执着于要为商川讨说法的粉丝们骇然发现,即使他们再想发帖长篇大论,上一秒搁到网上下一秒就被删除,背后有股力量在禁言。   一时间反抗的情绪只能在微信朋友圈或私人微博中发泄,有影响力的大V们全都被禁了。   不难看出饶尊手段劲辣,背后的人脉资源又是四通发达,一方面想桃代李僵,一方面又铁腕压下不利言论。与此同时,华力的工程队在亲王府那一带如火如荼,又很快召开了媒体见面会,市政领导参加了此次见面会,政商两界其乐融融,这与天际因为亲王府一事声誉受损并影响陆门在国际上的股价现状大相径庭。   在强制压下,不利的舆论似乎少了些。   可刚平静没两天,突然有人爆出邰国强住院一事,并强调住院前是因为夜闯亲王府。长盛集团在这次亲王府项目上栽了个跟头,所以一直以来关于邰国强的行踪都处于保密状态,尤其是这次住院。可一经网络曝光,关于吴重的话题又被炒热,这一次不但是商川的粉丝,就连普通网友们都开始质疑邰国强的入院是否是现世报。   而这个话题的苗头饶尊还没来得及扑灭,紧跟着又一消息爆出:原本是打算入殓的商川尸体不翼而飞!   震惊整个网络圈。   人人都在谈论这件事,就如茶余饭后地蔓延,都是些细碎支语,纵使再费心禁言都无济于事。   当然,警方第一时间出面辟谣,声称商川尸体不是丢失,而是被家属签领。   可民众们更喜欢锦上添花的东西,例如,吴重借尸还魂一说。华力好不容易压下的舆论再次重提,而且这次跟之前不同,之前是有组织地进行完整帖的发送,现在变成了讨论,几乎是全民众的讨论。帖子好控,但悠悠之口又怎能堵得过来?   就在网络再起烽烟时,夏昼已经打扮得美美的去参加同学会了。   陆东深虽从早忙到晚,但到了约定时间还是信守承诺地出现在夏昼面前,只是一身衬衫西裤让她不爽,将一早就备好的休闲装扔给他。陆东深休闲装不算太多,这源于他没什么休闲场合能换掉西装革履,认识夏昼之前,他仅有休闲装是用来打高尔夫的,但球场之上谈的也是生意,认识夏昼之后,他那几身休闲装就成了偶尔陪她逛街购物走超市的战服。夏昼给他选了一身特别平易近人的装束,白T恤牛仔裤,陆东深人高马大,骨架子极好,这么简单的搭配落在他身上却是格外养眼,夏昼啧啧称赞:陆家儿郎骨子里的贵气真是旁人模仿不来的。   陆东深穿得不大舒服,提出质疑,“不是参加晚宴吗?这么穿太随便了。”   夏昼借着给他归置衣角的空档摸了他的胸大肌一把,结实的手感让她心神摇曳的。“你知道在国内除了像是你们这种精英人士,还有哪些人穿西服打领带吗?”   陆东深摇头。   夏昼掰着手指头,“房地产销售、中介、还有冠冕堂皇的骗子。”   陆东深笑,“挺好,我就是销售起家的。”伸手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补上句,“而且,我也成功骗得美人在怀了。”   夏昼黏在他怀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我是打算跟你情侣装的,你是穿还是不穿?”   陆东深眉开眼笑,“穿。”   事实上,当陆东深跟着夏昼到了聚会地点,他才明白当他说出“晚宴”二字后夏昼诡异笑容背后的含义。   聚会地点选了处京城数一数二的馆子,以地道的涮锅为主,馆子上方悬着块乾隆爷亲笔题词的匾额,堪称老字号。老北京人喜欢这地儿,后来随着08年奥运“北京欢迎您”的口号一出,外地人蜂拥而至,这老字号也开始了不断扩建,占据二环内最得天独厚的方位,足足有三层楼的面积,打远一瞧就是雕梁画栋的很是张扬。   陆东深终于明白夏昼的用心良苦,如若穿着一身西装革履到这种地界,的确是傻缺。正是饭口,用餐的人多,排队的人更多。一进去就能闻到牛羊肉飘香,一楼散座,二楼卡座,三楼包厢。陆东深对大夏天吃火锅这种事十分不理解,夏昼为他普及:吃顿热火朝天的火锅,喝几杯冰镇啤酒,这才是夏天里的畅快淋漓。   陆东深惊悚地看着散座的客人,桌上炭锅冒气,中央空调呼呼直吹,他悄悄问夏昼,这里除了火锅还能吃什么?   只有火锅,夏昼笑眯眯地挽上他的胳膊说,陆公子,你也该体验人间烟火了。   推开包厢的门,里面一片欢声笑语。   包厢很大,加大的圆桌摆了两张,目视有二十多人,桌上下锅子的菜肉摆了整齐,就差上锅,桌子中间一大窟窿。夏昼是最后到,一进来大家都瞧见了她,纷纷上前打招呼,有高分贝的女同学热情洋溢,甚至上前拥抱,一口一个宝贝地叫,然后眼珠子落在她身边的陆东深,“这位是?   “桌上一多半都是女同学,自然都把注意力放在陆东深身上,夏昼快速环视包厢一圈,饭桌上还真有西装革履的男士,人模人样的看着挺精英,但品相照比陆东深是差了不少。   心中暗叹,人比人可真是比死人。   夏昼刚要隆重介绍陆东深,他便四两拨千斤地回了句,“我是她未婚夫,大家幸会。”   饭桌上一阵惊呼。   夏昼抿唇浅笑,也不过多介绍了。   等落座后,有女同学嬉笑,“亲爱的,行啊你,不动声色就要结婚了,还吊上这么一位优质男。”   夏昼偏头瞅了一眼陆东深,“老天抬爱呗。”   陆东深只是浅笑,不说话。桌上的气氛发生了变化,夏昼没来之前,大家围着彼此带来的家属侃侃而谈,夏昼来了之后,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他俩身上了,尤其是陆东深,明明坐的不是主位,但身形挺拔俊朗,骨子里透出的气势就压了在座所有男士一头,让人忍不住去打量去关注。 第216章 能给我们开绿灯吗   这次同学会攒局的是夏昼的班长,姓沈,生得白净戴着金边眼镜很是斯文,在座的同学们仍旧亲切地称他为沈班,毕业后考了公务员入了市政大厅出入境工作,年纪轻轻也是很有前途。   许是受工作环境的影响,说话多少带点官腔,可对夏昼很热忱,见她来了马上招呼服务生上锅子。杨副班从医,自小学舞蹈的缘故,周身有着一股子傲,带了家属。   她对夏昼嬉笑,又含沙射影的,“还是咱们沈班最疼夏夏,必须得等着夏夏来了才开席呢。”   当着陆东深的面,有点挑衅的意思,其他同学只是笑笑跟着打岔,没像杨副班那么明显。夏昼挎过陆东深的胳膊,笑道,“你知道吗,我们这位沈班啊打小就有英雄情结喜欢照顾弱小,我初中的时候个子矮啊,他就总帮我擦黑板,但他那时候个头也不高,所以每次擦黑板就一蹦一蹦的,逗死了。我们人人都喜欢沈班,尤其是杨副班,每次见他帮着别的女同学干活都气得哭鼻子呢。”   一句话又给顶回去了,杨副班脸色不大好看,连同坐在她身边的家属。陆东深早就习惯夏昼的伶牙俐齿,伸手捏了她鼻子,笑道,“原来是被从小就照顾惯了的。”话毕目光环视在座,嘴角上扬,“囡囡现在脾气大着呢,稍不顺心就给我甩脸子瞧。”说着,又转手揉了揉夏昼的脑袋。   “囡囡?”有女同学嬉笑,“夏夏你好福气,被……”她看了一眼陆东深,“您贵姓啊?”   陆东深含笑道,“免贵姓陆。”   “被陆先生当女儿来宠呢。”说话的女同学就是刚刚熊抱夏昼的那位,嗓门大,但一看就是爽快人。夏昼笑着给陆东深介绍,“她是我们班的学委,超级学霸,在休斯顿大学拿了双学士学位,我们都叫她眼镜王,初中的时候属她戴的眼镜框最大。”头一偏目光落在她身边看上去不大起眼的男士,“眼镜王,你男朋友?”   眼镜王笑哈哈的,“是啊是啊,你叫他大卫就行,是理财顾问,你有闲钱记得找大卫啊。”   之前估摸着大家都相互介绍过了,所以大卫朝着夏昼和陆东深点了下头,说了句幸会。锅子端上来了,是加大了的老式炭锅,两桌子人看着直惊呼,服务生一身中式服装,胳膊上搭了条白褡裢,京腔十足,为诸位介绍了一番。等服务生离开后,沈班看向夏昼说,“听说你在国外待了不少年,念这口了吧?今天点的可都是地地道道下进锅子里好吃的东西。”   说到这又看向陆东深,“只是不知道陆先生能不能吃得惯这些。”   陆东深面带微笑,“客随主便。”   锅子等开的时候,沈班开始针对陆东深“盘问”了,“陆先生在哪高就呢?”   陆东深温文尔雅,“高就谈不上,目前从事酒店餐饮行业。”   “是打工还是?”   陆东深唇角藏笑,转头看向夏昼,“算是……管理层吧?”   夏昼轻咳两声忍笑,点头,“嗯,严格来看你算是管理层。”   “哦,那也挺不容易,酒店餐饮这行竞争很激烈啊,不好做。”沈班误解了两人的意思,又笑看夏昼,“早知道你有这资源,咱们同学聚会搁到陆先生上班的地儿啊。”杨副班道,“沈班你这就不对了,人家是打工赚钱的,你招呼着一帮人过去这不明显要人开绿灯吗?收你钱吧,夏夏的面子过不去,不收你钱吧,人家又没法跟老板交代,   这不为难人吗?“盯着夏昼补了句,”是吧,夏夏?”   夏昼用胳膊怼了一下陆东深,笑问他,“哎,能给我们开绿灯吗?”   陆东深纵容她的纯心故意,温柔道,“既然是你的同学,当然可以。”   “哎呀,夏夏,你好幸福啊。”眼镜王一脸羡慕。   其他同学也是随声附和的。   沈班指了指咕咕而开的锅子,道,“大家边吃边聊吧。”初中班不像大学,大家几乎都是本地人,虽说多年后天南海北的哪都有,但对家乡的味道还是执着,老北京炭锅就是承载了这些人的学生时代的记忆,热气氤氲间全都是熟悉的香气。一群人大呼小喝的,啤酒瓶子挨个传,久别重逢的同学,还有跟大家很快混熟的家属,聊什么的都有,又提到一位王姓的同学,夏昼问及为什么没见他人影,杨副班一脸不屑,“咱班就出了他那么一个跑八卦的,谁愿意搭理他?做什么不好啊?去年我还让我老公帮他介绍工作呢,结果人家根本不领情。”   杨副班的老公姓周,是做会计的,所在公司是四大会计事务所之一,说起话来自然腰杆子硬,“人各有志,像我们这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沈班冷哼一声,看向夏昼又轻言细语了,“别听杨副班瞎说,他给我打电话了,说今天得空了就过来。但你也知道他的性格,最爱凑热闹,像是今天这场合肯定要到。”   夏昼点点头,又凑近陆东深,咬着耳语,“还说别人八卦呢,这一桌子十有八九都是八婆。”   陆东深忍不住笑了。两人落在旁人眼里就是恩爱黏糊,看得周遭眼睛都红。果不其然,正如夏昼分析的,大家说来说去又绕回他俩身上,谈及夏昼目前从事的气味行业,好奇的人多,故意引话的人更多。夏昼侃侃而谈,将自己的本事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渐渐地,一屋子的人都听她在扒瞎。陆东深始终不语,旁人听得目瞪口呆连连称奇时,他只是含笑,然后不动声色地用公筷夹好菜,再换成自己的筷子把烫好的肉、菜夹她盘里。   她就没心没肺地边吃边聊,然后还不忘提醒他,我不要这个,要嫩牛肉、想吃杏鲍菇、嗯……鸡腿蘑吧……   陆东深耐性十足,有求必应,她说什么他都答好,然后夹到她面前。这些自然而然的动作看在男同学眼里可能不觉得什么,但女同学敏感,哪怕是眼镜王那种粗线条的姑娘都忍不住开口,“俊男靓女坐在一起就是养眼啊,不过陆先生,您一口都不吃吗?” 第217章 有眼不识泰山   经过眼镜王这么一说大家才都反应过来,从锅子开了到现在,陆东深除了跟大家喝了几口酒外,一口都没吃火锅,面前的盘子干干净净的,连蘸料都还是整齐地摆在那不曾动过。   沈班瞧见后奇怪地问,“陆先生是吃过来的吗?”   夏昼转头看了一眼陆东深,忍不住笑了。陆东深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跟大家说,“是,我早饭吃得晚,大家随意,不用管我。”   “是啊,他专门为我服务就行了,大家吃吧吃吧。”夏昼四两拨千斤。   听得其他女同学又是一阵羡慕,“夏夏,你的命可真好。”   只有杨副班没附和,眼睛一斜瞪了一眼身边人,身边人马上会意,也给她夹了一块肉。   一场同学会,不但是同学间相互较量,就连家属都不甘示弱,在为杨副班夹完肉后,会计男开始反扑了,目标自然是陆东深。“陆先生上班的酒店规模大吗?一些小来小去的酒店还好,大型的酒店那叫一个麻烦,我们组之前接手过一家七星级酒店,财务做得那叫一个乱遭,在我们专业人士眼里那就叫做瞎扯淡。”看似询问陆东深,实则压根没给他时间开口,明显是在彰显自己的优势。等他喋喋不休完毕后,陆东深给夏昼夹了一筷子菜后,拿过湿纸巾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手,“哦?周先生接手过哪家酒店?”   “我们接手的可是国际酒店,WH,当时听说那家酒店有意进军中国,但后来就没消息了。”会计男笑道,“估计是折在策略上吧。”陆东深笑了,放下湿纸巾,“WH是北美老牌星级酒店品牌了,前两年的确有进军中国的打算。但国内市场复杂,本土企业也有地头蛇精神,所以暂缓驻华计划,又结合国内情势成立全新子品牌作了前哨。至于周先生刚才说的财务问题,我倒是听到了不一样的版本。”   会计男挑眉,“陆先生听说了什么?”   所有人都瞧着陆东深。他道,“当时WH的确委托四大会计事务所其中的一所做审计业务,但估计是该事务所临时抽调的项目组资质不够,所以没过多久WH就撤回了委托,也是考虑到会计事务所的延时性和良莠不齐,所以WH在成立新品牌不久后就高薪招揽了KPMG、普华永道、德勤等全球五大事务所的精英人士成立自己的会计中心部,专为自家品牌服务。”   说到这,他笑,“没想到周先生就是当年那个项目组的,很可惜。”   会计男闻言后脸面挂不住了,陆东深的话在座的都能听明白,有人已经偷着笑了。杨副班马上打圆场,“哎,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现在我们家老周不是学徒了,自己带项目。”又笑看着陆东深,“就不知道陆先生所在酒店的规模,如果能够上四大事务所,可以找我们家老周。”   陆东深不紧不慢,“很抱歉,我们有自己的专业组。”   杨副班一愣,会计男想找回面子,清清嗓子道,“也是,一般规模的酒店用自己的会计就够了,选会计事务所太大材小用了。”   陆东深笑而不语。   夏昼碰了碰他,示意了一下自己的空盘,陆东深嘴角笑容扩大,“想吃什么?”   “嗯……毛肚吧。”夏昼说,“煮毛肚的时间不能过长,七上八下啊。”   陆东深一挑眉。   夏昼抬手上下一比划,“七上八下。”   陆东深恍悟,“好。”   逗得其他女同学哈哈大笑,“陆先生怎么像是没吃过火锅似的?”   没等陆东深开口,夏昼就替他为大家解惑,“大家见笑啊,他是个香蕉人,国内美食他得慢慢适应。”其实大家从他说话的方式和发音也能听出一二,沈班是走仕途的人,眼睛自然不白长,打从刚照面他就觉得这陆东深身上有不同于常人的气质,经过一番谈话,他觉得此人更不简单,就问,“我们还一直不知道陆先生在哪家酒店呢。”   陆东深将烫好的毛肚夹给夏昼,回得简单,“天际。”   “天际?”有人惊呼,“就是前阵子在亲王府项目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天际?夏夏,你也在天际上班吧?这么说你俩是同事啊?”   其他人也是好奇。   这时,一直没做声响的大卫开口了,迟疑,“难道您是……天际集团总经理陆东深先生?”   他之所以默不作声是在观察,从见着陆东深觉得眼熟到后来他提到酒店业行情,直到他爆出天际,大卫才敢把他跟陆东深联系到一块。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陆东深,包括沈班,唯独夏昼,闷头吃东西。   陆东深给她夹菜的动作没停,也没觉得是件多么大不了的事,说,“是。”   席上倒吸气的声音,开始了骚动。大卫一怔,反应过来后马上起身,绕到陆东深身边,伸手,“陆先生,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幸会幸会,哦,我之前还跟您的助理联系过,但您贵人事多,肯定也不知道这件事。”   陆东深放下筷子,没起身,伸手相握。“那时候也是我不自量力,想着能接下陆先生的项目那再好不好了。”看得出大卫也是有礼节的人,虽恭敬但不谄媚,笑道,“但后来才知道陆先生的资金都通过陆门专业人员打理,那都是国际一顶一的理财顾问,所以我就不敢再班门弄斧了。”   陆东深浅笑,“来日方长。”   “好好好。”   大卫道出了天际,道出了陆门,引得餐桌上一阵阵的惊叹。如果没有商川事件,大家也许只知天际不知陆门,毕竟这几年天际在国内发展的动静不小,除了天际实业下的地产、商超和住宅外,天际酒店就像是匹自带主角光环的黑马似的杀出重围,并在诸多国际酒店品牌林立的一线城市站稳脚跟发展迅速。而陆门,那个似乎与中国很遥远的陆门,就像是永远活在传说中的圣地,虽说旗下的产业盘根错节,投资的范围更像是蜘蛛网似的密集,但旗下太多知名产业都以独立名为主,很少扣上陆门的帽子,所以除非是圈内人或对商业感兴趣的人才会去关注,平常老百姓不会那么追述根源。如陆东深刚刚所提及的WH酒店,那就是很早年由陆门全资收购的品牌,在收购前WH已是有着百年历史的老品牌,在北美的知名度足够,但经营者缺乏管理意识和运营经验,所以导致老品牌面临资金短缺的局面。 第218章 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   陆门收购后保留了WH的品牌名称,投入大量资金进行品牌重塑,一度成为北美最赚钱的酒店之一,而那个时期陆东深就任WH总经理,为WH赚了个钵满盆丰。为此,   WH的确有入驻中国市场的打算,后来经过市场调研后决定在大中华区成立天际作为WH的子品牌,如此会更好地跟中国市场进行有效沟通。   而在天际实业集团总经理的人选上,陆门最初选择了有着丰富酒店管理经验的王董,可因沧陵一事,最后调任了正打算对生物制药放手一搏的陆东深。   像是这种七拐八绕的产业,陆门旗下不少。所以,商川一事将天际实业的情况报道个透彻,也连带的将它背后站在神坛上的陆门也牵连了。   可虽是如此,一个航母般的集团副总、天际的总经理赫然出现在这张桌子上,着实让人受宠若惊,哪怕遭受过非议。而会计男也想到了这点,顿时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和尴尬。天际实业其实是他们会计事务所始终想要争取来的客户,但都听说天际实业的负责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哪怕是在这次的纷争中也不曾频频跟媒体互动,正面照更是少之又少。   没想到,眼前这个不动声色就能将人说得丢盔弃甲的人竟是陆东深。   桌上热闹起来了。   那些之前摆架子的、看热闹的都沸腾了,餐桌上毕竟有些刚刚从商的同学或家属,全都端着杯子过来给陆东深敬酒,一时间陆东深身边围满了人。会计男没动,脸色很僵地看着眼前的热闹,在不知陆东深身份前已经把话给说死了,就算他再殷勤也无济于事,杨副班也没动,脸上一阵阵抽搐,然后狠狠瞪了会计男一眼。   还有沈班,他没像其他人似的做得那么明显,嘴脸转换之快让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他在等机会,也保持着端铁饭碗人的矜持。   最后是夏昼受不了了,把每一个敬酒的同学都往外推,“差不多行了啊,今天是同学会又不是商务宴请的,干嘛啊这都是?”   沈班也忙帮腔,“对啊,大家的热情陆总都领了啊,赶紧回去坐着吧,真要是有什么合作散了会后大家再聊。”   有的同学散了,有的同学压根就装听不见,非得要敬上一杯酒才算完。夏昼是知道陆东深的,敬酒不过三杯,除非是他自己愿意喝,心想着他哪会如你们的愿?果不其然,陆东深并不买账,满上一杯后起身跟围了一圈的同学示意一下,“这杯我干了,大家随意。”   一杯酒就把所有人打发了。   众人嚷嚷着不合理,夏昼闷头偷笑,想他陆东深是久经应酬的老手,对付这些人还不是手拿把掐?又听见有女同学在娇嗔,“陆总如果不喝了这杯就是不给人家面子。”   酒杯刚递上就被夏昼顺势给截过去了,笑着调侃,“他是我未婚夫,给你面子像话吗?”   女同学伸手捶了她一下,“死相吧,你以为你长了张漂亮的皮囊我就不忍心灌你啊?”   夏昼乐了,“你不怕我醉了占你便宜啊?”   你来我往,众人说笑间包房的门就开了,闯进来一男子的声音,“我没来就开席,太过分了同学们!”是那位王姓同学,叫王传,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娱媒记者,许多明星爆料、奇闻八卦都是他一手操作,被圈内人称作“王扒皮”。长得倒是清朗,穿得随意,斜挎着个黑包,   许是赶着来的,一脑袋汗。   众人纷纷拿他取笑,尤其是杨副班一下子来劲了,说他瘦了太多,是不是天天翻人明星垃圾堆累得之类的话。   王传也不生气,嘻嘻哈哈地跟她瞎贫,看到夏昼后更是兴奋,隔着人影就跟她打招呼,“夏夏!我可见着你这个大名人了,快让我抱抱!”   眼镜王拍了他一巴掌,“瞎说什么呢,人夏夏的未婚夫还在呢,小心把你撕吧撕吧撇外面去,明天就出头版头条,叫知名娱记口无遮拦遭毒杀!”“夏夏要结婚了?你——”王传的话说到一半就瞧见了陆东深,怔楞了好半天,突然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冲过来,一把握住陆东深的手,语无伦次的,“陆总?是陆总吧!您、您好,我叫王传,我、我在一次记者见面会上见过您,只可惜离得有点远,今天终于近距离看见活的了……”   “王传你怎么说话呢?我家老陆之前一直不喘气呗?”夏昼可心疼陆东深的手,忙从王传的手里拯救出来,那么修长好看的手被人捏来捏去的,她都要收费了。   “两位好事近了吧?”王传不敢跟夏昼太随便了,笑道,“早就听说陆总很紧要自己的女朋友,原来真是我们的夏姑娘啊。”   网上沸沸扬扬,有人也八卦了天际巫医跟天际总经理关系匪浅,甚至传闻在浪尖的时候还有赫赫商界战神被女人迷了心惑了眼一说。   在座的也都是看过网上传言的,之前没把陆东深跟天际总经理联系在一起,而王传说话直接,他本来就是媒体出身,挖消息听八卦是他的本职工作。   陆东深没什么好避讳的,揽过夏昼的细腰,含笑看她,“这话还得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   听得夏昼心脏砰砰直跳,耳根子都有点发烫。眼镜王在旁起哄,“这么好的男人你可别错过啊,咱们这些个女同学里好多单身的呢,你不要别人都抢着扑。”   夏昼笑哼哼的,“谁敢扑个试试,我把她撕成鱿鱼丝。”   王传见缝插针,忙摘了个空杯子倒酒,“咱说好了啊,二位婚礼的时候一定要请上我,陆总,赏脸喝一杯呗。”   “哎,王传,陆总喝酒有节制,人凭什么要赏你的脸?”有人笑道。王传那也是长袖善舞的老油条,能浸泡媒体圈这么久那也不是等闲之辈,高声道,“陆总不喝的话,那这杯酒我就只能敬夏夏同学了,一杯不喝我就敬一杯,十杯不喝我就敬十杯。” 第219章 招魂   夏昼哪会怂他?双臂一交叉环于胸前,十分潇洒,“听这语气是想把我灌醉啊?难点。”   “来,试试呗?”王传果真是老油条,立刻举杯子。借着同学之情耍着赖皮,还让人不好说什么,其他同学想这么做也倒是不敢,唯独就等着王传开了先例,他们好趁着酒劲跟陆东深套套近乎。但都忽略了夏昼,这几年她在沧陵那是练就了千杯不醉万杯不倒的本事,正要赤膊上阵,酒杯就被陆东深夺了过来。   “逞什么能?”他低语,自然是不舍得让她顶酒,便跟王传干了一杯。   其他人见状心里就有底了,跃跃欲试,于是,递到夏昼跟前的酒杯都一一被陆东深截下,生生喝了好几瓶啤酒。   沈班招呼着,“别只顾着喝酒啊,大家吃菜、吃菜。”   王传紧挨着陆东深,扫了一眼桌子,“呦,这是不符合陆总的胃口啊?菜单拿来咱再点些别的,陆总看看想吃什么?”先是劝酒,现在是劝吃,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夏昼瞧见了陆东深的为难,一拍他的胳膊,“哎呀,你十点不是还有视频会议要开吗?”看了一眼时间,“赶到公司也差不多了。”陆东深会意,故作恍悟,忙起身跟大家道歉,众人遗憾,尤其是王传死活不想陆东深走,毕竟这么条大鳄摆在眼前,那得有多少料可以挖?而其他人想要借酒拉近关系、   从他手缝里拉点生意的念头也泡汤。   临走的时候陆东深问夏昼,“你的手机是不是在我车上?”   夏昼这才发现自己没带包上来,陆东深道了句糊涂蛋,把自己的手机推到她跟前,叮嘱,“快散的时候打给我,我如果过不来就让司机接你。”   “好。”夏昼笑得绵软。   等陆东深离开后,诸多女同学羡慕,“他可真心疼你啊,就这么把自己手机给你,也不怕你发现点什么隐私,哎,你平时看他手机吗?”   地下停车库安静。   陆东深一路下了电梯,揉着发疼的额角回到车上。耳边的聒噪渐渐散去,他没启动车子,伸手开了音乐。   是首交响乐,有气势磅礴,也有绵绵柔长,音符如水,恰似万里星河,这曲子是陆家老幺陆南深作的。   陆南深,天生天养的音乐奇才,认乐谱比认字还要早,三岁的时候曲子听过一遍就不忘,一首陌生的谱子从头看过一遍抬手就能弹。   他最小的弟弟,陆家人的骄傲。   也是陆门之中唯一一个不受争议的后辈,许是他远离商界,许是他本身就遭人喜爱。   当时把这首曲子做好送给他的时候,南深一脸很酷,说,哥,你车里别放其他音乐啊,侮辱我的音乐,这可是我花了两晚上做出来的曲子。   他好笑地说,才花了两个晚上做出来的曲子你拿给我听?当你哥试验品是吧?   南深不可一世,我花了两晚上做出来的作品,别人花两年都做不出来。   陆东深向来喜欢南深的自信,当然,源于他的实力。   夏昼的小包静静地扔在副驾上。就是个简单的亚麻袋子,据她自己说是某天瞎逛的时候路过个蛋糕店做活动送的。想他家里的衣帽间里放了数不清的名牌包,今儿出门她可着省事儿,竟就扯了这么个布袋子出来了。手机和钱包放在袋子里,陆东深拿了出来。在一起这么久,他极少碰触她的隐私,如钱包,如手机。钱包里花花绿绿的,贴着各种小玩意,陆东深看了忍不住笑,夹着一张合照,两男两女。   他都认得。   卫薄宗、季菲,夏昼靠着个眉星目朗的男人肩上,是左时。   陆东深不嫉妒是假的。   钱包里的钱不多,用夏昼的话说就是,现在谁还带钱包啊,都手机支付了。但陆东深还是习惯银行卡或现金,掏出自己的钱包,大钞一股脑地装进她的钱包里。   手机没有密码,点开,她设了他的照片做屏保,是张裸着上半身躺在床上睡觉的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陆东深哑然失笑,也只有她这么大的胆子了。   快速地拟了条微信发过去,他微微放低车座,养神休息。   这厢,夏昼在包厢里吹得天花乱坠,给同学们讲述各类有关气味的奇闻轶事,不管是她亲身经历还是道听途说,统统都揽到了自己曾经的光辉岁月里。   听得大家伙都忘了吃火锅了。   王传忍不住问她,“你的意思是,你能为商川招魂?”   夏昼刚要开口,手机在她手旁震了一下,拿起一看是陆东深发来的微信:我在车里等你。   笑了笑,回答了王传的话。“当然,我能驱邪自然也能招魂。”夏昼拍着桌子,十足的大将之风,“《内传》中曾记载这样一种香,能使死者复活,乃灵异之香,非中原香料所能及,当为众草之首。说的就是返魂香。将返魂香可引见先灵,提取精粹便可招魂。返魂香在众多香典里反复被提及,到了汉武帝时期倒是换了个名字,叫做蘅芜香。话说李夫人死后武帝十分思念,一日李夫人来梦中与他相会,身携异香,武帝醒来时香气始终依附衣枕之间,足有月余不散,这一段在《拾遗记》中就有记载。”杨副班笑得有些不屑,“如果你说你能调款让人神魂颠倒的香水我相信,招魂?夏夏,你那么多年的书白念了?这世上哪有鬼魂?另外,你刚刚说的那些事乍一听是挺诡异的,但我认为都有科学可依。”夏昼往后一靠,似笑非笑,“难道你没听过科学的最高境界是神学吗?古往今来多少的科学家最后都归依了宗教?杨副班,你没见过的不代表它不存在,医学上有太多解释不了的难题,不是吗?”“你先别理她。”王传赶忙道。他就是紧追着商川这条线的,谁能挖到更多消息谁就能登头条,现在都是抢消息的时期,总算逮到一个近水楼台的机会,不管夏昼说什么,   对于他来说都是劲爆八卦。“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招魂法?” 第220章 他是爱江山更爱美人   “招魂仪式繁杂,说了你也不懂。”夏昼四两拨千斤,只捡重点的说,“老祖宗的话说就是,人死之后七天是回魂夜,所以商川的尸体需要停放到第七天,到了头七当晚,我自然有办法召回他的魂魄。当然,现在网上都说吴重是借尸还魂,不管到最后召回来的是谁的魂魄,都有利于问出真相。吴重和商川既然都是枉死,那魂魄不会轻易离开人世的。”照理说这话说的太玄乎,搁在现代人脑袋里是不大相信,但夏昼之前铺垫了好多诡异之事,已经把气氛托到那了,所以在座的女同学们听着这话都在瑟瑟发抖,开始了半信半疑。   王传追问,“可是商川的尸体不是丢了吗?虽说警方出来辟谣……”   夏昼笑着指了指自己。大家恍悟,尤其是王传,震惊地看着她,“在你那?”   “当然。”夏昼不掩藏,“没了尸体我还怎么招魂?那尸体是介质呢。”   “可你怎么保存尸体?”有女同学搓着胳膊问。   “简单啊,存放阴凉之处,然后尸体的嘴里含上我配的古方丸,能避免尸体腐化。”夏昼说到这,故意压低嗓音,“到时候只要守灵第七天,夜深人静,魂魄乍现。”   有女同学已经吓得惊叫了,眼镜王也是一哆嗦,“夏夏,你别说得这么吓人行吗?”   “以前灵媒做的事都是这种,有什么好怕的。”夏昼顿了顿,“当然,万一招来的是吴重的魂魄,怨气肯定重,我得做好万全准备。”   王传听着眼睛都亮了,“我陪你一起守灵吧,万一遇上危险我还能保护你。”   “你保护我?”夏昼笑了,一把抓起他的手腕,一个用力,疼得王传哇哇大叫,她松手,“还是算了吧,生人勿近。你都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那晚来的可是怨灵。”   王传龇牙咧嘴揉着手腕,“不能给我贴点符啥的?”   “男人身上阳气重,会影响回魂。”夏昼一句话驳回。   王传怏怏。   有胆小的女同学问,“夏夏,你不怕吗?万一是恶灵多危险啊?我有个东北的亲戚,他们那边还流行跳大神呢,好像也是能招魂,听说可吓人了。”   夏昼跟她示意了手腕处的刺青,“我这只眼睛可大有来头,是早年入藏的时候特意纹的,转世活佛给开的光,恶灵见了都会避让三分。”   “真的呀?”女同学们惊愕。杨副班要凑前看清楚,夏昼及时收回手腕,她是学医的,离近自然会发现端倪。杨副班没看清,嗤笑一声,“夏夏,你今天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没想到咱们同学之中竟出了个神婆。你倒不如操心一下自己的事,之前媒体把你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却把桩命案扣你头上,有这时间把自己洗白多好。”这话一出,同学们全都噤声了,察言观色。关于三年前的传言他们也是口口相传了,只是在桌上没好意思提,杨副班摆明了是因为会计男遭怼,所以将怨气撒在夏昼身上,直接戳了三年前的事,借此想打击夏昼的盛气。夏昼何等心理素质,想当年在沧陵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还差这点风言风语?不怒反笑,“如果三年我真杀了人,今天你们也看不见我坐在这。”说着,她身子微微前探,盯着杨副班,“你可千万别小瞧神婆,泰国都能养小鬼术,我怎么就不能招魂?正所谓夜路走多了会见鬼,像是你们做医生的不会次次都手术成功吧?你怎么能保证你值夜班的时候身后没跟着找你偿命的鬼魂?”   她眼睛里有妖异的光,似笑非笑时让杨副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有男同学忍不住了,问,“你这么折腾陆总乐意吗?他信这些?”   “他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支持我就行。”夏昼故意将话说得气人,“他很疼我的,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不会阻止。”   会计男终于找到泄愤口,冷哼,“都说陆家儿郎不喜女色,看来传闻也不可尽信,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可惜了堂堂个天际总经理,竟相信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你都恨不得给我扣个祸国殃民的帽子吧?”夏昼笑问。   会计男哼笑,“祸国殃民倒是不至于,但一个男人太痴迷于一个女人,以至于被这个女人牵着鼻子走,势必会影响事业发展,甚至会毁了天际。”   夏昼眼睛一挑,笑看着杨副班,“看来你老公想得挺明白,杨副班你可要小心了。我家老陆不同,他是爱江山更爱美人。”   气得杨副班脸色发青。   吃吃喝喝近十点,终于散了局,有人喝得败兴,有人说得尽兴,前者诸如杨副班,后者是夏昼。   沈班执意要送夏昼回家,被她以司机已经在路上为由婉拒,末了,沈班大着舌头跟她说,夏夏啊,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吱声啊,你知道的,我……   夏昼没让他说完,连连说好。   同学们各自散去,开车来的也叫了代驾。   等确定人都走光了,夏昼这才一路狂奔到地下停车场,思绪也如炸开的万花筒,肆意绚烂。   陆东深的车子停在最角落里,择的是处僻静地方,打远就瞧见车窗开着,陆东深的一条胳膊搭在外面,手上夹着烟。   想到数把小时他就在车上这么等着自己,夏昼心头涌上万般幸福,似暖流在血液中流窜。她快步上前,打开车门钻进车子里。   陆东深在通电话,用她的手机。停车场是声控灯,远远的尽头是昏暗,亮着的灯也不刺眼,透过前挡风玻璃落在他的眉心,是严肃凝重。   见她上了车,他将烟头掐了,换手拿了手机,腾出另只手拉过她的手有意无意把玩。夏昼没出声打扰,这个时间通电话,不用想也是陆门那头。   只听他说,“爸,厂房的问题在中国和印度解决最合适,尤其是中国……是,中国政府这边在严格控厂房的排污情况,但这不难处理,只要……”   那头打断他的话,他的神情越来越凝重。看得出,目前的情势对陆东深很不利。 第221章 因为他喜欢你   等通话结束后,陆东深将手机还给她,一改刚刚浓眉微蹙的模样,含笑问她,“聊得怎么样?”   “一切都顺利。”夏昼凑近他,心疼地抚了抚他眉间的纹路,“你是不是傻呀?其实你真可以回公司或回家的,在这等这么长时间多累啊。”   席上她只是扯了个借口解救他,原想着让他放松放松,不成想他一直等到现在。   “累倒是不累,在车上当是醒酒了,散散火锅的味。”陆东深说到这摇头,“我真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吃火锅,一群人在一个锅里搅来搅去。”   夏昼扑哧就乐了,“不是有公筷吗?”   “问题就在这,明明有公筷大家却都不用,沾过各自口水的筷子直接下锅。”陆东深想想就受不了,甚至一阵阵反胃,这也是他打死都不吃火锅的原因。“所以啊,我给你买了粥,你晚上什么都没吃,又喝了那么多酒,胃哪能受得了?”夏昼将身旁的袋子拎到跟前,一份瘦肉粥加两小碟菜,清淡又有营养。“你吧也别太挑,   北方跟江浙一带不同,吃饭不习惯用公筷。”   陆东深没想到她会特意买了粥,还热着,闻着很有食欲,心中动容,见她拆了一次性餐具,又用湿纸巾反复擦了擦,便接过来道,“我自己来就行。”   口口声声嫌弃他有洁癖,但还是照顾了他的洁癖。   夏昼将餐盒逐一帮他打开,陆东深倒是说不上有多饿,但就是觉得这粥格外好喝,又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她张口吃下,笑道,“你不嫌我脏啊?”   “瞎说,我怎么可能嫌你脏。”   夏昼笑得开心,蜷起双腿坐在副驾上看着他吃,“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不会自己先去觅食呀?”幸亏她有先见之明,要不然还得陪他满城转悠着找餐厅。   “懒得叫代驾,而且等你的这期间还处理了四通电话和五封公司邮件,时间也就过去了。”陆东深夹了一口小菜,觉得口感也不错,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口。   夏昼惊愕的看着他,要不要工作效率这么高啊,这让她情何以堪?   “哦还有,你过不去的那关给你通过了。”   “啊?啊!”她这才反应过来,拿过手机打开消消乐一看,兴奋,“真的啊,你怎么知道我玩这个?”   “我又没瞎,这关你过了有两周吧?每天都恨不得把手机摔了。”陆东深取笑。   夏昼可没顾着不好意思,往前一倒,吸了口凉气,“你把我之前没满星的关卡全都重打了?”   关关三星,有四星的打到了四星,甚至连隐藏关卡都打到了满星,这什么计算能力?   “我发现你玩游戏挺糊弄,有的就只有一星。”陆东深指出她的问题。   夏昼觉得有必要纠正他,“游戏而已,过关了就行呗,还非得满星啊?”   “打不到满星还能叫过关?”陆东深提出质疑。   夏昼没跟他掰扯,对,他有强迫症,严重型的,参差不齐的星级排列会让他感到不舒服。心里倒是美极了,多了不少道具啊。“之后的关卡你帮我升级打怪啊。”“得寸进尺。”陆东深之前还从未玩过这种无聊的手机游戏,玩过之后才发现果真有够无聊。“说说你的计划吧,演了这么一大出戏,我猜想那个叫王传的人是你的目标吧?   “”是也不是。“夏昼故作一脸的高深莫测,”王传在场当然是锦上添花,他是娱媒,不用多费口舌都能给我做免费宣传。但如果今天他没赶来也不要紧,在座的都是八婆,只要有适当的帖子一发出,她们肯定会煽风点火,到时候我这位巫医为商川招魂一事就会迅速传播,未来几天大家都会讨论这件事。”   陆东深无奈,几口喝完了粥,扣上了餐盒,“这种剑走偏锋的招也只有你能想得出来。”   夏昼帮他一起收拾,又给他递了水,“只有这样才能引出背后的那只狐狸。”“饶尊不会坐以待毙。”陆东深打开车门,将装好的垃圾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又站在那漱了口,回到车子里补上了句,“他在那片地上倾了不少财力进去,容不得你瞎胡闹。”   “他肯定会气急败坏,但我也不怕他,不是还有你吗?”   她嘴巴甜,引得陆东深浅笑,揽过她的头吻了一下,“行,我听组织安排。”   “那你得有心理准备,接下来会有人骂你被狐狸精迷了眼惑了心,会有人质疑你的能力,反正估计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夏昼黏着他说。   “我认了。”陆东深笑,“我就是被你迷了眼惑了心。”   夏昼眼里沁着蜜,偏头轻笑,“要陆先生承认自己贪恋女色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就要看这女色能不能讨我欢心,讨了,贪恋又何妨?”   夏昼主动吻了他的脸颊,“这样算是讨了吗?”   “差点意思。”陆东深伸手掐她的腰,“留到回家。”   夏昼脸一红,推搡了他一下。他身上还有酒气,以往万一,换成她开车。   临出停车场时,陆东深问她,“一定要七天守灵?”   街灯晃了夏昼的眼,摇曳着圈圈涟漪,又像是光芒入眼,是坚定的亮,她点头,“对,必须守灵。”   陆东深思量片刻,问她,“需要我做什么?”   夏昼笑得有点鬼,陆东深看在眼里心里也就明镜了,这丫头不坏则已一坏惊人,不定又憋着什么坏招呢,关于这一点,倒是十足的江湖痞气了。   果不其然,她娇滴滴地叫了他一声,“深哥哥,你的作用可大了,这次让你做黄雀怎么样?”   陆东深转头看着她,微微眯眼,“有这么大的把握?”   “放心。”夏昼腾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等着看我如何施展妖术让你见鬼吧。”   陆东深笑而不语,牵过她的手。车子上了正街,他才慢悠悠地开口,一派慵懒,“对了,以后别接触你们的沈班。”   “为什么?”“因为他喜欢你。” 第222章 那我就帮他一把   景泞这两天心神不定,做事也频频出错,干脆请了病假。   天际失了亲王府项目风雨飘摇,一场场董事会开下来,每一次陆东深都面带倦容,跟着他开会的总是杨远,以往是她陪着。   她总有种预感,陆东深怀疑她了。   出电梯的时候右眼跳了一下,她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该不会是,跳灾吧?   走廊隐约有烟草味,淡淡的,像是爪牙似的一点点绵延了呼吸,太过熟悉的烟草味让景泞心脏猛烈一缩。   陆起白站在走廊的尽头。发亮的月色落进玻璃窗,钢化扶手被映得银白一片。他就靠在扶手旁,听见动静后抬眼看过来。明明他是站在大片的月光处,可眼睛里还是宛若藏着一片深夜的海,不见底。   烟已过半,手指间的烟头隐隐光亮,算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的亮点。   景泞僵在原地,呼吸渐渐急促,哪怕只是隔空对望她都能感到莫大压力。见他掐了烟头朝这边走过来,她的手指一紧,超市的袋子被攥得沙沙响。   “你怎么来了?”她语气里有警觉。   陆起白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购物袋,似笑非笑,“你想在走廊里跟我叙旧?不请我进门?”   景泞头发丝都要竖起来了,不管是在国外还是国内,陆起白都从未登过她的住所,今天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家门口,她的心也跟着吊在半空。   “你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陆起白状似无奈叹气,“好吧。”   见他妥协她刚要松口气,下一秒他就伸手掐住她的下巴,脸压了下来,左臂环紧她的腰。   她惊喘挣扎,他却用了力气,甚至狠咬了她的唇。她疼得钻心,又敏感发现电梯上方的数字在攀升。   有人上来了。   景泞生怕是同层的住户更是奋力挣扎,可奈不过陆起白的力气,他的吻汹涌如兽,最后她呜咽恳求用力点头,他这才放开她。   电梯门恰时开了,还真是同层的住户,跟她住隔壁,挺热情的一阿姨。一眼瞧见陆起白后笑着对景泞说,“是男朋友呀?”   景泞尴尬,本想说是同事,陆起白却温和含笑地跟胳膊阿姨打招呼,一反刚刚的阴鸷。   “小伙子长得真帅,个头也高,不错不错。”   等进了家门,景泞咬牙切齿,“陆起白,现在天际和江南春分了家,陆东深涉足生物制药的计划也被搁浅,你该得到的都得到了,目的也达成了,还想怎样?”   陆起白端详着她的脸,笑得不阴不阳的,“看来没生什么病。”   景泞一愣。   他过来只是想看她是否生病了?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阴晴不定如陆起白,哪会这么好心关心她?   果不其然,陆起白冷笑,伸手摩挲着她的脸,看似轻柔,可眼睛里丝毫温度都没有,“怎么?不忍心看着陆东深失势?景泞,你爬上我床的那一刻已经没资格心软了。”   “闭嘴!”景泞难忍。   陆起白蓦地掐住她的脖子,手指一用力,眉色俱厉,“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   景泞这次没挣扎,她情愿他掐死自己算了。陆起白终究松了手,她脚一软瘫在地上,大口呼吸。   “我要回总部述职。”陆起白又恢复了平静,踱步到窗子前,燃了支烟,“你可以考虑一下替我工作,江南春我会交给你打理。”   景泞扶墙而起,盯着他,“我不会离开天际。”陆起白沉了嘴角,少许后,吸了口烟,吐出大团烟雾,“国内丢了亲王府项目得罪了政府,国外能源快被饶尊啃光了,生物制药这块蛋糕又没落进他的口袋了,董事局现在陆东深非常失望,收回他手中的经营权是早晚的事。景泞,别说我不疼你,你现在还能全身而退。”   景泞冷笑,“给你工作?我宁可没了工作也不会替你卖命。”   “好,我也不逼你。”陆起白吞吐烟雾,微微眯眼,“你愿意留在陆东深身边也行,过两天我会交给你份资料,你向来聪明,知道该怎么做。”   一股子寒钻进毛孔直灌心底深处,景泞胸口起伏,“你又想做什么?”   “毕竟堂兄弟一场,我也不想看着陆东深太难堪,他一切的灾难全都是从认识夏昼开始,他不忍心甩掉那个包袱,那我就帮他一把。”   景泞才不相信他的鬼话,“你想让陆东深彻底翻不了身?”   “我喜欢你的聪明。”陆起白悠闲地靠在那,手一松,烟头落地,光亮的皮鞋轻轻一碾,“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这人不大喜欢留后患。”   “我不会做!”   “你会做的。”陆起白笑。   “我不想一错再错,陆起白,你别再逼我了!如果你真把我逼急了……”   “把你逼急了又怎么样?”陆起白饶有兴致。   景泞眼睛里冒火,“我就跟你鱼死网破!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逍遥!”   “跟我鱼死网破?景泞,话说得别太死,你以为我逼你就范就只有那些视频和照片?”   景泞手一哆嗦,“你什么意思?”陆起白踱步到照片墙旁,目光清冷地看着上面的一张张照片,有全家福、她的单人照,最多的是两人合照。他抬手摘掉一个相框,景泞一怔,紧跟着他就松了手,相框落地应声而碎。   “陆起白!”景泞快步上前。   陆起白弯腰,修长的手指拨开碎玻璃,捡出里面的照片。照片里一个巧笑盼兮的女孩子依偎着景泞,两人眉眼间相像。“听说你妹妹在剑桥快毕业了,长得挺漂亮,前途无量啊。”他笑得漫不经心,目光落在照片里的景泞,她笑得开心,这笑容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父母离异各自成家,只有你跟你妹妹相依为命。”   莫大的恐慌将景泞笼罩,“你别打我妹妹的主意!”   陆起白将打火机一揿,火苗跳窜,合照里女孩的脸就被烧了窟窿。“我搞不搞你妹妹,还得看你啊。”   景泞疯了,冲上前要去夺,“陆起白你个禽兽!”   陆起白将火机一扔,扣住她的肩膀就给她按在照片墙上,相框哗啦啦掉了一地。“所以你斗得过禽兽吗?”陆起白压下脸,几乎贴上她的唇,一字一句,“你要听话,否则,你身边的人都会因为你而遭殃。” 第223章 你敢娶小爷我就敢嫁   陆东深冲完澡后回了床上,伸手来捞夏昼。她汗津津的,始终没捣过来力气去冲澡,也十分聪明地婉拒了他的“好心”代劳。   瞧见陆东深的胳膊伸过来,一股子邪火就上来了,张嘴就咬了一口。他没甩开胳膊,任由她像是病猫似的撒野,反正不疼不痒的,此时此刻的她也没什么力气。   最后她还是老实落他怀里。陆东深习惯冲冷水澡,尤其是在痛快淋漓的事后,夏昼一直觉得这不算是个好习惯,但就像现在这么依偎他怀,贴着他,刚刚几乎都能灼烧了她的肌理温度微凉下来,正好舒缓她的皮肤。   心跳声入耳,力量结实,像是未曾退散的激情,绵延于心。   “以后喝了酒后别碰我。”夏昼阖着眼昏昏欲睡,喃喃抗议,任由他的大手轻抚。   白日温厚持重的男人,一入夜往往就没了节制,每次她都像是失了半条命,刚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其实她是心有余悸的,一看见他的时候,她的骨头连着筋都疼。她想,若不是爱他,她势必要对他的如狼似虎避而远之。陆东深是剂毒药不假,与此同时他也是剂催眠药。他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会喜欢会迷恋上这种忘却生死的贪欢,只要是他给的她一定都会喜欢。他的气味浸入了她的肌理她的毛孔,随着她的呼吸深入了骨肉血液,她的生理和心理都记住了他的气味,她果真如他说的那样,迷恋不已难自拔,虽说之后都要狠狠谴责自己的不长记性。   今晚他是喝了酒,虽不酩酊,可有了酒精的作祟他更是没轻没重,一度她以为自己快被拆骨入腹了。   陆东深一身慵懒,“你要相信,我对你已经很克制了。”   “那你对谁不克制?”夏昼反将一军。   陆东深一脸无奈,聪明地闭嘴不再多谈这个话题。   夏昼也不过就是嘴上逞能,虽一想到程露也心生恶心,但她更懂得珍惜眼前,所以压根就没想揪着陆东深的过往不放。阖上眼,趴在他身上休养生息。商川事件闹得几家企业不得安宁,尤其是天际,所以像是今晚这般片刻安宁对她来说都是奢侈。她没明着问陆东深,在背地里从杨远和陆东深的贴身司机着手,知道陆东深目前如履薄冰的现状。   所以,她在心头默念商川的名字:如果你真是枉死,那这次你就显灵帮我一把。   身下的男人呼吸平稳,一直也不出声了,夏昼以为他睡着了,抬头一瞧,不成想他在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夏昼直发毛,“你不会在想怎么折磨我吧?”   “夏昼。”陆东深没顺着她的话打趣,捻起她的下巴,目光亦如他念她的名字一样严肃认真,“商川的事情处理完,你就嫁给我吧。”   夏昼怔楞。虽说她觉得她和他结婚是确定的事,毕竟陆东深在此之前承诺过,但毕竟她和他相处的时日尚短,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再说,他们陆家情况复杂,商川一事陆家长辈势必对她有所不满,她又是洒脱惯了的人,真的能跟陆门上上下下和睦相处都是个问题。   “问你话呢,想什么呢?”陆东深见她神游太虚也是无奈了,抬手给了她以及脑瓜崩。   夏昼没顾着捂脑袋,陆东深的一本正经让她不得不正视他的严肃,她顿了顿,也很认真地问他,“你确定?”   陆东深盯着她,咬牙,“你认为我会把婚姻当儿戏?”虽说他过去有过不光彩,但提及婚姻还是头一次,他能说出结婚的话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人生苦短,对爱上她这件事已经掏空了他所有的情感,如果要他再去费尽心思去爱另一个人,估计也是不可能的事了。遇上对的人,结婚是早晚的事,既然她就是他决定要娶的人,那么为什么还要等?   夏昼是了解他的,大是大非面前他必然是要考虑清楚才下决定,步步为营是这个男人的本能,自然会想到她所担忧的事,却还是坚持结婚,说明他认为有能力摆平一切。   这么想着,心口泛起蜜样的甜来,勾住了他的脖子,脸蹭到了他的脸颊边,“行啊,你敢娶,小爷我就敢嫁。”   陆东深没料她这般爽快,还以为她会小女孩扭捏心态势必要他三叩六拜的。见她目光澄澈十分坦然,心中对她的喜爱就更甚了,翻身将她压下来,又燃了战火。   “敢在我面前称爷,看我怎么收拾你。”   **   夜色深沉的时候,饶尊悄然潜入了亲王府,只身一人,悄无声息。商川坠台一事成功将天际拉下马,他坐收渔翁之利,可紧跟着就出了邰国强夜闯亲王府后的昏迷事件,这件事势必是捂不住的,一旦发酵,亲王府又会被扣上闹鬼的帽子。   所以今晚他来了,想看看这里面藏着的到底是人是鬼。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换上轻便的衣物,早年他还没接手华力的时候喜欢跟着夏昼走南闯北,早就练就了身轻如燕的本事。亲王府的府门沉重,年久失修,从正门进势必会有响动,所以他翻墙而入,动作十分敏捷。   周遭静得很,真是一入王府隐世隔绝,府墙之外的夜下车嚣全都被隔得干净,就跟他上次来的情况一样的。这次他要格外小心,毕竟上次中过一次招。   戏台还是他主要排查的对象。   快步登上戏台,高悬的戏台之下黑魆魆的,就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冤魂在拥挤着听戏。他返身入了台后,那处休息室里一定藏着什么猫腻。   脚步再放轻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这里静得异常,他保持着高度的精力集中,小心翼翼地呼吸每一口。   可就在快要靠近休息室的时候,就像是从外面,又或者是天地之间突然响起声音。那声音飘渺,回荡在戏台周遭。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是有人在唱戏,出自哪里不清楚,只觉戏文凄楚,影绰间透着无穷尽的悲凉。 第224章 你是疯了还是替陆东深报仇呢   饶尊一激灵,反应过来后马上就折身冲了出去。   戏台上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就连鬼影都没有,那唱戏的声音也随着他现身在戏台上而戛然而止。   空寂。   就跟他刚刚来时一样,偌大的戏台上下都丝毫不见动静。   现如今的北京城已经进入了盛夏,就算入夜,风吹在脸上都潮们湿热。一到这个季节,声响最欢的就是蝉,只要周遭有梧桐老槐,一入夜就会吵得人脑瓜仁疼。亲王府是上了历史的老地界,府邸前后自然少不了老树,有的老树的年龄甚至比这亲王府还要大,饶尊是老北京人,虽说出生军区大院,但打小也是经常窜胡同找朋友玩的,对承怀着老北京城的一草一木极其有感情,所以接手亲王府项目后他就决定要保留这些老树不受砍伐。   而此时此刻,他伫立在戏台之上,耳朵周遭捕捉不到一丝声音,这里像是想被凝固了四季,连蝉鸣声都没有。   绕尊觉得后脖子发凉。   似乎,盛夏的风都抵不过这一股子寒。   陡然,眼角的余光扫到一抹白影,就跟那晚一样,于戏台之下影影绰绰。他直接冷喝,“谁在那?给我站住!”   快速蹿下戏台,朝着那抹白影就过去。那白影竟没像那晚似的逃窜,一直在曲径长廊处飘忽不定。饶尊一个热血上头就冲了过去,可上前定睛那么一瞧才发现,竟只是一件戏服,悬在横梁之下,随着偶尔的夜风轻摆。饶尊一股怒火冲上头,想着这是他的地盘,却被对方不知是谁的人耍得团团转,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一把扯下戏服,那戏服上竟有隐隐的幽香,很清很淡,可绵长得很。人对刺激性气味会有本能的排除和规避反应,对芳香性气味也会有本能的接受和不设防。当那幽幽之气顺着饶尊的呼吸冲上大脑时,他才冷不丁反应过来,心里咯噔一下。   手一松,一阵不知从哪钻出来的邪风乍起,落地的戏服竟飘走了,他刚要去抓,就听见有人在笑。饶尊顺着笑声看过去,长廊尽头站着一个女人,月光将她身上的长袍映得如银光似白雪,衬得她那张脸也格外白皙,但只露了眉眼,唇鼻被她微微抬起的宽大水袖遮住了。他微微眯眼,这一次能确定就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不是戏服不是幻觉。他疾步冲上去,那女人竟也没走没逃,任由他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紧跟着她长臂一伸就圈住了他的脖子。女人身段软得似水,肌肤又凉若凝玉,就那么腻在他怀里,身上一阵阵冷香。饶尊只觉得呼吸急促,全身血液都在沸腾,好像是有团火在体内燃烧,抓着女人的手也渐渐松了劲。   月下,女人的眼里似有媚波,凝着他的脸时隐隐发亮,饶尊刚要将她推开,她便放下水袖,怀中的脸就完完整整地落入他的眼里。   月朦胧,女人的脸亦似真似假,饶尊只觉得芳香入鼻,这香气让他上瘾,让他贪恋,他盯着她,恍惚间就是他日夜思念的女人。   “夏夏?”   女人没应声,抬手轻抚他的俊脸,温柔又多情。冲上头的是万马奔腾的情感,是抑制不住的激流,似乎能从胸腔里一倾而想出,又似冲出牢笼的困兽。他压下脸情不自禁吻她,只觉她的唇也是微凉糯软,他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了。   紧跟着一阵钻心的痛。   撤开唇低头一瞧,一把匕首生生地扎在他的肩头上,很快,血就顺着锋利的刀刃浸湿了衣衫。   再抬眼定睛一瞧,怀中女子早已远离他的范围,又变得影影绰绰,不知是人是鬼。   “夏夏……”饶尊头筋一挑一挑的疼,最后成了剧痛,倒地不醒。   **夏昼为商川招魂一事如炸开的火苗迅速在网络各个角落燃烧,她公开承认是自己领走了商川尸体,作为他在这世上最近的亲人,她要向商川的所有粉丝证实自己跟他的死无关。   这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人在质疑这无非是场炒作,有人则对招魂一事深信不疑,商川的粉丝们更倾向于后者。招魂一事如潮涌,引来各方专家们的讨论,话题花样百出。   而爆出夏昼要为商川招魂一事的人就是王传,他在同学会上拿到了第一手资源,便根据这个由头大肆宣扬。   朋友圈转发最快,夏昼的那些个看热闹的同学功不可没。   夏昼出面首肯这件事极为重要,落实了招魂一说,非但如此,她声称招魂地点将设在亲王府。   一下子牵扯了华力集团。   这场声势浩大的舆论出来,压力顶得最重的当属陆东深。陆门股价因天际一事本身就闹得风雨飘摇,如今在外界看来又信奉神灵一说邪气得很,开盘更是受了重创。   陆家长辈们连续12通电话催促陆东深阻止夏昼的荒唐行径,可陆东深始终死按着强令不放,他的意见是,与其关注商川一事,陆门倒不如尽快放出利好消息。   何为利好消息?   陆东深明里暗里剑指生物制药工厂全面扩大范围一事。   可陆门的长辈们则认为陆东深被女人迷了眼惑了心,扩建工厂一事必要慎重再慎重,如此,陆东深和陆门长辈们就处于僵持状态。   网上疯传着的也是这样:企业巨子被巫医所惑,搭上江山只为博红颜一笑。对于夏昼来说,网络纷争越大对她越有利,杨远和陈瑜都坐不住了,杨远把她叫办公室的时候态度十分不客气,看她的眼神就跟看着妲己似的,夏昼没容他多说话就道,“   你有本事就让陆东深来阻止我,没本事的话就闭嘴。”   陈瑜忧心忡忡,追着她问,蒋璃,你到底要干什么?别人说你是巫医你就认了啊?非得朝着邪门歪道走?   连在国外的季菲都打来了电话,冷笑道,怎么你还会巫术吗?她笑得没心没肺的,“季菲,会巫术谋害了商川这个话头,不还是你在网上挑起来的吗?”真当她是傻子吗?当时网上几股声音里,只围着她的声誉进攻的人想都不用想就是季菲。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招魂一事势在必行,毕竟这件事是得到了商川粉丝们一致的“期待”,哪怕亲王府已不是天际的势力范围。   直到,就在她亲力亲为准备招魂仪式物品时,被饶尊身边三名五大三粗的保镖强行带到华力集团总经理办公室时。饶尊的脸色铁青得很,咬牙切齿地质问,“夏夏,你是疯了还是替陆东深报仇呢?” 第225章 漏掉了重要线索   饶尊能找上她,她丝毫都不惊讶,夏昼甚至觉得就算自己被强行掠走也再正常不过,这就是饶尊。   如果哪天饶尊突然变得客客气气温和有礼了,那她才会感到惊讶,会认为饶尊肯定受了什么刺激或脑袋被门挤了之类。   既然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夏昼在态度上也不那么歇斯底里。“网上虽说五花八门,但统一的信息都是,我,夏昼要给商川招魂,就这么简单。”   饶尊恨得牙根痒痒,指着她的手都在颤,“你行啊,亲王府现在是落在我口袋里,你就这么糟蹋我是吧?什么招魂?我认识你多少年了,你要有这本事还好了呢!”“商川死在亲王府,就算你有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亲王府都是解决事情的最好场地。”夏昼轻描淡写,“当然,你现在是亲王府的老板,这件事本该知会你一声,但后来一想,知会不知会的也没什么区别,所以就不浪费口舌了。”   饶尊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眉头皱得都能夹死只苍蝇,“什么叫知会不知会的也没什么区别?”“在亲王府里为商川沉冤昭雪是民心所向,难道你还能不同意?”夏昼一语中的,冷笑,“现在年轻的粉丝们都不是吃素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你也不可能在陆东深手里讨到便宜。”   饶尊的脸色更沉了,“什么沉冤昭雪?商川的死警方已经说得明明白白。”   “商川是被人害死的。”夏昼凑近他,一字一句,眼神里凛着寒光,“谁害死了商川,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她近在尺咫,让饶尊冷不丁想起亲王府的遭遇,夜色下那张脸影绰婉约,像极了夏昼,可仔细去想又不像。   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瞧,她眉心一蹙,伸手就怼了他肩膀一下子,力道不小,“招魂的事势在必得,遇鬼杀鬼遇佛杀佛,你要是发洋贱去拦,别怪我对你下狠手!”   饶尊捂着肩膀连连后退了两步,额头上的冷汗就下来了。夏昼见后疑惑,“至于吗?我是用了劲,但也不会让你表现的这么夸张吧?”   饶尊没吱声,一手撑着桌角。夏昼这才感到不对劲,刚进门的时候他脸色发白,她还误以为他是被她气的,现在他脸色不但发白还发青,额上的冷汗更是豆大地往下滑,一看就是跟她刚刚的手劲没关系。   她上前,质问,“你受伤了?”   饶尊没好气,“用不着你管,反正我就算死了你也不会心疼。”   夏昼懒得跟他废话,一把扯开他的领口,衬衫的扣子崩落了大半,他肩膀上的纱布就赫然在目,甚至有殷红正在慢慢渗透,马上就能沾了衬衫。   “谁伤你的?”她蓦然心惊。伤口不浅,说不准肋骨都伤到了,否则他不会疼得这么厉害。在沧陵的日子,她为谭耀明的手下们处理过不少伤口,大大小小的都见惯了,所以打眼一瞧就能看出深浅来。可让她震惊的是饶尊受伤,这简直就是太荒诞的事了,暂且不说他是太子爷的身份,出门前呼后拥的,哪怕他落单了也能抵挡一阵子,再不济他还会跑啊,逃跑是人的本能,更何况他之前还玩过跑酷拿过奖杯的,逃跑不在话下。   饶尊的脸竟然红了,许是太白的缘故,忍着疼扯过衬衫,将大半个裸体遮住,“跟陆东深都学坏了吧你,大白天的扒男人衣服,像话吗?”   “要不要脸?你以为我稀罕对你耍流氓?”夏昼针锋相对,“我还真要谢谢把你伤着的那个人,真是为民除害了。”   饶尊被她气得嘴唇直哆嗦,“我要不是眼花把她看成是你也不至于受伤!”夏昼一听这话知道这里面有事,连忙追问。饶尊也没想瞒着她,就将夜闯亲王府被袭一事完整交代。末了,说,“你以为我不想你在亲王府折腾是怕损了业绩吗?我是担心你会遇上危险。”   夏昼若有所思,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好半天问,“你是闻到气味后才看见的那女人?”   饶尊点头,“看来对方也是擅长利用气味的高手。”他前后两次都折在气味上。   夏昼眉头深锁,“你听到了戏文,对方在唱什么?”   饶尊回忆了半天,摇头,“就是听见了相思门相思苦什么的,我不懂戏,也听得不大清楚。”   夏昼一激灵,喃喃,“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对,好像就是这个!”饶尊脸色严肃,“你怎么知道的?”   “明白了。”夏昼微微眯眼,少许后笑得瘆人,“原来啊,真没想到这只鬼能追这么远出来。”见饶尊一脸震惊,她直提重点,“你最先中的应该是鬼八子,先别问我什么是鬼八子,太专业了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懂,总之就是能散发迷惑人的气味,能让对方看到心中所想,所以,你看着她很像我这是你的错觉。后来,我估计你十有八九是闻了魅香,简言之就是情趣香水之类的,但对方使用的比较高级,让你动了情。”   饶尊愣了半天,然后“靠”了一声,愤恨不已,“她都用魅香了不就是冲着干柴烈火去的吗?捅我一刀子算怎么回事?”   这点夏昼解释不了,想了想说,“也许,她就想趁机除掉你呢?怕你反抗?”   “除掉我干什么?”   这话也是问得刁钻,是啊,平白无故地伤饶尊干什么?“可能是想让你重演商川悲剧,坐实闹鬼传言?”   “她的目的是什么?”饶尊紧接着问,“还有,她为什么一定要在亲王府里?”   这其实是一个问题。   对方有着什么样的目的,就能解释了她在亲王府中频频出现的原因。是人做事都有目的,哪怕对方真是只鬼,也会有它留恋人世间的执着。   现在夏昼敢肯定,出现在祈神山上的那个白衣女鬼、盗走江山图矿石原料的人、在酒吧里出现又神秘消失的女人,同在亲王府中神出鬼没的是一个人。   擅气味。   能将气味运用自如又不被对方察觉,气味协会里屈指可数。季菲远在美国,卫薄宗又是个男人,其他的几位冒尖的气味分析师也不会有闲情雅致干这事儿,那还能有谁?   难道,是一位“隐世”高手?   夏昼想得脑筋一窜一窜地疼,脑中走马观花,将前后的事再连起来一点点分析。   陡然,她脊梁骨一阵发凉!她好像,的确是漏掉了一个重要线索。 第226章 六只纸人   亡者,三日阴魂不散,七日寻身回魂。   商川的尸体被顺利运到亲王府,这期间很是大肆渲染,商川的粉丝们都快围堵了整个府邸,哪怕已是午夜时分。运尸的时间是夏昼订好的,根据商川的生辰八字,选在了第六日的子夜,不能晚到也不能早走,然后在亲王府守灵一天一夜,到了第七夜鬼门关大开的时辰开始进行招魂仪式。   亲王府是片鬼宅之地,所以周遭的街灯都长年失修,半明半暗的,隐藏在参天的古树里,乍一看就跟一团团幽冥之火似的。   而商川的粉丝们都身穿深色的衣物,翘首期待,后援团更是拉起了挽联,手腕处戴着光环,星星点点的,在夜色下也是诡异。   有不少记者也守着夜,特意来亲王府这边守着。在此之前,夏昼已经默许尸体运到亲王府时可以有人相送,主要是粉丝们的压力太大,但不论是送葬还是媒体,都不允许踏入亲王府。亡灵需要安歇,生人太多会染上过多鲜活之气,魂魄会不敢反复。   而到了第七夜,别说是亲王府,就连亲王府的门外周围都不允许生人围观,招魂之夜危险重重,一旦怨灵附体将会伤及无辜。   快到子夜时起了风,阴云遮了月,就在众人都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时,让后脊梁发寒的一幕发生了。   远远的,一辆灵车开了过来。   通体的白。   招魂幡插在车身四周,在黑得粘墨下的夜色中随风飘荡。   悄无声息,就连车辆行走都静得很,像是划走在深海上的船,死亡之船。   灵车经过时,所有人都收了音,鸦雀无声的,就连见惯大风大浪的媒体记者们都噤若寒蝉,深夜通体白的灵车,任谁看了都觉得不自在。   灵车停在亲王府门口时正正好好就是子夜。紧闭的府门缓缓打开,一条雪白的地毯从门前一直延伸到府邸深处。府邸上下都没燃灯,堪比外面还要黑暗,唯有那地毯,可也渐渐被暗色吞噬,像极了连接人间和黄泉的通路。   很多人往府邸里望了一眼,都吓得缩回头,总觉得里面阴风阵阵,落在人面的风都恰似染了寒霜的冬风。   商川的尸体被安置在一尊上好楠木的棺椁里,抬尸人共6名,架起棺椁进了亲王府,整个过程也都是静谧得很,不允许有吹拉弹唱,不允许有人哭丧。   棺椁抬进去后,有人迅速地在府门上贴了几道符,那符跟黄表红字符不同,是白纸黑纹,那纹路看似文字却又像是图案。   有人快速地查了一番。   发现这符就是夏昼在沧陵时所用的符咒。这符咒具体有什么功效就不得而知,大家在沧陵当地的论坛里查过这种符咒,就算是当地人也说不出一二,但一致表示,但凡沧陵的蒋爷治病祛邪用的都是这种纹路的符咒,谁人都不敢去猜测,否则就是亵渎神灵。   大家没看见夏昼。   除了送别商川的尸体,众人最好奇的还是夏昼,大多数人都没见过她本人,即使翻出她之前暴于人前的照片也不是太清晰。   其实大家想看夏昼的目的很简单,他们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在沧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堂堂的陆门太子爷失了理智。   但众人没能如愿,从商川的尸体运送到入府再到灵车离开,夏昼从头到尾都没露面,众人大失所望,殊不知夏昼早就在亲王府候着了。   唯一有资格跟着尸体进入亲王府的记者就是王传,毕竟是同学一场,夏昼最后还是同意他踏入王府,但也只给他半炷香的时间。   但对于吃这碗饭的人来说,别说是半炷香,哪怕是十几秒都行,能亲眼见见这桩“盛事”,也算是不枉来这一趟。为此王传得意得很,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其他同行们都央着他多拍些照片,他自鸣得意:看我的心情吧,再说了,这些事都犯忌讳,有些照片拍的了,有些照片是不能拍的。   同行们都应声附和,等王传进去了后,大家在背后啐道,什么东西,不就是想拿头条吗?   可半炷香后,王传惨着张脸就出来了。   大家都蜂拥而上,就连商川的粉丝也都将他围了个瓷实,追问他里面的情况。王传的嘴直哆嗦,反复就在说一句话:太吓人了!   翌日,也就是第七日,王传的一篇报道出来了,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子夜时分的亲王府灵堂模样。   亲王府的灵堂就设在戏台,那白地毯就像是招魂幡似的一直绵延在台下,恰巧就是商川坠台身亡之地。   戏台本身就灯光昏暗,又被装设成灵堂,到处都是惨白,看得人眼极为想=不舒服。纸糊的青灯来夜风里摇摆,灯身上也绘有符咒,众多招魂幡被拉成了旗海,一直连着对面的阁楼,远远的如张巨大的网,又像是藏区的风马旗,只不过招魂幡都是白色的。   棺椁停放在后台,灵位之上摆设贡品。   地上洒满了糯米。   有香柱缓缓燃烧,据说,这香直到招魂前是不能熄灭的,否则生人会遇险。   除此,灵堂还设有6只纸人,三男三女,是为阴魂引路之用。   王传就是被这6只纸人吓到的。身穿戏服的纸人,活灵活现堪比活人,哪有一般扎纸店扎出来的模样?他在报道中提及,那纸人的眼睛似乎会动,一直在死死地盯着他,就像是纸壳子里装了灵魂似的,   盯着入侵者,仿佛下一秒就能扑上来。   报道中只有文字没有图片,王传说,现场不让拍照片,一来是对死者的不敬,二来,他觉得那纸人邪气得很,有所忌讳。   众人哗然。   一时间网络又崩了,热搜前几名的话题都跟夏昼招魂有关。   外面风风雨雨,亲王府里静寂非常。   夕阳快沉落的时候,王府上下也染上了黑红色的光晕,古树沙沙,招魂幡如绵长的手伸向远方。   陈瑜是大白天就被夏昼叫过来的,夏昼命她守着香炉和火盆,告诫她香绝不能灭,而且还要不断地往火盆里扔纸钱金元宝等等祭品。这种事陈瑜平日里是唯恐避犹不及的,但碍于总觉得欠着夏昼的人情,所以在早几日夏昼找她帮忙时,她连问都没问直接说没问题,结果临秋末晚被通知说要来守灵,吓得她差点吐血。   夏昼落得逍遥,始终在摆弄她的“巫衣”,还时不时啧啧两声,“陈楠楠,这走南闯北之后还是发现咱们京城的裁缝最地道,看把我这件衣服做得真漂亮。”   陈瑜并不觉得漂亮。   她在电视上见过这种衣服,虽说不尽相同,但也差不多是一个性质,像是萨满法师身上的服饰,让人看了不舒服。   “我就纳闷了,你为什么偏偏挑陆东深出差的时候招魂?万一出事了怎么办?”陈瑜愤愤不平地往火盆里扔纸钱,“再说了,你找别人不行吗?还非得找我?”   夏昼回答得淡若清风,“第一,陆东深身上的阳气太重,会影响招魂;第二,反正我也不待见你,真要是出什么事我也不心疼。”   气得陈瑜牙根痒痒。夏昼十分好心地宽慰,“留着点力气,离招魂还有6小时,你最好养足了精力做好心理准备,否则真要是遇上怨灵跑不掉可别怪我。” 第227章 当夜   天边最后一丝霞光被黑暗吞噬后,陈瑜的心也坠入了深渊,她恍惚生出一种错觉来,这个季节本应就是天黑得晚,今天怎么就这么早日落了呢?   阴云遮了大片月光。   投下巨大的黑魆魆的影子罩着整个亲王府。   起风了。   如平地而起的厉风,阴沉沉得压人。吹得招魂幡四处飘摇,灵堂之上呼啦啦地直响,夹杂着风的呜咽声,像是怨灵的哭声。   火盆几番险些火苗四溅,陈瑜忙稳住火势,可香炉上的香又有灭的危险,她又忙照顾香火。起身时撞到了旁边其中一只纸人,纸人单薄摇晃了两下,陈瑜眼疾手快在其头部即将跌入火盆前接住,扶正摆好,然后对着商川的遗像紧张嘀咕,“我只是不小心,莫怪莫怪。”背后又一股阴风穿堂而过,陈瑜觉得宛若寒蛇缠腕,后脊梁骤凉。两旁的烛火被扯得左右摇晃,映得黑白照片上的那张脸忽明忽暗,头顶上是夏昼布置好的红线网,上面悬有众多命符和细小铃铛。   这铃铛像是特制的,风一过,铃铛就发出很轻微的声响,混在一起如同风铃似的。这声响如果搁在白天必然觉得清脆悦耳,但在大晚上,又在这个一个打算用来招魂的灵堂上,铃铛的细碎声就让她觉得像是有什么人在念咒语,那死在亲王府的魂魄们都被这声音一一招来,悬浮在她的头顶。   她是凡人她看不见它们,它们是鬼魂它们在心怀叵测地注视着她。   就连那纸人都似乎变了模样,真的像是王传在报道里说的那样活灵活现,眼珠子仿佛在动,虽然说夏昼一早就跟她说明那纸人被她动过手脚。   陈瑜小声喊夏昼,哪怕她应她一声也好。可夏昼在天刚擦黑的时候就在后台休息室打坐,就跟入定了似的一动不动。   棺椁置放在休息室里,夏昼就守坐在旁边,陈瑜虽没见着尸体,但从棺椁里传出一阵阵药香却是能闻得到的。是最古法的防腐丸,能保持死者肉身不腐,最精良制作的防腐丸甚至都可抱尸体千年鲜活,当然,配方和制作手法极为关键。而现代人采用尸体防腐的方式就直接上福尔马林,可那气味刺鼻,而且在极高造诣的气味分析师眼里,那是对死者的亵渎。   她想,夏昼八成就是这么认为的,擅通气味的她才不屑用福尔马林。   她只能隐约闻出这药香中有辛夷花、山茝、香麻、佛手根、杜衡、兰泽等几味,这其中还掺杂着复杂的气味她辨别不出,所以无法揣摩到这防腐丸中具体的配方如何。   这么想着她也是由衷佩服夏昼,她精通古法,香典里有的没有的都难不倒她。棺椁之上缠有白凌,凌布之上都绘有命符。夏昼坐在蒲团上,身上衣袍通体白色,宽袖,袖上绘有四脚蛇,那蛇尾一直蜿蜒到肩领。领往下分有六条飘带,飘带之上刺有彩鸟。   棺椁周遭燃着12对蜡烛,白色,有命符的凹槽,凹槽里是朱砂的红,乍一看就像是血符。   蜡烛燃烧时也有药香,也不知是蜡烛里被混了草药的油还是仅仅棺椁里的气味。   听到陈瑜的声音,夏昼眼睛都没睁一下,说,“你害怕了?”   陈瑜也不想承认自己害怕,但这也的确是事实,清清嗓子,“我就不信你真能招出鬼魂来!这种封建迷信你也搞。”“在民间都说人有三魂七魄,灵魂附于人体内,肉身死,灵魂失去了依托而四处游散。你认为的迷信,人家早在周代就有了,能生生不息必然有存在的道理。有招生人魂的,也有招死人魂的。”夏昼慢条斯理地说,“但凡冤死者都会阴魂不散,我跟商川相识一场自然不能看着他枉死。”   陈瑜冷哼。   夏昼重新投入到自己的角色中去,嘴里不知在念叨什么,从陈瑜这个角度看过去有点吓人。   “哎,你在沧陵也是这么装神弄鬼的吗?”   这一次夏昼没搭理她。   陈瑜讨了个没趣,但也不想回到前边去对着张遗像担惊受怕的,清清嗓子说,“能教我做防腐丸吗?看在我这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   “你做不了。”夏昼甩了句。   “为什么?”“但凡遵循古法制药或制香,除了手工制作的时日漫长外,在原料选择上也是十分考究。防腐丸中有一味原料是蓝鲸的血,这血必然是要蓝鲸在死亡两小时内取到手的,否则没效力。而且蓝鲸不能自然死亡或人工捕杀,一定要是跟同伴厮杀而亡,这样蓝鲸的血液才会始终保持沸腾。即使你有幸遇上这种死亡方式的蓝鲸也未必能顺利取到血液,因为蓝鲸一死,除了会引来海上秃鹫外,方圆几十里的巨鲨也会闻血而来,一旦你置身在鲨鱼的食物圈中就很难有脱身的机会,十人去九人亡,你觉得你能成为唯一生还还能在两小时内取到血液的人吗?”   陈瑜听了头发阵阵发麻,“你故意的吧?这么难取的话你怎么还能取到手了?”夏昼哼笑,“我就是唯一的那一个呗,估计当时鲨鱼是吃撑了没空搭理我。但我幸运不代表你也那么幸运吧,万一你遇上个饮食没节制的鲨鱼呢?再说了,你被我揪到这是为了赎罪加报恩的,哪来的苦劳?偷我笔记这件事我不想让它过去它就过不去。酒吧那晚没我的话你就废了吧?暂且不说我救了你一命,就单说邰业帆,没我的话你也认识不了他。”   陈瑜懒得听她再耀武扬威,一扭头走了,宁可去前面担惊受怕了。   月上中空时夏昼出来了。   于戏台之上,对着夜空在舞一种陈瑜看不懂的动作,像舞蹈还不是,更像是巫灵在跟神鬼的对话。夜风又起,一时间竟乌云遮月,风力透着阴凉,似下雨前的征兆。陈瑜坐在火盆旁吓得双手发抖,一时间不敢抬头去看夏昼,只闷头一个劲地往火盆里扔纸钱和金元宝,   嘴里喃喃,“如果你真回来也别找我啊,我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陡然,夜空乍亮,紧跟着轰隆隆的声响从天际滚来,下一秒就骤地炸开,几乎都能将亲王府震得地动山摇。   陈瑜本来就神经紧张,被雷声这么一吓更甚,一个条件反射就起了身,可不曾想,还没站稳,就有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低沉道,“钱还没烧完呢,这么跑了不好吧?”   吓得陈瑜心底紧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了,一下子瘫软在地,双手捂着耳朵惊恐大喊,“蒋璃!鬼!鬼被你招来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闪电,像是天被劈开了个窟窿似的,大雨倾盆而下。   夏昼停了动作,扭头一看,是饶尊。   他站在陈瑜旁边,一脸无语。应该是从侧入口上戏台的,搁平时戏台侧面上人能看见,今晚招魂幡将戏台两侧包裹得严实,他这么无声无息出现的确是会吓到人。   饶尊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找这个帮手不行啊,能帮你什么忙?”   对于他的“光顾”,夏昼没惊没喜,没恼也没怒,走上前,清汤寡水地说了句,“真是防人防鬼没防住你。”   然后伸手拍了拍陈瑜。   陈瑜就跟鸵鸟似的,一张脸埋在胳膊间不透光,觉得有人拍她肩膀又是一阵乱哇哇,夏昼拉开她的手,示意她看上一眼,“是人!”   陈瑜战战兢兢地往上瞅了一眼,见状,饶尊也生出几许尴尬来,轻咳了两声道,“不好意思啊,刚刚不是故意的。”   饶尊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成了导火线,一下子把陈瑜给惹火了,腾地起身冲着他就嚷嚷了,也顾不上两人尚算陌生。“你有病啊?我跟你很熟吗你这么吓我?”   饶尊被呛了一下脸色更是尴尬,看向夏昼,“真是什么人交什么人。”陈瑜一脸不痛快,夏昼也没搭理他的阴阳怪气,她是知道他的,性子傲归性子傲,但跟女人翻脸这种事是他饶尊不屑去做的,所以她压根就不担心陈瑜指着他鼻子尖骂会遭到打击报复。   “我知道这是你的地盘,但也不至于这么看着吧,招魂的事可大可小,别到时候害得你饶大公子损兵折将。”夏昼道。   饶尊也没计较她的态度,走上前,“我来只是因为担心你。”   只可惜夏昼没领他的情,反问,“担心我什么?被鬼掐死?你不是说你不相信我会招魂吗?”   饶尊真是受不了她的嘴皮子,没好气嚷了声,“你说我担心你什么?真是好心当驴肝肺!”   夏昼不怒反笑,“呦,是我会错意还是你饶少爷打着不放心我的名号来这里想要另寻他人?”   饶尊不悦,“你什么意思?”   “女鬼啊。”夏昼嘴角一扬,笑得不阴不阳的,“不管对方是人还是鬼,你饶少爷被这么算计还吃了一亏的经历为零吧,总要查个明白才行。”话毕,一伸手怼在他肩膀上。   疼得他冷汗差点又冒出来了,冲她嚷了一嗓子,“轻点!”   “别怪我没提醒你,对方可不是善茬,能让你连续中招两次,凭你这……”夏昼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冷笑,“半残不残的身子还想要跟人家一较高下?开什么玩笑。”   饶尊被她损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咬牙,“夏昼你找死是吧?”   “找死?”夏昼哼道,“今晚但凡在王府里的,都自求多福吧。”   在旁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的陈瑜一听这话又炸了,“你把话说清楚。”   “有什么好说的,我——”   哗啦一声响。   像是有什么重物重击在窗玻璃上,然后是玻璃碎了一地的声音,打断了夏昼的话。   陈瑜一激灵,全身都僵住了,“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   夏昼和饶尊都保持了安静,细细辨别。   “不会是……怨灵真来了吧?”陈瑜战战兢兢。   风在呜咽,雨点砸着戏楼的顶檐,除了那一声响,似乎还有什么声音淹没在雨点声中。   饶尊眉心一蹙,“像是有人?”   夏昼的目光往对面一扫,道,“阁楼!”   两人说着就要离开戏台,陈瑜见状一把扯住夏昼,“你走了这怎么办?”   “你守着。”   “啊?不行、我不行!”陈瑜快吓疯了,“我跟你们去,我不想留在这!”   饶尊拍了板,“带她一起吧,留在这万一出什么事呢。”   夏昼想了想,叮嘱她,“记住,不论看见什么都别大声嚷嚷。”   陈瑜不知道能看见什么,吓得浑身发抖,硬着头皮点头。不管能看见什么,总比待在这里独自面对要强。   **   这一晚的雨让景泞心神不宁。   回到车里,肩头湿了大半,她顾不上擦干净,将刚刚拿到手的牛皮信封打开,里面是五六张照片。   这些照片她在刚接到手时匆匆扫了一眼,给她资料的人说,老板也没有为难你的意思,只是到时候你打个电话,转手将这些照片邮走就行。   那人口中的老板她知道,是陆起白。   现在回到车里,她才一张张翻看,每看一张,心情就低落一层。将照片重新装回信封,景泞觉得心头像是压了块磐石,死命压住这致命的窒息感,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那头很快接通了。   “陆起白,你这次到底想干什么?”景泞盯着前挡风玻璃,豆大的雨点砸上去很快就摊开,然后模糊一片。   陆起白的嗓音犹若幽灵的手,哪怕是隔着手机也能通过电波伸过来卡住她的喉咙,“很快你就知道了。”   景泞死死攥着手机,对方挂了许久后她都没反应过来。   心早就跌入了风雨之中,似无根的浮萍,无处可依。   **   夏昼猜测的不错,戏台之所以建那么高,目的就是为了能让住在阁楼里的人看戏。   如今的阁楼里面空空如也,地上撒了不少纸钱,已经随着岁月轮转褪去了颜色,成了一张张惨白色的圆钱,贴在地上的,又有被风刮起来的。夏昼三人冲上阁楼时,数十张泛白的纸钱就在空中飞舞,只源正对面的窗子被砸开了一个大洞,玻璃碎了一地,一张破椅子歪斜着倒在窗子旁。风就从洞口子里呼呼往里钻,夹杂着雨水。   陈瑜刚站稳脚步又被飞起来的纸钱吓了一跳,等看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方才松了口气。但凡阁楼都是厢房,不见足光,所以这里有着一股子很强烈的发霉气味,夏昼觉得鼻子刺痛,忙捂住鼻子,又暗自问陈瑜,“你仔细闻闻这里,除了发霉的气味还有什么?”   陈瑜是做调香师的,鼻子的确是比平常人灵敏,但也没达到夏昼这种天生天养的本事,仔细辨别了番,摇头,“就是只有发霉的气味。”   问及饶尊,饶尊也说只有发霉味。   夏昼边捂鼻子边说,“我们刚刚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传出来的,阁楼唯一的出口我们在戏台那边就能看到,所以,人肯定还在阁楼里。”   这也是饶尊的想法。很显然,就在刚刚这里是发生了什么,可他们赶到后不见人影,如果对方逃脱了,哪怕速度再快他们也能从唯一的进出口看到。阁楼足有三层高度,他刚才看了窗子,下面并无绳索,不可能有人从窗子爬走。   陈瑜扫了一眼阁楼,小声说,“这里一眼就能扫到头,人能藏哪?”   夏昼也是想不通。   阁楼的面积不大,放眼看去也就三四十平的样子,偶有隔断还遮不住视线,又没有可藏身的家具,如果有人,还能凭空消失了?   她放下手,释放了鼻子。   风的功劳,将室内发霉的气味吹散了些。她呼吸的时候虽说有点艰难,但也不至于全程都捂着鼻子了。除了发霉的气味还有雨腥气,又裹着王府里盛开的繁花、老旧屋梁腐败和夜雨之下盛夏的气味等等,这世上有物质的存在就有气味,偌大的亲王府,组成的物质何其多,   气味也就何其复杂多层。   除了这亲王府还有这大千世界、还有人体本身。   所以,在别人只能闻到浮面几种气味时,夏昼闻到的却是深层次物质组成的气味,各种交织游走,各种包容消散。   所以,此时此刻,在这些气味里,她还闻到了一种气味,极弱,被风扯得所剩无几。   来苏水味。   她最讨厌的气味。   现在不少医院都想尽办法除去来苏水的味,尤其是高级病房,但再怎么除掉,普通人可能闻不到,夏昼还是能闻出来的。打从养父母过世后,她对这气味就异常敏感,总觉得这气味就像是长了锯齿似的,落在鼻子里总会生疼,甚至有一次谭耀明受伤进了医院,她在病床前守了一晚上,等第二天清晨时她的鼻子都流血了。   蒋小天跟她说,爷,你上火了。   她觉得是来苏水刺激了鼻粘膜,而且她一直有排斥来苏水的心理,心理影响生理,这太正常不过。   所以每次不得不去医院的时候,回到家她总要用青梅水清洗一下鼻腔。青梅气味爽朗清洌,又在甘香中有些微微的酸涩,是缓解鼻腔的最好良药。   现在,这个破旧的还未进行翻修的亲王府里竟有来苏水的气味?   夏昼忍着鼻腔的不适循味而寻,陈瑜不知道她在找什么,刚要开口就被饶尊打断,示意她不要打扰。   陈瑜只能尾随其后,跟着夏昼一步步到了阁楼的尽头。   在一处,夏昼停了脚步。   光线是糟糕得暗。   本就是雷雨天,没了月光,再加上阁楼的光线原是不佳,所以走到哪都是黑漆漆的。   见她停了脚步,饶尊掏出手机想要照亮,夏昼马上按住了他的手,摇摇头。她蹲身下来,伸手轻抚地面。阁楼的地面原本应该铺着陈木的,但时间太久,很多木质都破损了,导致地面上坑坑洼洼的不平整。夏昼只觉得手指下有一道缝,再去摸周围,最边沿有个很小的凸槽,   很像把手。   她心里咯噔一下。   就在这时窗外一道闪电经过,映得整间阁楼恍若白昼,这一下,三人都看清了脚底下的构造。   是一道暗门,镶嵌在地。   夏昼瞅了一眼饶尊,饶尊二话没说,猛地揿开把手,那道暗门陡然就被打开。   里面竟有微弱的光,还有呜咽声。   夏昼反应快,十分利落地就钻了进去,顺着楼梯往下走,饶尊见状紧跟其后,陈瑜不想下去,可回头瞅了一眼空荡荡凄惨惨的身后,害怕极了,连忙跟上。   是地下室。   楼梯很陡很长,一路伸向地下,像是地狱的通道。左右很窄,无法展开双臂,墙壁上都是青苔,潮湿、霉气。   暗门一开,就像是又多了一个进风口。   头顶上的风在阁楼间徘徊,又如数地窝进了地下室,吹得狭小的通道里都回荡着风声鹤唳,十分刺耳。   来苏水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也是极弱。   如果夏昼推断没错的话,应该是什么人身上带进来的气味。   越往下走光线就越足。   下面的动静也越来越大,好像是挣扎、撕扯,然后——   一声艰难的“救命!”   夏昼脚步一顿,紧跟着就快速往下走,饶尊几番都没抓住她,直到最后一级台阶,他一把将她揪住,喝道,“逞什么能啊?万一——”   没有万一。   最后一级台阶就连着偌大的地下室。   跟上面阁楼的面积一样,只不过结构有点不同。   有很多遮挡视线的拐角,放了不少东西,但最显眼的当属靠在角落里的那张床。床铺、被子和枕头一应俱全,床边有柜子,放有不少的生活用品。   有人长期在这里居住!   而这个人,此时此刻就在他们眼前。   身穿一袭白袍,乌黑长发几乎垂腰。那身形令在场的三人都愣了一下,陈瑜喃喃,“蒋璃……”   是的,像极了蒋璃。更令三人震惊的是,头顶的横梁之上正悬吊着一个人,一条几米长的白绫,一头正控在那女人的手间,一头围在对方的脖子上,那人被勒得直翻白眼,脚底下的凳子被踢得东倒西歪。   那人他们都认得。竟是邰国强。 第228章 蝉,螳螂和黄雀   眼前这幕让人惊恐,至少,陈瑜惊叫出声。   那女人转过头来。   地下室昏暗的光映亮了她的脸。   不知是身上白袍衬的还是长发太黑,她的脸色浆白,宛若阴云缝隙间的月。可仔细打量这女子生得甚是好看,眉若黛眼似星,唇像是故意擦得惨白,可轮廓极好。   只是眼睛里有敌意,还有腾腾杀气。邰国强在头顶上乱扑腾,堂堂的长盛集团董事长,现如今就像是咸鱼似的被人悬空挂在那,别提有多狼狈。夏昼想都没想疾步冲前,女子见状迅速后退,十分利落地躲开了夏昼的身手。   白绫松动了一下,邰国强的身子晃动,忽而的空档让他暂时透了口气。他大叫,“法师、法——”   白绫倏然又被勒紧。   夏昼一瞧,果然是个有身手的女人,再次进攻去抓白绫。饶尊虽说跟邰国强没什么交情,但也没打算在自己的地盘上再多条人命,也快步上前帮忙。   他没有跟女人动手的习惯,哪怕对方曾经捅了他一刀现在还心怀杀意的女人。他只是去争夺白绫,企图救下邰国强,如此,就方便夏昼全力去应对这女人。女人见状,手猛力一扯白绫,顺势带了身体半空腾起,水袖一甩实则出拳极快,夏昼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毕竟这三年她可是在沧陵摸爬滚打过来的,身形一闪头一偏避开了她的拳风,自己也是同样水袖,用力一抛与她的水袖相撞,紧跟着快速一旋,两只水袖就搅在一起。   女人一时间挣脱不开,被夏昼一个劲力扯了下来,紧跟着芬兰短刀一亮,在空中抛了个优美的弧线,“饶尊!”毕竟之前情谊深厚,就算后来闹得再不愉快,彼此还是心意相通的。饶尊精准接刀,利落地朝着白绫一划,锋利的刀刃划破绫布。那边夏昼还跟女人纠缠,邰国强这头松了劲,饶尊一看这架势没辙只能自己上,上一秒刚调整好接人的姿势,下一秒邰国强就瓷实地砸下来。   饶尊的五脏六腑差点压出来,嘴巴张了又合,好半天倒过气来惨叫,“邰董事长!你该减肥了!”   身上的邰国强没动静。   饶尊掀开一看,许是受惊过度,邰国强昏过去。   那女人见状大势已去,抽身逃离。夏昼刚要追,被饶尊一声喊住,“你留在这,让我去会会她!”   夏昼想着饶尊这是打算新仇旧恨一起算了,也就同意,趁着女子还没逃远,她快速叮嘱句,你小心,闻到什么不对的气味赶紧撤。   饶尊咬咬牙,一点头起身冲了出去。一切发生得太快,从进了地下室到饶尊追出地下室,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等到夏昼累得一屁股坐在邰国强身边时,陈瑜这才从惊恐和震愕中走出来,见夏昼在用力拍邰国强的脸,心有余悸,“你想把人叫醒也不用拍得这么狠吧?”   夏昼确定邰国强只是昏过去了没生命危险后,说,“没错,我这一巴掌应该拍你脸上,刚才你站着看戏呢?”“老天啊,刚才吓死我了。”陈瑜这才反应过来,声调拔高了八度,“那女的到底是人还是鬼啊?”最开始她还真以为自己眼花,那身形和背影可真是像极了夏昼,但转过身来那么一瞧,在长相上就不像了。   她虽害怕,可也能记住那女人的长相,因为往往漂亮的女人都会让人过目不忘,虽然说她的脸色看上去跟鬼似的惨白。   “陈楠楠。”夏昼懒洋洋地说,“难道你不觉得这世上还有比鬼更可怕的东西吗?”   “什么?”   “人。”   陈瑜冷哼一声,刚要开口,就听“砰”地一声,划破苍冷雨夜,哪怕是在地下室的她们也能听得清楚。夏昼含笑的嘴角一僵,陈瑜周身一颤,“什么动静?”   只响过一声,却像是有余音似的在耳朵里转。   如果没听错的话,是枪声!   就连躺在地上的邰国强也似乎受了影响,悠悠转醒,睁眼看见夏昼后朝她伸手,“法师……”   夏昼没搭理邰国强,看着陈瑜,“这边你照顾一下,给他叫个救护车。”   陈瑜一听这话急了,“你要干什么去?”   夏昼面色严肃,起身,“螳螂来了。”   “啊?”   夏昼没打算跟她废话,倒是邰国强急忙喊住了夏昼,“法师,你不能不管我——”   “邰国强。”夏昼转头冷言,“我想有些事情你势必得交代了,不着急,警察会去病房找你。”   邰国强面色一怔。   等夏昼快速离开地下室后,陈瑜才反应过来,冲着她消失的方向嚷嚷,“不是,什么螳螂啊?蒋璃!你把我一人留这里我不行啊!”   **   戏台之上已是灯火通明。   招魂幡被雨水浇得失了风骨,都像是光杆司令似的杵在那。铃铛依旧被风吹得叮当乱响,火盆里只剩纸烬,半点火星都没了,香炉里的香也吹折了大半,熄灭了。   夏昼三步并两步冲上了戏台。   隐隐的,夜空之下传来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她快速进了后台。   原本昏暗的休息室被强光照得恍似白昼,里面倒是热闹。她离开的时候,休息室里就只有一尊死人,现在多了4个生人,再看商川的棺椁已经被打开,棺材盖掀翻在一侧。   陆东深今晚倒是穿得休闲,牛仔裤黑T恤的,估计是方便今晚的行动。早在招魂的前几天,夏昼就把周全的计划告知于他,她让他做背后逮住螳螂的黄雀。   那是只狡猾的螳螂,必然是陆东深出手才行。   当然,除了他之外,他们还需要一个执法外援,毕竟她和陆东深都不是公安,没有擅自处理凶手的权利。   那只“螳螂”被人拷在一根木梁旁,一把枪踢得老远,刚要挣扎,就被另一男子喝住,“给我老实点!”   还有一个男子窝在暗处,耷拉着脑袋,背着个挎包。从阁楼到戏台,距离不远,但雨势倾盆,夏昼被浇得就跟落汤鸡似的,脸上的妆也花得够呛,一时间也看不出是张人面来。陆东深上前抹了她的脸一把,越抹越花,干脆作罢。   “那边什么情况?”   夏昼刚要开口,却眼尖地瞧见了他手臂上的一抹红,惊叫,“怎么受伤的是你啊?”她还以为那一枪是打在对方身上。   陆东深轻描淡写,“子弹擦伤,不碍事。”   “不是有便衣在吗?摆设啊?”夏昼头一偏,目光不悦地盯着看着“螳螂”的男人。   男人尴尬得很。   陆东深扳过她的脸,低声,“枪是那个记者的,不是警枪。”   记者?   夏昼暗惊,扭头看向暗处的男人,他也正巧一抬头,跟夏昼的目光撞在一起,又赶忙低下头。   “王传?”夏昼惊叫。   王传抬眼,一脸不自在。   夏昼几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你怎么出尔反尔啊?招魂前已经特殊照顾你让你进来了,你还不知足,偷着跑进来也就罢了,竟然用枪伤人?你找死啊?”   “不是我,真不是我!”王传赶忙解释,“枪是我的,但被他抢去了,是他开枪伤的人不是我!陆总和警察同志都看见了!”   陆东深上前示意她松手,告知开枪的事的确跟许队和王传没关系,夏昼一把松开王传,没好气地说,“活该也是被抓,不知道持枪犯法吗?”   王传欲哭无泪,他也知道这是铤而走险,但今晚进了亲王府,那不就是随时送命的事吗,他都豁出去了。许队是陆东深请来的外援,一张国字脸挺正气的,在陆东深修正了夏昼的全盘计划后,许队就是他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员。可万万没想到会半路杀出王传这么个程咬金来,多了一把枪就多了一份未知的危险,差点就让“螳螂”逃脱。   可今晚临时冒出来的人何止是王传,还有邰国强。   夏昼将阁楼的情况大致跟陆东深和许队说了,没一会儿,就有许队的组员和救护车纷纷赶来,一时间亲王府热闹起来。刚刚一直关注着陆东深胳膊上的伤,等到缓过神来这才瞧了一眼被拷着的那个人,忙捂住了鼻子,道,“早知道那只狐狸不会亲自动手,找来的帮手必然是个厉害角色,没想到这人身上的戾气这么重。”那人一脸横肉不说,从眼角到嘴角还有一道很长的疤痕,眼睛看人不正视,斜眼那么一瞧就藏着杀气。这杀气跟刚刚阁楼上的“女鬼”还不同,“女鬼”的杀气里有怨有恨,   还有无尽的苦痛,而这人眼里的杀气,就只是杀气,毫无其他情感。   典型的杀手。许队不是个喜欢说好听话的人,多年跟罪犯斡旋,早就养成了大声豪气和手腕铁硬,可刚刚经过夏昼那么一怼,他就不知怎的总是心虚,毕竟是有人受了伤。清了清嗓子,说了句连自己听着都不舒服的话,“都说夏女士鼻子灵敏,这人身上的戾气还能闻出来呢,佩服佩服。”夏昼也毫不客气,“面由心生,同理,体味也由心生。我不但知道这人心里有没有戾气,还能知道许队你身上的病气。许队应该喜欢喝参鸡汤吧,提醒一句,你长期睡眠不足精神压力过大导致体热心燥,喝参鸡汤等同于慢性自杀。还有,你每天至少一包烟吧,少抽点吧,否则你体内的烟臭味就算戒了烟也要两年以上才能彻底清干净。”   许队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陆东深早就习惯她这么“不讲理”,也瞧出她肚子里的一股子邪气,忍笑对许队说,“不好意思,她心直口快。”   “哪里哪里,夏女士很专业。”许队说完这话就不敢再多跟夏昼多言语。   罪犯怕警察,因为警察眼睛毒,但他觉得他有点怕眼前这位姑娘,鼻子太灵,灵到直接戳穿对方的秘密。   他转头对手下示意,“把这两人带走。”   王传杀猪般惨叫,“我是冤枉的啊,我就是偷着进来看看招魂仪式。”   “你持枪还有理了是吧?带走!”   雨夜里,王传歇斯底里的。   等戏台安静下来后,许队上前,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问夏昼,“你刚刚说的那个女鬼……”   “跑了。”夏昼在转述阁楼情况的时候没提饶尊,只是说她跟陈瑜赶到时发现邰国强昏迷在地下室,那个女鬼一闪而过。   许队半信半疑。“估计跟今晚的疑犯不是一波,她的目的只是邰国强,至于邰国强当年到底做过什么,恐怕也只有你们问得出来。我原本想追上那女鬼问个清楚,但她对王府地形很熟,跑得又快,雨那么大,追不上。”   许队“哦”了声,“商川的尸体只是个引子?不能吧,既然能做诱饵,那必然有做诱饵的资本。”   夏昼轻哼,这人也不算笨,看了一眼时间,“再等十分钟吧,然后就可以安排入殓了。”她绕到棺椁前,看着里面的商川,眼里多了沉重,“总要入土为安的。”许队不明白为什么还要等十分钟,但也觉得能人多怪异,不便多问,静候就是了。又眼瞧着夏昼扯下棺椁上的一条命符,走到戏台,仰头,双手托起命符,她轻喃,“商川,你的怨气已经散了吧,伤害你的人很快就能抓住了,你就安心去吧,别再回这里,别再留恋了。”   话音刚落,一阵风吹来,那命符就从夏昼的掌心里扬起,竟没被雨水打落,顺着风一直飘了老远。   许队心口一哆嗦。   虽说他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也不相信迷信,可瞧见一身巫服的夏昼做这般举动也是别扭,总觉得后脊梁发凉,就像是真有什么冤魂在四周游荡。   陆东深是知道她的。沧陵的那场冬祭曾给过他不小的震撼,这震撼不是来源于谭耀明,而是因为民众对天地的敬畏之心。当所有人跪拜天地祈求来年万事胜意时,那便是对苍天最真正的期待和感激。   夏昼刚刚所做的就是冬祭中对死者的安抚仪式,那道承载着祝福的命符,是生人对死人能够安息的期许。他走到她身边,轻轻将她环住,“放心,很快,那人就会落网了。” 第229章 轻点嘚瑟   接下来的时间里,夏昼没说跟案情有关的话题,似乎陆东深胳膊上的伤才是她最关心的。亲力亲为,双氧水清洗、消毒然后包扎,时不时来上一句: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当心啊,这年头真是信别人不如信自己,你就是太相信别人了,警察也是人,也会粗心大意嘛……   这番话听进许队耳朵里那叫一个别扭,典型的明褒暗讽啊,但又不好意思发作,毕竟人家没指着他鼻子尖骂不是?   再看陆东深,坐在那就任由她喋喋不休的数落,始终面含微笑,看她的眼神里也是柔和,哪像是外界人称肃杀果断的商界战神?   许队觉得,或许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都说陆门公子哥、天际总经理近乎变态似的宠着自己的女朋友,只要是她喜欢的,他会无底线的纵容,任由她的作威作福。   眼瞧着这一幕,倒像是真的。   十分钟到了,夏昼也唠叨完了,这期间她始终没跟许队说一句话,甚至连睁眼都没看他一下,嚣张得很。   她走到商川的棺椁前,凝视稍许。   陆东深于她身旁而站,一眼瞧见商川的脸,竟是呈现类似润玉般的白。许队也凑了前,一瞧惊讶,“十分钟前还不这样呢!”   夏昼没理会许队,也没做任何解释,对着商川的尸体说,“如果你真是枉死,那就告诉我。”   话毕,她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吐出,然后伸手进了棺椁,将商川的衣扣一颗颗解开。   等胸膛露出时,许队倒吸了一口气。商川的尸体加上之前在尸检所,正好停放七日,暂且不说他尸体保存完好,就连皮肤都丝毫没有腐败迹象。当然,他身上浓郁的药香也能让许队明白个一二,他办案多年,游走过不少乡野之地,现如今还有许多山野在保存尸体时有着不为人知的方式方法。   想来夏昼敢将尸体停放七天,必然是有她保存尸体的办法。   所以,让许队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呈现在商川胸膛上的图案。就像是一片片花瓣,大概有七八处左右,颜色呈现暗粉,咋一看就像是干玫瑰花瓣色。   尸体从尸检所出来的时候,许队也算是接手人,他亲自看过尸体,胸膛上可没有这些图案,这才不过十分钟,怎么尸体的脸变得犹如润玉般剔透,胸膛又多了这些东西?   就连陆东深都倍觉愕然,问夏昼,“怎么会这样?”“气味中毒。”夏昼脸色平静,想来会出现这些图案是她一早就料到的了,就如同她认定了商川是枉死的坚持。“不同于食物中毒的及时体表表现,气味中毒的话需要数天才能在尸表中显现出来,有的气味高手用毒甚至会延迟到数十天才能有所体现,一般来说,尸体都等不到那时候就被火化了,真正的死因也就被掩藏了。”   当然,她将商川尸体停留还有其他原因。   请君入瓮,抓住凶手这才是最大的目的。   “中的是什么毒?”许队问。夏昼轻吐一口气,想来折腾了几天也是累了倦了,她说,“稍后我会给你们提供一份详细的气味分析报告,至于杀害商川的凶手,我想凭着许队多年的审讯经验也能从刚刚那人嘴里问出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尽早安排尸体入殓,我用在尸体上的药丸不多,顶多明天中午尸体就会腐化。”药丸是当时她在大别山讨来的秘方,制作时间十分漫长,其中最防腐的原料除了能被人闻出的辛夷花、山茝、香麻、佛手根、杜衡、兰泽外,还有一种极为罕见的原料,是一种散发着艾草气味的泥土。照例说泥土不难得,可偏偏就是那种泥土最难弄,是需要长成十年间的艾草泥土,而且这艾草还是没被人收割过的,艾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经过十个春秋轮回,落下的艾香混入了生养它的泥土之中,这种泥土挖来才最有价值。   当时她深入大别山也只是挖到了一点点,制作的药丸自然就是不多了,商川是出了名爱干净爱整洁的人,她不想他腐败个身子走,这样她会不安心。   棺椁被抬出了亲王府,虽说许队有一肚子的疑问,但正如夏昼说的,尸体等不得,而且,只要今晚那人吐了口,缉拿凶手就在眼前。   许队离开后,夏昼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用小镜子照了一下脸后自己都吓了一跳,惊叫,“我刚刚就一直这么跟你说话的?”   陆东深替她举着小镜子,忍着笑,“是,怎么了?”   夏昼恨不得一头撞在贡台上,“就这么一张看不清是人脸的脸,你还能看进眼里去呢?”   陆东深不急不躁地说了句,“你每晚趴在我身上睡得跟只树懒似的我都忍了,这怎么就忍不了了?”“不一样,再怎么像树懒,你至少还能看见一张美丽生动、妩媚惑心、倾国倾城的脸。”夏昼赶忙用湿纸巾擦脸,可越擦脸就越花,气得牙根直痒痒,“这唱戏用的颜料放在脸上可真难洗,是不是伪劣产品啊?陆东深,你说我这张可攻可受的脸如果毁了可怎么办呢?”   陆东深简直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自恋。   正说着,有脚步声从戏台那边来,又夹杂着饶尊低沉沉的不可一世的嗓音,“捅了小爷一刀,你以为这笔账就这么算了?”陈瑜先跑了进来,瞧见陆东深在场后愣了一下,然后也没跟他说话,直奔着夏昼,“你没事吧?受伤了吗?”那声枪响让她心有余悸,等到邰国强被抬走了,她想来戏台这边瞧瞧,不曾想撞见饶尊压着那女人回来,告诉她再等等。   一直等到了现在,她才随着饶尊过来。   夏昼见陈瑜这么问,忍不住乐出声,一下子挎住陆东深受伤的手臂,揶揄,“瞧见没,其实论撩女人的本事你还真不如我,这才几天的功夫,人家眼里心里就没你了。”陆东深也任由她嚣张行事,撩女人他不管,只要她别撩汉子就行。捏了她的鼻子,“轻点得瑟。” 第230章 交给尊少处置最合适   陈瑜不痛不快的,见夏昼没什么事也懒得再多开口,再看陆东深的胳膊包扎得十分专业,心里虽说苦涩,可毕竟眼前这两人木已成舟,她再伤春悲秋的不是发贱吗。倒是饶尊,丝毫没有眼力见,或者是纯心故意,又或者是压根就不把陆东深放在眼里。将手里的白绫一头利落地往台柱子上一捆,那女人就被拴了个瓷实。冷哼,“隐约记得谁说过,陆总的身手也算是机灵,今晚这么一看传闻果然只是传闻。”   陆东深闻言没愠没恼,从他的神情来看就像是早有预感饶尊会参合一脚,还没等开口,夏昼呛了他一句,“就你能?你能你追个女人追得这么狼狈?”   饶尊低头看了一眼,衣袖和裤腿都豁了个大口子,是当时那女子夺了他手里的短刀造成的,除此,他全身上下也都是湿哒哒的,确实狼狈。   挺直了脊梁,在陆东深面前他从来都不是认怂的那个,将手里的短刀扔还给夏昼,冷嗤,“有空还是擦擦你的脸吧,跟鬼似的。”   夏昼心里早有准备,也任由饶尊数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径直走到“女鬼”面前,偏头那么一瞧,白绫将她两只手腕捆得结实,那扣结打得十分专业。   是饶尊的杰作。曾几何时他跟着她和左时“上天入地”的,练就了超强负荷的户外生存本事,其中最基础的就是打绳结。在户外免不了要攀爬,利用绳索时就要去打防脱结,饶尊的防脱结打得极好,而且还是那种越挣就越紧的打扣法。   “女鬼”这一路来也没少挣脱,手腕处都有点泛血津了。   夏昼捏起她的下巴,她一个用力就挣脱了,夏昼干脆扣住了她的脸,这次使了力气,她挣脱不开,只能抬眼盯着夏昼。   “皮肤有温度,看来是装神弄鬼啊。”夏昼借着戏台上的光亮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脸上妆容已经被大雨浇得所剩无几,如此面容就看得更是真切了。   着实漂亮。刚刚在地下室打斗时只是看了个模糊大概,却也觉得是不可多得的美人,现在这么一瞧,脸色虽说还是苍白,可五官精致非常,每一处弧度都跟用心雕刻了的作品似的柔美。最漂亮的当属她的双眼,是会让男人看了心有所动的楚楚之情。   可又是个倔强聪明的女子,楚楚之态中有着不服输,甚至,还沁着不阴不阳的笑。   夏昼恍惚生出一种感觉来,这女人虽说长得跟她不像,可就是觉得她眼里的一些东西跟她还挺相似。   是叛逆,是不羁,是落败后的不低头。   那女人闻言后竟笑了,果真是保持了一份傲骨,她说,“难得一见的天芳师夏昼沧陵的蒋爷,果真是厉害。”   “看来你对我挺了解。”夏昼道,“原来在祈神山上你就注意我了。”   “天生天养的气味奇才,我当然要注意了。”女人慢悠悠地笑,“当时你破了我的相思子,走出了鬼八子的气味范围,我就知道我要等的人终于等到了。”   “所以你故意出现在沧陵天际的江山图前,就是想引起我注意?”   女人说,“更多的是想知道你要什么。既然有心接近你,想你所想,最是关键。”   “这么说,你知我所想了?”夏昼冷笑。   女人微微偏头,盯着她的眼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当然,这世上也许没人会像我一样最知道你想要什么。”   夏昼收了笑,唇角僵冷,微微眯眼,“江山图上的石料你给了谁?”   女人从容不迫,“你这么聪明,想不到吗?”   夏昼瞅了她许久,“果然是季菲,你竟给她卖命?”   “不。”女人始终在笑,“我需要一笔钱,这笔钱她出得起。”   “你到底是谁?”夏昼冷喝,“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人性果真是这世上最肮脏的东西,我的目的不过就是邰国强和你,谁知道,有人做局,甚至局中局,结果现在的场面远比我想得要有意思多了。”女人说着,目光扫过饶尊的脸,又落在了陆东深身上。   “两位可真是厉害,只可惜,利益之下无真情,否则两位真要是联手,恐怕这商圈都要抖三抖了。”   “别转移话题!”夏昼冷言。女人的目光拉回来落在夏昼脸上,“你能把我引出来,又能引出杀害商川的凶手,要不了多久自然也会知道我是谁,何必我再多此一举浪费唇舌。倒是你这张脸……”她啧啧了两声,打量了一番,“外界都说陆门公子迷恋美色,被巫医所惑,他们都不知道你这张脸皮下藏了多少心思和不为人知的秘密,也不知道陆门公子非但不是受惑,而是他太清楚知道一旦你出手,背后之人必然会浮出水面。这般深情和信任,可真教人羡慕。”   夏昼沉了沉气,将近几日的网上传闻全都过了一遍,很快,笑了,“没想到还是个会引导舆论的女鬼,你想利用商川的死来重翻吴重的案子。”   “所以说,我对你很感兴趣。”女人道,“我们很像,只可惜,越像的人未必会成为朋友。”   夏昼不疾不徐,“你想方设法地接近我却又不伤害我,我猜想十有八九是有求于我。只不过我想不通,你怎么一点求人的态度都没有。”   “我不需要有求人的态度,因为,你只能帮我。”女人道。   夏昼挑眉,“你太自信了。”女人将脸凑近她,一字一句,“别忘了,我在亲王府装神弄鬼不是一日两日了,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我都看见了。”她挺直了脊梁,又笑道,“所以蒋爷,你觉得我还需要求你吗?”   蒋璃盯着她,忽而笑了,“旗鼓相当啊,我终于碰上一个有意思的人了。”   这一番话,旁边的陈瑜听得一头雾水,但陆东深和饶尊面色平静,似乎已经跟蒋璃想到了一块。   “她是杀商川的凶手吗?为什么不把她交给警察?”陈瑜忍不住问。夏昼始终看着女人,“她跟商川的死无关,所以……”她转头看向饶尊,笑得诡异,“交给尊少处置最合适。” 第231章 我帮你做场大局   雨到家时就停了。   洗完澡后,夏昼就窝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这几天的高度集中加一晚上的折腾和淋雨,她觉得体力严重透支。阖上眼睛还睡不着,总觉得自己像是躺在旋转车上一圈圈地转,如有了后遗症似的,身体停下来了脑子却始终高度旋转。从商川坠台事件开始到现在,所有的事都一一脑中过,不,还有更早的。   早到商川坠台之前,早到她和他在剧组重逢,早到三年前左时没出事时他们的快乐时光,早到他们在师父那学戏,甚至早到她和他在福利院的时候……   他说,你就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了。   眼眶酸胀,一滴眼泪就从眼角滑落,很快洇在头发里。陆东深冲完澡后就回了书房,从亲王府到回家这一路,他的手机响了又响。这是他生活的常态,只要手机不关就很少有安静的时候。白天处理国内大小项目事宜,晚上还要跟总部那边开会,整个人就像是陀螺。   夏昼睡不着到了书房时,陆东深正坐在沙发上通电话,标准的美英腔十分严肃,跟对方争论。她听进一耳朵,涉及国内市场和药厂。他不是一个遇事喜欢发脾气的男人,他是陆门长子,有着极好的家教和礼数,所以在他身上几乎看不到发脾气的时候。所以这样一个人,只要他微微一皱眉头都觉肃穆,   让人退避三舍。   等结束通话后,夏昼站在门口问他,“你忙完了吗?”   陆东深放下手机开了静音,朝她一伸手,“怎么还没睡?”夏昼走上前,顺着他的手劲坐他怀里。他穿着睡袍,黑色柔锻的,跟她身上的是情侣同款。同样出自她手调配的浴液,用在她身上就是花香明显些,而用在他身上就闻着清冷许多。跟人的体味有关,同样一款产品用在不同人身上,都会因体味不同在气味上有所差异,哪怕是浓郁的香水落在人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味都会不同,当然,气味越浓郁,遮挡差异的效果就越明显,除非是专业人士,否则一般人是闻不出太大差别的。   她一直都喜欢他身上的清冷味,看似温厚安淡,有了入鼻的这份清冷就总有点禁欲的味道,可越是禁欲就越是诱惑。   她靠在他身上,男人胸膛的坚硬和衣料的滑软形成了反差,倒是令人爱不释手。   陆东深的手指穿过她湿漉漉的发,揉了揉,“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头发吹干了再乱跑。”   她的头发愈发长了,落在他的指肚能缠上好几圈,发质极好,乌黑发亮,摸上去如同摸在绸缎丝滑得很。   平时得空的时候她就喜欢趴在他胸膛上,他抚着她的长发,又或者任由她的长发似藤蔓缠绕他的指尖或轻扫手臂。往往,总会让他觉得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夏昼似猫眯着眼睛,任由他以手代劳,慢慢抖干她的头发。   谁都没说话。   静谧。只有钟表指针游走的声响,还有光影的轮换,他搁置在旁的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没一会儿就有了七八通的未接电话。他没接,她也没动,直到头发半干时,她轻声开口,“东深,你相信我吗?”   陆东深放下她一缕发,“当然。”   “无论什么事,你都会相信我?”她再问。   陆东深轻捏她的下巴,微微转过她的脸,“你会欺骗又或者背叛我吗?”   “不会。”夏昼马上道。   他笑了,笑容虽浅,可汇集入眼的是温柔,“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担心我不相信你?”   夏昼的唇翕动,没说出什么来。   “别人说了什么我不信,我只听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暖流入心,驱走了这一路回来的寒凉,更是消散了一整晚的担忧,她紧紧搂住他,想对他说谢谢或跟他说对不起,可最终还是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只是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东深,东深……   亲王府的最后一幕并不愉快。   那个女鬼身上有着跟她不差上下的倔强,甚至夏昼觉得,她其实是有敌意的。   饶尊将她带走前,她盯着陆东深笑得诡异,说,“你真以为她对你毫无保留?”   就这么一句话,回来的路上让夏昼无所适从。陆东深什么都不提,至少在车上风平浪静,处理公事也是一如既往,回到家里他也是只字不提不问,一头扎进书房里。她的心像是始终在高空荡着,没着没落,她担心陆东深会多想、会质疑、会对她不再疼爱如初。   天已快蒙蒙亮。   陆东深也不打算处理公事了,将她抱回床上,刚靠在枕头上,她又像是猫似的黏过来。他乐意她的这般亲近……   等夏昼再睁眼时已是翌日午后。   她这一觉补得很沉,身体虽累,但精神照比昨晚已经好太多了。   餐厅有丰富的饭菜,摸温度倒是有些微凉了,她这一觉睡得果真够长。   等热菜的时候,陆东深回来了,见状后惊讶,“怎么才吃饭?”   “是啊是啊,你吃饱了拍屁股走人,剩下我一个就才吃饭呗。”陆东深闻言笑了,洗了手替她热了菜,等她上桌后,他又换了一身家居服回了餐厅,在她旁边坐下,拿了双筷子给她夹菜。夏昼乐得享受他的星级服务,心安理得地吃着盘中餐,问,“是天际翻天了吗?要你回家躲灾来了。”   陆东深瞧着她,“我发现你心理阴暗,再不济我都是你未婚夫吧,怎么就不盼着我点好?”   “哪有啊,我可盼着你好了,你好我就好啊。”夏昼说,“今天是周末你都往外跑,忙得很,我这不是担心你饿肚子吗。”   “中午一个应酬,拉扯到两三点钟,又跟许队见了一面,现在让我吃我也吃不下。”   夏昼一听这话来了精神,马上问,“跟许对见面了?怎么样?抓住邰业扬了吗?”   “对方吐口没那么快,许队的意思想让你出面指证,我给推了。”陆东深又将手指里里外外擦得干净,然后替她手撕小鸡肉。   “别推啊,我能作证!”夏昼跃跃欲试。陆东深被她的雀跃吵得脑瓜仁疼,示意她稍安勿躁,“如果不是你事先答应了许队,权威专家提供证据资料说明这一道程序我都想给你免了。这里面牵扯了太多的人和事,你能全身而退最好。再说了,就算你出面指证,你判断邰业扬是杀人凶手的理由也太匪夷所思,能不能百分百被采纳还是未知数,论指证的力度,你的确没有昨晚的女鬼大。”   “气味杀人吗?”夏昼盯着陆东深,“你应该很清楚这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我能理解,但不代表所有人都能理解。”陆东深将鸡肉放到她盘子里,“我知道你有足够的专业经验来找出凶手,也成功引得对方再次出手中了计,这就足够了,剩下的交给警方处理就行,他们必然会从昨晚那人的嘴里问出真凶来。”   夏昼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好半天说,“我的鼻子骗不了人,凶手一定是邰业扬。”   七日招魂夜之前,她已经跟陆东深将自己所怀疑的事原原本本倒了个干净,这也是陆东深能为她演这么一场大戏的缘由。   鬼八子,是难得一见的幻草,但商川不是死于幻象。商川极具养生,又因为曾经跟她在一起的时间较长,所以对一些气味上的东西也是百般注意。他喝的缬草和蜂蜜花制成的代茶饮就是幻草的克星,幻草的功效越强,那代茶饮化解幻草的能力也就越强。这很正常,世间本就是一物降一物,不管是人还是物,气味更是如此,此消彼长。   可是,他避的了鬼八子,却避不开鬼浆。所谓鬼浆,就是鬼八子结出的浆果。这浆果就是鬼八子的果实,鬼八子,八年生一次浆果,就好比八年生一子般珍贵,所以被人命名为鬼八子。人人都以为鬼八子最阴毒危险,可鬼浆的厉害不是鬼八子能比的。鬼浆通体紫粉色,恰似绿豆粒大小,每一株花蕊上结出八个浆果,浆果繁盛时周遭都会散发一种气味,这气味就跟鬼八子遇潮湿散发出的一模一样,可由鬼浆散发出的气味就有麻痹运动神经的作用。所以,鬼浆不是幻草,所以,商川的代茶饮防不了它,非但防不了,鬼浆的气味跟代茶饮中的蜂蜜花可以结合,利用蜂蜜花的香甜气息更加强烈地粘附于人的呼吸里,让人不设防,所以会不知不觉间吸食更多。商川这阵子都在喝代茶饮,体内自然残留蜂蜜花的气息,常人闻不到,却能很好地跟鬼浆的气味融合。   鬼浆的气味跟鬼八子不一样的地方在于,鬼八子只能遇湿散味,但鬼浆的气味不需要任何条件就能挥发。   商川坠台后,夏昼前后去了剧组和戏台。在剧组里,她肯定了商川一直都在喝代茶饮,并且见面当晚他也泡了代茶饮,那气味就留在他身上。而她,恰恰在戏台上闻到了鬼浆的气味,很清浅,却还是让她寻到了落在戏台缝隙里的鬼浆沫。   一点点细末不足以影响人的运动神经,但她相信,大部分的鬼浆是用在商川身上了。气味作用于人体,除了特别刺激性的会在气管或脏器中找到证据,如遇极淡或近乎无味的那就是死无对证。鬼浆的气味就是属于后者,不致命,但能控人于无形之中,方便凶手行动。所以,哪怕是遇上堪称“尸译者”的陆北辰也会犯难,人人都道他长了双鹰眼,仅凭着零星线索就能查明真相,可论嗅觉,他可未必是强中手。   这也是他也认定商川是死于意外的原因。   也许,商川坠台是意外,可在坠台之前他一定是受了鬼浆气味的控制。   商川的尸体进了尸检所,败在冷冻,可成也在冷冻。温度骤然降低,不但防止了尸体的腐化速度,同时也封冻了鬼浆的气味,这就让她在寻找气味时遇了困难。可好处就是,一旦封冻,鬼浆的气味就跑不出散不掉,一直残留在尸体之中。   当她从尸检所出来的时候,强压着失去亲人的锥心之痛,她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找到鬼浆的气味。   如何寻找?正如她近几年在乡野间的见闻一样,有很多的气味留存于人体之中,有任何影响需要数日甚至数年才能体现。鬼浆是个既阴毒又神奇的存在,但凡大量吸食鬼浆气味的生人,除了第一时间会出现手脚麻痹无法运动自如外,七天后面色会异常白皙如玉,而身体上的肤色是白里透红,十分诱人。所以也有古籍记载,古代宫廷之妇为了夺宠,不惜耗费重金去觅来鬼浆,以鬼浆制香,闻之,以达到美化身体肤色的作用,哪怕前期会有麻痹的情况发生。一般来说,如果利用鬼浆制香,是可以控制用量的,所以麻痹也只是暂时,过后就会通体美丽光艳照人。   而吸食鬼浆气味后丧命的死人,气味存留的表现就有所不同。面颊白皙如玉无可厚非,可不是通体红粉菲菲。因为尸体面临腐化的缘故,哪怕是用了再好的防腐草药,那些老化的细胞也在慢慢分解,所以能体现死者生前用了鬼浆的只有一小片的面积,而这面积体现出的颜色就形同枯萎的玫瑰色。   所以,夏昼等了七天。   死人跟活人的气味反应一样,都需要七天时间显现。   果真,商川面色如玉,胸膛上却宛若铺了一片片的干枯玫瑰花瓣,是因为气味游走不顺畅。   但这种现象并不能维持太长时间。   活人能持续半月,死人只能持续一天。   所以当晚,夏昼就留了影像资料给许队,并早就备好了鬼浆气味作用于人体的表现说明,以及商川身上因为残留蜂蜜花的气味,导致与鬼浆气味融合作用更甚的说明。   既然是一早就认定商川枉死,那必然要想办法揪住凶手。   其实陆东深说得对,他们都在赌,赌这个人就是邰业扬。“邰业扬心中有鬼,他秘见商川是板上钉钉的事,说什么索要签名,凭他的财力能力,想做个不在场证据没那么难。”夏昼把筷子咬得死死的,“商川的助理说了,当时他们在车上聊了很久,商川下车后脸色很难看,如果只是索要签名,可能吗?更重要的是,邰业扬身边有一个卫薄宗!”   陆东深没反驳她的意见,从她嘴里抽出筷子,道,“平心而论,邰业扬的确是最值得怀疑的人,可毕竟我们没有亲眼见到他出现在亲王府。”   夏昼凝眉沉思。   她构思了个计划,请君入瓮,想利用尸体引出凶手,可怎样利用尸体,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后来,陆东深跟她说,我帮你做场大局。   所以,陆东深才是这个计划的幕后军师。   他的局就是,招魂。   之所以想到招魂,源于两点。   第一,就是鬼浆要七天才能在人体中作用显现,七天,恰好就是中国传统观念中的回魂夜;   第二,亲王府门梁上的那张杀鬼符。是谁贴了杀鬼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会出现杀鬼符,这是夏昼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杀鬼,杀哪只鬼?原本她以为是有人要杀亲王府里吓坏了邰国强夫人的那只鬼,直到吴重事件爆出后她恍悟,有人要杀的是吴重鬼魂。   那贴这杀鬼符的人就好推断了。   要么是商川的粉丝,他们认为是吴重鬼魂附体害了商川;要么就是害怕自己被吴重鬼魂迫害的人。   谁怕吴重的鬼魂?   瞧着亲王府中的“女鬼”冲着邰国强去的架势就不难判断了。   当初,出卖吴重,害得吴重坠台、与相爱之人生死分离的人、传闻中提到的“邰家”,十有八九就是邰国强。   所以,陆东深的提议是将计就计,利用回魂夜一说,一来能够判断出商川是否受鬼浆其害,二来也能引来背后之人的顾虑,甚至会逼其露面动手。如果商川真的死于鬼浆,说明凶手对气味十分了解,又或者是凶手身边有懂气味的人,那么回魂一说压根就骗不了对方。可凶手又不得不出现,因为如果真是鬼浆,那第七夜尸体上就会呈现证据。   “招魂”当夜,她原本想只身一人秘密进行,可这个提议又被陆东深这个军师给否了。他说,既然是做大局,当然要将这局面做得越夸张越好,你不是想让我做黄雀吗?我也得做只真正的黄雀才是。 第232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夏昼想让陆东深做黄雀,但只是要他连同警方尽收渔翁之利。然而陆东深认为,凶手狡猾,不会如她所愿。如果商川死于鬼浆,如果对方是深谙气味的高手又或者其背后真有位气味军师,不会不清楚夏昼这是做了个局,对方想要毁掉证据一定有备而来。   毁掉证据的最直接方式就是破坏尸体,但想要接近尸体,首先就要调虎离山。   要想虎离山,一定要有个能让虎感兴趣的猎物出现。   这个猎物,就是藏匿在亲王府中的“女鬼”。   “女鬼”一路跟随,对夏昼的情况甚是了解,知江山图,出入酒吧,说明并不是个闭塞之人,如果亲王府中来场盛大的招魂仪式,她必然会坐不住。   凶手也会想到这点,所以,会想法设法引出女鬼早其之前出现,利用合适机会除掉尸体上的印记。   前哨消息很重要。   这也是夏昼大张旗鼓参加同学会的原因。   王传,就是那只号角。   暂且不说他在八卦圈里混得有多风生水起,就靠着他拼命十三郎的精神,只要给他一个支点,夏昼装神弄鬼进行招魂一事也会被传得沸沸扬扬。   陆东深在这场“宣传”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招魂一事空前沸腾,以席卷之势迅速蔓延了整个网络,一度窜上热搜,不想关注都难。看似不可控的趋势,实则都在陆东深的掌控之内。他是个十分“好学”的好同学,很快了解了国内的网络形式并很快地加以利用。   水能覆舟也能载舟。   早先天际失了亲王府那片地就是因为舆论,现在,他以舆论还之。   夏昼招魂,被扣上“巫医”的帽子。   在商川的粉丝眼里,她是赎罪;   在天真善良的网友眼里,她是真有这本事;   在媒体眼里,例如王传,她是博得头条的工具;   在陆门、天际及天际的竞争对手眼里,她是荒唐,是胡闹。   所以,他陆东深就是纵容夏昼为所欲为的罪魁祸首,是沉溺于美色失了理智的昏庸管理者,所有的冷嘲热讽、明刀暗箭就在这短短的几日里堆积成山。   招魂仪式做得逼真,再加上王传的卖力宣传,尤其是被下了料的纸人,一见报就让人大呼邪门。“所以,亲王府的女鬼很聪明,她知道捏我软肋,有求于我却又有不必低三下四的本事。”夏昼失了胃口,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气味杀人很难定案,但如果有人亲眼目睹那性质就不一样了。那个女鬼,就是目击者。”   陆东深见她撂筷,干脆代劳,夹了口菜送到她嘴边,说,“所以你很聪明,把她交给饶尊。”“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气味构建师,但很肯定一点就是,她对气味运用十分在行。除非是她愿意配合警方,否则想从警局里安然出来是易如反掌的事。”夏昼对送上口的菜没滋没味地咀嚼着,心思都在亲王府上。“落在饶尊手里就不一样了,饶尊被她前后坑了两次,第二次还是媚药又被捅了一刀,这对生性骄傲的饶尊来说基本等同奇耻大辱,   她就算有上天入地的本事都能被饶尊看得死死的,吃一堑长一智,就算她想故技重施,饶尊也会多个心眼。”   水杯的杯沿直接怼她嘴里,陆东深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还挺了解他的。”   夏昼不设防,生生被呛了口水,推开水杯一个劲地咳嗽,好半天舒缓了,对他横眉冷对,“是你提了饶尊的话头,我替你解惑答疑不行吗?”   陆东深睥睨她,“是我提了话头,但我让你接话了吗?”   “陆东深,你这醋吃得太飞了!”夏昼翻了白眼。   陆东深掐了块菠萝包塞她嘴里,“我的意思是,也许那女鬼会断了饶尊挂着你的念头,所以,你算是做了件聪明事。”   夏昼诧异地看着他,好半天道,“果然是无奸不商。”   陆东深笑而不语,怼他的话他早就听习惯了。   “问你件事。”夏昼凑近他,“饶尊能来是你意料中的吧?”   “亲王府那片地是他的地盘,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可能坐得住吗?”   夏昼又问,“那邰国强的出现呢?”   “先是邰国强的夫人撞鬼,后又是邰国强本人私闯亲王府入院,说吴重事件跟他没关系那是不可能的,他见你招魂,自然也想一探虚实,毕竟做贼心虚。”   “可是那女鬼要杀他,如果我和陈瑜晚到一会他就断气了。”夏昼皱眉。   陆东深撂下筷子,看着她,目光里有些许沉沉的东西,暗如子夜的光,他说,“这只是意外,我并没想到这一点。”   夏昼狐疑地看着他。   那眼神让陆东深哭笑不得,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怎么看我跟看人贩子似的?”夏昼微微眯眼,“我在想,一个怎样的局才叫大局?引出凶手吗?不是。商川是天际的形象代言人,他的死对天际冲击很大,抓住凶手固然重要,但那是警方最关心的事。   在你眼里的能叫大局的是扭转天际不利现状,而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华力和长盛的利益一并折进去,让他们自顾不暇。”   陆东深看着她,似笑非笑,稍许后说,“你说我是该高兴你这么了解我呢,还是要去深刻反省一下自己怎么就给你留下这么个奸商形象?”   夏昼与他对视,半信半疑。陆东深叹了口气,“我不是神,我也是个普通人,很多事未必能预料的到。像是邰国强差点遇害,又像是你那个同学偷爬进来以至于让凶手擦枪走火。”他说着,指了指胳膊上的纱布,“我这还受着伤呢,这么积极关心别人的生死,我洗澡的时候都不见你担心一下我的伤口。”   夏昼嗤鼻。   几个时辰前在床上如狼似虎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嚷着有伤?   “接下来会怎样?”夏昼问,“亲王府项目会回到天际手里吗?”   陆东深笑了,“你是拐着弯认为我另有所图。”   “你明知道饶尊和邰国强都会来还放任自流,说你一点没有目的性我不信。”   陆东深拿了纸巾,仔细擦了擦手,“好吧,这么说吧,天际想要独吞亲王府项目很难,同样的,华力也没这本事。”   夏昼一个激灵。   “至于华盛……”陆东深沉思片刻,道,“一场权力之争远比我预估得要早,就像……”   夏昼后脊梁隐隐发凉,“就像什么?”陆东深抬眼看她,一字一句,“就像陆门,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233章 阮琦   陆东深生在陆门长在陆门,陆门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能第一时间感知。对于陆门未来的格局变化他具有极强的敏感性,这是他在商场多年经验造就的本能。华力怎么能在已经获得的项目栽跟头夏昼不得而知,但陆东深口中的长盛权力之争她倒是多少有些预感。邰国强,其实在她刚看见他的时候就是风烛残年,不是他的年龄,而是他的身体状况。她尽心尽力,想要做出一些挽回,可从他再次入院的情况来看,有些事已经是无可避免了。之前她无法肯定,给了邰国强一块老香,实则是告诫在邰国强背后用气味害人的人要收敛,可她错了,人性本贪欲,背后之人想要的何止是利益?也许,这里面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长盛里面的恩怨史她不清楚,陆东深也许没兴趣知道,他的判断只是出于商业敏感,她觉得,这一次长盛真的会翻天覆地。   可陆门呢?   山雨欲来风满楼。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容不得夏昼去深思去忧虑,转眼周一,阴雨霏霏,商川入殓。   葬礼由天际全权负责,夏昼作为商川的亲人出面。   这一天,殡仪馆外守了黑压压的一群人,全都是商川的粉丝,他们高举商川的照片和花圈,不少姑娘哭得歇斯底里的。   保留了向遗体告别的环节,在即将推往焚尸炉之前。   哀嚎声声。   加上外面下得不通透的绵雨,淅淅沥沥的,也跟哭泣声似的,搅合得人心伤乱。   夏昼全程都没哭。她通体黑衣,对每一位来宾答谢,有时候会看着商川的遗像失神,耳边总会想起商川在戏台上甩着水袖唱戏时的模样,胃就一阵强过一阵的疼,像是有只手在不停地抓、   不停地拧。前来吊唁的粉丝是经过后援团筛选出的,都是商川的死忠粉,倒是没在遗体告别时哭天抢地。直到,后援团的会长走上前,直截了当问夏昼,“你是不是要给我们一个交代?”招魂仪式大张旗鼓,当初是为了请君入瓮所以肆意宣传,现在,警方那边有了收获,真正关心商川魂魄何去何从的粉丝们一直在等着盼着。夏昼抬眼,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姑娘,剪了一头假小子头。   “案件有了些眉目,警方正在调查,你们要耐心等待。”   “我就知道……就知道……”会长喃喃,然后一下子跪在遗像前,眼眶红了,“是你显灵了对吧,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为你伸冤。”   为商川伸冤。   当时夏昼听了这话并没觉得什么,认为不过就是后援团会长在悲痛之余脱口的话。就这样,商川下葬。因为尸体已经停放七天的缘故,所以在火化完就直接入了墓园。   墓地是夏昼亲自选的,倚山抱水,位临高处,可俯瞰整个如画风景。其实夏昼何尝不知道人死如灯灭?好山好水好风光,不过就是活着的人用来宽慰自己罢了。   雨下得出奇大,就像是招魂当夜的雨。   今年雨水,似乎特别多。   转天,商川的粉丝就围攻了公安厅。   里三圈外三圈。倒是没有之前围攻剧组和亲王府时的招魂幡飘飘,由会长牵头,众人签了一份请愿书,以白帛为布,以割破的手指为笔,数百米之长,上面血迹斑斑,都是每一位请愿粉丝的名字,用血请愿,要求警方厉惩凶手。   很快,消息见报,网络上更是哗然,商川粉丝们的“疯狂”一时间刷爆了朋友圈,甚至一跃成为年度最热门的话题,没有之一。   也因此,夏昼才恍悟当时会长说那句话的意思。原来当时那会长是偷着查看了商川的胸膛,胸膛之上那花瓣形的印记颜色已经黯淡,不再像“回魂夜”的那般惊艳,但很显然那形状也不会让人联想到尸斑。尸体有异,又是在招魂夜后,很难不会让人联想翩翩。   网上纷论,这是巫医真的招来魂魄,枉死之魂便在身体上留下印记,借此来表达自己的冤屈。   最崇拜的偶像惨死,身为粉丝,首当其冲,一时间声势浩大。   舆论直逼执法,这般影响力给警方带来了不小的破案压力。夏昼在将一份详细的气味分析证据以及邰国强的身体状况做了说明后传给了警方后,看到了这场空前舆论,她没阻止也没出声。虽说会长的行为出乎她的意料,但有一点她是认同会长的,那就是尽早破案。商川枉死,作为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恨不得手刃凶手,又或者也让对方尝尝被人控制了运动神经后身不由己的苦楚,不,她甚至还有更多让对方生不如死的办法,   但是,作为公民,她没有执行权,没资格判人生死,所以只能强忍着悲愤等着警方处理。   有时候舆论压迫也并非坏事,至少,在商川这件案子上能事半功倍。   果不其然,警方发表声明,必会尽早破案严惩凶手。   而就在声明发布之后,长盛集团的股价受创,收盘时大跌,天际因商川葬礼一事稳定人心,一度下滑的股价有了缓和的迹象。   舆论的热度持续不退,这源于商川的粉丝基础强大。   一周后,陆东深从美国开完会回京,直接去了警局。   夏昼得知消息后一直留在办公室里等他。直到窗外霓虹阑珊时,陆东深才风尘仆仆的回,卷了室外的一腔闷热,但很快就被中央空调的凉气驱散无几。他身后跟着景泞,拖着行李箱,病假回来后她整个人就瘦了一圈。夏昼看在眼里,但一心在警局的消息上也没顾得上景泞,景泞将行李箱放好后询问陆东深是否还有其他吩咐,陆东深一整天的行程也结束了,便打发她下班。   夏昼将泡好的荷花白菊茶端给他。   他接过抿了一口,荷菊之气淡雅清洌,舒缓了夏夜的燥热和烦闷。   “怎么样?审出邰业扬了吗?”夏昼问。   陆东深抬手松了两颗衬衫扣子,将茶杯搁到茶几上,也没瞒她,说,“可能让你失望了,警方审出来的不是邰业扬,而是何姿仪。”   “什么?”   “还有,阮琦也去了警局。”   “阮琦?”夏昼怔楞,又陡然反应过来,“跟阮英有关系?”陆东深点头,“没错,就是亲王府的女鬼,阮英的女儿。” 第234章 死当长相思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人人都道戏子多情,但也道戏子无情。年少俊朗的吴重在遇上阮英之前只知道戏大过人生,遇上阮英之后他觉得,世间的种种美好都藏在她那双明眸里,一笑一颦一走一顿都是风情,尤其是阮英一身行衣,水袖抬起微微遮住鼻尖,那双眼就勾了全部的掠影浮华。   一个是演员,一个是梨园的戏子。   两个都是在演绎别人的人生,可就在亲王府相遇的瞬间,两人各自的人生轨迹也就定格了。   是痴情,是相守。   同时,也是一场无妄之灾。   “吴重是我父亲。”   这是阮琦在接受警方盘问后说的第一句话。   没浪费太多口舌,甚至是直截了当。   而夏昼后来所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都是出自阮琦留在警局里的供词,还有,当阮琦从警局里出来后,也终究告诉了她一些她想知道的事。   阮琦没逃避警方,这让夏昼对她另眼相看,毕竟在亲王府里装神弄鬼、掀起舆论是小,企图杀害邰国强是大。   她在警局将当年事逐字逐句地说了出来,那些事曾经一度让负责此案的许队惊讶和停笔。“我父亲被出卖不得不回到剧组,他刚走没多久我母亲就发现自己怀孕了。”阮琦在说当年事时眼神很薄凉,提到邰家更是脸色阴沉,只有谈及母亲,她的眼里才会流露悲痛。   那样的一个年代,一个女人背井离乡孤苦无依,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即将诞生的小生命上。以至于后来吴重死后,阮英硬是一生没有改嫁,咬着牙只身一人将阮琦养大。   姓阮,是因为阮英不想让阮琦知道太多过往的事,关于当年的情和当年的孽,阮琦都是在阮英的一封封情信里得知的,那些都是写给吴重的信,却一封都没能寄出去。   “那个邰家儿子就是邰国强,就是他害得我父母阴阳相隔。”阮琦对警方说,“他贪慕虚荣,是踩着我父亲的血发家致富的。”想查当年事对阮琦来说不算太难,毕竟顺着邰家这根线总能找出端倪来。邰家的儿子出卖挚友攀附富贵,无非就是冲着当年那家投资商女儿去的,怎么就那么巧,她的丈夫就姓邰?“亲王府是父母的定情地,对母亲的意义很大,我藏身在王府只不过是为了缅怀我父母。谁知道邰国强夫妇接二连三来扰,还吓得昏迷的昏迷住院的住院,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翌日,饶尊将阮琦带出警局的时候,夏昼已经在警局外等候多时了。车子停在一株上了年岁的梧桐树下,陆东深亲自开车,夏昼坐在副驾驶,见他们出来了,将车窗落下大半。   阮琦的一张脸素净得很,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眉间有忧心,没往对面瞧,倒是饶尊一眼瞧见了陆东深的车,又作视而不见,一把就将阮琦的手腕给箍住。   阮琦先是吓了一跳,紧跟着就开始挣扎,奈何没挣开饶尊的手,干脆低头就咬。   看得出是拼了力气,但饶尊就任她去咬,连扯带拽地就将她推进车里。   这一幕落在陆东深眼里,权当看戏,笑道,“不愧是尊少,能这么快就把人给捞出来。”   对于饶尊的本事夏昼自然知晓,京城虽偌大,但知道他尊少的谁不给几分薄面,所以见惯不怪。见饶尊启动了车子,她忙拍拍陆东深的胳膊,“快跟上。”   饶尊的车一路前行,自然是知道陆东深紧跟其后,没恼羞成怒也没试图甩开,就一如既往的速度在车海中穿梭。   直到拐进胡同,夏昼恍悟,“饶尊要去亲王府?”   陆东深没惊奇,稳稳地操着方向盘,“阮琦的供词听着无懈可击,但仔细推敲下来,合乎法理但不合乎人情,阮琦出入警局都有饶尊跟着,他心生疑窦也正常不过。”   果真,车子去了亲王府。周遭依旧是停工状态,王府门口挖了一条长长的沟渠方便通水,挖了一半也是放那了,所以车子停靠的时候稍显费劲。但饶尊嚣张,方向盘一打直接碾着矮小花坛就停了下来,车头直冲着王府大门。   陆东深没他身上的戾气,先让夏昼下了车,然后将车稳稳停在路边,距离壕沟就只有几厘米。   饶尊那边也下了车,又像是揪小鸡似的把阮琦揪出来,连看夏昼都没看,将阮琦拖进了王府,夏昼见状紧跟其后。   两扇朱漆大门阻了外面的息壤,大门一敞是凡尘,大门一关就是桃花源。饶尊将阮琦一路扯到戏台之下,态度直接,“说吧。”   夏昼和陆东深前后脚也到了戏台,没参与其中,距离几步之遥。   阮琦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夏昼,眼神又落在饶尊脸上,用力一挣扎这才甩开了他的禁锢,揉了揉手腕,“你要我说什么?”   “你没对警方说的话。”   “该说的我都说了。”阮琦十分不配合。   饶尊上前一步,忍着肩窝的疼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别怪我没给你机会,我能捞你出来也能给你弄进去!”   阮琦这次没挣扎,任由他把自己的下巴掐红,眼神很淡,嗓音也很淡,“那你就把我弄进去吧。”   气得饶尊脸色一青,咬牙,“我弄死你得了。”   “你以为我怕死?”阮琦冷笑,“就怕你尊少没这本事。”   “你——”   “目的没达到你怎么舍得死?”夏昼慢悠悠地开口,“但是阮琦,你这目的经过何姿仪一折腾也未必能顺理成章了。”阮琦转头盯着夏昼,半晌,她走到夏昼跟前,夏昼对上她的目光,不疾不徐继续道,“这两天我就在想你到底想要求我什么事,肯定是跟气味有关,能是什么气味?后来知道你是吴重和阮英的女儿后我就明白了,你十有八九是想要一种跟你父亲有关的气味,然后跟你母亲葬在一起,让她走得安心。”   阮琦微微眯眼。夏昼则继续道,“你被你母亲一手拉扯大,你母亲一生惹尽相思常年郁郁寡欢,你继承了你母亲的美貌和嗓音,却没再从事戏曲行业。为了照顾你母亲的身体,你常年跟药草打交道。这世上不是从事气味行业却对气味很熟悉的人就只有研究草药的人,你经常出入深山荒野,自然能寻得太多奇珍异草,所以这也是你营生的手段。别人找不到的珍贵植物你却如囊中取物,在祈神山出现也是因为要寻得珍贵药材吧。”“除此之外,祈神山上的那大片相思子应该也是你的目标,可你遇上了难题,你对气味的确在行,可要想将气味抽离重组这并不是你的擅长。更重要的是,一般调香师也调配不出你想要的气味。在沧陵,我为邰国强驱邪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所以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我的本事,到了北京你迟迟不肯跟我照面,原因是我接二连三地替邰国强治病,你在怀疑我跟他的关系是不是很密切。”   阮琦看着夏昼,似笑非笑,“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气味?”夏昼直截了当地问。   阮琦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了,就像是天际那一点的夕阳,慢慢地沉落在黑暗之中。她走到戏台旁的那株参天古树旁,抬手细细摸着树干上镌刻的痕迹。已经是上了年头的划痕,但仔细端详还是能看出来的,是对同心。夏昼之前来亲王府时也瞥过一眼,不是没瞧见,而是当时她没当回事。亲王府是座鬼宅,城市探险的人也会偶尔出入,保不齐是谁划上了标记。   但看着阮琦这般,夏昼就恍悟了。   那对同心,十有八九就是吴重和阮英划上去的,正如阮琦所说,这里是她父母的定情地。   暗影渐渐吞落王府。   阮琦能跟饶尊斗气顶嘴,可未必想瞒夏昼。良久后,她开口,“握手一长欢,泪别为此生。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周遭似有凝重,从四面八方聚来,又统统凝固在阮琦身上,她的背影看上去单薄又孤独。“网上的那个关于吴重和阮英故事的匿名帖是我发出来的,吴重被出卖被迫回到剧组,黑道老大为了自己女儿试图绑架阮英,阮英逃跑后不幸身亡,吴重在得知消息后悲痛欲绝便从这戏台纵身而下。”她喃喃,“这件事不假,当初那伙人的确想要绑架我母亲,我母亲逃跑被车撞了,那伙人以为我母亲死了就匆匆返回报信。母亲命大当时只是昏迷,被人救了之后才知道自己怀孕了。”   阮琦说到这,抬手按着自己的心口,是对母亲心疼的疼。“我母亲又回到了那个村庄,择了靠近山野的僻静之地。她不敢离开,生怕一走就跟父亲断了联系。日盼夜盼,不曾想盼回的却是父亲的死讯。母亲不信,辗转千里,终于找到肯说出父亲当时事发情况的剧组工作人员,那人说,父亲在得知母亲死后万念俱灰,在台上念着生来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这句话后就坠台自杀了。母亲当时也想一死了之,可那时候有了我……”   阮琦一度声音哽咽,一手扶着树干,纤细的肩头微微颤抖。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这是吴重在第一次跟阮英分别再相见后念的诗。那时候吴重辗转其他外景去拍摄,一走就走了十多天,头一次尝尽了相思。   吴重儒雅,人生得俊又浪漫,阮英珍爱每一首从他嘴里念出来的诗句,他的每一句诗词都跟相思有关。   他说,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他说,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他说,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他说,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在最后,当他再无可恋,从戏台坠落时他说,生来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而这最后一句,隔着空气,隔着千里之外,却是让阮英抱着相思苦痛生活了一辈子。“母亲最后郁郁而终,临死之前跟我说,她很想我父亲,想得心口疼,疼了一辈子现在终于可以不疼了。她说,如果可能,真想来世再见到我父亲。”阮琦转过身,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落日余晖落在她寂寥的眼,没光亮,像是被数不尽的尘埃蒙蔽。“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常年跟药草打交道,所以我知道很多相生相克的气味,可要说抽离气味重新组合我的确不在行。”她看向夏昼,“父亲生前送过母亲一个香包,那香包日日夜夜戴在母亲身上,母亲说香包里有父亲放进去的相思豆,只是戴到最后香包失了气味,母亲说,气味没了相思断了,她怕我父亲在黄泉路上喝了孟婆汤把她忘了,   所以,她也去了。”   夏昼微微皱眉。   相思豆没什么特殊的气味,就算有气味也不会那么持久,那香包里一定是放了其他什么。“你在祈神山上看见我的时候,我就在找那种气味,都说祈神山上有大片的相思豆,我在那一住就住了许久,可没找到那种气味。”阮琦叹道,“也算是阴差阳错,沧陵天际酒店闹鬼,中邪的人竟然是邰国强,他在国外的时候我没办法,现在他回了国,这不就是自投罗网吗?只是没想到你会替他治病,所以一开始我的确不知道你是善是恶,   人人都说沧陵有巫医,你闯出了鬼八子气味阵,我就知道,你不是巫医,你是深谙气味的高手。”   夏昼陷入沉思。   而在这时,始终沉默的陆东深一语中的,“你把你母亲葬在哪?”   这话就像是点中了任督二脉,至少是戳中了饶尊的二脉,陆东深这话落下后,阮琦的眉色一颤,饶尊就陡地恍然大悟了,指着她,“你不会是把你妈……埋在王府里了吧?”   用力过猛又牵扯了伤口,他疼得闷哼一声。阮琦没理会饶尊,迎上陆东深的目光道,“这亲王府是我父母的定情之地,不管路途再遥远,我都要把我母亲的骨灰带回来。”说着,她拍了拍身旁的树干,一字一句,“就在这棵树下。” 第235章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夏昼一激灵,紧跟着心头是翻江倒海。她光顾着去想阮琦所求的气味,却忘了这么个关键点。   阮琦为什么会出现在亲王府?   她在警局的供词是,因为得知邰国强在竞标亲王府项目,所以她伺机报复,邰国强做贼心虚,必然会一探究竟,因此方便她对邰国强动手。   目的直接动机明确,无可挑剔的说辞。所谓动手,只不过是她想逼着邰国强承认当年罪行,并无害命之心。当时地下室里的一幕,除了当事人外还有陆东深几位,邰国强被勒得半死,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她是真有心弄死他,但之所以安然无恙,最重要的是,苏醒后的邰国强对地下室一事闭口不谈。   问及脖上勒痕,邰国强也不作回答,问及在亲王府发生的事,他只是说好奇法师招魂,然后不知怎么的就昏过去了。   这说辞听着漏洞百出,但当事人一口咬定就是这么回事,让警方一时间也无从下手。   邰国强不追究,夏昼他们几个却清楚这件事,所以阮琦出现在亲王府似乎顺理成章。   但这不对。   从时间来看,阮琦是早于邰国强竞标前就进入亲王府了,如果她想以吴重或阮英的鬼魂吓唬邰国强,那她为什么不主动出击?她怎么就敢保证邰国强一定会来亲王府?   阮琦没追着邰国强,反倒就是留在亲王府,守株待兔?不像。   从前后几次撞鬼事件来看,阮琦更多的似乎是不想让外界人来打扰,偶有闯入者,她便装神弄鬼达到将其吓唬走的目的。这么一推算夏昼就豁然明朗了,亲王府长期以来都流传着王爷小妾贪恋戏子、而后被王爷生生分离的故事,小妾和戏子一墙之隔,生死都不能见面,所以亲王府成了鬼宅,也所以,市政才下了决心对外招募商家谋求开发。   可就在《浮生》那部戏重拍了,亲王府的闹鬼传言就愈发重了,甚至有人声称生生见鬼。   很显然,这是阮琦的行径。   她的目的是想让众人对亲王府敬而远之,甚至在得知政府要开发那片地后,将闹鬼传言愈演愈烈。   这么一分析才别过劲来。想来陆东深还真是一颗看客心,从亲王府事件开始到现在,线索多头纷杂无序,扯出个线头来就很容易把人的理性给牵走了。就如她和饶尊,被阮琦给带偏,只有陆东深,头脑冷静得超出常人,置身纷杂之外,一针见血寻得事情关键。阮英就埋在亲王府,只有这么一个原因才会让阮琦想尽办法把外人赶走,拼尽全力保住阮英在这里的一席之地,而报复邰国强不过是她捎带手的事,如果能替父母报仇,   她何乐而不为?阮琦说,“我母亲郁郁而终,临死前还一直念叨着曾经在亲王府里的时光,等她去了之后我就在想,无论如何都要带我母亲回到亲王府。”她的手顺着树干抚到树根,轻轻捻着泥土。   “可是市政要开发这里,一旦经过大肆翻修就再也没我母亲的容身之地了。”   饶尊双手插兜伫立,没说话,脸色沉沉的。   这也好理解,费尽心思把这片地弄到手,结果老树之下还埋了骨灰,这件事一旦传出去还怎么开发?   陆东深不疾不徐,抽了支烟出来,叼在嘴里,打火机一打,他微微一偏头,火光将他的侧脸映亮。吐了口烟雾出来,才开口,“埋在这里始终不是办法,违反规定。”面对饶尊时阮琦很是嚣张,甚至一副硬拼硬的架势,看得出此女性格刚烈倔强。但很显然陆东深风轻云淡地就捏住了她的软肋,让她就像是被抽去骨头的动物似的瘫软无力。   阮琦的手在微颤,稍许,她蓦地看向饶尊,眼神里多了恳请之意。饶尊还没等说话,陆东深缓缓道,“尊少未必有那么大的能耐拍板。”   阮琦一肚子的请求就卡在了嗓子眼里。   饶尊面色沉冷,看着陆东深的目光薄凉得很,“陆东深,你什么意思?”   陆东深吞吐了一口烟雾,大半截烟就扔了,光亮的皮鞋一踩,然后走到饶尊面前。   周遭是暗沉沉的天。云色都裹着一股子戾气沁在空气里,盘旋在两个男人之间。他和他身高相等,身材也同是颀长遒劲,于暗空之下、于阴云之间,就似神祇间的对决,周身都散发着寒洌之气。   阮琦离得较远,夏昼离得二人近,所以,她听得到陆东深的嗓音。   低沉的、缓慢中藏着锋利,“尊少这阵子没少吞能源股吧?”他嘴角轻轻一挑,似笑非笑,“华力有那么大的胃吗?小心消化不良。”   饶尊与他对视,微微眯眼时,眼里藏了一丝杀气,但很快也烟消云散了,冷笑,“明知道是我的手笔,陆总非但没狙击反而退让,看来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了。”   “尊少在京城只手遮天,我总要给尊少几分薄面才是。”陆东深笑得清浅。   饶尊眉一挑,“薄面?恐怕还不够,我可没谭耀明那么好对付。”“跟尊少过招自然要小心再小心,否则长盛现在的际遇就是陆门的下场,毕竟是要做中国市场的,我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陆东深说到这,话锋一转,“可话又说回来,   中国是片神奇的土地不假,政府的力量可以干预市场力量,但资金链一旦瘫痪……”   剩下的话他就没说。   可饶尊也不是笨人,听得出他没说出口的意思。   “想掐华力的资金链?提醒一句,你现在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想要过河的泥菩萨何止是我一个?有尊少一路相伴也不算寂寞。”陆东深语气淡淡,“一场招魂,折进去的何止是长盛?尊少向来好面子,八成也不会对外公布就在招魂那一夜,因为尊少的缺席华力在海外损失惨重吧?”   夏昼听得真切,肩头陡然一僵。   饶尊伫立不动,脊梁挺直,他没笑,但也没恼,森冷地开口,“陆总果然有绝处逢生的好本事。”陆东深含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第236章 你压根就不属于这里   两个大男人旗鼓相当,说话滴水不漏又不着痕迹。彼此看似波澜不惊,可话与话之间暗藏着的犀利令人不寒而栗。至少夏昼听出点意思来,她瞥了一眼陆东深,有说不上来的滋味在翻江倒海。而昏暗光影里,陆东深也朝着她这边看了一眼,撞上她的目光后,他的眼神里有些情感涌动,隐忍、心疼,还有清浅的描绘不出的解释,全都在这一眼里了。阮琦听不到两人的谈话,即使听到,在她不清楚情况下也不会想得深远。但陆东深的态度很明确,让她对将母亲的骨灰埋在树下的行为有了一丝不确定,她看着饶尊,许久开口,“饶先生……”   饶尊的目光从陆东深脸上移开,踱步到了阮琦面前。夜风过,月光涩,他居高临下看着坐在树旁的阮琦。她仰头看着他,眼里多了谨慎和请求,哪还像是前几日面对他时的嚣张?虽说接触的时间短,但也能品出她的性子来,宁折不弯倔强得很,再加上有点身手,这两日他将她关了起来,两个保镖愣是看不住她,不得已他加强了保镖的数量。   就这样一个难对付的角色,现如今目光恳求地看着他,让他突然想到了夏昼。   在沧陵重遇夏昼的时候,她跪在地上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他,可除了恳求,她眼神里还有逃避、躲闪和惧怕。   他知道她在逃避什么,也知道她在惧怕什么。   像是夏昼这样一个女人,性子堪比男人还要刚烈,能为忠义两肋插刀,要她对着一个男人跪地简直比登天还难,她逃避和惧怕的从来不是他。   就像眼前的阮琦。   恳求的从来也不是他。他没直接应了她的请求,倒不是因为陆东深道出了事实,而是明里暗里的就藏着一股气,这气撒不出去又咽不下,就道,“之前你有恃无恐,是因为知道夏夏最在乎的就是商川的死,现在出头的人是何姿仪,你觉得我凭什么帮你?”   饶尊的话也是夏昼心里所想。   阮琦有求于她,却不请求于她。原因在于,商川的死她是唯一的目击者,当时阮琦就在附近,在她没来之前,阮琦一定看见了除商川以外的人。推断凶手是邰业扬,没有切实证据,靠的就是招魂夜他能现身毁证据,没想等来的却是拿了钱赴命的旁人。原本想着还有阮琦这么一位目击者,又不曾想,何姿仪竟挡下所有罪行。   “何姿仪的行为恰恰就说明了她在替她儿子顶罪,阮琦,当晚你到底看没看见邰业扬?”夏昼问。   阮琦说了实话,“我当晚的确是听到了商川在说话,天很黑我看不大清楚,可也能判断出跟商川谈话的是个男人。”说到这,她转头看着夏昼,“商川的确是失足坠台。”   “我知道。”夏昼十分冷静,“但当时商川是中了鬼浆的气味,你常年跟鬼八子打交道,不可能闻不出鬼浆的气味。”“是。”阮琦起了身,抚了抚身上的泥土,“周围的确有鬼浆的气味,只不过等你来了之后气味被吹得一干二净。之前我不请求于你,就想着你必然来求我出庭作证,虽说我没看清楚对方的脸,但凭着身形也能推断个八九,为死者作证没问题,可现在冒头的是个女人,对方完全可以说当时天黑,是我看错了。”   夏昼微微蹙眉。   陆东深看着阮琦,问,“你听见商川说什么了?”   阮琦沉默了少许,抬眼看着陆东深,目光诡异,“我想更多的是,商川为你们天际而死吧。”   夏昼蓦地一怔。   身旁的饶尊也微微愣神。陆东深没太多反应,沉吟片刻,忽而笑了,“看来对方是一计不成想来第二计,商川毁了一次约闹的满城风雨,继续拍戏后当然不想惹出太多麻烦,而对方的目的估计是跟扰损天际名誉有关。”说到这,他微微顿一顿,又道,“商川的死,的确能让天际身陷囹圄。”阮琦哼笑,“都说陆总为人非常冷静,现在看真是所言非虚。当时我的确听见商川说,他不想再跟天际有正面冲突,要那人别再逼他了。当时我离得稍远,听不见太多清楚的内容,可照着商川逃避那人的态度来看,应该是那人在得知商川来了亲王府后一路追过来的。”   饶尊在旁听得清晰,离得阮琦近,他也瞧得见她眼里的一抹猩红,是狠意。他说,“如果没猜错的话,因为是何姿仪出面,所以更衬了你的意吧?”   “没错,既然何姿仪能被定罪,我凭什么还要多此一举?”阮琦发了狠,眼里的锋利十足像个豹子。   “你明知道那晚在亲王府的人不是何姿仪!”夏昼厉喝。“也许真是我看错了呢?”阮琦冷笑,一步步走到夏昼跟前,与她平视,“你鼻子最灵,也明知道何姿仪不是什么好鸟,邰国强接二连三住院真是被我害的?别天真了,她认一罪也是认,倒不如把她儿子的那份罪一并认了。更重要的是,我跟她儿子没什么深仇大恨,反倒对她倒是牙根痒痒。她就是当年那个黑道老大的女儿,如果没她步步紧追,我父母能生死相离吗?她就活该千刀万剐!”   “一码归一码,一罪归一罪。何姿仪的罪逃不过,邰业扬的罪也不能抵。”夏昼冷静地说。阮琦被她的话逗笑,稍许,盯着她,近乎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问她,“你是急着定邰业扬的罪还是想要挖出他背后的人?据我所知,现如今华盛集团的气味构建师卫薄宗跟邰业扬走得最近。”   夏昼面色一僵。见状,阮琦更是笑不可支,等笑够了,她道,“这世上最不可直视的就是人心,可笑可悲。”她又看向夏昼,“别看你曾经威风凛凛富可敌国,但是最适合的只有江湖,只有天地,你压根就不属于这里。你有不可说的秘密,你也斗不过这些人,包括你身边最亲的男人。”   陆东深闻言后眉心皱紧,揽了夏昼入怀,淡淡地说,“该走了。”   夏昼木涨涨的,脚步似被钉住。陆东深攥了攥她的手,低语,“交给警方处理,该审出来的一定能审出来,放心吧。” 第237章 所以我是你的棋子   回家的路上,夏昼一度陷入沉静,陆东深跟她说话时她也是半天反应不过来,反应过来了后也是驴唇不对马嘴,始终神情恍惚。   后来陆东深就不再跟她说什么了,开着车,脸色多少有点沉。   两人都不说话,但车子里也不安静。   手机响了又响,是陆东深的。他接了几通电话,大抵都是公司里的事,还有景泞打过来跟他确定行程的。   等到再接电话时,陆东深干脆将车子驶入一条小胡同里,停了下来。   不知是谁来的电话,陆东深的嗓音低沉,就像是窗外密不透风的黑,压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七月的北京天气并不稳定,时晴时阴,有时还连绵大雨。这边车子刚停稳,那边的夜空就胶着着沉沉阴色。乌云遮了月,阴暗不定的光与路边上了年头的街灯交织,隐隐地折射在车玻璃上。   落在陆东深的侧脸上,亦如他眼底的颜色。   直到一道闪电经过,晃的车窗外如同白昼,也顺带的晃醒了夏昼的沉思。她看了一眼车窗外,是一条十分狭窄的胡同,一旁停满了车辆,空出来的路就只供路人穿行。这种胡同在北京还有很多,老城区的停车规划不如新城区,所以居住在胡同里的人就只能将车子停在胡同里,所以一到早晚上下班的时间,车子、自行车和行人就闹得不可开交,整条胡同都吵吵嚷嚷的十分有烟火气。   现在夜深,胡同里都安静了。一条长长的胡同,阴云下,路灯都成了萤火之光,前后都看不见尽头,如同就那么一条小巷子伸向黑暗的阴曹地府。   耳边是陆东深讲电话的声音,“没把握的事我从来不做,我们赌的就是险中求胜。”夏昼不知道他在跟谁通电话,但很显然不是跟公司高层或景泞,又不像是合作伙伴。或者是跟诸如杨远之类,因为这次危机,杨远一直在美国周旋,上次她瞧了一眼视频会议,屏幕里的杨远足足瘦了一圈,脸倒是愈发棱角分明了。经过这次事,杨远更认为她就是个祸害,她跟他打招呼,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对方是谁夏昼无暇猜测,可讲话的内容多少让她脊梁发凉。这一路上她都在想事情,想了很多事,从亲王府一事到现在,想到天际,想到长盛,想到华力……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网罩着,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以为真相就是那个样,可事实上,自己始终不是那只黄雀。   不论黄雀是谁,这都让她十分不舒服,这就好比自己成了个牵线木偶,又或者是被别人踩着成果、借力打力一路前行。   陆东深是这样的人,正如他所讲,没把握的事他从来都不做,哪怕前方是荆棘是冒险,他也早有防备。   通话的时间不长,结束后,陆东深就开了车窗,点了支烟。风灌了进来,吹得他的衬衫烈烈直响,贴着他的胸膛,是胸肌结实的轮廓,也将大团烟雾扯得七零八碎。   他夹烟的手搭在车窗外,目光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向阴云翻滚的遥远天际,身边的女人越静谧,他越是不安。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夏昼等了好半天也不见他开车,见他侧脸沉沉她也没开口问,头靠着车玻璃上继续沉默。   就这样,陆东深的一支烟快要抽完了,他开口,嗓音同样低而沉,“囡囡,你在想什么?”   夏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叫自己,“啊”了一声,转头看着他,半天喃喃,“没想什么,就是觉得有点累。”   陆东深转头瞅着她。   斑驳昏暗的光影打在前挡风玻璃上,他眼里也是明暗不定。他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是吗?”   他指尖有烟草的气味,虽是出自她手订制的浅淡之气,可染上了他的深沉,这气味就变得有压迫感了。她没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任由他捏红了自己的下巴。陆东深吸了最后一口烟,掐灭了烟头,探身过来覆上她的唇,将烟雾一点点渡进她的嘴里。再清浅的气味也都是烟草,一股脑地涌进来干洌得很,她欲要挣扎,他掐住她下巴的手指用了力,近乎蛮横地掰开她的唇齿,让彼此的气息贴合得一丝不差。   她呛得浅咳,他却趁机捉住了她的舌,烟雾散了,可凝在他周身的寒气未散。   许久后陆东深放开她,大手绕到她的后颈,控住,薄唇贴着她的脸颊,盯着她的眼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卑鄙是吧?”   “我没这么想,但,这是事实。”夏昼没逃避。陆东深微微抬起脸,“饶尊自愿入瓮,我不过就是顺势而为,亲王府那片地他吞不下。”他的手指改了方向,摩挲着她的脸,“他野心太大,我手底下的能源股被他吸了不少,你认为我卑鄙,那饶尊呢?你要知道,这就是商场游戏,没有仁慈可讲。”“我不懂你们商业游戏,但我也不是傻子。”夏昼说,“招魂仪式你大张旗鼓,邰国强会来你早知道,只要他一来,长盛就等于断了生路。饶尊能来你也知道,我想这阵子一定是他亲自操盘才会逼得陆门能源节节退败,他操纵股市是出了名的精准。而招魂那天是股市交易的关键期吧,你早就做好准备,只要他缺席,你就有机会进行反扑,事实上你做到了。你说饶尊吞不了亲王府那片地,没错,因为华力的资金全都拿来跟陆门抗衡,现在华力的资金锁死,亲王府那片地他当然要拱手相让。”陆东深收了手,靠在后座上,目光纠缠着她的脸,“你分析的没错。但是你知不知道,除了天际,我在这场跟饶尊的明争暗斗里也损失不少?我心狠,饶尊手辣,我跟他一样折损减半。”   “既然明知道结果,为什么还要这样?”夏昼问。   “是我的东西我不能放,哪怕代价惨重。”陆东深道,“饶尊太清楚亲王府那片地对天际的重要性,他夺走,不过就是意气用事,但我不同,夺回来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夏昼觉得周身森凉,这股子凉顺着毛孔钻进血液,甚至凉了指尖,她眼里也藏了暗凉,缓缓道,“所以我是你的棋子,对吗?” 第238章 她要的是全世界   雨突如其来,像是覆水难收的话,来得急促又倾盆。风扯断了光,将原本就摇摆不定的暗光打得更是七零八碎。   斑驳细弱,落在夏昼的眼里宛若星河,将彼此隔离来开。   陆东深眉心微蹙,“你说什么?”“商川坠台身亡,对天际的确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但只要抓住凶手,天际就能摆脱危机。”夏昼盯着他的脸,“招魂仪式,我的目的是引出凶手将其绳之于法,而你的目的是将长盛和华力都折进去受你制衡。我以为我们是心有灵犀,没想到我们的目的从来都没有一致过。你应该知道我对商川的死有多耿耿于怀,而你,利用我甚至利用一个死人来达到你的目的,所以陆东深,在这场棋局里谁都输了个底朝上,唯独你翻了身,你让我怎么想?”   爱情这种东西,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从沧陵开始她就知道陆东深是个擅于步步为营的男人,借谭耀明的势力打击邰家,又引出饶尊将谭耀明逼到绝路,最后坐收渔翁之力。   她不该爱上这样的男人。   他的城府太深、手段太绝、心思太难猜,而她夏昼,生来就是利落干脆讨厌弯弯绕绕,如果此生不曾遇见陆东深,她觉得她必然不会爱上这种男人。   可是,她就偏偏遇见了,也偏偏爱上了。   然后,在他每一场精心设计的游戏里她开始迷茫、开始困惑,甚至开始怀疑这份爱情是不是太沉重,压得她已经透不过气来?   陆东深听她说完,沉默了稍许,跟她说,“你不是棋子,只不过是因为你在局中。”夏昼呼吸急促,气息如韧线勒得她喉咙发紧发疼,他的唯一好处就是,不会说些好听的话来骗她。这也许是他最初衷的解释,她的确不是棋子,却也因身在局中而被利用。   她摇头说,“我接受不了。”   他看着她,面色平静,一字一句,“你是我陆东深的女人,有些事情接受不了也得接受。”   夏昼按着胸口,稍许伸手去开车门。   下一秒她的手就被按住,连带的将车门重新关上,他大半个身子探过来,问她,“你要干什么?”   夏昼低垂着头,压着声音说,“我透不过气,想下车走走。”   欲要挣脱,他就将她强行按在车座上,脸近乎贴上她的,暗自咬牙,“让你接受不了的是这件事吗?”   她抬眼,眼神仓皇。“你一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很清楚作为陆门的长子,有很多事是我不想做但必须要去做的。在沧陵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最后还是选择跟我在一起,商川的事跟谭耀明丧命相比不过就是小巫见大巫,你现在才说透不过气?”陆东深控着她的后颈,命她看着自己。   “你在乎的压根就不是我利用商川一事在背后的操作,你在压抑、在恐慌,你觉得你失去了自由,就像是只鸟似的被我困在个笼子里。”夏昼的呼吸一阵紧过一阵,他的话,每一个字都说进她心里去了。陆东深这样的男人,天生长了双能看穿人心的眼睛,平时不说不是他看不穿,而仅仅是他不想拆穿而已。“可是,我对你不好吗?”陆东深额头轻轻抵上她的,嗓音压抑,“囡囡,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信任,给了你足够的空间和自由,爱情里能具备的条件我都给你了,难道还不够吗?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谈恋爱的,但是我已经倾尽所有来爱你,这样还不行吗?”   夏昼心口疼。   因为相信他说的这番话,因为相信他此时此刻也在痛苦。她喃喃开口,“东深,你给了我太多东西,能跟你相爱我很幸福,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给我的未必是我想要的。你给了我能够呼吸的草原或天空,可前提条件是必须要在你可控的范围内,你说我认为自己像是被囚在笼子里的鸟,错了,你给我的不是笼子,是一座华丽无边的殿宇,我在殿宇里想怎么样都行,但就是不能出了这座殿宇。”她看着他的眼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想要一份简单纯粹的爱情,没有阴谋没有算计没有其他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你的心思太难猜,所以你加注在我身上的就成了束缚、成了控制欲,我想要的是一份真正的自由。我时常会想起我们在祈神山上的时候,日子虽短,但那是我认为跟你在一起最快乐的时光。”“你明知道我给不了那种爱情。”陆东深眼底的光晦涩不明,“我的身份、我在陆门的角色注定了我不能随心所欲,你是我的,所以也注定了不能随心所欲。你想要全世界,   但我只能给你我的世界,在我的世界里你想怎么样都行,你认为你在寄人篱下,可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   他其实是恐慌的。   饶尊说她是头狼,这话对也不对。她的确狂傲不羁自由洒脱,但她不是狼,她外冷心热、敏锐勇敢,她更像是头豹子。   在沧陵见到她第一眼时他就觉得,她是头生机勃勃的豹子,足够吸引人,但难以征服。   谭耀明临死前将她托付给他,要他保她一世安稳,跟他说,她向来不受管教,让她自由自在就是给她最大的尊重。   陆东深不得不承认,谭耀明是最懂她的人,可就是因为太懂,所以这些年才没将她纳为己有。他不是谭耀明,他知道她想要什么,也明白她想要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可是,能保她一世安稳的办法有很多,他不想放逐,他想将她拴在身边。他已经习惯了掌控,面对爱情,也是一样。他不是不明白她在抗争、在用一种企图自我说服和妥协的方式来歇斯底里。他想让她习惯,想把一头豹子养在他精心设计的丛林里。他想的是,她从都市来,即使在沧陵野过一段,终究还是会适应都市里的束缚。   毕竟他打造的不是牢笼,虽说不能跟真正的大自然相比,但至少他给她的是野生动物园。   可他现在愈发觉得,豹子始终就是豹子,她需要的从来不是他的世界,而是真正的世界。   他不允许这样。   这种超脱他控制范围内的感觉令他很是不安。   而让他更恐慌的还有一个人,饶尊。   饶尊此人亦正亦邪,跟夏昼一样洒脱不羁。暂且不说他跟夏昼之间就有过的情谊,但说商川这件事就让他拎起警觉。   人人称他一声太子爷,绝非贬义。相反,饶尊这个人做事果断劲狠,像是猛虎下山似的势头,他说他想要得到亲王府那片地,果真就是能从他手里生生夺过去。   身为陆门长子,他必须步步为营,而饶尊做事随心所欲,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全凭心情。亲王府那片地如是,在海外狙击他的能源产业也是如是。   招魂当夜,他算得饶尊能来的把握只有百分之九十,剩下的那百分之十不过想赌他在商场上的理智。夏昼说的没错,因为当晚正是收盘的关键期,只要他饶尊一撤,那华力在海外的资金链就会被锁住。饶尊不是傻子,他怎会不清楚自己一旦出现在亲王府会面临怎样的下场。   可他还是来了。   他来的目的陆东深很清楚,招魂之夜危险重重,哪怕他料到他陆东深能在场做黄雀,他还是不放心夏昼的安危。   在他心里,夏昼的好和坏才是最重要的。   这种做事不计后果、洒脱自在的性子就是像极了夏昼。陆东深之所以恐慌,是因为他很清楚,如果夏昼选择跟饶尊在一起,那饶尊能给她的,就是全世界。   而他能想到的夏昼会想不到?   所以,今晚阮琦并不是信口开河,她看得透彻,将夏昼心底最渴望的自由给勾了出来。   阮琦就像是那个破坏野生动物园生态的人,明明他已经训化得夏昼能接受现成的鲜肉,可她生生扔给了夏昼一只能跑能跳的羚羊,将夏昼骨子里的野性全都激发出来。   夏昼并不知道短短的分钟里陆东深转了这么多的心思,她被他控得呼吸艰难,说,“我想回家,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了。”   见她逃避,陆东深自是不满,眉心紧皱,“你的所有心思都得说给我听,知道吗?”   夏昼想推开他,可又心疼他眼底的凝重,不推开他,又觉得自己的心头像是被磐石压着。她大口的呼吸,稍稍纾缓后说,“东深,我求你,你让我透口气。”   陆东深咬牙,“你想离开我?”   夏昼一怔。   不,她没想过要离开他,只是单纯的想要下车走走。今晚话题太沉闷,她不想让两人的关系闹僵所以打住。   可她的愣神就让陆东深误会了。   他的手倏地用了力,整个人近乎压她身上,他低语,“你是我的,夏昼,你是我的你听清楚了没有?”   夏昼本来就觉得闷,现在更是被掐得上不来气,他的手大,她的脖子细,他控住她后颈的同时拇指是抵在她喉咙上的,所以一用力就相当于窒住了她的呼吸。   “你放开。”她用力掰他的手。   陆东深却低头封住了她的唇,手一松转为箍住她的手腕。她感到了疼,他说,“夏昼,我没对一个女人这样过,从来没有过!”   她想张口说话,他又吻上了她。   是一场洪荒,埋了她强行咽下的倾盆苦涩。   窗外的雨下的更大,夹杂着雷电轰鸣。隐隐光亮中,陆东深的那张脸沉得吓人。   雨点砸在车玻璃上,天像是被扯坏了一道口子,雨如瀑布而下,淹没了一切的声音。车窗像是面流动的镜子,映衬着夏昼的脸,如银鱼。   直到雷声匿去,天边不再烁着闪电,雨点淅淅沥沥最后停了,只剩顺着树枝滑落的水滴,车子也安静下来。   陆东深搂抱着她,摸着她的长发说,“囡囡,这就是你离不开我的原因。”   夏昼的脸贴着他汗津的胸膛,眼眶红了鼻腔也酸了。   彼此记住的是对方的气息,化不开甩不掉,明知是种伤害,可还是抵不过这致命的爱恋和缠绵。   **   何姿仪录口供的时候,夏昼正在检测天际旗下商场的气味空间搭建工作,尤其是针对H品牌旗舰店的空间气味。就在前两日H品牌收到客户反馈,认为店里的气味过于浓郁影响购物心情,夏昼接到通知后就重新将陈瑜之前做的配方调整了一下,将配方中的桂花调为茉莉,并亲自来店里检测气味。   整个一上午夏昼都不怎么说话,在每一个角落都做了气味记号,店员们都知道她跟陆东深的关系,见她不苟言笑,各个也都大气不敢出一下。陈瑜陪着她来的,经过几番较量和相处,陈瑜倒是不怕她的德性,见她拎了只香水瞅了半天没反应,伸手捅了她一下,“嘛呢?店员们都盯着你呢,陆东深出差了你的魂也跟着飞了?至于吗?”夏昼这才回过神,没搭理陈瑜,将手里拎了半天的香水放回展示柜里,不动声色地叫了店员上前,叮嘱,“展示柜要做密封处理,尤其是浓郁型香水,样品不要摆在外面,   否则会影响空间气味。另外,新款香水马上要上市了,销售经理通知你们腾出展示空间了吧?”   “是,已经通知了。”   “到时候我再来一次调整空间气味。”   等出了店,夏昼抚靠在玻璃栏上,陈瑜走上前拍了她一下,“你没事吧?脸色看上去不大好,要不然你回去休息吧,剩下的工作我来就行。”   夏昼摇头,不忘挤兑她一下,“把工作交给你我可不放心,就你那鼻子,能闻出什么来?”   她浑身酸疼得要命,多动一下都跟要骨折了似的。   她知道昨晚她跟陆东深陷入了死局,谁都想走出来却又走不出来,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来宣泄。   今早天不亮的时候,她迷迷糊糊间听陆东深跟她说话,大抵的意思是他要出差几天,尽早回来。   然后隐约间似乎听到他用很低的声音在说,对不起。等天大亮她睁眼才知道不是做梦,身边的男人不在了,只留下清洌的气息,只是,那声对不起似真似假,她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第239章 你急着投胎投错性别了   陈瑜偏头看着她的侧脸,紧跟着抬手照着她的后背就是一巴掌,“你就死撑吧。”   “我死撑什么了?”夏昼捂着后肩膀,扭头瞪着她,“还有,胆肥了是吧?敢打我?”   陈瑜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哼,也靠在玻璃栏上,慢悠悠地说,“吵架了吧?”相比陈瑜的衬衫职业裙,夏昼穿得就太过随意,白T配了条亚麻色背带裤,她身材纤细苗条,所以背带裤就显得十分宽松,经典小白鞋,头戴渔夫帽,帽下的长发松散地编在一侧,慵懒又自在。   她双手插兜,没答陈瑜的话,好半天突然问陈瑜,“你跟过陆东深,觉得他怎么样?”陈瑜煞有其事,“爱上他如饮鸠毒,明知道是死路一条还愿意为他生愿意为他死,但是啊,他毕竟是陆门长子,表面再谦逊骨子里是透着傲的,在商场上有手腕的男人性子也注定强势。不被他爱上的女人,那女人痛苦,被他爱上的女人,那女人也痛苦。但这种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的女人就喜欢被男人管着盯着,有的女人就受不了被束缚,你是后者。”   夏昼靠在那,看着楼下来往的客人,不多,但能出入天际旗下商场的都非富即贵,所以环境安静优雅,最适合聊天发呆。陈瑜见她不说话,清清嗓子继续道,“你跟陆东深两个人其实在性子上都强势,如果是对手的话,势均力敌谁都不服输,但作为情侣,如果放不下这段感情,那势必要有人做出牺牲。蒋璃,我们以前相处过,所以我很了解循规蹈矩的日子对你来说有多痛苦,你爱自由胜过生死,虽然你嘴上不说,但我能看出来你爱他爱得挺深,这就注定了你会输,从你爱上陆东深的那一刻你就输了,所以,要么你离开他,要么你就认命。”说到这,她看着她的侧脸问,“不是,说了这么多你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俩真吵架了?”“我俩好着呢,是你自作多情在那巴拉巴拉地跟我拽大段的心灵鸡汤,鸡精勾兑的吧?张口就来也不怕营养过剩。”夏昼压了乱糟糟的心绪,对着陈瑜发起攻击,“再说了,   你要脸吗?我就客气一下说你跟过陆东深,你还真蹬鼻子上脸顺杆爬啊?你跟过他吗?还真把自己当他情人了?你跟他睡过吗?见过他一丝不挂吗?”   陈瑜一听这话来了气,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又碍于不是她的对手只能改为语言攻击,指着她,“蒋璃!我以后要是再同情你半分我就是猪!”   “陈楠楠,你就是头感情泛滥的猪!”   “你——”手机响了,是陈瑜的,临接电话前她狠狠地补了句,“我看你急着投胎投错性别了!”夏昼没恼,趁机瞅了一眼手机屏幕,笑得阴阳怪气,“呦,怪不得被陆东深甩了都波澜不惊的,原来跟邰家二公子搭上了。别说我没提醒你,现在邰家可是在风口浪尖上,   你自己注意点。”   “什么跟什么啊,是他打电话给我,又不是我主动打给他的,这种浪荡公子我避而远之。”陈瑜说着接了电话,没好气的到了一旁。   午后,夏昼就接到通知,警局那边希望她能以气味学专家身份来协助办案,她在实验室做气味抽离实验没听见手机响,来传达她通知的人是杨远。“今早我抵京,正好跟陆东深在机场匆匆见了一次。”杨远亲自开车送她去警局,倒时差的原因,他看上去有点倦,为了防止发困这一路上他都在喋喋不休。“虽然我不大满意你吧,但毕竟兄弟喜欢我也没办法,你俩什么时候结婚?我得在你这报个备,你俩办事的时候千万别找我做伴郎,老话都说做伴郎不能超过三次,否则这辈子都打光棍,我光是今年就给人做了三回伴郎。这种事吧不信邪还真不行,你看陆东深,都没人敢找他做伴郎,他这不就要结婚了吗?”   夏昼坐在后车座没说话,也不知道是听见还是没听见,目视前方若有所思。杨远趁着转弯扫了后视镜一眼,自讨了个没趣但又碍于只有他和她两个,不说话就会打盹,继续叨叨,“你知道为什么没人敢找陆东深做伴郎?他之前给人做过一次伴郎,结果那新娘整个婚礼上就盯着陆东深瞧,那眼神弄得就跟陆东深是新郎似的,从此之后圈子里的人再没人敢找陆东深做伴郎。也不光是他,他的那些个兄弟堂亲的都这命运。陆家儿郎各个外形出色长相俊美,都长了张蛊惑女人的脸,哪个新郎敢冒着风险找他们来压自己的风头?”   又瞧了一眼夏昼,“哎,我都说这么多了,你能不能吱个声?”   夏昼眼珠子不动。   “夏总监?”   夏昼没反应。   “夏昼。”杨远干脆喝了一嗓子,“蒋爷!”夏昼这才有了反应,抬眼看杨远。杨远还在开车,暼了她一眼,见状后脊梁发凉,“你可别这么直勾勾地瞅着我啊。”现在全公司上下都在暗自议论她招魂一事,越说越离谱,有的甚至是信了她有点旁的手段,这话甚至传到陆门那边去了。   他虽不信,但这么被她瞅着也觉得瘆得慌。   “你怎么回来了?”夏昼冷不丁地问。杨远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爷,您老的反射弧够长的了。”他在刚见着她面的时候就说明了原因。“饶尊那个败家子在跟陆东深死磕的时候栽了跟头,不但为陆东深添了身价,还扭转了他在国内不利的局面,所以他需要回陆门做一次产业的重新调整。我呢在美国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回来替他盯着天际。”   夏昼脑筋转得快,“这么说,能源股一战是你在执刀?”“那当然,陆东深是总指挥,我助他一臂之力,这么重要的事他当然得找个最信得过的人才行。”杨远得意洋洋。“你当我去美国就为了对付董事局那群老头子?错,对付饶尊是你家陆东深早就谋划好的事。”   果然。怪不得陆东深不用亲自坐镇,也怪不得陆东深能够一击即中,饶尊败就败在没陆东深那么筹划深远,也败在他身边没有一个像杨远这么值得信任的人。 第240章 你是真想杀   瞧着后视镜里杨远的那张脸,夏昼问,“你刚刚说谁是败家子?”“饶尊呗,还能有谁?”杨远哼笑,“仗着在京城的势力把天际卡得死死的,在沧陵那会就挑得陆东深犯忌,先是得罪那群当官执法的又惹得董事局的不满,现在又因为亲王府那片地差点让天际折进去,他以为他钱多势力大就只手遮天无所不能了?开玩笑,当陆东深商界战神这称号是白来的?在生意场上,陆东深的手段他连三招都未必能接得住。”   夏昼哼哼地笑,“是啊,尤其还有你这位神助攻。”杨远这话爱听,一脸的得意洋洋,“那是,陆东深少了我什么事都办不成,他再能耐,手也伸不了那么长,总得有人帮他手眼通天吧。你也不用感激我,我跟陆东深那是什么交情?同窗好友、商场战友,用在你们江湖上说那就是过命交情。”   “过命交情是吧?”夏昼冷笑,抬腿照着前车座就是一脚,“过命交情!我看你是过分矫情!”   杨远坐在前面,被她这一脚踹得一激灵,方向盘一晃差点撞马路牙子上,喝道,“你抽什么疯?踹我干什么?”   “踹你怎么了?我就喜欢踹你!”夏昼抬腿又是两脚踹过去,“让你嘴贱!”   “别踹了!大姐、爷!”杨远忙稳住车速,“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不分青红皂白的过分了啊。”   夏昼又是狠狠一脚过去,然后就没再继续折磨他,又开始沉默是金了。杨远觉得后心都被震得生疼,看着后视镜里的她,问,“我到底哪得罪你了?”   夏昼没搭理他。杨远觉得自己无缘无故成了撒气筒,这让他多少有些不平衡,想了想说,“我知道你以前跟饶尊弄得不清不楚的——”说到这,敏感地瞧见夏昼微微眯了下眼睛,很明显的警告意味,所以不着痕迹地又改了口风,“当然,主要就是因为你太漂亮了,总被些心怀叵测的男人惦记也很正常。现在饶尊和陆东深算是死对头,你听到饶尊的事也别太敏感了,毕竟你是要嫁给陆东深,你今天这反应落在我头上我不会多想,但要是被其他有心人看见了,肯定会认为你跟饶尊有点什么猫腻,这么护着他。”话音刚落,杨远就觉得脖颈子冰凉,抬眼那么一瞧后视镜,不瞧则以,一瞧吓得魂都飞出来了,一个趔趄忙把车子仓促停在路边。脖子直挺挺地不敢动弹,眼珠子瞥着锋利的刀尖,如临大敌,“你这是干什么?”   夏昼手握芬兰刀身体前倾,刀刃就压在杨远脖子上,她笑得阴恻恻的,“你说我跟谁不清不楚的?跟谁有猫腻?”杨远笑得发紧,伸出根手指小心翼翼抵开刀尖,“咱别闹啊,刀子开刃挺锋利的。”他可是听说过这把芬兰刀,刀子上都沾着不知道是不是史前怪兽的血,只要她的手抖一点,刀刃稍稍那么一压,他这脖子上都得出道血口子。   “杨远,你认为我配不上陆东深吧?”“哪有?世上女子虽说千千万,但谁都不及蒋爷你迷人生动。你看你啊不仅年轻漂亮,还这么——”杨远斜低着眼又谨慎地瞟了一眼刀尖,“勇敢。更重要的是天生奇才,陆东深能把你娶到手那是他的三生有幸,那些个百媚千红在你面前都不过是庸俗的花草。”夏昼哼笑,用刀柄敲了敲他脖子,“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对我客气点,我这个人可没什么耐性,对于嘴贱的人可做不到先礼后兵。以理服人从来都不是我的风格,我的宗旨是能动手就不动口,明白了吗?”   杨远忙道,“那是那是,浪费口舌的确是不符合现代都市的快节奏。”见夏昼缓了眉色,赔笑,“那这刀……”夏昼收回了刀,扔进手挎包里。杨远抹了一把额头冷汗,唏嘘不已,这位祖宗还真是难惹的主儿。他瞄了一眼夏昼装刀子的包,Hermes Birkin……这包用在别的女人身上那是用来装香水、口红或随时能补妆的东西,她倒好,装芬兰刀。   夏昼朝后一靠,又踢了一脚前椅背,“开车。”   杨远也不打算再惹后面的祖宗,乖乖开车,唏嘘,这女人能混到别人喊她一声爷还真是有两把刷子,人人都道巾帼不让须眉,要他看,十个须眉都抵不过一个她。   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这女人,陆东深怎么就看进眼睛里又入了心呢?真不怕哪天一句话没说话送命啊?   “杨远。”身后的爷拉长了音。   这一声叫得杨远浑身发冷。   “你刚刚说我和陆东深结婚的事,他怎么跟你说的?”夏昼懒洋洋的,边抠手指头玩边问他。   杨远尽量坐直,唯恐她一个不开心又是一脚,“还能怎么说?陆东深那个人向来直截了当,就在前阵子吧,他就说你要嫁给他了。”   夏昼挑眉,“我特别好奇他怎么突然就跟你说这话了。”   杨远心口一紧,笑呵呵的,“嗨,他显摆呗。”实际上却是,在不知道陆东深计划前,他真因为招魂的事跟陆东深急了,认为陆东深真是被美色迷了眼,任由那只狐狸精怎么折腾都纵容。后来陆东深跟他说了具体想法他才恍悟。   然后陆东深就跟他说,另外,以后不要再说她的不好了,她是我要娶进家门的女人,在我认为,她比任何一个女人都要好。   所以,陆东深告知这件事的缘由杨远自然不敢说,生怕那把芬兰刀真会擦着他脖子就过来。   夏昼没再多问,靠在那看车窗外跃过的风景。   商川一事完了之后就结婚。   这是当初他们说好的。   那一刻她觉得,陆东深是真想娶她,而她也真是想嫁他。现在呢?她极力想要在他的强势里拼得一份自由,而他,怕是没什么耐性待她了吧?   这份爱情让她喜让她惶,曾经的诺言是不是也就变质了?   **   何姿仪始终优雅,虽说人在拘留阶段。但夏昼是混过江湖的,一眼就能看出藏在何姿仪骨子里的杀气。原生家庭很重要,这是改变不了也摆脱不掉的命运,何姿仪的父亲是在黑道上晃命的,她以后出落得再大家闺秀也离不了黑帮后代的气息。   听说邰业扬为他母亲奔走,不惜砸重金来走关系,但何姿仪不见他,或者说,她不见任何人,也不用任何人保释。   令夏昼感到奇怪的是,这期间邰业帆始终没表态,哪怕是因为邰国强又因为身体状况进了重症观察室他去照顾,那自己的妈被捕他也该着急上火才对。   夏昼看着何姿仪,看着她强行装出来的冷静,开门见山,“商川不是你杀的,但邰国强,你是真想杀。”   从何姿仪被捕到现在,所有人围绕着的都是商川的死,因此邰国强住院似乎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每个人都会认为他在亲王府受到了惊吓。   没人会想到何姿仪是在掩藏一个事实,又或者说,她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来保护背后的人。   而她背后的人,也许是一个,也许,不止一个。   何姿仪想要掩藏的事实是,她要杀邰国强,要杀她的丈夫。   夏昼的直截了当令何姿仪一僵,很快她就笑了,但看得出是在极力掩饰心底的惶恐不安,“你在说什么?警方也真是笑话,找了个装神弄鬼的神婆来糊弄生事。”“是啊,也许所有人都觉得我说的话荒唐,尤其是对你的指控。”夏昼靠在椅子上,风轻云淡,“毕竟,你跟邰国强一直在饰演一对恩爱模范夫妻,哪怕这段婚姻关系已经名存实亡。”   何姿仪嗤笑,“外界都传天际赫赫有名的夏昼长了个常人没有的鼻子,怎么,难道你还能闻出来我们夫妻关系好不好?可笑。”   夏昼没说话,将手头的文件推到她面前,何姿仪狐疑,拿过文件翻开,看了几眼后脸色就变了。夏昼慢悠悠地开口,“我当然闻不出你们夫妻关系好还是不好,但我能闻的到散沫花和清风草的气味,邰夫人,哦不,或许我该称你一声何女士,如果照着你能谋害邰国强性命这种架势来看,我想你跟他早就秘密离婚了吧。”   何姿仪的脸部微微一抽。“这两种植物何女士不陌生吧?”夏昼双手交叉于胸前,“之前在沧陵的时候我不是没怀疑过邰国强身边的人,他的助理、他的下属、他的对手,甚至是他的儿女,只不过万万没想到的是,想要他命的人竟是他老婆。”   “凭着这两种植物?”何姿仪冷笑,“这两种植物又不是什么毒草,怎么杀人?”   “是啊,又不是什么毒草,每一样拿出来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植物。”夏昼盯着她,话锋一转,“可是,何女士怎么知道这两种植物不是毒草?”   何姿仪眼睛一眯,藏在桌下的手暗自攥拳。“散沫花和清风草这两种植物生僻得很,一般人连听都没听过,何女士不但知道这两种植物,还很熟悉它们的性质,真教我开眼。”夏昼将资料拿回来,阖上,“害人的方式多钟,有明里的有暗里的,有见血的有不见血的,何女士这招气味杀人可真是做得滴水不漏,或者我接下来要分析一下何女士的杀人流程,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何女士指教。” 第241章 相生相克   体味跟人的健康状况挂钩。   所谓的健康包括生理,也包括心理。   邰国强心理有什么问题夏昼不清楚,她只知道通过他体味里浅淡烧焦糖味能够判断出在他的支链氨基酸代谢出了障碍。蛋白质中三种常见氨基酸,既亮氨酸、缬氨酸和异亮氨酸的统称支链氨基酸,一般来说,支链氨基酸代谢障碍出现在先天遗传,一般出现先天遗传支链氨基酸代谢障碍的话,患者所患疾病就是枫糖尿病。   这类疾病是新生儿出生时重点筛查的对象,严重的损伤脑干细胞,造成智力后滞,所以邰国强并非是先天性的。   那只有一个原因。   他是因为某个原因造成体内支链氨基酸代谢受损,所以才会散发烧焦糖的体味,给他造成了类似枫糖尿病的病症,其危害就是损伤脑干细胞。“我猜想的是,在前期你并不想要邰国强的性命,只想将他控制住。”夏昼不疾不徐,神态自若地看着何姿仪,“这世上万事万物都遵循相生相克原理,两种看着都无毒性的植物放在一起那可就未必无毒了。分解散沫花中的指甲花醌成分,再将清风草根部的甲氧基成分抽离出来,这两种成分一旦结合就会形成能够危害脑细胞的全新气味。当然,也可以不用做特殊处理,就任由散沫花和清风草两种植物结合也会造成这种后果,但就是效果会很慢,不及将成分提取再结合的快。”“邰国强常年受到这两种植物气味结合的影响,会在思考和行动上都有迟缓现象,造成了他体质上的虚弱,这也是沧陵天际酒店行政酒廊那么多客人中,他会‘中邪’的原因。”这也是当时她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的重要原因。出入沧陵天际酒店的人身份都不低,也近乎都是商业精英,像是这类人会更注重身体上的保健,所以当时她在江山图上做手脚时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气味很淡又有时效性。   当时想要达成目的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懂古董画的人,或者对江山图感兴趣的人;二是身体虚弱的人。   恰巧,遇上了邰国强,之后才有了她计划中的去天际酒店“驱邪”的后续事件。“控制于人总好过杀人,试想一下,当邰国强智力减退为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还不能死的时候,很多事情你都可以为所欲为了。”夏昼调整了一下坐姿,“邰国强遇上了我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被江山图所谓的鬼吓得魂不附体,又被我折磨得要命,但至少他获得了重生的机会。我的出现在你的计划外,否则邰国强最晚不过三年就能成为一个白痴。”   何姿仪微微眯眼看着夏昼,刚刚松动的唇角已经紧绷。“绛仙子有很强的气味成分破坏力,因此它的气味较为浓烈,它的气味散发主要来源于它的花蕊,去掉花蕊中的甲基成分,将气味进行重组再与陈年水沉木结合,重组后的气味对激活人体细胞和醒脑都有十分大的帮助。我给了邰国强十足的药效,一并清除他体内常年沉积的气味残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再见到邰国强,他应该是身强力壮才对。”   夏昼说着,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何姿仪的眼睛。她很漂亮,虽说长了年龄,但仍旧能看出年轻时美丽的模样,只可惜,在这张漂亮的面容下藏着一颗怎样恶毒的心。“可你,见一招不成就痛下杀心。”她说,“邰国强在接到老香后就对身边人起了戒心,他只相信我的老香,甚至是回国之后就开始独居。于是,你就在我给邰国强的那块老香上动手脚。绛仙子的成效不难破,遇水则淡,哪怕是在有湿气的房间里。”   何姿仪面容微微一颤。夏昼笑道,“所以,你命人给邰国强送去了空气加湿器,给出的理由是北京的天气太干。相比你们在国外常年居住的城市来说,北京的干燥的确会让邰国强受不了,加湿器就派上了用场。用加湿器还有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在里面滴放精油,其中,含有柠檬气味的精油最常见,也是最醒脑的。可是何女士,问题就出在这柠檬气味的精油上吧?”   何姿仪暗自深吸一口气,笑得不阴不阳,“原本想着你跟国强不过泛泛之交,没想到连他独居的地方都知道了。”夏昼笑得风轻云淡,朝后一靠,“我对老男人不感兴趣,虽说邰国强长得不错,可也抵不过陆东深的皮囊和体魄吧。警方搜查邰国强住所的时候一无所获,我是在警方记录里瞧见了加湿器,询问之下才知道,加湿器里有柠檬的气味。我想,像是邰国强那样的人必然不会想起主动给自己买加湿器,这加湿器只能别人来送,能这么心思细腻的人,除了何女士还能有谁呢?这年头,想查个购买记录并不是件困难的事,而且我瞧着那款加湿器还是进口的大牌子。”   何姿仪冷笑,“真是笑话,就算加湿器是我送的又怎么样?凭着柠檬精油就能定罪?”“柠檬精油的确再普通不过,可精油的渗透力极强,经过加湿器挥发的水雾分解了绛仙草的效力,这个时候如果重新添加散沫花和清风草就易如反掌。”夏昼眼里发寒,“而这次,你添加的是经过气味重组的散沫花和清风草,再利用柠檬精油的气味进行遮盖,不但会加速邰国强脑干细胞的老化,更能因为柠檬精油的渗透力损伤心脏系统。”   “就像我刚才说的,经过重组后的气味效果最快,快到会直接要了对方的命。可这种要命法会死于心脏衰竭,正好掩盖了气味损伤脑干细胞的事实。”   “一派胡言!”何姿仪笑得阴冷,“你口口声声说什么散沫花清风草的,又认为是我所为,证据呢?光凭着你的红口白牙就想诬陷我?”“要证据啊?”夏昼懒洋洋地抠着指甲玩,手腕上的那只“眼睛”却像审判官似的盯着何姿仪,她斜眼瞟了何姿仪一下,笑,“不就在你化妆台上的那套护肤品里吗?” 第242章 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从进门到现在,何姿仪虽说偶尔脸色有变,但大体上都能维持一份冷静自持。会让人不得不由衷佩服,出生黑道之家果然是压得住性子,可这份冷静持续到夏昼的这句话。   终于,击碎冷静。   何姿仪的手明显那么一抖,面色险些搂不住惊慌,盯着夏昼,“什、什么?”夏昼自是淡定,一字一句相告,“散沫花的花蕊和清风草的根茎提取物都有对皮肤提升紧致的功效,但这并不是护肤品里常用的原料,毕竟原料稀缺不好大批量开发和生产。何女士注重保养,能提升紧致的品牌有不少,怎么就独独钟情于效果不算明显又生僻的原料做订制呢?”   因为邰国强的事她特意去了趟他的住所,当时除了发现这两人并不同居、感情不如外界说的那么好外,她还特意留意了何姿仪的化妆台。   并非是她故意为之,是因为她闻到了气味。气味如清水般浅淡,就像是空气中飘过的细丝,换做旁人肯定是闻不出的,匿藏在化妆台各类或浓郁或清雅的气味之中。她循气味而寻,发现何姿仪的护肤品并非市面品牌,全都是订制的。这倒是不奇怪,长盛近几年跟陆门一样收购了一些奢侈品品牌,又有自己的气味构建团队,护肤品做订制稀疏平常,可让夏昼震惊的是,这护肤品里竟有散沫花和清风草。   如此,她就终于明白邰国强散发出烤焦糖的体味的原因了。如她所讲,如果将散沫花和清风草的提取物进行气味重组,那么邰国强绝对活不到现在。所以何姿仪并不想马上要了他的命,只想让他不能生不能死,护肤品中的散沫花和清风草的气味相融合,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蚕食邰国强身体地毒药。   也由此可知,在国外的时候其实邰国强是跟何姿仪住在一起的,回到国内,经她老香的提醒,邰国强开始独居。何姿仪一计不成,干脆痛下杀意。“现在我很好奇的是何女士身后的人。”夏昼笑道,“显而易见,定制护肤品这件事是要通过长盛的气味构建师卫薄宗的首肯,利用散沫花和清风草杀人的,是你的主意还是你俩共谋?”   何姿仪唇角抽搐,“夏昼,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是不是在胡说警方会查个明白。”夏昼慢条斯理,“成分很好查,一检测就出来了,我想何女士未必是气味高手,所以在我去你家的时候你才对我没加防备,如果是你身后的那个人在,一定会想法设法掩藏了散沫花和清风草的气味。”   何姿仪不语,死盯着夏昼。   “不过,我有件事十分不明白。”夏昼与她对视,“你为什么要谋害邰国强?”   何姿仪紧闭口,就是不说话。夏昼自己自说,“网上关于吴重和邰家一事被闹得沸沸扬扬,而你,在吴重坠台身亡一事里也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邰国强被指认就是当年泄密的人,照亏欠吴重的情分来看,你和邰国强都半斤八两,一个是贪慕美色拆分有情人的黑帮女儿,一个是见利忘义出卖朋友的小人,你们的结合也算是天造地设。那么,你嫁给邰国强还有什么好恨的呢?恨他还不让他痛快死掉,损伤他的脑细胞,宁可将他伤成植物人,你想控制他什么?如果是为了子女,那更奇怪,邰业扬、邰业帆和邰梓莘都是你俩所生,邰国强的一切都是你的三个儿女的,你更没必要为了儿女的利益来让邰国强乖乖听话。”   何姿仪突然笑了,没了从容,这笑容也变得狰狞,她朝前探身子,“你想知道?既然你无所不能,那你就慢慢查吧。”“不用我慢慢查,清风草和散沫花的成分一旦查出来,你的罪行自然逃不过,当然,商川被害一事另当别论。”夏昼也往前探了身子,与她近乎靠近,一字一句,“我这个人睚眦必报,邰业扬就是杀害商川的凶手,我一定不会让他逍遥法外,这个罪,谁都顶不了。而你有你的罪,你身后的那个人,也跑不掉。”   **   数天后,警方给出结果。何姿仪护肤品中的确含有清风草和散沫花的成分,经过夏昼给出的专业分析和理论支持,警方对于何姿仪谋害邰国强的方式方法极为震惊,并且火速重新立案调查,而因为在何姿仪身上和住所并未找到鬼浆的痕迹,所以也在怀疑她是为他人顶罪,一并重查。   而阮琦再次被饶尊押着去了警局,将当年吴重、邰家和黑道女儿一事又进行详细复述,又将那晚商川遇害的情况说了一遍。她表示由于天黑的确看不清是男是女,当时那人穿着黑色衣服,头戴鸭舌帽,商川坠台的时候那人好像是拉了一把商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人就松手了,为此商川身亡。   邰业扬近几日在公共场合不露面,但也配合警方的召唤。商川死前见过邰业扬,而邰业扬的目的晦涩不明其实也遭警方质疑,可苦于没有在场证据,所以迟迟无法定案。邰国强这几日在医院里反反复复,清醒的时候不多,邰业帆和邰梓莘轮番守着,这情况被媒体渲染得绘声绘色,就连茱莉都听说了,问夏昼,夏总监,你说邰董事长这次能挺过来吗?   夏昼说,难逃一死了。   茱莉感叹,那长盛岂不是要风云大变了?   夏昼停了手里的动作,看着窗外阴晴不定的天色,想起了陆东深曾经说过的话,是啊,邰家的风向即将要变了,那么陆门呢?   次日,夏昼通过陈瑜的口得知邰国强稍稍苏醒了,思来想去决定去医院看看,虽说现在在风口浪尖上,但好歹相识一场。   岂料刚出电梯,就见邰国强病房门前的走廊站了几名保镖,肃穆非常,其中有两名保镖不是邰家的,除了保镖外,她还看见老徐。   老徐见夏昼来了十分奇怪,低语询问,夏昼说她来得光明正大没什么,又打量了他一番,说,“你能来,是不是陆东深回来了?”   老徐微笑说是,“陆总就在里面呢。”   这让夏昼多少感到惊讶,几步到了病房门口,那一扇窗子里,陆东深逆光而站,一身西装革履,虽风尘仆仆,但亦是严肃。夏昼的心口一忽悠,紧跟着是难以言喻的情绪排山倒海而来,才几日未见,就这么一扇门的距离,她竟觉得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第243章 他是第100个   前几日陆东深无声无息的走,现在他又无声无息地回来了,那么自然而然,就像是从来没远行,只不过是出了趟门似的。可在他临走前的争执是真实的,这几天他不在,   她心里空空荡荡。   晚上睡不着的人成了她,想给他打电话,看时间他应该在工作,不想打扰,更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   白天昏昏沉沉,也想打电话给他,又怕扰了他休息。这段时间陆东深的睡眠情况不错,她不想功亏一篑。   他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景泞是跟着他一同回总部,但景泞也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害的她并不知道他们的状态。她倒是发了个朋友圈,一家商场做转发集赞获奖品活动,集齐500个赞获高压电饭煲一台,集齐200个赞获榨汁机一台,集齐100个赞获各色手办玩偶一只。她看好了一只南方公园限量版的手办,于是乎转发了一条求手办求点赞。   结果,她抱了台电饭煲回家,主办方说,多少个赞都有对应的奖品,不能调换。   550个赞,其中一个赞就是陆东深点的,她一个个数过去,第100个赞就是陆东深的。   老徐上前,压低了嗓音问,“夏小姐,要不要去陆总车上等着?”   夏昼站在原地没动。   老徐识相地退到走廊一侧。   她将病房门推开了一点小缝,中央空调的冷空气就顺着门缝出来了,落在她的指尖,挺凉。病房里只有邰国强和陆东深两个人,虽说邰国强已是风中残烛,整个人也是昏昏醒醒,但敏感触觉还是有的,所以当他看见陆东深出现在病房里,就遣走了护工和其他人。   当时邰梓莘也在,对于陆东深的到来抱有警惕,临走时特意调了两名保镖过来,对陆东深道,我不管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别刺激我父亲。   所以,当邰梓莘离开病房后,陆东深对邰国强说,“你女儿警告我别刺激你,但我想,你宁可死得明白也不愿意稀里糊涂过一辈子。”   病房里的温度格外冷。   今天的天气也不好,沉沉的不见阳光,也不知是要下雨了还是雾霾影响,拖得人心压抑。   病房里,陆东深替邰国强抬高了床头,一旁的监测器里是他孱弱的脉搏跳动。陆东深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拿了只苹果朝着邰国强示意了一下。   邰国强没说吃或不吃,一言不发地盯着陆东深。陆东深笑了笑也没再继续问,从旁拿了湿纸巾出来,慢悠悠地擦了手,然后一点点将苹果擦得干净,顺过水果盘里的水果刀,开始削皮。“邰董事长谨慎了大半辈子,结果被气味所害,凶手是尊夫人的话,我想其中的缘由邰董事长最清楚不过。”   何姿仪一事闹得沸沸扬扬,邰国强醒后也听说了这件事,据说,当时他气得再度昏厥,等醒过来时嘴里就念叨着:孽缘,孽缘……   邰国强看着陆东深,喃喃,“你想从我这里打探到什么?我告诉你,你什么都问不出来。”   苹果皮在刀子下越来越长,薄而透,从他指尖过。他笑道,“做人做事不能把路堵死,邰董事长心中有疑惑,想要解惑答疑,至少要抱着坦诚相待的态度吧。”   邰国强微微眯眼,不说话。陆东深道,“旧事重提的确不是什么值得开怀的事,尤其是干系到邰董事长发家致富的背景。夫妻一场,表面恩爱,实则分崩离析,彼此提防甚至谋害性命,这该是多深的仇恨?邰夫人跟你的仇恨是什么?无非是一个吴重之死,可报复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而且作为曾经一清二白的你,当时势力不小的何姿仪想要碾死你易如反掌,可偏偏嫁给你了,很奇怪。”   邰国强紧紧抿着嘴,面色不大好看。“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娶了何姿仪,得到了岳父的资金创立了长盛集团,可谓是风光无限,照理说邰家也应该跟着大富大贵才对,我好信找人查了一下,邰家老夫妇和亲朋一辈子清贫,也从未沾过你半点光,唯一的好处就是邰家老夫妇在死后被葬了个风水宝地,更有意思的是,那块地旁还有座又碑无名的孤坟。反看吴家,虽说吴重父母早逝,但吴家的近亲都各个前途无量。邰董事长,这么报答一个曾经被你出卖过的朋友亲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陆东深说这番话的时候没看他,始终在专注地削苹果,很快,一只苹果就削出来了。那长长的果皮被他包在一张毫无褶皱的面巾纸里,精准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邰国强没料到陆东深会做得这么彻底,唇角一抖,“你想要干什么?”“商川一事牵扯了吴重旧案,如果我不搞明白,一来无法跟我的女人交代,二来没办法彻底扭转天际不利局面。”陆东深将苹果一切两半,用锋利的刀尖细细地剔除了里面的果核,再如数地将细碎的果核包进另一张面巾纸里,扔掉。   “人人都道戏子无情,可那吴重就成了深情戏子的典范,宁可舍弃性命也不愿放弃挚爱,这一版本的故事不但骗了广大网友,也骗了阮家的后人。”   邰国强一激灵,挣扎着要起身,可无奈身子骨太虚弱,终究还是跌靠在床头,眼神焦急,嗓音抖颤,“阮家……后人?什么后人?”   陆东深却不疾不徐,又将苹果切成十分规整的小块,“亲王府里的那个女鬼,先是吓了尊夫人,然后又差点杀了你。”邰国强一口气没上来猛烈咳嗽,陆东深见状,停了切苹果的动作,目光淡然地看着他,直到他将气喘匀了,才将切好的果肉放到果盘里递给他。那果块切得大小一致,丝毫不差。   邰国强没吃,急切地问陆东深,“她在哪,她现在在哪?”陆东深又拿了湿纸巾擦了手,然后,将切过苹果的刀子也擦得干净,放回原位,慢条斯理地说,“人在哪不紧要,只要人活着,哪怕是天涯海角终究也能找得到。反倒是你,荣华半生,午夜梦回的时候怕是总要经历一回戏台之上血肉模糊的惨状吧?不过也未必,利益之下人性丧尽,哪还管得内疚二字怎么写?”说到这,陆东深抬眼看他,眼里含笑,补上句,“我说的对吗,吴重。” 第244章 狸猫换太子   很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却是平地一声雷的功效。使得站在走廊的夏昼都吓了一跳,一脸的不可思议。   而听见这句话的还有邰梓莘,她被邰国强支出去后没敢走远,下楼买了水果就上来了,见到夏昼来了多少有些诧异,走上前刚要打招呼就听见病房里的动静,当场震惊。病房内邰国强的反应却没那么大,至少没有刚刚听到阮家有后人的反应大。或许在陆东深踏进病房的那一刻他就清楚,有些事已经难再遮掩,而陆东深也是有备而来。他对陆东深做事手腕十分了解,要么不出手,要出手就是一击即中,而他作为陆门长子,自小就学的波澜不惊,这种是从商之人最基本却又是最难得具备的特性。越是云淡风轻,越是击中要害,这就是陆东深,这也是邰国强当初执意要将邰梓莘嫁入陆门的原因,虽说陆门里诡谲暗涌,但他就是有直觉,能最后坐上权力交椅的人必然会是陆东深。陆东深起身踱到窗子前,将窗子开了缝,很快,燥热的气流就冲了进来,与室内的冷空气相抵相缠,形成了一股股的冷热不均。他点了支烟,细细淡淡的烟草味就混着这冷热不定的气流在室内扩散。“或许,当年那版《浮生》背后的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相比流传下来的爱恨情痴感人肺腑,我想,我所想到的版本会让人听着很不舒服,但世间事往往就是这样,最苍凉的不过现实,最难琢磨的不过人心。”   邰国强呼吸急促,一手拄着床边,死死地盯着陆东深。“在早先的年代,演员大多出身贫困,吴重也不例外。父母早逝,自小养在伯父家,却是长了张人见人爱的脸,所以年纪轻轻就被剧组看上。最开始演了两部不温不火的戏,之后接了部电影在香港上映后才小有名气。那个时代的中国,很多地方甚至都没电,所以吴重在内地的演艺生涯其实举步维艰,直到《浮生》开拍。”   烟雾模糊了他的脸,他转手弹了一下烟灰,继续缓缓述说。《浮生》最初就是打算在香港上映,而后来能被内地人知道是因为当时的引进,但也只局限于一线富饶的城市,再后来也不过是人云亦云。那个年代的香港影视大多都有黑道的影子,无论是出品人还是投资商。何至超就是其中一位,荷包赚足了就转到了投资影视。最开始他并不看好《浮生》,他投资的都是电影,而当时的香港只认电影,可何至超的女儿在一眼见到吴重后就倾心了,何至超爱女心切,一掷千金投了《浮生》。   何至超的女儿就是何姿仪,邰国强口中的孽缘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剧组建组、吴重进组到拍摄,再到何姿仪取代女主角成为《浮生》里的浮瑶,这些种种的确都跟阮琦散播在网上的故事情节一样,而阮英能够跟吴重相识,也的确是因为她的老师生病无法进组。   阮英自小学戏,天赋不错,其老师也是戏曲世家出身。她教吴重唱青衣,一来二去,两人生情。   一个儒雅俊生,一个娇美少女,两人都处在对爱情憧憬和懵懂的年纪,又在剧组这么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所以这份感情来得直接而纯粹。后来吴重因为得知何至超和何姿仪的目的萌生弃演,并连夜带着阮英逃离剧组也都是真的。《浮生》剧组当时的选景地就在亲王府,之所以选择内地实景,是因为当时导演和编剧都看中了亲王府的背景。所谓的背景,就是亲王府一直流传着的闹鬼一说,有关王爷妾室迷恋戏子最后丧命传说人尽皆知,所以选这种地方做拍摄地着实能够造势和吸人眼球,而亲王府里的那处老戏台也极其符合导演心中预期。那处因为王爷隔绝妻妾与戏子直接接触而高悬的戏台,对于王府的传说起到了重大作用,《浮生》中的珒生最后的命运也是死于戏台,   所以亲王府成了拍摄地的不二之选。   这就方便了吴重和阮英的私奔,毕竟在国内可藏身的地方太多了,再加上信息交通的不发达,不出意外的话一辈子都没人能找到他们。   他们也着实找到了好地方,跟邰家也似一家人似的相处。“邰家的儿子叫邰国强,跟你年龄相仿,知道你身份之前他也算是老实敦厚的小伙子,但得知你身份后,心思就活了。”陆东深靠在窗子前,夹烟的手搭在窗台上,“没他的告密,也许这辈子你就跟阮英双宿双飞,过着再平淡不过的日子,但,没他的告密,也就没有你吴重摇身一变一飞冲天的今天。”   人性总会在利益前不堪一击。   所谓清高,不过是没有被诱惑的资本。   当这资本充足,当在面对巨大诱惑的时候,那才是真正考验人性的时候。“何至超是投资商,就算不为了女儿也是为了回报,势必要找到你。你被何至超的人找到后必须继续履行合同,否则就会面临巨额赔款。”陆东深吸了口烟,吐出烟雾,“原本你也想拍完了事,可何至超找你深谈了一次,换句话说,他跟你明确了他的打算,招募乘龙快婿,何家的一切就是嫁妆。当时的何家富得流油,何至超也想在香港回归前把自己的钱洗干净,能在海外成立公司最好,但必须要是信得过的人。没人喜欢平淡过一辈子,也包括当时只能靠脸吃饭的你。面对利益之下的诱惑你终于心动了,但迎娶何姿仪总要给阮英一个交代,毕竟抛妻的形象对你将来不利,因此,你终于想出了一计狸猫换太子。”   邰国强的手微颤,监测仪上,血压指数也不稳定了。“你该痛恨邰国强,因为他是告密者,但你假意不知情继续跟他交好,并承诺给他大好前程,直到《浮生》杀青的那场戏,真正的邰国强做了你的替身,可他没想到的是当时压根就没有安全绳,他坠台身亡。外人不知真相,零星那几位知道真相的也被何至超很好的打发了。从那天起,你成了邰国强,而阮英得到的消息就是吴重身亡。” 第245章 踩我一分我还十分   病房外的夏昼已经听得心惊胆颤,她转头的时候也看见了邰梓莘,一反素日来女强人的干练,像是落败的鸡靠在对面墙壁上,她的脸色煞白,压不住肩头微抖。   夏昼在想,换做她是邰梓莘也会觉得天崩地陷。而她相信,陆东深能说出这番话,必然是经过调查之后得出的真相。她之前在网上找过吴重的照片,许是年代久远和演艺事业太短暂的缘故,所留下的资料都不是高清版,就连红极一时的《浮生》,将其画质拿到现在都已经模糊。人的体型和面貌会随着岁月流转而改变,或胖或瘦,或受环境影响都会多少脱离从前的影子,尤其是现在的吴重,赫赫有名的企业家形象,哪怕眉宇间还有着曾经的痕迹,任谁也不会把他跟当红小生联系在一起。   真正的邰国强,没人知道他是谁,所以,方便了吴重进行身份的转换。这招来得太狠太绝,一来能以全新身份迎娶何姿仪,成为何家的乘龙快婿;二来能彻底掐死阮英上门来寻的可能。而邰家居住偏远,邰家儿子远行谋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吴重完全能以邰国强的名义安抚邰家,直到邰家二老故去。   陆东深刚刚提到了一座孤坟,如果她没想错的话, 那座无字碑下面葬着的是真正的邰国强。吴重,换了个身份,换了个人生。人人常说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可在利益之前,吴重活脱脱将自己换了姓氏,何家女婿、长盛集团创始人、上市公司主席……光鲜亮丽的头衔,他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自己是吴重?   病房里的吴重早已瘫靠在床头,可盯着陆东深的眼神里有一些执拗的东西,对于陆东深所说的他并未做反驳,许久后他喃喃,“所以,那个差点把我勒死的姑娘是……”   “世事弄人,当你决定以邰国强的身份重生时,压根就不知道阮英已经怀有身孕。而阮琦也压根不知道,原来她想报复的人竟是她父亲。”   吴重一口气没上来又是一阵咳嗽,胸口也被震得生疼,他一手按住心脏位置,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息,他道,“阮琦……她叫阮琦。”   “应该是不想让孩子过问太多有关父亲的事,所以随了母姓。”陆东深说。   吴重呆呆地靠在那,很快,眼眶就红了,喃喃,“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陆东深没再开口,一支烟抽完了就将烟头摁灭。他身后是明暗晦涩的云,遮得天色愈发黯淡,直到,窗外的老树摇曳,一场暴风雨又该来了。   吴重沉溺在自己的情绪里,隔了大半天才开口,“你能来,查出的应该不止是这些事吧。”相比吴重情绪的大起大落,陆东深始终温和恬淡,可恰是这般的人最残忍,不愠不火不急不躁地将对方掐死。他靠在窗前没动,双手插入西装裤兜里,道,“邰董事长的生活作风问题,我本来不想干涉,但邰业扬生恨,想要一石二鸟,害得天际差点翻船,我就不得不出面了。”   吴重蓦地看向陆东深,眼中警觉。“长久以来何姿仪想要的不是你的命,她试图利用气味将你控制个无形,其背后的目的就很耐人寻味。”陆东深浅笑,“思来想去,除了她痛恨你这些年的貌合神离外,我想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   邰国强微微眯眼。   陆东深从容不迫地跟他目光相对,“邰业扬、邰业帆和邰梓莘,你这三个子女之中,只有邰业扬才是何姿仪的儿子。”   邰国强猛地强撑身子,指着他,“你、你——”手指在抖,嗓音也在抖,稍许又突然笑了,像冷笑又像是自嘲,“果然是陆东深,果然是陆家人……”   的确,不愧是陆东深。   就连门外的夏昼也是这个念头。这些天她一直在想何姿仪的初衷,想得脑瓜仁都疼,直到今天知道邰国强就是吴重后,她开始渐渐明了。吴重不爱何姿仪,一个女人能忍受一段不堪的婚姻,但绝对承受不了一份不真诚的爱情,所以吴重的心有所属成了何姿仪滋生恨意的土壤。利益相结合的婚姻在商界实属常见,可貌合神离的也十之八九,更别提是靠着岳父起家的吴重,何姿仪在他面前自然会趾高气昂。这个时候如果有个温柔可心的红颜知己,那的确会满足吴重的不平衡。只是没想到竟还生了孩子。可想而知那位红颜知己早就不在世了,或是命薄或是意外,总之,依照何家的势力绝对容不下她。从邰业扬和邰梓莘对何姿仪的态度来看,这两人的确是将其当成亲生母亲,看来这何姿仪也算是尽心尽力的抚养,毕竟大人犯错稚子无辜,而吴重也不会蠢到到处宣扬自己有过外遇来损害名誉。   龙生九子各个不同,更何况是出自两个娘胎的孩子,长大后的三人大有不同。邰家子女之中,邰业帆最受宠,邰梓莘又能在公司独当一面。如此,何姿仪肯定坐不住,长盛是何家的心血,她哪能允许别人的孩子坐上权力交椅?所以,她不杀吴重反而利用气味控制,这样一来她落不下一个杀人罪名,又能让邰业扬顺理成章一手遮天。这么一瞧,何姿仪的行为就合情合理了。她能想到这点,邰梓莘自然也能想到,她抬眼去看邰梓莘,只见邰梓莘急喘着气,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她想叫住她,可叫住她又能说什么?只是就在这么一瞬间,她有点同情邰梓莘罢了。   病房里安静了许久,久到如果夏昼不去看,还以为吴重已经断了气。   吴重开了口,这一次,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静,“你想怎样?”   门外的夏昼一颤,光顾着震惊于故事,她差点忘了,吴重和陆东深都是商人!尤其是陆东深,哪会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你儿子邰业扬与商川的死脱不了干系,他想利用乱局一方面夺走长盛实权,一方面想困死天际为自己铺路,算盘打得精准。明眼人都知道何姿仪在替儿子顶罪,如果最后他真的幸运逃脱,那我们只能商场上见了。虽然不是你最得宠的儿子,但如果折在我手里也是你不想看到的。”陆东深缓步到病床前,将桌上的水果刀拿起来,锋利的刀尖缓而坚定地扎进苹果的果肉里,“我是个商人,商场之上别人踩我一分我就会还对方十分,我的字典里没有世交一词,所以,对于邰业扬我绝不手软。”   “你要什么?”吴重阴沉沉地问。陆东深居高临下,“长盛在江南春的长湖开发权,还有,撤回对北京恒大置业的收购计划。” 第246章 人人都喜欢夏总监   夏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耳畔就剩下老徐反复在问她,夏小姐,真的不用送您回去吗?她走的时候陆东深还没从病房里出来,但两人的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估计接下来也不过就是商讨细节。陆东深提到的长湖她知道,靠近江南春,是著名的风景区之一,当初天际开发江南春的时候,邰梓莘利落地抢在天际之前拿下了长湖的开发权,至此江南春的远景区规划都受到长盛制约。   现如今江南春从天际旗下独立出来,纳入陆起白的产业版图,陆东深想要长湖开发权,目的也可想而知。而恒大置业是早些年入驻北京的地产商圈,地位等同国贸,与国贸遥想相对,出入的大半都是金融产业高端人士。想要吞掉这么一个庞大的商业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如果少了长盛这么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那么天际就有了胜算,更重要的是,相对于亲王府那片地,恒大置业的收购在对市政某些关系的制衡上最为关键。   暂不说长盛内部的你争我夺,就单说邰业扬,他想利用商川一事毁了天际声誉,逼得陆东深无路可走,却反被陆东深瓮中捉鳖,又利用邰业扬的野心制衡邰国强。   邰国强,应该说是吴重,自知时日不多,就算是对儿子的所作所为绝望透顶,也不忍看到等他死后长盛一乱、邰业扬被陆东深趁机毁了的下场。   所以,这场仗陆东深在不动声色间打得漂亮。也是到了今天,她似乎才真正了解陆东深,也是到了今天,她才终于又相信了自己的鼻子。初见陆东深时她就跟谭耀明说,此人危险,有野心。身在局中,越相处她就越是迟钝,只瞧得见他那双善浅笑的眼,忘了他有颗擅掌控强势的心。   陆东深说得对,步步为营筹谋算计是他的本能,所以,他摆脱不了,而她也改变不了。   爱上了陆东深,注定是要看到谈笑风生下的尔虞我诈、权势利益下的人性悲凉。   窗外擦黑的时候也没见陆东深回来。   他的行李箱就搁在客厅,乍一看就像是急匆匆回来搁下就走了,可夏昼清楚得很,不管这行李箱是陆东深拿回来的又或者是景泞,都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扔这了。   陆东深有强迫症,行李箱就这么随便往客厅一放他会疯的,景泞了解陆东深的毛病,更不会将东西搁得这么随便。夏昼端着茶杯靠在沙发上,腿一伸就将行李箱勾过来。行李箱干净得要命,甚至隙缝里都不见一丝灰尘,他经常出差,特别紧急的时候会调飞私人飞机,一般情况下会选择客机,几乎没有托运的习惯,因为他东西不多。   行李箱被她一圈一圈转,最后,她决定打开来看看。她见识过陆东深收拾行李箱的能耐,但还是着实被里面太过整齐的姿态给吓到了,衣物、洗漱各类等同于教科书似的整理,有文件袋,估计是在路上处理文件了,还有本关于先秦文化的书。别看陆东深自小生活在国外,但对于中国历史的研究很在行,最喜春秋时代,用他的话说就是,战国之后的中国就进入了礼崩乐坏的时代。   除了这些还有一样东西。   用锦布包着,像是个盒子。   夏昼将锦布解开,一眼就瞧见了盒子上的图案,惊喜地叫了一声。迅速打开盒子,里面是只南方公园限量版的人物手办,正是她在朋友圈里呼吁想要的那只。   是送她的吧?   她觉得是。这款手办仿版的不少,但限量版一眼就能看出来,之前商场点赞换礼里的手办从严格意义上来说都不算是真正的限量版,这款代购都很难寻,只能是耐着性子在美国的一些手办店慢慢去淘。   夏昼攥着手办,心头的浅疼和丝缕的甜交织在一起,最后成了萋草蔓延。   **景泞洗漱上了床已经近午夜,抱着笔记本回了几封邮件后就开始哈欠连连。她是跟着陆东深跑惯了的人,所以倒时差这种事不存在她的生活里,又或者说她压根就没功夫倒时差,陆东深是个工作狂,她能逮着机会休息就不错了。   不过现在比以前强多了,在以前陆东深是长期的失眠,他一失眠,手底下的人就跟着遭殃,有时候睡着睡着就能接到陆东深的工作电话,扭头一看时间,凌晨三四点。   在一次公司年会上,有市场部高层向陆东深提意见,表示自己连续数月在天不亮就接到工作通知很是痛苦。陆东深反问他一句,你很困?   现在她能在凌晨一点前睡觉归功于夏昼。   想到夏昼,景泞也就顺带想到陆东深在飞机上问她的那句话:你喜欢夏昼吗?   她回答,喜欢,虽说行为乖张些,但在天际人人都喜欢夏总监。   陆东深又问,如果让你做些对她不利的事,你会做吗?   直到现在,景泞想到这句话都觉得心口发抖,她记得当时她回答说,不会。而陆东深看着她问,是吗?她说是,他就没再多说什么。   她觉得心里惶惶的,此时此刻也是。   阖上电脑,刚躺下手机就响了,条件反射似的一激灵,拿起一看松了口气,是她妹妹。   点开视频通话。   那头是在一家餐厅里,阳光炫着瓷白餐具,四处鲜花,挺高档的。景泞的心情放松下来,这次回总部也是匆匆忙忙,并没有机会跟妹妹见面聊天。   简单聊两句后,那边挺神秘地说,姐,你猜我在跟谁吃饭呢?   景泞开着玩笑,你暗恋的学长?   那头撇嘴,手机镜头一转,画面上一张熟悉的脸闪过,紧跟着是妹妹压低了的嬉笑声,是未来姐夫吗?   景泞的头嗡地一声,只觉血液都凉了半截,急声,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没等妹妹开口,手机就被一只男人手夺了过来,然后是男人温和的嗓音,我跟你姐聊两句。   景泞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这种紧张不亚于被陆东深那双眼睛盯着她问是吗的时候。当男人的脸再次出现在屏幕上时,景泞急切,“陆起白,你想干什么?”   陆起白起了身,择了别处,笑得漫不经心,“这么紧张?”   景泞咬牙,“你答应我不会骚扰我妹妹!”“特别好奇一件事。”陆起白悠哉,“今晚如果我上了你妹妹,你是担心害怕还是吃醋嫉妒?” 第247章 来头不小   景泞的脊梁嗖嗖冒凉气,太阳穴都在涨着疼,强压着冲上头的怒火,一字一句说,“你不敢!”   “哦?”陆起白一挑眉。   “我妹就是我的软肋,你动了她就相当于抽掉我的软肋,到时候你还指望着我能听你摆布?”景泞冷笑。   陆起白笑了,“还算聪明。”   “我不管你今天抱着什么目的,离我妹妹远一点!”景泞如只刺猬,竖起了全身的刺,“陆起白,我妹妹要是真有什么不好,我光脚的可不怕你这个穿鞋的!”   陆起白没恼,点了支烟,吐了口烟雾说,“这人啊,精神绷得太紧不是件好事,放松点,我今天路过你妹妹的学校,就是请她吃顿饭而已。”   “然后呢?”   “然后?”陆起白慢悠悠地说,“没然后。”   他一反常态更让景泞警觉,“你又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陆起白在那头不说话,抽着烟,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景泞觉得他肯定没什么好心思,如此就更是紧张了。好半天,陆起白才说,“睡裙不错,犹抱琵琶,很诱人。”   景泞所有的神经全都集中在他即将道出的“任务”上,不曾想会扔出这么句话来,先是一愣,紧跟着反应过来,二话没说就把视频通话关了。   心脏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按着胸口,只觉手心都被撞得生疼。   慌乱、不知所措,可等等这般五味杂陈加一起都抵不过脸颊的滚烫,不知怎的,这温度让她想到了他的体温、他的手,是足能融了骨骸的热。   手机又响了,景泞如惊弓之鸟。   这一次是陆起白的号。   她压了心头莫名的慌乱,暗自深喘了气,接起,嗓音冰凉,“陆起白,你今天抽什么风?”   “谁允许你挂电话的?”   景泞紧抿唇,没说话。   手机那边也沉默。隔着电波,隔着千山万水,彼此的呼吸纠缠、拉扯,亦如彼此的命运。景泞攥着手机,不知怎的,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底慢慢蕴养出来,就在彼此都不说话却彼此都没挂电话的沉默中汪洋成海。   这种感觉景泞熟悉又害怕,刚要结束这种存在于她和他之间的莫名沉默,就听陆起白开了口,“这次你回美国匆忙,我又巴黎出差,我们没见到面——”   “陆起白。”景泞掐断了心头疯长的草,冷言,“你我之间不存在所谓的叙旧吧。”怎样都是过一生,这是在她父母各自成家后明白的道理。她从没怨过父母,因为每个人都有各自要走完的人生。她的人生路上有妹妹做伴,所以她努力拼搏从不泄气,她身体力行地想让妹妹明白世间太多风雨我们也要认真相待的道理。   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跌入无明深渊,她苦苦挣扎却越陷越深。光明不再,她见过魔鬼的样子,魔鬼,就是陆起白。   初见他时的如沐春风,都在他步步紧逼下成了凄风苦雨。   他是扼在她颈间的手,呼吸是否顺畅都凭他的心情。曾经她也幻想过,尤其是汗水浸了彼此的时候,她问他,陆起白,我算什么?   当时陆起白听了这话后只是笑,手指顺着她的锁骨划到她的心口,然后挑眼问她,那你想算我的什么?   她算不了他的什么。   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一枚棋子,等到他达成目的功成名就,那她就是一枚弃子,还奢望他能许什么沧海桑田?   手机那边的气压明显低了,沉默稍许后,陆起白寒沉沉地说,“我只是提醒你做你该做的事,陆东深老奸巨猾,你可别大意栽了跟头!”   景泞觉得呼吸受阻,咽下去的是大雨倾盆的疼痛。   “还有,”陆起白冷淡地补上句,“没我允许,不准挂我电话。”   **   翌日,夏昼赶往香港。   香港天际酒店成立后就受到广泛关注,除了拥有全球最出色的噪音处理系统和视觉、触觉感受外,酒店的空间气味管理也是当初陆东深在发布会上承诺给用户的。   可偏偏酒店就在空间气味上出了问题。   搭上私人飞机,夏昼也大致通过景泞了解了事情大概。天际旗下所有的酒店在空间气味上基本都是统一,但也会根据当地的气候和环境进行适当调整,例如香港天际酒店,当初夏昼配比气味时充分考虑到了香港临海的气候。   可有客户在入住后发生起疹现象,酒店经理最先排查的是床单被褥等直接接触皮肤的物品,经检测一切都符合标准。   最后他们怀疑客户是否是因为气味过敏,而客户自己也坚持并不喜欢房间里的气味。这件事反映到了夏昼这,她认为气味过敏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毕竟个人体质不同,本想派陈瑜去抽样做检测,景泞却告知她必须亲临香港,又道,陆总也已经亲自飞过去处理这件事了。   陆东深一夜未归,夏昼知道他肯定忙于公事,不想他是搭着早班飞机去了香港。   问及客户,景泞告知,卡萨,摩洛哥王室。   夏昼这就明白了,来头不小啊。   等抵达香港后,有公司的专车来接,夏昼刚上车就接到了陈瑜的电话。   “知道客户的背景吧。”   “听说了。”夏昼翻看事件汇总,没太当回事,不管王室也好普通人也罢,只要是气味的问题,她都一样会重视。   陈瑜在那头哼哼了两声,“估计还有一层身份你不知道,邰梓莘在国外念书的时候跟这位王室交好,所以卡萨坚持气味出了问题也难保不是冲着你去的。”   “冲着我做什么?”   “你抢了她好友的未来夫婿。”   夏昼翻了个白眼,“那也应该是你中枪才对。”   陈瑜啧了一声,“我在跟你说认真的呢,女人心眼都小,你小心点。”   “咸吃萝卜淡操心,人邰梓莘都没说什么,这又搁哪冒出这么一位梁山好汉来。”夏昼无语。到了酒店,夏昼刚把行李送回房间,连口水都没喝上,景泞就过来敲门,“高层会议已经开始了,陆总亲自主持,点名要你参加。”说着抬腕看了一眼,“只给你五分钟时间。”夏昼一听“陆总”这俩字心口就撞得厉害,洗了把手,压了心头的聒噪,暗自吐了口气,“走吧。” 第248章 泛了酸水   酒店会议室位于最顶层,近乎占据了整层的面积,一扇扇落地玻璃分了区隔了声音,窗子也是落地半弧形设计,高高悬于维多利亚港,将胜景一应踩在脚下。炽热之后夕阳之前,这段时间的阳光甚好,落在玻璃窗上摊成光圈,又炸开来于玻璃上四散,那光就似凝固了,许是因为室内的中央空调太强,又许是仅仅因为陆东深,   因为光就在他身上,不散不走。他身上的白衬衫被映得更亮,近乎耀眼,衬得他的脸颊异常生动。他于会议室正中坐,微侧着脸正在跟市场部的负责人在交谈,光就游走在他的侧脸上,他的手腕戴着机械表,微微一动时,表盘折射的光影落在他的喉结、他的领口,眷恋着他的与众不同。   他面色平静,市场部的人在说他在听,不动声色又十分权威,明明是一屋子的人,可就偏偏他是最吸引人眼球的。夏昼一眼瞧过去,心脏就开始不争气地狂跳,震得太阳穴都跟着疼。她讨厌这种感觉,像是绳索似的牵着她拉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朝他靠近,哪怕心中再多怨怼,可看见他的这一刹那,所有的情感都成了喜悦。这种感觉是思念、是眷恋。   她觉得她不是自己了。以前她上天入地不受束缚,现在,因为陆东深的存在让她变得面目全非,越是跟他在一起,她就越是难以割舍,像是现在,不过才数日未见,哪怕是这么隔着玻璃,她的心也在不停地告诉她自己:你在想他,很想很想。   是啊,她就是爱上这样一个陆东深啊,逃不掉戒不了,爱他柔情的一面,也爱他不苟言笑的一面,哪怕是他混蛋的时候她也无法不爱。   就像是心灵感应。   恰巧陆东深也转过头来,一眼就看见了她。   目光相对的瞬间,夏昼恍似回到了沧陵的那天午后,她回头,他远远地望过来,就是那么一瞬,世间万般美好。   进了会议室,陆东深示意她坐。   最靠近他的位置,像是大家有意留之。   落座后,大家看她的眼神里明显多了些意思。“招魂”仪式让夏昼这个原本就不同寻常的名字多了神秘感,天际上下看她的眼神里,除了恭敬外还有些敬畏。香港天际酒店成立之初她来过,那时候大家对她更多的是好奇,现在可就不一样了。对于这种眼神夏昼并不困扰,想她当初在沧陵时能被人称一声“蒋爷”,靠的就是大家对她的敬畏,敬的是她的本事,畏的也是她的本事。但眼前这群人不同,他们是来自全球的精英,受过最高等的教育,他们不信邪术,他们只信蛊惑。   跟北京天际的同事们一样,他们深信的是,堂堂陆门长子为她痴迷受她蛊惑。   夏昼不知道陆东深有没有察觉出他们的目光,接过文件后,陆东深就宣布会议开始。大抵是酒店目前的经营状况,事无巨细,最后只要讨论点就落在那位摩洛哥王室的问题上。王室下榻下非同一般,从香港天际酒店最开始接到通知到入住,前后共有6名管家为其服务,饮食上更是专门从陆门旗下SW酒店调遣的厨师,每一处细节都做到精益求精,酒店副总更是亲力亲为。   不想,越怕出事就越是出事,甚至这件事已经在脸书上传开了,萨卡还专门拍了张嘟嘴欲哭的照片。最开始关于酒店针对接下来的节日活动规划等问题夏昼并不关心,她离得他很近,他一个举手投足,她就能感受到他的气息,精力总是集中不了,哪怕是看着文件,呼吸里多了他的气息,脑子里想着的就全都是带颜色的画面。   直到他横过来手臂,修长的手指在她眼前的文件上敲了敲,她蓦地抬眼,他看着她问,“如果是气味过敏,能排查出来吗?”   夏昼在他眼里瞧见些许严苛来,不是那晚他在她身上恣意狂野的模样,也不是往日他对她纵容温情的神态。平静得就像个最典型不过的上司,容不得人造次。心头多少有些不舒服,清清嗓子,她说,“需要排查过敏源,一项项排查,但我要声明一点,气味过敏的情况不是没有,但我构建的气味大多温和,不存在对人体攻击的成分,所以,我表示怀疑。”“夏总监,从物品到饮食,我们都已经查过了。”副总马上道,“我们之所以怀疑到空间气味,是因为诸如花生、花粉类的东西也对人体无无害,但有人也会过敏,所以,再温和的气味也不是对每个人都安全。”   夏昼看向陆东深,“客户的情况你看过了吗?”   陆东深推过来一张照片,“这是管家拍的。”   夏昼接过照片一看,是女人背,左上肩至后颈处着实有红疹,虽不多,但也的确会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你也认为她是气味过敏?”   “不排除这种可能。”陆东深淡淡地说。夏昼没说话,眼睛落在照片上。虽说这女人没露脸,但光凭着这背部妖娆的线条就能判断出是个美人,心中就多少开始别扭,总是不想让陆东深再多看一眼。而陆东深的回答也让她不舒服,虽然说明知道她是客户,陆东深作为天际总经理亲自处理这件事是再正常不过,但她就是不想让陆东深怀疑她,和为别的女人上心。   “我需要见一下客户,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如果真是气味的问题,我会马上做出调整。”她压了心头的不适感,也压了昨天接到手办后的激动。   “好。”陆东深看了一眼景泞,“客户应该在午休,你去为夏总监安排一下。”   叫她夏总监?而且人家客户在午休他都知道!   夏昼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是酸水,沿着食管涌上来,腐蚀着她的喉咙、她的皮肉。还没等景泞回复,她蓦地起身,“陆总还有其他吩咐吗?没吩咐的话我就先离席了。”   景泞凛了一把冷汗,谁都清楚陆东深在开会的时候最忌有人擅自离席,哪怕是人有三急也得忍着,除非是经他允许才能离席,所以夏昼这般着实是触他的逆鳞了。   会议室里的空气似乎降到冰点。陆东深抬眼看着她,眼里的光有些暗,夏昼跟他目光相对,补上了句,“既然客户这么重要,我也得好好准备一下才行。”话毕,她将桌上的照片往文件里一塞,阖上,拎起,转身出了会议室。   在座的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下。稍许,陆东深转过头,看向大家,目光无波无澜的,“继续开会。” 第249章 女人的第六感总不会错   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总不会出错。萨卡十分漂亮,就连平日里极为自恋的夏昼也由衷觉得她的长相着实倾倒众生。翘鼻挺唇性感,眼眶深,双眼很深邃,听酒店管家说,萨卡的眼能散发出猫一般迷人的光泽,还有那一头栗色卷长的发都有着蛊惑人心的魅力。夏昼经过允许进房间的时候,萨卡正靠在贵妃椅上看书。她所在的套房是带空中花园的,室内净化系统流动,如似春风拂面,但她还是敞开了通往花园的玻璃门,高层的热风与室内微凉的气流相撞,形成了一股较为温和的风流在轻轻流窜。有草木和花香混合的气息,草木是室内的气息,花香是外面的。   她背对着夏昼,就算管家上前通传,她也没转过身来,依旧慵懒相倚。一身红色纱袍甚是妖娆,轻风拂过,撩了纱袍一角,雪白的脚踝就露出大半。   管家多少有些尴尬,夏昼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离开了。   萨卡懒洋洋地没动,许是不爱搭理她。   夏昼也没打扰萨卡,踱步绕到她正面,她在看英文版圣经,微垂着的鹅蛋脸果然是姿态魅生。摩洛哥大体都信奉伊斯兰,看样子她是信奉天主教。环视四周,有她带来的耶稣受难图,图下有七彩毯,想来是每晚用来祷告的。屋内除了花香和草木的气息,还有幽香,来自她的身体、她的发丝、她的衣衫,哪怕是随着她简单的翻页动作,那幽香也似魂魄般游离出来。   夏昼仔细辨了这幽香,没说话。   又在房间各处溜达,似巡视,很是悠哉。   萨卡终于按捺不住了,抬眼去看夏昼。   先是一个背影。   身穿白色长裙,或又像是中式袍裙,背着手,似在打量她随身带来的珐琅香精炉。   萨卡微眯眼,单看她的背影,真是洒脱之人。   却瞧见她拿起了香精炉,萨卡立刻喝道,“你做什么?放下!”   夏昼转过头。   两人目光相抵的瞬间,彼此心里的震撼都不小。   萨卡觉得她的眼睛生得媚人,却又英气;夏昼觉得她的眼睛天生是用来勾男人的,对她却是敌意。   一句话,前半句用英文,后俩字用中文,中文发音不是很标准,英文发音里裹着浓浓的法语腔。夏昼放下香精炉,走到她面前,“我看一下你的疹子。”她说中文,因为来时的路上大致听景泞介绍说,这王室之后平日里没事最爱来中国溜达,既然如此,就算中文说得不利落,听总是能听懂的。   萨卡还真是听懂了她的意思,重新靠在椅背上,高傲挑眼,“我的身体很高贵,是你这样的人能碰的吗?”   夏昼二话没说一拎她的后脖领,往下一扯,颈部的疹子就落她眼里。   “过分!”萨卡不悦,一把拨开她的手,“你竟敢碰我?”   夏昼没恼,脚一抬,勾过来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挡住了外面的无限风光。   “你不喜欢空气里的气味?”   萨卡将圣经一阖,“很不喜欢,气味不但难闻,而且还让我生了病!我可以告你。”   “难闻?有吗?”夏昼轻笑,右腿叠在左腿上。香港天际酒店成立之初,她结合酒店周边环境和气候给出了气味管理方案,最初打算用松香,但又觉得松香气过于浓烈,所以后来改为以日本扁柏为主,刺柏和圆柏为辅,抽取种子及主要成分进行气味调配。主要作用于被褥消毒后的清味剂以及新风系统里的气味香盒。从调查中得出,一般甜香适合餐厅,如桂花、甜柚等气味可以刺激味蕾,增进食客的食欲;暖香适合商场等购物场所,如百合、鸢尾等气味可以令人身心愉悦,喜欢置身其中。   酒店或公寓等居住场所最适合冷香。这源于人们对在外清洁度的心理诉求,就比如下榻酒店,如果闻到消毒水味就会认为被褥很干净,住着也会放下。天际酒店所有用品都是经过严格清洁和消毒,而避免有的客户对消毒水的气味敏感,所以草木等冷香的运用就十分必要。如柏树类的清冷之气,没有消毒水的冰冷,却也能让人感到干净舒服。   在此之前夏昼也做过调查,酒店如果不是冷香,而是甜香或暖香,哪怕是大多数都爱闻的柑橘香,落在被褥上都会让人觉得不干净,甚至会有恶心的生理反应。这就好比你开了一间房,发现被褥上有香奈儿五号的气味,那么你第一个反应绝不是这香水有多好闻,又或是以为酒店将被褥消毒后喷了香水,而会觉得这被褥没清洗,   香气是上一任客人留下的。   气味会引发心理反应,继而造成生理反应,所以夏昼才要亲眼看看这萨卡的疹子。“你的疹子不是气味引起的,初来乍到,又是盛夏,最早今晚最晚明天,疹子就消了。”夏昼直截了当说,“当然,如果你只是单纯的不喜欢房间里的气味,我可以帮你调些养神清血的香烛。”   萨卡一听哼笑,“你说不是你的责任?”话毕起身进了卧室,手指勾起床单一角,轻轻一扯,床品就乱了,“都是难闻的气味,我睡在上面,当然会不舒服!”   夏昼不紧不慢地走进来,看着一床狼藉,轻描淡写,“你起疹子是因为体热,再加上现在的温度,跟房间里的气味没有任何关系。”   “上午的时候医生已经来过了,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夏昼不想忍她的盛气凌人,淡淡地扔了句,“你的身体没问题,可你身体里的药丸有问题,你用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萨卡先是一愣,好半天反应过来后盯着她,然后坐在旁边的沙发椅上,维持一贯的高傲,“这么说你想推卸责任了?行啊,叫你们负责人来。”   “不用叫了,在气味管理上我就是负责人。”萨卡目光凌厉,可就是这样,这女人也着实是好看。这样一瞧,夏昼突然后悔了,她不该跟这个女人僵持,因为局面一旦闹得不可开交陆东深就会介入,面对这么美丽诱惑的女子,陆东深会不会迷了心?   正想着,门口扬起熟悉低沉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夏昼一激灵,蓦地转头。陆东深来了,身后跟着被她刚刚支走的管家。 第250章 恨不得撕碎她的脸   萨卡也被这嗓音吸引,抬眼看过去,只觉得管家身旁的男子高大伟岸,面容虽清冷,可英俊惑人,气质矜贵。   夏昼见萨卡的眼睛发亮,心里就一咯噔,莫名起担忧。   萨卡的身子更像猫似的卧趴在沙发椅上,别提有多风情万种,从夏昼的角度看过去,她的眼睛果真是散发着猫眼般的迷离和诱惑,她看着陆东深说,“床单要换新的。”   夏昼下意识看向陆东深。   他的神情没变化,一如既往地平静,转头看了一眼管家,管家会意,马上去安排。   “对于这次事件,我们酒店深感抱歉,目前我们正在调查和做出调整,您的损失我们也会一力承担。”陆东深走进来,语气不卑不亢。   萨卡拄着下巴,风姿婉约,意味深长地看着陆东深,“只要有人负责就好。”   夏昼微微蹙了蹙眉。   很快,管家拿来了新的床单被罩,刚要铺,就听萨卡懒洋洋地说,“不是有人负责吗?既然没办法立刻解决我的问题,那总要有些特殊待遇吧?”   管家一愣。   陆东深自然听得出她的言下之意,走到床边,抬手解了袖扣,对管家说,“我来。”   管家微惊,刚要开口,陆东深就抬手示意他禁言,挽起袖子,接过了床单。   夏昼在旁看着心里不舒服。陆东深先清理了床垫,将床褥拉平又对齐床垫,床单一扬平铺床垫,将中线对准床中心,逐一将床头和床尾包起,确保四个角呈九十度后用床垫压实,大手从上至下捋平多余空气。套被罩时更是利落,先套好两角,固定,一抖一扯,他人高马大,手臂又结实有力,床罩就十分规整了。再去固定其他两角,封扣,再一扬手,被子平铺床榻,折去25厘米,再次找齐角度,搭放枕头、床旗,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夏昼看呆了,这水平比专业的还专业。   萨卡起身上前,看了极为平整的床榻,眼底欣赏。又到陆东深身前,抬眼含笑,“真是厉害,还不知道这位是?”   管家忙道,“这位是陆总,天际集团总经理。”   萨卡眼里的迷光更是浓烈,靠得他很近,近到几乎身体相贴,“听过陆总的大名,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从她见到陆东深到现在,她就一直在用中文,咬文嚼字,看得出她是想要拉近距离的心思。夏昼在旁看着,虽隔着距离都似乎能闻得到从萨卡身上散发的浓烈雌性气味。萨卡出身高贵,见到过的男人大抵都是对她百般亲近,所以像是陆东深这种男人,表面看着清冷禁欲、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有着权威,一举一动都透着浓烈的荷尔蒙诱惑,对于萨卡来说更是想要征服的对象。   陆东深双手插兜,对于萨卡的靠近没躲亦没迎合,问她,“萨卡小姐还有其他吩咐吗?”   萨卡仰头,唇息落于他的下巴,轻声说,“当然有,贵酒店的夏女士似乎在推卸责任,这件事陆总管不管?”   夏昼隐忍不发,心里暗咒:滚你大爷的,欠揍是吧?   陆东深转头问她,“查得怎么样?”   夏昼心里有气,从他进门到现在,这算是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其他时候就任由眼前那只妖精在他面前晃。强忍,平静地将刚刚的判断复述了一遍。陆东深闻言后若有所思,萨卡优雅从容,“起疹也不是很严重,夏小姐如果态度好,我也不会追究,但很显然她把所有的错全都放我身上,这可不好。既然是做服务行业,   就要有服务行业人员的操守。“夏昼本来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听她这么一说就不打算惯着她了,”青木、细辛、川椒、丁香、迷迭、肉桂,取烈日晒干,再风阴七七四十九天,碾碎成齑粉,加以白蜜提炼,成梧桐子大小,每两晚塞一丸入体内,药丸化开后能够锁阴和滋养皮肤。时间一长,体味也会变得幽香,以迷迭香气味为主。原本不是什么坏东西,但你生性体热,药丸里的成分又大多是温热性质,所以你的体内本来就聚集了太多热毒,下榻酒店,遇冷香就促使热毒排出,导致你起了疹子。我说这些你未必懂,药丸你十有八九拿到的是成品,只知道好用,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你只要明白,我所设计的冷香气味非但不会影响你的健康,还会对你的身体大有益处就行了。“她说了一长串,萨卡有些着实是听不懂,但关键部分她听明白了,耳廓悄然绯红,眼中自是不悦,毕竟涉及了隐私,清清嗓子,”什么药丸?夏女士,请你不要图方便就诬蔑我。”   夏昼冷言,“萨卡小姐,我的鼻子很灵,你身上的香气成分别人闻不出来我能闻出来。”   萨卡盯着她,眼神犀利,夏昼的目光灼灼,与她对视不见退让。管家察觉气氛很僵,抬眼扫了一下陆东深,见他面色无波无澜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了。稍许,萨卡才开口,“就算你认为是我的问题,那好,我就是不喜欢这房间的气味,怎么办?”说着,她坐在床上,身子软若无骨似的后倾,一挑眼看向陆东深,“陆总,要不你来闻闻床褥的气味?看看我有没有骗你。”话毕,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床。   蛊惑男人果然有一套,这举手投足间的魅气,怕是芙蓉遇上她也要再去修炼个几年。   陆东深自然不会上前,他伫立未动,但嘴角松动了,问她,“萨卡小姐喜欢什么气味?”   萨卡眼里就只有陆东深了,“我平时最喜欢柑橘的味道,换成我喜欢的吧。”   陆东深没等开口,夏昼果断拒绝,“不行,柑橘的气味虽说能很快消除你的疹子,但会加重你的热毒。”萨卡这次没恼,修长凝白的左腿搭放在右腿上,加上红纱袍隐约遮挡,更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她朝着陆东深一笑,“陆总相信她的话吗?她诬蔑我,我不计较,现在我要换气味她又阻拦,你说她是不是心虚?”   陆东深看向夏昼,“给萨卡小姐换成她喜欢的气味。”   夏昼的心口仿佛被磐石狠狠一压,紧跟着是闷疼,她盯着他没说话,紧紧抿着唇,良久后说,“不可以。”   陆东深眸色一肃,“既然萨卡小姐喜欢,照做。”   夏昼暗自攥了拳头,心脏的闷疼成了酸,是漫天的醋意,他对着萨卡温和轻柔,对着她反而严苛冰冷,这让她恨不得上前撕烂萨卡那张魅惑众生的脸。   萨卡见状笑了笑,起身,抬手轻轻摆弄陆东深的领口扣子,抬眼媚笑,“我突然很喜欢天际了,陆总有没有时间陪我参观参观酒店呢?”   夏昼一口滞气差点没上来,警觉地盯着陆东深。   陆东深却没看她,与萨卡微微一笑,“荣幸之至。”   夏昼觉得指尖都在疼,是太用力抠着手心的结果。   “还有问题吗?”这一次,陆东深转头问她。夏昼艰难地吞吐了一口气,无法缓了心疼,更难是压下酸醋,二话没说扭头离开了房间。 第251章 他眼里的妖精不再是她   柑橘气味的更换并不难,甚至对夏昼来说这是易如反掌的事,而且柑橘气味的提炼又没有她之前做的柏香那么复杂,可是,夏昼过不了心理这关。   迎合客户固然没错,可要她眼睁睁看着客户用了不适合的气味有反应吗?明知道后果怎样还要有意为之,这不是她夏昼能做出来的事,可很显然,陆东深并不信她。夏昼给陈瑜打了通电话,吩咐她将实验室里早就提取好的柑橘成品遣人送港,不需要多,只待萨卡离开酒店后还要继续使用柏香,除此之外,又命陈瑜选了由杜荆、单叶蔓荆、广泛风和活血丹所提炼的原液一并拿给她。   陈瑜一一记录后问她,什么情况?   夏昼没好气跟她说,我要毒死个人。   岂料陈瑜闻言后嗤笑,你要真有那狠心,三年前就不会像丧家犬似的出现在我家大门口了!   夏昼只赏了陈瑜一个字:滚。离开酒店的时候,天际已经昏黄,晚霞铺了漫天,闷热未散,夏昼没告知景泞也没用司机,叫了辆车一路进入繁市。她一家家的中药铺去进,走的脚后跟都生疼,直到华灯初上霓虹绚景时,她来到了家较大的中药铺。广东话她说得不灵光,老板又是个上了年龄的人,耳背不说还听不懂普通话和英文,夏昼真是后悔没把景泞带出来,费力地比划和尽量找自己熟悉的蹩脚广东话沟通,然后又在纸上写下她要找的草药的拉丁名:Anisochilus carnosus(Linn.)Wall.,老板也是热情,看了半天挠挠头也急的够呛,最后夏昼突然想到了手机,一个搜索出来,老板一看植物图片恍然大悟,马上去拿药了。   夏昼累得半死,扶趴在柜台上低语:感谢互联网。   她要的是香根异唇花,颈叶能入药,芳香可化浊,其实也不是很难买的东西,但太小的铺子着实货不会齐全。折腾完这些,夏昼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暗骂自己:你丫就是贱!那个什么王室的爱死不死的,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还有陆东深,你连他的心思都猜不透你还为他四处奔走,脑袋是不是被门挤了?   然后心里另一个声音在说:这不就是陆东深吗?换成别人你愿意为他傻?   紧跟着这声音就被夏昼的本我给压下去,脱口而出:陆东深你大爷的!你要是敢喜欢她我废了你!   周围路人看着她,她觉得像是在看着个神经病。   手机响了,是陆东深打来的,夏昼盯着他的名字咬牙切齿,接通,没好气,“干什么?”   “已经出去快四个小时了,野够了吧。”那边嗓音低沉。   “谁野了谁野了?你才野呢,你们全家都野!”夏昼呛声。   陆东深不怒反笑,容她发泄完后,说,“你的位置发我,我让景泞去接你。”你怎么不来接我?被那只狐狸精迷住了吧?这话在夏昼肚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终究恶狠狠道,“不用!”她就不该心善,就应该让陈瑜给她带点毒草来,毒死那个什么王室,她保证能做到无声无息杀人不见血。   陆东深始终耐着性子,命令,“听话。”   听你大爷!夏昼掐了通话。   半小时后,夏昼坐上了景泞的车。景泞开车挺稳,穿过热闹繁华,跟她说,“需要什么跟管家说就好了,你这么离开酒店,陆总会担心的。”“担心?会吗?”夏昼坐在副驾驶,隔着挡风玻璃看着街两旁的霓虹,心里堵气,哪会是担心,是怕她真的撂挑子不能及时满足那个萨卡的要求吧,那多折他陆东深的面子?   景泞一听这话笑了,“陆总当然担心你了,我是他的特别行政助理,你以为什么人他都能派我出来接?”   夏昼头靠着车窗,没说话。   夜色下的天际酒店灯火辉煌,喷泉彩灯交织辉映。回到酒店,景泞的意思是她需要跟陆总报告一声,这是陆总要求的。夏昼虽说心里别扭,但如果说不想陆东深是假的,相思这种东西,哪怕就是看着他都无法望梅止渴,   非得要是紧紧相贴,感受到他的气息才算得上能一解相思。   这个念头冲上头时夏昼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怎会如此了?哪怕是左时,她都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感觉。   景泞问过管家,得知陆东深在花游间,便带着夏昼一路过去了。整个天际酒店有三处游泳馆,一处在三层健身房内,全酒店的客户都可使用,一处在二十三层会馆里,行政层和总统套的客人可使用,第三处就在这花游间,仅供总统套客人使用。   花游间是游泳馆的名字,私密又露天,池水粼粼,周围种满沁人芳花,由此而得名。   夏昼一眼就看见了陆东深,花曳间,泳池旁。他依旧一身规整,只是之前挽起的衬衫袖子没放下,露出小截结实手臂,双手插兜伫立,打远的身影就看着挺拔如柏。他沉默注视着池里,夏昼听见水声,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顿时心如火烧般疼痛。   池中只有一人。   萨卡。   穿着红色比基尼,如一尾鱼似的在水中畅游。   美景美人,都如数落在他眼里。   夏昼见过他这般关注的目光,每每在她褪去衣物时,他总会眼带浓欲,赞叹她是妖精般的身材。现在,他眼里的妖精变了吧,不再是她,而是池中那个王室之女。   怪不得他没时间来接她。   萨卡不再往远处游,许是累了,又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开始缓慢地往回游,水波和一地的碎灯影将她似笼罩在雾间,哪怕她不用有心勾引也是诱惑。   她游到陆东深面前,仰头看着他,颈似雪,眼里有万千的媚。然后,她朝着他伸手,指骨间滴落水珠,似珍珠从白玉间滑过。   陆东深只是微笑,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没有伸手拉她上岸的打算。   萨卡等了半天不见他主动,手指拨弄了些水珠,朝着他的方向一甩,然后娇笑着又下水了。   夏昼觉得心脏从没这么疼过,像是什么人在用钝刀一下下划过似的,透不过气,全身也在抖,有愤怒、有不甘、有无助还有害怕。   景泞也看见池旁的那幕,着实惊讶,回头再看夏昼,发现她的脸色异常苍白,马上道,“你别误会,应该——”   “景泞,是你会错意了吧,他现在关心的未必是我。”   “哎,夏总监——”   夏昼的背影踉踉跄跄。花影间的陆东深听见声音后朝这边看了一眼,目光深沉如海。 第252章 天造地设   夏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花游间的,像是身体强行走了,但魂魄还留在那望着陆东深,望着他望着其他女人的身影。心脏的钝疼一次强过一次,无处安放又无法排解。   路过一间套房时,夏昼听见里面做清洁的工作人员在聊天。   “咱们酒店的陆总长得真是帅啊,跟那位萨卡小姐站在一起挺般配的,天造地设的一对。”“也不能说是咱们酒店的陆总,他是集团的总经理,这酒店也不过就是人家手里的产业之一。至于你说他跟萨卡小姐天造地设,这话可别乱讲,现在全酒店上下谁不知道陆总跟夏总监的事?”   “说说又不犯法,我就是觉得那么漂亮的女人在陆总面前晃,他是个男人能不心动?”   “我觉得她没夏总监漂亮,我最喜欢看夏总监的眼睛,多好看啊,那个女的我不喜欢。再者说,陆总是什么人啊,身边多着漂亮的姑娘,他还都心动啊,那不得累死?”   “那个王室一看就是对陆总有意思,你说她能不能把咱们陆总招了做驸马?”   “陆总年轻有为,又生了那么一副好皮囊谁不喜欢?但我觉得那王室吧顶多就是不甘心吧,她那出身,身边能少了帅哥?”   夏昼回房间的时候,手指头都在颤。   人的潜能果真无限,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那两个酒店人员全程都在说广东话,平日里她听着都头晕,刚刚却将两人的对话内容听得真切。   天造地设。   这个词扎得她心口疼上加疼。   窗外是浓郁的夜,房里没开灯。   夏昼于落地窗前抱膝而坐,脚下是夜色绚烂霓虹胜景,内心却是悲凉逆流成河。落于维多利亚港的是粼粼光影,落在她心底深处的是凄楚难耐。她不停地想要拉回理智,然后冷静地告诉自己,陆东深是这个酒店的负责人,他全程陪同萨卡也是职责所在,重要的是,萨卡的确是入住酒店后出了状况,陆东深责无旁贷。   可感性在给她拉了一遍又一遍的警报,她怕陆东深会看上她,怕他会心动。无论是陆东深从前的情人还是邰梓莘、陈瑜,她都没这么担忧过。面对她们,她的心是放在肚子里的,因为她是那么笃定自己是赢了的那一个。可面对萨卡,她就有了前所未有的戒备。   萨卡的出身、萨卡的容貌都是夏昼的忌惮,她时时都有这么一种念头:毁了萨卡的容貌!   她没了美貌,就算陆东深再责无旁贷也不愿多看她一眼吧。   这种念头让夏昼觉得可耻,又深感自己更像是个无理取闹和心理阴暗的疯子。   果然,嫉妒使人丑陋。   时间在游走,霓虹闪耀依旧,只是夜色更浓了。   夏昼看了一眼手机,22:30。   陆东深始终未归。   她所在的套房是酒店方专门留给陆东深的,3601。天际酒店是天际集团旗下重要的产业之一,所以很多时候陆东深亲力亲为很正常,在酒店有专属套房也很正常,他每次留在酒店都选同一个房间,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他喜欢的房间是3601,由此各地天级酒店的3601就成了陆东深的专属。曾经夏昼就这么问题问过陆东深,在她认为能让陆东深这么执着的数字一定有特殊意义,但陆东深说,你想多了,我第一次选3601套房休息时只因为所有套房都满了,就只有3601空着。住惯了3601的户型,所以就懒得换了。   这个回答像极了一个强迫症患者。   她抵达香港后,景泞十分果断地把她安排进3601,她的意思是,陆总没安排客房部再开房间,那不就是要你跟他住在一起吗。   此刻,她在3601,陆东深会不会在萨卡的房间?他说他习惯3601的户型,可套房里有着同一种户型的不止3601一间,又或者,他是不是已经因为萨卡破例了?   越想心脏就越难受,终究忍不住给景泞去了个电话,但绝口不提陆东深,只是问她萨卡起疹的情况如何了。   “听管家说萨卡小姐已经睡下了。”景泞回她,“既然能入眠,应该问题不大了吧。”   夏昼心惊,脱口,“这么早就睡了?”   “听说萨卡小姐作息时间很有规律,晚上十点钟左右一定会休息的。”   “那……”夏昼心慌得厉害,萨卡睡下了,陆东深还没回来。“就她自己?”问完这话又觉得自己太怂,就补了句干脆的,“陆东深呢?”   景泞自然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闻言笑了,“陆总在开会呢。”   呃……   夏昼先是一愣,然后问,“这么晚了还在开会?”   “酒店行业就是这样啊,白天大家都在忙,会议往往都是安排在晚上。”景泞给出解释。   夏昼突然听见心中巨石轰然落地的声音。   翌日是个雨天,水滴溅在水面,酒店的庭院别有一番情调。   夏昼醒来的时候没看见陆东深,身边没有余温,但毯子上留有他的气息。昨晚他什么时候回来睡在她身边的她不知道,今早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房间她也不知道。   管家进来询问她早点情况时,她问及陆东深,管家没隐瞒,说,“陆总陪着萨卡小姐在餐厅用早餐呢。”   一句话又把夏昼的心打回惴惴不安的原形。餐厅位于高层,呈360度旋转,身在其中用膳可以将半个香港的风景尽收眼底,餐厅主厨都是来自全球各地的大咖,每一天都会享受全世界的各色美食。餐厅的人不算多,   才七点,这个时间对于很多在酒店下榻的客人来说尚早。夏昼一眼就看见了陆东深和萨卡,坐在较为安静的角落,但就算如此,这么阴沉的雨天,那两人都很是抢眼。陆东深今早换了衬衫,烟灰色的极为沉稳格调,他也看见她进来了,但目光没在她身上停留太久。   萨卡今天穿得简约,半袖长裙,领口极低,露出美好锁骨,身上干净得很,不戴任何首饰,她看上去就很开心,而陆东深始终面带微笑倾听,然后不疾不徐地用餐。   夏昼觉得是自己找虐,在房间里好好吃早餐不好吗,非得来这亲眼瞧着这一幕伤神。可双脚就是不想离开,哪怕陆东深和萨卡坐在一起的画面有多让她不舒服。   没什么胃口,只拿了片吐司,没拿喝的,也没凃果酱,就那么干巴巴无滋无味地吃着。眼角余光似乎扫到陆东深起身,心脏开始咚咚直跳。   原以为他是朝着她这边过来,不想他只是又拿了些吃的去,然后回到了原位。   夏昼气得牙根痒痒,平时不见他这么能吃,现在面对萨卡他反而食欲大开了?   吐司划得嗓子都疼。心里在冒火,她一压再压,后来干脆就吃不下了,正打算离开,就见陆东深起了身。这一次他是朝着这边过来了,夏昼忙收回脚,低头继续啃吐司,窝着火的心脏又开始狂跳。   啃得只剩边儿的吐司被男人的手给拿走,取而代之的是一碟白瓷盘,里面的小鸭肉和芦笋被切得整齐,方便入口食用,外加一小份云吞。   夏昼一怔。   没想到他刚刚是在给她拿吃的。   抬眼看他,这么近的距离,她很想抱着他。   陆东深微蹙的眉头稍稍松开了,顺手将她拨乱的餐具归置整齐,说,“吃光盘里的再走。”   夏昼低头看着盘子,他拿的量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一分,正好是她平时早餐的量。鼻腔莫名发涨,又顺着食管酸涩入胃。   “气味调整方案出来了吗?”陆东深没有离开的意思,问她。   夏昼没抬头,“这么简单的调整不用方案。”   “需要我等多久?”这一次是萨卡在问。   夏昼抬眼,盯着她一字一句,“至少让我把这顿饭用完吧?”   萨卡大大方方,“当然。”然后就没再理会夏昼了,转头对陆东深说,“听说陆总最擅长高尔夫,领教一下?”   夏昼手里的叉子一使劲,与盘子发出刺耳的一声响。   陆东深沉吟片刻,说,“好。”   “那我们走吧。”萨卡愉悦,“窗外的雨也停了,真好。”   夏昼使劲攥了攥叉子,抬眼看着萨卡,“刚下过雨就去打高尔夫你也够拼的了,你能逞强,你身上的疹子可未必经得住阴风冷雨。”   萨卡刚要说话,陆东深看着夏昼说,“所以,你也得跟着。”   “什么?”   “雨后球场风大,萨卡小姐的身体状况还是有你在场盯着最为稳妥,所以——”陆东深抬腕看了一眼,“给你二十分钟用餐时间,我们在高尔夫球车上等你。”   “我——”夏昼狠狠咬牙,没好气,“二十分钟吃不完。”   怎么想的,让她像个跟班似的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还随时观察萨卡的身体状况?不就起个疹子吗?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她恨不得弄死她,还让她看着她?她的态度相比会议室的时候还恶劣,可陆东深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然而细不可见,不动声色地说,“你平时吃早餐都是这么长时间。”话毕,他便带着萨卡离开了餐厅。 第253章 你吃醋了   淋过雨的空气,裹着夏花的气味,还好是上午,雨停了之后空气也没太闷热。   远远的有园艺在除草,被强行碾碎了的草香随着空气飘摇,淡化了之后会沁人心脾。   夏昼没换衣服,一来陆东深没给她时间,二来她穿得本来就休闲。简单白T恤、宽松直筒做旧泛白的牛仔裤,左腿的膝盖上有破洞,已经披肩的长发也是随意窝了个丸子,再搭一双小白鞋,看着既青春又活力,只是,陆东深瞧着她裤子上的破洞蹙了蹙眉头。   夏昼视而不见,身形一个利落钻进了高尔夫球车,坐稳后,双腿往前座一搭,跟工作人员说,“走了。”陆东深向来注重仪表,在他认为,身穿整齐是对旁人和外界的尊重,所以,打从知道她有不少破洞裤子后就死瞧不上,她穿一回他就皱一次眉,有次实在忍不住了跟她说,囡囡你听话,以后别穿这种裤子了。   她就故意气他,我爱穿,风从破洞过,凉快。   然后,陆东深憋了半天跟她说,那我帮你把另一条裤腿也开个洞吧,对称。   所以,这一路上陆东深心里该有多少只猫爪子在抓夏昼能想象的到。萨卡换了身休闲的,她许是特别喜欢红色,那一身红艳似烈火般,衬得她格外热情。只是衣领开得还是挺低,如果跟陆东深站在一起,以陆东深那身高,只要一撇眼就能瞧见里面的波澜壮阔。   夏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   波澜壮阔,谁没有啊,赶明儿她把领口开到肚脐眼。相比萨卡的热情如火,陆东深就低调得很,全身上下就只有浅灰和深灰两个色调,简单又出挑。灰色系是很多男人的首选,但也不是所有男人都撑得起这色系,体型或气质稍逊一筹的往往穿着就不惹眼了。陆东深的身材和气质都在那摆着,灰色系落他身上就显高贵太多。   工作人员递过来球杆时,夏昼还在车上坐着,陆东深接过球杆,朝她说了句,“下车。”   夏昼的腿还搭在前座上,十分不客气地回了句,“陆总,这种运动不适合我。”   陆东深站在车旁,似笑非笑地问她,“这种运动怎么了?”   “我这么年轻,这种运动适合上了年龄的人。”   萨卡听了这话心里不舒服,但在陆东深面前也没表现明显,“那夏小姐喜欢哪种运动?”   夏昼烦萨卡,能屈尊跟着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盯着陆东深,所以压根就没想搭理萨卡。陆东深倒是意外地替她回答了,“夏总监喜欢激烈刺激的运动。”   夏昼挑眼看陆东深,陆东深眼里是意味深长的浅笑,似戏谑。   萨卡的话就有点纯心故意了,笑了笑,“所以,夏小姐和陆总是两种人,是两个世界的人。”   陆东深没迎合萨卡的话,反倒是问夏昼,“两种人,是吗?”   夏昼心烦,甩了句,“是啊是啊,道不同不相为谋。”   陆东深含笑的嘴角滞了一下。   阳光穿透云层的时候,空气就开始闷热了。   夏昼始终没下球场。   茵茵绿地上,萨卡挥舞着球杆,像个浑身都在着火的火炉,不,在夏昼看来,她更像是发了情的猫,瞅着陆东深的眼神里都是强烈的催情味。   陆东深的球技自是不用说,就连夏昼这个不懂高尔夫的人都能感觉到他的专业,挥杆时潇洒,落球时精准,轮到萨卡时,他不疾不徐。   夏昼看在眼里,不经意又想起昨天工作人员的话:天造地设。   低咒一声:去他娘的天造地设!   话音落下才惊觉一个事实:她现在是看不得陆东深跟哪个女人站在一起,任何女人。接到景泞电话的时候,萨卡正在跟球较劲,球离洞有那么十几米远,她怎么打都打不进洞里去。景泞告知她送原料的专人已经到达酒店,她说了声知道了然后转手又给客房部经理打了电话,告知准备事宜。   等夏昼在这边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后,那边萨卡的球还没进去呢,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为之,干脆撒了娇似的朝着陆东深喊,“陆先生,这杆球太难进洞了,你来教我。”连陆总都不叫了,直接改口陆先生,夏昼冷笑,将手机往裤兜里一揣跳下车,三步并两步地朝着萨卡过去了。萨卡正用球杆抵着球等着陆东深上前,不想夏昼提早一步,   直接把球拾了起来。   “你做什么?”萨卡疑惑。   夏昼将球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手一扬,球就在空中划出了抛物线,准确无误地入了洞。   “你……”萨卡不悦。   “我是在帮你节省时间。”夏昼转头看着她,一副春暖花开的美好笑容,“房间的气味可以更换了,现在球已经进洞了,萨卡小姐可以跟我走了吧。”   不就是进个球吗?真够磨叽的了。   陆东深也走了过来,萨卡一脸的不情愿,“陆先生,你手底下的员工还真有意思啊。”   陆东深老早就将夏昼的行为举止看在眼里,笑了笑,跟萨卡说,“萨卡小姐的身体紧要。”   萨卡自是有傲骨,也瞧出陆东深的推脱来,将球杆往工作人员手里一送,转身就走了。   夏昼刚要紧跟其后,胳膊就一把被陆东深拽住,她回头,怒视着他。   他低问,“你吃醋了?”   夏昼本来就气不顺,听他这么问,一把甩开他的手,“吃你大爷的醋!”午后,萨卡所在的套房已经更换新的气味,柑橘清淡的气息通过空气系统源源不断地充塞着房间各个角落。对此萨卡很满意,更让她惊喜的是,身上的疹子有消退的迹象,对此她道,早这样我也不用遭罪了,贵酒店应该要提前知道客户喜好才是。   她的满意和怨怼之词夏昼没功夫听,在操作间忙完其他几种原料的配比后就去了健身房。   健身房里有拳馆,相对封闭的空间,穿过拳馆就是游泳馆。平时夏昼不喜欢打拳,劲使小了沙袋不动,劲使大了还让人觉得她太暴戾,只有在怒气无处发泄的时候她才会到拳馆打拳。当时她被季菲出卖,她在拳馆打了一天一夜,   手疼了半个多月。   戴手套的时候,工作人员问她是否需要叫教练来,她轻哼,找教练来做什么?挨打吗?一抬头,就看见站在拳馆门口的萨卡,许是刚游完泳,头发还湿着,站在那看着夏昼,笑得不阴不阳的。 第254章 反其道而行   萨卡能来,在夏昼的意料之中也在她的意外之外,如果她对陆东深真敢兴趣,那么夏昼觉得萨卡找上她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当然她也会估算错,毕竟是堂堂王室,怎会把她放在眼里,所以夏昼也做好了萨卡单刀直入主动招惹陆东深的打算。   这层健身房是全酒店客人都可使用的,萨卡来这里游泳,十有八九是知道她来了这里打拳。   “有话直说,别浪费我的时间。”夏昼先热身,对她的态度不冷不热的。   “你说柑橘的气味会加重我的热毒,是骗我的吧?为的就是不用那么麻烦更换气味。”萨卡靠在台旁看着她。   “爱信不信。”   萨卡似笑非笑,“我知道你。”   夏昼紧了紧手腕的勒带,“我是陆门的气味构建师,你知道我有什么奇怪的。”“夏小姐在入职陆门之前就已经大名鼎鼎了。”萨卡一身慵懒,“三年前,夏昼这个名字是行业的翘楚,想招揽夏小姐的人听说都能排起长队。也对,气味分析师,听着这个职业没什么,可身边真的放了位气味专家,那人身就安全多了。”   夏昼没看她,一拳打出去,沙包在空中划出优美弧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萨卡小姐并不相信我的专业。”   “人人都说夏昼的脾气不好,现在看起来是真的。”萨卡笑道,“神仙都有犯错的时候,我的确不喜欢之前你调配的气味,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你的欣赏。”   夏昼没搭理她,出拳十分劲狠。   “离开陆门为我服务怎么样?我能给你的荣耀是陆门给不了的。”   沙袋撞过来,夏昼一个利落地接住,始终没看萨卡,“纳贤不是你主要的目的,既然你听说了我的脾气,有什么话就直说,我没什么耐性陪着你打哑谜。”   萨卡不怒反笑,“我想让你帮我得到一个男人的心。”   夏昼动作一滞,拳头上的力道就小了不少,沙袋晃了一下,然后撞在她肩膀上受阻,微微停了晃动。她转头看着萨卡,“陆东深?”   “聪明。”萨卡笑道,“他是个太有魅力的男人,我想得到他。”   夏昼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冷笑讥讽,“萨卡小姐不是已经有勾引男人的办法了吗?”   “得到一个男人很简单,但要得到一个男人的心并不容易,尤其是像陆先生那样的男人心,更是难上加难。”萨卡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   夏昼面对着她,冰冷道,“我没办法。”   “看来你不接受我的招揽。”   “我这个人粗野惯了,王室的贵地我踏不起。”   萨卡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她也没勉强夏昼的决定,末了跟她说,“既然这样,那我只能一步步来了。”   夏昼微微眯眼,“你什么意思?”“美貌的女人是男人都会心动,哪怕只有转瞬即逝的心动也会成事。”萨卡双臂交叉,“暂且不说我的家世背景可以帮助陆先生平步青云,就单说女人对男人的诱惑,你猜,   凭着我的美貌能不能留住陆先生一晚?”   她又上前一步,离得夏昼很近,笑得惑人,“所以,就算没有你的帮忙,我也有信心得到陆先生,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夏昼微微眯眼,不怒反笑了,紧跟着扬拳挥过去,吓得萨卡一声惊叫。那拳头擦着萨卡的脸颊过去,裹着拳风打在了沙袋上,沙袋飞了出去,甩了个弧线后又弹回来了。萨卡惊魂未定避犹不及,眼睁睁看着沙袋朝着这边过来,没等再叫,夏昼一伸手就稳住了沙袋,看着呼吸急促的萨卡,笑得冷意,“那就请萨卡小姐回房间慢慢琢磨去,拳头和沙袋都不长眼,万一损了你这张倾城倾国的脸怎么办?”   萨卡堵了一下,刚要反驳,夏昼又道,“给你个建议,先回去养二十匹狼。”   “啊?”   夏昼也没了打拳的心情,慢悠悠地摘了手套说,“你有驯服二十匹狼的经验,才有可能驯服一个陆东深。”   **   中秋方案开始细化,除此之外,中秋之后的大型节日,如国庆,如春节的活动预案也开始了,重阳、万圣节、圣诞节等节日在各个环节上的安排也逐一展开。   除了节日活动,有关酒店下一年度的整体品牌运营、市场规划、人员调配等问题也在会上细化。   陆东深将应酬调到中午,然后就又赶回酒店开会。在天际集团,开会的时间是众人依着他,在天际酒店,他要依着酒店的高层时间。大小会议共三场,前后经历了六个多小时,等最后一场散会的时候窗外已经黑透,墙上的时间是21点。   这种生活对于陆东深来说已是习以为常,就连身边的景泞也早就习惯了,只是在收拾文件的时候她说,陆总,萨卡小姐下午找过夏总监,管家说,夏总监没用晚膳。   陆东深眉心微微蹙起。   “夏总监的意思是,她要减肥。”   听了这话陆东深不悦了,低斥,“又不胖减什么肥?吩咐餐厅那边做点吃的。”   “好。”景泞不疾不徐,“萨卡小姐房里的管家一直等在外面,他说,萨卡小姐似乎出了些新问题。”   陆东深赶到萨卡房间的时候已是九点半了,房里服务的另位管家被保镖遣了出来,见到陆东深后说,“萨卡小姐目前不是很好,但她不想让外人知晓。”   陆东深沉吟片刻,转手将餐厅做好的餐食拎袋交给景泞,叮嘱她,“亲眼看着她吃完。”   景泞点头,接过拎袋后离开了。   管家为陆东深打开了房门,待他进去后,又无声无息地关好了门,门口的保镖也识相离开。   房里的气味清雅,是柑橘的气息,干净剔透得很。可清雅之中还有馥郁,似敛着,又似浮游之上,似只手能勾着人,这香气是萨卡身上的。   没开主灯。   灯带和台灯的光影交织,房里的视线就有了朦胧。   最惹眼的当属沙发上的女人。   轻纱敝体,似在雾中梦幻,可纱袍下的双腿,似有意无意地搭在那,白皙得又那么真实。见陆东深来了,她轻笑,“陆先生,我都等很久了。”   陆东深没上前,“萨卡小姐有什么问题?”   萨卡起身,赤着脚轻步上前,“照镜子看不清楚,别人我又信不过,我觉得又起疹了,所以叫陆先生来帮忙看看。”   陆东深虽面色无波澜,但眉心悄然一蹙。   萨卡转过身,纱袍从肩头褪下,她微微侧脸,“陆先生一定要看仔细了。”   后颈的疹子早就消了,纱袍落得十分有技巧,没大开大合地显得低劣,露了大片后背,洁白如玉,恰到好处地有了蛊惑之心。   陆东深淡淡地开口,“如果萨卡小姐觉得不舒服,我给你叫医生。”   萨卡红唇一挑,紧跟着整个人靠在他怀里,“不用,陆先生来了,我的病也好了。”   **   景泞有些坐立难安。   将晚餐送到夏昼房里的时候,夏昼问她,陆东深在开会?   她说,是,陆总开了六个小时的会了。   夏昼又问,那现在呢?   景泞想撒谎说还在开会,可这种谎撒得也没意义,夏昼想要知道很容易。清清嗓子,她说,萨卡小姐出了些新情况,陆总作为负责人总得去看看。   说完这话她暗自观察夏昼的神情,如果真是情况不妙的话她冒死也得把陆总从萨卡房里叫出来,这两天萨卡的举动她都看在眼里,以夏昼这脾气能忍到现在着实不易了。   夏昼没她想象中的气急败坏,只是拆餐盒的时候用了力气,她再问,陆东深几点进了萨卡的房间?   景泞咽了一下口水:九点半左右。   告知后,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墙上时间,差十分十点……   她瞧见夏昼也看了时间,心就提到嗓子眼里。夏昼冷笑,喃喃自语,待了二十分钟了。   “夏总监,陆总是个明白人,他很清楚——”   “你怎么还不走?”夏昼冷不丁打断她的话。   “陆总生怕你不吃晚饭,让我看着你吃完。”景泞尽量将陆东深的意思表达清楚。夏昼“哦”了一声,就没过多询问,手里的筷子往餐桌上一怼,长短找齐后开始用餐。大口菜大口饭,吃得挺香,后来许是觉得筷子不赶劲,干脆顺了勺子,将爱吃的菜往饭里一倒,一拌,然后一勺勺塞进嘴里。   景泞心惊胆战地看着她的吃相,也不知道夏昼是不是气坏了,用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来发泄怒气。真心生怕她想不开,景泞小心翼翼问,“要不然……我给陆总打个电话?”   “不用。”夏昼头也没抬,满嘴塞着饭菜含含糊糊,洒脱地一摆手,“他是工作需要。”   真的假的?   景泞迟疑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夏昼表现得越是风轻云淡,她心里就越是没底,甚至脊梁骨还阵阵寒凉。   夏昼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拿过纸巾用力地一擦嘴,跟景泞说,“行了你回房休息吧,我也要洗漱睡觉了。”   景泞总是不安生,但也不知道夏昼心中所想,只能点头离开。   **   从外面看,萨卡所在的套房跟其他套房没什么两样,尤其是门口没有保镖把守的时候,靠近最里边,听管家的意思是,萨卡小姐喜静。   当时夏昼听说后冷笑,这常年住酒店的人都有讲究,酒店最里间的房住不得。   现在,夏昼就徘徊在房门口。   景泞前脚走,她后脚就出了房间,一路朝着萨卡的住处狂奔。   走廊安静。   原本这层也是安静,不管什么时候,所以夏昼觉得萨卡太矫情。   她试图去听房间里的动静。   听不见。   也许是两人原本也没做什么,又也许像酒店工作人员说的那样:房间的隔音效果极好。   是啊,天际酒店主打就是隔音和气味管理。夏昼来回来地踱着步子,心像是被猫爪子挠似的,陆东深在里面多待一分钟,她就多一分钟想要将这里夷为平地的冲动。一遍遍强迫自己要冷静,拳头也是攥了再松。四下看了看,听到尽头电梯声,她又恢复了若无其事。是管家推着餐车过来,见到夏昼后也没感到意外,十分恭敬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夏昼知道萨卡有临睡前吃甜品的习惯,只是很明显今天送达的时间晚了些,许是陆东深在里面的缘故。她缓步上前,伸手揭开餐盖,一碟精致骨瓷,盛有一块纯手工蜂蜜蛋糕,这蛋糕是天际酒店楼上餐厅的特色甜品,有很多人千里迢迢跑来天际酒店,就是馋嘴这蜂蜜蛋糕。   除了蛋糕就是柠檬水,剔透的玻璃高杯,柠檬雕成了一枚枚樱花。   “萨卡小姐的疹子虽然转好,但我还是要检查一下她入口的食物。”夏昼风轻云淡地说。   管家自然不敢多加置喙,虽说在此之前夏昼并没对萨卡的食物这么上心过。夏昼将餐车推到一角,拿过蛋糕闻了闻,又将玻璃高杯打开盖子,弯身闻了闻。   管家在一旁候着,几步之遥,只能看见夏昼的背影。   过了会,夏昼将餐车推过来,说,“行了送进去吧。”   管家照做。   **   房内,又是一番风景。   萨卡的热情遇了冷。   她风情似火地朝陆东深怀里靠,陆东深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她。萨卡捻笑,眼里又似埋了火种,再往前靠,陆东深就顺势退了一步。   萨卡没再步步紧逼,站在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不漂亮吗?”   “漂亮。”   “我的身材不够好?”   “很好。”   萨卡嘴角上扬,“可是,你还是无动于衷。”   “抱歉。”   萨卡没恼,反是轻笑一声,回到沙发上坐下,虽一身慵懒,但也不似陆东深刚进门时的魅惑,她说,“往往就是你这样的男人最想让人征服。”   陆东深没接她的话,道,“萨卡小姐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告辞了,早点休息。”   “看来不少女人对你说过这种话,所以你压根就不在乎你在女人眼里是哪样的男人。”萨卡冲着他的背影说了句。   陆东深停住脚步,转头看她,“我的确不在乎。”   “当然,你在乎的只有夏小姐。”萨卡一针见血,“你很爱她。”   陆东深没否认,“是。”   萨卡却是掩不住笑的,“我想征服你不是你英俊多金,也不是你被多少个女人惦记,只因为你把全部心思都给了一个女人,而我,很想试试能不能取而代之。”   陆东深看着萨卡道,“恐怕让萨卡小姐失望了。”   “不失望,我反而觉得挺有意思。”   陆东深不解,“有意思?”萨卡轻轻靠在抱枕上,眼波如涟,“陆先生是个很自信的男人,但也在感情的问题上栽跟头,中国有个词语来形容男女爱情十分贴切,叫费思量。陆先生就是在费心思,然后顺水推舟利用我来试探夏小姐的反应。”   陆东深但笑不语。   “既然我都是棋子了,那为什么不跟我这枚棋子聊聊,毕竟我很无辜。”萨卡笑道。   陆东深沉吟片刻,返身回来,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所以,你下午找了夏昼。”   “放心,她伶牙俐齿,我没有讨到任何便宜。”   陆东深沉思。   萨卡看着他,“陆先生懂商道,但其实并不怎么懂女人。就像我,明知道你有心利用,但也愿意陪你演这场戏。”   “为什么?”   萨卡笑得露出白齿,“很简单,如果夏小姐绝地反击,你就如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件好事。但如果夏小姐无所谓,那我也给自己争取了一个能住进你心里的机会。”   陆东深默了会,问,“她下午说什么了?”   话音落,门铃响了,萨卡示意他等一下,她起身去开了门,管家推着餐车进来,她眉眼散笑,道,“天际酒店的蜂蜜蛋糕最好吃,老远就能闻到蛋糕香,真好。”   管家将蛋糕呈上,倒了两杯水后就离开了。   萨卡吞咽了口水,跟陆东深说,“这才是我的心头好。”   陆东深轻笑。   “你刚刚问我什么?哦对,夏小姐下午说了什么是吧。”萨卡切了一小角蛋糕入口,唇齿间都是甜蜜,哪怕是再爱吃的东西她都保持着王室的优雅,陆东深不经意想到了夏昼,如果是她爱吃的东西,她会大口吞咽,丝毫没有形象可言。   想到这,他心里竟也是甜的。   “其实夏小姐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态度。”萨卡一口水一口蛋糕,“她对我很有敌意,跟我挑了她工作上的毛病无关,只因为我说我有本事留你一晚。”   陆东深淡声,“就像现在?”   萨卡挑眼看他,“那你猜她会不会信?我觉得她会信。”   “告辞。”陆东深放下杯子,起身。   “你不就是让她吃醋吗?”萨卡忙放下叉子。   陆东深微微蹙眉,“但有些玩笑开不得。”   “你——”萨卡眉头拧在一起,脸色微微变化。   陆东深狐疑地看着她。   “我可以跟她解释啊,我……”萨卡说起话来有点心不在焉,坐着的姿势也看着别扭。   “你不舒服?”陆东深问。   “没事。”萨卡也吃不下东西了,将蛋糕推到一边,喝了几口水,又换了个坐姿,清清嗓子,“你想试她的心思,又狠不下心,那可不行。”   陆东深见她额头有点冒汗,刚打算给她叫医生,她就猛地起身,笑得不自然,“那个……不好意思,我去洗手间洗个手,碰到蛋糕了。”   陆东深摆了个请的手势。   但没离开,毕竟是酒店的客户,他不能一走了之。   洗手间有水声,哗啦啦地开到最大,似乎就连花洒都开了。陆东深觉得不对劲,停在洗手间门前,抬手敲了敲,“没事吧?”   话音落下,他隐隐听见一个动静,虽说被水声掩着,但还是能知道洗手间里的人是怎么了。   陆东深就停了敲门动作,尽量离的洗手间门远一点。   人在生理上有三急。尿急、便急和矢气急,前两者倒也没什么,最后者对于向来重视形象的萨卡来说简直是场灾难,别说是萨卡了,就单拿普通人来说在公共场合或跟人交谈时遇上这种情况也难免会尴尬,所以,陆东深恰到好处地给她留有脸面。   很快,萨卡出来了,脸有点红,眼神里还有些局促和不自然。   陆东深就当做没事发生,抬腕看了一下,告知打算离开了。   萨卡其实生怕他听到,想要说些什么把话圆回来,可紧跟着肠子里又开始咕噜噜地翻腾,脸色一变,马上跟陆东深说,“行行行,我们明天见,我就不送你了。”   甚至都没忍到他出玄关,她就又一猛子扎洗手间里了。   陆东深的脚步僵了一下。   他突然意识到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脑子里冷不丁就晃出夏昼那张脸来。   萨卡出身王室,一言一行都十分有章法,怎么会允许自己在他面前出丑?所以,是有人想要她在他面前出丑。   但如果是夏昼出手的话,她只想让萨卡出丑这么简单吗?   陆东深心里开始翻腾了。   萨卡下午去找过夏昼,这相当于直接踩了夏昼的脸面,别管夏昼当时是怎么说的,反正这根导火线是埋下了。   陆东深伸手去开门。   刚迈出来,一侧脸就瞧见一把水果刀,连同一张纸条生生扎在门框上。纸条上有留言,笔锋潇洒:没错,是我。   果然是她。   陆东深一时间竟哭笑不得。   **   饶尊到家的时候身上带着些许酒气,但尚算清醒。没上楼,跌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没脱皮鞋,脚往沙发扶手上一搭。   管家很快端了醒酒汤,杯子刚贴茶几,就听见楼上“咚”地一声响。   声儿不小。   管家没惊着,饶尊也早就习以为常,阖着眼,慢悠悠道,“还在上面作妖呢?”   “是,那位小姐脾气太大了,屋子里但凡能砸的东西无一幸免啊。”管家叹气,“差不多就别关着了,这事儿要是被饶老知道一准得被你气过去。”饶尊睁眼,一骨碌坐起来,拿起杯子几口喝尽了醒酒汤,抽了张纸巾擦了嘴,起身将揉成团的纸巾往废纸筐里一扔,“棱角还没磨平呢,行啊,本少爷上去瞧瞧。” 第255章 还好你没走   二楼最里间卧室,门口守了俩保镖。   别看守着的人少,可这两位的身手不是等闲,至少像是阮琦那种挺能打的人都没能逃出这个屋子。   饶尊进来的时候,房里已经没了能砸的东西,所以饶尊算是躲过一劫。   也不知道是不是砸累了,总之见到饶尊露面后阮琦并没太大反应,她坐在宽大的皮椅上,曲起膝盖,赤着的脚踩在椅座,听见动静,她只是眼皮往上一抬。   饶尊瞧了一眼满地狼藉,避开了花瓶的碎渣子,摇头啧道,“阮琦,如果我真跟你计较的话,光是被你砸了的这些东西加起来的钱就够你还一辈子了。”   阮琦死盯着他,“饶尊,你现在还关着我干什么?你有病啊!”   饶尊绕到床边坐下,跟她隔着些许距离面对面,点了烟,打火机往旁边随意一扔,“你就是个祸害,放你出去干什么?知足吧,相比前一阵子我对你算是宽容了。”阮琦性子烈,饶尊多少都有领教,只是在最开始将她押回来的时候他还是轻视了她的爆发力,最开始派来的保镖压根就不是她的对手,结果被打得鼻青脸肿,分分钟秒杀了他的颜面,要不是他使了蛮力还真制服不了她,所以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将她五花大绑。   等这次从警局回来,她看上去收敛了不少,再加上换了保镖想跑也跑不掉,她就改成砸东西撒气。   “我祸害你了吗?你多管什么闲事?”   饶尊朝着她的方向故意吐了口烟雾,“夏昼是我看上的姑娘,你祸害她就是祸害我。”   阮琦听了这话冷笑,“你看上的姑娘?可笑,你看上人家,人家有没有看上你?堂堂尊少,原来就是个自作多情的主儿!”   饶尊面色冷了一下,大半截烟往地上一扔,皮鞋碾灭,起身朝着阮琦过来了。   “你干什么?”   阮琦见状不妙赶忙起身,下一秒饶尊的两只手就跟钳子似的伸过来箍住了她的两只手腕,朝后一背,力气不小,疼得阮琦面容都扭曲了。   “砸东西还不算,闹绝食是吧,跟小爷我去吃饭。”回来的路上就听管家在电话里说了,这姑娘一天到晚不好好吃个饭,大有绝食抗议的架势。   阮琦挣扎得厉害,但一来饶尊的劲儿也不小,二来没好好吃饭身子骨也虚了不少,一时间只能任由饶尊连拖带拽地下了楼。管家是饶家的老人了,自打饶尊出生的时候就在饶家服务,等饶尊被饶老爷子因为他从商一事被赶出来后,饶母生怕儿子在外面照顾不好自己,就派了管家来专门伺候,   饶尊平日里对管家也是尊重,总会叫上一声刘伯。   刘伯了解饶尊,应酬个什么场合回来肯定要填填肚子,所以在他上楼的时候就开始把做好的饭菜准备上,见他是扭着阮琦下楼,不动声色地又备好一副碗筷。   阮琦被饶尊按坐下后不安分,饶尊的脾气也上来了,腾出只手刮了一勺子米饭就往她嘴里塞,磕得她牙齿生疼,又噎得难受,末了大声嚷嚷,“我自己吃!”   饶尊停了动作,似笑非笑的,“这是你说的,敢骗我的话我有的是招对付你。”话毕,将勺子往她右手里一塞,放开了她。   阮琦一脸的不情愿,但获得自由后也没再做什么,揉了揉手腕,然后换了手拿勺。   饶尊一瞧就乐了,“左撇子啊。”   阮琦没搭理他,闷头吃饭。   饶尊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开始用餐。   阮琦插空往他那瞧了一眼,他也是个左撇子。   见状,饶尊懒洋洋道,“虽然说你这个人别扭吧,但至少咱俩在一起吃饭筷子不会打架,冲着这点,我也得额外照顾照顾你。”想当初他因为左撇子没少挨夏昼挤兑,他还想亲近她,每次在一起吃饭总想挨着她坐,结果一个左撇子一个右撇子,还没等吃饭筷子先打起来了,然后夏昼就会打他。没办法,后来他一跟她吃饭就只能乖乖坐在对面。   阮琦吃得并不顺心,问,“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别以为你有权有势的就随便关人!”   “那你敢报警吗?”饶尊笑问,“我倒是不嫌烦,大不了再陪你走一趟警局,就不知道警方会不会对你的事越查越多。”   “做缺德事遭报应的是邰国强不是我!”阮琦咬牙切齿。   “他现在全凭着一口气刁命,你应该去见见他,或许心理平衡点。”饶尊慢悠悠地说。   阮琦笑得发冷,“等他真到咽气那天,以死谢罪,我心理才能平衡。”   “以死谢罪啊……”饶尊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说,“差点忘了有件事你还不知道,现在的邰国强压根就不是邰国强,他是吴重。”   **   半小时后,陆东深在酒店的露台找到了夏昼。露台位于香港天际酒店的最顶层,是呈360度环绕高层会议室。在天际酒店的工作人员因为工作性质,常常能在这里看到日出,而上晚班的工作人员闲暇时也会跑到这上头来看一看日落,那泼天的红霞,从露台这个角度看过去更是壮观。   之前下过雨的缘故,所以今晚的星子像是洗过似的亮。夏昼靠在露台上,夜风扬了她的长发,多少驱散了白天的燥热,她手里拎了瓶冰镇啤酒,露台的台檐上也摆了几瓶。听见动静后她回头瞅了一眼,还没等反应过来,陆东深就一个疾步冲上前一把将她扯怀里。夏昼的下巴磕在他胸骨上,疼得叫了一声,陆东深护住她的头,低喃,“还好你没走。”   夏昼心里的委屈和愤愤不平在他这么一抱下就变本加厉了,推搡他,“你应该巴不得我走才是吧?正好没人打扰你跟萨卡眉来眼去。”   陆东深额头有汗,也不知道是找她找的还是其他原因,他松开她,没顺着她的话哄劝或者解释,先是急着问,“解药呢?”   这一下夏昼彻底将他推开,冷笑,“原来这么快找到我不是担心我啊。”   陆东深没理会她的冷言冷语,箍住她的肩膀,“别闹别扭了,我跟你道歉,都是我不对,你把解药给我好吗?”夏昼快疯了,冲着他就开吼,“我这么对她已经算是便宜她了,陆东深你别欺人太甚!她现在是快断气了还是有生命危险啊?你这么着急?至于吗?她大不了就放一晚上屁,又怎样!”“不是……”陆东深咬牙,盯着她的脸,“我也喝了那杯子里的水。” 第256章 没按照正常姑娘的套路去走   陆东深的一句话出其不意。   夏昼先是一愣,紧跟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又瞧着他一脑门子汗,想他平时温雅高贵的姿态,就愈发笑得不能自抑。要是搁平常,见她笑了,陆东深心里绝对是一片春暖花开,夏昼这姑娘虽说性子不好,但不矫情,凡事只要她笑了那就是过了,事后也绝口不提。但现在陆东深可没心情评价她的性子,一心就扑在能把解药拿到手这件事上,刚刚尚算好,找到她之后就开始有了反应。   “谁让你进她房间了,进房间就进呗,人房里的水你也喝,还真不怕自己当外人,干嘛?漫漫长夜打算润喉促膝长谈?”   陆东深连连道,“我错了我错了。”   “你是不是觉得她挺漂亮的,所以大晚上的想发生点什么?”   “真没有。”陆东深压着她的肩膀解释,“她没你漂亮,我也不喜欢她。”   “骗鬼呢,这两天你是没积极主动,但你也没推脱拒绝啊。”夏昼不阴不阳。   “我是酒店的负责人——”   “说实话!”夏昼态度强硬,“罪可是你自己在受。”陆东深也是被逼到梁山了,平时冷静自持的时候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这番可笑的动机,但现在他也不得不说实话。“我只想看看你的反应,你对我不冷不热的,我总得知道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所以你就冷落我,对我爱答不理的?”夏昼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一把揪住他的领带,“这事儿不像是你这种性格的人能想得出来的,说,谁教你的?”陆东深原本扯谎说就是自己的主意,但眼瞧着夏昼一脸的了然和咄咄逼人的口吻,大有一副追查不出元凶就誓不罢休的架势,再转念想到萨卡被她整得惨状,就不寒而栗,只能一咬牙卖友求药,“年柏彦,是年柏彦教我的!”   不到半分钟,陆东深终于恢复了正常。   他死盯着酒瓶子。   夏昼逼着他喝了半杯啤酒,解决了他的“困境”,早知道解药是酒……   “你说你这个人也别扭,人家萨卡都知道找地方放气,你傻啊?还是真不食人间烟火到连生理排泄都不会了?”夏昼悠哉地继续喝酒。陆东深没看她,双臂撑开,手抵着露台,任由夏昼肆意取笑,眼珠子还盯着酒瓶子,咬牙切齿道,“一路上都有人跟着,找你的时候有景泞他们在,找到你的时候有你在!”   长这么大,他还真没遇上过这么尴尬的时候,拜夏昼所赐。   夏昼惊奇地看着他,良久后拍手,“你括约肌挺猛啊。”她有太多的招可以对付萨卡,甚至会让她痛不欲生,但这么做就太明显,她还不想让整个酒店背锅。萨卡气势汹汹,又有贪慕陆东深的皮囊之心,在得知陆东深进了她房后,其实她最担心的就是陆东深经不起诱惑两人滚了床单。   所以夏昼想到了这招。   蛋糕和那大瓶水里都被她无声无息地动了手脚。   放屁这种事对极讲究形象的萨卡来说比闹肚子还要崩溃,尤其是当着陆东深的面,这么一来,她哪还有心思勾搭陆东深?只是她没料到管家也给陆东深倒了水……酒有时候是个好东西,就如现在,谁也不会想到酒能解了肠胀气。夏昼其实有心想要折腾一下陆东深,毕竟这些天她就一直憋得慌,但见他急得满头大汗连连认错的样子,倒也真是于心不忍了。   不过也够了。   这段经历足够她没事翻出来数落他玩了。   “年柏彦啊……”她一手勾着酒瓶子,懒洋洋道,“我知道他,不就是素叶的前夫吗。都坐牢了还不老实呢,活腻了是吧。”   陆东深扭头盯着她。   要论起关系来,陆门和年氏尚算有些渊源,但在陆东深眼里,应该算是一场孽缘。当年的一场全球金融危机,很多企业都被殃及,唯独陆门发展势头迅猛,趁着金融之乱狙击对手并纳产业。年氏以钻石起家,跟当时陆门旗下的珠宝产业有重叠,陆门以资本冲击市场,奠定了在珠宝界的龙头地位的同时也间接影响了年氏。年氏当时四面受敌,一方面因为经营者的问题,一方面是受资本所累,所以宣布破产。   在商界中,能让陆东深佩服的人不多,其中就有年柏彦。他跟年柏彦算不上知己,甚至就连朋友都算不上。但因为同样身处商界,一个陆门后代,一个年氏后代,所以在商场上总是会有隔空交集,用年柏彦的话说就是,他和陆东深更像是精神之谊。从利益角度来说,陆东深并不认为陆门欠了年氏的,毕竟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从情感角度来说,陆东深跟年柏彦算是惺惺相惜,在陆东深的内心深处终归是有些愧疚之情。   年柏彦下狱前,江漠远等人为他请命,陆东深不方便露面,所以在背地里也打通了一些关系。   这次出差回来后,陆东深去探望了一次年柏彦。在有限的时间里,两人的交谈却是甚欢,谈到现如今的市场,两人在许多方面的观点都很一致。谈到素叶的时候年柏彦倒是沉默了,陆东深虽说比年柏彦年龄小,可看人看事一针见血,便道,也是巧得很,我家囡囡跟你家素叶也认识。   这就给了年柏彦台阶下,于是乎,年柏彦就挺好奇他嘴里的囡囡。   在得知两人最近有些别扭后,年柏彦思量了片刻,给陆东深支了招:找个女人刺激她一下就行了。   陆东深当时听了直笑,跟年柏彦说,这招太幼稚了,别逗了。年柏彦却很是一本正经地跟他强调:我比你多吃了几年盐你得相信我,遇上这种事你跟女人讲理智摆道理才是可笑,能刺激女人的方式就只有女人,只要她心里有你。所以你别管这手段低不低劣,管用就行。   然后又跟陆东深说了当时他跟素叶的经历,最后给陆东深总结一句话就是:爱情本来就没有理智可言。   当时陆东深听了心有余悸,跟年柏彦说,囡囡这个姑娘吧,可能跟素医生的性子还不大一样,所以,反应未必一样。   年柏彦闻言后,在态度上也不似刚刚那么坚决,迟疑说,要不你先试试?死马当活马医,毕竟……她能跟素叶交好,也算是人以群分吧。   年柏彦最后一句话始终在陆东深脑子里转,直到此时此刻。利用女人来达到让对方吃醋的目的,这个招对夏昼灵不灵暂且先放到一边,陆东深只觉得自己还算是了解夏昼,她的反应果然是没按照正常姑娘的套路去走…… 第257章 为爱折翼   陆东深没怎么处理过感情问题,所以走到今天这步田地也是缘于他没什么经验,但经此一役他深深明白个道理,就是过来人的经验固然重要,可符合实际情况的手段更为重要。   很显然,年柏彦出的这招虽有效果,但不符合他的性格,也压不住夏昼,那他就只能按照自己的做法来了。   见他死盯着自己,夏昼不敢掉以轻心,放下酒瓶子警觉问,“你要干什么?”   陆东深一改刚刚的阴鸷鸷,笑了,看上去挺和善,“没什么,我们谈谈。”下一秒就收了笑,大踏步上前,大手一抓就跟抓小鸡子似的钳住夏昼。   夏昼一声惊呼,没等做出反抗,整个人就被陆东深扛了起来。   3601很安静,这个时间了,管家都很识趣,非客户需要一般都不会在房间里转悠。   房门一开一合。   一进门,夏昼就被陆东深放下,紧跟着被按在玄关,甚至连里厅都没来得及进。房间没开灯,只有窗外炸开的霓虹,落了些光影进来。   陆东深压着她,交缠至深的是彼此呼吸。   “死丫头,我看你是忘了皮肉之苦了。”   “陆东深,你抽什么风?”   她推搡,紧跟着手腕被他一并扣在身后。他用了些力气,箍得她双臂生疼,他的胸膛也是坚硬,压得她也透不过气。他压下脸,张口咬住她的唇,低语,“想我吗?”   她不语。   陆东深眼神阒黑,“我问你想不想我?”   她还是硬着脾气不说。   “不想我是吗?”   夏昼被他咬得疼,用肩膀顶他,他的大手更用了力,“就任由我走多久都行是吧?连个电话都没有,你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嗯?”“那你呢?明知道我在生气吧,你说出差就出差连个招呼都不打,回来之后又摆张公事公办的嘴脸,给谁看呢?还有萨卡,你凭什么用她来刺激我?”夏昼反击,“你要是想我,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为什么要我主动?你这几天难过,难道我就不难过?陆东深,你觉得我好欺负是吧?”   她有控诉有委屈,统统都湮在一句句的质问里。   陆东深将她搂紧,脸埋在她的颈窝。呼吸炙热,少了刚才的狠劲,多了缠绵的深情。“我一直在担心你没办法接受这样一个我,囡囡,我越是在乎你就越是怕你离开。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是我不会,我能利用任何人,但唯独不舍得利用你。我怕你想通了一些事情,例如你在爱情里的妥协,我也怕你已经做出些决定,例如你想寻求更适合你的感情。有很多事我不敢去想,   打电话真就怕你说出些分手的话。“夏昼见惯了陆东深自信强势的一面,从未想过他也有无措惶恐的时候,他的这番话听进她耳朵里,顺着呼吸急促又流进血液,心头又疼又暖的,那些不甘、嫉妒和怨怼就再也无的放矢了。   陆东深抬起脸,与她的鼻尖近乎相贴,“是我的错,我怕失去你,所以就更想控着你。”   “你为什么会认为能失去我?”夏昼与他凝视。   陆东深双手捧着她的脸,低头细细闻她的唇角,然后说,“不知道,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很糟糕,让我时刻陷入恐慌之中,让我头一次有了无法掌控的无力感。”也许是她太洒脱,也许是她的性子太独立,也许是她太崇尚自由,也许是她经历了太多苦痛。他想拼尽全力来怜她爱她,想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想让她在乎他就跟他在乎她一样。他在享受着爱情,可越是美好的爱情就越是让人不安。他生怕这不过是场镜花水月,到头来如梦幻影。有时候他明明是在抱着她感受着她的气息,可就是觉得她会随时失去。   夏昼看着他,暗影里,他的眼似藏了银河,深邃发亮。她以前总觉得他眼里复杂,犹若深海难懂,可今晚,此时此刻她的确能感受到他的感受。   厚重深情,这是他给予她的。   “不会的……”她低垂着脸,摇头。   “不会什么?”陆东深抬高她的脸,让她看着他。她看着他的眼睛,许久后说,“陆东深,这些天其实我也有想过分开的问题,我讨厌被束缚,也讨厌被利用,哪怕是你的无心之过也会让我不舒服。可是,当我一想到如果未来生活里再没了你,我就很难过。你一走就没消息,我就胡思乱想,你一回来就有萨卡在身边,我虽然拼命说服自己你是在工作,但我还是嫉妒得发狂。我才知道,被你冷落被你漠视比失去自由更可怕。真是奇怪啊,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可为什么就刻骨铭心了呢?你这种男人危险又诱惑,然而我就偏偏爱上了。陆东深,为爱折翼,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所以,我不会离开你。”   最后一句话震惊了陆东深。   他轻抚她唇角的拇指略颤,然后低头深深吻了她的唇。是他的错,他不该让她这般神伤。在爱情里,她是个再透明不过的女孩,可以飞蛾扑火,可以不顾一切,他该再包容她、纵容她才对。他该是早过了为爱痴狂的年龄,可也因这段感情让自己成了疯子。唇齿纠缠间,夏昼狠狠咬了陆东深一下,他闷哼,疼痛阻断了乱七八糟的念头。他松开唇,可夏昼一改刚刚的深情脉脉,主动对他发起攻击,对着他的唇舌又啃又咬,转眼就成了只狼崽子。   “陆东深,你下次再敢让别的女人在你怀里腻歪,我就不折翼折你!”她狠狠,典型的秋后算账了。陆东深冷不丁想到萨卡是往自己怀里靠了一下,可他很快也就避开了,绝对不想再生事端,刚打算矢口否认,就又听夏昼恶狠狠道,“衬衫上都沾上萨卡的唇膏味了,你当我鼻子是假的对吧?我就该给她吃点猪嘴蘑之类的东西!”他身上的衬衫是深色的,虽说看不到唇膏,可她能闻出来。   陆东深绝对积极发挥最佳男友的本色,二话没说将衬衫一脱,扔到门口,“不要了行吧?”   夏昼的眼睛被他结实的臂膀热了一下,清清嗓子,“还算识趣。”   陆东深一笑,一把将她抱起。   她惊呼。“闭嘴,振夫纲。” 第258章 伸个懒腰都是爱你的形状   翌日,天朗得很,从酒店房间的窗子看出去,天空成了一倾瓦蓝琉璃,连云的姿态也是美的。   陆东深难得偷懒。夏昼抻着懒腰顺着香味出卧室的时候,陆东深正将一只只虾子烧麦往盘子里夹,摆放得别提有多整齐,连上头花型的姿态都是朝着一个方向。还有其他花式早点,都被他换了统一大小的白瓷盘。   他的背影洇在光影里,浅驼色宽松家居服都被阳光映得温柔。   这样的陆东深让夏昼喜欢,又想像只猫似的懒懒地趴在他身上不离开。她走上前,展开双臂又抻了个懒腰,然后从背后搂住他,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他身上的气息真好闻。是他的体味和她调配的浴液结合后的气息,让人忍不住靠近,就这么一直抱着他不放。想起昨晚的那件衬衫,最终没能逃过被洁癖如他命管家烧毁的命运,然后又想到他的怀抱是太多女人的向往,可她就在他的怀里。   这种骄傲难以言喻。   陆东深任由她像八爪鱼似的黏在身上,笑问,“怎么了?”   “没什么。”夏昼打了个哈欠,闻着他的气息总觉得安心,又想昏昏欲睡,“我现在伸个懒腰都是爱你的形状。”   “一大早嘴上抹蜜了?”陆东深将最后一只烧麦放好,笑道。他的早餐一向简单,黑咖啡加燕麦面包,在中国工作后又喜欢上了喝茶,很多时候也是一杯红茶加现烤面包,顶多再加份水果。这是因为一来他不会做复杂的早餐,二来没那么多时间。但跟夏昼在一起后就不行了,这丫头虽说做了一手好菜,但懒,据她说,她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下厨,所以,她大部分时间都不下厨,她跟他说,没办法,我大多数的时候心情都太好了。   自己不做饭,但嘴巴可不饶人,要多挑剔有多挑剔,光是早餐的样式就要做到眼花缭乱,她跟他说,本爷吃饭那都是要达到御前级别的。   今天的早餐他数了数,连主食带小食的,共13样。   夏昼还挂在他身上,懒洋洋说,“这是我从网上看到的话,改了一下,送你。”   “谢主隆恩。”“今天的早餐不错。”夏昼将脑袋从他腋下拱出来,看着满桌子的色香味,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胸口,又借机摸了他结实的胸大肌一把,“这要是你做的就更好了,不过没关系,你表现得已经不错了,可真是怜人的小奶犬。”   扭身要走时被陆东深一把捞了回来,“是什么?”   “小奶犬……”夏昼回到他怀里,手指头沿着他锁骨的轮廓摩挲,“就是说你又暖心又听话。”   陆东深环住她的腰,坏笑,“奶犬是吧?”   紧跟着脸压下来,被夏昼伸手截住,“我去洗漱。”一缩身,从他圈着的手臂间滑出来,溜走。   用餐的时候,夏昼的话匣子打开了。先是重点表扬了酒店餐厅的厨子,然后在听说陆东深的弟弟陆北辰做了一手好菜后,又含沙射影地贬低了陆东深的养尊处优。夏昼喋喋不休,陆东深就含笑听着,时不时给她夹上一只烧麦,整个早点的种类,她最喜欢的就是虾子烧麦。若非应酬的时候,他平时极少跟别人一同用餐,除了他有洁癖,认为对方说话时口水会喷到餐盘里外,他还怕吵喜静,这是自小就养成的习惯,陆老爷子的宗旨就是食不言寝不语,所以每每回到陆家,他也好,南深也罢都谨遵传统规矩,时间一长也就习以为常了。   最开始跟夏昼吃饭的时候,陆东深着实被她吵得脑瓜仁疼,可短短几顿饭下来他反而适应了,没了她的热闹他竟觉得一顿饭吃得无滋无味。   “行,我尽量把自己培养成厨神。”陆东深说。   夏昼突然一副风情万种的笑容,“深哥,如果你能成厨神,那我就是造神的那位。”   陆东深笑了,死丫头总想压他一头。   “哎,跟你说正事。”夏昼一本正经。   见状陆东深也竖起警觉,他觉得她没什么正事可说。   “萨卡身上有异香,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是药丸的香气,她塞药丸入体所以举手投足都是香气。”   陆东深很随意地嗯啊了一声,没敢太多接有关萨卡的话题。   “你猜那个药丸有什么用?”夏昼一筷子戳进烧麦里,举了起来在嘴边晃悠。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陆东深觉得夏昼这一筷子绝对是戳进他脑袋里而不是烧麦。关于萨卡体内的药丸,那天夏昼虽没明说但他也多少能猜出个意思来,但在夏昼面前他绝对要做到装傻充愣。   干笑了两声,“你之前说过,可以使身体幽香。”“使身体幽香喷香水就行了,何必那么麻烦?”夏昼一脸善良地盯着陆东深,“既然深哥不甚了解,那我就给您老普及一下。那药丸里所用的原料全都是暖香类的,用于体内,散发出的气味不但能勾人心魄,药物融化后,成分的滋养还能让使用者的身体如少女般紧致。说白了,这是一味宫廷春丸,市面上不常见。”   陆东深只能随意地哦了一声,这种话题别说他在夏昼面前不能轻易接,就算是其他场合,作为男士他也不方便品头论足。   “真是啊……”夏昼放下烧麦,故作忧伤地抬手拄着下巴,眼珠子就在陆东深脸上转来转去的,“某位爷昨晚没能一品少女滋味是不是挺遗憾的?”   这次陆东深不疾不徐地接过了话,“昨晚在某位爷床上的姑娘比少女还教人回味,所以用不用宫廷丸的不要紧,天生丽质才更能让男人忘怀。”   夏昼倒是没料到他会这么反击,而且还反击得让她如同喝了蜜似的,心情就大好了,抿唇笑,“不愧是陆门长子啊,这话回得滴水不漏。”   其实平时怼怼他也挺有意思的,看他尴尬,看他故作冷静,这都是乐趣。“事实如此。”陆东深给她换了道酸奶,淋上蜂蜜,“囡囡,她的那些东西对我没用。男女欢情,重点落在情字上面。一时欢愉,心里却是空虚。我尝过了以情欢好,自然就容不下食之无味了。”   夏昼听了心里泛暖,舀了一勺酸奶入口,蜂蜜的香甜就像他的这番话一并入喉,她清清嗓子,故意道,“果然巧舌如簧啊。”   陆东深笑了笑,也不跟她争辩,催促她,“快吃,我一会还要开会。”   管家进来的是时候,正好赶上夏昼心情极好。他看了一眼夏昼,又看向陆东深,道,“陆总,萨卡小姐又起疹了,比以前还重。” 第259章 我没有不相信你   正如夏昼说过的,以柑橘做空间主香,虽能快速缓解萨卡红疹现象,但很快体内热毒就会变本加厉。   萨卡整个后背都起了疹子,跟管家描述的一样,比之前严重得多。她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只单单“召见”了夏昼,就连陆东深也避而不见。   或许是因为疹子加重不想被他看见,或许是因为前一晚她在他面前失了态。   这一次,萨卡能安静地听从夏昼的安排了。夏昼将一早就备好的杜荆、单叶蔓荆、广泛风所提炼的原液加入空气净化系统里,又命管家将染有柑橘气味的床品换回之前含有柏气的,为了尽快消散柑橘香,夏昼又将提早在活血丹原液中浸泡的棉条置于精油炉内,经过电热,很快,炉中就缓缓溢出活血丹的气味。   经过棉条稀释的气味比原液直接挥发更为均匀,很快与空气里的杜荆、广泛风等气味融合在一起,略有刺鼻的清洌。   萨卡忍不住去捂鼻,夏昼眼皮一抬扫了她一眼,萨卡见状又默默地把手放下。   “夏小姐,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解释一下?”萨卡忍不住说。   夏昼将一早从香根异唇花提取好的原液滴放进精油炉中,头也没抬,“解释什么?该说的之前我都跟你说过了。”   “我的意思是,这些气味。”   夏昼将蒸好的香根异唇花从袋子里拿出来,一部分放进了捣药臼里,“就算跟你解释,你也听不懂。”萨卡哪遭遇过这种冷遇?但碍于身上疹子的情况被她说中,她只能强忍着夏昼的恶劣态度。见夏昼将捣药臼里黑乎乎的东西倒出来走向她时,她一个激灵,如临大敌地盯着夏昼,“你要做什么?”夏昼懒得跟她多废话,直接命她脱了衣服,萨卡虽不情愿也只能照做。夏昼徒手将捣好的香根异唇花黏液一点点涂抹在萨卡的后背上,微凉的触感令萨卡很快起了鸡皮疙瘩。“我对陆先生是有好感,但我能看出来他很在乎你。”萨卡抱着胳膊,背对着夏昼而坐,轻声说,“陆先生是位君子,他从来没对我做过一丝一毫越轨的行为,待人处事极有分寸。”   夏昼的手在她后背上停滞一下。   萨卡调整了个舒服点的坐姿,轻叹一口气,“像我这种身份,很多男人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就不会放过,所以,陆先生很令人尊重。”   夏昼没说话,继续给她涂抹后背。   萨卡见她不说话,一时间也觉得尴尬,便不再多说什么了。等涂完后,夏昼转身去吧台拿了杯子,萨卡在床上喊,“后背有点疼。”   很快,夏昼回来了,淡淡道,“很正常。”将手里的杯子递给萨卡,“喝了。”萨卡一看,杯子里泡着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闻上去有点怪,眼睛里畏缩了一下。夏昼将杯子塞她手里,“现在净化系统里的气味有醒神、消炎化浊的功效,对于热毒和红疹也有帮助,比之前的柏香效果更佳,只是不如柏香好闻,但为了治病也没办法。精油炉中的活血丹原液能加速扩散空气中的气味,香根异唇花的提取液较为芳香,能快速化浊气,茎叶经过热蒸可以入药,对疹子的消除很有帮助,所以一部分涂抹在你后背上,一部分让你喝下去。”   萨卡怔了一下,她没料到夏昼会解释一番,虽说她的确听不大懂,但也知道夏昼没有恶意。   几乎屏住呼吸将杯子里的东西喝完,夏昼跟她说,“再喝三次,你身上的疹子就差不多能消了,我会提醒管家。”   萨卡转头问她,“我以后还会遇上这种情况吗?”   “会。”夏昼很果断。   “那怎么办?”萨卡着急。   夏昼将杯子收走,“你以后别用药丸不就行了。”   萨卡略尴尬。“萨卡小姐,友情提醒一句,是药三分毒,别管主料有多珍贵,那种药丸的确会让你的身体紧致细腻,但时间长就会有副作用,起疹子不过是初期热毒表现,你体质本来就偏热,根本不适合用这种药丸。”夏昼严肃告知。   萨卡吓得不轻,连连点头,“我不用了,以后一定不会用了。”   夏昼习惯将话点到为止,多说无益。   又将管家叫到玄关,把注意事项跟他一一道明。   等快离开时,萨卡别别扭扭地问她,“夏小姐,那个……昨晚上我不停地排气,这也是跟我身体里的热毒有关吗?”   夏昼强忍着爆笑的冲动,清清嗓子,冷着脸说,“是。”   **   这个时间酒店的咖啡馆安静,偶有几桌也是在谈事的。   阳光被茶色的钢化玻璃柔化,落在一角就没了夏日灼热。陆东深坐在观景位,面前摆着杯咖啡,但好半天没喝一口,始终在处理文件。   夏昼一进咖啡馆就瞧见了落得清闲的他,快步上前,椅子一拉,近乎四仰八叉地坐在他对面。   陆东深抬眼看她,笑问,“想喝什么?”   夏昼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喝什么,陆东深便命服务生备了杯柠檬水给她。她抱着杯子,偏头瞅着他阴恻恻地笑。陆东深原本就是在这等她,顺便把文件处理了,现在她来了,又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就干脆阖了文件。夏昼润了喉,“你怎么不问我处理得怎么样,萨卡有没有事之类的?”   “有你处理我放心,有什么好问的。”   “现在放心了?”夏昼嗤笑,“当时你压根就不信我的话。”   “我没有不相信你。”陆东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夏昼哼哼冷笑,“相信我?陆老板,那天你在萨卡面前可不是这个态度。”当时他压根就没为她说过话,她已经明确表示不能用柑橘香,可他呢?坚持让她从着萨卡。   陆东深抿了口咖啡,放下杯子后轻声说,“我只是顺从情势让更多人相信你罢了。”   夏昼一愣。“萨卡是贵宾,你有你的坚持固然是好,可当时她已经明摆着不相信你,所以我们只能迂回。另外,如果当时你坚持不换香,万一萨卡吃点什么或闻了什么反而疹子加重,那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气味这种事毕竟不是在你我可控的范围内。”陆东深冷静地跟她分析,“所以,与其让你承担风险,倒不如让她彻底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没有机会对你的为人处事指指点点。”   夏昼没料到陆东深会想得这么深远,这的确是个最能规避风险的办法,有些时候,面对一些强势惯了的人的确不能硬碰硬。“可是这么一来我们没有故意之嫌吗?”“有,而且萨卡是个聪明人,肯定会明白我的初衷。”陆东深不疾不徐,“但那又如何?就算她有心追究,我是酒店的负责人,我会一力承担。更何况像是现在这种情况,她根本不会再去追究。”   夏昼听了这话心里甜甜的,主动拉过他的手,跟他的手指交缠,故意拉着小娇音,“深哥哥,你是在为我承担风险呀。”   陆东深对于她这种心情好时就嘴甜的称呼早已免疫了,笑了笑,“是不是突然觉得有人给你扛雷的感觉还不错?”“那是,选你做我的男朋友还真是选对了。”夏昼将他的手拉过来,轻咬了一下他的手指,“怎么办呢?本来想着在你面前道高一尺,没想到你最后是魔高一丈,我好像欠了你一份恩情似的。”陆东深趁着她牙关一松抽回手,避免手指头被她咬烂的下场,将文件整理了一下,慢悠悠地说,“恩情好还,肉偿就行。” 第260章 你是不是对本少爷有意思?   邰国强清醒了不少,至少阮琦进病房的时候他坐靠在床头,看上去很精神。   病房里还有邰业扬、邰业帆和邰梓莘,邰国强一并将他们几个叫齐了。饶尊没进去,站在病房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手指间来回摆弄着一根烟却始终没抽,有来往的小护士和年轻女医生,纷纷都瞧着他高大的身影眼亮。他的目光没偏移,   一直盯着病房的门,任由其他姑娘们的眼神在他身上定格。   没多久,就从病房里传出阮琦歇斯底里的尖叫声,饶尊就算不进去也能想象到她此时此刻的表情。   也难怪,一直以为的杀父仇人竟然就是自己的父亲,这件事搁在任何人身上都难以接受。   饶尊没由来的心烦。   烟几度叼嘴里又拿下来,后来实在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就转身去了洗手间偷着抽烟了。   病房里像是历经了一场核武器。听完邰国强将过去的事讲述了一遍,邰业扬等三人目瞪口呆,阮琦跌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眼珠子就跟凝固了似的,只有邰国强在悲悯地看着阮琦,许久后开口,“当时我离开并不知道你母亲已经怀孕。”阮琦好半天才从惊天大梦里缓过神,扭头盯着邰国强,眼里有恨、有痛、有恼,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她呼吸变得急促,一字一句拷问,“你怎么好意思承认自己是吴重?事实上这么多年你一直顶着邰国强的身份活着,踩着别人的痛苦享受着自己的荣华!而我母亲,临死之前还抱着对你的念念不忘和半生情缘!你说你是我父亲,你配吗?”邰国强靠在那,如风中残烛,眼神像是拉线的风筝被扯得老远,他喃喃,“我不配为人父,你恨我正常……当年的确是我一念之差做错了事,面对巨大利益我选择了妥协。   可是,我一心想的就只有你母亲,我找过她,不止一次,我希望她能跟着我过好日子。直到,我收到你母亲出意外离世的消息……我信错了人,以为她真的死了。 “阮琦眼睛里的温度冰冷冷的,”说得可真好听,你希望她能跟着你过好日子?当你披着邰国强的身份继续苟活时已经娶了那位小姐了吧,你让我母亲以什么身份跟着你?做你永远见不得光的情人?”   邰国强面容苦痛。“我不管你当初是利益熏心还是真有苦衷,又或者真以为我母亲死了,当你决定舍了吴重的那一刻你就是背叛了我母亲。我不会原谅你,我母亲也不会!”阮琦强忍着心疼,起身。   “琦琦——”   阮琦蓦地止步,转头盯着他,“我叫阮琦。”   邰国强的嘴角抽搐一下,蜡黄的病容有尴尬、有难舍还有悔意,他艰难开口,“你母亲她……是被你带回亲王府了吗?”   阮琦眼中的冰冷始终未散,而她始终也没再回答他的话,病房门一拉,走了。   关门声震了病房。却没掀起什么涟漪,病房里如死水般宁静。这一次是邰国强再也支撑不住,跌靠在床头,呼吸急促,脸色煞白。邰业帆和邰梓莘立刻冲上前左右搀扶,邰业扬立马要去按呼叫器,却被邰国强给止住。   他努力调整气息,喘匀嘴里这口气,好半天颤着声音说,“业帆、梓莘,你俩先出去。”   “爸,您先看医生。”邰业帆担心他的身体。   邰国强却十分坚持,“我有话要问你大哥,你们出去。”   **   阮琦坐在医院的花坛上还是红了眼眶。   饶尊拎了两瓶水上前,将一瓶常温的递给她,她没接,他就在她旁边坐下来,顺势塞她手里,“想哭啊?”   阮琦深吸一口气,低垂着眼,“风吹的,我眼睛打小见风就红。”   饶尊“哦”了一声,心知肚明却也好心地没再刨根问底或讥讽,他拧开了矿泉水的盖子,扭头一看她的,清清嗓子问,“自己能拧开吗?”话毕伸过来手。   阮琦把他的手拨拉到一边,顺势不着痕迹地抹了一把眼角,两下拧开盖子,没好气说,“我又不是林黛玉。”   饶尊抬手就来拧她的耳朵,“恩将仇报是吧?本少爷浪费一大早时间来忙活你这点破事,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手劲不小,疼得阮琦直皱眉,一把推开他,抬手照着他肩膀一巴掌,“饶尊你有病吧,你对我有什么恩?我不告你就不错了!我让你帮忙了吗?是你非拉着我来医院的!”   “我发现你这个人真是不讲理。”饶尊跟她杠上了,“你捅我一刀的事儿你当就这么完了?想得美,本少爷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亏?不追究你的责任这就是对你有恩。”   阮琦心中有事,懒得跟他多费唇舌,干脆就不搭理他了。   饶尊几口喝完了水,一抬手,水瓶竟精准地进了斜对面的垃圾桶里,他侧脸看她,饶有兴致,“你老实说,你那时候是不是就对本少爷有意思了?”   阮琦扭头,像是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他,好半天扔出了句,“神经病!”   **   “你早知道你妈做过的事?”待邰业帆和邰梓莘出去后,邰国强开门见山地问邰业扬。   邰业扬十分恭敬地坐在邰国强面前,“爸,我不知道,而且这件事我觉得一定是个误会,我妈——”邰国强费力地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缓缓道,“业帆和梓莘跟你同父异母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你妈一直不满意我偏爱小儿子,这其中的私心我相信她不会没对你提到过。你妈有害我的理由,而我,更有痛恨她的理由,难道,她没跟你说过?”他虽病态,语气却咄咄逼人,目光更是像把刀子似的戳着邰业扬,邰业扬见状赶忙起身,“爸,我妈什么都没说过,所以,您对她有误会,刚刚那个姑娘就是你们之间的症结吧?不管发生过什么事,毕竟夫妻一场,您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判刑,这对长盛来说也会名誉受损。”   邰国强阖上眼睛,良久后说,“阮琦是你们的妹妹,关于这点,你要牢牢给我记住。”   “爸,您怎么就能百分百确定她是您女儿?万一当时阮英她是跟了别人——”   “混账!”邰国强蓦地睁眼,厉声怒喝,情急之下心口又难受得厉害,呼吸急促。   邰业扬不再说话。   “出去!”   “爸——”“给我出去!” 第261章 你就得纵着她的胡搅蛮缠   回了北京又是一如既往忙碌。萨卡身上的疹子缓和,香港天际酒店事件也总算是告一段落,夏昼听管家的意思是,虽说萨卡小姐性子傲些,但在气味治疗上十分配合。当然,盯着萨卡状况本是夏昼的工作,但她心眼小,总想着萨卡对陆东深有点鬼心思,所以全权交给管家负责。可萨卡临行前对香港天际酒店的赞誉很高,夏昼想着八成是冲着对陆东深的好感去的,直到萨卡拉着她的手说,夏小姐,我的决定对你仍然有效,当然,不是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我是真的需要一位有主见的气味分析师。   然后,夏昼就十分不争气地觉得,萨卡这个人其实也挺好的,长得漂亮又有气度。当然,萨卡事件毕竟上升到了酒店管理危机,而且当时是直接针对空间气味管理方面,所以陆东深作为酒店总负责人,一抵京就亲自写了封邮件给总部,就这次事件做了详尽阐述。   陆东深写邮件的时候是在家里,书房的窗子外夜色璀然。近七月中旬的北京,恰似巨大的蒸笼炉,就算到了晚上,气温也徘徊在三十度以上,若能有一天落到二十八度,那就算是个凉爽的天了。室内是恒温,有轻柔的风浮动,   会让人误以为还是春夜。夏昼在沧陵待了三年,早就不习惯北京的夏天,总会时不时得想要开窗,结果她的一腔期许也总会被大团热浪给燃之殆尽,末了就在室内气流里想办法。她在新风系统里加了以橡苔、橡木为主,混有晚春的紫丁香和水沉香的香氛,每一种主料都在用量上拿捏好,只做清淡处理。用她的话说就是,这气息会让你想到在雾霾蒙蒙的皮尔蒙特橡树林里行走,芳氲丰沛,深深呼吸,又会自清凉无汗。   陆东深对于她在家里的折腾是毫无底线的纵容,随她高兴,他都可以。   夏昼泡完澡后,裹着条浴巾就懒洋洋地趴靠在陆东深的后背上,两条胳膊跟藤蔓似的挂在他胸前,“此时此刻的画面像不像兰若寺的女鬼企图在勾引坐怀不乱的书生?”   陆东深敲键盘的手指没停,眼睛盯着屏幕,说,“坐怀不乱的前提是,你需要先坐在我怀里才能知道我乱不乱。”   夏昼笑着勾住他脖子,“深哥不苟言笑的时候谁敢坐你腿啊?”   陆东深被她逗笑,“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夏昼抿嘴浅笑,正好瞧见他在邮件里将责任大包大揽,并且声称此次危机能顺利解决全凭借夏总监的专业评断和坚持的态度。那么骨节分明的一双手,敲出的每句英文都是对她的称赞,这让夏昼忍不住惊呼,“我从来不知道你人生字典里的赞美词量还挺多的。”   陆东深眼皮也没抬,敲完最后一句话后抄送诸位董事,“说明你我有待沟通。”   夏昼偏头看他,“我怎么觉着你这句就不像是好话呢?”   陆东深直接关了电脑,手一伸将她拉坐怀里,她笑,“干什么?”   “我来教你什么是好好沟通。”陆东深坏笑。   夏昼正欲无影掌对付,桌上的手机响了,景泞打过来的。夏昼撇嘴,“景助理越来越没眼力见了。”   陆东深笑着接通。   那头言简意赅,夏昼隐约听见邰国强的名字。   结束通话后,陆东深也没瞒她,“邰国强提了探视何姿仪的申请。”   夏昼思量,“也许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陆东深沉默半晌,说,“在这场风波里,谁都抱着颗看客心,却无奈都是剧中人。”   **   翌日一早,夏昼就被陆东深拎起来去公司开会。   夏昼最受不了的就是一大早开会,她哈欠连连,坐在会议桌正中间的陆东深却视而不见,正襟危坐。会议内容一项项过,大抵都是跟H品牌旗舰店和即将上市的大中华区限量版香水有关,在这项工作中,夏昼是主要负责人,所以再困也不敢怠慢,与市场部、营销部一则则地跟陆东深进行汇报。   因为商川的事,H品牌受到了影响,其新品的推广也暂缓了时日,现在算是尘埃落定,所以各个部门也开始了快马加鞭。   大半天都是在细则中度过。有关产品内容过去后,夏昼就算松了口气,她所有的汇报告一段落,就拄着下巴瞧着陆东深开会时的样子。目光从他的眉眼落到他的领带,然后从他一丝不苟的扣领想到他的胸膛,耳畔那些个工作汇报都成了昨晚上他的粗喘声。   正想入非非,陆东深那边宣布中场休息,夏昼冷不丁对上陆东深投过来的目光,似笑非笑有些意味深长。   等估算着咖啡间人少的时候,夏昼才迈着四方步过去,刚到门口就听见杨远的动静。   “萨卡提出更换室内气味,夏昼坚决反对,依照她的专业,你当时相信她的决定没错,但你选择站在萨卡那一头,除了让夏昼事后规避风险外,你还有别的目的吧?”   “你想说什么?”是陆东深的声音。   杨远哼哼笑,“我看你是觉得萨卡给夏昼难堪了,所以你就故意让萨卡吃个瘪,依照你的做事手段,萨卡根本不用再遭一回罪。”   陆东深没说话,只有磨咖啡豆的声音。   “被我猜中了。”杨远嗤了一声,“陆东深,萨卡是王室。”   “王室又怎么样?”陆东深淡淡地说,“问题出在萨卡身上,她该记住教训,这跟她是不是王室没有关系。”   杨远噎了一下,“好,不说萨卡,咱就说刚才夏昼那样儿!”   “她又怎么你了?”   “她没怎么我,我就看不上她开会的时候半死不活的样儿。”   陆东深笑问,“她耽误汇报了吗?”   “这倒没有……”   “她平时工作有疏漏吗?”   “……也没有。”   “那你总揪着她的一些小毛病不放干什么?”陆东深语不惊人死不休,“就因为她把你堵在洗手间里,所以你心里总过不去那道坎?”   “哎陆东深,我好心好意劝你,你倒打一耙是吧?惯!你就往死里惯着她吧!总有一天你会把她惯得胡搅蛮缠。”   陆东深轻悠悠地回了句,“想让一个女人在乎你,你就得纵着她的胡搅蛮缠。”   杨远出咖啡间的时候听见有人轻咳一声,故意的。   扭头一看,夏昼双臂交叉环抱胸前斜靠着墙,一副吊儿郎当。杨远一怔,想到自己刚才的话被她听得八九不离十了,略显尴尬。   夏昼哼哼笑,“杨副总,听说你办公室里新换了个沙发,国际大师手工订制,又千里迢迢漂洋过海邮回国,宝贝得很是吧?”   “你想干什么?”杨远一脸警觉地盯着她。   夏昼斜睨着他,“没什么,我突然挺想试试在手工缝制的沙发上开个豁儿有什么不同。”   杨远恨得牙根痒痒。   等夏昼进咖啡间的时候,陆东深正悠哉地靠在操作台旁喝着咖啡,浓厚的黑咖啡,光是闻着就觉得清苦。   “杨远的嘴太贱了。”夏昼拎了只杯子上前,“怎么这种人都能做集团的副总,应该去街道办工作。”   陆东深含笑,左手横在胸前抵着右臂胳膊肘,右手端着咖啡杯,“夏姑娘眼眶太高,一般人都瞧不进眼里。”   夏昼按了一下咖啡机,抻头瞅了一眼,觉得应该不会有人进来了,主动上前环住陆东深的腰,“下半场的会我就不参加了吧。”   陆东深怕杯子里的咖啡洒了烫着她,手臂一横将手里的咖啡杯放下,略有思量,“接下来的会议内容是针对恒大置业和长湖开发的相关事宜,不想参加就不参加吧。”   夏昼后背一僵,恒大置业和长湖开发?这么快已经投入讨论了?   “怎么了?”陆东深笑问。   “没事,就是你突然变得挺好说话让我没反应过来。”夏昼暗忖,这说明邰国强妥协了?生意场上果然是手段可明着可暗着。   陆东深摸了摸她的头,“这两个项目前期的确跟你的工作没有交集,把你强行扣在会议室,你就只剩下发呆打哈欠和对我的浮想联翩了。”   夏昼一囧,“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你浮想联翩了?”   “两只眼睛。”陆东深眼中藏笑,抬腕看了一眼,“行了,开会时间到了。”   夏昼松开环着他的手臂。   “等我一起吃饭。”   “嗯。”陆东深快走到门口时又折了回来,大手搭在她的后颈,微微一用力使她抬了头,他压脸下来吻了她,唇舌相依间他低喃,“我也一样。”然后离开她的唇,顺势拿过他刚刚喝过的咖啡杯转身走了。   夏昼反应了好半天,他也一样?一样什么?   冷不丁想到:浮想联翩。   耳根子一热。   果然跟她一样流氓啊。   接了咖啡,还没等喝手机响了。   一个陌生号。   但夏昼看着有点眼熟,接通,不想竟是邰国强。   “法师,我需要见你一面。”   **   邰国强在见夏昼之前,的确见了何姿仪,在拘留所。   邰业帆不放心邰国强的身体亲自陪同,跟着一起的还有医护人员,但到了拘留所,邰国强就把他们留在外面,自己单独见了何姿仪。何姿仪似乎老了不少,憔悴得很,也没了往日光鲜,但不邋遢,她仍旧整齐得体,只是见了邰国强后,她所有在外界表现出的恩爱都化为泡影,看着他,眼里有恨,有痛。邰国强很虚弱,来一趟拘留所本来对他已经是超出身体极限的考验了,更何况他要面对的是曾经过往。他开门见山,“何姿仪,当年是你骗我说阮英死了,果然最毒不过妇人心。”   何姿仪冷笑,“阮英……我恨不得她是真死了,如果可能,当年就应该让我爸找到她除了她!”   “你这个毒妇!”“我再毒能毒过你吗?”何姿仪盯着他,眼睛里一丝爱意都没有,像是藏了刀子,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别以为我会相信我爸的死只是意外,你利用何家的财和势一步步往上爬,最后为了能把何家的一切占为己有你就杀了我爸,是,我是没证据指控你,但我太了解你的为人了,你处心积虑阴险卑鄙,为了利益不折手段,你不得好死。哦对,你也快死了。”说到这,她笑了,笑得让人发寒。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爱了前半生的男人,也是她恨了后半生的男人。何姿仪以为吴重的妥协就是对现实的接受,毕竟是他在前途和爱情面前舍弃了后者。平心而论,吴重的确是个被演戏耽误了的商业人才,以邰国强的身份发展得顺风顺水。可是,他心里始终放不下阮英,背着何姿仪去试图寻找阮英下落,这件事终于被何至超知晓,一怒之下就动了杀机。那是凄风苦雨的一天,何姿仪对着酩酊大醉的吴重哭喊:你死了这条心吧,阮英死了!吴重你给我记住,你现在的一切都是何家给的,你可别犯糊涂!否则你会一无所有!从那天起,吴重就再也不提阮英,也是从那天起,何至超在集团的势力一点点被吴重瓦解,何姿仪曾亲眼见过两人在书房的争执,吴重一改平日温雅,揪住何至超的衣领阴狠狠地说,你以为你现在凭什么跟我斗?何姿仪当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于生意场她从来不参与,只清楚自己的丈夫在董事局的地位节节高升,见到这一幕后战战兢兢。很快,何至超的尸体就被人发现,   警方裁定他是醉酒驾车出了意外。   可何姿仪最清楚何至超,他混黑道起家,年轻时一路打打杀杀过来,人近中年最怕的就是被打击报复,哪怕人已经到了国外,所以他已经戒酒好多年了。   何至超的死没发现任何他杀的迹象,主席一位悬空,吴重取而代之,在短短的几年里,何家的势力被他剔得一干二净,不少跟何家有关的老股东都落得悲惨收场。何姿仪的心,就这么在吴重表面温厚实则手段残冷的伪装下下一点点冷掉了。 第262章 开始错步步错   由爱生恨。长盛集团是何至超全部的心血,也是吴重从一个戏子身份转换成商人身份的渠道,何家没落,吴重以邰国强身份成功洗白了长盛集团,让外界认定了长盛集团是由邰家一手创办,而何家曾经的过往早就像是张老旧照片,何至超的“光辉岁月”和白面小生吴重的过往也湮没在尘封的时光里。何姿仪终于明白,其实吴重从未爱过她,哪怕是一天。自己的丈夫,心心念念的就只有那个姓阮的女人。就算是他后来有了外心并且有了儿子,也因为那女人是戏班子的,在台上的举手投足跟阮英有三分相似。但爱不爱的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何家的一切她再也拿不回来,那么,她就把他的命掐在手里,毕竟,她还有个儿子。面对仇恨和面对儿子在他面前不得宠而有可能丧失的利益,她为后者筹谋就变得更为重要。邰国强看着何姿仪,他眼里无爱无恨,只有冷,能扎进人血液里的冷,他缓慢又低沉地说,“如果没有我,就没有今天的长盛。你以为就凭你们何家的本事能让长盛发展到今天?何至超千里迢迢跑到国外创办公司的目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要把他手里的脏钱洗干净。你敢发誓你们何家的钱不是沾了血吗?为了你们的私欲,你们拿着合同和阮英的命来要挟我,何姿仪,从一开始我对你们何家就恨之入骨。”   尤其是当何姿仪亲口告诉他阮英已经死了的时候。压在心底深处的恨意就开始熊熊燃烧,烧毁了他的理智和对人生的希望,他不为别的,只为阮英报仇。也许在何姿仪眼里,他还是依附何家没有任何反抗力的吴重,所以才肆无忌惮地警告他、刺激他,甚至威胁他说,如果不好好待在何家,你的前途命运就会毁于一旦,甚至会丢了性命,下场跟阮英一样。何至超生性凶残,对付一个人压根连眼睛都不眨,所以他不能跟他硬碰硬,只能伺机而动。何至超虽创办公司,但他不懂经营,甚至对待下属也总是拿出混黑道的那一套十分令人反感。对于一个渐渐只剩下财大气粗功能的人,他想将他权利架空甚至彻底扳倒并不费吹灰之力,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他恨何家,恨何至超,当何至超那辆车在他眼前炸开的时候,他甚至都有冲动将何姿仪拉到现场,掐住她的脖子告诉她:从今以后,只有邰家没有何家。只是他没想到何姿仪已经怀疑他,并且多年一直在对他做手脚,是他忽略了一个女人的直觉,也轻视了一个女人的隐忍。他们貌合神离又相互仇恨,如今,也算是落下帷幕了。   “你杀了我爸!”何姿仪咬牙切齿。   邰国强面无表情,“你有证据吗?”   何姿仪暗自攥拳。“你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就是苦于无凭无据,所以你想到了利用气味来控制我。”邰国强眼里浑浊,强撑着身子骨,“是卫薄宗吗?如果是他的话,我想不出他能帮你来害我的理由。”   这次是何姿仪冷笑,“既然你知道我恨你,就很清楚我不会让你死得明白。”邰国强的身子朝后靠了靠,沉默地看了何姿仪良久后说,“我的身体被气味蚕食得所剩无几,这是不争的事实,对于你背后的人,我即使想追究也没有时间了,所以倒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何姿仪,我仁慈些,可以给你交个实底。之前你为了业扬暗里防着业帆和梓莘,现在我找到了我的女儿,我和阮英的女儿,作为我的长女,业扬业帆和梓莘的姐姐,她有权利得到更多。”   “什么?”何姿仪一惊。“你我毕竟夫妻一场,我对你多少还是了解的。当时你在王府受惊是不假,但受惊后的反应那么大何尝不是纯心故意的?你反对我再跟那个王府有任何关系,所以借着遇鬼受惊把这单生意搅和黄。”邰国强强行挤出一丝笑,“只是你没想到,王府里的那只鬼就是阮琦,是我的女儿。何姿仪,如果不是你们何家,我女儿也不会怀恨这么久。”   何姿仪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吴重,当年你可以一死了之,还不是因为利益才让那个邰国强做了替死鬼?你有什么资格仇恨和委屈?”邰国强冷冷地盯着她,末了说,“我们都不干净,但也都为了能保住孩子拼尽全力。事到如今,你唯一做得能让我欣慰的事就是这次,别管业扬对商川做过什么,背后的目的是什么,他毕竟是我儿子。只是,你这么多年利用气味来蚕食我的身体,这件事业扬不会不知情,他有什么心思我清楚得很,所以,我们的父子情也算是被他生生断了。”   “业扬什么都不知道!他是你的长子,他才有资格继承一切,你恨我可以,但是不能恨你的儿子——”   狱警提醒,“不得大声喧哗!”   邰国强起身离开。   “吴重!你不能把属于业扬的一切夺走!你为了一个不知从哪钻出来的女儿要断了父子情你疯了!”   **   从一开始就错了的事,果然继续下去都是步步错。   这是夏昼在气味工作室里忙碌之余突然想到的话。窗外是郁郁葱葱,有清香从大片荷花池里摇曳入室。这里比市区要凉快很多,尤其是日落后,再滞闷的气流也总会消散些,卷下珠帘防了蚊虫,院落引了泉水来,淙淙流水声和混着偶尔的蛐蛐叫,伴着习习晚风从纱网中入,安静得很,又自在的很。   夏昼在翻查资料的时候,听见有车轮碾压沙粒的声响,抬眼一瞧,两束车灯在窗玻璃上晃了一下,然后转了个弯就熄灭了。   她卷起书卷到了客厅,听见关车门的声音。很快陆东深就进来了,撩帘的时候,细碎的麻网落了他一肩头,他说,“这里蚊虫多,最好还是关上门窗。”   夏昼指了指纱帘之上,“有我特制的防蚊香,就算没帘子挡着,外面的蚊虫也不敢往里进。”陆东深打眼一扫还真是,室内只有徐徐晚风爽,不见一只蚊虫身影,笑道,“夏姑娘果然是居家过日子的好能手。” 第263章 娶妻当娶我这种   夏昼每次来这都穿得随意,就算有团队成员来这里做气味取样,她也是穿得不拘小节。今晚星月尚好,夏花开了满院,茶案清幽,是她随手做的百花茶,原料全都是出自院子。   她今晚亚麻宽衣,素白干净,头发简单束成髻。接过陆东深的公事包搁放一旁,大言不惭,“所以,娶妻当娶我这种。”话脱口突然觉得有点不合适,听着就像恨嫁似的。   可那边陆东深低笑着已经回答,“当然。”   夏昼耳根子热,心里甜,清清嗓子问,“你怎么来了?”   陆东深仔细洗了一番手,坐在沙发上,接过夏昼递过来的百花茶,喝了一口唇齿留香,既松神又不含茶碱。“你去见了邰国强?”   “是,下午的时候,他请我帮忙调一种气味出来。”夏昼没瞒他。邰国强在电话里将见面时间约在午后,不像是从医院里出来,身上消毒药水的味弱了不少,邰国强也看出她的迟疑,告知他刚从拘留所来。夏昼想到景泞之前打给陆东深的那通电话,寻思着邰国强行动力果真是挺快。   邰国强对于何姿仪只是只字片语,知道夏昼最关心的就是商川的事,声称这其中的事他并没有从何姿仪嘴里问出更详尽的事情来,末了就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目的。“他看上去不是很好,我甚至都能在他身上闻到将死的气息。”夏昼将用蜂蜜腌渍好的果子端上来,弯腰的时候头发松散了些,她略有烦躁地往上抓了几把,“夏天留长头发最烦人,真该一剪子剪了。”她很少这么躁,陆东深看人看心,再加上跟她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自然了解,将她拉坐在身旁,解开被她抓得乱蓬蓬的头发,轻声说,“剪什么,留着好看,小姑娘家的。”   将她的长发掬在手心,修长的手指做梳,耐性十足地一缕缕顺平,“调配气味是你的专长,就算邰国强要的气味再刁钻,毕竟是存在过的气味,总会有迹可循的。”   夏昼半坐半靠着他,他的手指温柔,头发在他指尖变得顺滑,她的躁也渐渐得到了安抚,叹气,“早知道这么费劲我就拒绝帮忙了。”   “你太不了解你自己了。”陆东深不疾不徐地说,“越是有挑战性的气味你越会接手,大晚上的连家都不回直接奔这来,看得出你是铁了心要把问题解决。”   “这里的温度比市区低好几度呢,我当然来这最舒服。”夏昼曲起双腿环抱膝盖,舒服地眯着双眼,“比城市安静的地方利用思考。”陆东深其实不大愿意她来这里,虽说当初建成这处气味实验室也是为了她能自在,可看得出她是太喜欢在这里的日子,安静舒逸,每次来都不大想回城,这让他有些担心,他怕她会彻底厌了都市,厌了在他身边的日子。   但经过上次的争吵,陆东深已经命自己理智看待这个问题,至少在她说完这话后他不会像从前似的说,你属于我,不属于山野。   他将她最后一缕乱发顺平,低语,“喜欢就待着,本来这也是你的地盘。”   夏昼转过身来,突然就黏糊上他了,抱着他的腰,“我能以工作的名义天天待在这,但你得去公司啊,从这到天际那么远,折腾死了,所以为了你方便我就割爱吧。”   陆东深听了这话窝心,见她依赖着自己也更是开心,摸着她的头,“今晚我陪你在这,但明天很早我们就得出发,你不能睡懒觉。”   “当然。”夏昼高兴了。   “头发怎么扎?我不会。”陆东深拿了皮筋给她。   夏昼粘着他,懒得动弹,“你随便吧,反正这里也没别人,扎好看赖看的都是你在看。”陆东深哭笑不得,想了想,依葫芦画瓢,照她平时最简单的马尾去处理,十分笨拙地束起,可皮筋一缠,摆得周正的马尾就歪了,最后夏昼一抬头,近乎是一个斜着的朝天辫顶在脑袋上。   陆东深不忍直视,“我再试试吧。”   夏昼摸了摸脑袋,不用照镜子也能想出个大概来,也没计较,“无所谓了,扎上就行。”   陆东深叹气,觉得她那一头秀发简直是暴殄天物了。“很奇怪。”夏昼拿过蜜饯放在沙发上,席地而坐,“无论是商川还是邰国强,何姿仪都没那本事利用气味达到目的,就算我们明知道是邰业扬当晚出现在亲王府,他也不是使用气味的高手。最值得怀疑的人就是卫薄宗,这是我们都能想到的事,邰国强不可能想不到,为什么还会留着卫薄宗在长盛?”   她说完这话还以为陆东深也会疑惑,岂料他十分平静地说,“为了他儿子,为了长盛。”   夏昼眉毛一挑,表示不理解。   “卫薄宗不但是长盛的气味分析师,还是闻术协会的会长,如果一旦落实了他与商川的死和邰国强慢性中毒一事有关的话,那意味着什么?”   夏昼叼着半颗蜜饯,看着陆东深的眼睛,意味着什么?她细细一琢磨,“你的意思是,卫薄宗被邰业扬和何姿仪收买了?”“这只是初步判断。”陆东深道,“何姿仪在整个长盛没半点权力,长子邰业扬又不及邰业帆受宠,卫薄宗凭什么帮他们?现在事迹败漏,何姿仪一力承担,死都不咬出卫薄宗,当然,我们假设她背后之人就是卫薄宗,她这么做为什么?邰国强如果真要细究的话,恐怕最后会拔出一串泥来,例如邰业扬背后的军师就是卫薄宗,再例如何姿仪与卫薄宗有染。”   夏昼倒吸一口气。   细细想来陆东深的话也许是最贴近真相了。卫薄宗在长盛已是位高权重,在协会没人能威胁他的位置,照理说他没理由害邰国强,能让他动了歪心思的,怕就只有女人了。邰国强跟何姿仪貌合神离,卫薄宗又是一表人才,何姿仪耐不住寂寞也很正常。   再想到邰国强慢性中毒就是因为何姿仪常年使用的护肤品,这般私隐的东西出自卫薄宗之手,可见两人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如果邰国强还有心力的话,卫薄宗的前途岌岌可危,但他现在风烛残年,一旦真的揪着卫薄宗不放,那最后丑闻一爆牵扯长盛名誉,他压根就没有时间平息这场动乱。”陆东深轻叹,“邰业扬毕竟是他儿子,再不孝他也要有所忌讳,更何况,他至少要留个完整的长盛给邰业帆,所以,为了他的小儿子他也不能轻举妄动,当然,卫薄宗不可能就此顺风顺水,以邰国强的心思,必然不会让他好过。”夏昼突然想到他那天在病房里对邰国强提出的要求,原来,很多事情陆东深都是看透,只是跟一般人说透的方式不同,他是商人,自然能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机会夺取最大利益。人生在世,呼风唤雨一帆风顺如邰国强,最后却要为了声誉为了利益忍气吞声这一切,也是令人唏嘘。 第264章 好死这种事   忍不住是一声唏嘘。夏昼有说不上来的感觉,复杂又艰难,透不过气又无可奈何。就好像一张窗户纸只要捅破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可想捅开何尝容易?又好比明知道真相是这样,可又无法追求真相,例如邰国强怀疑卫薄宗,她怀疑邰业扬。   成人的世界里有太多看得透却无法做透的事,所以,相互的利益倾轧才变得有迹可循。   陆东深没说话,始终盯着她瞧。   她感叹过后就瞧见陆东深异样的眼神,不解问他,“怎么了?你是又想到什么了?”   陆东深调整了一下坐姿,又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她脑袋瞧了半天后,十分认真地说,“我还是给你重扎一下头发吧。”   夏昼先是一愣,紧跟着噗嗤笑出声,真是难为他克制着跟她聊这么久。伸手扯了扯头发,“不就是扎歪了吗?至于吗?”   “看着难受。”陆东深实话实说。将她拉怀里,伸手解了皮筋,头发在他手里比量来比量去,最后彻底把夏昼弄得没耐性了,伸手亲自操作。长发一卷成髻,皮筋一绕,很是轻松地就竖了个很随意的丸子头。   虽说有碎发散下来,但好在丸子周正,陆东深的双眼终于得救了。   “强迫症真是要了命的毛病。”夏昼嘟囔了句。   陆东深思量了半天,说,“也还好,不影响生理就行。”   夏昼被这话逗笑,她还真就是喜欢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耍流氓。   夏夜尚好,女人又是巧笑盼兮。陆东深也从未这么轻松过,见她轻笑间眉眼似乎染星漂亮得很,心中对她的喜爱就更甚。搂紧在怀,蠢蠢欲动。   可性子乍起,窗玻璃上又闪过车灯,紧跟着有车鸣声在门外响起。   夏昼诧异,“今晚倒是热闹啊,大晚上的一个两个的都往这扎,什么情况?”   **   陆起白来京开会。   虽说江南春独立了出去,但他作为天际副总的身份还在,所以在公司有了重大产业项目调整时,他必须要参会讨论。   整个一天景泞都在躲着陆起白,就算在会议室里,她都尽量避免跟他的目光相对。   她有加班的习惯。   当然,这个习惯不光是她有,天际上下在赶项目的时候加班都习以为常,尤其是品牌策划部和市场部。   今天,景泞是硬熬到两个部门的人都下班了,她才开始收拾东西。   心事重重。   与此同时心里总是不安,也不知哪来的冷意,一阵阵爬上后脊梁。   许是中央空调的原因。   景泞扯过包,一拉办公室的门,紧跟着一声惊叫。   门口站着的,是陆起白。   高大的身影遮住了走廊大片光亮,可他的双眼阴郁得很,像是罩在了黑雾里,沉沉得可怕。他没理会她见鬼似的惊叫,就站在那一声不响地看着她。   景泞攥着门把手的手指一松,心口直突突。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伸手就去关门,但陆起白动作更快,手一伸撑住了门,然后一用力,门就又敞开了。景泞连连后退了两步,陆起白则迈步进来。   手一甩,办公室的门就被他关上了。   景泞心生恐惧,源于他有别平常的沉默,源于他步步靠近的身影。她的后背抵着办公桌的边沿,无路可退,紧攥着的手心生汗。陆起白在她面前停住脚步,眼里的寒凉更甚,如腊月冰,似瓦上霜。景泞惊心于他的神情,刚要开口警告他别乱来,就见他抬手就是一巴掌下来。   狠狠地掴了她一记耳光。   她跌倒在地。   一侧耳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地疼,嘴角有血腥的滋味。   陆起白蹲身下来,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命她抬脸看着自己,他咬牙切齿,“景泞,你活腻了是吧?竟敢背叛我!”   被他扇得半边脸几乎没了知觉,这种麻木蔓延到了头皮,甚至就这么被他扯着都不觉得疼了。她动弹不得,仰头对上他愤怒的眼,喃喃,“我没有……”   “你没有?”陆起白眼里的锋利都几乎成了杀人的刀,手劲一使令她动弹不得,“天际接盘了恒大置业是怎么回事?长湖开发权落进陆东深的口袋里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陆起白闻言更怒,一把将她揪起来,“陆东深搞了这么大的动静出来,你是他的助理你不知道?我把你放在他身边就是监视他一举一动的,现在你竟然告诉我你不知道?”   他用力一推,景泞整个人都撞在办公桌上,五脏六腑都差点被撞出来。陆起白大步上前,大手一扯将她身子扳过来,掐住她的胳膊,“还是,你被他收买了?”   景泞觉得自己散架了,疼痛、愤怒、惊恐等等交杂在一起,想要怒喊也没了力气,陆起白来势汹汹,她所有的力气都耗尽在他的暴戾里。   “我也是今天开会的时候才知道的。”她费力地说。   陆起白微微眯眼,在考量她这番话的真实程度。   景泞好不容易有了喘口气的机会,咽了唇齿间的血,“陆起白,你的算盘打得不如意,陆东深压根就不相信我。”   陆起白将她拉过来,掐住她的下巴,阴鸷地盯着她,“既然你得不到陆东深的信任,我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景泞冷笑,嘴一扬,疼痛彻骨,“或者,干脆打死我。”   陆起白用了手劲,景泞觉得下巴近乎要脱臼了。她怒视着他,怒视着他眼里同样熊熊燃烧的怒火,丝毫不退让,这种日子她已经过够了,倒不如来个干脆痛快。   渐渐地,下巴上的手劲小了。   陆起白眼里的愤怒似火般熄灭,最后又剩下刚刚进门时的阴霾。“陆东深只要留你在身边一天,你就还有利用价值。”   莫大的悲怆涌上心头,景泞死盯着他,一字一句,“陆起白,你不得好死!”   这一次陆起白没恼,冰冷冷地开口,“我和陆东深走的都是条不归路,好死这种事,只配留给赢家。”   景泞全身发抖,泼天的怒火成了势头,她发了疯似的推搡着他捶打着他,所有的滞闷和愤恨都化成了跟他拼死的念头。“你凭什么这么对我?陆起白你这个混蛋!”陆起白没由着她发疯,箍住她两只手腕一并扣在身后,将她按在墙上,他压下脸,字字寒凉,“在你面前,我从来都没承认过自己是什么好人!景泞你给我记住,如果让我知道你背叛了我,我会杀了你!” 第265章 合作愉快   饶尊能找到郊野气味实验室来着实让夏昼感到意外。   入了庭院,他下了车。   夏昼双臂交叉环抱于胸,站在车子前,一偏头就瞅见里面的女人,问饶尊,“什么意思?”   饶尊轻描淡写的,“怕她跑了。”   “至于吗?”夏昼真心觉得饶尊变态。   饶尊不紧不慢地来了句,“你交给我的人,我得看住才行。”往里面一扬下巴,“陆东深在吧?”   夏昼诧异,什么情况?他这趟就是来找陆东深的?   饶尊忽略她一脸的惊愕,环顾四周,冷笑着啧啧两声,“他为了能把你追到手还真下血本啊。”话毕就径直进屋了。   夏昼一头雾水的。   良久后,她晃悠到车窗前,敲了敲半敞的玻璃,跟里头的人说,“要不要下车透口气?”   阮琦坐在后车座,没扭头看夏昼,只是抬起手腕示意了一下。   手铐的一头拴着她,一头卡在金属扣上,那金属扣连着车座。   夏昼从半敞的车窗看着阮琦的脸,她看上去心不在焉,脸色也不大好,想起邰国强的真正身份,心想着这件事怕是对阮琦打击不小。   “开手铐这种事难不倒你吧?”夏昼说。   阮琦转头看着夏昼,“这个本事我倒没学会。”钥匙肯定在饶尊身上,但很显然他能来找陆东深肯定不是小事,所以夏昼也没打算进屋打扰。她想了想,开始四下寻摸,阮琦也不着急,下巴抵着窗玻璃边沿,看着夏昼背着手走来走去的。   没一会儿,夏昼就寻来根铁丝,阮琦见状,面露怀疑。车子没上锁,夏昼拉开车门,阮琦往里挪了少许,夏昼钻进来,把铁丝伸进钥匙眼里,慢慢鼓弄。阮琦不催促,或者这手铐打不打得开对她来讲并不重要,开口道,“这种鸡鸣狗盗的本事你都会。”   夏昼一点点试锁,“我就是靠着这些鸡鸣狗盗才能做上沧陵的爷。”有这本事还得感谢蒋小天,她在沧陵时几乎都是以半个月一次丢钥匙的频率活着,刚开始还找开锁匠,后来找的烦了,蒋小天就学会了开锁,时间一长,她就从蒋小天那学会了些皮毛。   她要万般感谢回到北京用的都是指纹密码锁。   很快,手铐咯噔一声开了。   阮琦的右手得到解放,左手揉了揉发疼的手腕,说,“以前是在天上飞的鸿鹄,现在做了被人养在笼子里的家雀,沧陵的爷还真是容易满足。”   夏昼下了车,将手里的铁丝弯折两下,随手就扔了,“爷我乐意的话,天高云阔飞得了,金丝鸟笼也住得了。”   阮琦撇撇嘴,下了车,伸了伸懒腰松泛了筋骨,问,“有烟吗?”   **   室内又是一番情景。   不剑拔弩张,但也绝不融洽。   竞争对手在非工作时间主动上门,陆东深倒是也做足了主人家的礼节。   夏昼没有喝茶的习惯,唯一喝得最多的就是滇红,但也是在天气凉了之后,架起白香炭,煮上一壶茶来打发时间。现在夏季,这里就是百花茶。   陆东深没有夏昼煎煮百花茶的耐心,尤其是面对饶尊,抓了一把茶,一并在茶碗里煮,差不多就倒了杯递给饶尊,算是圆了待客之道。   饶尊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讨口茶喝,在沙发上坐下,“陆总向来习惯做黄雀,怎么这次被人做了黄雀?”这话说得不清不楚的,但陆东深明白他话里所指,江南春的独立对于天际发展来说的确是个失策,这也让陆起白的野心渐渐浮现。他的手指搭在茶杯的边沿上,轻轻转了转,说,“做生意就是这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能说得准呢。”“换句话说,风水轮流转。”饶尊对茶水不感兴趣,捏了把茶几上白琉璃碗中的干花在手心,整个人靠在沙发上,“江南春辟出去了,但长湖的开发权拿回来了,还有恒大置业这块蛋糕的加持,陆总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陆东深慢悠悠地喝茶,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尊少大晚上赶来找我,不是单单送上祝贺吧?”饶尊当然不会祝贺陆东深,一点点碾碎手里的干花瓣,“现在长盛动乱,在国内能跟华力针锋相对的就只有天际,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到的事实,可往往越是这样就越能被人利用。天际背后是虎视眈眈的陆门,可陆门不是你陆东深一人说的算。”   “所以,尊少这次来是想合作?”陆东深开门见山。饶尊也没绕弯子,“华力在跟陆门国际能源股一战被冻了不少资金进去,天际虽说吞了长湖开发权和恒大置业,但要运营下去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说白了,亲王府那个项目不管是现在的华力还是天际都独吞不下,政府项目不能丢,否则会影响公司声誉,倒不如两家公司共同开发,合作共赢。”   陆东深没震惊饶尊的决定,面露微笑,“这话从尊少嘴里说出来,实属不易。”“商场之上没有永久的朋友,也不会有永久的敌人,亲疏关系说白了都是利益决定。”饶尊还在捻着干花,手心摊了一些齑粉了,“市政重视亲王府项目开发进程,不能因为商川的事继续搁浅。我们两家如果再相互撕咬的话,那最后便宜的是谁陆总最清楚。长盛没乱时,三家相互钳制的局面尚算稳定,现在长盛自顾不暇,自然会有人惦记这块空出来的肥肉。”   陆东深抬眼看他,“商川坠台让天际在市政面前跌了信誉,想要重新参与未必那么容易。”饶尊嗤笑,“陆总做事向来步步为营,再不受控的局面落在你手里也不会太难堪。我能来陆总不是也能想得到吗?既然能猜中我是为了亲王府的项目来找你,自然就能想到我有本事踢天际出局,也有本事拉回天际。”   陆东深放下杯子,“能跟尊少合作,荣幸。”   饶尊将一手干花细碎扔进垃圾桶里,“陆总谦虚。”   陆东深起身,一伸手,“合作愉快。”饶尊伸手相握,“合作愉快。” 第266章 只愿他安好   庭院内有银杏,照着树干的粗度来估算树龄,大抵也有上百年了,古枝参天,蔓延于琉璃青瓦之上,郁郁葱葱。这树最美是在深秋,湛蓝的天衬着金黄的叶,美得彻底和干净。   以前古树之下是草坪,修剪得十分规整,夏昼受不了只做观赏性的草坪,在她觉得草坪就是用来坐着和踩着的。就在某天得空的时候弄了些老木头来,画图拉线锯断截圆,打桩去毛刺,榫卯结构为主,没用一根钢钉,利落地做了简单的木桌木椅,刷了环保水漆。又在古树下拉了灯线,数多小灯影匿在叶脉之间,就像是来了群萤火虫做客。最适合品茶吃水果聊天,尤其是夏夜,白天热浪烫熟了地皮,到了晚上有了风,就成了惬意。夏昼又在木桌椅下方和古树叶脉间放上装有香樟木和驱蚊虫草药的白纱包,   这样一来就避免了想要在夏夜撒野却被咬了一腿包的尴尬。   市面上的烟夏昼从不碰,她给了阮琦一根订制烟,取自于她之前的黑色烟盒里。她极少抽烟,除非被记忆所累,燃上支烟方能缓解压在她内心深处的恐惧。   但跟陆东深在一起后她就没再抽过。   陆东深没给她回忆过往的时间和精力,那专门订制给自己的烟草就始终搁浅了。   阮琦吞吐了一口烟雾,任由烟丝沉溺在夜色里,又跟桌案上的百花茶香格格不入。她说,“苦涩。”夏昼没抽烟,在掐薄荷叶,采最嫩的叶尖备用,身旁是个竹篓子,里面放着的都是待摘的薄荷叶。她没说话,直到阮琦又补上了句,“最苦的回忆配上最苦的烟草,才相得益彰。”   夏昼掐薄荷叶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指甲一扣插进叶脉里,清凉味沾了手指。“这年头活着不易,谁还没有段苦涩回忆?”“可你的不一样。”阮琦弹了弹烟灰,“我鼻子虽没你灵,但我相信我的直觉,你的故事一定很精彩。当然还有……”她抬眼看着夏昼,“我们都是一类人,所以相处方式只能走极端,要么成朋友,要么成仇人。”   夏昼将摘好的叶子放进墨绿色清碗里,说,“我这个人没什么朋友,看我不爽的倒是大有人在。”   “你倒直接。”   “你刚刚说了,我们都是一类人。”夏昼挑眼看她,“所以都会觉得,交朋友这种事不必强求。”   “怪不得饶尊心心念念,这个时代,真正洒脱的姑娘不多。”阮琦道。   夏昼没避开这个话题,但也没迎合,瞅着她手腕上的青痕,“饶尊还真够狠的了。”   “你的话对他来说就是圣旨。”阮琦嗤笑。   “你想走他有本事拦得住你吗?”夏昼反问。   阮琦看着手指里的细长黑色烟身,“让你对付几个雇佣兵出身的保镖试试,用气味?饶尊吃一堑长一智,自从上次中招后我再想利用气味做点文章很难。”   夏昼闻言笑了,“我特别好奇你在王府用气味影响饶尊的目的。”   “他太碍事。”   “那第二次呢?你为什么对他用催情的东西?”   阮琦哼笑,“你也是懂气味的,有些气味用重了钳制人,用少了就成催情的了,那次是饶尊误打误撞,我对他用催情的?美得他。”   “那你捅人一刀干什么?”   阮琦面色闪过尴尬,没吱声。   夏昼一脸的风轻云淡,“我猜想,当时受了气味影响的饶尊是想对你做什么。”   阮琦有些愠怒,但很显然被夏昼猜中了。   “你失手把人捅伤,心里自然愧疚,所以饶尊这几天对你再过分你也就忍了,再不济,他还有帮你免了牢狱之灾的恩情在呢。”   阮琦吐了个烟圈,“你这个人果然是挺讨厌的。”   夏昼将剩余的薄荷叶一股脑倒出来,“那就换个话题吧,你跟季菲关系不错?”   “听过她的名字,跟她不熟。”   “江山图里的石料是你给她的,不熟的话能冒那么大的险?”夏昼不动声色追问。   阮琦朝椅背上一靠,“我已经跟你说过了,那个石料值不少钱,我只知道她是买家,能出的起钱,就是这么简单。我需要钱,否则怎么能留在亲王府。”   “这些年你靠倒卖珍奇草药和原料赚了不少钱吧?”   阮琦并不瞒她,“我卖的东西都是有市无价,找上我的都不是穷人。”   夏昼放下手里的薄荷叶,拄着下巴看她。   “看我干什么?”阮琦觉得浑身不自在。“我年轻那会特别犯糊涂,买了不少名牌包和鞋子,现在还有好多连签都没揭的呢。”夏昼一本正经地说,“你这么喜欢倒卖珍贵东西,帮我倒手卖卖包呗,我那好多限量版呢。”   阮琦怒视着她,“夏昼,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才会翻山越岭找原料!”   “开个玩笑而已,淡定。”夏昼也不打算继续纠缠关于季菲的话题,想来阮琦在这件事上真实度极高,从她善于使用气味来看,她的确是接触了不少珍贵主料。   话锋一转,“你找了这么多年的主料,没找到一样是你母亲想要的吗?”   阮琦一愣。“你倒卖主料也算是阴差阳错,许是本来也没打算以这个为生,但这些年你为了能找到你母亲心心念念的气味走遍各地寻找主料,结果母亲想要的没找到,倒是找到他人所需的主料,你也就顺水推舟做起了这单生意。”夏昼将两片薄荷叶分别放进彼此的杯子里,“能在祈神山上碰见你,也是因为你在找你母亲想要的东西。”   阮琦盯着她不说话,眼神里有些许警惕。   “你父亲说的。”夏昼直截了当。   阮琦的情绪突然就上来了,语气寒凉,“他不是我父亲!”   “他是吴重,你很清楚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夏昼道,“别管他当初做了什么事,他都是你父亲。”   阮琦攥着杯子,眼睛里有了阴霾。   “我拿样东西给你看。”夏昼说着起身回了屋子。再出来的时候,她手里多了个盒子,金丝楠木,雕画别致,仔细打量应该是相思豆。阮琦接过来,不解。夏昼道,“盒子是新的,但里面的物件是有年头了。”伸手开了盒子上的金锁,里面是黑色天鹅绒做得凹槽。   是一只香囊。深紫嵌着深蓝的缎料,摸着不是上好的料子,但香囊上的纹图一看就是手工缝制,枝杈间是一枚枚红色浆果,那是相思豆的模样。下坠有穗,同样深紫色。这香囊通体的深色,唯有那几颗相思豆红的亮眼,就使得这香囊变得耐看得很。   的确是上了年头,香囊已经失了气味,边沿还有些起毛,但干净得很,一看就是被人精心收藏的,只是没事的时候会拿出来摆弄一番。   “你怎么会有这个香囊?”阮琦一眼看过去后就震惊,“我明明……”   “你明明已经把这个香囊跟你母亲一同火化了是吧?”夏昼不紧不慢地说。   阮琦狐疑,再仔细打量眼前的香囊,微微眯眼,“这不是我母亲的那一只。”她母亲随身带着的那只香囊穗子断了几根,却还是被母亲视作珍宝。   “这是你父亲的。”夏昼轻声说,“当初香囊是一对,你母亲一只,你父亲一只。”   阮琦盯着盒子里的香囊,没吱声。   “你父亲找过我。”夏昼拿起香囊,轻抚着上面刺绣的花纹,“他想要我帮他重新找到香囊里的气味,是他和你母亲都喜欢的气味。”   气味承载着记忆。岁月流逝,也许很多记忆都已泛黄甚至被遗忘,但气味往往会轻易勾起那段尘封的记忆,将那些早被遗忘了的人和事都一一记起。气味学跟记忆牵扯甚多,这也是有时候素叶会厚着脸皮拉她到心理诊所帮忙的原因。   每次帮忙完还不给钱,跟素叶要钱她就说,你还缺这仨瓜俩枣的?夏昼再要,素叶就干脆耍泼,你干脆用点什么气味把我迷晕了偷钱算了。   气得夏昼每次都咬牙切齿地警告她:我是看在你肚子里孩子的情面上才没对你动手,对付你还用迷晕?用抢的更省成本。   素叶太清楚气味和记忆的牵连关系,而她作为气味分析师就更清楚,所以当邰国强请求她帮忙,她就明白了他的全部心思。   人活一世,诱惑百生。有人扛过去了,但大多数人扛不过去。邰国强就是大多数人中的一个,为了利益蒙蔽良心,着实现在说起来挺可恨,但从香囊的保存程度和他迟迟未忘的气味来看,在他心里,的确最爱的人就只有阮英。   阮琦的眼眶有点红,但生扛着没外漏太多情感,她仍旧看着那只香囊,说,“人都不在了,他再找回那气味有什么用?”   夏昼看着她,借着她的话反问,“没错,人都不在了,那你还找那个气味有什么用?”   阮琦蓦地抬眼看她,眼里还有一丝没来及收回的悲伤。“向邰国强报复是其次,重要的就是重现香囊里的气味吧,这应该是你母亲最遗憾的事,所以无论有多艰难,你都要实现你母亲的遗愿。”夏昼的口吻缓慢平静,可字字都在点上,“当初你说有一事相求,也是想让我帮你重做香囊气味吧。你千里迢迢,从沧陵到北京,不就是抱着这个目的吗?”“是。”阮琦承认,“我能找到珍奇主料,却做不出我母亲想要的气味,在祈神山寻找主料的时候我看见了你,我知道你一定能帮我,只是后来我才知道你跟邰国强有交集。”   “但你后来没再找我,也没跟我说香囊的事,为什么?”阮琦轻叹一声,良久后说,“我母亲一直以为父亲死了,相思痴念了一辈子,临死前还握着香囊不放。可那个男人还活着,我母亲如果泉下有知会怎样?我母亲的相思错托了人,我还有必要寻回她想要的气味吗?”   夏昼看着她,她的脸看似平静,可眼里是化不开的痛,凝固成雾。良久后,她将香囊放回盒子里,细细看着上面的图纹,“你真心爱过一个人吗?”   阮琦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什么?”   夏昼笑看着她,“如果你真心爱过一个人就会知道,哪怕他再有万般不好,在你心里他都是最好的。”   阮琦怔住。   “我想你父亲当初是真的找过你母亲,但阴差阳错,两人也就错过一生。”夏昼说,“我想如果要你母亲选择的话,她宁可你父亲像现在这样。”   “怎么会?”   “怎么不会?”夏昼道,“爱着他,就希望他过得好,不希望他生死漂泊自毁前程,也不希望看着他丧了性命再无活下来的机会。”   阮琦咬着唇,半晌后说,“爱一个人,不就应该生死不离吗?”“那是理想状态,可现实太复杂,诱惑太多,谁又能保证所有的爱情都能生死不离呢?”夏昼暗叹,“心里念着一人,盼着一人,相思一人,便是最好的了吧。这个道理,我想你母亲最明白。有关长盛的新闻满天飞,有关邰国强的消息也不少,你母亲对邰国强的名字不陌生,漫长一生来想明白一些事也很容易,想想看,她为什么不让你报复邰国强?”   阮琦的手一抖,紧跟着呼吸急促。   夏昼也知道她是想到了。据阮琦自己说,她知道的一切都是通过阮英的笔记,阮英活着的时候并没告诉阮琦太多事,临死之前更没交代让阮琦报复。一个女人心心念念的男人被人间接害死,导致两人阴阳相隔,就算是不能手刃仇家,至少在提及这个人也是咬牙切齿,但阮英没有。   是不恨吗?   也许是不恨,但更也许,阮英早就知道邰国强就是吴重。吴重,曾经的白面小生,时光荏苒,再加上出道太早,他以邰国强身份示人,别人认不出也正常,但阮英是跟吴重生活过的人,哪怕是看着满天飞的报道照片也能看出端倪了。   想到这,夏昼深深叹息一声。   这份感情何尝深重。念了一辈子的人,就算知道是欺骗,也不愿去惊扰他活着的机会。 第267章 你嫌我碍事的话   阮琦眼眶红了,双手一直在抖,然后紧攥成拳。“既然你母亲都选择原谅了,你也释怀吧。”夏昼说,“当然,我没资格开导你,你母亲的痛你是看在眼里的,一时间接受不了也是正常。我只想提醒你一句,你父亲的身体很不好。”   阮琦紧抿着唇。   “你母亲有详细跟你说过香囊里的气味吗?”夏昼问。阮琦半天才开口,看得出是在努力压抑情绪,“偶尔倒是有说,其中像是有茉莉的气味,闻起来很温暖,但又有清冷的香气,很淡,略有涩气,闻起来就像是初恋的味道。”   夏昼思虑,“你父亲描述的气味也都大同小异,但他没说有茉莉花的香气,说气味闻着很浅的香甜,大多数清冷。”“香囊上有相思豆,我最开始以为香气来自相思树的花蕊,但守着相思树开花后让母亲闻了也不对。”阮琦道,“后来我也想过是不是当初制作香囊的人没分清相思豆和相思子呢,但相思子的气味也不对。”   “你父亲说,当时香囊是从一个集市手艺人那买的,所以香囊在气味制作的流程上不会太复杂和讲究。”   阮琦点头,她也听说了香囊的来历,唯一那么一对的香囊被父母买走,一人一只随身带着,是他们两人的定情之物。可现如今,再想找到那个手艺人绝对不可能了。“既然绘有相思,那一定跟相思豆有关。”夏昼将香囊拿起来仔细去闻,可再怎么闻都只能闻到楠木的气味,装在盒子里,染上气味在所难免,想从中找到曾经气味的影子,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阮琦抬头看她,“连你都觉得困难,这个气味估计是找不到了。”“倒是还有一个办法。”夏昼思索,“将香囊剪开抽丝,用仪器做成分分析,但凡香囊都要经过原料熏制,里面肯定会先放有气味的前身主料,就看看会不会有残余留在细小的丝织成分里,可是,一来你父亲不希望毁了这香囊,二来这种办法也不是百分百管用。”   阮琦轻声说,“我知道这很难。”   “总会有办法。”夏昼说。   这些年不是没遇上过“疑难杂症”,破解一道气味就跟查案一样,只要找到关键点抽丝剥茧就能找到答案。   两人陷入安静。   阮琦掐了烟后在默默喝茶,夏昼还在摘薄荷,等摘完最后一叶后,阮琦问她,“他还有多久时间?”   夏昼明白她话中意思,回答,“多则半年,少则一两个月。”   阮琦低垂着头,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花蕊,末了轻声说了声谢谢。   夏昼不知道阮琦的这声谢谢是因为她帮着寻香还是仅仅告知邰国强的大限。   **   饶尊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看着挺神清气爽的。   瞧见在旁扔着的手铐,他看着夏昼挑眉,“看来你在沧陵学的还都是些鸡鸣狗盗的本事。”   鸡鸣狗盗。   夏昼撇嘴,这俩人还真是心有灵犀,用词都一样。   陆东深是随后出来的,走上前,揽住夏昼的腰,对饶尊说,“尊少既然有佳人相伴,那我就不多留了。”   不仅不多留,就连多送一步都懒得。   阮琦刚开始还在古树下坐着,听见这话后起身回了车里,连招呼也没跟陆东深打一下,八成在她心里还是多少忌讳着陆东深。   饶尊也不知道是不是纯心故意,压根就没顺着陆东深给的台阶下,看着夏昼说,“这两天有空吗?”   没等夏昼开口,陆东深不疾不徐开口,“尊少有事?”   “也没多大的事。”饶尊漫不经心地笑,“夏夏和饶家的关系陆总很清楚,我爸妈想夏夏了,得空吃顿饭。”   “饶伯伯出院后身体怎么样?”夏昼问。   “挺好的,你也知道我爸,很注重锻炼身体,底子始终很好。”饶尊眼底带笑,“就是想你想得紧,总说要你有空回家坐坐。”   夏昼想了想,“我会过去,但这两天不行。”   “怎么——”饶尊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我这脑子,我陪你去。”   “明天我会陪她一起去。”陆东深替夏昼作答,一偏头看了眼饶尊开来的车,“山路偏远崎岖,尊少的跑车不大适合。”   饶尊盯着陆东深。   陆东深没移眼,也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饶尊忽而笑了,“好,夏夏现在也算是朋友妻,我不招惹就是,但陆东深,你可千万别让我钻到空子。”   陆东深意味深长,“恐怕能让尊少失望。”   等饶尊带着阮琦走了后,陆东深也回了屋,夏昼跟在他身后问,“他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天际和华力合作了。”   夏昼先是一愣,然后“啊?”了一声。   “没什么奇怪的。”陆东深坐下来,有条不紊地收拾茶几上的杯子,“天际有国际资源,华力有政府关系,彼此是最合适不过的合作对象。”   “你俩以前闹得那么僵……”   “商场之上,追求最大化利益是根本。”陆东深一针见血,“我跟他又没有什么血海深仇,要论个人恩怨的话顶多就是因为你。”   “顶多就是因为我?这话说得真不好听,什么叫顶多?”夏昼环住他的脖子,顺势就坐在他腿上,“你嫌我碍事的话,把我送人吧,就像你把那谁送给那谁一样。”   陆东深一脸无奈,“跟你解释过了,是她想跟着对方的。”   夏昼忍着笑,“商场的猫腻那么多,我就不信别人没给你送过女人。”   陆东深挺诚恳,“送过。”见夏昼眉眼一厉,马上又补充,“我没要。”   “我不信!你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陆东深将她搂紧,低声说,“这种事在商界的确屡见不鲜,在一定场合下,女人会被带着某些目的当做礼物用来拉近关系。但在我眼里生意就是生意,合作的基础是能带来势均力敌的利润,而不是利益失衡。我是在为我家族做事,为自己做事,不需要自降身份来达成某些合作。另外,我有洁癖你也知道。”   夏昼戳着他的胸膛,“有洁癖你还碰过别的女人!”   “我错了。”陆东深十分聪明地积极承认错误,这个时候跟她讲道理没用。   夏昼见他态度不错,收紧了手臂,脸靠着他的下巴,“我在想啊,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了别的女人——”“不会有那天的,别瞎想。”陆东深觉得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有点危险,用杨远的话说就是,女人都有天生被害妄想症,别管多么理智的女人,一遇上感情问题都会陷入假设无限被伤害的死循环中。   夏昼很满意他的回答,也没再继续,少许转了话题,“你刚才撅饶尊的面子撅得太没智商,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吗就说陪我去?”   陆东深笑而不语。   夏昼奇怪地看着他。   他抬手将她脸庞的发丝别在耳后,说,“雄性争夺雌性的时候,情商比智商更有用。”   **   门铃响的时候,陈瑜正躺在客厅边敷面膜边看邮件。   开了门,竟是邰业帆,这让陈瑜挺震惊的。   “打扰到你了吗?我就是走到你家楼下,突然挺想见见你的。”   陈瑜反应了半天,“啊……那请进吧。”等邰业帆进来后,陈瑜才想起自己脸上的面膜,赶忙扯下扔了,又冲进洗手间洗了把脸,整理了一下头发,再出来时看见邰业帆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阖着眼,整个人看上去挺累。   邰家的事她也知道得差不多,都说邰业帆是纨绔子弟,又被外界扣上不学无术的帽子,但陈瑜觉得邰业帆其实不是他们口中说的那种人。   “你吃饭了吗?”问完后陈瑜觉得多余,他身上有烟和酒的气味,肯定是从饭局上刚下来。   邰业帆点点头,睁眼,说,“心烦,就提前出来了。”   “那……”陈瑜没在家接待过男人,之前就算跟陆东深走得近,陆东深也没到过她家,更别提这种喝了点酒又失落的状况。“你还想吃点什么?”   “不用了,过来坐。”邰业帆拍了拍身旁。   陈瑜心跳得厉害,到他身边坐下。   “能靠你一会吗?”邰业帆问。   陈瑜点头。   她以为他会靠着她肩膀,没想到他直接躺下了,头枕着她的腿,目光正好与她相对,一时间,这般的亲密又让她想起那晚,她的心开始慌乱。   “你也觉得我是个挺不正经的人吧?”邰业帆轻声问,“甚至不是个好人。”   陈瑜不知怎的就心疼了,说,“好人和坏人有界限吗?你那晚挺身而出,在我眼里你就是挺好的。”   邰业帆笑了,可眼神里还是寂寥多些,他说,“其实他们说的也对,我这个人是只知道挥霍,不学无术,是他们口中的废物。”   “别这么说自己……”   “邰家乱了,父亲病重,母亲入狱,现在又突然多出个姐姐来。”邰业帆自嘲,“我他妈连姓氏都是假的!”陈瑜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手抬了半天,最后还是搭在他头上,轻轻安抚,“一切都会好的。” 第268章 什么人能碰得了她?   “会吗?”邰业帆看着她,“其实你也很清楚邰家只是刚刚开始,一旦我父亲离世,动荡就会开始。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回邰家以往的平静。”   陈瑜没说话,这个时候她觉得说再多也是徒劳。   邰业帆也没再多说什么,眼珠子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邰业帆的目光又落回她脸上。   看得陈瑜有点不好意思,撇开目光。   他拉过她的手,半晌后问她,“为什么不想让我负责?”   陈瑜的手指颤了一下,想抽回就被他攥紧。她喉咙干涩,不自然地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   酒吧那晚是他送她回家的。夏昼眼睛尖,看出她跟邰业帆有点什么。的确是有点什么,当晚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跟他发生了关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看见邰业帆躺在床上吓得半死,他当时看着她的眼神挺复杂。   她想都没想就跟邰业帆说,这种事都是你情我愿,我没想过要你负责。邰业帆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总之那天早上之后,他会时不时给她打通电话,要不然就是偶尔约在一起吃顿饭,他不提那晚的事,陈瑜觉得他一个纨绔子弟,那种事早就习空见惯了,再说,吃亏的都是女人,她都不计较了,他更会当做什么事没发生一样。   所以,今晚他冷不丁提及这件事,扰得陈瑜又是一阵心乱。   邰业帆闻言这话后起了身,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脸颊靠得她很近,他端详着她,说,“又不是一个有经验的人,倒是想得挺明白。”   陈瑜一下子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脸一红,“有没有经验跟想不想得明白有什么关系?男女交往这种事还得看缘分。”   “这倒是。”邰业帆坐直了,伸了个懒腰后又摊靠在沙发上,“欢情一晚容易,掏出真心很难,谁都不敢担这个风险。”   陈瑜听了这话后心头掠过失望,干涩地笑了笑,“是啊。”   所以才有了饮食男女,这年头谁敢轻易动心啊。   邰业帆拉过她的手,她转头看他。   “要不然,你做我女朋友吧。”他突然说。   陈瑜惊讶,忙把手抽出来,连连道,“不不不,我觉得咱俩不大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邰业帆十分认真地看着她,“至少那晚我觉得挺合适的。”   “你别逗我了行吗?你还缺女朋友啊?”陈瑜说,“我们还是做朋友吧,比做情侣适合。”她觉得自己是对邰业帆有点动心,否则那晚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要说邰业帆也很吸引人,外形身材都不错,长得又很俊,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她走不进他的世界里,他的世界太多花花草草,她自认为没那个能力能彻底拴住这样的一个男人。   再加上之前陆东深的事着实令她有些心伤,她觉得再去触碰感情挺累的。   “做朋友?”邰业帆看着她,“你是说真的?”   陈瑜点头。   邰业帆沉默了一会,然后又躺下来,枕着她的腿,“好吧。”   “怎么又躺下了?”她觉得话说开了他就能走。   邰业帆不客气地说了句,“我不想回家,在你这借住几晚没问题是吧?”   “什么?不——”   “朋友。”邰业帆攥着她的手重重强调这两个字,然后为她普及了朋友的涵义,“就该两肋插刀。”   **   七月过了半。   有人在朋友圈里感概,七月的尾巴一丢,这大半年的时间也就过去了。夏昼刷微信的时候瞧见了这句话,看了半天也心生感慨。都说女人过了三十就觉得时光飞逝,可她还没到三十就已经开始恐慌时间游走。抓了镜子照着脸,仔仔细细看了一番,还好,没有眼袋也没有鱼尾纹。   她使劲眯起眼,用手指头在眼角下戳了眼纹出来,预知一下自己一旦有了眼纹是什么模样,这么一看更忧心,漂亮不再果然是个伤情的事。   男女就是这么不公平。   想想陆东深今年都三十好几,但看着除了是愈发成熟外就剩下赏心悦目,他那种长相就算眼角有了细纹也不会难看到哪去,她则不敢这么期待自己。   哀嚎一声。   没有过多的时间伤春悲秋,工作上的事一波波地压下来。一整天,她和陆东深明明都在一家公司,可就是没时间见面,这种情况已成了常态。   景泞进她办公室的时候窗外有了晚霞的影子,将有关H品牌新季香水资料拿给她,然后说,“老徐十分钟后在楼下等你。”   陆东深的司机等她,着实奇怪。   景泞又补充,“陆总中午应酬完就没回公司,在天际的天璟阁等你,吩咐老徐接你过去。”天璟阁是北京天际酒店楼上的一家餐厅,也是全北京数一数二做得最地道、面积最大的粤餐馆,所聘请的大厨也都是师出有名。平时夏昼最喜欢吃那边的菜,更喜欢在那里边吃饭边看着半个皇城的风景。   夏昼觉得这不像陆东深的风格,视工作如命的他不但自己偷了懒,还怂恿她翘班?想了半天,她问景泞,“他没出什么事吧?”   景泞诧异,“没有啊,怎么了?”   那就是间歇性抽风了。   夏昼将手里的资料一阖,“行,我知道了。”起身的时候,目光不经意扫到景泞的衣领,狐疑上前。   景泞不知道她怎么了,刚要问,就见夏昼伸手拨开她的领口,她惊了一下,赶忙后退一步抬手遮住,但也晚了,夏昼看得一清二楚。   “你受伤了?”   景泞脸上闪过不自然,忙道,“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伤了。”   她脖子有红痕,不仅脖子,胸口也有。   陆起白第一次对她这么狠过,大手几乎能揉碎她的身体,就在她的办公室,他凶残至极。一晚过去后,她一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夏昼挑眉,“自己撞的?”   “是。”景泞轻声说,“最近工作量太大了。”   夏昼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等景泞出去后,夏昼微微眯眼,撞伤是撒谎,倒像是手劲过大造成的痕迹。什么人能碰得了景泞? 第269章 我打算送你这个   北京天际酒店其实离集团总部不远,酒店的事业部也设在总部,搁平时夏昼就溜溜达达地步行过去,但见老徐挺正式地来接,也心生好奇。   赶在晚高峰前到了酒店。   过了最闷热的时间段,老天也算做美,有风经过,吹得倒也凉快许多,夕阳的红晕渐渐铺满了天空。   天际酒店拥有全亚洲最大的户外庭院,大部分辟出来做了高尔夫球场。内部车辆可从小径直入球场,老徐驱车抵达庭院入口时就停了下来。   陆东深等在那,旁边是酒店经理,两人正在攀谈。   见夏昼来了,经理主动打了招呼,然后就礼貌离开。   “特意来接我啊?”夏昼穿得尚算职业,只是临出门前生怕晒着,就顺手摘了鸭舌帽戴上。   “是。”陆东深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走。   “我以为你是醉得厉害回不了公司了呢。”夏昼靠着他的胳膊,“还行,酒气不是很大。”   “酒醒得差不多了。”陆东深笑。   夏昼好奇,“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连班都不上了。”   陆东深压了压她的鸭舌帽,“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吃顿晚饭,今晚天璟阁是你最喜欢的厨子。”   夏昼惊奇地看着他,“我没听错吧?晚饭吃这么早?”   “今天周五,晚高峰会提前。”陆东深一直跟她十指相扣,“晚饭不急着吃,想跟你散散步。”   夏昼听他这么说,心里发甜。   经过高尔夫球场时,有球车的影子,还有球场的维护人员在工作。天热了,喜欢打高尔夫球的客人一般都改在上午,预约制,也不对外开放。   夏昼就想起在香港时萨卡邀请陆东深打高尔夫的情景,问他,“你很喜欢高尔夫?”   陆东深却说,“我最不喜欢的运动就是高尔夫。”   夏昼怔楞,“可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你打高尔夫打得最好。”“打得好和喜欢打是两码事。”陆东深拉着她在高尔夫球场的草地边沿缓步往前走,视野很阔,再远处的晚霞红得醉人。“高尔夫球场是谈生意的重要场所,就算再不喜欢也得学着打。”   一句话说得让夏昼心酸。   倒也不假,像是他这种出身的人,注定了要去做应该做的事,而不是去做想做的事。   “那你最喜欢什么运动?”夏昼觉得他的运动细胞挺发达的。   陆东深想都没想直接说,“滑翔、潜水,只要是冒险极限运动我都喜欢。”   夏昼轻叹一声,真是可怜啊,她也喜欢这些,但她就可以想玩就玩。   “我还不会打高尔夫呢。”她道。   陆东深笑看着她,“你不是说这种老年人运动不适合你吗?”   “再不适合我也得学啊,否则下次你陪着美女在球场上谈笑风生的,我只能杵在球场外做陪衬。”   陆东深无奈,“哪有谈笑风生了?”   “别管谈不谈笑风生吧,你得教我。”夏昼挎着他的胳膊,“我学会了以后还得陪着你在球场上大杀四方,那时候我在你客户面前抛头露面也威风。”   “那我更不能教你了。”陆东深轻笑。   夏昼一挑眉。   他抬手敲了敲她鸭舌帽的边沿,“不舍得。”   嗯?   不舍得她抛头露面?   夏昼抿唇浅笑,“我不管,你必须得教我,我可不想你以后手把手教别的女人。”   “我没教过女人打高尔夫。”陆东深实话实说。   夏昼仰头,“那就破例教教我呗。”   “真想学?”   夏昼点头。   陆东深拗不过她,便伸手叫来了场地工作人员,没一会儿一整套装备就齐了,夏昼像模像样地在手里垫了垫球杆的分量,点头说,不错。   他被她逗笑。   事实证明能把球打好的人也十有八九会是个好老师。   从站姿到挥杆再到碰球点球,陆东深给她讲得事无巨细,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一名教练的专业水准,这么个教法,搁再笨的人也学会了。   但夏昼学不会。陆东深教球的场面完全跟她想象得不一样,他就站在她身边,纠正她姿势时只是点到即止,哪来得很亲密的接触?一来二去的夏昼没了耐性,把球杆往地上一扔,不学了。   陆东深走上前,拾起球杆,好笑地看着她,“怎么了?”   “你还真一本正经地教我啊?”夏昼控诉。   陆东深诧异,“不是你想学吗?”   “我是想学,但你就真那么教啊?”   这话听愣了陆东深,“那怎么教?”   “男人教女人打高尔夫该怎么教,你没试过也看过吧?”夏昼瞪了他一眼,“当时萨卡让你教他进那个球,你为什么拒绝?”   陆东深明白她的意思了,哑然失笑,“那种教法纯粹胡扯,哪能教会对方打球?你不是一门心思要把自己塑造成高尔夫球能手吗?”   夏昼撇撇嘴。   陆东深将球杆递给她,“还想不想学了?”   “不学了,没意思。”夏昼没接球杆。   陆东深忍着笑,“那怎样有意思?”   “不知道。”夏昼没好气。   陆东深将球杆塞到她手里,顺势从后面轻轻搂住她,扣她入怀,左手拉过她的左手,与她拿球杆的右手一并握住,他低头在她耳畔轻问,“这样呢?也没意思?”   夏昼的后背贴着他的结实胸膛,隔着衣料都能感知身体的热度,她的心开始摇曳,点头,“这还差不多。”陆东深低垂着脸沉笑,脸颊几乎贴上她的耳廓,“膝盖微曲。”腾出只手微微压了她的背,“身体前倾。”然后,大手又滑到她的小腹,嗓音低沉得几乎往她耳朵里钻,“臀与上身倾斜呈四十度,所以,”他的大手轻轻一用力,“上挺。”   他有故意之嫌,把她往他身上带。再加上脸颊贴得近,彼此呼吸纠缠,夏昼瞬间就脸热心跳了,果然长相好看的男人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能成了祸害。趁着心脏没还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把他推开,球杆往他怀里一塞,这次真不学了。   夕阳彻底沉落。天边遥远处是黑与红的界限,相互拉扯,成了乍亮的金红,那光亮又像是落于夏昼的脸颊,微红的模样让陆东深看着又怜又爱,忍不住抬手轻捏她的脸,“小姑娘学东西怎么没长性呢?”   跟陆东深在一起,总会有那么一种时刻让她心悸不已,又勾人的要命。   像是远远地驻望,像是睡醒的清晨,像是现在。   他眼里像是藏了天河,笑意盈盈就似万枚银星入河,她看上那么一眼就情愿沉溺万年。   夏昼不想受他蛊惑,赶紧就往室内走。   走两步后她又转身过来,冲着他说,“陆东深,你以后不准教任何女人打高尔夫。”   陆东深匿在夕阳最后的余晖里,笑得爽朗。   **   晚餐点刚到,天璟阁的现场乐队就入座了,今天是小提琴主奏,音乐如丝,于餐厅的各个角落。   夏昼随着陆东深进了餐厅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环视了四周。   现场乐队的乐手们穿着正式,这似乎跟平时一样;   餐厅里多了不少鲜花,以白色为主,辅以其他轻柔的颜色,如陷身花海,这倒也没什么;   室内的灯光倒是稍微暗了些,但好在今天晴朗,夜色蔓延下来后,天边的星子格外明亮,所以室内这种光线似乎更利于赏星赏月赏夜色,这么一来也没什么问题。   好像一切的不同都能解释清楚,可夏昼就是觉得今天的天璟阁跟往常不同。   陆东深选了靠窗的位置。   从这里可以将整个庭院的风景纳入眼底,尤其是高尔夫球场,只是,平时入夜后的高尔夫球场地都亮着地灯,但今晚是熄着的。   陆东深为她拉了椅子,她坐定后,揪着眉头找不同。   “怎么了?”陆东深绕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诡异。”夏昼朝前探着身子,压低了嗓音,“这里面不对劲。”   陆东深低笑,“有什么不对劲的?”   夏昼挺直脊梁,再次环顾四周,突然一拍桌子,“知道了!”   倒是吓了陆东深一跳。   “没人用餐啊。”夏昼终于发现问题,“陆东深,这里没人用餐。”   陆东深被她的一惊一乍吵得脑浆子都快喷溅出来了,压住她的手,轻声说,“刚到饭点,还没上人很正常,更何况整个天际酒店的餐厅又不止天璟阁一家。”夏昼反手抓紧他的手,“天璟阁是出了名的生意好,而且不都是预约制的吗,怎么可能需要等着客人上门?”说到这,她又压下身子,一脸警觉地说,“陆东深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谭爷活着的时候也有过这种情况,餐厅里一个人都没有,结果我们刚点餐没多久,一大群人就冲出来围攻谭爷。”   “囡囡——”“这年头人心难测,你虽然是白道生意,又是你的地盘,但架不住那些被你挤兑的生意人使暗招啊。”夏昼越分析越觉得这里不安全,起身就过来拉他,“咱们赶紧走吧,这顿饭不能吃。”陆东深又好气又好笑的,起身后一把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果然是再好的剧本都能被你搞砸,夏昼,你这脑子里一天到晚的在想什么?”末了觉得不解气,抬手使劲蹂躏了她的头。   夏昼拨开他的手,顶着一头乱发看着他,“什么意思?”“就是这个意思。”陆东深从衣兜里掏出个精致的首饰盒往桌上一放,“今晚我打算送你这个。” 第270章 715这一天   深紫色天鹅绒锦盒,颜色纯粹得喜人。   夏昼愣了一下,盯着锦盒半天,抬眼问陆东深,“里面什么东西?”   陆东深在她对面坐下来,“你自己打开看。”   夏昼思量来思量去,“从盒子的大小来看,这里面最有可能装的是戒指,当然,任何人看了都会先想到戒指。”   “那夏小姐认为是什么?”   “我当然也会认为是戒指。”夏昼伸出根手指戳了戳锦盒,“但是,这里面万一是个吊坠或手链之类的,我岂不是很丢脸?”   对于陆东深这么一个喜欢步步为营的人,实在是见不得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决定不再浪费时间。他拿过锦盒,打开。   夏昼一眼瞧见里面的东西,惊倒了一口气。   的确是枚钻石戒指。   镶嵌工艺自然考究不说,单看主钻就让人移不开眼,透着淡淡的浅粉色,在餐厅较为低暗的光线里却是愈发璀璨,钻石的光亮透过切割面折射入眼,细腻得很。   夏昼瞪大双眼,指着戒指,“鸽子蛋?”   “喜欢吗?”陆东深满意她的反应,心里暗叹,也总算是回归到正常频率上了。   夏昼连连点头,这么大的钻石谁不喜欢?她把戒指拿出来,左看右看的,“市面上这么大的粉钻不多啊,价值连城啊。”   “你喜欢就好。”陆东深轻声说。   夏昼啧啧了两声,又是一声长叹,抬眼看他,“这么大的钻石怎么戴啊?”   陆东深愣了一下,大吗?还好吧。“特别麻烦。”夏昼十分认真地看着他说,“我以前也给自己买了颗鸽子蛋,当然不是粉钻这么罕见,想得挺好戴着臭美,结果做起事来很不方便,而且还总被贼惦记,所以我毅然决然地给卖了,然后换了两只爱马仕背包。”   陆东深暗自深呼吸,拼命告诫自己:忍耐,一定要忍耐……   “戒指要常戴,戴习惯了就好。”陆东深拉过她的手,哄劝,“我帮你戴上试试。”   戒指是他花了不少时日订做,圈口不难测量,他牵她手牵多了也就知道尺寸了,难得的是主钻,能寻得这么一颗完美粉钻也算是运气。   拉着她的手,戒指在无名指上套了半个路程,夏昼猛地一攥手,戒指就被她卡在指关节处,她看着他,笑得不阴不阳的,“你这是打算跟我求婚?”   陆东深见她不配合,咬牙,“瞎子都能看出来。”   “别人求婚都有个仪式,你呢?”夏昼将手指头上挂着的戒指一脱,推给他,“哪有你这么求婚的?什么都不说就想骗我戴上戒指。”   陆东深打小就认定自己的忍耐力还不错,但遇上夏昼后他的这种自信就动摇了,尤其是听见她这句后,气得差点吐血,“死丫头,你给我机会求婚了吗?”   一开始他想得很好。就在自己的地盘,选一个她喜欢的地方,布置好一切,烛光晚餐之下进行求婚。他把所有环节都想好,担心晚高峰,所以特意让老徐提前接她下班,甚至怕她到了酒店再心血来潮被其他的什么场面给勾走了,就干脆下来迎。陆东深很紧张,毕竟是生平第一次求婚,虽然说夏昼之前看上去煞有其事地提及结婚这件事,但他总觉得她是小姑娘心性,就怕她一天到晚风风火火转头就把说过的话给忘了。   因此,他筹备再筹备,岂料,她的反应果然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   夏昼看着他的样子直想笑,身子前探,“你还真准备求婚仪式了?”   “嗯。”陆东深没好气。   夏昼环顾四周,“没鲜花,有也是餐厅自己的。”   陆东深盯着她。   夏昼抬起双手拄着下巴,做乖巧状。陆东深瞧着她真是气也气不来,低叹了一口气,打了个响指。很快,餐厅工作人员就送来了鲜花。花束打得不小,半人多高,玫瑰尚有,但不为主,浅色系夏花凑满了视觉盛宴。   “漂亮啊。”夏昼赞叹,没俗气的只有玫瑰花。“除了鲜花呢?”   陆东深看了工作人员一眼,那人点点头,拍了一下巴掌。   室内的光线又暗了一层,却逐渐燃起蜡烛,空气里有香气,不浓郁,淡而清雅。还有炽蓝地灯,细小如夜幕里的碎星,乍亮时就恍身如宇宙。   小提琴明朗轻柔,声调极合适,不喧宾不夺主,衬着男女之情一世欢好。夜色、灯光、烛火、绚美的音乐、温柔的花香,对面英俊男子拿出精心备好的戒指,这些都是夏昼听着就觉得挺矫情的求婚场面,可置身其中她就不觉得矫情了,有一种感觉在萌发在生长,然后迅速扩散全身攀附血液。   这种感觉叫感动。   还有,对未来的期待。   她压了压心口的悸动,清清嗓子,“所以,在你计划里的正确程序应该是先鲜花烛光然后拿出戒指求婚?”   陆东深看着她,“正确程序是先用餐。”   夏昼抚了抚额头,深深叹息,这事全怪她。   “陆东深,要不然我给你省顿饭吧,虽说这是你的地盘,但包了餐厅也挺浪费钱的。”   陆东深拉过她的手轻轻摩挲,语气稍显严肃了,“在沧陵,你的生日是今天,虽然这不是你身份证上的生日,但我还是想在这天跟你求婚,不想再等了。”   7月15日。   那时候谭耀明问她生日是哪天,她想了许久说,715。   因为这是她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日子。   生日对她来说不够亲切,因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真正出生是在哪天,但她也有美好的生日回忆,是养父母给的。   她没想到陆东深会选在这天求婚,从此以后,715对她来说就变得更加有意义。   “我……其实没想到你会这样。”不激动是假的,夏昼都能听见心在开花的声音,这种激动胜过一切,她有些语无伦次了。她知道他承诺过,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他想成为她老公的意愿就跟他想成为她男朋友的意愿一样,来得直接又自然,让她心悸又猝不及防。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商川这件事结束后我们就结婚。”陆东深心里忐忑,拿不准她现在是什么想法,是不是经过上次矛盾后她就改变主意了?   夏昼呼吸急促,“是说好了……”   陆东深一听这话就更紧张了。   “陆东深。”夏昼一把攥紧他的手,“你不会还要单膝跪地求婚吧?”陆东深一愣。 第271章 最后一个要求就是你嫁给我   “我觉得……”夏昼别扭地说,“那种太傻了,我在大街上看见过,女的抱束花,男的拿着戒指单膝跪地,我要是那女的肯定一脚踹飞那男的。”这也是陆东深之前百般纠结的,单膝跪地,挺傻。依照他惯来的性格,直截了当就把戒指给她戴上了,他看上的不嫁也得嫁,但又怕她觉得不正式。现在不是处处讲究生活要有仪式感吗,他就怕她日后拿这件事来数落他。见他不语,夏昼一下子就紧张了,环顾四周,跟他说,“你不会吧?千万别,虽然说餐厅没客人吧,但有工作人员啊,你一跪,第二天整个天际甚至是整个陆门都知道了。”   “所以,我准备了其他方式。”陆东深在准备到最后也过不了心理那关,最后想到了一个主意。   “啊?”   陆东深示意了一下工作人员。   一下子激活了夏昼的好奇心,“什么什么?”   陆东深抬腕看了一眼,“30秒。”   果真,没一会就见窗外的整个高尔夫球场亮了起来。   匿在草地里的星灯闪耀,组成了“marry me”的字样,紧跟着有无数的孔明灯徐徐升起,每一只上面也都写有“marry me”,摇曳着朝着夜空深处去了。   夏昼瞪大双眼,情不自禁起身,看着窗外闪烁的地灯和孔明灯,心头就如炸开的烟花,绚烂喜悦。   陆东深起身,“想去看吗?”   夏昼眼睛一亮,头一点,紧跟着就像喷射机似的冲出去了。   陆东深哑然失笑。   置身其中,方觉壮观。三年前她放过孔明灯,那是心灰意冷后的最后一搏。不大的孔明灯,被她写上满满的期许,希望养父母能挺过这一关,可最后,医生还是告诉了她一句: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是啊,她拜过神明。   可就连神明都选择放弃的事,凭着一只孔明灯能改变吗?偌大的草坪,数千只孔明灯,数千句“marry me”,另一面还写着她和他的名字,也是数千遍。从没这么近身看过,置身其中,如在灯海,那鹅明的光虚幻着他俩的名字,如此,竟是百般美好。   夏昼突然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这么被感动过了,鼻腔就发了酸。   转头去看陆东深。他伫立在灯影间,身后是冉冉而生的孔明灯,夜色与光色交织的影子落在他含笑的眉梢,几多温柔几多伟岸。幸福就这么来了,但也许,从遇上他的那一刻,她就清楚知道幸福的模样了。   他问,“喜欢吗?”   夏昼点头,她是真心喜欢,胜过一切花枝招展形式的喜欢。孔明灯摇曳的身影承载了他们的名字,就连天地都知道,她是属于他的。   陆东深走上前,从身后将她轻轻搂住,低问,“嫁给我吗?”她的呼吸一下紧过一下,心脏更是跳得空前厉害,就像是在嗓子眼,又像是随时都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还是像平常那样搂着她拥着她,可此时此刻她就觉得他的体温、他的呼吸都比平时来得更加亲密。是啊,只要她点头,他就成了她在这世上最亲密的男人,从今以后的一生岁月里,她就要跟他一同携手走过,不,也许一生不够,时光游走极速,认识他都恍若只在昨天,跟他在一起,时间似乎失去了意义。   陆东深收紧了手臂,低头贴着她的脸颊,低喃,“你欠了我三个要求,如今还了两个,最后一个要求就是,你嫁给我。”什么时候开始动了结婚的念头,就连陆东深自己都说不清楚,就像是他无法判断从什么时候爱上她的一样。他没恋爱经验,也从没让哪个女人走进他的生活,遇上夏昼,   这一切的“从来没有”就不复存在。   他想她。   见了她一次面后还想见第二次,然后第三次……再然后,他就想天天见到她,甚至,夜夜见到她。冥冥之中,他就似乎在有意将她拉进他的生活里。   杨远说他鬼迷心窍,受了夏昼的蛊惑,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他以为自己对她只是想得到。所以,在沧陵他破天荒地进了谭耀明的地盘公开跟他争女人,借着打击谭耀明之举、利用保护她的借口将她留在身边。得到她的手段并不光彩,至少搁在从前,陆东深绝对鄙视这样的自己。   他也的确想得到她。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起了心思,最开始都源于女人的外貌。夏昼漂亮,是不同于其他女人的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美惑得很,又媚人得很,他是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动了占有她的心思似乎就变得合情合理。   可得到之后他还想得到。   他像是陷入了泥潭里的人,动一下牵全身,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却甘之若饴。   他愿意为她承担风雨,愿意为她挡下流言,愿意为她做上一切只为博她一笑,这种心甘情愿他从未有过。所以,他对她一开始就不是想要得到,而是想要爱她。   杨远说对了,他是被她蛊惑了。但杨远也表达错了,他是心甘情愿受她蛊惑,因为,这就是爱情。早在夏昼提及结婚这个字眼前,他就自然而然地将她视为这辈子唯一的女人,他跟她有着肌肤之亲,有着相濡以沫,有着耳鬓厮磨,有过一切亲密的亲密还不厌倦反而依恋,这种纵容,他只给他的妻子。   在他心里,她早就是他的妻子,相拥而眠晨起早饭,这不就是他想跟她生活在一起的模样吗。   夏昼于他怀里,气息短促,“欠了你的就得搭上一辈子来还?”   “不行吗?”陆东深低笑,“你欠我的可是一条命,现在我不要你的命,要你的人,一辈子。”她觉得耳畔痒痒的,勾着心揪着肺的痒,一时间喉咙发紧什么都说不出来。陆东深的薄唇在她脸颊游走,头顶是一只只忽明忽暗的孔明灯,衬着他眼角眉梢的温柔多情。“   囡囡,我想成为你丈夫。“夏昼只觉气息更促了,转过头看他,被他目光里的坚定烫了一下。稍许她转过身,手指搭在他衬衫的扣子上,低着头,”以前我也有想过未来的丈夫会是什么样,我将会嫁给一个怎样的男人。我想,他会很爱我,很包容我纵容我,会无条件的相信我信任我……“她的目光延着衬衫的衣扣一点点上移,掠过他的喉结、薄唇、高挺鼻翼,与他目光纠缠,”我有点语无伦次……”   陆东深笑了,环紧她的身子,低语,“囡囡你要记住我一句话,无论任何时候你都要相信我相信你,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夏昼的手指在微颤,心也在荡,她看着他,心底的爱意就如藤蔓蔓延,填满了荒芜,爬满了桑田。她情不自禁地圈住他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胸膛,“东深东深……”她喃着他的名字,一遍遍都刻在心尖上。   有时候幸福来得太满,她总会心生惶恐,她想牢牢抓住陆东深,又怕抓不住。   “我们以后真的不会分开是吗?”她问。   “不会。”他答。   “你会不要我、负了我吗?”她又问。   “不会。”他又答。   夏昼抬眼看着他,眸波粼粼,不知是被孔明灯映得还是有了湿意,“那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改变主意了,突然不爱我了,那我……”   “你想怎样都行。”陆东深轻声打断她的话,“囡囡,不会有那一天,我不会改变主意,不会突然不爱你。如果你真认为会有那一天,那我任凭你处置,行吗?”   夏昼笑了,但很快眼眶就红了,搂住他,紧紧的。   陆东深的一颗心也是被她搅得又疼又暖的,他问,“想成为我妻子吗?”   夏昼用力点头。   陆东深心花怒放,微微拉开她,一手控着她的头命她看着他,他道,“说你想嫁给我。”   夏昼咬着唇笑,然后一扬下巴,“我想嫁给你!”   陆东深就喜欢她这种洒脱劲,忍不住吻上她的唇。她呜呜抗议:戒指,你还没给我戴戒指呢…… 第272章 你还有我   陆东深求婚一事很快人尽皆知,毕竟数千只孔明灯缓缓上天,只要眼睛没瞎的都能看得见。   媒体闻风而来。   夏昼最怕的就是记者的镜头,一时间做起了鸵鸟。陆东深虽没主动面对媒体,但也放风出去,声明婚期订了会通知大家。天际酒店目睹当晚求婚盛况的工作人员也有绷不住的,悄悄透露给媒体,说那每一只孔明灯上的字都是陆总亲自写上去的,包括两人的名字。那可是上千只的孔明灯,据说陆总完成了好久,然后盯着手工艺人把孔明灯做好。   所有人都说这两人的婚期不远了,陆东深的求婚仪式这么大的阵仗,自然早就动了结婚的念头,婚期绝对不会一拖再拖。   这件事在天际传开时,夏昼有一瞬是忌讳陈瑜的,但陈瑜听闻后显得挺高兴的,问她,“求婚当晚的烛香怎么样?是我亲手调制的。”   夏昼闻言震惊。   陈瑜解释说,陆东深每天腾时间在孔明灯上写字被她无意间看到了,方知他在为求婚做准备,她算是友情帮忙。   许是也看出夏昼的心思,陈瑜说,陆东深是让女人很难忘记的男人,但也是一个让很多女人有自知之明的男人,蒋璃,因为对方是你,所以我才希望你俩能幸福。   她信誓旦旦的言辞说得令人感动,但夏昼总习惯在背后插刀,慢悠悠地问她,“恋爱是忘记前任的最好方式,我说得没错吧?”   陈瑜双眼一瞪,“我一心一意为你,你拿我开涮?”   夏昼走到她跟前,往前一凑,陈瑜惊喘一声,夏昼笑,“陈楠楠,你当我鼻子退休了是吧?身上有剃须水的味,你是生理结构变了还是拿着剃须水刮腿毛?”她现在愈发喜欢调侃陈瑜,看着她红一块白一块的她就特有成就感,当然,夏昼也在暗自分析陈瑜背后的男人,联想到她之前是通过邰业帆知道邰国强的病况,那么十有八九邰业帆就是那个男人。   素叶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笑得阴阳怪气的,“我就知道你肯定逃不过陆东深的手心,他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光是色诱你就够了。”   夏昼回了她一句:不要脸。   逃离北京纷扰时是在周一上午,没雾霾,空气指数显示为优,阳光出了奇的好,云层绵延千里。   幸好出京的人不多,一路畅通。到服务站的时候,夏昼下车去买了两瓶水回来,陆东深靠在车子旁抽烟。衬衫笔挺,身形也修挺,洇在耀眼的阳光里,她其实挺喜欢看他抽烟时的样子,吞吐烟雾时微微眯眼,英俊成熟得很,也Man得很。   她上前将其中一瓶水递给他,他一手夹烟接过,一手拧开瓶盖,将打开的水又递还给她,将另一瓶拿在手。   夏昼喝水润喉,说,“我真没想到你会知道。”养父母的忌日到了,这也是她那晚拒绝饶尊的原因。养父虽说大半政绩在北京,但心里还是念着家乡的。二老离世后,她婉拒了饶瑾怀的帮助,将他们的骨灰带回老家安葬。   远离都市纵情山水,其实这是养父母都喜欢的,只是,每逢忌日拜祭起来不容易,通往墓园的山路十八弯,十分陡险。   这三年来她虽藏身沧陵,但每逢忌日的隔天她都回来,避开熟悉的人。墓碑总是被擦得干净,碑前放满了白菊和马蹄莲,外加一瓶二锅头。   白菊是饶瑾怀准备的,乔臻最知养母梅初的喜好,每次跟着饶瑾怀来祭拜就会准备一束马蹄莲,酒是饶尊备下的,养父有小酌的喜好,但唯独就爱二锅头。   陆东深知道忌日的事让夏昼多少感到惊讶,这件事倒是不难查,让她没想到的是他的细心和体贴。就在周日当晚,他拥着她说,明天祭祀的东西我都备好了,我陪你去。   她才知道,原来那晚他是真知道内情。   陆东深笑了笑,掐了烟,揉了揉她的头说,“走吧。”   上车一路驶往老家的方向,天稍稍沉了些,不知哪飘来的乌云,浅浅地遮了阳光。   入山之前陆东深问她,“这么多年,你真没有打听过你亲生父母的情况?”   这个话题以前涉及过,她就是寥寥几句带过,但今天闻言后她沉默了半天,才道,“其实,我早就知道我亲生父母的情况。”窗外树影匆匆而过,就如逝去的岁月。夏昼看着外面的如画风景,眼里多了一些沉霾,“我亲生父母背井离乡到外地打工,父亲遇上矿难身亡,母亲把我生下之后就直接扔在医院里走了。我能理解,一个女人孤身一人再带着个孩子的确很艰难,我又只是个丫头。”她苦笑,摇摇头,“我养父母很早就寻找我母亲的下落,后来才知道她另嫁他人后没多久就生了场重病离世了,那家人也不怎么样,将人火化后依着当地的习俗把骨灰往山野河流一撒就算完事。我养父母不敢告诉我真相,希望能在我心里留下个念想,直到养父母离世前,他们说,夏夏你要记住,你就是我们的女儿。他们并不知道,其实我早就清楚这件事了,在他们调查的时候我也听得一清二楚。”“早几年我挺恨,恨我亲生母亲为什么把我扔了,可后来经历得多了也就理解了,人活不易,也许当初她扔我的时候心里也是流着血淌着泪的。”夏昼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我虽然没有亲生父母,但养父母对我的好就跟亲生的一样。他们给我起名‘昼’字,就是希望我的生命里充满阳光,日出而生,积极向上。他们不求我大富大贵,只希望我能幸福快乐,像是这种期许不就是亲生父母的祝福吗?”   陆东深一手操着方向盘,一手拉过她的手,轻声说,“生养之恩,养者为大。”他也私下查过她亲生父母的情况,毕竟这世上没有哪个孩子不希望见到亲生父母的,原想着如果能找到会给她一个惊喜,不曾想查到当年夏运城夫妻二人也追查过这件事。他查到的情况其实跟夏昼所讲的一样,父亲下矿遇难,母亲再嫁离世,查清楚后他就在迟疑要不要告诉夏昼,没想到她竟是很早就知道的。这么一来,他更是对她心疼,攥紧她的手送至唇边,“囡囡,你还有我。” 第273章 会认为我不详吗   即使酷暑的天,墓园也是瑟瑟。   夏运城和乔臻是合葬墓,落在众多合葬墓里也没因身份的问题而特殊,不大不小不奢华。   墓碑上也是两人的合照,生平恩爱的夫妻,死后也没单独放照片,两人相互依偎,就像生死相依。   墓碑上的字是当时饶瑾怀亲自刻上去的,当时刻完后他就像是忽而老了十岁。   有人早夏昼之前祭拜。   白菊、马蹄莲和二锅头都一如往年那么摆放整齐,香炉里有香灰,酒杯也是满的。   夏昼备了不少金箔纸钱,在临上山前的焚炉里烧完了,除了烧给夏运城和乔臻外,还有两人。   墓碑很干净,但夏昼还是又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然后挽着陆东深的胳膊,笑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说,爸爸妈妈,我找到幸福了。   陆东深对着墓碑鞠了躬,则说,“叔叔阿姨,我是陆东深,囡囡的未婚夫,囡囡交给我你们放心吧。”   夏昼转头看他,他英俊的侧脸洇在阳光与树桠交织的光影里,一句“未婚夫”令她心生悸动。   夏运城和乔臻合葬墓旁还有座墓,也是合葬,但上面没有照片,只刻着两人的名字:夏豪,方婉。   墓前也放着大把的鲜花。夏昼坐在两人的墓前,将也是干净的墓碑擦了再擦,陆东深在旁看得清楚,夏豪和方婉这两人的名字他不陌生,所以刚刚在下面烧纸钱的时候,他也猜到多出那两人的纸钱是烧给谁的了。“这下面是空的,我找不到他们的遗物,所以只能在我养父母过世后,我在这给我的亲生父母立个碑。”夏昼擦着碑文上的每一笔画的隙缝,寂寥地说,“本来就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公子哥,去下矿不就是找死吗?青梅竹马本是好,另嫁他人几多哀。”   陆东深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就有数了,看来她不但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也查清楚当年亲生父母的情况。夏豪的确就是夏昼口中所讲的公子哥,夏家家世不错,是当地的大户,夏豪跟方婉更是青梅竹马,直到两人结婚后夏家突遭家变,死的死散的散,夏家老太太在临终前指着方婉的鼻尖骂她是祸害、是妖媚。夏豪带着方婉远走他地,为了生计只能下矿,但平日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哪能做得来那种粗活累活,终究还是遇上了矿难难逃一死。方婉那时已经大腹便便即将临盆,当她发现自己生下一女儿时,毅然决然舍弃离开。方婉为了生计再嫁,对方不过乡野村夫,娶方婉一是图她漂亮,二是要传宗接代,可方婉到了那家不到半年就离世了。原因在于她生产时损耗了身体,又没有好好坐月子没调养过来,另嫁他人后就病怏怏的,而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被那家视为不详,就这么方婉郁郁而终。   夏昼擦干净墓碑后起身,看向陆东深,眼底哀伤,“东深,你会不会也认为我是不详的?”   陆东深眼底是心疼和宠溺,“傻瓜,我怎么可能这么想你?你母亲的遭遇只能怪当时的年代。”陆东深在调查的过程中得知,方婉是当地是数一数二的美人胚子,尤其是那双眼睛会勾人,可这么一个美人最后被人视为不祥,原因是方婉有个与众不同之处,这种与众不同就造就了当时那个年代别人对她的误会。   这个与众不同方婉有,夏昼也有。   就是嗅觉异于常人的灵敏。   她们能闻到常人闻不到的气味,所以一些表现就会让人感到诧异和误会,这种天生的能力只在方家的女性身上遗传,所以,方婉见生下的还是个女孩,便忍痛舍弃。   当时接生的医生只知道这孩子姓夏,其余的就都不知道了,也因此夏昼在孤儿院的时候名字只叫夏夏。“真正不详的是人心。”陆东深轻声说,“如果当时夏家没有家破人亡而是人丁兴旺,那夏家就会认为你母亲是福星,相反就会认定是祸害。所以,祥和不详只是人们用来宽慰自己不幸的借口罢了。”   夏昼深吸了一口气,“时代是不同了,但我也怕……”   “怕什么?”陆东深看着她。   夏昼抬眼与他目光相对,一字一句,“怕别人怕我。”   陆东深先是一怔,然后笑了,“瞎说。”夏昼搂住陆东深,“其实,我每次来祭拜我亲生母亲,心里都很害怕。也许方家的女性前辈比我的嗅觉还要灵敏,所以她们不敢将能力示与人前,但就算这样还是被人当成怪物。我调查过,其实她们的爱情都很坎坷,我真的怕,东深,我很怕失去你,很怕这就是家族的一个诅咒。”   气味构建师的最高境界就是天芳师,能运用一切闻得到和闻不到的气味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她被外界称为难得一见的天芳师,为季菲他们所忌惮和污蔑。有人穷极一生想要培养自己的嗅觉,想要做到气味构建师的最高境界,可她不用努力,不用戒烟戒酒,不用训练就拥有天生的敏锐嗅觉,这在外人眼里是幸运,可落在夏昼心里是恐慌。   她宁可像陈瑜、季菲那种后天努力培养的嗅觉,也不想真的背负家族类似诅咒的重担。   她只想要一份安稳,要一份幸福,现在陆东深赋予了她一切,她怕失去,所以之前迟迟不敢接受,可拥有了得到了就更怕失去,怕得很。   陆东深搂着她,轻抚她的头,“你不会失去我的。”   她抬头看着他。   他摩挲她的脸颊,“你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珍宝,就算你不想要我了,我也绝不会放手。”   夏昼鼻腔发酸发涨,遇上陆东深,这才是她最大的幸运吧。   在临离开前,夏昼将特制的香燃给了方婉,这是她每次来祭奠方婉时拿的唯一的祭品,她对陆东深说,虽然我没见过她,但我觉得她应该最喜欢这个。   两人离开墓园的时候,天际已经泼霞,绵延万里,明天又将会是个好天。   停车场里的车本就不多,除了工作人员的,就只有陆东深的,但不知何时就多出了一辆,十分嚣张地横在陆东深车子的前面。   一辆当地牌照的大越野,车窗是敞着的,横出来一条胳膊,修长的手指间夹着烟。   夏昼刚要咒骂谁这么缺乏公德心,里面的人一探头,朝着她和陆东深半邪不正地笑着打了个招呼。她一愣,竟是饶尊。 第274章 你会后悔的   饶尊开了车门,烟头一扔,左脚跨出来将其碾灭,然后右手搭着方向盘,右脚踩在车踏板上,姿态又邪又痞的。   不速之客。   令陆东深微微蹙了蹙眉头。   夏昼狐疑地看着饶尊,“你怎么在这?”   饶尊也没理会陆东深的不悦神态,狭长的眼噙着笑,看上去又风流又不羁的,“昨天跟着我爸妈来祭拜夏叔叔之后我就没走,想看看今天你会不会来。”不用多想夏昼也知道墓碑前的鲜花和酒是谁准备的,还有她生父母墓碑前的祭祀礼,虽说饶瑾怀夫妇也知道那是座空坟,但自打立起来后,每年养父母忌日,饶瑾怀夫妇都会为她生父母祭拜一下。   为此,夏昼是心怀感激的。   饶尊的目光又落在陆东深脸上,笑得不阴不阳的,“陆总果然上心啊,我还以为那晚你只是说说。”   陆东深散了眼底的阴霾,笑得清浅,“囡囡的事就是我的事,所以就不劳尊少费心了。”瞎子都能看出饶尊的用心良苦,墓园山路崎岖,他必然是生怕夏昼只身前往,所以特意多留一天在这候着。虽说这份心思很令陆东深不悦,但也不得不承认,平时看上去嚣张风流的饶尊,对待夏昼的事却是刻在骨子上的。   饶尊的用心夏昼自然也猜到了,一时间心头有些复杂,便说了句,“东深一直陪着我,谢谢。”“这么多年,你总算跟我说声谢——”饶尊眼里的笑在扫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后就滞住了,下巴微微绷紧了些。关于陆东深求婚一事他也听说了,只是都不及瞧见夏昼戴着戒指这一眼来得痛心。   末了,他沉沉地说了句,“还没恭喜两位呢。”   陆东深揽过夏昼的腰,道了声谢,然后又道,“尊少回京的话可以一起。”   “好啊。”饶尊似笑非笑,却对着夏昼说了句,“你上我的车,我有话跟你说。”   “有什么话回北京再说吧。”虽说她跟饶尊的关系缓和了些,但要她跟他同车她还是排斥。   不仅是她,就连陆东深也不会同意,他笑里已经带着警告了,“尊少玩笑开大了。”换成旁人,撞上陆东深这般眼神早就怕了,但饶尊我行我素惯了,哼笑,“陆总太紧张了,夏夏现在是你的未婚妻,你还怕我能把她抢走?再不济我也算是夏夏的半个家人,她要嫁人了,就算我不想唠叨几句,我爸妈还有话要我带到呢。”   陆东深抿着唇,不笑的样子极其严肃。   夏昼觉得饶尊现在也做不出来出格的事,想了想,对陆东深点点头。   下山的时候,天际的一边已是沉沉,另一边夕阳拖着最后的余晖终于落入阴暗之中。山路狭窄,如羊肠似的蜿蜒于半山之间,两辆车就一前一后于崎岖间穿行,远处都是黑魆魆的山脉,连绵不绝,周遭连路灯都没有,天暗了后山里多雾,就算是开着远光灯,光束也穿不透太远的距离。   陆东深在前方开路,饶尊的车跟在后面,他目视前方,眼里也如蒙上了一层化不开的黑雾。点了支烟,稍稍开了窗,风就夹杂着山林的潮气呼呼往里灌。“其实我一直盼着你俩分手。”饶尊收了吊儿郎当,口吻十分严肃,“你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他的出身决定了他做事的不折手段和步步为营,你呢?你洒脱自由无拘无束,   你想要的生活他未必给得了你。当时我觉得你也就是一时迷恋,等真的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了就会后悔,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要嫁给他。”   “这是饶伯伯要你带的话?”夏昼冷笑。   “他们嘴上虽没说什么,但心里都很清楚陆东深那个人有多复杂,你有多单纯。”饶尊没好气的。   “所以,你把我叫上车就是想劝我跟他分手?”“我的确有这个念头,毕竟我以为没了左时,你就是属于我的。”饶尊下巴绷得紧紧的,“你说我心胸狭窄也好,嫉妒吃醋也罢,你跟陆东深压根就长不了。我有多在乎你就有多希望你能幸福,我不明白你到底看上陆东深哪里了,为什么就非他不可!”   夏昼的眸光发冷发沉,“别跟我提左时。”   饶尊使劲攥了攥方向盘,咬咬牙。   两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稍许后夏昼开口,“爱上一个人本来就没那么多的原因,唯一的理由就是我爱他。”   饶尊眼底痛而悲凉,“夏夏,你会后悔的。”   “只要是我认定的事我就不会后悔,就算有一天遍体鳞伤那我也认了。”   这话像是刀子似的扎了饶尊的心,他使劲抿唇,整张脸都铁青冰冷,紧跟着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就加速了。   “饶尊,你干什么?”夏昼警觉。   饶尊不说话,继续加速前行,在山路的拐弯处稍稍宽敞的地方猛地超过陆东深的车。   “你疯了,这里是山路!”夏昼抬手撑着头顶的车扶手,冲着饶尊喊。车后,陆东深的车子也加速了,可山路又恢复狭窄,强行超车会导致两车相撞,所以,他只能朝着饶尊的车晃车灯和按喇叭,示意饶尊减速,甚至开了车窗,冲着前方怒喝,“饶尊!”   饶尊充耳不闻,一直在前方行驶,但也没再加速,就是不给陆东深机会超车。   夏昼咬牙盯着他,“这种路况你逞什么能?停车!”   饶尊不理会。   “我叫你停车!你发什么神经?”夏昼冲着他吼。   饶尊也是咬牙切齿的,“你就这么厌烦我,多一分钟都不想跟我待是吧?好!”他猛地又是一脚踩下去。   夏昼以为他会停车,可车子还在前行,前方又是下坡路,车行速度开始加快,她怒,“饶尊,你是巴不得我去死是吗?”   饶尊却微微变了脸,再去踩刹车却发现徒劳,山路下行愈发陡,他几番换挡也无济于事。夏昼也发现了不对劲,忙问,“怎么了?”   饶尊用力控着方向盘,扫了一眼后视镜,目测了一下跟陆东深的车辆距离,压低了嗓音,“跳车。”   “什么?”   “我让你开车门跳车!”饶尊沉沉命令,“快!”   车辆左侧是山崖陡峭的边缘,右侧则是依着山脉开发,所以很安全,跳下去只会掉进浅浅的草沟,所以饶尊才会这般要求。   夏昼察觉出危险,“车怎么了?”她哪会只顾着自己?   饶尊见她迟迟不跳,二话没说横过手臂就推开了她那侧的车门,一手紧控着方向,一手猛地将她推了出去,“跳!”车行速度快,夏昼跳车也是危险,但好在夏天草长莺飞,她被饶尊的劲力猛地这么一推,整个人就滚进了草沟里,连续翻了好几个滚。草沟里有从山上滚落的山石,铬得她浑身生疼,更甚者擦伤了手臂。   紧跟着耳边是刹车声,陆东深从车上跳下来,冲进了草沟将她捞了起来。夏昼吃痛得紧,还没等开口,就听远处一声巨响。夏昼身子猛地一颤,脸色陡然煞白,失声,“饶尊!” 第275章 就这么在他身边   饶尊的车撞在山体上,车身栽歪在草沟里,整个车头都撞塌了,车尾横着甩开,朝着悬崖峭壁的那一头,将原本就羊肠的小路堵死。   一地的碎玻璃,刚才那一声巨响来源于炸开的车窗。   夏昼踉踉跄跄起身往这边冲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腿也受伤了,火辣辣地疼,摸了一把手心濡湿,应该是流血了,但顾不上那么多。   陆东深扶着她赶到了车祸现场,倒吸一口气,车灯忽闪下他看见了地上的车轮碾痕,心惊,这饶尊怎么主动撞上山体?   有滴水的声音传出来,夏昼闻到了刺鼻的味,惊声,“油箱漏了!”   紧跟着就被陆东深一把护在怀里,“小心!”   又是一声响,这次是油箱炸飞了,撞在山体上又反弹回来,擦着陆东深的头顶就过来了,然后坠入黑暗的崖壁之下。   车身已经开始着火,是刚刚饶尊的那只烟头惹了祸端,虽说现实中车体漏油不会像是影视剧中爆炸那么夸张,可一旦火势蔓延,里面的人无一幸免。   饶尊无声无息。   夏昼两耳嗡嗡作响,反应过来后就要往前冲,陆东深将她往旁一推,喝道,“别上前,打电话报警叫救护车!”他则只身往前冲,将身上的衬衫一脱,往手上一缠。爆炸的是后车窗,前车窗也面临炸开的危险,陆东深没容这种危险提前发生,裹着衬衫的拳头挥过去,砸开车窗,拉开滚烫的车门。   气囊虽弹了出来,但很显然这场撞击太重,饶尊整个人都趴在方向盘上,面朝下一动不动,血顺着方向盘往下滴。   “饶尊!”陆东深拖住他的上身试图往外拉,大喊他的名字,可他已经失去了意识,没有丝毫反应。腿被卡住了,陆东深不敢使蛮力,可后座的火势已经窜上来了。那边夏昼已经火速地报警叫救护车,但山路悠悠,救护车上山也要一段时间,她忍着腿上西的疼痛上前想要帮忙,又被陆东深给怒喝了回去。   “什么声音?”夏昼听见了一阵不同寻常的滴滴声。   陆东深脸色铁青,冲着她厉喝,“离远点!”   “不对,这声音——”夏昼心里惶惶,猛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想都没想冲上前,“是计时器,东深,危险!”   是计时器。   陆东深刚才大半个身子探进车里打算搬开饶尊腿的时候就察觉到了,这声音他不陌生,是炸弹倒计时的声响。   “夏昼你给我离开!”他又是一声吼,紧跟着加大了手劲,将卡住饶尊腿的车梁用力掰开,拖住饶尊往外拽。   夏昼这个时候哪会抛下陆东深?她豁出命去再次冲前,跟着他一起来拖饶尊。   陆东深虽说又气又急,但事态紧急,再想把夏昼往外推也不可能,而他更没有时间去看计时器的情况,拖延下去饶尊不是被炸死就是被烧死,便孤注一掷拼尽全力。   两人终究将饶尊给拖出车外,饶尊的脸上都是血,伤口在头上、手臂和腿上。   陆东深将奄奄一息的饶尊往肩上一背,腾出一手扯过夏昼的手迅速逃离,刚跑没几步身后就炸开了,整个夜空近乎被燃亮,车内的炸弹爆了,前后脚的功夫。   陆东深眼疾手快,一条胳膊护过来将夏昼压在身下,三人同时滚倒在地。   车辆被炸药炸得粉碎,一些细碎零件纷纷炸飞,砸在山体之上或坠入崖壁之下。   有惊无险。   夏昼被陆东深死死护住没受到任何伤害,但眼前这一幕着实令她后怕,如果再晚那么几秒钟,他们三人会都被炸死。   是谁这么狠?冲着饶尊来的?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陆东深撑起身子低声问她。   她摇头,其实整个人还是有点懵,抬手来抓陆东深的手,只觉得很湿,惊愕,“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血,是他的。”陆东深看了一眼饶尊。饶尊躺在地上,仍旧意识全无,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嘴角也是淤青。夏昼不敢晃动他,怕他有严重骨折之类,只能凑到他身边,企图唤醒他,“饶尊,你醒醒……”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醒醒啊。”陆东深坐在地上,刚刚的一番生死逃离已经耗了他不少力气,现在饶尊的伤势如何,能否熬过这一关只能看他命硬不硬了。他坐在那歇气,夏昼呼唤饶尊的声音就钻进他耳朵里。   他蓦地一怔,紧跟着转头去看夏昼。   夏昼是半跪在地,正背对着他,面朝着饶尊,所以并没瞧见陆东深的神情。山野之间,月儿不明,雾气缭绕,夏昼的背影明明近在咫尺却一时间看上去那么恍惚缥缈。这般若即若离的身影与陆东深记忆深处的那道影子陡然吻合,一时间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天。黄昏暗影,山林高木,他置身荒野全身是血,奄奄一息间听见女人的声音,她轻拍他的脸要他醒醒,当时他意识单薄,隐约间闻到幽幽的气息,似花非花,似药非药,塞于他口压于舌底,她说,我有急事离开,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他努力睁眼去看。   林雾之中,明与暗交替,那女人的背影似真实又似虚幻,他试图伸手去够,但那身影终究消失在林野之间。那段过往被陆东深尘封在记忆深处,商场之上不及江湖,江湖恩仇尚且可以快刀明枪,而利益之争全都湮灭在谈笑风生之下,揭开那一层的文明从容,只剩下赤裸的血腥。   夏昼……   果然一切的缘分都不是偶然,上天要他们相遇势必是有缘由。   三年前的那个女人身影被他一并锁进记忆深处,在沧陵,她的一杯酒就能轻易勾出他的过往,他问她给他喝了什么,她则巧笑盼兮,陆先生又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她的背影,就如同今晚的背影一样。   曾经他试图寻找过那个女子,像是来自遥远天国的神女,为他送上了一株救命稻草,曾经他也在困惑当时是否只是幻觉,也许并没有什么女子。可是,上天就这么让他找到了她,一直,就这么在他身边。 第276章 担心他会是下一个谭爷   饶尊入院。   饶瑾怀和乔臻赶到医院的时候饶尊也醒了。因为陆东深及时拖救,所以饶尊没有致命大伤,最重的也就是额头撞击而昏厥。当然,大伤没有,不代表小伤不断。吊着腿,夹着只胳膊,头裹得跟木乃伊似的,脸上擦伤不少。   陆东深见饶尊无大碍,也懒得朝面,大大小小费用交完了后就回车里抽烟去了。   夏昼进病房的时候,饶尊正用一只尚能动弹的手勉强举着镜子在看自己的尊容,饶瑾怀坐在沙发上面色沉重,乔臻虽说没哭天喊地,但眼圈是红的。   没瞧见阮琦。   见夏昼来了,饶尊放下镜子,沉沉地叹了口气,咬牙,“陆东深是嫉妒我长得帅吧?所以把我从车里拖出来的时候才故意没护住我的脸。”   饶尊爱美。这是夏昼打从认识他那天起就知道的事,像他那么个公子哥、亦正亦邪的京城太子爷,一张惑乱众生脸就是招牌。多勤于保养倒是没有,这种脸就是上天赏的,再如何霍霍都能迷得女人神魂颠倒,所以饶尊对他这张脸还是很在乎的。旁人不清楚他为人的总会误觉,认为他高高在上、冷傲邪狂的,但夏昼太清楚他的为人,平时脸上起个痘都能郁闷半天。   夏昼走上前,左右大量了一番,说了句,“毁容是小事吧,能保住命就不错了,大少爷,你车里可是被人装上炸弹了。”   饶尊一听这话急了,又抓过镜子,“我能毁容?刚才瞧着就是擦伤,医生说我会毁容?”“哎呀尊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的心怎么这么大呢?”乔臻忍不住道,“你好好想想之前得罪过什么人,怎么就对你下那么狠的手?这次要不是有陆总在,你的命就交代了。”饶瑾怀夫妇赶到后听说是因为陆东深的相救才保住饶尊一命,那可真是感激万分,陆东深没受什么伤,除了手臂的擦伤。面对饶瑾怀的感谢,他倒是没多大反应,只是说作为合作伙伴,他不能损伤利益。   话不好听,但夏昼觉得陆东深就是一个不大会应对别人感激之情的男人。饶尊闻言后放下镜子,“妈,开门做生意的注定有输有赢,这么多年被华力损伤利益的不计其数,想要我命的大有人在,这事儿我爸最轻车熟路,从政的每天不比我还提心吊胆?”   饶瑾怀没说话,脸色始终沉重。   “你爸是你爸,你是你。”乔臻坐在病床上担忧,“你从商这么多年,妈妈从来不担心有人跟你玩阴的,就怕这种不要命的。”   又转头看向饶瑾怀,“老饶,找人查一下这件事吧,就怕对方一次不行再来第二次,这次是尊尊身边有人,下次万一——”   “妈,这件事我会处理。”饶尊说,“敢动我,我看他是活腻了!”“你妈说得对,遇上这种不要命的最吊心。”饶瑾怀开口,皱着眉,“敢动你的人不会不知道你的背景,还敢这么明目张胆,那就是冲着夺你命去的。”说到这,他顿了顿思量,“你想想看,目前华力动了谁的利益?”   “多了去了。”   “最大利益!”饶瑾怀不悦。饶尊自然不敢在饶瑾怀面前吊儿郎当,想了半天,“也没有啊……倒是有几项合作,其中最大的合作是……”说到这,他面色蓦地严肃了,微微眯眼,“也许对方真正的目的是一箭双雕!”   夏昼闻言一怔,紧跟着反应了过来。   饶瑾怀自然也知道华力的情况,抬眼看着夏昼,“让陆东深小心点。”   夏昼心脏跳得不安。华力和天际由竞争关系到合作关系的转变,虽说还没签订正式合同,但也是众人皆知的事了,一旦饶尊出事,虽说不会有人蠢到当陆东深为凶手,但对于华力和天际的合作是极大的损失。   更重要的是,饶尊一旦丧命,这对以后天际未来的合作伙伴是个考验,毕竟与天际合作是个极佳的机会,但比起丧命还是不值当。   中国人做生意讲究的东西太多,例如风水,更甚者例如八字,越是资历重的生意人,关注的救越多。   夏昼有一瞬呼吸困难,这件事饶尊能想得到,陆东深不会想不通,也许在饶尊遇难的那一刻他就想到了。   车炸了个粉碎,据饶尊对警方的口供就是,对方先损坏了刹车系统,然后安装炸弹,就是算准了当晚的路况,置饶尊于死地。“饶伯伯,您的意思是,还会有人对陆东深下手?”夏昼压着不安,冷不丁想到之前对陆东深有影响的气味,那件事她敢肯定季菲是脱不了干系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可即使是那样也是暗着来的,像是这次公然杀人,她倒是没想到。   饶瑾怀思量了少许,说了句,“有利益就有生死。”   “我倒是听说过一件事。”饶尊若有所思,“很多年前陆东深好像也发生过一场意外。现在看来,当年也未必是意外。”   发生过意外?   夏昼突然想到陈瑜的话:当年我见到陆东深的时候他全身是血……   夏昼觉得喉咙有图棉花堵着,死死的。   **   回京后陆东深也没闲着,开了两场视频会议,处理了几分文件,可在跟杨远通电话的时候,恰巧被经过书房的夏昼听到了。   大抵的意思是让杨远也私下查一下饶尊的这次事件,然后声音压得很低,夏昼隐约听到了零星字眼:三年前,车祸。夜深的时候,夏昼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闭眼总能先浮现饶尊车子爆炸的场景。陆东深处理完公事后冲了澡回到床上,习惯地搂过夏昼,见她眼睛睁得挺大,笑问她怎么还没睡。她轻叹,没说话,转过身将他搂紧。想起离开医院之前乔臻私下找她的谈话。“夏夏,你真的想好要嫁他吗?虽然我不勉强你跟尊尊,可我对陆东深也不放心,他的背景太复杂,宿敌太多了,我担心你。”乔臻担心她,她却在担心陆东深,她担心他会是下一个谭爷,这种念头闪过之后,连她自己都觉得恐慌,脊梁冰冷一片。 第277章 胡思乱想   室内只着月光,昏暗,所以陆东深看不清她的心事重重。   他拥着她,唇贴着她的脸颊,低语,“想要吗?”   夏昼没吱声,额头抵着他的胸膛。   陆东深的大手探进她的睡裙里,夏昼却握住他的手,从他怀里抬头,“三年前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东深微微一怔。   室内光线暗,夏昼看不清他眸底深处的情绪,或许他也没什么情绪变化,那么短暂的忪怔也不过是她的错觉。他将手探出来,拉过她的手把玩,“只是意外。”   “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吗?”   陆东深低下头吻了她的额头,低笑时嗓音性感醇厚,“宝贝,你想得太多了,都过去了。”   他还是跟从前一样,面对之前受伤一事轻描淡写带过,任她怎么问都问不出详细情况来。真是意外,还是像饶尊所怀疑的那样,只是看上去像是意外?   “提到从前,我倒是挺好奇一件事。”陆东深说。   夏昼看着他。   “你有没有救过什么人?”   夏昼想都没想,“当然救过,太多了。”   陆东深哑然失笑,也对,光是在沧陵她就没少救人。思量了少许,避重就轻地再问,“我的意思是,奄奄一息的人。”   “这样的人也多啊。”夏昼道,“主动找上门的、还有被我无意撞见的大有人在,有我能救得过来的,还有我救不过来的。”说到这,她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陆东深轻吻她的脸。这件事他没法再继续刨根问底下去,其实他很清楚当年烙在他记忆深处的身影就是夏昼。她救人无数,他当时伤势狼狈,而她也就是那么顺手一救,认不得他也实属正常,而他,从死亡线中挣扎着睁眼时只能瞧见她的背影,记起她的声音也都是偶然。   “东深。”夏昼搂住他的腰,轻声说,“你真的没事瞒我?”   陆东深低头看她的眼,如此距离她就看得清了,他眼里像是聚了所有的光亮,深不可测,又带着吸人深陷的旋涡,他说,当然没有。   夏昼看了他半晌,道,“饶尊遇险这件事不简单,他怀疑有人是冲着你们的合作去的。”   “这件事我会查。”   “你要小心。”   “放心。”虽说得到了他的保证,但夏昼的心总是惶惶不安,这是从没有过的情况。而在之后的岁月里,夏昼才明白,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她和陆东深之间就一步步陷入了不可预期不可逆转的局面中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夏昼都待在实验室,庭院里晒着成片的相思豆,除此,还有购回来的相思木、相思叶等。她深信邰国强念念不忘的气味主要还是围绕相思豆,所谓的茉莉温暖气息,只不过是脑海中气味记忆的替换罢了。   在她平时的工作范畴中,依照客户需求来制作一种气味也是常见,但很显然邰国强的这种极具挑战。所谓的一种气息,并不是单纯的就只有一个气息,拿以相思豆为主料的气味来说就会形成好几组气味,更何况,一旦里面加入了相思木、相思叶等提取物,那气味的组合更是多种多样。   这些天阮琦并没有就气味一事做任何回应,也许正如她所说,当事情真相大白后,那些所谓的相思就成了最可笑的证据。   可夏昼依旧要从她身上找信息,并让景泞暗自观察她的行踪,景泞告诉夏昼,阮琦这阵子跟一些植物供应商走得很近,另外,她去了趟医院6楼,可很快就出来了。   饶尊被转回了北京医院,很巧合的是,他跟邰国强在一家医院。饶尊在4楼,6楼病房的是邰国强。   夏昼心里大抵有数了。   阮琦表面上看是不原谅邰国强,但毕竟血浓于水,她偷着去探望也正常不过,如果不是心里惦记,又怎会跟些植物供应商接触?末了,夏昼谢过景泞,毕竟她是陆东深的特别行政助理,帮着她跑这件事本是大材小用。景泞笑说她太客气了,说话间夏昼看得仔细,景泞身上已经没了那天的伤势,一切如常,也许真是她想多了。   转眼又是周末。   夏昼狠狠地睡个懒觉,却一晚多梦,醒来的时候汗津津的。实验室卧室里的窗帘是白纱,开着窗,外面的阳光正盛,偶有风吹进,梁上的风铃就成了细碎的声海。   入了客厅,有隐隐的烟草味从外面飘进来。   她趿拉着拖鞋,透过被阳光折得反光的珠帘就瞧见了庭院里的情形。   有人来访。于那棵古银杏树下,花茶正在茶桌上煮着,杯子洗得干净。陆东深难得穿得休闲,宽松的纯白色半袖T恤和浅咖色亚麻长裤,坐在叶隙的光影里,看上去干净得很,又挺拔清俊得很。   与他正对着的也坐一男子,穿得稍显正式,身上的衬衫料子极好,于光影暗影间泛着光泽。背影也跟陆东深一样挺拔修长,只是夏昼瞧着有些眼熟。   见夏昼醒了,陆东深打远就朝她招了招手,背对着夏昼的男子见状后回了一下头,夏昼这才看清,原来是陆北辰。   虽说上次只是匆匆一面,但陆家男子多有相同气质,贵气得很,所以夏昼想印象深刻。   她上前后,他微微点头当做打招呼,陆东深伸手拉过她,她偏头笑道,“陆教授怎么光临寒舍了?”   陆北辰浅笑,“这里算得上寒舍?夏小姐说笑了。我来找大哥商量些事,也差不多了。”说着他起身,大有离开的架势。   “你们兄弟两个很难聚在一起,留下来吃午饭吧。”夏昼提议,她是听说陆北辰基本是在上海活动,来北京不多。   陆东深笑而不语。   陆北辰则说,“越来越有长嫂风范了。”   夏昼耳根一烫。   “吃饭就不用了,来日方长。”陆北辰道。   陆东深也没多留,叮嘱了他路上注意安全之类的话,牵着夏昼的手一同相送,路过草木晒盘的时候,陆北辰突然停住脚步。   草木晒盘是夏昼用来晒各种植物花草的,前庭后院都有不少这种晒盘,在气味制作的过程中,有很多主料是需要经过阳光暴晒的。   陆北辰似乎对晒盘最上方的植物感了兴趣,伸手去碰,夏昼见状马上阻止。   “这是天魂草,目前正在进行阳光除菌,碰不得。”   陆北辰诧异,“天魂草?有毒?”   “天魂草对人体有镇静作用,少量无毒,大量就会危及生命。”夏昼解释,“阳光除菌的目的就是要祛除毒素,因为天魂草也会在某种气味制作上是主要原料。”   陆北辰恍悟。   陆东深轻笑,“囡囡的地盘向来危险重重,你要小心。”   陆北辰微微一笑,没再继续留在原料烘晒区,临走前又补了句,“差点忘了恭喜二位。”   等陆北辰的车子离开后,夏昼微微蹙眉。   陆东深环住她,抬手抚平她的眉心,“你这一觉睡到省了早饭,中午想吃什么?”   “东深。”夏昼抬眼看他,“他不是陆教授。”   陆东深眼里有一抹浅愕闪过,但很快就恢复如常,薄唇弯起好看的弧度,“睡傻了?他不是北辰能是谁?”   “他身上的气味不对,上次见到他,有来苏水的气味。”   陆东深曜石般的眼噙着笑,“只是他工作环境会有来苏水的气味,囡囡,你疑神疑鬼起来太夸张了。”   夏昼沉默。   一个人的体味其实是很受工作环境影响的,并且依照陆北辰的工作性质,不可能轻易改变身上的气息。   可是,眼前那人明明也就是陆北辰,这是不容怀疑的事。   稍许,她叹了一声,“没有来苏水的气味,我倒是在他身上闻到了罂粟气味。”   她光顾着怀疑自己的判断了,压根没看到陆东深的神情微微起了变化,眸底深处是深不可测的光。等她的目光转过来,他就收了眼里的复杂,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别胡思乱想了。” 第278章 你敢相邀我敢赴约   饶尊的伤势恢复得不错。   源于他强健的身子底子,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小爷我的身子骨硬着呢,否则怎么能引得那么多花蝴蝶往小爷身上扑?   风流不羁的人到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半邪半魅的嘴脸。   夏昼来病房的时候正好撞见阮琦了。   她坐在病床前,手拿着水果刀在削苹果,一张挺俏的脸毫无表情。很显然不是她的拿手活,果皮上厚厚的一层果肉,挺圆的一只苹果被削得有棱有角的。饶尊皱着眉头,一双斜长的眼里全都是挑剔。之前缠了一圈的纱布都拆了,只剩下额头的伤还得天天换药,脸上的擦伤倒还在。可就算这样,他的那张俊脸也是挺吸引人。   长得好看的人怎么都好看,哪怕是裹成木乃伊,光是靠颜值扛着也是只英俊的木乃伊。   只是态度不好。   “你怎么这么笨呢?”   阮琦哪是温柔可人的姑娘?一听这话气得把刀往桌上一扎,竟生生扎了进去,竖在桌面上,“爱吃不吃,本姑娘没功夫伺候你!”   “胆肥了?敢这么跟我说话?”饶尊晃了晃半吊着的石膏腿,一歪头就看见了夏昼,眼里的戏谑就收敛了,成了温情,“夏夏?”夏昼本不想打扰这两位的你言我语,她总有种感觉,阮琦这个人平时冷冰冰的,但对饶尊还是有恻隐之心。见被饶尊的眼睛抓了个正着,避无可避,干脆就大大方方地进来。   阮琦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没太大变化,却在瞧见饶尊眼里的柔情时,嘴角微微僵了僵。   夏昼将只小圆盒扔给他。   饶尊狐疑,“什么?”   “不是怕毁容吗?给你配了擦伤药,纯植物的,涂在伤口伤恢复得快还不留疤。”夏昼懒洋洋地说。   饶尊一双邪气的眼染了笑,“真是你亲手调配的?”   “你口口声声说陆东深嫉妒你的容颜,那我就帮你保住你的容颜,堵住你的嘴,省得你以后到处诋毁陆东深。”   饶尊听她一口一个陆东深,心里多少不爽,眉心微蹙。夏昼不多跟他废话,转身就走。   “药扔这就不管了?”饶尊喊住她。   夏昼转身看着他,“那你还想怎样?”   “帮我涂。”饶尊慵懒性感,“我怎么知道这药有毒没毒。”   夏昼嗤笑,“你身边就有位高手,有毒没毒的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帮人上药这种事不适合我,你倒不如求求你身边那位。”   出病房的时候,阮琦叫住了她。   “我记得我妈说过,香囊在以前是有很清浅的茉莉花气味,所以我想,里面还是带有茉莉花的。”夏昼想了想,从包里拿出只盒子来,打开,盒子里分成五个封闭隔,每个隔断里一只很小的香囊,为了防止窜味,隔断上都带着透明盖子。她将盒子递给阮琦,阮琦接过,将里面的香囊逐一拿出来闻。“这是我根据你父亲提供的气味回忆,从相思木、相思叶、相思豆和相思花的提取物制成香气,香气组合了五种,这五种之间的气味相差不算太大,但仔细分辨也能闻出不同来,最后一只香囊里我添加了茉莉花的提取物,之前你父亲也提到过茉莉花,但可惜,这些都不是当初的气味。”   夏昼在来四楼前先去了趟六楼,将配好的五味香囊拿给邰国强。几日不见,邰国强又瘦了不少,病房里邰梓莘在,在跟他交代些公司里的事,见她来了就不再说话了。   邰国强感激涕零,可逐一闻过后摇摇头,轻叹说不是这些气味,夏昼又让他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再详细记个清楚。   离开时邰梓莘追了出来,欲言又止的。夏昼虽跟她没太多交情,但也清楚能让女强人都吞吐的事想必就是阮琦了,果不其然,她问夏昼目前阮琦的情况。   夏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回了句,别管你们的父亲到底姓什么,至少你们是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   邰梓莘点头说,我没有怨怪她,只是这件事太匪夷所思,我到现在还是懵的,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尊重我爸的意思。等电梯的时候夏昼觉得,别说邰梓莘难以接受,就连她这个局外人都觉得荒诞。电梯门开的时候,她要往里进,有一对男女往外出,抬眼一看是邰业帆,身边站着的竟是陈瑜。   夏昼刚脱口了一个“陈”字就马上被陈瑜给打住了,她声音高亢,夏总监,真巧啊。   等快到饶尊病房时,她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瑜发给她的信息:别叫我陈楠楠,烦人!果然是跟邰业帆搅合在一起了,要不然陈瑜会在乎她在谁面前叫她陈楠楠?深叹一口气,看上谁不好,偏偏就看上了那么个公子哥,不怕吃亏吗?转念一想罢了,爱情这东西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许是阮琦把注意力都用在香囊上,没去计较夏昼口中“你父亲”一词。她将香囊逐一放了回去,眉头微皱,“那有没有可能其他气味的混合也能产生茉莉的气味?”“有可能会产生类似茉莉的气息,但既然你父母都一致表示有茉莉的香气,说明里面是含有茉莉的。”夏昼思索,“你想啊,香囊是你父母从手艺人那买的,走街窜巷的人哪会有什么提取工艺,肯定都是用最传统的提香方式。”阮琦想想也是,凝眉深思,“这些天我也问过不少人,想要产生类似茉莉的气息的确是需要现代提取工艺,你说得对,也许里面真的就有茉莉,可是,第五只香囊里不是有茉莉?为什么气味还不对?”   “你父亲的意思是少了温暖气。”夏昼重重叹气。   阮琦无语,“什么叫少了温暖气?温暖气是什么气?”夏昼靠在墙上,“这只是描述的一种感觉,我们都习惯了,有时候客户会根据自己的感觉去描述一种气息。你父亲说,那种温暖的气息就像是阳光一样,茉莉花香不浓郁,   裹着相思豆的香甜,淡而悠长。”   阮琦重重叹气。   夏昼偏头瞧着她,她沉默了半天才发现,警觉地回瞪。夏昼忍着笑,问她之后有什么打算。   阮琦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好半天说,你的语气就像是我们已经很熟似的。   夏昼意味深长,“你想跟我划清界限,为什么?因为饶尊?”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夏昼哼笑,“人有的时候可真是奇怪,明明身在其中却总不自知。”   阮琦狐疑地盯着她。   夏昼并不想跟她多说什么,恰巧手机也响了,跟她做了个告别的手势,走到走廊尽头接通电话。   一个意料中的人,来了通意想不到的电话。那头声音低沉,夏昼听进耳朵里,脸上布满阴云,等那头说完,她冷冷开口,“既然你敢相邀,我自然就敢赴约。” 第279章 曾经不修边幅的男人   除了年三十,中秋团圆节是国人最重视的节日。早在中秋前,天际酒店就打出了中秋盛宴、中秋盛礼的宣传。中秋盛宴只在正月十五和正月十六的举行,于酒店高层餐厅,又有气象局的通告,指明今年的中秋之月堪比往年更加明亮,如此,能于高空赏月是件乐事。天际酒店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高层餐厅平日就是风景如画,赏月更是最佳之地。可席位有限,而且还是天际会员优先,所以在盛宴的宣传刚出,餐厅那边就已经上报不再接受预定,用餐席位已满。   人均单价8888,推出不到半天时间就被预定一空,一是源于节假日效应,二是源于天际酒店餐厅美食的魅力。中秋礼自然是以月饼为主,从原料选材到制作工艺再到设计包装都十分考究,保留经典口味的同时又推出10种新型口味,不同价位不同档次,作为回馈会员和新会员礼品之用。   也对外销售,但因数量有限,所以也是需要提前预约,中秋前半个月,预约单已达到惊人数量。与华力的项目合作发布会因饶尊的伤势推迟了,最后两方一商议,发布会的日期定在了中秋节的前一天,外界认为,这个日子很有寓意,代表两家公司希望合作成功圆满。   但夏昼知道这里面的猫腻,纯粹是在某天下午,陆东深秉承着合作人的精神好心去瞧了瞧饶尊,顺带着提了发布会的事。   当时饶尊一副皇城根大爷的样儿,“伤筋动骨一百天,我倒不需要那么久,可是脸面要紧,推迟一个月吧,要不然我上镜不好看。”   陆东深当时面色很不悦,依照夏昼对他的了解,也许就在那一刻他会觉得当初多余救了饶尊。   一项整个商界都在关注的合作项目,所有人都在赞叹两家公司负责人选定日子的高瞻远瞩,却都不曾想到,陆东深和饶尊在定日子上的随意。   时间压着时间就到了农历八月,暑气散了挺多,早晚有了凉意,日头升起时虽是火热,但也好过盛夏时的闷炎。   中秋之前,季菲回了国,为了三件事。   一件是华力与天际的项目发布会。不仅是季菲,陆门也有董事来参与此次的发布会。一件是H品牌新季香水的发布。这款专门为亚洲女性定制的香水,不但在瓶装设计上匠心独运,而且在香味的设计上也是耗时多年。虽说后来这款香水的先管理权落在夏昼身上,但季菲在早期的香水设计上也投入了不少心力。   第三件事,就是闻术协会会议。闻术协会相较其他行业协会而言是个小众而有精端的存在,而且只存在于中国,跟鬼谷文化一样源远流长,最开始也只是由来自几名天芳师组织成立,所吸纳的会员是必须具备敏感嗅觉并且从事气味行业的人员,入会考试都是以评判嗅觉为主。闻术协会虽说起源于中国,但却在气味行业里有着不可估量的地位,因为能进入闻术协会的人往往代表着拥有这世上最灵敏的嗅觉,所以一旦入会,会员就会成为全球不少尖端产业的需求人才。   然而从上个世纪起,闻术协会的入会成员就开始锐减,一是因为嗅觉灵敏的人越来越少,二是因为即使有嗅觉灵敏的人也未必从事气味行业。闻术协会的前任会长是个传奇女性,天生嗅觉敏感不说,前后担任了3家全球知名香水品牌的气味构建师,德高望重又和蔼温和。卫薄宗和左时比夏昼和季菲都早入会,他俩是她们两人的举荐人。   当时季菲和夏昼的考题不一样。   季菲是要闻一道香,在规定时间内列出里面所有的香型组成。那是一道混合了50味植物气味的香气,季菲在短短一分半的时间里就写出了所有的主料。   给夏昼的则是三杯水。   看着简单,可实际上这三杯水里分别放有极少量的海盐和绵白糖,只有一杯是清水,要在规定时间内分别分辨出糖水、盐水和清水。   夏昼只是闻过后就做出了精准判断。   没计算时间,因为用时太短。   前会长对夏昼喜爱有加,认为她天赋异禀,具有担任下任会长的能力,并且能在夏昼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而在当时所有的入会成员中,夏昼也的确是最具有天赋的,因此一入会,前会长就将她列为天芳师。能被协会列为天芳师那可不简单,那是被上天赏饭吃的人,可不是普通气味构建师努力就能得来的称号,就连嗅觉不错的季菲和卫薄宗也都只是气味构建师而已。   原本顺风顺水,可好景不长。   三年前前会长病逝,夏昼离奇失踪,协会发生裂变,卫薄宗坐上会长席位,而那些反对卫薄宗的会员纷纷退会。   现如今,能留在闻术协会里的人,可以说都是对卫薄宗忠心耿耿的人,包括季菲。   夏昼抵达昆仑饭店的时候正好黄昏后。   霓虹乍亮,染了三环主路,车辆的尾灯串成了红海,昭示着晚高峰的开始。   闻术协会的会议上午在这里举行完成,会议内容还包括新成员入会一项。先早之前夏昼接到了卫薄宗的电话,他的意思是,想要谈一谈。   谈一谈?   夏昼就算不用多想都知道对方想要谈什么。昆仑饭店会议室被卫薄宗包下,夏昼到的时候,瞧见走廊两侧都堆满了鲜花,祝贺之语满天飞,她瞧着“连任”二字有些出神,差点忘了,闻术协会的会长先是三年一选,   如果没什么原则性错误,往往现任会长都可连任的。   有助理出来,瞧见夏昼后眼睛一亮,询问她是不是夏女士,并要为她引路,她抬手止住,缓步上前直接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开会的人早就散了。   只留几名闻术协会的主要成员,其中就包括季菲。   听见动静后,她转身朝这边看过来,而就在她这么一转腾出的空挡里,坐在会议桌中间的男人脸乍现了。   卫薄宗,就如众星捧月般,神采奕奕。他也看见了夏昼,嘴角上的笑微微隐去,缓缓起身。   夏昼站在门口,盯着一身西装革履的卫薄宗,眼前却晃出曾经的友情岁月来:   “小夏,我又不习惯穿西装,你可别折腾我了。”   “你不要被左时给带坏了,你要见重要的客人当然要穿戴整装了,难不成就这么不修边幅去呀?”时间真是个造化大师,三年过去了,曾经最厌烦西装革履的男人,如今一身昂贵地站在她面前,就连眼角眉梢上的笑意都染了几分正式向的意思。 第280章 你好自为之   卫薄宗,曾经一度在夏昼心里是邻家大哥,否则也不会有后来的平谷结义一事。他比他们几个都年长,成熟稳重不说,做事又有担当,只是在感情上一直不是很顺。不是因为他的外形条件不行,相反,他生得很男子气,浓眉高鼻十分Man,身材高大魁梧,论哪个姑娘都会心仪。   他只是太专注自己的事业,往往一段恋爱谈下来,数多月过去了连女朋友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为此夏昼和季菲为他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卫薄宗则对感情的事风轻云淡,说一切随缘吧。   夏昼那时候热心肠,跟他说,我叫你一声哥,我就是一心一意把你当成是自己的亲哥,做妹妹的一定要给你寻摸个好姑娘。卫薄宗总是哭笑不得,跟她说,你只要能跟左时好好的也算是对得起我这个当哥哥的了,你看看你自己,一天到晚的没个姑娘样,也就是左时能忍你,换做其他人早就疯了。   曾经的卫薄宗是谦和,曾经的季菲是真情。   夏昼永远记得她为她洗桃子时的小心翼翼,生怕沾上一点桃毛惹得她过敏。   曾经他们意气风发,发誓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那些誓词终究还是随风去了。   他们之间谁都没做到有福的时候同享、有难的时候同当。   会议室里除了季菲和卫薄宗外还有几人,有认识夏昼的旧人,在见到夏昼后一脸的震惊,有夏昼不认识的新人但新人知道夏昼的,见到本尊后面露崇拜。相比会议室一身正式的几人,夏昼就是简单的白T恤牛仔裤,随意得就跟走错房间了一样。可没人能忽视她的存在,她缓步上前,漂亮的眼里是锋利,纤细的身影里是力量。   卫薄宗温文尔雅,“你终于来了,坐吧。”   夏昼也没跟他客气,挪了把椅子就坐上去。卫薄宗笑呵呵道,“小夏,我给你介绍一下——”   “有事说事。”夏昼打断他的话,目光落在他脸上,“我来见你,可不是为了要认识什么人。”   卫薄宗眼里多少尴尬。   其他人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但也没敢多说什么,毕竟夏昼虽说三年前被协会除名,但不得不承认,她是前任会长指认的天芳师,也是近几年唯一一位天芳师。   季菲坐在夏昼旁边,暗自拉了拉她的衣角,压低了嗓音说,“你先别这么剑拔弩张,有些事情总要面对吧。”   夏昼没恼,只是拿眼睛上下打量了季菲,冷笑,“剑拔弩张?季菲,这把剑可是你们硬塞给我的。”   季菲脸上无光,看上去有点狼狈。   其他人见夏昼连季菲都敢怼,一时间更不敢多说什么,尤其是那几张新面孔,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了。卫薄宗毕竟是会长,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三年,自然也学得情绪控制,他坐下来,面带微笑,“今天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的意见,当初你离开协会也是事出有因,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不知道你还想不想入会?咱们协会还是很需要你的。”夏昼也笑了,眼里流转着的是如琉璃般惑人的光,看得周遭几人都有点发呆。她的目光扫了一圈,“三年前,被前任会长钦点的天芳师杀人逃亡一事大家不都清楚吗?这样的人还能再入会啊?”   众人目光闪烁。   卫薄宗道,“小夏,那都是人云亦云。”   “叫我夏昼。”夏昼不领他的情,转头看向卫薄宗,“或者你可以跟着季菲叫我一声夏总监,小夏这个名字哪配从卫会长的金口玉牙里冒出来?”   “小夏——”   “我这个人不喜欢被人压着,要我入会可以,卫会长的位置可否让一让?”夏昼冷言。   季菲皱了眉头,“夏昼,差不多就行了。”   “什么叫差不多?”夏昼冷哼,盯着季菲,“你们是怎么爬上现在的位置,真当我不知道?”   “小夏,你对我们有误会。”卫薄宗叹气。   “误会?”夏昼斜眼看着季菲,笑得阴冷,“是误会吗?当初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得。”   季菲暗自攥了拳。   卫薄宗这边给了几人眼神,那些人就起身逐一出去了。   会议室就剩三人。   卫薄宗起身,缓缓走到夏昼面前,高大的身影罩下来,双手撑在她两侧的扶手上,他压低了脸,对她说,“看来,在里面还是没学乖。”   夏昼微微眯眼,一字一句,“当初,你们就该弄死我。”“死一个天芳师是大事。”卫薄宗语气温和,“所以小夏,是你的鼻子救了你。人生在世,看准现在和未来才最重要。我知道你耿耿于怀秘方的事,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左时的目的跟我也一样呢?”   “不可能!”夏昼冷言,“左时跟你不一样,他研究秘方的目的是为了患者,而你,利益熏心!”   “不一样?”卫薄宗笑了,“都是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小夏我告诉你,面对利益,所有人都一样。左时是为了患者吗?当初那个秘方是有问题的,我想你不会没发现。”   夏昼一怔。   的确,当时她发现秘方的功效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她跟左时提出了质疑和要求在提取方法、主料选择上进行调整,但左时似乎并不以为然。“我和季菲将秘方改善,再利用我们当今的职位造福大家有什么错?”卫薄宗始终不愠不火,“小夏,你是人才,甚至说是天才,所以我不想因为一个秘方的事导致我们反目,是,三年前我们的确对你有些过分,可也是万不得已,你想想看,当时左时已经失踪了——”   “巧舌如簧。”夏昼眼底冷淡,“卫薄宗,在利益面前,一个曾经不善言辞的人果然也会变得巧言善辩了。”   卫薄宗脸色微微一变,稍许,起身挺直了脊梁,居高临下地看着夏昼,“我已经给了你台阶下,夏昼,你不要不知好歹。”“巧了,我还真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夏昼站起身,迎上他的目光,眼里的光是决绝,是坚毅,是凝了千年冰层的寒。“别人负我一分,我向来都是还上十分。卫薄宗,暂且不说你和季菲之前对我做过的事,就单说商川和邰国强,我不相信他们的事跟你无关。”   卫薄宗面色薄凉,盯着她了半天,缓缓开口,“有证据吗?”夏昼逼近他一步,“没证据,但我会找到证据,找到你跟邰业扬为非作歹的证据!卫薄宗,你动邰国强出于什么目的我无法裁定,但你敢动商川,那就是动了我的逆鳞,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   卫薄宗眸底深处隐隐发凉。“还有你季菲。”夏昼转头看着她一字一句,“从今以后,你好自为之!” 第281章 是想反悔还是想坐地起价   夏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昆仑饭店。   等陆东深赶到的时候,她整个人是趴在方向盘上的,全身颤抖虚脱,唯一的一点力气就用在给陆东深的那通电话上。   车停在如织的车流中,如块顽石静止不动,造成了严重的拥堵,后面的车愤怒地按着喇叭换道而行,就如水流般从顽石两旁分支而过。   陆东深让老徐开车回去,他上了夏昼的车,车门刚关,身后又一辆车的车主愤恨探出头咒骂:丫有病吧?会不会开车?车坏了连双闪都不打?   这个时间挡人路就形同杀人父母般,陆东深连连道歉,给移到副驾驶位上的夏昼系好安全带后启动了车子,尽快远离这片拥堵之地。   半小时后,王府井东方新天地楼上。   夏昼坐在阶梯上,手里抱着杯咖啡,望着长安街上的车来车往入神。陆东深没有席地而坐的习惯,可她坐着他站着也终归是奇怪,末了,也就硬着头皮在她身边坐下了。她心情不好,甚至是坍塌,他从她来的那通电话里就能听出来。来接她的途中他让景泞打听到夏昼的行程,心里也多少猜出怎么回事。想着带她吃点好吃的开开心结,车行王府井附近的时候她幽幽地说,好久没去新天地了。   心情不好靠购物来排解,陆东深认为这是好事,总强过她的郁郁寡欢,不想,她只是想到楼上坐坐,然后看着满城的霓虹发呆。来这里看风景的人不算太多,但零星能爬上楼梯的就是些年轻男女。陆东深是直接从酒桌应酬里抽身出来的,所以一身的商务,坐在阶梯上回头率就极高,他成了小姑娘们眼里的风景。夏昼并不知道陆东深成了众矢之的,喝了口咖啡,苦涩在嘴里转了几个圈,合着津液一并入喉,多少缓和了木涨,头靠在陆东深的肩膀上,许久后说,“以前,我和季菲很喜欢在这里看北京的夜景,尤其是车流如织的时候,总觉得别人都在苦哈哈地龟速往前移,我们却能乐在其中。”“其实我算幸运,拥有天生敏感的鼻子,所以比其他人就要少奋斗好多年,我没缺过钱,尤其是在为饶家做事的时候,钱对我来说已经只是数字了。这里是我常来买东西的地方,并不觉得什么,可对季菲来说,这里是她可望不可求的地方。季菲不是个贪慕虚荣的人,她自信又能拼,她所获得的财富都是靠她努力得来的,我记得她拿了第一笔不菲的佣金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我买了一车的水蜜桃,是她答应我的,说她赚钱了以后一定要让我吃上最好吃的水蜜桃。”说到这,夏昼笑了,可眼眶红了,“其实那时候一车水蜜桃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于季菲意义就不一样,那是她的承诺。我跟左时相似,因为左时的天赋不低于我。季菲跟卫薄宗相似,两人都需要努力打拼才能获得别人的认可,他们尝过我和左时没有尝过的被人拒绝、被人冷落甚至被人嘲笑,所以,成功对于他们来说弥足珍贵。”   陆东深任由她靠着自己,没说话,安静倾听。“可是为什么都变了?”夏昼的手指隐隐用力,咖啡纸杯被捏得有些变形,“我认识的卫薄宗和季菲没了,就连左时,也许曾经也在做着我不知道的事。东深你告诉我,我是一直活在自己的想象中吗?还是利益之下人心真的就不堪一击?”陆东深轻轻揽住她,看着脚下的绚烂霓虹,说,“这世上没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包括人心。你不争不抢,是因为你不在乎得失,你不渴求成功,是因为你对成功唾手可得。   可他们不一样,他们没你幸运,也没你豁达,所以注定要为成功费尽心思甚至不折手段。”   夏昼眼底悲凉,“我不争不抢,因为我觉得是我的终究还是我的,能被人抢走的都是垃圾,不值得去头破血流,不值得泯灭人性。”   陆东深抬手搂过她的头,压脸吻了她的额头,低笑,“你有你的骄傲,他们有他们的心思。所谓的不折手段,在他们看来是正当防卫,在你眼里自然就是违背良心。”“你还替他们说话?”夏昼抬眼看他,“抛开三年前我跟他们的恩怨不说,邰国强中毒、商川惨死也许最终都跟卫薄宗有关,而季菲现在是为陆门服务,你可别忘了你差点也气味中毒的事。他们,不可原谅。”“卫薄宗的目的我暂且不知,季菲在陆门深得几位老董事的信任,所以证据不足之下动她不可能。”陆东深摸着她的头,语重心长,“囡囡你要记住,有很多事都宜稳不宜急。动一人容易,动一方势力就要从长计议。”夏昼看着他。夜色下,光影里,他的侧脸如梦如幻英俊无铸,他眼里的光如星空长河深邃惑人,可是,他是战神,向来筹划人心,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太自然不过,提醒着她,其实野性和忍耐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她下意识地问,“你会为了利益牺牲我吗?”   陆东深转头看她,哑然失笑,“胡思乱想。”是啊,她想得太多,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是个荒唐的念头。将咖啡搁置一旁,她搂住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胸口,“东深,我只有你了,我不怕掏出真心去对待一个人,甚至是戳瞎双眼来相信一个人,可一旦辜负,我绝不原谅。”   “傻瓜。”陆东深心口发疼,脸贴着她的额头,温柔说,“我怎么舍得辜负你?”   夏昼鼻腔酸胀,将他搂得更紧。她是相信他的,只是除了在成功和金钱上的幸运外,其他的她从来没有过把握。她没了亲情没有友情,爱情会眷顾她吗?陆东深拉过她的手,“你啊,与其在这伤春悲秋,倒不如想想婚礼上的事。十一是来不及了,暂且不说整个陆门,就是陆家上下也要有时间准备。思来想去,我觉得圣诞节不错,对了,你想要什么聘礼?”   夏昼闻言一下子挺起了身,还真顾不上伤春悲秋了,惊愕地盯着陆东深,“你不是刚求过婚吗?”   陆东深被她逗笑,“先求婚后结婚,这是最正常的程序,夏姑娘,你这是想要反悔还是打算坐地起价?”   “我没认为这么快……”夏昼竟有点慌了,马上要成为他妻子了?“而且我们要举行婚礼吗?或者旅行结婚也行,不用那么麻烦。”陆东深抬手使劲揉她的脑袋,近乎能将她揉晕了的力度,“刚才是谁口口声声说怕被辜负了?现在给你个定心丸你反倒不敢接了?你嫁给我是板上钉钉的事,也没必要拖得太久。旅行结婚你想都别想了,你是陆家长媳,结婚的程序别人可以不走但你必须得走,这些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来操办。你唯一想的事情就是尽最大可能压榨我的钱包来抬升你陆家长媳的身价。” 第282章 生死之交   陆东深还真是给了夏昼一剂安神药,依照他中意的婚期,其实也没几个月了,要筹备一场婚礼耗时耗力,夏昼在拟邀请名单的时候迟疑良久。   她如同断崖式的交友方式,以夏昼为名结交的人和以蒋璃为名结交的人完全没交集,甚至都不在一个层次上。   陆东深知她苦恼,笑对她说,想请谁就请谁,你的婚礼你做主。如果只是她一个人的事,那她本不会这么思虑,四海之内皆兄弟,她会一股脑的招呼。但这是她跟陆东深的婚礼,关系到陆家的脸面,如果真请了一群江湖朋友和烟花之女,那外人该怎么看陆东深?   所以夏昼在邀请名单上慎重再慎重,筛选再筛选。   婚礼一事,陆东深已经告知陆家了,她听到他给美国那边打了电话,态度直接又干脆。   夏昼不知道陆家什么态度,在她印象里,陆家老爷子向来和蔼,再加上也没见陆东深眉心紧锁,八成陆家对这桩婚事并不反对。   就这样转眼九月。   早晚凉爽了不少,但秋老虎也是熬人,没了蒸笼似的炎热,晌午的大太阳烤在人身上也是火辣辣的难受。好在蝉鸣少了,夕阳西下时,老槐树底下就会聚些大爷大妈,下棋的下棋,拉家常的拉家常。还有接孩子放学的老人们,孩子在前面跑,老人拎着书包在后面步履蹒跚地追。   一幕幕的烟火气组成了日子,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就叫生活。今年的中秋离着十一很近,上班族们在盘算着两节凑一起如何外出潇洒,天际实业在紧锣密鼓筹备项目发布会的最后事宜,而天际酒店也为了迎接中秋和十一做好准备工作。   双节一调整就是大休,北上广和香港是旅游旺地,据悉,内地和香港的天际酒店所有总统套都预订一空,末了,客房部经理往上申报,请求将3601房间暂时挪出来客用。   中秋节前一天,天际和华力于天际酒店的宴会大厅举行项目发布会加合作晚宴,原本能容纳的大厅,光是中外媒体记者就几乎占据半壁江山。   出席项目发布会的是华力和天际的主要负责人,除此之外还有市政在此项目的负责人,三方共同完成发布会的进程。   席间最受关注的自然是陆东深和饶尊。   别说两人是出现在同一场合,就单拎出谁都是光彩夺目,毕竟两人的身份摆在那,一位是陆门贵公子,一位是京城太子爷。   两人出席这种场合,相互给了足够的重视,都同样一身商务的。陆东深喜深色,所以今天藏蓝色西装黑色衬衫,沉稳持重,英挺颀长,气场强大;饶尊一贯素少深色,今天是一袭银灰色西装,衬衫是十分惹眼的藕粉色,衬得他那双单眼皮斜长的眼似盛了桃花,狂野不羁。美中不足的是饶尊额角的疤,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养得好腿伤却没养好脸。但如果没有夏昼给他调配的药膏,估计脸上的疤痕还多。住院期间饶尊就算不记得吃饭也记得擦药膏,天天逼着阮琦为其效劳。   等临近发布会,饶尊特意一个电话打到夏昼那,语气十分严苛地问她,你跟我说实话,我额头上的疤痕能不能消了?   能消,夏昼十分肯定地告诉他,但是不是一个月两个月的事儿,至少要半年一年的。饶尊思来想去,决定厚着脸皮打电话给陆东深要求再改时间,陆东深态度十分坚决,项目发布会如期举行,尊少自己看着办,如果不出现,媒体问起来我会如实相告你毁了容。   饶尊恨得牙根痒痒,怼了一句,陆东深,算你狠。所以今天出席这场活动,饶尊特意把前额的头发搭下来,只要不仔细打量,多少能遮住额前有疤的事实。平时都是把头发梳上去露出额头的,现在前额头的发搭下来倒是少了不可一世,整个人骄纵的气场就弱了些,看上去温和了不少。   只是,在双方签订合作协议后,有记者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问饶尊,“尊少,听说一个多月前您发生了车祸,当时幸好有陆总相救是吗?”   饶尊当时虽噙着笑,可眼里已经有了不悦。陆东深在旁没说话,抬手揉了揉额角忍笑。   这不是原则性不可问的问题,所以饶尊如果来一句无可奉告就显得毫无诚意,稍许,他压了情绪,清清嗓子,“意外而已,当时的确多亏了有陆总在。”   “那就算是生死之交了。”记者多了句嘴。   饶尊皮笑肉不笑,“当然。”这是众人为之哗然的事,谁都知道自打陆东深接管天际实业以来,天际和华力就是竞争关系,从沧陵到北京,从地皮开发到商业住宅再到国际能源,两家管事的就跟较劲似的明里暗里发力,如今两人的关系悄然发生转变,这着实让人期待。   所以有记者就迫不及待问陆东深,“当时的情况挺危险吧?陆先生当时难道一点顾虑都没有吗?”   “顾虑什么?”陆东深随口一句,“顺手的事。”   大家一听面面相觑。   饶尊挨着陆东深而坐,始终保持微笑,只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陆东深,说句好听的话能死是吧?”陆东深抬手攥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面向大家,“诸位,刚刚玩笑话。华力是天际最重要的战略合作伙伴,所以尊少有事我必然出手帮忙,反之也一样。尊少,我说得没错吧?”   饶尊对上陆东深似笑非笑的眼神,回答得官方又团结,“当然。”亲王府项目得以两家集团共同开发,在原有资金的基础上又加大了投资力度,这让众人都为之期盼,只是,商川一事在发布会上只字不提。有些问题的范畴都是在公关组的圈定外的,例如商川的问题。   记者们主要围绕项目开发和未来前景来提问。   陆东深和饶尊两人回答得可圈可点,对未来规划更是详尽和充满自信,充分表现了商界之中的一个真理:利益之下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陆门派来的董事始终坐在台下,不显山不露水,更不让公关部的人安排任何形式上的采访,夏昼之前见过那名董事,所以多少有些印象。   晚宴的时候就热闹多了。商界名流、淑女名媛纷纷到场,华力和天际为主办方,饶尊和陆东深仍旧是主要角色。下午到场的媒体记者们倒也可以留下,但需要扣留摄像设备,毕竟这是场不对外宣传的宴会。   因为之前陆东深的高调求婚,所以当一袭鱼尾晚礼裙的夏昼挎着陆东深胳膊入场时备受关注。   相比发布会上,陆东深穿得稍显随意了,烟青色衬衫衬得他眉眼温柔,身形结实流畅。饶尊似乎格外喜欢他那件藕粉色衬衫,没了外套的束缚,衬衫的扣子也解开了三颗,不正经得很,却又性感风流得要命。他带着阮琦到场,一单合作的签订解决了燃眉之急,所以他看上去春风得意。阮琦同夏昼一样,都以白色裙装为主。同样的颜色穿在两人身上却是不同的气质。阮琦犹如白茉莉,透着美透着俏,幽香又神秘,夏昼宛若白玫瑰,孑然而立,媚又脱俗,尖锐又英气。   当陆东深和饶尊纷纷被人围绕时,夏昼和阮琦就站在了一起,自然也是引得不少目光。   “依照你父亲的身体状况,能熬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夏昼说。   阮琦手持高脚杯,目光微凉。   “明天我会提供全新的香囊,我想,我应该找到你父亲想要的气味。”夏昼轻声说。   阮琦微微惊讶,“找到了?”   夏昼抿了一口酒,点头,“应该没错。”   近一个月时间里她几乎都待在气味实验室,相思豆的气味提取实验试了一次又一次,首先排除掉先进提取工艺,采用最古老的制香方式。能闻到香甜之气,相思豆和相思花蕊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香囊是古人甚至老一辈人都认的定情信物,香囊含香有三种,一种是里面装有香料,这种简单,就是将所需香料制好后装入香囊里即可;一种是用香薰水煮沸后晾干后的织锦制成的香囊,所谓的香薰水就类似当今社会的香水,选取最新鲜的鲜花或植草榨取的香汁,配以考究的山泉水或高山雪水、清晨露水等等,再纯粹一些的,就连原料的水也有规定,如四季的露珠、落在哪种花蕊上的秋霜水等等,制作工艺着比单纯香料制粉或香要复杂些。   最复杂的当属第三种,熏制的香囊。不但要将原料化作香薰之水,还要将其一点点蒸发,香囊就在这些蒸发之气中得以制作。蒸发需要大火,烧火之料也有要求,什么香要配什么烧火之料都是有讲究的,因为不同木材烧火所出来的气味都能与蒸发的气味相互影响,继而发生气味改变。邰国强收藏的香囊里没有香料,据他的意思,这香囊买到手就是空的,所以气味是来自织锦的每一处组织。夏昼采用第二种制作方式反复试验了几次还是不对,直到,一天午后的阴差阳错。 第283章 不安   在传统制香的工艺里,除了冬藏外,阳光对于一些香气的定型也有很大帮助。当时,相思豆经过碾碎后与相思花的花粉混合,共同放在晾晒架上,除了这些外,夏昼还从花农那边购买了大量的茉莉花。一株株的茉莉花都是含苞待放,成批运来后就被她搁放在晾晒架上摊开。   花开荼蘼最香浓,经过阳光催化,茉莉花会尽早释放香气。   装茉莉花是竹编的圆形晒盘,是夏昼亲手编的,有竹制和藤制,要看香型的需要而选择晾晒容器。   茉莉花是架在相思花之上的。   就在那天午后,夏昼进院后就闻到了一种很清甜的气味,像是相思豆的香甜,又像是茉莉花的清雅,可仔细辨别又像是两者都不是。   她抓了把茉莉花,香气仍旧浓郁。   搁置下方晒盘里的相思花变了颜色,这很正常,经过阴干或晒干肯定会有颜色的变化,可气味也发生了变化,她闻到的清甜气就是来自相思花。   相思花的香型前后变化的过程她都了如指掌,如今出了意外的清香必有蹊跷,她细细打量相思花,发现上面除了自身花粉外还沾有茉莉花的花粉。   茉莉花的花粉经过阳光发酵,与相思花的花粉相互影响,所形成的气味比相思花本身少了一丝甜腻,又比茉莉花本身多了一点温暖。   温暖阳光的感觉,这不就是邰国强想要的?   “你的意思是,只有经过阳光晒后的花粉结合出的气味才行?”阮琦听闻夏昼的讲述后惊叹。“如果只是单纯的花粉熏香,那香囊的香气不会持久,因为本身相思豆的气味就弱,茉莉花也不是特别浓郁的香型。”夏昼轻轻晃动了一下酒杯里的香槟,琥珀色液体挂了杯壁,折了璀璨的光亮。   “就像是这酒,液体的气味才更浓郁持久。”   阮琦虽不制香,但这么多年跟原料商和调香师打交道也自然知道一二,她挑眉,“看来你也找到了最适合的制作方法。”“蒸馏提取,入水采香,隔空熏制。”夏昼不隐瞒,“首先肯定的是,相思木、相思花和相思豆为主料,现代技术能精准将其芳香成分抽离,但在以前不行,所以采用最原始的蒸馏,以相思木为燃烧原料,相思花取之一半碾碎留用,相思豆制成齑粉,注山泉水入窖阴藏一周后再与相思花煎煮,将香囊织锦浸泡五日。五日后就是关键了,很多香囊在隔空熏制的时候都是干熏,但这里一定是湿熏。湿熏的好处是尽可能地吸收最大的香气,又能柔和香气,然后持久成香。”   “那直接以茉莉进行熏香不就行了?这样的话茉莉花香也能被柔和,又不用经过阳光晾晒花粉结合的程序。”阮琦不解。“当然不行。”夏昼轻声说,“气味的组合是件十分微妙的过程,差之分毫就谬以千里,哪怕有一道工序不一样,出来的气味也不一样。被强行摘下来的茉莉花经过阳光的普照和催化,花粉的气味本身就跟生长在枝头的茉莉花有了差别。在晒架上的茉莉花花粉均匀地撒在相思花上,两者花粉能充分结合,再配以花瓣的气味,出来的就柔和很多。这个时候将其制成饼状熏香用来熏制香囊,香囊的湿气又吸收了一部分花香,所以算是进一步过滤了气味,使气味变得更柔和纯粹。这样出来的香气才保留了阳光温暖气息的同时又有相思豆的甜、茉莉的香。”   阮琦一个头两个大,“听着就很麻烦。”   “所以能有耐性帮你的就只有我了。”夏昼点了主题思想。   阮琦把嘴唇抿得发白,“你是想让我领你的情?”   “你不该吗?”夏昼笑,“别管找我的是谁,香囊也是你母亲想要的吧?”阮琦顺着酒光食色看过去,饶尊的目光恰好投过来,稳稳妥妥地落在夏昼身上,深情专注。许是察觉到什么,视线一转与阮琦的相撞,他一挑眉,眼里就成了吊儿郎当和不正经。   阮琦哼笑一声,拉回视线,“你想让我干什么?”   “简单。”夏昼早就等着这句话,“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明天送香囊的时候你陪我一起就行。”   阮琦唇一张,夏昼又马上道,“你也想让你母亲能死得瞑目吧。”   阮琦盯着她了半天,说,“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   阮琦看着她的眼神里有了点意味深长的东西,缓缓道,“真是幸运。”   幸运吗?   不少人认为她幸运,至少在季菲和卫薄宗的眼睛里,夏昼能看出这个意思来,但阮琦的这句幸运,似乎是有别的意味。   秦苏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倒时间差的缘故,她看上去有些倦怠。陆东深带着夏昼去见她的时候,她看夏昼的眼神里有了一些考量,不像之前见她时的干脆。   休息室里,陆东深偷了个闲,重点的是跟秦苏商量婚礼一事。   夏昼坐在陆东深身边,与他十指相扣想。她没多言,这次见秦苏相比上次拘谨了不少,毕竟身份发生了变化,她其实多少还是有点担心的。而且,这次陆振杨没来,就秦苏只身来了中国,夏昼觉得她的紧张源于陆振杨的缺席,秦苏毕竟是未来婆婆,再明事理的女人都会对即将嫁给自己儿子的女人挑三拣四吧。   秦苏没过多谈论婚礼的事,从她略带含笑的神情中,夏昼也无法判断她对这桩婚事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她对夏昼说,“夏小姐,我能跟东深单独聊几句吗?”   口吻十分商量尊重,可夏昼觉得,在这个时候越是尊重越是客气,就越是没把她当做自己人。   出来的时候,宴会厅里依旧歌舞升平,筹光交错间是高雅想、是奢贵、是被上流文明气掩藏着的人性竞争、贪欲和阴谋。   夏昼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择了一处露台透气。像是这种宴会她之前也算是参加不少,都不像今天这般不安。不安来自秦苏的态度,像是有什么事在发生。 第284章 我傻我乐意   肩头被人拍了一下   转头一看是饶尊。   夏昼怏怏,也懒得搭理他,转回头,继续看着脚底下的满城灯火车流霓虹。   饶尊没恼她的态度,从她跟着陆东深入场到现在,他总会在人群中追逐她的身影,他不是没看见她从休息室里出来的神情,脸色有些不好。   一直以来,她恼他也好,怕他也罢,甚至是恨他也无妨,他觉得他是把这辈子的耐性都给了她。   所以,现在她对他的态度,他已经很满意了。他走到她身边,一手持酒杯,一手搭在露台的边沿。月光落在他下搭的前额发上,柔和光泽,衬得他眼里的光也染了不染尘埃的明亮,可又似湮在千里长巷的烟火,风情惑人得很。   “陆东深可真是选了块好地。”霓虹填满了他狭长的眼,他抿了口酒,持杯的手随意一指,“远离喧嚣,又能瞧见万家灯火。”   夏昼看着脚下,说,“人生在世,大多蝇营狗苟,能真正站在高空的有多少?再者说,就算站在高空又如何?越是高巅之上,人心就越是孤独。”   饶尊浅笑,“人心孤独跟在不在高巅没有关系,孤独是因为看透了世态炎凉人心浮散。”   夏昼喝了口酒,“你出来找我,是来谈人生哲理的?”   “是来谈你未来前程的。”饶尊收了笑,目光落在她脸上。   “前程是拼出来的,哪是谈出来的?”夏昼嗤笑。“有些前程的确需要拼,有些的,想想就罢了。”饶尊话里意味深长,“你和陆东深的婚事一早就传到陆门去了,今天只来了秦苏,所以,你想要的前程能不能实现还不一定。”   夏昼不悦地盯着他。饶尊轻叹一口气,“夏夏,不是我看不得你好,而是陆门的水太深,陆东深自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尚且危险重重,你嫁进去,以陆家长媳甚至是以陆门长媳的身份跟他们相处,你的性格会很难,除非……”   夏昼沉默半晌,然后冷不丁问他,“陆振杨今天没来,你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饶尊道,“不清楚,陆门不想放出来的消息,外界很难打探得到。”   夏昼微微蹙眉,看着脚下的车流出神,半天后才又问他,“除非什么?”饶尊将酒杯搁放露台边沿,“除非陆东深能顺利坐上陆门的第一把交椅,也就是目前陆振杨的位置,但,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跟陆东深一样对头把交椅感兴趣的人大有人在,陆门的孩子可不止陆东深一个,权势争斗,有时候不见血是不可能的。就算他陆东深有手腕坐上头把交椅,他做事也不能随心所欲,到时候也许你会牺牲更多。”   “别说了。”   饶尊看着她,“你不想听是因为你想逃避,但其实你心里很清楚,进陆门并不是件简单的事,他陆东深就算有三头六臂能护你,但日子久了呢?”“我会保护我自己。”夏昼咬牙,“饶尊,你很清楚我,我从来都不是温室的花朵,所以不需要别人的保护,我不但会保护我自己,还要保护陆东深,他是我爱的男人,我拼尽所能都会保护他。”   饶尊盯着她瞧了半天,抬手就怼了一下她的头,“我说你是不是傻?”   夏昼不示弱,反手也给了他一下,“我傻我乐意!”   饶尊抓着她的手就往怀里一带,“我有什么比不上陆东深的?论长相,我觉得我不比他差到哪,论家世,你知根知底最重要。你如果嫁我,我们饶家敞开大门欢迎。”   夏昼这次没挣扎,任由他钳着自己的腰,她笑对上他的眼,“如果我嫁你,你真确定饶家能敞开大门欢迎我?”   饶尊想都没想,“当然。”   夏昼嗤笑,轻轻摇摇头,“不会的,如果我嫁你,最先反对的就是饶伯伯和饶伯母。”   “怎么可能?他们都恨不得把你看做是亲生的。”   “看做是亲生的和嫁给你是两码事。”夏昼推开他,玩弄着酒杯,杯中无酒,酒渍被夜风吹得干涸,就如她眸底深处的颜色。她轻叹一声,继续道,“我救过陆振杨,所以很清楚知道陆振杨也好秦苏也罢,绝不会拿着所谓的门当户对来阻止我和陆东深的婚姻,如果阻止,那只能有唯一的一个原因。而这个原因不单单是在陆家,就算在你们饶家也一样,或许准确地说,换做任何一家人,都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而阻止一场婚姻。”   饶尊一愣,“什么原因?”   夏昼转头看他,不说话,只是笑。   饶尊却被她看得毛骨悚然的,“有话说话,别这么瘆人。”   夏昼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转过身,腰抵着露台,看着宴会大厅里面的光景,“你把佳人扔这么久不合适吧。”   “别转移话题。”饶尊皱眉。   “不是我转移话题,是你这么做真的不合适。”夏昼道。   饶尊见她不打算说了,也没法勉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落在正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吃着水果的阮琦,重重叹了口气,“我是觉得……”   夏昼转头看他。   饶尊迟疑了稍许,找到了合适的词语,“她挺难琢磨的,我有点看不懂她。”   “看来你平时没事的时候没少琢磨她。”夏昼忍着笑,“既然看不懂还留在身边干什么?放人家走啊。”“放她走?那不行。”饶尊十分果断拒绝,“阮琦这个人亦正亦邪,凭她的本事,放她出去就是颗定时炸弹,万一伤到你怎么办?我现在一闭上眼睛,脑子里晃荡着还都是她把邰国强吊在半空的情景,多吓人。”   “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原因了。”   饶尊不解。   夏昼轻笑,“你忌讳阮琦的原因,就是别人忌讳我的原因。”   饶尊怔愣。   “快去吧,你的女伴要被人抢走了。”夏昼推了他一把。   “你——”“饶尊你记住,男人是我自己选的,再苦再难我也会不离不弃,只要他还爱我需要我。”夏昼语气郑重,“你刚才问你有哪点比不上陆东深,其实你没有比不上他,只是,我爱的是他不是你而已。”   饶尊怔怔地看着她良久,眼里的光渐渐沉落,然后,又轻轻一笑,敛了眼底的落寞和寂寥,“好,我明白了。”   爱情,从来都是自私又无私的。   自私到不愿与他人共享,无私到可以忘乎所以飞蛾扑火。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要么不爱,要么不弃。   饶尊走后,她没立刻回宴会大厅,继续待在露台透风。自从左时事件后,这是她第一次跟饶尊说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   阮琦果真被其他男人惦记,有上前搭讪的,风度翩翩得很。饶尊没给对方机会,身形一闪就站在阮琦身边,不着痕迹地将她带走了。   夏昼看着这一幕,不知怎的就笑了,打从心里的笑。   视线被陆东深高大的身影挡住。   她眼底的笑就化成了万般柔情,直到陆东深进了露台,她嘴角的弧度快弯到眼睛上了。   “什么事这么开心?”陆东深上前将她拥在怀里。   “没什么。”夏昼呼吸着他怀里的气息,木质又有淡淡酒香,她抬眼,“就是看见你来了呀。”   这话说得让陆东深窝心,他低头亲吻她的鼻尖,低语,“我再不来,明天就会传出饶尊抢了我未婚妻的消息了。”   夏昼忍不住笑出声,推搡了他一下,转过身指了指脚下,“饶尊的脸我都看够了,不及城市的夜景好看。”   陆东深从身后搂住她,手臂圈住她的胳膊,与她的双手十指相扣。夏昼被他的气息包裹,心里满满的。“大庭广众这么亲密不好吧?”   “我搂我自己的老婆有什么不好的?”陆东深轻声说。   夏昼偏头看他,“陆先生这声老婆叫得可真自然,举行婚礼了吗?”   陆东深低笑,压脸下来就咬了一下她的唇,“婚礼是还没举行,但我夜夜履行丈夫的义务还不行?小妖精,你穿裙子真勾人。”   夏昼耳根发烫,“你是今晚的主角,别黏在这。”   陆东深收紧了胳膊,她几乎被他勒得呼吸不畅。他没抬头,一张俊脸埋在她的发间,低低地说,“怕你多想,所以需要跟你解释一下。”   “什么?”她被他的呼吸烫得全身发软。   陆东深轻叹,“我爸病了,这是他不能来中国见你的原因,你别多想。”   夏昼一愣,转过身,“病了?怎么了?严重吗?”   “没事。”陆东深圈着她纤细的腰,“上年龄的人不可能一点病痛都没有。”   夏昼咬咬唇没说话。   陆东深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所以不要胡思乱想。”   “我才没有。”   “是吗?”陆东深含笑,“从休息室出来就直奔露台了吧?”   夏昼冲着酒杯呶呶嘴,“出来边喝酒边看着脚下的众生,更有种资本主义流淌的滋味。”   陆东深看着她,似笑非笑,深邃的眼似敛了星河,柔情万种。夏昼仰头,“你还想跟我说什么?”   陆东深松开圈住她的手臂,搭放在她的两侧,将她圈在露台和他胸膛里的距离,他低下脸,与她的目光相对,“囡囡,记不记得我向你求婚那天说的话?”   求婚那天的话?   夏昼眨巴了两下眼睛,“说了不少,哪句?”   陆东深被她逗笑,“一句句给我想。”   夏昼就喜欢看见他笑,他笑起来很迷人,不似平时那么疏离,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亲昵。她伸胳膊勾住他脖子,语气就忍不住有了娇憨,“你再说一遍我就记住了。”   陆东深任由她拉低自己的脖子,额头轻抵着她的,说,“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相信我相信你,记住了吗?”   夏昼听了心里发甜,轻轻一点头。   **   景泞从洗手间洗了把手出来,穿过长长的走廊时眼前的路被人挡了。她没抬头,往旁边让了一下,岂料对方又挡了她的路。   她抬眼,倒吸一口气,下意识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陆起白慵懒地靠在墙上,虽让出了走廊的大片面积,但很显然他没有让她离开的打算。   他拎了支烟出来叼在嘴里,“游戏快开始了,景泞,你可要准备好了。”   景泞攥紧了拳头,死死抿着唇,盯着他稍许,抬腿就要离开。却被陆起白一下子扯住胳膊,猛地将她按在墙上,另只手将嘴里的烟夹过搭在她的头顶。   “我警告你,别跟我玩什么花样,也别让我失望,否则,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陆起白你这个疯子!”景泞压着嗓音,狠狠的,“这是天际的晚宴,你赶紧放开我,不怕被别人看到吗?”   陆起白盯着她久久不说话,但也没放过她。   景泞这个时候不敢有太大动静,这个走廊通往洗手间,可能随时随地都有人过来。压了不安的情绪,她说,“你现在与其担心这些,倒不如多去陪陪你的女伴,你最终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坐上陆门头把交椅吗?你的女伴安娜可是陆门肱骨之臣的女儿,有了她,你不就有了张王牌在手吗?”   陆起白忽而笑了,不阴不阳的,“你吃醋了?”   景泞心头一凛,尽量不去看他带笑的眼,呼吸微微急促,“陆起白,你我之间一丝感情都没有,何来的吃醋?”陆起白闻言收了笑,微抿的嘴角僵硬了不少,他眯眼,稍许放开她,将手里的烟重新叼在嘴里,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如数将大团烟雾喷在景泞脸上,冷冷地说,“你倒挺有自知之明。”   景泞暗自咬了唇角,生疼。   陆起白又吸了口烟,轻描淡写地说,“我只对你的身体感兴趣,能嫁我的人,安娜的确合适。”   “那就愿你俩……早结连理。”景泞知道他不会说好话,可这番话听在耳朵里,果然还是如钝刀划过似的,疼得难以呼吸。她说完这话就走了,这一次,陆起白没挽留。只是,她的身影消失在转弯处后,陆起白的那支烟也抽得无滋无味,狠狠地碾灭在烟灰缸里。 第285章 意料之客   中秋,团圆日。   只是,作为天际实业的负责人,陆东深注定要在这么一个别人团圆的日子忙碌。夏昼善解人意,没央着陆东深必须腾出时间陪她过节,将晚餐直接订在了天际酒店,她听说天际酒店下榻了几位合作商,陆东深作为东道主肯定要应酬的,所以,白天的时间她任由陆东深去陪客户挥霍,但提出要他晚上相陪。   陆东深应允,白天忙完公事,晚餐就在天际酒店等着她,不安排任何应酬。   阮琦尚算重承诺,一大早就来了医院。夏昼停好车,一进住院大厅就看见她了,走上前笑问,“你怎么不进去?”   “我答应是跟你一起,又没答应要单独见他。”阮琦皱眉。   夏昼也不跟她计较,来了总比不来的好,“那走吧。”转头一瞧旁边的窗台,“那是你买的花?”   阮琦一脸的不自然。   夏昼拿过花束,里面最惹眼的当属向日葵,是有寓意的。“不错啊,挺漂亮。”   阮琦夺过花束,往旁边一扔,“这是路上有人强行卖给我的,算了,别带上去了。”   “都花钱了干嘛要扔?我知道你有钱,但别糟蹋东西啊。”夏昼拾起花束,递给她。   她不接。   夏昼干脆往她怀里一塞,“走了。”   病房里,三个儿女都在,见夏昼拉着阮琦进来后,三人表情各异。   阮琦见状眉心一皱,刚要退出房间就被夏昼一把扯住,直接朝着邰国强嚷嚷,“你女儿来了。”   “夏昼!”阮琦咬牙切齿。   夏昼没理会,强行将她拉了进来。   邰国强已经近乎脱相了,虚弱得不成样子,躺在床上形同死人,但听见夏昼这一嗓子后就挣扎着要起来,有气无力地说,“是……琦琦吗?”   阮琦瞧见他的形容枯槁,不知怎的鼻腔就一酸,死活不想上前,被夏昼一把推到了病床前。   邰梓莘原本是坐在床头的,见状后马上按住邰国强,轻声说,“爸,您先躺好。”   然后看向阮琦,起身,“你坐我这。”   阮琦冷冷的,“不用,我今天来又不是探望病人的。”   邰梓莘面色尴尬。   邰业帆不悦,“再怎么说你都是咱爸的女儿,怎么这么说话?”   阮琦刚要反击,邰业扬忙从中调和,“行了行了,人来了就好。”   夏昼没理会他们之间明里暗里的争执,走上前对邰国强说,“你看,阮琦给你买的花,漂亮吗?”   邰国强其实看得已经不是很清楚了,但还是在努力地看,没在看花,是在看自己的女儿,虽说她神情冷冷的,可是能来就好。   “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琦琦。”他费力地说这番话。   阮琦抱着鲜花没动。   邰梓莘忙起身接过花,故作轻松,“真挺漂亮的,搭配得也好看,我去找个花瓶插上。”   “我跟你一起。”邰业帆道,许是实在不想看阮琦冰冷冷的样子。   两人出了病房后,邰业扬清清嗓子说,“爸,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看了一眼阮琦,出门的时候只是象征性地跟夏昼点了下头权当打了招呼。   房里剩三人的时候,夏昼将配好的香囊拿出来给邰国强过目,邰国强跟夏昼说了声辛苦了,颤抖着手打开锦盒。   就仅仅是打开,那香气就从香囊里钻了出来,邰国强先是一愣,然后将香囊从锦盒里抓出来,夏昼瞧见他的手愈发抖了。   他深深呼吸了一下香囊里的香气,很快,眼圈就红了。   等夏昼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耳畔一直回荡着邰国强激动抖颤的声音:是了……就是它,阿英,找到了,找到了……   最后三个字淹没在他的哽咽里。   邰国强将阮琦留在病房。   至于说什么,怕也是临终最后的话。夏昼在想,这个时候邰国强将阮琦留下,应该是最想听她叫他一声爸爸吧。   心里总是酸酸涨涨的。   如果换做是她,此时此刻能释开心怀吗?   邰梓莘和邰业帆在病房外没有进来,夏昼出门的时候听见邰业帆压低了嗓音对邰梓莘说,“咱爸现在这样全都是拜她所赐,就算她现在坐牢了我也不会让她好过!”   邰梓莘要说什么,抬眼就看见了夏昼,邰业帆也回头瞅了她一眼,想了想走上前,“借一步说话。”夏昼随着他到了走廊尽头,还没等邰业帆开口,她就开门见山,“我明白你想问什么,但是我告诉你,所有事都是有因才有果,你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在先,受到气味影响在后,所谓气味害人,只不过是在了解对方身体状况下而行使的手段罢了,你要搞清楚顺序。再者,何姿仪已经受到了法律制裁,她所造的孽自然要自己承受,毕竟养你们一场,我不相信你真能对她下狠手。”   邰业帆拳头攥紧,紧紧抿着唇不说话,良久后他才问,“难道我爸一点都没希望了吗?在沧陵你都能救他一命,现在真的没办法了吗?”   夏昼深吸了一口气,舒缓心头滞堵,“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了。”   邰业帆转过身,双手搭在窗台上,盯着窗外被秋风摇曳的树枝,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为我爸做的一切。”   夏昼低叹一口气,临走前又道,“看在陈瑜的面子上我提醒你一句,贵公司的卫薄宗不是省油的灯。”   “我知道。”邰业帆暗自咬牙。   **   夏昼回了气味实验室。   从医院出来后她接到了通电话,然后就匆匆赶往城外。   庭院大门外停着车。   老徐瞧见她的车后就下了车,十分恭敬地站在车子旁候着。   天际集团的车,陆东深的私人司机,可是,夏昼知道车子里的绝不是陆东深。   将车停好后夏昼下了车。   那边车门也开了,夏昼瞧见下车的人后一怔,是秦苏。她不似昨晚晚宴时端庄的旗袍上身,一身白色休闲服,衬得她愈发年轻。秦苏远比同龄人要显年龄小些,尤其是现在,那耀眼的白穿在她身上更像是罩在万丈阳光里,压根就看不出她竟有陆东深那么大的儿子。   待夏昼上前,秦苏轻轻一笑,“东深很重视这块地方,防盗系统做得很不错。”   夏昼有感觉秦苏会来,只是没想到她会来得这么快。   “很抱歉,您等很久了吧?”秦苏温雅,“是我抱歉才对,今天过节,但愿不会影响你跟东深的约会。” 第286章 你能帮他也能毁他   秦苏的话反而让夏昼觉得无所适从,今天是中秋节,是应该跟家人团聚的日子,就算陆东深要腾出时间过节也应该跟家人才对。她没有家人,不论在情感还是在心理上都已经不知不觉地将陆东深视做是她这世上最亲的人,所以每逢节假日就自然而然地想跟他一起过,却差点忘了,没亲人的是她不是陆东深。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下秦苏的话,所以干脆也就不接话了。开了门,秦苏进了庭院,老徐没进,在车子里等。   夏昼临进门前看了一眼老徐,老徐眼神里似有为难,很快别了眼神不敢去看夏昼。   夏昼心里明镜,秦苏敢用老徐,那就说明这次前来她压根就没想瞒过陆东深。   接近晌午。   阳光明媚,湛蓝的天,庭院里清澈的泉水,初秋的味道在城外浓了些,有风过时,老银杏树都在沙沙作响。   有风铃清脆的声响,从窗棱摇曳而来。   秦苏环顾四下,一池荷花仍旧映着红,也有凋落的荷花,那些花瓣被整齐地收纳于阴凉处。   院落更是或阴干或阳晒着各式各样的花草木植,有些是秦苏认识的,但大多数看不出是什么。   俗尘之外,半山之居,果真是个好地方。   见秦苏在摆弄着晒架上的荷花,夏昼说,“这是给东深备着的,能缓解他失眠的老毛病。”   秦苏笑了笑,“有心了,我听东深提过这件事。他失眠是顽疾,以前不知道试过多少方法看过多少医生都没用,幸亏有你。”   夏昼不敢掉以轻心太顺着她的话,“阿……”一脱口觉得不妥,“陆夫人,屋里请吧。”   昨晚一句“夏小姐”已经拉了生分,她总不能不得体吧。   进了屋子,秦苏问,“还没吃饭吧?”   夏昼进庭院的时候是手拎着超市购物袋的,请秦苏进屋后她也不好意思拎进来就放在院子里了。她的确是想着回这里做着吃,秦苏这么一问,她倒是真饿了。   秦苏挺大方的,“听东深说你做了一手好菜,我能有幸尝尝你的手艺吗?”   夏昼有点拿不准秦苏了,点了下头就去准备了。   时间不长,三菜一汤。   一荤一素一凉菜,汤是野生菌,有些菌子是从云南订的。夏昼素来洒脱,从没说接待过谁紧张过,见了秦苏倒是破天荒地不知所措。特意备了筷子架和公筷给秦苏,又盛了碗野菌汤给她。如此诚惶诚恐,只因为她是她最爱男人的妈妈。秦苏不挑剔,面含微笑地挨样尝过,倒是一点贵妇的架子都没有。她连连点头,“真的不错,怪不得东深现在连陆家的厨子都看不上了,还跟我说,如果有机会尝到你的手艺就会爱上,果然。”   “陆夫人谬赞了,我的手艺就是马马虎虎,哪能跟陆家的厨师比呢。”虽说秦苏的到来令她不安,但她知道的很多事都是出自陆东深之口,这让夏昼心生感动。   秦苏微笑不语。   一时间夏昼也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她在反复猜测秦苏的心思里用完了餐,而秦苏见夏昼吃完了,她也就不吃了,拿过餐巾纸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这一刻夏昼才恍悟,秦苏是知道她饿了,所以在耐心地等着她吃完,看得出秦苏吃得并不多,只是怕她不自在所以一直奉陪。这着实是极大的素养,想想陆东深平日来的家教和礼节,可谓是自小耳濡目染。   她收拾好了碗筷,又煮了壶滇红,静候茶水翻滚时,她深吸一口气,对秦苏说,“陆夫人,您有话就直说吧。”   秦苏并不意外她的干脆,笑道,“你早就猜到我会来找你。”   “是。”夏昼是个痛快人,“您是不希望我嫁给东深。”   秦苏看着她,目光温和,“如果你不是夏昼,我很希望东深能娶你这样的女孩子为妻。”   夏昼洗茶杯的手微微一滞,然后继续清洗,夹出清洗后的一只擦拭干净后放到秦苏面前,没说话。秦苏轻叹,“你救过老陆的命,是陆家的救命恩人,知百草擅厨艺,为人洒脱又干脆,我跟你陆伯伯一样对你喜欢得不得了,都恨不得东深能多出你这样的一个妹妹来。所以,我们情愿你是陆家的女儿也不情愿你是陆家的儿媳妇。你这么聪明,既然能料到我会找你,就应该想到原因了。”“我能闻到大家都能闻得到的气味,也能闻到大家闻不到的气味,我能利用气味救人,也能使用气味杀人。这世上最纯粹的是爱情,最自私的也是爱情,所以您欣赏我同时也忌惮我。如果东深娶了我,感情一路顺坦倒也相安无事,一旦情变,我会是东深最危险的敌人。”夏昼通透,将秦苏心中的担忧如数倒出。   人人都想留她在身边,作为朋友也好作为亲人也罢,有了她便有了护身的武器,但人人又都忌惮她,因为她的本事让对方有了太多的不确定性。能做朋友能做亲人,唯独做不了情侣。作为一个母亲,谁都不想自己的儿子会爱上一个天芳师,天芳师是救星同时也是隐患,能有本事为了心爱的人付出一切,也有本事付出一切来毁了心爱的人,而且是无声无息。   这就是她的宿命,也是她没像饶尊倒出口的原因。这个原因不论是饶尊还是陆东深都不会想到,因为他们还没有为人父母,因为他们谁都认定了自己一爱就会爱上一生。   可秦苏说得对,这世上亘古不变的是亲情,变化最大的是爱情。秦苏轻叹一口气,“我没有门第之见,东深是陆家长子,也是陆门长子,联姻自然是条捷径,但东深早些年利用陈瑜来达到悔婚的目的,我就知道联姻这条路在东深身上行不通,所以我就想着,他日后能找个心爱的姑娘结婚也就行了。生在这样的家庭,东深不论联不联姻都注定要一路披荆斩棘,就像他爸爸一样,联姻了又如何?每天还是活在你争我斗尔虞我诈的境遇里,没放松过一分,没安生过一秒,这就是陆门儿郎要接受的现实。每个人都厌恶这种生活,但每个人又不得不去过想这种生活。做儿女的要为保全长辈们的利益阴斗阳斗,做父母的要为延续儿女们的权势拼尽一切。所以夏小姐,我是东深的妈妈,我能接受他去娶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但唯独不能接受你进陆家。”“他从没对哪个女孩子用心过,唯独对你。从沧陵到北京,他对你的事处处上心。他疼你爱你已经超过了疼爱他本身,他为了你一次次舍身犯险,得罪执法部门得罪市政得罪陆门,在你身上,他能搭进去他的一切原则。”秦苏深深叹息,“这很危险。夏小姐,他可以爱一个姑娘,但不能这么不顾一切着魔似的爱一个姑娘,而且还是天芳师,因为你不光能影响他的情绪还能控制他的其他,只要你想,你能帮他,也能毁他。” 第287章 宿命   其实冥冥之中夏昼是知道的,当老天赋予了你一样东西,那么势必就会拿走一样东西。例如,给了她异于常人的灵敏嗅觉,让她对事业成功的获取不费吹灰之力,但同时也给了她在爱情里的危机和动荡。这世上人心最难测,所以外人会在利益上相信她,却无法在情感上托付所有。秦苏临离开前,看着庭院里那株参天的古银杏树,轻声感叹,“等到金秋时节它是最美的,东深亲自给你选了这块地方,何尝不是为了弥补他心里的遗憾?就算他不说我也知道,他最爱山水自然,商场之事人性争斗他厌恶至极,可又能怎样呢?从出生在陆门的那一刻,宿命就已经注定了。”   人活一世,能做到随性而为的能有几人?又或者真如陶渊明似的甩袖尘埃采菊避世,恐怕在当今社会更是少之又少。   利益固然包裹着贪欲、渴望和痴迷,但有时候何尝不是一种责任义务下的妥协?   秦苏走后,夏昼在老银杏树下的茶椅上坐了很久,久到都忘了时间,不知道在等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一壶滇红煮过再煮,最后成了深褐色的茶汤。   直到天色向晚。   直到有一片银杏叶子忽而从树上掉落,飘在茶碗的茶水之上。夏昼的目光缩动了一下,徒手拿了叶子。   尚绿的银杏叶就挣脱了枝脉的束缚提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就像是秦苏口中的宿命。   夏昼顺着叶子的脉络一点点将其撕开,指尖沾了汁液,是银杏略微苦涩的气味。   银杏树在金秋变美之前注定要度过一段尴尬的日子,就是结出白果然后掉落。   人人都知白果的药效,却又忌惮白果肉的气味,忍着强烈的不适和担忧采集白果,将其剥离、晒干,最后才实现了它的药用价值。   那些果肉腐化成泥,先一步铺护了根脉,然后才是大片的金叶飘落,成了黄金铺路的壮观。人们在金黄间肆意微笑,却不知真正供他们踩踏的是当初被他们遗弃的果肉。   夏昼一摊手,风过,碎叶飞走。   她这才注意到夕阳即将甫落,大片红霞铺满了天际,层层叠叠甚是好看。   刚起身,就听有隐隐的车轮碾路的声音,由远及近。   没等反应过来,庭院的大门已经开了,车子滑入了庭院,都没等停到固定的停车位就刹了车,紧跟着车门开,陆东深长腿一伸从里面下来。   夏昼坐在银杏树下没动,任由他一身风尘仆仆地朝这边过来,在瞧见她的身影后,他眸底眉间的焦急才有所纾缓。   他一看就是从正式场合出来的,尚热的天,西装衬衫都没来得及换。 她看着陆东深,直到他上前,她还是没动,仰着头,眼前大片的光被他高大的身影遮挡个严实。风起时,有极淡的酒气从他的衣衫散出来,应该是在应酬场合里沾染上的酒气,他并没喝酒。他弯身下来,一手搭在茶桌上,一手搭在椅背上,将她圈在其中。明明是那么焦急的男人在这一刻有了克制,他低语,“在做什么?”   “在看一片叶子。”夏昼回得也是自然和没头没脑,下一句却有了明确的主题,“还没到秋天呢就掉了,多像一场被人硬生生打断的爱情,很可惜。”   这话刚出,陆东深眼里就沉了一下,好不容易压下的担忧又隐隐浮现。他压着气息压着情绪,嗓音更低了,“你想说什么?”夏昼看着他的眼睛,深邃如海,每每这么注视都像是有股强大的力量能将她吸入无边无际的宇宙浩瀚,平时她最爱他的这双眼,冷静时迷人,深情时迷人,微笑时迷人,   狂野时迷人,这么一个迷人的男人,就是她所深爱的陆东深。   她也在他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那么小小的一只嵌入他眼底深处,与他的强大是最合适的对比。她还尚记得她在酒醉时跟他说过的话,我在你眼里能看见我自己啊,真是奇怪。   他浅笑着说,是啊,真是奇怪。   男女之间的爱情就是这么奇怪,就那么爱上了,然后,就那么迷恋上了。后来他搂着她说,你在我眼里能看见我心里的你。   夏昼起身,轻轻搂住他的腰。陆东深所有的克制和小心翼翼在这刻终究瓦解,他化被动为主动,将她搂入怀里,环着她腰的手臂用了力,贴着她脊背的手臂也用了力,大手控着她的脑袋紧紧压在他的颈窝。   夏昼觉得他恨不得将她揉进体内,惯来持稳有度又自信满满的男人,此时此刻,他的担忧、恐慌和无措都跟着这一抱的力量从他的细胞、骨骼甚至是呼吸迸发出来。   似涛似浪,将她密密匝匝地席卷。   她的耳畔是他的心跳声,急促有力,她的脸颊贴着他领口处的肌肤,炽热滚烫。   陆东深开口了,嗓音比刚刚还要低沉,似磐石压着她的心脏,可细细听来,他是在节制、在控制声音里的微颤。“或者你可以先听我说。”   他没放开她,依旧用力地搂着她,“我知道我妈来找了你,囡囡,不管你听了什么话都不能当真,听过了也就听过了。”   说到这,他微微拉开她,双手控着她的肩膀,微微弯身下来,与她的目光平视,“不准多想,不准离开我,听见了吗?”   “你觉得她能跟我说什么?”夏昼轻声问。陆东深直身,再次将她的头压紧他的怀,说,“不管她的顾虑是什么,目的就只有一个。在来找你之前我已经跟她谈过了,所以,我不管这一下午你想了什么或者做了什么决定,你都要给我记住,你是我的,这才是最现实的结果。”   夏昼一愣,“你跟陆夫人谈了?谈什么了?”   陆东深低头,薄唇贴着她的眉心,“没有长篇大论,我只是告诉她,这辈子我只娶你一人。”   老徐毕竟是他的人,等他从老徐口中知道中午发生的事后,破天荒地有了从未有过的担忧和焦急。老徐始终等在门外,所以并不知道庭院里发生了什么事。在跟陆东深汇报时他只是说,夏小姐送夫人出来的时候看不出喜怒哀乐,夫人坐上车后也看不出喜怒哀乐,直到近城区的时候,夫人才轻声说了句:但愿我做出的决定不是害了东深。   这句话说得指向性太强,导致陆东深彻底坐不下去了,第一时间打夏昼的电话,打不通。他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一些念头也开始如萋草似的疯长。   秦苏似乎早就料到他能从半截应酬里出来,他跟秦苏直接表明了态度,她的反应也很冷静,只是说,好,我知道了。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尽量找时间回去看看你爸。   如此平静,也许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已经达成了目的。陆东深在那一刻心急如焚,恨不得胁生双翼立刻找到夏昼。回了趟家,她不在,去了趟她家,她也不在,最后狂踩油门直奔顺义,这一路上他莫名恐慌,心脏的窜跳更是聒噪了太阳穴,因为他才发现,如果实验室里也找不到她,他竟不知道要到哪才能找到她。她没有家人没有天天腻在一起的闺蜜,依照她死要面子的个性,受了委屈也许会找人倾诉一下,例如跟她走得较近的素叶,再不济还有饶尊,可真是一旦做了什么决定,   她是连他们都不会去找的。   想到这些,陆东深就揪心揪肺的疼,心疼她的孤独,心疼她的逞强,心疼在她的世界里似乎就只剩下他了。   夏昼抬头,顺着他的唇对上了他的眼,表情没太大变化,“所以,你就这么来了?今天是中秋,你应该陪陆夫人的。”   “我妈没有在北京过节的打算,早早就定了返程。”陆东深轻声说,“中秋团圆日,是该陪家人,你也是我的家人,并且今晚我答应要陪你了。”   “可是,”夏昼轻轻推开他,退后两步打量了他一番,上下比划了一下,“穿这身啊?我可不想再回家换套礼裙来跟你搭,太麻烦了,而且我也不想穿得那么正式。”   陆东深心里始终有团火在烧,见夏昼这避重就轻的就更急了,但又怕自己的焦急和粗鲁惹得她不悦,就将她拉近,低下态度,“能告诉我你究竟在想什么吗?”   夏昼咬唇皱眉,“在想你穿这身多热啊。”   “夏昼!”陆东深咬牙,神情肃穆,再次控住她的双肩,“你是不是已经决定要离开我了?”夏昼慢条斯理得没心没肺,“离开?我为什么要离开你?从你进院到现在,我说过要离开你的话了吗?” 第288章 半分都不及陆夫人   这次轮到陆东深愣住了。   夏昼抿了抿嘴,拨开他的手转身要走,陆东深陡然反应过来,大手一伸将她拽住,“干什么去?”   疼得夏昼龇牙咧嘴,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懂不懂怜香惜玉啊?手跟钳子似的。”陆东深下意识松手,夏昼瞪了他一眼,又狠狠掐了他胳膊一下权当报复,然后回了房间。陆东深就杵在院子里,有些一头水雾,又有些不安,虽说夏昼刚刚的那句话让他卡在喉咙上的心能悬下来半截,但她太过平静的态度还是没能令他完全放下心。   思来想去决定进屋问个清楚。刚走到屋门口夏昼就出来了,手里多了一个袋子,许是没料到他会挡在门口,微愣,然后,手里的袋子一横,冲着他晃了晃。陆东深盯着她,但还是朝旁让了一下,夏昼就大摇大摆地朝着茶桌过去了。   陆东深抬手攥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略显尴尬,又见夏昼回头正看着他,漂亮的眼又媚又明朗,他就跟牵线木偶似的上前。   袋子里是两套衣服。   夏昼拎起一套朝陆东深示意了一下,上衣是玫粉色半袖T恤衫,莫代尔料子,十分柔软,胸前印着浅灰色的“BOY”字样,搭配的是浅灰色格子大短裤,料子跟上衣一样。   “换上去。”她说。   陆东深盯着被她塞进怀里的一套衣服,半天没动弹,再抬眼看她,一脸的费解。“这是我之前买的情侣服,本来没想今天穿来着,但你这一身我看着太热了。”夏昼拍了拍剩下的那一身,“你放心,我都洗过晾晒好了,在洗衣水里我还加了些鸢尾香,是我亲自从花草里提炼的香,可不是随便用了紫罗兰酮香精调配的啊,所以晒干之后,衣服上的气味柔和清淡。”   陆东深闻得到衣服上的清香,很干净很柔和,一看就是精心处理过的。他了解夏昼,她是个挺小资的姑娘,素日来对穿着用品都十分讲究,总会利用气味来留下些印记。自从有了她在身边,他的生活里也充满了“五颜六色”的气味,就好像是一贯平淡无奇的人生突然有了活力,他以为他不会太依赖于这种多姿多彩,可现在他才终于明白自己已经上瘾。等换完衣服出来后,夏昼也换好了,娇嫩的颜色衬得她皮肤透白,上衣宽大,露出十分精美的锁骨,短裤的裤腿到膝盖,两截小腿细腻得如削皮的藕段,也是白的耀眼,   十分典型的衣服架子。   陆东深穿得有点不自在,这份不自在从他略显拘谨的行为举止和眼神里暴露无疑。“上衣的颜色不适合男人穿,太变态了。”   夏昼看着他“哇哦”了一声,T恤衫穿他身上,许是料子的缘故,很是完美地体现了他的轮廓,结实的胸肌都拓在衣衫上,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摸。   他觉得颜色刺眼,可实际上她觉得他穿这种玫粉还挺迷人的,一贯都是深色系,这么跳跃的颜色他也完全可以驾驭,使他看上去柔和了不少,也俊朗非常。   她的目光不老实,又往下瞄,短裤虽说宽大,但也难保不会让人想入非非。   陆东深叹了口气,往茶椅上一坐,任由她的眼珠子在自己身上揩油,“这个料子也不适合穿出去。”   “多合适啊,又舒服又柔软的。”夏昼抿唇浅笑。   陆东深看着她,冷不丁伸手把她扯过来,她没站稳,结结实实地就坐他腿上了。   夏昼一手环住他的脖子,一手轻掐他的胸肌,“说拉我就拉我,说拽我就拽我,粗鲁到底呗?怎么着?还想让我跟你刀兵相见?”   陆东深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她,眼睛里有深邃的光晕。   夏昼刚开始没觉得什么,但很快就感觉出不对劲了,刚要起身,陆东深的反应更快,环着她腰身的手臂一收,令她动弹不得。   他慵慵懒懒,脸上的笑也多了坏意,“你现在知道这料子有多不适合了吧。”   夏昼耳根子一热,挺着脖故作冷静盯着他回了句,“看来有时候发育太好、资本太足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是吗?我看你挺喜欢的。”   夏昼伸出手指头使劲戳他,“一脸骄傲是吧?好意思现在站起来吗?好意思吗?”   陆东深拉过她的手,收在手心,笑说,“好了别乱动了,再乱动我就说不了正事了。”   “什么正事?”   陆东深稍稍收了笑,眼睛里多少有了些严肃,“你说呢?”   夏昼似笑非笑与他对视,想了想说,“这样吧,今天就在这过节吧,不回酒店了,太折腾了。”   陆东深看了一眼时间。节假日不论是出城还是进城的确麻烦,尤其是夕阳泼天的时间,但如果搁平常,再麻烦陆东深也会带着夏昼回城里,毕竟酒店餐厅里有精心准备的过节气氛。可今天特殊,陆东深更关注的是夏昼的情绪,所以在哪过节就变得不重要,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好。   实验室里没有过节的东西,最终两人一商量去了超市。   当然,前提是换了短裤。   用陆东深的话说就是,这个料子的确不大适合外出穿。   实验室里有些临时换洗的衣服,陆东深选了条休闲的长裤,因为对于向来讲究仪态仪表的他来说,要他穿着大短裤趿拉着双拖鞋外出见人,倒不如一刀捅死他。买了食材、水果,还有必不可少的月饼,整个过程中陆东深都像是最听话的孩子似的,夏昼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夏昼指什么他就拿什么往购物车里放。一来,很少进超市的他实在不知道要买什么不买什么,二来,夏昼迟迟不肯透露中午时的谈话内容,这让他始终担着心。   可这一对着实是养眼。虽说陆东深换掉了短裤,但他跟夏昼一样还是穿着玫粉色的情侣上衣,路过之处惹了不少回头率,除了两人的外形条件同样出色外,许是许多人觉得,这么个英俊壮朗的男子这么配合地穿着跳脱颜色的情侣装,又这么听话地跟在个丫头身边晃,的确是件挺有意思的事。   经过奶酪区的时候,有些奶酪被顾客给窜了位置,导致在视觉上的不统一,陆东深经过的时候又返了过来,将那些离开组织的奶酪逐一放回原位。   旁人看了只觉得这男子素养极高,夏昼却忍不住笑,这么个有强迫症的男人就算失业了也不怕,直接来超市应聘,绝对是码放物品的一把好手。   今年中秋晚月果然最明最亮。   精心炮制的食材,芬醇的酒香,又裹着鲜花和水果的气息。银杏之下,茶桌之上,一餐美食,几分情调。   远离城市喧嚣,山野之夜的气息都是自然深邃,即使枝桠密匝,也能瞧见叶脉间的圆月光影。此情此景此逍遥,哪是那悬于城市高空之上的天际酒店能给予的?   “在你看来,陆夫人能跟我说什么?”小酌之后,夏昼开门见山了。陆东深见她终于肯开口提及这件事了,心又是放下又是提起的。沉了沉气,“无非是什么门当户对的话。中国是陆门重点的开发市场之一,能借力打力是利益最大化的捷径,其中就包括婚姻。与陆门利益往来较为密切的又有女儿的最大两家,一个是邰家,另一个是林家,这都是陆门比较看重的婚姻联合。当然,就算不是这两家也还有其他的合作伙伴的女儿,所以,我妈来找你,无非就是做了说客的角色。”   夏昼重重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陆东深见状,心里就更没底了。半天,夏昼才抬眼看他,摇头轻作叹息,“陆东深,我发现你还真是老顽固老俗套啊,就你这思想觉悟,半分都不及陆夫人。” 第289章 以我妻子的身份   陆东深一听这话,那颗似在风雨中飘摇的心终于有了安放之地,夏昼能这么说,那肯定不是因为门第之见。可情绪刚安生没几秒,他又警觉了,“还有什么原因能让她来找你?”   “你想想呗。”夏昼一条胳膊支在桌上拄着脸,一手拿着酒杯浅抿。夜色清朗月儿明,她挑眼看他时眼里是清浅又媚气的光晕,清浅是因为月色,媚气是因为酒色。陆东深想了半天,摇头,如果不涉及商业联姻,他真是想不通还有什么原因,首先他能肯定他父母是喜欢夏昼的,再不济还有一份救命恩情在。在他看来,如果不是讲究利益结合,那么他父母把他这个儿子卖了来还救命恩情也不为过。   夏昼换了只手拄脸,“如果是你儿子迷恋上一个天芳师,你会怎样?”   “让他直接娶回家。”陆东深十分坦然地回答。   夏昼撇嘴,“一看就是不养儿不知父母心,尤其是这做母亲的心思啊,有时候连做父亲的都赶不上。”   陆东深拿出了威严,指关节在桌上敲了两声,“赶紧说。”   就这架势,要是搁在会议室里早就让下属心里打鼓了,夏昼可不吃这套,直身坐起,冲着他甩脸子,“你什么态度?”   陆东深马上软了气势,赔笑,“我这不是着急吗?”   “着急就冲我嚷嚷?再说了,你有什么好急的?我是不告而别了还是打算跟你分道扬镳了?”夏昼不领情,顺手拿了三只空碗往桌上一摆,“自罚三杯赔罪。”   陆东深二话没说,抓了酒瓶子就满了三碗,眉头都没眨一下尽数一饮而尽。夏昼爱美酒,所以也爱酿酒,在沧陵的时候她是年年给谭爷酿冬祭的酒,平时也会酿些不需窖藏太久的花果酒。花果酒可谓是夏昼所酿的酒中一绝,采用当下新鲜花果进行压榨发酵,最后成了馥郁芳香的花果酒。   这晚,桌上摆的就是夏昼酿的花果酒,在眼前这株银杏树下埋着,夏昼连坛子一起刨出来,一堆土还没填上,树下一大窟窿。   陆东深不大爱喝花果酒,觉得口感偏甜,所以这一晚也都算是硬着头皮去喝,现在让他连喝三碗,先不说度数高低,就说让他入口难以入口的东西也算是不易了。   将第三只碗往桌上一搁,陆东深伸出拇指擦拭了下嘴角,然后抽过纸巾擦了擦手指,看着夏昼,“满意了吗?”   让夏昼不由想到去年冬祭那天,他明知道她给的那杯酒里有什么还一饮而尽,然后笑问她满意吗?   她轻叹一口气,双臂都支在桌上,两手托腮地看着他,“你跟我说实话,你酒量到底大不大?”   “不知道。”陆东深道。   夏昼一挑眉,“自己酒量大不大竟然不知道?”   “我从来没喝醉过,所以不知道自己酒量大不大。”陆东深说着,身子前倾对上她的眼睛,“除了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被你害了。”   夏昼闪烁着萌亮的目光,“所以说,我想害你可以无声无息。”   陆东深闻言这话先是微怔,然后微微眯眼,看着她似有思量。稍许后他坐直身体,说,“原来是这个原因。”   原因其实不难想,只不过是会不会往这方面想的问题。夏昼也坐直了,手指轻轻摩挲着酒瓶上的花纹,说,“陆夫人有忌讳,留我在你身边,怕我在利益之下生了害你的心,但不留我在你身边,又怕你白白失去了有力的武器。”   陆东深皱眉,“我从没把你当成是什么武器。”   “也许我形容的不打恰当,但大抵就是这个意思,不敢留却又不舍得弃。”   陆东深不以为然,“可笑的理由。”   “还是那句话,可怜天下父母心。”夏昼轻声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别管怎么样,你爸妈是真心疼你。这世上谁都可能背叛你,但你爸妈绝对不会。”   陆东深看着她,“我相信你也不会背叛我。”   “是。”夏昼目光灼灼,“我不会背叛你,就像是我不会背叛我自己一样。”   陆东深心中动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所以,我妈怎么能认为她会说服你离开我呢?”   “她没认为她能说服得了我。”夏昼如实相告。   陆东深一愣。“你是陆门长子,身份注定跟普通人不同,以后肩上的担子更重,所经历的风雨和背叛、欺诈就更多。陆夫人说不管你是否联姻,都要走条披荆斩棘带血的路。何姿仪对邰国强所做的事令整个商圈震惊,所以陆夫人有担忧不是不无道理,或者说她对我的担忧就不是担忧,其实是未雨绸缪,她是个好妈妈,希望能尽自己一切力量帮你铲平路上的荆棘。”   夏昼的嗓音很轻柔,在这样一个圆月当空的夜晚里,徐徐晚风过,她的声音也似花间细语般动听。   “ 她不希望我嫁进陆家,同时也不希望看着我被他人所用,可是,她没找到一种可权衡的办法,所以,她来找我,无非是想向我要一份保证。”   “保证?”陆东深不解。   夏昼起身走到他身边,双臂一环他的脖子顺势坐在他腿上,他的大手也自然而然地环住了她的腰。   她轻笑,“是啊,保证,换句话说就是承诺。承诺我不会被利益所惑,承诺我时刻都要记着你是我所爱的男人,不会对你心生歹意。”   陆东深看着她,眼神深邃复杂。   夏昼搂紧他的脖子,“既然她想要份安心,那我就给她安心,反正也是我心里所想心里所念,我做这种承诺出来并不违心。”   陆东深提出质疑,“她只是要你一句承诺?”   “当然。”夏昼笑,“难道你认为你妈还能让我签什么生死状吗?”   陆东深眉间深思,“我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简单。”“简单?”夏昼两手捧着他的脸,“如果我不是真心爱你,或是对你真有什么企图,你当陆夫人会看不出?能生出你这样儿子的女人都不简单,你眼睛毒辣,她眼睛可能比你还要毒辣。”陆东深见她言辞凿凿无懈可击的也就放心了,大手一收,把她往怀里近贴了贴,眉眼间的笑也轻松了不少,“那我是不是该庆幸给陆家找了个很能体贴长辈心思的儿媳妇?”   “我体谅他们也是因为你啊。”夏昼笑嘻嘻的,“深哥哥,你说我好不好?”   见她笑了,陆东深不知怎的又是莫名的心疼,忍不住将她搂紧,轻声说,“囡囡,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这么爱我。”陆东深心里满满的,胸腔里自然汹涌澎湃,都是无法形容的激动和满足。   夏昼的脸贴着他的脸颊,笑而不语。   脑中闪过的是中午时秦苏跟她的对话。“夏小姐,我知道我无法说服你离开东深,而我也不想日后东深会恨上我,但是,所有的山盟海誓都会随着时间转移和利益纠葛消之殆尽,因此,你需要给我一个最有力的定心丸。”“一直以来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对桃毛过敏,但他们都以为只是过敏,例如皮肤红肿瘙痒的常规过敏反应,事实上,我一旦接触桃毛过多,轻则鼻子会在一段时间里失灵,   什么都闻不到,重则会严重刺激鼻腔粘膜彻底成为废人,生不如死。陆夫人,不知道这个定心丸是不是你想要的?”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你放心,你的秘密不会从我嘴里出去。”   生于陆门,最需要做的事就是步步为营,所以口头承诺怎会让秦苏放心?拥有能牵制她的方法,这才是秦苏最想要的,防患于未然。   “囡囡。”陆东深轻喃她的名字,“十一我走不开,等过了十一假期,你跟我回趟陆家看看我爸吧。”   “跟你回家?”   陆东深微微拉开她,目光落在她脸上,“不仅仅是回家,还有陆门。”   夏昼倒吸一口气。“这几天我正让使馆区出具证明文件,十一假期一过我们就去民政局领证。”陆东深语气坚决,“所以你需要跟我一起回陆门,以我妻子的身份。” 第290章 可能出事了   中秋之后气温就降下来了,国庆节压着脚就来了。   不管是老城区还是新城区都拉上了国旗,住在北京的,大批的都离京了,住在外地的,大批都来北京了。   季节进了十月,在京城就切切实实能体会到“秋高气爽”这四个字,没了夏季的暑热,多了秋季清朗的气息。   南方桂花香,北方菊花香,可不管是哪种花香,都跟满城挂着的“阳澄湖”大闸蟹挺相配。   天际酒店推出全蟹宴,蟹子个顶个的大,光是吃清口的就是满眼流黄,更别提利用丰甜的蟹肉和蟹黄做出各色佳肴。杨远全权负责天际酒店国庆期间的所有管理事宜,每天累得跟孙子似的,见着夏昼就翻白眼进行数落:都说重色轻友这句话是形容女人的,我看拿来形容你老公也挺合适的。   大中华区天际酒店的管理工作之所以落在杨远头上,是因为陆东深分了精力出去打理自己的私事,例如回陆门的事,再例如年底婚礼的事。   夏昼知道陆东深在忙什么,自然是护着,也不惯着杨远,你孤家寡人的要那么多休息时间干什么?   气的杨远直咬牙,就凭着陆东深拿着我当牲口使的节奏,我不孤家寡人才怪。   然后又十分八卦地问她,你真要跟着陆东深回陆门?   夏昼其实对陆门的情况也好奇,问杨远,跟龙潭虎穴比起来如何?   杨远语重心长地跟她说,你放心,绝对比龙潭虎穴还要刺激。   夏昼听了这话心里就更没底了。杨远用力一拍她的肩膀,十分豪爽,没事,你是谁啊?你可是遇鬼杀鬼见佛杀佛的蒋爷,到了陆门见到那些陆家的人,看谁叽叽歪歪的你一个芬兰刀亮出来。再不济你还有远哥哥我呢,为了表示我跟你们是一挂的,我给你列个陆门家族谱,保准你能从容面对每一个人。   夏昼问他,怎么从容面对?   杨远一张大俊脸笑得诡异,看谁不顺眼,配个什么气味的刺激死对方。   夏昼怼他一句,你真当我无所不能啊?   杨远难得的对她谄媚起来,那是,你在我心里如神仙般的存在。这哪是杨远的风格?真实的他是哪怕她已经成了陆东深的未婚妻,在他心里她还是那个能随时把陆东深祸害死的坏女人。无事献殷勤,事出反常必有妖,果不其然,杨远贱切切地说,我看上了个姑娘,你帮我调配个能让她疯狂爱上我的气味呗。   幼稚。夏昼扔了两个字给他,同时厌弃般的把他拉着她袍子的手给拨开。这可是她新定制的袍子,纯白色,圆领七分纱袖,中式裙身垂落脚面,以锦麻和轻纱为主,这个季节穿很是自在。   以前她有许多手工订制的晚礼裙,现在她有不少手工订制的中式长袍。   也不知道是公司上下的人都视她为预备总经理夫人的缘故还是她人缘真不错,所到之处人人都夸她的白袍漂亮,夏昼听了心里可美了,她最爱听别人夸赞的话。H品牌大中华区定制款香水发布会将在国庆期一过举行,这是H品牌打入亚洲区后的第一款定制香水,因此受到广泛关注。与此同时,在发布会上还会宣布H品牌亚洲区的形象代言人。   商川之后,H品牌亚洲区的形象代言人花落谁家就一直是众人纷纷猜测的话题,如此,发布会上的重磅就是众所期待的。   陆东深一直在开会,中午的时间都扔在会议室里了,也不光是他,整个H品牌新品项目组的人都在会议室里废寝忘食的。   夏昼审核完了香谱后也已经过十二点了,正打算去公司食堂对付一口午饭,手机响了。   是陈瑜打来的。夏昼接通后就听见那头乱糟糟的,叹气道,“陈楠楠同学,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挂着的都是你们家的邰公子,没事就往医院跑,但也不能扔下工作不管不顾吧?小心我上报行政部扣你工资。”   搁平常,陈瑜第一件事就是嚷嚷着让她别叫她陈楠楠,但今天顾及不了那么多了,在手机里火急火燎的。   夏昼闻言后面色一怔。   五分钟后,夏昼匆匆离开办公室,电梯门开的时候正好景泞从里面出来,见夏昼一脸凝重十分奇怪,没等问她怎么了,夏昼就跟她说,“东深开完会后让她打给我。”   景泞这边一点头,夏昼那边就钻进了电梯。   **   邰国强不见了。   今天陈瑜陪着邰业帆去医院,没等到病房就瞧见医生护士各个慌里慌张的,然后就听见邰梓莘呵斥护工的声音。陈瑜许是爱屋及乌,给夏昼打电话的时候声音都是抖的,“医生说他现在的情况已经挺危险了,随时都可能没命。你说都病得那么重的人还能去哪呢,是不是被人绑架了什么的?”   其实夏昼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第一个反应也是绑架,像是邰国强这种身份的人,遇上这种事也不算奇怪。   可她内心总有一种感觉,很微妙,好像在告诉她这件事另有隐情。   在车上她又详问了陈瑜现场情况,陈瑜想了想说,“好像看见了那只女鬼的影子,但也只是一晃,不知道是不是我花眼了。”   直到现在,陈瑜还习惯叫阮琦为女鬼,夏昼觉得陈瑜没花眼,她有预感,那个人就是阮琦。   阮琦不可能带走邰国强,那她来医院的目的也许只是为了看邰国强,那估计陈瑜口中的一闪而过,八成是阮琦知道情况后也开始四处寻找了。   夏昼看着车窗外嗖嗖而过的风景,寻思着这邰国强一旦被人绑架,对方能是谁,有什么目的?获利者是谁?   如果不是绑架,那邰国强又能去哪?   冷不丁的,夏昼想到了上次邰国强的行踪,脑中灵光一闪。紧跟着手机就又响了,是饶尊。   她脑中灵光乍现时出现的地名就跟饶尊在电话里告知的一致,不知怎的,她心脏就开始不安狂跳,闷涨得紧。结束通话后,她告知司机,去亲王府。   车子猛地转了个头,调整了方向。   夏昼越想越不安,给陆东深去了通电话,无法接通。她又转打给景泞,不想,景泞的电话也没人接,许是都在忙会议的事。   末了,她直接打给助理茱莉,告诉她无论如何都要通知到陆总来趟亲王府,如果无法通知到陆总本人,就找到景泞,要景泞代为转达。   茱莉被她的语气吓得大气不敢出,好半天问她,夏总监,需要跟陆总转达什么?夏昼尽量沉了沉气,跟她说,“告诉他,邰国强有可能在亲王府里出事了。” 第291章 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亲王府那片地已经再次如火如荼地开工了,施工队从街头到巷尾好生热闹。亲王府是重点开发和保护,所以单独围起,与其他翻新的街道隔离开来。夏昼到府邸的时候,狭小的入口处停了辆车,是饶尊的。她心里沉得很,抬头看了一眼,上午还晴朗的天现在就阴沉了不少,天际深处似在吞吐乌云,层层叠叠地压过来遮了光亮。   周遭都是建筑工地的布围,只不过上面的logo不再是华力一家,这是华力和天际共同的产业,推旧翻新已是大势所趋,就算邰国强拖着残破的身躯来了这里又怎样?   该逝去的终归逝去,哪怕再怀念也无济于事。   秋风起,掀了几多秋意的气味来。   夏昼没工夫伤春悲秋,快步进了王府。   王府一如既往地沉静。   似乎就连淙淙泉水声都听不到了,行走一路,枝桠上也不见鸟的影子,远远的是施工队叮叮咚咚的声响,衬得偌大的王府就愈发沉默悲凉了。   夏昼直奔饶尊在电话里给出的方向:那株曾经被吴重和阮英刻了一对同心的古树。   刚拐进庭院就瞧见饶尊的身影了。站在树前,背影挺拔,穿得稍显正式,虽说还是艳色衬衫,但至少手臂搭着件深色的西装外套。身长肩宽的,遮了大片树前光景,等夏昼稍微一偏身转了目光,这才看个清楚。   邰国强靠坐在树干旁,头低垂着,阮琦跌坐在地,一动不动。等夏昼走上前,这才看见邰国强阖着双眼,耷拉着的脸丝毫生气都没了,可嘴角在微勾,像是含笑西,怀里是个锦盒,夏昼心里咯噔一声,看着那锦盒,多少能猜出里面是什么了。   饶尊的脸色很凝重,如罩了乌云,见夏昼来了后朝着她身后又看了一眼,看没人,眉头倏然皱起,“陆东深呢?出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他过来?”   夏昼没等说话,听见动静的阮琦倏地转头,看见是她后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冲到夏昼面前,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你快去看看他!”近距离下,夏昼这才瞧见阮琦脸色苍白得吓人,像是被人刷了层浆糊似的,让她不由想起当时给商川招魂时扎的纸人。她的袖子染上了血,是阮琦抓上去的,而阮琦手上的血……夏昼目光转过去,邰国强一手是紧扣着锦盒,一手攥着个刀片,微微摊开,掌心里都是血。   她走到邰国强面前,蹲身下来,伸手在邰国强鼻息下探了探,然后凑得他又近了些,仔细观察了一番,很快,心脏就因为窜跳而难受得紧。   血染了锦盒,夏昼将其打开,里面是只香囊,她费力做出来的那一只。   夏昼起身,目光落在树干上。   除了早年刻上的同心外,现在又多了一行字:生当长相思,死当复来归。一笔一划都十分用力,线条锋利,夏昼这才明白邰国强手里的刀片是做什么用的。许是他从医院顺手偷来的刀片,那是只裸刀片,他在树干上用力刻下每个字的同时,刀片的另一端也割伤了他的手,刻了多少字,就流了多少血。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如果有幸活着,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如果不幸死了,我也会永远想你。   邰国强将这句话改了意思刻在树上。   生当长相思,死当复来归,这改动后的一句话,道尽了吴重的全部心思。   吴重在病房里曾经跟阮琦说,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去找过你母亲,真的不知道原来她还活着……   生,无法承诺相伴,虽说当初为了利益,但也遭了半生的相思之罪,死,但愿能找到她的魂魄,道一声,我来陪你了。   阮琦见夏昼站着不动,急了,上前问她,“为什么停手了?你救救他吧,之前你不就是救过他吗?”   “我救不了他。”夏昼心里压得很,“他耗尽了心力,已经过身了。”依照吴重目前的身体状况,哪怕是留在医院里随时监护都命不久矣,更何况他折腾到了亲王府?他明知道自己一旦离开医院就危在旦夕,但还是来到了曾经与阮英的定情树下,手攥着阮英最喜欢的气味的香囊离世。   一个人真正死去,身上是没了活人的体味和气息的,她虽救不了他,但她能清楚得闻得到。   死人的气味。   这是她不论曾经还是现在都及其厌恶和恐惧的气味。   眼前晃动着阮琦惊惧悲凉的脸,耳边回荡着的还都是吴重在病房里紧紧攥着香囊激动万分的声音:找到了,阿英,我找到了……   阮琦几乎踉跄,饶尊上前拉着她道,“你父亲已经过世了,你冷静点。”阮琦一把甩开饶尊的手,反手拉住夏昼,近乎是瘫跪在她手侧,“你怎么可能救不了他?你是夏昼、是蒋璃、是天芳师、是沧陵的爷啊,在沧陵有多少被医生判了死刑的人都被你救活了!夏昼,我求你,求你救救他……他不能死,不能……”   最后她几乎是泣不成声,双手还死攥着夏昼的胳膊,头低垂着。饶尊看不下去眼了,想拉起阮琦,夏昼冲着饶尊轻轻摇头,饶尊就没再勉强。夏昼看着几乎跪伏在地的阮琦,心中是莫大悲恸,她不是无所不能,她是天芳师,是沧陵的爷,可她眼睁睁地看着养父母咽气、看着左时遇难、看着沧陵真正的爷死在她面前……她救不了他们,她不是神。   现在,她唯独能做的就是成为阮琦唯一一点的依靠力量,任由她哭、她痛。   谁说血缘不是件奇妙的事?如果阮琦不知道眼前的邰国强就是吴重,那她看着邰国强咽气的瞬间该是痛快,是释怀,可他偏偏就是吴重,她的亲生父亲,哪怕他抛弃了她们,哪怕她抵死不肯原谅他的过错,他终究是她的爸爸,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怎会无动于衷?   阮琦哭着说,“我还没原谅他呢……他怎么可以死?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夏昼听着这话,鼻头都是发酸的。   不是不原谅,只是不知道原谅后该如何面对,与其说她痛恨吴重,倒不如说她痛恨这造化弄人。   有时候,她以为自己的命运多舛,遥看着别人总是幸福,可这世间真正心想事成的能有几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怕是在这世上活着,总要经历苦痛吧。趁着饶尊将阮琦拉到一边去安抚,夏昼压着胸口的促闷又给陆东深打了个电话,还是无法接通。看来还是在会议室里,往往在开重要会议或与陆门的董事会议时会出现信号盲点的情况,这是有意为之的干涉行为,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商业信息泄露。   打给景泞,景泞依旧没接电话。   末了又打给茱莉,那头也是忙忙乎乎的,听到夏昼询问后,茱莉说,陆总在开会,我就把话带给景助理了,景助理说会通知陆总的。夏昼闻言,这心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不该放下,如果景泞知道了,那陆东深应该很快就知道了,可手机为什么还接不通?她又叮嘱茱莉去会议室看看,如果陆总还在会议室,无论如何都要闯进去。   茱莉一听这话吓得差点魂飞魄散,都快哭了,“夏总监你这不是为难我吗?凭我现在的职位压根就进不到会议室那层啊,能见到景助理想已经不错了。”   夏昼咬牙,“你就跟秘书处秘书说,总经理夫人出事了,看他们还敢拦着你?”   通话刚结束后,夏昼的心脏跳得厉害,也慌得很。饶尊就走上前问,“陆东深什么时候赶到?”   夏昼想了想只能实话实说,告知他还没联系上陆东深。   饶尊脸色很难看,压低了嗓音说,“邰国强在亲王府过世是大事,这片地现在是两家集共同开发,他总要露面商讨一下,就算他不露面,也要跟华力统一一下口径。”   “他会来的。”夏昼肯定地说,又问,“报警了吗?”   饶尊说,“这件事必须要报警,我担心的是邰家人。”   话音刚落下,他手机就响了,接起听了一句,脸色略有僵硬,放下手机后跟夏昼说,“你先离开王府。”   夏昼抬眼看他。“邰家人找来了。”说曹操曹操就到,饶尊并不意外,他们能想到邰国强会来亲王府,邰家人未必想不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先避一避,有什么情况我随时通知你。”夏昼理解饶尊的顾虑,邰国强虽说是自然死亡,但如果她牵扯其中的话,那外界的风言风语就会转了意思。她点了点头,饶尊让她从后边的施工小门出去,以免撞上邰家人。   她刚出小门,就隐约听见了邰梓莘的泣喊声,心脏就猛地收缩一下。   夏昼来的时候没开车,从小路绕到街头时伸手拦了辆计程车,坐进去后,远远的就听见警车和救护车由远及近的声响,然后,很快就跟她所在的计程车擦肩而过。   司机探头瞅了一眼,说了句,嘿,这不定是出什么人命了。   吓得夏昼一激灵。   司机自顾自地又道,前面不远就是亲王府,那片地在施工,之前就死过一个商川,现在要再死工人,那可真就是应了闹鬼传闻了。   夏昼压了不安,说了句,“师傅您先开走吧。”   “得嘞。”车子拐出亲王府范围的时候,夏昼终于接到了陆东深的电话,几乎是才响了半声她就马上接通,想问他在哪,想问这件事怎么办,等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倒是陆东深先开口了,语气沉稳有力,“囡囡,我正往亲王府那边赶,如果你还在王府马上离开。”   他跟饶尊的想法是一致的。   夏昼告知自己已经离开王府了。   陆东深说了声好,然后跟她说,“先回家或者找个什么地方等我,我从王府出来联系你。”   夏昼点了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就说了声好。   那边挂了电话,看得出也是急匆匆的。   虽然如此,可夏昼就像是终于把悬拎在嗓子眼的那口气沉下去了似的,多少能安心些了,只要陆东深赶过去了就好,万一这件事他迟迟不到场,那肯定麻烦事一大堆。   夏昼靠在车座上,一时间只觉着全身都泛软无力,哪怕是想抬一下胳膊都难。   司机问她去哪,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去哪,就说了句先随便开吧。   车行一路。国庆节的喜庆窜在大街小巷,无论哪都有游人的影子。北京司机热情好客,最喜欢跟乘客搭话,谈天聊地的无所不知。许是把夏昼当成是来北京游玩的了,张口就问她来北京到哪玩了,又给她介绍些其他好玩的地方。夏昼心里压着事,也没应和司机,司机也就识趣地闭嘴了,打开广播,里面正播着目前路况,然后偶尔插播哪条街出现事故等等,很快又放了音乐,是忧旋的曲调,也是一首老歌。   红豆生南国   是很遥远的事情   相思算什么   早无人在意   ……   最肯忘却古人诗   最不屑一顾是相思   守着爱怕人笑   还怕人看清   春又来看红豆开   竟不见有情人去采……夏昼看着窗外,耳朵里入的是这首歌的每个字每个词,突然地心脏就愈发闷得很了,她抬手压着心口,邰国强刻在树干上的那句生当长相思死当复来归不停在她眼前晃,   然后是阮琦的哭诉:你是沧陵的爷啊,为什么救不活他?又似乎看见邰国强手攥着香囊,像个孩子似的高兴:阿英,我找到了……   她跟司机说停车。   司机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瞧见她白袖上的血迹斑斑,吓了一跳,忙问,姑娘,你受伤了?   夏昼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血已成暗红不再新鲜,就像是一条命,说陨落也就陨落了,她摇头,付了钱后仓皇下了车。   择了一处台阶坐下。心口闷得几乎是透不过气,她不知道自己在悲伤什么,就是异常地压抑和阴沉,邰国强用了这种方式去见阮英,去弥补曾经犯下的错误,其实她平时是恨透这种人的,可现在,她更多的是悲凉一对有情人的阴差阳错。   周遭偶尔有人经过,纷纷回头张望。一身飒爽的白衣长袍的女子,却仓皇无助地坐在台阶上,袖子上是斑驳的痕迹,她的脸煞白得很,可还是漂亮俊美得惹人关注,沉沉的天际是不透明的光亮,落在她眼里,就是悲伤成河。 第292章 如果我们分开   天际快沉入黑暗时,陆东深打了电话过来。   夏昼接电话的时候有气无力,陆东深问她在哪想,她恹恹告知,在家。在外面的台阶上坐到了腿麻,她终于发觉大家看她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了,末了就回了家。回家之后,硬撑着的一股气就骤然没了,她瘫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直到陆东深的电话打进来。   估摸着半小时的光景,陆东深就回来了。放下公事包,在玄关换了鞋,进了客厅就瞧见夏昼在那躺着,怀里抱了个抱枕,看见他回来也没动,就那么睁着大眼睛瞅着他。陆东深进门第一件事是洗手,如果只是回来扎一头还回公司或有应酬的话他不会换衣服。   夏昼见他再出来时已经换了家居服,知道他是不会走了。   陆东深坐到沙发旁,问她怎么了。她说了句不舒服,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她拉开他的手,没松开,说,“没发烧,就是心里不舒服,很不舒服。”   陆东深与她十指相扣,没说话。   “怎么处理了?”她问。   “邰家人接走了尸体,我和饶尊跟着去了趟派出所。”陆东深面色平静,“这件事涉及三家公司,就算我跟饶尊那边想要把事情压下来,也要看邰家的意思。”   夏昼闻言后起身,“邰国强是自然死亡,不存在谋杀和自杀,没必要对外隐瞒这件事吧?而且,这件事也根本隐瞒不了。”“我没说隐瞒,只是不想让这件事发酵,从邰国强的死因来说,天际和华力的确不占一点关系,可问题是,现在亲王府不能有一点负面消息,毕竟是两家共同开发。”陆东深深思熟虑,“所以,我和饶尊目前正在跟邰家人交涉,隐瞒邰国强死亡地点,对外口径是死于医院。”夏昼思量稍许,“邰家人应该不会反对吧,毕竟邰国强死在亲王府那是属于邰家人给天际和华力找了麻烦,而且,邰国强在临死之前跑到亲王府这件事被外界知道了也不好,大家又该一番茶余饭后了。”   陆东深赞许地拍了拍她脑袋,“脑瓜也算是够用了。”   夏昼这么一听,就知道她的这些想法也是邰家人的想法,看样子是三家达成了一致。“是邰梓莘出面跟你们交涉的?”   陆东深点头。“现在能在邰家挑大梁的也就邰梓莘了吧,要说她也挺明事理的,知道怎么事情转圜,就算当初她怨恨你移情别恋,现在也要看在饶尊的势力上退让一步,毕竟华力背后沾着红呢。”   陆东深闻言挑眉,“移情别恋?”   夏昼搂住他脖子,像是没骨头似的瘫在他怀里,仰头,“我就简单比方一句,大抵意思就是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   “越说越离谱。”陆东深也毫不忌讳,“除了得到你的手段小人了些,我还什么时候小人过?”   夏昼瞅着他,聚精会神的。   把陆东深瞅的后背发凉,一脸警觉地盯着她。   夏昼瞧了他半天,感慨,“你说你长得这么帅,是不是好多姑娘都巴不得被你凌辱啊?”   一句话说得陆东深哑口无言,他以为她在想什么正经事,不想竟冒出这么句无厘头的话来,无奈道,“我没这爱好。”   夏昼重重叹气。   这声重叹落在陆东深的耳朵里又是一阵莫名其妙,他觉得依照她的性子肯定会跟他白扯到底,例如回顾一下曾经他强行把她往卧室里拽试图达到“凌辱”目的的事实。夏昼又往他怀里窝了窝,“你说阮英对着一个男人相思了一辈子,这是多深的感情,难道这些年她没遇上比吴重更好的人吗?她图吴重什么呢?英俊?还是体贴?明知道是段夭折了的爱情,还这么放不下。”   陆东深抱着她,下巴抵在她头顶,想了想说,“也许是承诺吧,爱情的承诺。世间男女纵然多,但你倾尽所有心力来爱一个人后,就再也不想其他人了。”   夏昼抬脸看他。   陆东深低头,对上她的眼,“中国有句话说就是,弱水三千只饮一瓢。”   “你也会吗?”夏昼问,“如果我们分开了,你也会一直想着我念着我吗?”   “我会想着你念着你。”陆东深语气郑重,“但我们不会分开。”   夏昼又瞅着他不说话。   “你这是感动到无语了?”陆东深笑看着她。   夏昼没顺着他说话,“我是在想,这次真的会有惊无险吗?”   这次是轮到陆东深一脸无语,他掐了她鼻子,“你这丫头今天说话怎么一点逻辑性都没有?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   夏昼惊奇,“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这句话你都明白啊?”   “你看你看。”陆东深挑眉。   夏昼忙道,“言归正传言归正传。”“这次邰家人的态度出了奇的一致的确出乎我的意料,邰梓莘明事理,能想得通利害关系我能理解,但邰业扬做事极端,却能这么快跟邰梓莘的态度妥协倒是让人费解。”陆东深说出了担忧,“邰国强一死,整个长盛集团的股价肯定会有所影响,如果换做我是邰业扬,想要稳住股价,一是有利好的消息迅速出来,二是将矛盾转移。很显然,   将矛盾再次牵扯到亲王府是最省时省力的办法。”   夏昼惊,“那怎么办?”   陆东深轻描淡写,“好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事在人为。”   夏昼这么一听,着实是佩服他和饶尊的做事效率,看来两人不仅是和邰家达成了口头协议,就连邰家一旦反口相咬,这两人也早就商量出了对策。   突然觉得,其实这俩人的做事频率还挺像的,也挺搭的。   “景泞那边怎么说?”这件事夏昼可没忘。   陆东深道,“今天公司上下都在忙,景泞忘了,对于在这件事上的疏忽,她很抱歉。”   “她是你的行政助理,再多再杂的事都该记着,而且茱莉也找过她,她就该知道这是大事,怎么能忘?”夏昼质疑。   陆东深看着她,“景泞只说在电梯间遇上了你,至于茱莉,她说之后并没有接到任何人的通知。”夏昼心里一凛,什么? 第293章 疑点   翌日,邰国强病逝的消息传出来了。毕竟是一代商业大亨,他的离世给业界造成了不小的震撼,虽说这一年来有关长盛的茶余饭后不少,但都不及邰国强离世这一消息震撼。   长盛掌舵人没了,有跟长盛正在合作或准备合作的商业伙伴自然犯嘀咕。邰梓莘雷厉风行,对外主动宣布记者见面会的时间,十足是挑大梁的架势了。而在当天下午,有记者围堵到了邰业帆,在询问长盛目前状况的同时又将吴重事件重提,邰业帆刚开始还算客气,声称目前只想让父亲安息,听到记者说你们应该姓吴才对吧,这句话彻底惹怒了邰业帆,冲着记者抬手就是一拳。   所以,一整天整个长盛都“热热闹闹”的,从邰国强离世的消息传来再到邰业帆这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出手伤人。对于邰国强的死亡地点,邰梓莘算是一诺千金,并没有对外倒出是在亲王府,但有那种神通广大的记者似乎听到了些风声,始终在坚持不懈地试图在见面会召开前跟邰家人取得联系,想要得到第一手资料。景泞受到了处分,扣除半年奖金和当月工资,并在整个陆门集团通报批评一次,这在员工惩罚中算是极严重的了,最严重的是辞退。奖金和工资倒还好说,毕竟景泞在那个位置上也不差什么钱了,通报批评就不同了,那属于记大过,而且还在陆门集团,算是在职业生涯中有了污点,就算离开陆门,这个污点也是一直跟着。陆东深亲自下的处罚规定,景泞承认自己是因为工作忙而忘记通传,可她始终不承认茱莉跟她提过这件事,并说,如果茱莉来找她的话,那她肯定因为知道事态紧急而马上通传。所以,这次受罚的不仅仅是景泞,还有茱莉,直接由行政总监下处罚通知,只是她职位低没有通报批评,只是扣除半年奖金,原由是茱莉当时找景泞说这件事的时候,周围一是没有目击者,二是没有摄像头,所以,没有证据能证明茱莉传达了消息。   对此茱莉委屈极了,一个劲地声称自己是冤枉的,而且不顾景泞在公司里的地位,质问她为什么要诬蔑自己,为什么不承认是她自己的失职?   景泞没过多反应,只是心平气地看着她反问,我有必要诬蔑你吗?   等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茱莉一个劲地跟夏昼哭诉,表示自己的清白,她跟夏昼发誓说自己真找了景泞,而且当时景泞还表示说自己已经知道了,说她会通知陆总。   夏昼边处理邮件边听她哭赖赖地陈述完自己的“冤情”后,说,“放心吧,我相信你说的是事实。你是吃亏在找景泞的时候没人看见,所以做处罚的时候只能一视同仁。”   茱莉闻言后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对夏昼能信任她简直感恩戴德,可很快又担忧,“那陆总能相信我吗?”夏昼明白她的顾虑,陆东深是公司的总头头,如果在总头头的心里落下“案底”,那以后还怎么升迁加薪?于是说,“如果陆总怀疑你,那依照你目前的职位来说,他完全可以将你辞退。”   茱莉的心是放下了,但心里的委屈始终没放下。夏昼将手头的文件处理完说,“别丧气了,扣你的奖金我会给你补上的。”这也是陆东深的意思,处罚规定出了之后他就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了这件事,她是明白茱莉的郁闷,虽说同样是助理,但她的薪金哪是能跟景泞比的?待遇那是天差地别,景泞不在乎,不代表茱莉不在乎。   茱莉高兴坏了,但又觉得不好意思,“这样不好吧,陆总罚我,那就说明他是以儆效尤,你给我补奖金,让别人知道了那不是以为你跟陆总对着干吗?”   “是不是傻啊?”夏昼懒洋洋道,“我是你的顶头上司,随便弄点什么名头就给你的奖金补回来了,干嘛要明目张胆?”   茱莉听了后连连点头,然后又问了句,“景助理为什么要否认呢?她是真因为工作忙忘了吗?”   等茱莉出办公室后,夏昼满脑子转的都是茱莉这句疑问。茱莉是她的助理,平时这姑娘是怎样的性情她最了解,不可能做出懒怠的事来,所以她相信茱莉。陆东深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只说让她以其他名目日后再把奖金补给茱莉,但他可没说这件事他到底相信谁,所以刚刚她对茱莉说的话也是猜测。   陆东深的处罚规定从外人眼里看没有丝毫纰漏,是作为上司最直接和最理智的处罚手段,可是,夏昼觉得,如果她相信茱莉是无辜的,那必然就是景泞在撒谎。   真如她自己说的,工作忙忘了?不可能,如果说茱莉真没找到,这么说还过得去。   那么,想拖住陆东深,任由亲王府的事发酵?很显然也是不可能,景泞那么聪明,应该能想到她在亲王府里等不来陆东深绝对会想办法联系,不会让事态发展恶劣。   所以,这么做对她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自然,她不能去直接质问景泞,所以这个疑问一直憋到晚上回家。陆东深很晚才到家,进门的时候身上有酒气,不用说又是从应酬席上回来的。   但一看就是喝了不少酒,脸色有点白。有人喝酒脸通红,有人喝酒脸煞白,陆东深就是属于后者,喝酒脸白的人最容易伤肝脏,所以每次陆东深应酬完了回家,夏昼总会给他泡一些专门适合调理他肝脏的花茶来喝,之前她是挺担心的,生怕他这么应酬把身体拖垮,可后来也就放心了,陆东深是喝酒很有节制的人,往往都是点到即止,甚至有很多时候能不喝就不喝。   像是今晚这样的,还挺少见。等陆东深换好家居服靠在沙发上时,夏昼把花茶也端过来了,他说了声谢谢然后坐起稳当当地喝茶。夏昼跟他同居这么久了,发现他真是个很注重仪态仪表的人,就比如说在沙发上坐着,像是她就经常要么四仰八叉要么葛优躺,但从不见陆东深这样过,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举止优雅仪表堂堂的。   所以很多时候夏昼就在感叹,生在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啊,这打小得挨多少揍才能养成这些个好习惯呢。   夏昼将憋了一天的疑问跟陆东深说了。   也不知道陆东深是真累了还是就不想提这件事,放下茶杯,抬手揉着太阳穴说,“这件事就这样吧,该罚的也都罚了。”   这点小事的确不值得他去挂心,毕竟没酿成大错。   夏昼也聪明地闭嘴了,见他着实看着挺难受的,就将他拉躺下来,让他的头枕着她的腿,给他轻揉太阳穴。陆东深阖着眼,许是舒服了不少,眉心松开。   “你这是跟谁喝的,这么拼命?”陆东深享受她的指压按摩服务,嗓音低沉慵懒的,“不拼命不行,饶尊拉了一些市里领导过来,跟他们喝酒哪能应付?” 第294章 人心争斗很累   夏昼一听这话惊奇了,停了动作,“难得啊,你跟饶尊能坐下来喝酒。”“不是看在项目的份上,你以为我愿意搭理他?”陆东深拉过她的手示意她别停,“邰国强死于亲王府这件事瞒得了外界瞒不了市里领导,总要交代一声,这样一来,主动担保和事后被查出来是两码事。”夏昼理解他所说的,只是心疼他。市里领导那都是些什么人呢,一场场酒席下来的人,陆东深平时在应酬席上再任性那都是以绝地优势的合作者身份,接了亲王府这个项目,他作为商人的身份很显然就会吃亏,尤其是在酒桌上,陪不好哪能行。   “饶尊呢?就看着你多喝?”   陆东深嗤笑一声,“指着他挡酒?你认识他不是一天两天了,觉得他酒量大?”   夏昼诧异,“还好吧,平时饶伯伯管着他不让他喝,我没见他喝醉过,但肯定没我酒量大。”“谁能跟你比?如果认真喝,我都未必是你的对手。”陆东深将腿搭在沙发扶手上,轻松了不少,“他已经喝得颠三倒四差点趴酒桌底下了。”如果当时没有他替饶尊挡酒,   估计今晚饶尊就撂那去了。夏昼愣了半天,然后忍不住笑出声,她是真挺好奇饶尊醉倒在桌下是个怎样的画面,这画面要是被媒体拍到挂在网上,那他苦心经营的帅酷太子爷形象彻底坍塌,他不得气得中风?   “市里领导知道这件事怎么说?”“死者为大,市里领导也不好说什么。”陆东深说,“只要这件事没发酵,对项目的进展没影响,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今天这顿酒席,无非就是饶尊攒局,想要表明一下我们的态度而已。”   夏昼点头,“这次邰梓莘倒也配合。”   “长盛目前一团乱,邰梓莘也不想乱上加乱。”陆东深的嗓音因喝了酒听上去性感得很,“听说邰国强在生前改了遗嘱,估计邰家上下都在忙着这件事吧。”   夏昼心里犯嘀咕,改了遗嘱?“关于财产分配上的?”   “一方面。”陆东深说,“另一方面好像是跟下葬有关,应该是想跟阮琦母亲合葬吧。”邰国强多出个女儿,财产重新划分也属正常,而关于下葬的问题没想到邰国强是真有这么打算了,之前夏昼就在想,邰国强能在树上刻下那行字,就是铁定了心要跟阮英死后同穴了。   “邰家儿女都不是吃素的主儿,先不说邰家能不能遵守遗嘱分阮琦一杯羹,就单说合葬这件事就挺难。”夏昼担忧,再不济人正牌妻子还活着呢,虽说已判刑入狱。陆东深“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本来这件事跟他也无利益牵扯,他无非就是随口提起这么一句。可夏昼吃了心,毕竟这件事涉及了阮琦,虽然说她跟阮琦算不上什么朋友,但毕竟相识一场,而且在阮琦身上她总能看见孤独的影子,就像是看见曾经的自己一样。   她压下脸看着陆东深,试探性问,“那你觉得,阮琦能如愿以偿吗?”   陆东深仍旧阖着眼,“你也说了,邰家儿女都不是吃素的。”   “那总该尊重死者遗愿吧?”夏昼心里不舒服。   “怎么尊重?”陆东深道,“总要三人先意见统一才行吧。”   夏昼重重叹了口气,一脸的愁云惨淡。陆东深睁眼,低笑,“这怎么了?跟你有关系吗?”   她恹恹的,“只是觉得人心争斗很累。”陆东深伸手扯住她的胳膊,顺势将她拉趴在自己身上,他又随手拿了靠枕垫在脑后,环着她的腰笑道,“我从没要求你去过人心争斗的日子,所以,安心做陆太太,这个不累。”   “怎么什么都能拐你身上呢?”夏昼捶了他一下。   陆东深笑得不怀好意,“你现在不就在我身上吗?”   夏昼感觉到他的蠢蠢欲动,知道从他嘴里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了,刚想撤就被陆东深及时扣住,他笑,“陆太太干什么去?”   “月黑风高杀人夜,我似乎闻到了危险。”夏昼道。陆东深抬手轻捏她的下巴,清雅的洗手液气息夹杂着极淡的酒气,可他眼睛里还是微醺,含笑时像是匿了日月星辰,风情得很,也性感勾人得很。他说,“生得这么漂亮,   只适合奸,不适合杀。”   “陆东深,喝点酒别嚣张啊。”   “嚣张又如何?”陆东深沉笑,“本少爷就想办你。”   夏昼一颔首咬了他手指头,“我的芬兰刀现在可闲着呢啊。”   下一秒陆东深抱着她翻了个身,将她瓷实的压在身下,大手从她的脸颊绕到脑后,他压脸,酒气裹着体香一并跟着烫人的气息卷进她的耳畔,他低笑,“你咬错地方了。”   夏昼立马反应过来,弄了个大红脸,抬眼撞了他的眼,似夜空下黑浪的翻滚,深邃惑人,心就蓦地上蹿下跳的,见他压唇下来,她马上撑住他的脸,“今晚不行。”   “为什么?”   “你喝酒了。”   “那我去冲个澡。”陆东深误以为她是受不了酒气。   夏昼将他推开一点点,顺着空隙一骨碌逃离了沙发,冲着他龇牙,“你喝点酒就没轻没重的,我还想睡个安稳觉呢,就这样啊,回见。”平时不喝酒还好些,他性起时总是能对她处处照顾,但沾了酒精就不是那回事了,每次都能把她折腾得不轻,今晚明显比寻常喝得多了些,还不把她往死里整?从他的眼神里,她又想到了曾经在祈神山上的那头狼王,那欲望明显得令人不寒而栗,她明哲保身,可不想在芳华正茂的时候丧命。刚想撤离危险地带,陆东深也起了身,慵懒十足地跟在她后面。夏昼起了警觉,赶忙往楼上冲,他腿长手长的,几个快步就将她擒在怀里,紧跟着一把将她抱起,“放心,   我保证你今晚连梦都不会做。”   **   饶尊被高全架回来的时候,阮琦还没睡。见饶尊几乎烂醉成泥后十分惊讶,高全告知阮琦今晚饶尊所在的应酬,阮琦没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饶尊喝得这么多,平时回来他都是独自一人,今天醉酒身边就允了一个高全,看得出饶尊十分相信他。她知道高全,名义上是饶尊的助理,实际上是最得力的保镖,一人能顶十人的身手,跟了饶尊好多年了。   高全走后,阮琦叉着腰站在沙发前,看着瘫在沙发上的男人,半天,她抬起双手使劲地挠了挠头发,本来就一大堆心烦事睡不着,现在还得照顾个醉酒的人。   想了想,她转身进了厨房。   等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端了只碗,里面是黑红的汤,散发着不大好闻的气味。没有太热,刚才被她用吹风机一通吹。走到饶尊跟前,把他拉坐起来,碗送到他嘴边。   饶尊晕晕乎乎地喝了一口,紧跟着就喷出来,醉醺醺地嚷嚷,“靠!什么……鬼东西,苦!”   阮琦低头瞅了一眼被他喷脏的衣服,咬咬唇,二话没说对他用了狠劲,掰开他的嘴,整碗黑汤往他嘴里灌。   饶尊生生地喝了大半碗,剩下的小半碗全都撒身上了,他一把推开先阮琦,碗砸落在地毯上。“你……给我喝了什么?想害小爷是吧?”饶尊踉踉跄跄地起身,高大的身躯晃得厉害,眼瞧着眼前的女人,手指着别处,然后又站得不稳转了个圈,“呀?这地儿瞧着眼熟呢?”   醉鬼。   阮琦上前一把薅过饶尊,用力把他往浴室里扯,醉酒的人不不稳当,几乎是一路磕磕碰碰地进了浴室。   饶尊好不容易站稳后终于瞧见眼前人了,嬉笑着一把搂过她的脖子,一脸调戏,“我怎么……瞧见一美人儿呢?”   阮琦可没惯着他,伸手一把将他推进浴缸,摔得他直咧嘴,刚要破口大吼,紧跟着头顶上的花洒就下来了。   直接冷水。   浇得饶尊一激灵,整个人都几乎蹦起来,但又身心不稳再次跌坐浴缸里,头顶花洒四面头,全被阮琦打开,冷水浇得饶尊直骂娘。阮琦没搭理他,转身出了浴室。 第295章 黎明前的暗   高全临走时告诉过阮琦,今晚饶尊在酒桌上没怎么吃东西,基本上光顾着陪酒了,那意思是让她做点吃的给他。   所以,趁着饶尊还在浴室里醉言醉语的时候,阮琦对着被各种食材塞满的冰箱直发愁,都午夜了,这个时间能做什么?住进来之后她才知道饶尊有多变态,最开始那段日子,他怕她跑了所以就天天关着她,后来吴重的病情严重,她跟饶尊表明自己暂时不会走了,于是乎,饶尊就开始上房揭瓦了。直接辞掉了保姆,要她来做保姆的活来抵房租,打扫房间不说,还要负责他的一日N餐。没错,是N餐。刚开始听饶尊这么说的时候,阮琦也没什么意见,她毕竟不能白吃白住。然后她问饶尊,你在家最多就是用早餐吧?饶尊十分认真地思考完告诉她,理论上说是只用早餐,因为我中午大多数是在外面用餐,晚上也会有应酬,但,也有可能没应酬的时候。说完这些后,他又大言不惭地补了句,哦对了,你平时没事也要多做点糕点类,因为我有可能会吃下午茶。于是乎,从那天开始阮琦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抱着每天只做早餐的侥幸心态,没想到饶尊每天晚上都要回来吃饭,哪怕是应酬了,回来也会以自己没吃什么东西为由让她做饭,更过分的是,他还真吃下午茶,动不动就一通电话打回家,懒洋洋地拖着长音跟她说,“阮姑娘,小爷我下午茶时间到了。”   气得阮琦有一次跟他发了通脾气,冲着他喝道,“你一个北京老爷们,吃什么下午茶?”   饶尊不怒反笑,一副消遣神态告诉她,“纯属个人爱好。”   阮琦也不是不能走。   可一来,饶尊是个信息站,有什么是她想知道又不好意思去打听的消息,只要问他就行了。二来,每次她想离开的时候,饶尊总是威胁加利诱的,而且动不动还在她面前装可怜,声称自己打小就没人关心,父母工作忙,他就一个人在家,从小就很怕孤独,又说她没来家的时候他都很少回家,就怕孤零零地面对个大房子。   说得阮琦那叫一个心里不落忍,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儿,总觉得像是在看个孤儿。   现在,阮琦后悔了,觉得自己太心软了,以至于沦落到大半夜还要伺候个醉鬼的地步。都这个点了,等她做完了是不是直接就可以早餐了?   正想着干脆一顿粥把饶尊打发了的时候,身后有脚步声,很不稳当,伴着东西被撞倒的声响。   阮琦回头一瞧,是饶尊是从浴室里出来了。多少值得她宽慰的是,他还知道换掉一身湿漉漉的衣服,穿了浴袍。虽说不像刚进门似的烂醉如泥,但彻底清醒是不大可能。他靠着门框,就算是刚从水里出来,隔大老远还是能闻到酒气。   “想……死是吧?”饶尊大着舌头,眼神迷离的。阮琦没搭理他,跟醉鬼能有什么道理好讲?打开柜子,按了米桶,定量出了米。淘米的时候,阮琦总觉得背后怪怪的,回头又瞅了一眼,发现饶尊还靠在那,正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瞧这一眼还好,瞧了之后阮琦心里这个慌啊,她赶忙把头转回来,淘米的动作虽没停,可早就心不在焉了。莫名的慌,还不是恐惧,就是心脏乱扑腾,有种很难形容的预感。平时的饶尊装酷耍帅的,毒舌是他,不讲理蛮横也是他,成熟稳重是他,低能幼稚还是他,她就没见过今晚这样的他,像是陌生人似的那么安静,安静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把米倒锅里,添了水,刚阖上盖子,她就听见身后的饶尊动弹了。   不是离开。   好像,是朝着她这边过来。   步履踉跄,酒气也越来越近。阮琦的手搭在电饭煲的盖子上一动不动,感觉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张开了,与此同时,心底的警觉性也开始迅速升腾。她不知道他要上前来干什么,想喝水,或者,饿了想拿点什么东西吃?   正想着,饶尊已经站在她身后了,紧跟着,他就从后面将她搂住。   阮琦全身蓦地一僵。   饶尊人高马大的,她在他怀里就娇小得很,所以,他低头下来,薄唇来寻她脸颊。   滚烫得很。   像是有串火种埋进了她的皮肤,随时都能燃烧。   “夏夏?是你吧……”醉酒后的饶尊,此时此刻异常的温柔小心,搂着她,却又不敢用力,像是误以为自己在做梦,又像是怀里抱着的是个宝贝,用力太大的话就会碎掉。   阮琦的身子僵得更厉害,这句夏夏落在她耳朵里,那火种成了噬人的火舌,烧得她耳膜生疼,然后这疼沿着耳道又顺势而下,灼烧了胃,又焚烧了心。   不知怎的,就疼得厉害。   透不过气的疼,又是无助的疼。   饶尊似梦似真,小心翼翼地收紧了手臂,脸颊与她的轻轻厮磨,“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夏夏……我想你,每天都在想,你就算在我身边,我也想。”   阮琦呼吸急促,倏地攥紧了拳头,反身一把将他推开,“我不是夏昼!”   饶尊没站稳,踉跄地后退了两步,抬眼看见阮琦出了厨房,他急了,晃晃悠悠地追了出去。   阮琦刚进客厅,胳膊就被身后的饶尊一把扯住,他醉眼朦胧死盯着她,一番刚才的温柔谨慎,“你要去哪?要去找他是吧?”   还是把她当成夏昼。   气得阮琦直推他。可越是这样,饶尊就越是激动,扣住她手腕的大手就跟钳子似的,恨不得要捏断的架势,他咬牙,“我不让你走。”然后一把将她搂怀里,嗓音又软了下来,“别走,你别走……”   一时间阮琦竟心软了,心里荡着难以言喻的异样,他的体温、他的温柔、他的哀求,统统化作了种子,落在她心里,然后萌芽。   饶尊低头吻她的唇,醉意动情,“夏夏,我爱你,一直都在爱着。”   阮琦如遭雷击,紧跟着是莫大悲凉,是啊,他那句别走始终不是说给她听的。再次将他推开,冷喝道,“饶尊你发什么酒疯?你给我看清楚了,我不是夏昼!”奈何饶尊酒醉,一心就是认定了的事哪是阮琦一句冷喝能止住的?他再次钳住她的手腕,连拉带拽地将她推在沙发上,然后结实的身子就压下来了,咬牙切齿,“你是我的!”   “饶尊,你个混蛋!”   奈何醉酒的男人力气大,几番撕扯阮英已是筋疲力尽,而饶尊兴致正浓……   夜弥漫了天。   像被泼了墨,遮了一切的挣扎尖叫声。这般翻天覆地的黑,正是,黎明前的暗。 第296章 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邰国强的葬礼动静不小,但凡有过合作的商界人士都到齐了,邰家儿女披麻戴孝,答谢每一位前来吊唁的客人。   灵堂之下披麻戴孝的儿女中,没有阮琦。阮琦坐在角落里,一身黑裙,面色清冷得看着周遭一切,像是置身其中,可又像游离事件之外。饶尊拜祭了邰国强的遗照,接受了家属谢礼后坐在了阮琦身边,他同样也是一身黑西服套装,衬衫没再是艳丽色的,选了件藏蓝色衬衫,没打领带。京城太子爷的身份自然让不少人想要巴结,但前来递名片的人都被饶尊那张冷脸给弄得心里直打鼓,谁人都知这饶尊生性张狂不羁,自然是睥睨一切,只是没想到这么不给商圈人的面子,倒是他身边的高全不卑不亢,对诸位道,今天是邰老先生的葬礼,请大家尊重死者和死者家属。   夏昼随同陆东深前来吊唁,身后跟着景泞,手里带着吊唁礼和一束白菊。夏昼没穿裙装,黑色中性小领衬衫,黑色七分小脚裤,长发束成马尾,十分飒爽英姿。陆东深穿得十分正式,虽说跟饶尊一样是黑色西服,但里面的衬衫也是纯黑色,又打了暗紫色的领带,他是个很注重礼仪的人,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也很讲究。   景泞穿得简单,黑衬衫加一条职业裙,干练得很,她上前将吊唁礼和花束奉上,然后退到陆东深的身后,跟着两人一同给邰国强的遗像鞠了躬。   最受瞩目的两个男人都来了,不少人又开始蠢蠢欲动。陆东深神情肃穆,除了邰家家属,他跟其他人都没打招呼,跟家属说了句节哀顺变后就拉着夏昼随便找了个位置坐。景泞来也只是跟着陆东深浅表心意,吊唁完后她就先行离开了。   阮琦的目光落在景泞的背影上,刚开始也只是那么不经意的一眼,过了稍许,她才微微蹙了下眉心。   长子邰业扬代表邰家人致答谢词。   大抵都是那些话,夏昼没往耳朵里听,轻轻扯了一下陆东深的袖绾,他低头下来,她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看来邰家三兄妹还是不认阮琦啊,披麻戴孝都没她的份。”   陆东深看了一眼前方,压低了嗓音说,“这个时候邰家人最想的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阮琦是他们的姐姐,这是铁打的事实,不想承认也难啊。”夏昼轻声说。   陆东深沉吟片刻,“阮琦争的也未必是这些,她能来参加葬礼,看来是跟邰家人达成了一些协议。”夏昼微微偏头去看阮琦,若有所思。她明白陆东深这话的意思,阮琦所有的心思都在她母亲身上,为了达成她母亲的遗愿不惜一切代价,所以,身外之物她可抛,但需要带走的她必然不会松手。   只是,她要如何做到?   “东深。”夏昼轻轻一挑眉,“你有没有觉得饶尊跟阮琦两个人怪怪的?”   陆东深顺着她的目光瞅过去,正好瞧见阮琦狠狠瞪了饶尊一眼,饶尊也不甘示弱,回瞪了她一眼后就起身挪了个位置,就跟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似的。   “倒是不怪。”陆东深道,“但是依照饶尊的性子,能跟个女人这么较劲还真是奇怪。”   夏昼仰起头,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费解呢喃,“肯定发生什么事了。”   葬礼结束后,邰业扬在送完宾客后进了灵堂后面的休息室。邰梓莘早他一步到,坐在门边的位置,正对着她的、靠着窗边而坐的男人,整个人罩在逆光里,面色清冷沉肃,身边还站着个男人,也是面无表情,而邰梓莘面色虽没太多波动,但眼里的无奈显而易见。   另一侧窗子前站着邰业帆,窗子开着,他在抽烟,背对着这两人,看不见他的神情。   邰业扬一进门瞧见这幕,心里多少就明白了。   邰梓莘这时开口,看着对面的男人,“毕竟是邰家自己的事,阮琦不出面吗?”“怎么?我饶尊的身份还没资格跟你们谈?”饶尊左腿似悠闲地叠在右腿上,从烟盒里拎了支烟叼在嘴里,一偏头点了烟,吸了一口后,慢悠悠地吐了烟雾又说,“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别浪费时间。”   话毕,看了一眼身边的高全。   高全将公事包里的文件拿出来,放到桌中间,顺带的,将一只签字笔附上,然后退到了饶尊身后。   饶尊的脸湮在青白色的烟雾里,透过烟雾,他眼里是高高在上的冷淡,“这是我们之前谈好的,签了吧。”   邰梓莘看着文件迟迟没动。   邰业扬站在桌前,双手插在西裤兜里,也始终没拿笔。邰业帆更没反应,还是在自顾自地抽烟,好像眼前发生的事跟他无关似的。   “尊少,做人做事别欺人太甚。”邰梓莘冰冷开口。饶尊笑得清淡,“欺人吗?很抱歉,我饶尊就爱欺人。我心情好了,大家都好,我心情不好,想拉谁下水也不是不可能。长盛现在的股价就跟坐过山车似的,还不惊险刺激吗?成啊,文件你们可以不签,但可别怪我有这闲情雅致再掺和上一脚,到时候,至少长盛在内地市场会很难过。”   邰业扬微微眯眼,“尊少这算威胁?”“我不能威胁吗?”饶尊朝后一靠,弹了下烟灰,“你们父亲活着的时候我会礼让三分,现在要我跟你们客气?连陆东深都要忌惮华力三分,你们有什么资格跟我抗衡?另外,别以为你们隐瞒了邰国强死于亲王府一事算是卖我个人情,我不是陆东深,这件事没找你们算账已经便宜你们了,敢污了我饶尊的地盘,都活腻了是吧?”   说得邰梓莘和邰业扬两个人面色僵冷得很。   那边邰业帆已经抽完了一支烟,掐灭了烟头,然后走上前,二话没说拿过文件,大致扫了一眼,在文件末页提笔就要签名,被邰梓莘一把按住。   饶尊挑眉看着邰梓莘,眼里悄然多了几分沉冷。   邰业帆转头看着邰梓莘,“她要回去的也是属于她的那份,再说了,这本来就是咱爸的遗愿,有什么好反对的?”   邰梓莘还压着邰业帆的手,目光对上饶尊,“属于她的遗产可以拿走,但,我爸的尸体不行。”饶尊抽了一口烟,朝着邰梓莘的方向吐出烟雾,夹烟的手搭在桌角,慢条斯理地说,“我饶尊落在文件上的字就是板上钉钉,半个条件都不允许更改,今天,你们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第297章 别八卦了   邰业帆这边已经要签字了,闻言这话后目光一冷,“我之所以同意签字,不是怕了你尊少,而是遵守我父亲生前立下的遗嘱。”饶尊刚开始注意力没在邰业帆身上,闻言这话后笑了,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谁说邰家二公子只会纵情享乐?当初被陆东深设计,欠了谭耀明一笔巨款还敢跟谭耀明公然叫嚣的主儿哪会是软柿子?今天这么一瞧,还真是有几分骨气啊。”   邰业帆没恼,看着饶尊,“生意场上就跟人生际遇没什么区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尊少有必要现在急着落井下石吗?”“就算我现在真有这个心思,日后有利益牵扯的时候,你们华盛该要跟华力合作还是要合作,所以,落井下石?我饶尊没这个工夫。”饶尊夹着烟,烟头一点点燃烧,倒是跟他的态度似的,不紧不慢。“我出面只想告诉你们,别欺负阮琦身后没人,以后,她的事就是我饶尊的事。”   邰业扬的目光落在饶尊脸上,有点冷。   离开灵堂的范畴,是一大片人工草坪,有戴着宽大帽檐帽子的花丁正在剪草,机器经过时轰轰响,空气里弥漫着全都是被碾碎的青草的尸体味。草坪中间有喷泉,正在工作,数米溅高的水流是优美的弧度,水影光落间是一座高达近20米的观音像,站于汉白玉雕刻的莲花座之上俯瞰世人,莲花座上刻了捐赠者、修建者的名字。   顺着草坪下去就是露天停车场,车辆不少,有些已经陆续离开,几乎都是来参加邰国强葬礼的宾客,还有些是始终没走的,所以停车场里也是热闹。夏昼没凑这个热闹,坐在离停车场几米远的台阶上。这一阶阶的青石砖都是上了年头的,已经有了龟裂的痕迹。台阶之上是一株株参天古树,台阶之下可瞧见停车场里的情景,树荫落在台阶,挡了日头,夏昼坐在台阶上甚是悠闲,看着陆东深被那些没走的宾客围了个瓷实。   人生三大应酬场,宴会、同学会、葬礼,陆东深全都占了个全。夏昼是落得洒脱,逍遥自在地坐在那,嘴里还叼着根青草,小领衬衫在室内的时候还系的严实,现在户外些许热了,她把领口的扣子解开,露出精致的锁骨,脖子又长,   光影又衬得她脖颈肌肤白嫩得很。   她坐在这里等阮琦,陆东深原本是打算回到车里抽根烟,岂料刚在停车场现身,就迎上来攀谈者,再然后,人就越围越多。   隔着人群,陆东深朝这边瞧了一眼,夏昼回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然后就十分没良心地坐在斜上方看热闹了。   阮琦下来的时候,见夏昼朝着下面瞧得津津有味,她也瞧了一眼,看清后没说什么,在夏昼身边的台阶上坐下,但她没法同夏昼一样坐得洒脱,毕竟是穿了裙子。   直到夏昼瞅得没意思,才活动了一下脖子,不成想身边坐了人,吓了一跳,拍着胸脯直往下压,“怎么不出动静啊?”   阮琦没理会她的大惊小怪,“做过鬼啊,所以习惯了。”   夏昼好半天喘匀气,问她,“现在什么情况?”   “你也听说了?”阮琦知道她问什么。   夏昼朝着陆东深的方向呶呶嘴,“有他在,很多情况我也就知道了。”阮琦往前伸了伸腿,面色看上去比平日的要白上几个色度,虽然她不说什么,但夏昼从她眼睛里看到了哀默。她开口道,“如果他能跟我妈合葬,我想我妈在天之灵会很安慰。”   “人死如灯灭。”夏昼的话说了半截。   阮琦是聪明人,当然能明白她那那半截掩着没说的意思,“你是觉得我争取不来他的骨灰吧。”   “这不是件容易事。”夏昼轻叹。她是吴重的女儿不假,但除了她之外,吴重还有其他三个儿女呢,就算这遗嘱是吴重当时改的,那邰家也会用病患修改遗嘱时神志不清为由驳回,再说了,这件事如果被外界知道,那邰家的脸面还往哪搁?   阮琦看向远方,目光深远,“饶尊去帮我办了。”   “他?”夏昼多少震惊。   “他说他有办法。”阮琦轻声说,“要我等着就行。”   夏昼收回了一脸的惊诧,瞅着阮琦,眼里是探究和玩味。阮琦收回目光,见她这么瞅着自己,多少不自在,“怎么了?”   “你跟饶尊两个是相爱相杀啊。”夏昼说了句。   阮琦冷哼,“没有相爱,只有相杀。”   “人都替你去办那么棘手的事了,还不叫相爱?”   阮琦闻言这话后,眼里多了一份叫做义愤填膺的东西,咬牙,“他那是心里有愧,不帮我做事他好意思吗?”   夏昼一听这话,心想着这一定有事啊,便追问,“他怎么心里有愧了?”   话音刚落,她脑袋就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紧跟着一道嗓音降下,“跟陆东深在一起没学会别的,倒是先学会八卦了是吧。”   夏昼一回头,是饶尊。   站在台阶之上,高大的身影将叶隙间投落的光影遮个严实。   夏昼避开他的手,嘟囔了句,“有脸说我吗?不也一样跟什么人学什么人,走路都不带声的。”阮琦起身看着饶尊,因为是相差了一个台阶,这么看着两个人的身高就差出了一大截,总是饶尊高高在上的感觉。夏昼没起身,曲起腿,胳膊支着膝盖,手拄着下巴,典型的看客心。   饶尊也没避讳夏昼的凑热闹,示意了一下身后的高全,高全将文件递给饶尊后,接到他的眼神,然后先行离开了。饶尊将文件递给阮琦,阮琦狐疑,接过翻开来看。   在看的同时,饶尊的嘴也没闲着,“我说你是不是傻?用你爸给你留的遗产去换你爸的尸体?遗产是你爸留给你的,你要也是理所应当。”   阮琦看得快,也是因为文件也没多长,她抬头,不悦,“你让他们签了声明?”   “是。”饶尊双手插兜,“自愿履行遗嘱的声明,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该要就得要。你以为你放弃遗产继承,只要尸体,他们会对你感恩戴德?脑袋被门挤了吧?”   阮琦咬牙盯着他,“饶尊,你凭什么替我瞎做主张?他的钱我不稀罕,如果不是为了我妈,我连他的尸体都不要!”饶尊抬手就使劲怼了她脑门一下,“不知好歹是吧?你年纪轻轻的打算坐吃山空啊?有了这笔钱你干什么不好?另外,你看后面的附加条件了没有?我把邰家在北京的老宅子给你争取过来了。”   “什么?”阮琦一惊,又重翻了文件,这才发现声明后面还有附加条件,刚刚她光顾着气愤了,没看全。“我不要!”气得她把文件往他怀里一塞。“要,为什么不要?”夏昼实在看不下眼了,起身拿过文件又塞回阮琦手里,“你知道现在北京房价有多贵吗?没去过那个老宅子吧,我去过,老天,简直是世外桃源,你赚大发了。真不想住的话,转手卖了够你活三辈子的了。”   阮琦面色十分难看,“我自己有手有脚,花不惯脏钱!”饶尊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冰冷冷地说,“你爸在遗嘱里声明要你任职长盛,凭着你的性子是肯定不能去的,所以倒不如跟他们换套房子来得合算。阮琦你记住,这世上脏的不是钱,只有人。”三人说话间,陆东深已经摆脱了那些人过来这边,站在夏昼所在的下一个台阶上,但仗着身高优势,还是比夏昼冒出头来。他看了一眼阮琦手里的文件,心里也多少明镜了。   夏昼说,“阮琦,现在挺好的,钱有了,房子有了,你父母还能合葬,三全其美。”   阮琦使劲咬着唇,“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饶尊,我不需要你做这么多!”   “你当我愿意做是吧?”饶尊不悦,“我是看你可怜,孤零零的一个人!像你这种心思歹毒的女人,这世上也就只有我愿意出这冤枉力了!”   “你骂谁心思歹毒?”阮琦火了,“你个色狼你还有脸说我呢?”   “我色你什么了?”饶尊听了这话更恼,“我色着你了吗?阮琦,我说你是不是上天故意派下来整我的?我饶尊活这么大从没见过你这么阴毒的女人,什么事你都敢干啊!”   阮琦压了火冷笑,“阴毒?饶尊我告诉你,看在你曾经帮我的份上我都忍了,再有下次,我就不是要你叫一晚上这么简单了!”话毕,转身就走了。   气得饶尊脸色发青。   倒是夏昼,越听越觉得有意思,奈何被陆东深这个不识相地扯了一把说,“走了,别八卦了。”   夏昼哪肯错过这个好戏啊,两只眼睛亮得跟钻石似的,大半个身子还留在原地,“饶尊,她对你做什么了?能让你叫一晚上,我多少猜出点什么。”   饶尊羞恼难耐,一个劲地瞪夏昼。陆东深干脆一把抱起夏昼,直接走人。 第298章 很金贵的姑娘   整个十一期间,是长盛的动荡,对于华力和天际来说,亲王府项目有条不紊进行,除此,天际H品牌亚洲区项目组在紧张筹备即将开始的新品发布会。   而对于夏昼来说,十一国庆节的结束,意味着她和陆东深的关系将会翻了全新篇章。这是夏昼从床上睁眼后窜到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因为就在前一晚她在陆东深怀里入睡,然后结结实实地梦见了她和他的婚礼,热闹极了,直到醒来,她的嘴角还是往上翘的。   吃早饭的时候,陆东深跟她说,“今天所有的相关文件都会到,你晚走一会,签收了再去实验室吧。”   今天夏昼没打算去公司,很快新品就要上了,她再做最后一次审查。闻言,夏昼冷不丁想到了昨晚的梦,却明知故问,“什么文件啊?怎么不直接邮到公司?”   陆东深叉了块切好的三明治,含笑看着她,“你说什么文件?”   “不知道,你一天到晚那么多重要文件。”夏昼敛眉喝牛奶,心脏却在突突跳得厉害。陆东深笑得纵容,故意把话说明白,“能跟你结婚的材料,还有我所有投资理财、动产和不动产的合同原件,算是我的身家情况吧,所以往家里邮最合适,签收人和保管人是我老婆也最合适。”   “千里迢迢的从托管机构邮过来就是想找个保管人啊。”   陆东深喝了一口早茶,笑道,“陆太太没听过夫妻共有财产一说吗?当然,陆太太想要独吞或者掌管财政大权,为夫我一点意见都没有。”夏昼觉得心脏能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脸也烫得很,但她归怪于今天的气温回升,清清嗓子,“你这声陆太太叫的是越来越顺口了,咱俩一没办婚礼二没领证的,谁是你的陆太太?”   “我约了明天上午九点。”陆东深抬腕看了一眼,“准确来说,还有25个小时10分钟你将会正式成为我的妻子,成为我口中的陆太太。”   夏昼惊讶,“明天?登记?”   “是。”   “为什么是明天?”   “为什么不是明天?”陆东深反问,“登记材料也都准备齐全了,陆太太还准备等波情敌来跟我捣乱?”   夏昼被他逗笑,更正一句,“论情敌,你应该输给我吧?我还怕婚礼上遭遇情敌联盟复仇记之类的剧情呢。”   陆东深轻笑,“这是我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婚礼,谁敢捣乱,我会拼命。”这话说得夏昼心里甜滋滋的,干脆坦白,“可是明天是你生日,我都偷着给你准备生日会了。”十一长假过后的第一天就是他的生日,她是看过他证件后才知道的,又怕日子有误,跟杨远还证实了一番。杨远十分干脆,许是喜欢的姑娘还没追到手,一心拿她当救命稻草,所以态度上很配合:没错,就是每年的10月8号,注定就是个劳碌命,过生日还赶上个工作日,典型的天秤男。   天秤男,夏昼只接触过天秤女,典型的外貌协会会员,但若是看陆东深平日里仪表的整装劲,估摸着他还挺符合天秤座的臭毛病,或许他作为外貌协会会长都不为过吧。   于是乎,她就很想给他过个生日,朋友不需要多,聊得来的就好,不需要很盛大,因为本身陆东深就怕吵闹。   陆东深还真是没料到她会做这些事,微怔片刻,然后笑了,如阳春三月的暖风,又似夏夜深邃的星空,有宠溺有疼爱,还要感动。“你要给我过生日?”   “那当然,还有主题呢。”对于这件事,夏昼是典型的狗肚子装不下二两油,藏不住事,“我想了好长时间,想得脑细胞都死了一车皮,我自己的生日都没这么上心过。”   “你的生日我上心就行。”陆东深拉过她的手,唇边温柔,“这样也挺好,你过生日的时候我跟你求婚,我过生日的时候我跟你登记结婚,多有意义。”   “那以后每一年结婚纪念日都是你生日,你也不用费心去记日子,太省事了吧?”   陆东深道,“那结婚纪念日可以算在婚礼当天。”“婚礼当天……圣诞节?”夏昼这才回过味来,一巴掌拍他手背上,“陆东深你真是老奸巨猾啊,不管是登记的日子还是婚礼的日子都跟节假日挂钩,要么就是你生日要么就是圣诞节,哪个日子都便宜你了。”   陆东深反手攥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哪里便宜?你可是我用全部身家娶到手的姑娘,贵着呢。”因为夏昼的和盘托出,陆东深这一早上看上去就格外高兴,临出门前还在问她生日是什么主题,她愣是守住最后一个秘密不撒口,站在玄关,给了他一个金贵的吻后,推他出了门。   上午十点多钟,文件就送来了。竟是一个整箱子,光看那箱子就价值不菲的,更别提一打开箱子里面都是带着编号的合同文件以及他所有的个人材料。夏昼扶住了门框才没瘫在地上,颤着手用手机拍了张照片给陆东深传过去,又附上了一句话:陆先生,是不是太夸张了?   她以为不过就是几份文件而已,现在,她是需要把这些文件统统都锁进保险柜里吗?   没一会儿,陆东深回了微信:陆太太,习惯就好。   这边刚收拾完文件,那边阮琦就打了电话过来,想请夏昼去趟邰家的老房子,顺便一起用午餐。邰家的老房子就是那处已经属于阮琦的老宅,被阮琦就那么随便叫成了老房子也着实被贬低了身价。夏昼虽说只去过一次,但轻车熟路,因为印象太深了。曾经,她就在老宅子的院落里与何姿仪品茶,然后察觉出她化妆品里有异。   无非就是来做阮琦的劳工。用阮琦的话说就是她没什么朋友,唯一能想到的并且跟他有关的人就是她了。阮琦口中的“他”就是吴重,夏昼从没听她叫过一声爸,每每称呼吴重的时候就是“他”,可在亲王府的时候,她是那么的歇斯底里和绝望,夏昼就知道,其实在她心里已经承认了他的身份。   也许,她已经在无人的时候喊过他爸爸,又或者,在心里已经念过数千次了。   老宅所有的东西都被阮琦打包好了,说是来帮着收拾,倒不如说是来陪阮琦聊天了,阮琦告诉夏昼她已经决定好如何处理他和母亲的骨灰了。   夏昼问她要把双亲葬到哪里,她说,洒进大江大河,然后随着水流看遍山野明川,这是我妈一直很想做的事,曾经他承诺过我妈,带她看遍世间美景。   没有坟冢就没有牵挂,阮琦说自己本来就像是世间的一粒尘埃,无牵无挂。   这样看着洒脱,实则让人心疼。   世上哪有毫无挂碍之人,真有,那也是孤独之人吧。   夏昼又问她日后的打算,她想了想,说,还是做原料商,一切都随遇而安吧。后半句话,夏昼觉得像是说她和饶尊。 第299章 那姑娘我记得清楚   阮琦没有住进老宅的打算,作为原料商的她,早就过惯了东奔西走的日子,哪会在一个地方“长治久安”?老宅里的不少私人细软都被快递公司取走,阮琦全都一股脑地寄给了邰梓莘。   忙完这些都已经中午了。两人就随便找了个小馆子,刚走了一波上班族,店里也算安静了不少。两人点了两菜一汤,外加两份白米饭,店里有自酿的米酒,夏昼看着眼馋就来了一小杯,给阮琦倒了点小尝了一口,阮琦皱眉直摇头,说自己真心喝不惯这种度数高不高低不低的酒,又直言口感较差,跟她说,早说你馋酒啊,我自己酿了些果肉酒,一会你走的时候顺道回我那拿一些。   夏昼没料到她也喜欢酿酒,一时间觉得两人之间倒是愈发有相似之处了。   阮琦毫不客气地没陪夏昼喝酒,随便点了杯鲜榨果汁。店里的小菜做得倒是口味不错,只是服务员将果汁上错了地方,搁在夏昼面前,阮琦伸手把果汁拿到自己跟前,夏昼笑语,“还不如跟着我喝点米酒,最起码是纯粮食酿的,你那杯,纯粹是水和香精、糖精兑出来的。”   阮琦一愣,端起尝了口,仔细品了品,“喝不出来啊。”   “能让你喝出来吗?”夏昼给她倒了杯水,“现在这生意人啊都不老实了,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为了这点利昧了良心,值得吗。”   阮琦虽说喝不出来,但也知道夏昼的本事,所以也就不敢喝了,改成喝水。“你以为消费者都像你似的长了个狗鼻子啊?能骗就骗呗。”   “这欺人吧也得有技巧,比方说你对饶尊,能让他气急败坏,估摸着你没少调理他。”夏昼抿了一口酒,“说说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阮琦看着她,笑得不阴不阳的,“怪不得这么痛快就来帮我收拾东西,敢情是抱着颗八卦心啊。那天你不是多少猜到些了吗,还有必要刨根问底?”夏昼手持酒杯,一身逍遥地靠着椅背,十分潇洒,“某天晚上,陆东深回家说他跟饶尊一起应酬市里领导,说饶尊喝得都快趴酒桌底下了。我猜想着,能从你手里出来的解酒汤必然不是什么好喝的、并且市面上不常见的东西,饶尊打小就身娇肉贵的,肠胃极其敏感,喝了你的东西不定怎么满屋子打滚呢,更别提是叫唤一晚上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是不常见的东西,但对于你这个行家,我一提你就知道了。”阮琦喝了口汤,“拐枣。”   夏昼一愣,紧跟着笑道,“这种东西你都能找的到,也真够你能耐啊。”拐枣,一种城市里见不到却在乡村之地横行的植物,外形很怪,弯弯曲曲,一身棕皮,十分不起眼,剥开弯弯绕绕的果柄,里面的果实就跟豌豆粒大小,特别坚硬。夏昼在沧陵的时候经常见到,只不过当地人叫它龙爪,因为果实中的葡萄糖和有机酸含量很高,可清理血管,所以当地人会用来解酒。   可生吃,也可煮水,再或者加些其他主料做一锅有滋味的解酒汤也可。   沧陵上了年龄的人也偶尔会吃些拐枣,因为拐枣中的麦草碱成分对降低血压也有功效。“饶尊经常有应酬,虽说平时都不多喝吧,但也不是滴酒不沾,所以我就提前备了些解酒的物料。”阮琦说到这补充了一句,“那晚我下了足料,除了拐枣,还有早就煎熟后研成粉的羊眼球,跟拐枣一起煮水,味道是恶心了些,但解酒的功效远比拐枣要快得多。”说这话的时候,夏昼正好一块烩小羊肉入口,闻言后,这块肉在嘴里上不上下不下,半天后突然就觉得恶心,赶忙抽了餐巾纸吐了出来。盯着阮琦,“羊眼球,你也够狠的了。”   她是知道羊眼球也有解酒的功效,但中国人从来不会用这种东西做解酒汤,随便一想就能知道阮琦给饶尊喝了一碗有多腥咸的解酒汤。“我也是为他好啊,醉酒的滋味都难受啊。谁能知道他肠胃那么娇惯啊,别人喝这种东西顶多就是吐一次肚子疼一疼也就过去了,他倒好,狂吐了一晚上不说,还能肚子疼得满地打滚,我也是长见识了。”阮琦懒洋洋,抬眼瞧了夏昼,意味深长,“所以,你还挺了解他的。”   夏昼何尝听不出阮琦话里淡淡的酸味?轻笑,“他也算是我半个亲人了,能不了解吗?他的一些事都是他爸妈告诉我的,饶尊死好面子,才不会跟我说这些。”   阮琦敛眸,淡淡地说了句,真好。   这句话脱口后连她自己都觉得茫然,是啊,为什么会这么说,可她就是觉得真好。有让人羡慕的好,还有让人嫉妒的好。   她觉得,更多的是失落。   可她以为,就仅仅是失落了,为什么那晚她会愤怒?甚至都有杀人的冲动?   那晚饶尊蓄势待发,可压在她耳朵里的名字是夏夏,这个名字从他嘴里念出来深情得让人惊心动魄,可疼了她的心。   酒精能勾起藏在心底深处的深情,也能激起埋在深情之下的欲念,他就像是脱笼的兽,撕扯着她的衣衫,那一刻她以为真的就那样了。   只是没想到之前他喝的那些解酒汤起了作用,当然,不是解了他的酒,而是搅合了他的肠胃,这跟他的激动情绪和动作都有关。   于是乎,他没把持住……吐了她一身。   然后,饶尊就开启了一晚上在地疼得直打滚的画面。   有时候阮琦在想,如果那晚真的被他得逞了,等他清醒过来后要怎么面对她?他会选择忘记还是面对?   这么想着她就庆幸当晚提前给他喝了那些东西,有些人有些事总是遥不可及,那就什么都不要发生最好。   她不想嫉妒夏昼,可又那么真实地嫉妒着。   夏昼并不知道阮琦内心的弯弯绕绕,酒足饭饱后结了账,然后在离开餐厅后又给相关部门打了通匿名举报电话,声称某某餐厅食品安全不过关。   阮琦原以为夏昼不会管这件事,没想到她会这么做,而且还做得这么干脆,心想着,原来能让饶尊念念不忘,她是很有本事。临去实验室前,夏昼还是架不住嘴馋,跟着阮琦回了趟饶尊住所取了一小壶的果肉酒,阮琦告诉她,我是用了一种全新方式酿的果肉酒,祛除了果肉的杂香,保留了肉果的甜美,看你能尝出几样水果来。   光是听着就让夏昼感兴趣。   快上车时,阮琦又想起一事,跟她说,“参加葬礼的时候,跟在陆东深身后的人是谁?”   “景泞,东深的助理。”   阮琦皱眉。   “怎么了?”阮琦想了想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在我刚到亲王府的时候,我见过那姑娘,跟她见面的还有个男的,我没看清长相,但那姑娘我记得很清楚。” 第300章 愿意相陪   夏昼在赶去实验室的时候,陆东深与饶尊正在茶室见面。如果落在外人眼里,这算是一次难得的会晤,毕竟陆东深也好饶尊也罢都是两家集团最受瞩目的太子爷,无论从出身还是外形条件都旗鼓相当,虽说这两人目前是合作关系,但一山不能容二虎,同样优秀的两个人势必要争一长短是正常,偃旗息鼓只是暂时。   茶室虽处繁华却是别有洞天,流水声声沉香飘渺,溢着茶气步步生莲。   有保镖守在包厢的门口,连进房侍茶的服务生都是专门指定的。   茶煮好后,服务生就被饶尊遣走了。而两人就目前合作的项目开始商议,最后切到国际能源这一口子上,陆东深抿着茶但笑不语,等饶尊落下话后,他才道,“华力现在是尊少当家,尊少的野心哪是能源能满足的?虽然说之前在能源股上吃了亏,可下次再让尊少吃亏那就是不可能的事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尊少明着沾国际能源,暗着怕是对基因生物动了心思。”饶尊慢慢地转着茶杯,轻笑,“陆门拥有国际尖端的基因生物科技研发团队,我动心思太正常不过。陆门在国际上不是没有强敌,发展中国市场也是丰满羽翼抗敌的方式,毕竟国人的消费水平摆在这,市场无法作假,所以也无法忽视。当然,面对国际市场,陆门还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合作伙伴,既有国内背景又亟需发展国际市场,形成互补才能合作长久。”   陆东深抿唇浅笑,“国际市场可不单单只有中国市场,有些产业的开发在中国未必能借上力,所以,陆门可选择的合作伙伴不一定要落在中国。”   “但是陆总你在中国。”饶尊一语中的,“听说陆老爷子病了?”   陆东深抬眼看他,似笑非笑,“看来陆门在尊少眼里也不完全是密不透风。”“既然想要跟陆门合作,那自然要拿出十足的诚意才行。”饶尊靠着椅背,悠闲自得,“陆门的确不止只有中国市场,但目前陆总最方便借力的就是中国市场。往白了说吧,陆门的头把交椅陆总是势在必得,但放眼整个陆门,想坐上头把交椅的可不止陆总一人,尤其是陆老爷子这一病,陆门上下也该乱心了。陆家你是长子,虽说身下的弟弟对从商没心思,可几个叔辈家的孩子也各个优秀吧,像是陆起白、陆起元、陆景枫、陆景瑶、陆宗启、陆宗炫、陆玥、陆子企这些人,甚至也许还有跟你父亲同辈的人想要染指交椅也说不准。这些人里虽说目前还不是全都跻身陆门董事会,却也在全球各国掌控一定的产业,做得也是如火如荼。其实在这些人里,我最看好的就是陆总你和陆起白,因为都很聪明的先来挖中国这块资源,那么就看谁的动作快了,向来都是得资源者得天下,这个道理陆总懂得,陆起白更懂得。”   陆东深不疾不徐,“果然是下了功夫的。”“跟陆总说实话吧,我不喜欢陆起白那个人,越是想掩藏目的的人就越是明显,他看着与世无争,但也许是手段最阴险的一个,当然,陆总你的手腕也不见得有多良善,可看人看本事,陆门现在人心乱,你陆东深明明牵挂美国却依旧在商场上压稳了心,险中求胜步步为营,这就是你的本事。更何况,你是夏夏爱上的男人,我先暂且相信她的眼光。”   陆东深用拇指肚轻轻摩挲着茶杯边沿,笑道,“尊少就是尊少,自信得很。”   “我没有自卑的理由。”饶尊道,“哪怕是今天抛开夏夏不谈,只谈合作,我也有这个资本。”陆东深收回了手,目光稳妥,“既然尊少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那我也不妨给尊少交个实底,能被陆门选中同舟共济不是简单的事,至少目前华力想要跻身国际合作伙伴行列,董事局里反对的声音会不少,你动了旁人的奶酪,旁人必然会想尽办法阻你前行。但,这不表示华力没有机会。”   饶尊很有兴致,“陆总口中的机会是?”   陆东深目光虽含笑,可藏着一种野性的力量,沉稳又隐忍却又危险十足,“我坐上头把交椅那日,就是陆门重新洗牌那天,尊少可愿一起?”   饶尊闻言后,举杯,以茶代酒,意味深长,“愿意相陪。”   **   到了后半夜了夏昼还是睡不着,翻来覆去的,身体累到了极致,可精神还异常兴奋。   身边的陆东深呼吸均匀,应该是睡得深沉,她不敢太多动弹,怕打扰了他的睡眠。   今天陆东深回来得较早,身上的气息清爽,没去应酬,所以没有酒气也没有烟味,她倒是诧异他回来的早,陆东深十分自然地说,明天就结婚了,回来准备准备。   不就登个记吗?准备什么?在家吃了顿舒服的晚餐,陆东深帮着她一起下厨,整个人看上去就挺高兴的,看着他高兴她心里也美滋滋的。她又备了阮琦亲自酿的果肉酒,小酌了几口,陆东深依旧不爱喝,说是小女孩喜欢喝的玩意。   夏昼觉得口感极好,真如阮琦说的,果肉的杂味没了,保留了甘甜的口感,但她还是能喝出这里面有10种水果。   吃饭的时候,陆东深煞有其事地跟她商量婚后什么时候要孩子的问题,夏昼一口菜没咽下去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的,好半天跟他说,你那么着急要孩子干什么?   说完这话的时候她的脸又是一红,总觉得怀上陆东深的孩子是件让她又羞又臊的事,但很快她以手当扇,借口说,阮琦这酒后劲还挺大的。   “不能一直避着吧。”陆东深笑着拉下她的手,“婚后我要个孩子不是挺正常的事吗?”   夏昼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洗漱完后,上了床,陆东深的兴致就来了,比平时更生龙活虎,夏昼双手死命抵着他结实的胸膛,跟他说,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先避着呗。说实话,她挺不舍的告别两人世界的,有时候陆东深在她身边,哪怕是不说什么,都会让她觉得他在宠着自己,就那么看着他都是一种幸福,她不知道有了孩子未来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相比茫然的未来,她更贪恋现实的温暖。   也许是作为一个孤儿的她,不敢奢求太过幸福,总觉得如果贪心了,她就会受到上天的惩罚。   陆东深压着她,滚烫的呼吸落在她的脸颊,他的大手绕到她的后脑勺,低低问她,你不想给我生孩子?   怎么不想?   她主动绕上他的脖子,跟他说,还没让你疼够呢。   这话窝了陆东深的心,他低笑说,也对,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轻吻了她的唇角,他轻声说,一切都依你。   话说的是很温柔,可再落下来的吻就有点狠了,咬疼了她的唇舌,又蔓延了颈窝。   等他餍足,她已经筋骨俱疲。   可直到现在,已经困得双眼睁不开的她就是死也睡不着,以往被陆东深这么一折腾,她都是没等到他冲澡回来就睡死过去。   又翻了个身。   身后的男人横过来一条手臂将她捞怀里,吓了她一跳。   “别这么急躁。”陆东深侧身过来,另只手搭在她的腰上,含含糊糊地说,“虽然明天很让人期待,但也要先养精蓄锐。你乖乖的,什么都别想,安静下来一会就睡着了。”夏昼最喜欢听他现在的嗓音,慵懒又性感的,她转过身,左腿连着大半个身子都快搭他身上了,抬头半眯着眼睛,用手指头轻戳他湛清的下巴,“你知道吗,失眠的人最怕就是身边的人睡得比自己快,可焦躁了。”   陆东深用下巴摩挲着她的脸,阖着眼低笑,“那你消停会,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夏昼左胳膊也搭在他身上,跟只树懒似的,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好半天,然后抬头问他,“你以前失眠的时候怎么办?”   陆东深果然是没继续睡,闻言后轻声回答,“工作。”   夏昼叹了口气,无聊。   又想起今天阮琦的话,说,“有件事也不知道是我敏感了还是真有问题,关于景泞的。”将阮琦看到的事跟他复述了一遍。   “你说,那个男的能是谁?景泞为什么会早于你之前去到亲王府呢?”   陆东深始终阖着眼,没吱声。   夏昼伸手指轻轻搔他的脖子,极其小声的,“深哥……你睡着了?”   陆东深伸手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头,“别瞎担心了,景泞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夏昼的话说了半截,是真的没问题还是他不想谈?对于景泞,他远比她要了解得多,应该很清楚景泞的为人吧。思来想去,还是憋不住,“你就这么相信她?”“不是相信,而是景泞就算在亲王府出现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当时公司要开发亲王府,她是助理,去一趟王府也正常,至于那个男的,在没看清楚对方是谁的情况下,我们的确不适合做出主观判断。”   夏昼微微起身,“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景泞是在谭爷的茶楼,当时她跟着你,那个时候我就感觉她藏了心思。”人的体味会暴露一切,生理和心理上的,临床证明,人在或紧张或兴奋等情绪变化的时候,人的身体就会分泌出不同的气息,只是普通鼻子闻不出而已。人心里的秘密是藏不住的,心理上的结会影响体味的变化。   那一天的情形夏昼记得很清楚,她跟景泞道破她藏了秘密,景泞当时虽故作镇定,但她眼底试图掩藏的慌张已经跟她的体味一样将她出卖。   至于什么秘密,夏昼不得而知。   陆东深睁眼,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穿过她的发,“我知道你鼻子灵,景泞这个情况我会关注,放心吧。”   夏昼嗯了声,人家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继续往深了刨。   重新躺了下来,腿和手又缠上了陆东深的身体,陆东深也顺势将她搂紧了些。   就这样,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彼此交缠的呼吸声。   夜很安静,房间里也是安静,只能听到床头钟表在一格格跳动的声响。   过了不知多久,夏昼又从他怀里抬头,重重地叹了声,“我还是睡不着怎么办?”   陆东深再次睁眼,幽暗中对上她略有烦躁的目光,稍许,他低低道,“那就工作吧。”   “我疯了?我可不是个工作狂。”夏昼捧着他的脸,“资本家不带这么剥削人的啊。”陆东深冷不丁翻身将她压下,大手探进她的腰身,相比刚刚只是搭着,现在多了意味深长的摩挲,嗓音也平添了更多慵懒,“你不是工作狂我是,既然给我折腾醒了,那就再伺候我一回吧。”   夏昼欲哭无泪,“陆东深,你人近中年了不能这么索求无度的……”“闭嘴。” 第301章 一个路口的差距   翌日,阳光不错,真真就是秋高气爽了,瓦蓝的天跟水洗过的干净。陆起白穿好衬衫后,景泞上前给他打领带,昨晚的那身衣服搁置在旁边的换洗筐里。景泞每次给他打领带的时候目光总不会上移,就平视他的领结处,手法虽娴熟,但处处也都透着小心。这段日子,夜宿她家似乎成了陆起白的习惯,每次来京开会他都会在天际酒店订个房间,晚上就住在她这。所以,这些日子景泞过得心惊胆战,他倒是不常来北京,可每次一来,她的心就总是提在嗓子眼上。   陆起白在外人面前素有谦谦君子之风,可景泞知道他的阴晴不定有多可怕。   又或者说,她很清楚陆门的人有多可怕,哪怕就是看着不易动怒的陆东深,一旦翻起脸,那也是能让人骨子里透着寒的。   陆起白看着窗外透亮的日光,似笑非笑说,“今年陆东深的生日礼物非比寻常,我想,在以后的每一年生日里,说不准他会永远记得今天的艳阳高照。”   景泞打领带的手指一滞。   陆起白将目光拉回来,微微偏头看着她,少许,他抬手捏起她的下巴,“真不是故意让陆东深起疑?”   景泞没跟他对视,目光敛着,“不是。”   “看着我眼睛说话。”   景泞抬眼看着他,重复了一遍,“不是。”   陆起白没收回手,打量着她的神情。   手机响了,是陆起白的。   他松了手,她松了口气。   却见他笑了,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她好不容易松回去的气又提上来了,他瞳仁里的笑令她不明就里却异常惶恐。   陆起白当着她的面接通了手机,同时又按下免提。   手机那头是女孩子的声音,朝气欢快得很,“陆大哥,我的设计作品获奖了!”   景泞一下听出那头的声音,脸瞬间白了,盯着陆起白,不可思议。陆起白眼里堆笑,却始终看着景泞,“不错。”   像是赞许手机那头的人,可又像是满意景泞的反应。   “陆大哥,我在选领奖穿的礼裙呢,你说我穿白色的还是黑色的?”   陆起白饶有兴致地观赏着景泞愈发白腻的脸,对着手机那头的嗓音却温柔得很,“白色吧,小女孩穿白色的朝气。”   “可是黑色的会显瘦一些吧?”那头有了一丝撒娇气。   陆起白轻柔道,“傻丫头,你又不胖。”   “那我就听陆大哥的话。”那头雀跃。   陆起白收了手机后,收敛了刚刚的柔情假象,嘴角虽有笑,可眼里的冷就如瓦上寒霜,不疾不徐地跟景泞说,“你说你妹妹现在有没有暗恋她眼里的未来姐夫?”   景泞一压再压的情绪终于爆发了,毕竟妹妹是她最后的一道底线,从这轻车熟路的通话方式来看,之前她妹妹就没少跟陆起白联系。   她在恐惧。   也很清楚自己在恐惧什么。   “陆起白你混蛋!我警告过你不要骚扰我妹妹!”景泞恨得牙根直痒痒,恨不得一刀子戳他心窝上。   她歇斯底里,如同个疯子推打他。   陆起白没容她的放肆,一手将她两只手腕攥住板在身后,一手控住她的后颈,一用力,她不得不仰起头与他对视。   他眼里全然都是阴戾了,哪还寻得刚刚的一丝温柔?   “你说你不是故意引起陆东深的怀疑,我会信?”他压低了脸,气息冰得似锥,直直往她眼里钻、心里扎。“那种蠢事能是你景泞做出来的?”景泞只觉得后脖子跟断了似的疼,他的手劲很大,每次他走后她身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他如数的阴狠都发泄在她身上。有时候睡到半夜从梦里惊醒,看着身边的他,   她都有冲动弄死他。   可是,她始终没这勇气。   没有杀人的勇气,因为她还有妹妹,还有她始终觉得会熬到的好日子,生活不允许她动这个念头,她任性不得。   然而此时此刻她就在想,应该要有勇气的,杀了他,她也解脱了。   解脱了她对生活的绝望,解脱了她对他的恨,解脱了她今天才发现的嫉妒,他对她妹妹那点温柔的嫉妒。“我当时没想到饶尊会在亲王府,只想着如果能拖延时间,这件事就会被外界知道,到时候会打个陆东深措手不及。”她艰难呼吸,与他对视,“毕竟因为商川跳楼一事市里领导对天际就很有看法,能继续接手亲王府项目是因为饶尊从中转圜,如果再出事,天际就会彻底失去开发的机会。”   陆起白将她按在衣柜的柜门上,咬牙,“我让你这么做了吗?”   “我只想速战速决。”景泞回话,“我不想再受你牵制,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一分一秒都不想再过了!陆起白,你是想把我逼死吗?倒不如一刀杀了我得了!”   陆起白死死盯着她,似乎在揣摩她这番话的真假,紧跟着手劲又使了使,疼得景泞皱紧了眉头。   “不想看着你妹妹受伤的话你就给我安分心思。”陆起白的鼻尖几乎凑近她的,字字威胁,“再敢擅自做主,别怪我不客气。”   等陆起白走了许久,景泞都瘫在地上未动。   直到她的手机响了一下,这才惊蛰了她的反应。她的呼吸一下急过一下,目光停在角落里的换洗框里。突然爬起来,拿出陆起白扔进里面的换洗衣物,发了疯似的撕扯。   衬衫扣子崩落。   但也仅仅就是扣子,衣衫完好。   这一刻景泞才终于绝望地发现,她伤不了他,分毫都伤不了。   **   陆东深今早亲自开车赶往民政局。   从坐上车开始,夏昼的心口就突突,又是激动又是紧张。路上稍微有点堵,陆东深专抄小路前行,又稳又快。   见她一直压着心口,他笑了,一手控着方向盘,一手拉过她的手,十指相扣。他喜欢看她紧张的样子,很可爱。   等了一个红灯。   夏昼攥了攥陆东深的手,下意识问了句,“咱们是去领证吧?”   “是。”陆东深忍笑。   夏昼叹了声,“就跟做梦似的,我就这么要嫁给你了,真神奇。”   一句话说得陆东深很无语,几个意思?嫁给他怎么就成了神奇的事了?   换灯时,陆东深的手机响了。   他松了紧扣她的手。   就这么瞬间,夏昼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滋生,就像是握在手里的东西突然没了似的失落,然后赶忙撇弃这种念头,也许,只是她的紧张作怪。   是杨远打来的电话。   陆东深接通了蓝牙耳机时,夏昼顺势看了一眼。   具体说了什么她不得而知,只是敏感发现陆东深的脸色瞬间僵冷了,然后,方向盘一打,车子滑到了辅路停下。   “几点的发布会?”陆东深的嗓音沉凉的吓人。   连带的,夏昼心口也一凉。   那头又简单说了几句。   通话结束后,陆东深转手又给景泞去了通电话,那头半天才接。他冷沉沉地命令,“马上去调查一下华盛发布的新品。”   夏昼心里一咯噔。   等陆东深通完电话后,她压着呼吸小声问他出什么事了。   陆东深的脸色始终很沉,沉默片刻说,“H品牌的新品配方被盗了。”   什么?   夏昼震惊。   H品牌的新品,就是天际即将发布的亚洲定制款,是H品牌进入中国的重中之重,也是天际接手H品牌亚洲区管理权的重中之重,现在配方被盗?   配方一直是她管理的。   “东深……”夏昼一时间像是被人抽光了力气,“我们得马上回公司处理。”   陆东深死死盯着前方。再过一个路口,往左拐就是民政局,往右拐就是公司方向。华盛集团的记者见面会马上开始。杨远的话还在他耳边转,“我知道今天对你来说很重要,但不管个人的事有多重要,你也得立刻、马上回来!”   马上回去……陆东深狠狠一咬牙,踩下油门,冲过路口的时候,方向盘猛地一转,车子右拐,朝着公司去了。 第302章 始料未及的长相思   上午九点半,长盛集团记者招待会正式召开。这是一场众人期待已久的见面会,邰国强离世一事,长盛始终没对外界发声,当时邰梓莘对外宣布了见面会的时间,所以这一天格外受人瞩目。   可让众多媒体没想到的是,今天代表公司出席见面会的人并不是邰梓莘而是邰业扬,更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是一场记者见面会的同时也是一场新品发布会。长盛集团跟陆门集团即是合作关系又是竞争关系,缘由是这两家的产业有部分是重叠的,例如旗下都有投资的奢侈品产业,虽说长盛投资和并购的奢侈品品牌在数量上与陆门相比不占优势,但纳入旗下的品牌知名度和在国际上的地位是不相伯仲的。   其中,长盛旗下的Momo就是能跟陆门旗下的H相抗衡的尖端品牌。而今天,作为同样针对亚洲市场打造的Momo主打产品面世了,是一瓶名为“E.Y”的限量款香水,前调以花香为主,基调就会回归到木质香,出席发布会的还有此款香水的瓶身设计师和调香师,并将此款香水的形象代言人请到了现场。新品vcr制作十分唯美,让众多媒体知晓此款香水从构香到设计耗费的时间和精力,进一步阐述了E.Y香水背后的意义,并预测此款香水将会成为Momo品牌旗下香水的下一个经典之作。卫薄宗作为气味构建师也出席了现场,他向来是低调惯了的人,所以在之前就有过交代,不表露身份,不接受任何形式上的采访,只是单纯参加活动。所以在答记者问环节上,他对这款香水的所有解释都只字不语,将所有机会都留给了下属。   E.Y瓶身设计是最直观能引起大家关注的,采用的是东方女性身体柔美线条为基本设计,以深紫、浅紫与深邃蓝为主要色调,反映东方神秘感。   那瓶身在众多镁光灯下缓缓出现时,天际会议室里的气氛近乎凝结成冰。   夏昼死死盯着屏幕上E.l香水的三调气味成分说明,脸色煞白,镜头转给卫薄宗时,她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些许端倪来,可无济于事,他脸色很平静,就跟平时一样。   她对卫薄宗太了解了,这种场合他往往就是低调,从不彰显自己。其实这也是做他们这种行业的不成文规矩,气味构建师的工作范畴很广很杂,其工作性质的复杂性也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所以相比气味构建师,大家更容易理解调香师、芳疗师的工作范畴和性质,毕竟这两种职业的工作内容都比较单纯。因此,作为能够组建和领导创香团队的气味构建师来说,更习惯去宣传自己手下的调香师和芳香师。一瓶香水的面世,对外公关和宣传的都会是大众能看得懂的香气成分,涉及到复杂的混香或技巧都不会对外公布。E.Y香水也是如此,可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虽说没对外公布所有气味组成,但夏昼也看得出来,长盛正在推出的新品香水的配方跟“The last night”一样。   The last night就是天际旗下H品牌即将要推出的香水,不仅是季菲团队,也是夏昼团队的心血。杨远夹着根烟站在会议桌旁,烟头燃了大半都忘了抽,就那么在手指间夹着,搭在椅背上。他死盯着屏幕,隔了许咒骂了句,“E.Y是他妈的什么东西?从瓶身设计到宣传文案全都是抄袭咱们The last night,香水成分呢?成分呢?”   他扭脸看着夏昼,试图听到她持否定意见。   但夏昼无法满足他的要求,沉重地点了下头。   “靠!”杨远怒了,夹烟的手狠狠敲了一下椅背,大半截的烟灰就抖落在地了,“长盛的气味构建师和调香师都死绝了是吧?干出这种缺德事!”陆东深坐在杨远身边始终不语,看着屏幕,那眼里是极凉极冷的光,如敛了苍山的冷月、桑田的世寒,薄唇微抿不怒自威。景泞没坐,站在陆东深的身后,也是死盯着屏幕,只是,眼神不及陆东深的沉稳,有震惊,还有担忧,显而易见。   杨远骂完后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下跌坐在椅子上,跟其他人一样不再吱声了。   长盛的这场见面会就如同一记重锤,打得天际猝不及防,不用多想的是,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集团上下,甚至,是陆门总部。邰国强的离世对于长盛来说是场灾难,至少在股市上长盛这几天就跟丧家犬似的翻不过身,所有人都在观望长盛未来的发展,也在猜测继邰国强之后的长盛当家人能是谁。有大多数人认为邰梓莘的可能性最大,毕竟这几年长盛的重点项目都在邰梓莘手里,她是出了名的女强人,在商场上巾帼不让须眉,经商手段当仁不让,而且在长盛陷入危机的现阶段,她手底的项目始终稳步推进,尤其是长湖的开发,更是在当地政府那博了不少好头彩,所以,她坐上当家人的位置也算是有这实力。也有人觉着邰梓莘虽能干但毕竟不是男儿身,邰国强生前就重男轻女,家有长子,公司重担自然要落在邰业扬肩上,再加上邰业扬的业务能力也不差,只是邰梓莘向来强势,处处都压了自己哥哥一头,大有在父亲面前邀功争赏的姿态。但不管是能干的邰梓莘还是长子邰业扬坐上头把交椅,摆在他们眼前的就是长盛目前状况,暂不说邰国强在遗嘱里是怎么交代的,至少在这个阶段,谁能力挽狂澜,那谁就争到了话语权。Momo品牌是邰业扬手下的产业,今天在原本是邰梓莘筹备好的记者见面会上重点推出了Momo旗下新品,这种举动在外人眼里看不出什么,但在圈内人和媒体记者眼里,就似乎嗅到了天盛未来发展的征兆。屏幕里,相比邰梓莘面对镜头时始终礼节性的微笑,邰业扬显得意气风发。他提及了此款香水的由来,E.Y,全称为eternal yearning,这是他父亲想要送给初恋的香水,是他父亲的长相思。主动提及邰国强的恋情,这是众人始料未及的。 第303章 大家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真相   亲王府闹鬼一事众说纷纭,何姿仪的行径也令外界对邰国强的身份产生质疑,邰国强和吴重还有扑朔迷离的女鬼,这三人的关系也也众人心存疑窦。   这林林种种的疑问,长盛并未对外界做出任何回应,这也是近段时间长盛股价动荡不定的原因。   邰业扬却主动提及了,并且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他公布了邰国强实则是吴重一事,在场媒体哗然,手中的长枪短炮都对准邰业扬,不放过丝毫细节。很聪明的是,邰业扬重点讲述吴重与初恋的唯美爱情,他否定了网上早就传得扭曲的传闻,在他口中,只有吴重与初恋情人的唯美爱情,没有背叛,不过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也没有当年所谓的邰家,指明吴重这一名字当年只是他父亲的艺名,他真正的名字就叫邰国强,后来息影后到了国外才改回了自己的名字。   邰业扬将那段过往归怪于曾经不好的时代,导致一对恋人生死相隔,说到情动之处,在场的不少人着实为之动容。   这边杨远又开骂了,“这孙子有一套啊,邰家见不得人的事儿倒是被他说得感天动地的,就他妈为了抢市场,孙子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的确是见不得人的事。   至少夏昼觉得杨远这话没错。在邰业扬口中,所谓的长相思只是吴重一人,对着已逝的初恋相思一生,何其情深义重?没有背叛,就没有阮英一生的颠沛流离和痴痴相守,也没有阮琦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姐姐。   有时候传闻传得久了,突然蹦出来的所谓真相反倒让人容易接受,因为经过时间的折腾,大家更相信自己愿意去相信的“事实”。   记者将问题甩给邰梓莘,问她对这件事的看法。   邰梓莘始终从容,只是简单回答说,这瓶香水是父亲的心愿,希望我们推出市场后,大家都能收获一份完美的爱情。夏昼坐在那一动不动地看着邰梓莘,她太冷静,也太从容,所以这一刻夏昼也就明白了,其实邰业扬的这番行动是被邰梓莘提前知晓的,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这算是邰国强遗嘱里的一项?   邰国强既然敢在临死前进王府,敢刻上那句生当长相思,死当复来归,也意味着他就是想以吴重身份死去。更重要的是,长盛压根就不需要担忧众人的相信与否,这种事就怕洗脑,而且这还是一段听上去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面对爱情悲剧,众人的怜悯心总是异常澎湃的。她敢笃定的是,这场发布会开完之后,长盛有关渲染长相思这一段的公关稿就会满天飞,以各种形式出现在众人视线。   杨远也是想到这点,狠狠地摁灭了烟头,恨不得手里捏着的就是邰业扬,碾死得了。   始终沉默的陆东深终于开口了,嗓音沉沉的,听着令人压抑得很,“The last night的信息是怎么流出去的?”   对于天际目前的情况说就是,H品牌亚洲区新品被长盛盗走,而且是原封不动的盗走,只不过是换了个名字,又扣上了一段悲怆的背景。   但拨开这些感动的外皮,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在为产品造势罢了。   这么大肆的公开亮相,摆明了是长盛对天际的有恃无恐了,或者说是,邰业扬对陆东深的有恃无恐。   陆东深问出了关键。   但,谁都回答不了。   “景泞。”   景泞一哆嗦,与此同时,夏昼也抬头看了一眼景泞。许是阮琦在她心里扔了粒种子的缘故,这个时候看景泞,夏昼总觉得她有着跟平时冷静不符的慌乱。   她上前一步站在陆东深的身边。   “查。”陆东深语气淡又决绝。   景泞暗自松了口气。   陆东深搭在会议桌上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所有接触项目组的人都要查。”这件事事态恶劣,势必是要揪出内鬼来。“另外,通知下去,新品发布会暂时延后。”   景泞点头,然后迟疑地问,“陆总,是所有接触项目组的人?那夏总监……”说着,她抬眼看了看夏昼。   陆东深的手指微停一下。   夏昼刚要开口,陆东深低沉道,“一并查。”   杨远多少诧异,看了看陆东深又看了看夏昼,没说什么。能做出这个决定的确是陆东深的行事风格,夏昼早就习惯了,而且她自然是问心无愧的,但听到陆东深这么说,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清清嗓子,说出刚刚没倒出口的话,“新品是我负责,现在出了事我应该负上责任,景泞,你就按照陆总的要求挨个查下去吧。”   景泞说了声好。   陆东深虽不再说话,但当着杨远和景泞的面,横过来手轻轻握住夏昼的手。   就这么一握,夏昼心里那一小点不愉悦就瞬间烟消云散了。   手心里是他掌心的温度,宽大又强大的力量,给予她无限安全。   **长盛果真启动了强大的公关功能,关于E.Y香水的背后故事呈燎原般燃烧了网络、高端杂志、电视台等多渠道平台,一时间扫光了长盛宪的颓势,股市一开盘,长盛股价又是一片叫好。天际对外宣布推延新品发布会的决定令人起疑,甚至传到了陆门总部,项目组的意思是对总部宣称是新品暂且出了问题,但景泞传下陆东深的决定,如实上报总部。这项决定不难理解,H品牌新品最初是由季菲的团队来开发的,后来才转交给夏昼团队来继续跟进,所以只要季菲团队里任何一个人看见长盛的宣传都会知道新品信息外泄一事,季菲连着总部,压根就隐瞒不了这件事。果不其然,还没等景泞上报,总部就知道了发布会延时的原因,一个命令下来,要求陆东深势必要对这件事作出处理。与此同时,季菲亲自飞往北京,来跟大家共同商议新品接下来的走向问题。茱莉知道这件事后心里不舒服,趁着给夏昼送文件的功夫,小声嘀咕,“派季菲来商讨?这不就明摆着怀疑你吗?陆总都说了要全查,这要调查的人里面也包括季菲啊,她拽什么啊?”“调查是一方面,解决问题也是一方面,所以不管是怀疑我还是怀疑季菲,这件事都要我们两个来解决,毕竟The last night是我们的心血,他们E.Y算什么东西?”夏昼将文件一阖,“开会。” 第304章 想到了夏昼   邰业帆闯进会议室的时候邰业扬正在开会。   E.Y的推市让邰业扬有了翻身的机会,虽说目前长盛还没选出集团主席,但开会时邰业扬就坐在邰国强的位置上,俨然一副主席的派头了。   邰梓莘坐在他旁边。从邰国强离世到新品发布的召开,邰梓莘始终不争不抢,十分冷静。聪明如她,向来都很清楚一个事实,虽然她的业务能力很强,但无法更改的是集团老股东们的旧思想,让他们臣服于一个女人的领导,这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邰家最没野心的就是邰业帆,平时公司开会也不见他参加,在谁坐上主席之位这个问题上,一众股东也从没考虑过他。所以,当他突然出现在会议室时,在场的人都觉得有点奇怪。   “我有话跟你俩说。”邰业帆开门见山。今天的他穿得很随意,灰色T恤衫搭黑色工装裤,脚踩登山靴,头戴一顶深灰色鸭舌帽,下巴是靑虚虚一片新生胡茬。邰国强在世时他西出入公司多少还注意形象,再怎么放荡不羁的至少还是衬衫领带的,现在倒彻底成了匹野马。   在遣散工作人员后,邰业扬皱眉看着邰业帆,“你这是身什么打扮?还有点副总经理的样子吗?”   邰业帆没多跟他废话,冷言问他,“E.Y的香水是不是H品牌的新品?”   一句话震惊了在旁的邰梓莘,她抬眼看邰业帆,“你说什么胡话?”   相比邰梓莘的惊愕,邰业扬没多大反应,面色冷淡。邰业帆见状冷笑,跟邰梓莘说,“是我说了胡话还是他做了缺德事?你自己问他!”   邰梓莘目光落在邰业扬脸上,“到底怎么回事?”邰业扬没看邰梓莘,目光始终落在邰业帆脸上,语气淡漠,“怎么?天际研发不出来新品了,让你那位同居小女友给你洗脑?陆东深睡过的女人你也敢接手,你还真是铤而走险。”   下一秒他的衣领就被邰业帆一把揪住,“你他妈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邰梓莘起身压住邰业帆的手,喝道,“行了,在公司里吵架丢不丢人?你松手!大哥,你也把话说清楚。”   邰业帆咬咬牙,松了手。邰业扬抬手整理了下被揪乱的领口,正了正领带,“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什么,Momo在研发新品这件事你们一直都知道,目前发布的这款香水的确是咱爸的愿望,只不过在香水的背景上我多填了一笔罢了。”   顿了顿又道,“既然咱爸的遗愿就是想恢复吴重身份,那我这也算是满足他心愿了。”   邰业帆冷冽地看着他,“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好骗是吧?”   发布会一结束,他就被陈瑜赶出了家门,当时他也莫名其妙,陈瑜没好气的跟他说,你个富家公子哥老赖在我家蹭吃蹭喝有意思吗?要不要脸?我又不是你妈,滚!   骂得很难听,他听了当然不舒服,长这么大他从没被女人这么骂过,所以也就来了气扭头走了。   一晚上没睡着。   数星星的时候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喜欢她,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然后又问自己,喜欢她什么?一夜露水夫妻对他来说不是什么稀罕事,大家你情我愿,合得来就继续交往,合不来给点钱也就打发了。可他就是觉得陈瑜跟别的女孩子不同。   他知道她心里有谁,她跟着陆东深从国内到国外,再回国内,瞎子都知道他俩的关系,但,就只有他明白,她跟陆东深没关系。   只是因为这一点?   最开始邰业帆也在怀疑,毕竟在她之前他可没有碰雏儿的习惯,然而就是那么发生了,自然到浑然天成的,让他有了想不一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是喜欢,是爱。   彻底想通这点后,他也决定不再迂回了,本来就是约好今早去爬山的,他干脆就整装待发直奔她家,赴约的同时也打算跟她把话说明白。   岂料,见到陈瑜后她先跟他把话说个明白。   关于E.Y香水的事,陈瑜可谓是忍了一晚上,劈头盖脸地痛骂他一顿,大有恨不得将他家祖坟掘了的架势,邰业扬这才明白昨晚她的反常情绪。他相信陈瑜的怒火不是无的放矢,H品牌新品一事她有参与,所以对于新品的信息她是再清楚不过,到长盛这一路上,他耳朵里一直回荡着陈瑜歇斯底里的痛骂:你们家的气味构建师果然够贱啊,你知道这件事将会对夏昼有多大影响吗?你们这群杀人不见血的鬼!   他承认商场之上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可不意味着他也要接受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成事。   邰业扬闻言后冷淡道,“我能说的也就是这些,你说E.Y就是H品牌的新品,行啊,拿出证据来。”   邰业帆拿不出证据,就正如陈瑜的态度,之所以很清楚拿不出任何有利的证据才会崩溃。邰业扬起了身,看着邰业帆说,“现在长盛容不得一点动乱,再乱下去咱爸的心血就废了。阮琦已经分走了一部分财产,又拿走了咱爸的骨灰,她有饶尊撑腰,我们只能眼睁睁地吞下这口闷气,现在能做的就是团结,明白吗?”   “团结?我看是你想吞了整个长盛吧。”邰业帆不领情,走上前一步冷眼对他,“别说的这么好听,我和梓莘跟你可不是一个妈!”   “如果不是因为亲王府的事,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她不是你们的亲妈!她对你们不好吗?”邰业扬也火了。邰业帆紧抿着唇,死盯着他,没否认他说的。良久后开口,“长辈们的恩怨我不去管,但是邰业扬,如果要我知道你真做了下三滥的事,别怪我不念兄弟情,我肯定不会放过你,打也会把你打死!”   等邰业帆走了后,邰梓莘很冷静地说,“你的确是拿了天际的新品吧。”   像是问他,实则很肯定。   邰业扬转头看她,“我刚才已经——”“我闻过E.Y,并不是卫薄宗和他团队的风格。”邰梓莘口吻发凉。每个气味构建师和调香师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所生产出来的成果也不尽相同。E.Y的气味十分独特和纯粹,又透着那么一股子野性和天然,大胆又直接,这不像是卫薄宗那种十分遵循气味传统的创造出来的。她当时倒是一下子想到了夏昼。 第305章 踩着你们的尸骨前行   夏昼在天际旗下的商场和各个旗舰店所创造的空间气味她是闻过的,气味组合十分不按常理出牌,她觉得那是夏昼不同于其他气味构建师的地方,像是从天地间野生野长的力量,气味的运用不同寻常的灵活和自由,不像是其他经过后天培训的气味构建师和调香师的中规中矩。   所以邰梓莘觉得,这样的人被称为天芳师不是浪得虚名,她所创造的气味有一种无人可替代性。   她是有所怀疑,可她知道邰业扬手下的Momo也的确在研究新品,因此就算有所疑惑,也没敢往这方面想,直到邰业扬气冲冲的闯入她才恍悟。   邰业扬看着她不语。   邰梓莘何其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震惊,“我看你是真疯了!”   “商场利益就是这样,谁先抢得先机谁就是赢家。”邰业扬冷笑。   邰梓莘走近他,压低了嗓音,咬牙切齿,“你这是盗取商业机密!一旦东窗事发,整个长盛都要跟着你倒霉,你想过没有?”   “还是那句话,有证据吗?现在天际敢把新品发出来吗?”邰业扬微微眯眼,“梓莘,现在我们可都在一条船上,除非你想看着长盛彻底垮了。”   “你以为陆东深会忍气吞声?”   邰业扬冷笑,“那也要他有反击能力才行。”   “你以为凭着香水这件事就能把他扳倒?别天真了,你扳不倒他。”邰梓莘皱眉道。   邰业扬摇头,顺了桌上的烟盒在手,点了支烟,说,“你错了,想扳倒他的人还轮不到我。”   邰梓莘一怔。   邰业扬吐了口烟雾,舌尖扫了一下牙床,“长盛现在乱,陆门何尝不乱?陆家老爷子已经有段日子没露面了,谁知道这里面会是什么事。”   邰梓莘有瞬间的难以呼吸,双手撑在会议桌上,隔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虽然我不知道你跟谁达成了合作,但是我能很明确的告诉你,你正在闯祸,而且将会是场大祸。”   她又艰难地往下压了压不安的气息。“我跟陆东深在商场上不是没交过手,也不是没见过他是怎么一路披荆斩棘坐上今天的位置,我比谁都了解陆东深,他这个人绝不会坐以待毙。你们有野心,他也有野心,同是有野心的人拼的就是谁更狠。他的狠不露声色,必要时都会对自己狠到极致,所以,比狠劲,你们谁都不如他。只要时机成熟,他会猝不及防的出手,然后踩着你们的尸骨前行。”   **   季菲风尘仆仆抵达北京,与此同时还带了当初接触the last nigh项目的手下。在接受天际临时组建的调查组调查外,她还有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解决当前危机。“首先,H品牌新品发布会必须如期举行。”季菲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坐在陆东深的左手边位置,语气也十分干脆,“其次,启动the last nigh最初配方,这样,最直接避免H品牌在亚洲区知名度受创的可能性。”启动the last nigh最初配方,那就意味着重新动用季菲当初的所有设计方案,之前the last nigh交到夏昼手里时,夏昼不但更改了季菲的气味设计,还修改了一切文案信息,就连香水的名字也是夏昼最后敲定的,以前这款香水就叫做night。   所以,夏昼闻言后想都没想直接反对,“不行。”   季菲看向坐在对面的夏昼,面色多少有些难看。夏昼坐在陆东深的右手边,挨着夏昼而坐的是景泞。照理说景泞是陆东深的助理,理应坐在陆东深的右手侧,方便听从安排。但景泞是隔着夏昼,看得出陆东深对夏昼的疼爱程度。换做其他人也许就不敢多问一声了,但季菲丝毫没退步,反问,“难道夏总监还有更好的提议?the last nigh的最初香气设计跟现在新品的气味有很大出入,推出去正好能解燃眉之急。至于长盛的那个新品问题,等我们喘过来这口气后再去算账也不迟。”   夏昼看着她,面色不惊眉色无澜的,“the last nigh的最初香气设计太平庸,推倒不如不推。”   “夏昼你什么意思?”季菲脸面搁不下了,眉心染怒。   夏昼一字一句,“就是字面的意思。”   “夏昼,我今天来是解决问题的,你这个态度分明就是不想解决问题。”季菲眉头紧皱,“在我看来,有成熟的产品推出来缓解危机是最聪明的办法!”“成熟吗?”夏昼丝毫不领情,“如果你设计的香气独一无二,我毫无意见,甚至配合你把这款香水推出去。可问题是,一款设计平平的香水也能叫做成熟?如果真这么好,当初我也不会浪费时间去调整气味组合。你觉得是解决了危机,但香水推出去反应平平只会遭骂,不管懂行还是不懂行的都会骂H品牌的调香师死绝了。季菲,你扪心自问,这次你来是想解决问题,还是想要夺回H品牌亚洲区的设计权?”陈瑜和团队其他骨干挨着景泞依次而坐,见两人剑拔弩张,都大气不敢出一下,对面季菲团队的人也一样,各个都怀揣着小心。现在别说是天际了,就搁在陆门也都知晓这两人的不对付。之前两方开会,也会有人觉着这次两人能不能放下前嫌通力合作,现在看简直是天方夜谭,毕竟是涉及了谁夺主动权的问题。   面对两人争执,陆东深始终不语,面色平静得很,不过看样子更像是在思考。季菲发起反攻了,“我没你想的那么龌龊不堪!难道现在还要把the last nigh推出去?那外面的人会怎么说?说咱们H随着Momo的潮流走?另外,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反对?别忘了the last nigh是你全权负责,现在信息流出去了,你又百般阻挠the last nigh的最初配方发布,我看你就是最值得怀疑。”   “怀疑什么?”夏昼冷声问。   季菲漂亮的眼里有了咄咄逼人之势了,盯着她,“怀疑你就是内鬼。”   夏昼冷笑,“我有做内鬼的必要吗?”   “当然有。”季菲阴沉沉道,“谭耀明对你恩重如山,这份情义你夏昼总得还吧。”   夏昼眸光瞬间转冷,刚要反击,就见陆东深面色一沉,冷冷开口,“说够了。”   一句话,令在座的噤若寒蝉。   “今天先到这,散会。”陆东深说完这话,起身就离开了会议室。夏昼扫过去一眼,他眼里的温度很寒凉,骇人得很。 第306章 没由来的心疼   景泞出了会议室后,借着去洗手间的工夫找了个无人角落,一通电话拨过去。那边接得很快,周遭听着很安静,许是在开会。天际这边因为H品牌新品延迟发布一事焦头烂额,江南春却是顺风顺水发展迅速,并且已经向总部提出进行开设分店的申请,一旦申请成功,那江南春就有对地皮收购、开发的独立权,俨然是可以跟天际平起平坐了。   景泞直截了当,“陆起白,新品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那边似乎起身离开了周遭,很快有风声灌进来,然后她听到打火机点烟的声音。他沉笑,“景泞,我人在杭州。”   “就算人在美国,想伸手也没那么困难。”景泞冷声。   那头嗤笑,“作为陆东深的特别行政助理,这个时候应该忙得不亦乐乎才是,怎么还有时间跟我在这耍奸打浑,合适吗?”   景泞一激灵。   “你也算是陆东深身边的老人了,很清楚这种事压不倒他,与其浪费时间在我身上,倒不如想想旁的人。”陆起白不紧不慢地说。   景泞警觉。那头笑得也是不紧不慢,“听说景助理的妹妹刚获了奖项,可喜可贺。换做我是景助理你,会想法设法处理好工作后去陪陪妹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浪费时间。这世上什么都能成了过眼云烟,唯独亲情,当好好珍惜。”   景泞咬牙,直接掐断了通话,连带的,也关了录音功能。   陆起白这只老狐狸,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   **   陈瑜进了夏昼的办公室。把手里的咖啡杯往桌上一放,咖啡溅出来了些。夏昼正闷头看邮件呢,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茱莉长了肥胆,抬眼一瞧是陈瑜,瞪了她一眼,“陈楠楠你抽什么风呢?中午吃辣椒吃多了火气这么呛?”   “我得先跟你表明一下态度。”陈瑜义正言辞地说。   夏昼抽了纸巾出来擦干净桌子,“你的态度表明的已经很明显了。”“我跟你说认真的呢。”陈瑜站得笔直,“虽然我对你做过不道德的事,偷过你的笔记,但请你相信我,这次新品信息流出的事绝不是我做的,我是急功近利,可有些事我还是能拎得清的。”   夏昼没起身,身子偏斜靠着桌子,右胳膊支起,手拄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瞅着陈瑜。   陈瑜清清嗓子,眼皮耷拉下来,“而且,我跟邰业帆也划清界限了。”   “为什么?”夏昼问。   “谁知道这件事他有没有参与啊。”陈瑜吸了下鼻子,“他是邰家人,我跟他走得那么近也不合适。”   “你喜欢他吧?”夏昼冷不丁地问。   陈瑜猛地抬眼瞅她,涨红了脸,“你别瞎说,我、我现在跟你说正事呢,总之,我不想你怀疑我。”“我没怀疑过你。”夏昼放下胳膊,顺过来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你还没胆能做出这么大的事,另外,你也不用因为这件事跟邰业帆划清界限,像他那种整天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这件事他八成是不知情的。”   “你相信我?”陈瑜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一下。   “你是我团队的人,我当然相信你。”   陈瑜看着夏昼,眼里有温暖,也有感动,隔了许久,说,“谢谢你,还有,我再次为我之前背叛你的事跟你道歉。夏昼……你真的很好。”夏昼喜欢听好听的话,可陈瑜这种话一听就是发自内心的,反而让夏昼有点无所适从,她其实不是个很擅长表达自己情感的人,就故作皱眉状,抬手上下搓了搓胳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可真腻歪人。”都是成年人,其实最不习惯的就是真情流露,陈瑜也收敛了情绪,又成了冷哼,“腻歪人也总比背后插刀强,季菲明显着是来夺权的,今天玩的这出明眼人都看在眼里,你可留点神。无缘无故提起谭耀明,怕是要把屎盆子往你头上扣了。”   “陆东深相信我。”夏昼说得干脆。   “这世上没一个男人能大度到容忍自己的女人心里藏着其他情感,哪怕是恩情。”   陈瑜双手搭在桌上,看着她一脸认真。“当时在沧陵的时候我是跟在他身边的,很清楚知道他最忌讳的就是谭耀明。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他留你在身边的手段不光明,所以肯定会怕你心里有结,如果没人掀这个风浪还好,就怕被有心人利用。恩情这种东西你有,陆东深也有,所以他太明白欠债好还欠人情难还的道理。这种恩情就是,就算被他知道新品的事是我做的他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反之也是一样,谭耀明对你的恩情不比我家对陆东深的恩情浅吧,你说你能放下那段恩怨,谁会信?”   陈瑜走了后,夏昼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然后又把刚刚的邮件调出来看了半天,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总经理办公室那层气氛很压抑。至少总经理秘书办都保持了绝对安静,几乎是大气不敢出一下。景泞没在,秘书处的小秘书Dora在小心翼翼地测量咖啡豆的磨豆量,夏昼走上前她都没察觉。观察了好半天,夏昼实在忍不住问她,需要这么精细吗?   吓得Dora一个手抖,磨出的咖啡粉撒了些许出来,见是夏昼,一个劲地拍胸脯压惊。   “陆总脸色一直沉着,我怕咖啡粉磨多磨少了都影响口感,挨骂。”   “他骂过秘书吗?”夏昼好奇。   Dora想了想,摇头,“那倒没有,但是,从来不骂人的上司突然阴沉着脸最吓人。”   夏昼倒是同意这话,陆东深不苟言笑的时候,的确令人懔惧。   夏昼学着陈瑜的方式,端了咖啡进总经理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里都像是冷了好几度。   有沉凉的气息在流窜,是文件冷冰冰的气味,也是陆东深自身清冷的气味。   陆东深没在办公。   他在会客区,高大的身躯陷在沙发里,身上黑色衬衫跟黑色纯皮沙发都近乎混为一体,头仰靠着,阖着眼,领带结微微下拉了些,领口解开了两粒扣子。   看样子是有些倦怠了。   夏昼放轻脚步,弯身将咖啡杯放在茶几上,看了陆东深一眼,他没睁眼,英挺眉心间有浅浅的纹路。没由来的心疼。 第307章 我们应该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他从不知道累,斗天斗地斗人,他就像所向披靡的战士,所到之处都能杀得对方片甲不留,所以,在外人眼里他是战神,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她眼里他也是神,高高在上,带给她希望又能给予她温暖。能让她臣服的男人不多,陆东深就是为数不多的那一位,她心甘情愿依偎在他身边,因为只要他在身边,她就会有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曾几何时她一度难以入眠,睡着后也会在噩梦里惊醒,她精通气味,帮的了别人却帮不了自己。左时的事是张巨大的又带着毒刺的网,勒得她透不过气并且鲜血淋漓。   酒量就是在沧陵时练出来的,她养成了酗酒的习惯,每当噩梦如鬼魅如影随形的时候,她都要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谭耀明跟她说,阿璃,你就在我身边睡下,我守着你,别怕。   可她还是怕。   怕被噩梦吞噬得骨渣都不剩,所以,她的酒就越喝越多。   后来,她遇上了陆东深。   陆东深没跟她说过谭耀明的那番话,她也奇迹般的很少噩梦。   只要在他怀里,她就会觉得很困很困,哪怕只是靠着他,她也会很快入睡,甚至只要他在家,哪怕是在书房里忙工作,她也会瞌睡连连。   她一度怀疑自己是病了,又或者是生理提出抗议,强迫她补上前几年失去的睡眠。   素叶却一针见血的告诉她,那是因为他能带给你安全感,只有对一个人完全敞开心扉不设防的时候,你才会毫无顾忌地睡去。   不曾有过的安全感,不曾有过的揪心揪肺,在遇上陆东深后就一并交付了。夏昼绕到陆东深身后,抬手打算给他按按太阳穴,怎知手指刚碰到他,他就一把推开她的手,睁眼一看竟是夏昼,与此同时,夏昼也惊呼了一声,低头一看,手腕处划出了道血凛子。   陆东深也看到了,忙将她拉绕身边坐下,藕白纤细的手腕冒了血丝,这么一瞧心疼得要命,赶忙拿了医药箱,从里面取出双氧水。   “进来怎么不吱声呢?”他沾湿了棉球,加了小心给她消毒。   “看你挺累的就没忍心打扰啊。”夏昼也没觉得有多疼,充其量就是划了一道子,也不是多大的伤口,但喜欢被他这么紧张着。   “谁知道你还身携凶器呢。”   陆东深给她涂了两遍双氧水,粗粝的拇指轻抚了周遭肌肤,确定不再冒血丝了这才收拾了医药箱。   “是袖扣。你的皮啊,太嫩。”他虽这么说,还是把袖口上的两只袖扣都摘了下来,搁置茶几上,袖子挽起来的时候,想了想,又把腕表摘了。   夏昼被他逗笑,忍不住挽上他的胳膊,“又不是大伤,这么小心干什么?”   陆东深任由她抱着自己的右胳膊,抬左手揽过她的头,压脸亲了一下她的眉心,低低说,“如果可能的话,我不想让你受一点伤。”   夏昼只觉窝心,右手勾住他的脖子,他的手臂顺势滑下揽住她的腰微微一用力,她就跨坐在他身上。   脸贴着他的胸膛。   隔着衬衫,是结实温热的肌肉轮廓,闯入她耳朵里的是他的心跳声,沉稳有力的,又似乎连着她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牵引着她的节奏。   她就这么贴着他,呼吸着他的气息。   说,“所以,你拒绝陆门调查组来京?”陆东深不奇怪她知道这件事,总部项目调查组是独立的部门,在陆门成立之初发生过一次商业信息外泄的情况后就成立了,年岁比陆东深还要大,自然也是具有权威,他们可查一切能查之事,只要总部有需要。这次事件引起总部调查组的警觉,发了集团邮件下来要求抵京调查。   天际集团上下都为之震惊,可很快,陆东深就亲自一封邮件发过去拒绝调查组的申请,并声称天际已建立自查组,会尽力彻查此事。   所以,夏昼知道这件事也是看了邮件的。   陆东深靠在沙发上,抬手摸着她的后脑勺,说,“总部的调查组一旦来京,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夏昼抬头,下巴抵着他的胸膛,“所以就沉着个脸啊,知道吗,你的秘书们都吓坏了。”陆东深一手控着她的头,一手轻抚她的脸,轻叹一声,“季菲常年待在陆门总部,跟她打交道的陆家人有很多,站在她身后的也许是陆起白,也许是陆景枫,又也许是陆宗启等等,而你的身后就只有我,他们自然会把你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而你又是最后接触新品信息的人,季菲能把自己摘干净,你未必,所以,总部一旦派人下来,对你不利。”陆门总部的调查组是个威严的存在,只有他们想不到去查的事,没有他们查不到的事,调查组的负责人叫靳严,虽说不知情的会以为不过就是一个部门的负责人,但是了解陆门的人都知道,调查组是跟所有部门平行的,而靳严的职位是能跟陆东深平起平坐的。   陆门的人一般不爱惹上调查组的人,一旦被他们盯上,那是比被鬼盯上还难受。   调查组之所以特殊,除了职能外还有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父传子的习惯,也就是说,靳严不是空降兵,他的父亲、他父亲的父亲都曾担任过调查组的负责人。   所以陆东深的担忧不是毫无根据。   季菲就是身后的人太多了,那么一旦调查起来,能为她说话的人也多。   夏昼搂着陆东深的脖子,“我不怕,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难道还能屈打成招?”   “你不怕我怕。”陆东深难得这么说。   因为有了她,所以他就怕了。   夏昼,是他陆东深活这么大唯一的软肋,想要对付他的人,怎会不从他的软肋下手?   她眼中动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轻轻贴了贴他的唇角,轻声问他,“你跟我说实话,陆伯伯是不是病得很重?”   如果只是小病,那调查组的人也不会公然想要空降北京吧。   陆东深也没瞒她,点了头。   夏昼心口一窒。   陆东深坐起来,将脸埋在她的耳侧,低喃,“囡囡,我们应该去结婚领证,然后你跟着我回美国看我爸的。”   是啊,应该。他的鼻尖贴着她的耳垂,这低低的嗓音就震疼了她的耳膜,心尖也都跟着疼。有多少应该的事都抵不过突如其来?她何尝不理解他的心急如焚?可这个时候,不管是领证还是回美国都要不得不放下。新品这件事迫在眉睫,容不得他走开半分。 第308章 你的身后只能是我   其实夏昼想跟陆东深说,还有你的生日。生活总不会厚待谁,它不会恨你,当然也不会爱你,总会按照它自己的脾气给你来一场猝不及防的变故。于生活的变化莫测中前行,夏昼早就习惯了突如其来,可现在,   她似乎贪味了眼前的温暖,竟忘了生活残酷的本质。   精心准备的特殊节日,如今这种情况,换做是她也没心思过了。   “东深。”她搂紧他,“我能帮陆伯伯做点什么?”   陆东深低头看她,“之前你救过他一次,其实应该早就清楚他的身体状况吧?”   以气味治愈人是夏昼的本事,只要是她出手相救的,势必要提前知道对方的体质和健康状况,否则怎么调配出适合对方的气味?   夏昼点头,眼神也渐渐黯淡了下去。不用陆东深多说,她也知道自己这次救不了陆振杨了。当初虽说他是外伤,但也被她察觉出他身患癌症,很多时候,气味只能延迟生命。陆振杨身份特殊,虽不能对外公布病情,但私底下免不了请各路专家试过各种办法。上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能让陆门这么蠢蠢欲动,可想而知陆振杨的癌细胞应该是迅速扩散了。陆东深见她神情落寞,轻抚她的头,低叹,“人活一世,生死有命。囡囡,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人这一生走下来,就像是闯了一次水深火热,没有谁能一世安好。”   夏昼抬眼看他,“我不喜欢你这么说。”   “可你知道这是事实。”陆东深嘴角虽含笑,但眼睛里是难懂的深邃,他说,“我也不会一世安好,你跟着我就该知道,是场风险。”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招惹我?”夏昼反问。   陆东深沉笑,抬手摩挲她的眉眼,“是你招惹我在先,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在想,这个姑娘的眼睛怎么这么漂亮呢?”   “初见你的时候你可不苟言笑的啊。”夏昼故意打趣他,“也没见你盯着我的眼睛瞧啊。”“我一直在盯着你,只是你那时候想着怎么坑我。”陆东深揉了揉她的头,“有时候人的感觉很奇怪,当时好像冥冥之中就觉得你会是我的人,所以,越是在乎就越是想要装一装。”   “装什么?”她含笑问。   “装酷,装冷漠,装成熟稳重,装一切能引起你注意的行为举止。”   夏昼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噗嗤笑出声,勾紧他的脖子,“难道这些不是你本来的性格吗?”陆东深含笑没回答,半晌后,他的额头微微抵上她的,轻声说,“你答应做我女朋友的时候,我有一段时间是在觉得做梦,美好的太不真实了总会怀疑自己。你有你的自由,我有我的禁锢,但是你就这么跟我在一起了。囡囡,你要知道,陆门的权力交椅我夺也得夺,不夺也得夺,这场艰难仗在所难免。我没有退败的余地,而且我也不想退败。”“我知道。”夏昼毫不犹豫地说,“我就是傻啊,所以就没给自己留后路。陆东深,其实我喜欢这样的你,有野心有魄力,生机勃勃,你就是注定属于商场的,所以我早就有心理准备。”   “傻。”陆东深心底慢慢掬出一汪温暖来,这温暖是她给的,他生平最爱的女人给的,带给他无尽的希望,也带来了勇往直前的力量。   他捻高她的下巴,薄唇轻轻贴上她的唇角,一点点噬她的芳香入唇,深情厚重浅浅厮磨,低喃,“但是,我爱。”   夏昼沉浸在他的唇齿温度里。   心头的那一点小担忧小不确定念头也烟消云散了。   陈瑜的话不无道理,季菲纯心故意,说者就有心,听者难道不会有意?夏昼的确有些担心陆东深会多想。   她刚刚想问他是否相信她,可陆东深的反应和说辞给了她一颗定心丸,她就知道,他从没怀疑过自己。   待陆东深放开她后,她说,“季菲的方案我不同意。”   陆东深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理由我在会上已经说了。”夏昼很干脆,“我需要研究一下Momo的新品,看看是不是盗得干净。”   “你的意思是,他们也有可能更改配方?”   夏昼想了想说,“更改配方他们倒是没时间,但我在气味组成的时候做了些调整,所以,我想看看对方的香水情况再说。”   陆东深捧着她的脸,压低了嗓音,“如果采用季菲最初的配方,至少你不会被推到浪尖。”   “一劳永逸的法子从来都不适合我。”夏昼盯着他的眼睛,“一是从此被季菲压了一头,二是虽然避免危机但损伤品牌质量,我向来不喜欢这种妥协。”   “不愧是我爱上的女人。”陆东深笑了,“有野心。”   “那是。”夏昼美滋滋的,“等你坐上交椅那天,我也笼络一下陆姓子弟,到时候我身后站着的可是千军万马,助你一臂之力。”   “别臭美了。”陆东深笑着回绝了她的“野心”。“你的身后只能是我。”   夏昼笑着窝他怀里。   她喜欢这样,只要是她想做的,他就会给予她最大的信任去做。只是任何风雨他都习惯替她顶着了,她很想用行动来告诉他,其实,她也会护着他,就像他护着她一样。   Momo的新品受到广泛关注。   陆门总部再下调查令,然后,再次被陆东深驳回,与此同时,天际的调查团队在紧锣密鼓进行着,没大张旗鼓,暗地里却丝毫不会放松。   季菲约谈,她的团队约谈,然后就是夏昼、陈瑜等调香师……   H品牌亚洲区新品迟迟不发,已经引起H品牌总部的不满,这种情绪一次次朝着陆门施压,最后就连靳严也亲自给陆东深打电话说,陆总,江山和美人孰轻孰重?   陆东深告知,江山重,但心爱的女人更重。这几天陆东深没怎么回家,跟美国那边有时差,所以白天在处理天际的事,晚上要跟陆门总部开视频会议。开董事会的时候,主席一位是空悬着的。传达陆振杨意见的是秦苏,还有一人,坐在主席之位的第一个右手边,何奈。 第309章 创香   何奈是谁?夏昼知道后问陆东深。   陆东深说,是我爸的行政助理,也是陆门四大特助之一。   夏昼闻言后咂舌,权力够大,光是这头衔听着就NB闪闪。然后又问陆东深,何奈跟靳严相比,谁最帅?   陆东深也算是对夏昼的心大刮目相看了,想了想说,两个人都很帅,但,都没我帅。   这个答案最标准,夏昼可喜欢了。   而这几天夏昼也没闲着,陆东深在稳定股价,景泞在跟公关组、宣传组、市场部做沟通,她则等着Momo新品上市后让茱莉找几个姐们去商场买了五瓶香水回来。   Momo新品走的路线跟H品牌的一样,都是主打限量版,再加上香水本身价位高,顾客购买时都必须要填信息,然后才能买到一瓶带有身份编码的新品香水。   一人只能买一瓶,所以夏昼只能出此下策,然后在心底咒骂邰业扬,让爷我掏钱给你添业绩,你给爷等着!   再开会时,陆东深依旧出席了。   陈瑜坐在夏昼的身边,趁着季菲的人陆陆续续到会,她用肩头顶了夏昼一下,小声说,内部讨论会议他都参加,看来是怕你吃亏啊。   夏昼用肩膀又顶回去,“他是集团负责人,这么大的事哪能不参加?”   季菲及团队的主要调香师还在强调最初配方的问题,季菲的意思是可以在原配方上进行提升,加重香水基调的绵长和层次感。在他们表达意愿的过程中,夏昼始终没出声,等季菲说完后,她才道,“这不是加重基调层次感的问题,而是整个配方单调普通的问题。就好像你种的是月季花,再怎么嫁接它也成不了玫瑰。”   “夏昼你够了。”季菲忍无可忍,冷眼看她,“你还想解决问题吗?既然你认为最初的配方不好,那我问你,你有什么方案可以解决目前的困局?”“解决目前困局是陆总和市场部、公关部的责任,我只负责新品研发。”夏昼纠正了她的说辞,然后看向陆东深,“我将Momo新品与我们的新品成分进行对比,发现还是有些差别的。”   陆东深示意她说下去。“香水香型的稳定性主要来源于各种香精的搭配,当时我在创香实验时,将丁香油取代了丁香酚,从香谱上来看,这么调整一是可以带进一系列的香料,二是别人仿香较难,而且,丁香油和丁香酚在气味上也会有差别。”“可事实上,丁香油在气味上较为浊,丁香酚在气味上较为清灵。”季菲这两天也在实验室,自然是能跟上夏昼的节奏,“Momo新品更改了香精,没使用丁香油,这样一来,其实在气味上较H新品轻盈一些。”“轻盈的弊端就是导致整款香水的基调不足。”夏昼驳回季菲的话,“当初我之所以用丁香油取代丁香酚,目的就是让香精和纯自然的气味融合,但Momo新品因为担心气味浊而更换了丁香油,就算他们使用的是天然龙涎香,那气味也会跟我们的新品出现差别。”   “我想夏总监的抽样出问题了吧?”说话的是季菲团队的调香师,“对方用的也是天然龙涎香。”   夏昼扫了对方一眼,目光没停留,又落在季菲脸上,“我现在终于明白H新品最初配方怎么那么普通,原来你手底下的调香师也就这本事了。”   对方调香师面色一变,季菲自然也不高兴,皱眉,刚要开口,就见夏昼往后一靠,不咸不淡地说,“陈瑜,既然是对方调香师在问,那你就勉为其难解答一下吧。”陈瑜早就看不惯对方嚣张的模样,闻言后,挺直脊梁,清清嗓子,“我们新品中的龙涎香,是经过几十年海水漂洗和阳光氧气的辐射,也就是说,从抹香鲸体内取出龙涎香后,供应商又将龙涎香进行天然加工,不适用任何香料处理,这样所形成的香气,没有任何腥膻臭味,所散发出来的香气很清淡宜人,十分高级。Momo选用的自然也是天然龙涎香,但因为时间的缘故,从抹香鲸体内取出的时候只能靠香料工作者反复洗涤、经过人为的复杂处理才能达到天然龙涎香的气味标准。这就是两款香水的本质区别。”季菲没想到夏昼会在龙涎香上这么下功夫,想了想,道,“我知道你能闻出经过洗涤后龙涎香的杂味,但消费者可没长你这么灵敏的鼻子。两瓶香水,在专业鼻子里差别是挺大,在消费者的鼻子里差别只是细微。夏昼,我们都知道Momo在原料上有取巧的成分在,但那又能怎么样?你总不能再把the last night原封不动推上市吧?”“我想说的是,投机取巧是糊弄不了市场骗不了消费者的,没错,有的消费者是不及内行人专业,但别忘了不管是Momo还是H,所面对的消费群体都是精英及上流社会的名媛,他们对香水的品质有着极高的要求。而一款香水能经得起市场的考验最后成为经典,必然是要靠那与众不同的细微差别,因为恰恰就是那么一点细微才不能被取代。”夏昼十分认真地说。“我同意你说的。”很难得,季菲没有争锋相对,她稍稍放缓了语气,“但是就目前情况来说,H新品属于亚洲定制款,谁都不敢这么冒险,你想想看,亚洲区接受这细微差别的用户能有多少?”   “所以,我要创香。”夏昼一字一句说。   包括季菲在内,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稍许,始终在倾听的陆东深开口了,“你的意思是,重新创造一种气味?”   “是。”   季菲质疑地看着她,“你很清楚现在香谱已经很成熟很丰富,你想创造香谱以外的气味?”“对。”夏昼眉色稳妥,“the last night一定要推出上市,但我会加一道全新的、从未在市面上出现过的气味进去,拉开与Momo新品的气味差距,与此同时,还不会影响the last night香水的含义。”   在座的都倒吸一口气。夏昼看向陆东深,目光灼灼,“邰家犯了个最基本的错误,他们压根就没理解我们新品的含义就冒然盗走,所以我猜想,能把信息外泄的人肯定是个外行。其实我们的新品不符合Momo的品牌定位,the last night,我之所以将名字这么改,真正是想表达最后的狂欢。像是地球上的最后一夜,再无来者再无明天,最后是回归宇宙洪荒的缥缈和空无。这是一种致命的、窒息的、令人歇斯底里又无法操控的气味表达,是直击人心深处最脆弱神经的力量。那么,我就打算将这种力量做到极致。” 第310章 凭我高兴   陆东深胳膊支在会议桌上,十指交叉,拇指摩挲着下巴,目光落在夏昼脸上,像是看着她,可又像是在沉思。   倒是季菲说话了,“你知道这款新品前前后后设计了多少年吗?创香说得容易,但加入新品形成全新的气味,至少要有气味稳定的观察期吧?还有投放生产的时间。”季菲的担忧不无道理,在座的也都是从业多年的专业人士了,太清楚稳定想一瓶香水的气味要经过多少道工序和耗费多少时间,夏昼的想法虽说大胆,但如果在时间宽裕的情况下,依照她的能力,大家绝对不会对她产生质疑。   可问题是,时间。   夏昼没回季菲,始终在看着陆东深。   稍许后,陆东深问她,“你想创香,投入生产时的原料能供应上吗?”   “能。”夏昼十分肯定地说,“但原料的供应渠道只能我亲自去走。”   这话令大多数人都惊讶。但凡原料,公司都有采购部门去沟通,气味构建师和调香师充其量只是会在前期接触原料作为调配香精或其他产品气味之用,一旦原料定下来后就不再插手后期供货问题,其目的就是防止有贪污行径发生。   季菲没表现出太多惊愕神情,只是略有狐疑地看着夏昼,隐隐思考。   陆东深面色也无异,就跟他平常一副无波无澜的表情一样,或许是惊愕不露于面,或者是早就习惯夏昼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他说,“你有没有想过时间问题?”   “距离新品发布会还有多久?”夏昼反问。   “从今天算正好10天。”陆东深道。   “够了。”夏昼风轻云淡地说。   话音刚落,成功引来几多倒吸凉气的声音,这一次,就连陆东深也微怔了。   季菲又是好笑又是难以置信,“夏昼,我看你是疯了吧?”从创香到样品出来再到能拿上台面做新品发布,10天的时间?开什么玩笑?   别说是香水界了,就算上整个闻术界都没这种个案出来。   陈瑜在旁听着也是心惊胆战的,她也是有过多年经验的人了,知道10天的时间里想要做到这些简直是天方夜谭,除非就是做个应付产品出来,那这时间绰绰有余。   可明摆着夏昼是看不上季菲的最初配方,又要超过新品现有的配方,这哪是朝着先应付去的?完全是要在精品的基础上达到极致。   她暗自捏了把汗,又抬眼瞧了瞧对面调香师的表情,他们有震惊,有质疑,还有,幸灾乐祸。   夏昼没理会众人神态,始终看着陆东深,“10天时间我能保证让新品发布会如期举行,并且现场可以拿出展品,当然,后期投入生产的时间另算。”   就因为这样,才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一点。   “你需要什么支持?”陆东深问。   夏昼干脆利落,“需要你相信我,给我时间。”   所有人又都看着陆东深,大有一副“你给她时间你也疯了”的神情。   陆东深一瞬不瞬地看着夏昼,眉心似有思索。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等陆东深的一句话。   同意夏昼,那就等于拉上所有人跟着一同冒险,如果不同意,那唯一可选的就是季菲的方案,至少保险不会出错。   而陆东深即将的决定,也意味着谁最终对新品具有主控权。   决定一人生,一人死。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会议室里死一般安静。陆东深朝椅背上一靠,摸过桌上的烟盒,拎出支烟叼在嘴里,打火机的火苗微微窜起时,映亮了他瞳仁的深沉,可光亮又像是瞬间被这深沉吞噬,吸入无边无际的幽暗之中。   他吞吐了一口烟雾,模糊了英俊的脸。   景泞坐在陆东深的斜对面,就那么吊着口气看着陆东深。其实她是有种预感的,她跟在他身边做事这么多年,太清楚她的顶头上司的野性。   不是他有多爱冒险,这世上如果风调雨顺,没人会喜欢用生死大落来惩罚自己。   但她心里还有一些小期待,希望这次他能够选用一种最保险的方式,哪怕真的损了H品牌的质量也无妨,只要,事情不会朝着更坏的方向去……   念头刚落,就听陆东深低语,“景泞。”   景泞心里一咯噔,忙收拾好杂念看向陆东深。   大半根烟还没有抽完,陆东深就将其摁灭在烟灰缸里,也就是说,他只用了小半根烟的工夫就做出了决定。   他慢慢地捻着烟头,道,“通知下去,新品发布会如期举行,让市场部、公关部、品牌部都做好准备,其他部门配合一切照旧。”   景泞只觉得头一忽悠,陆东深这是同意夏昼的方案了。   全场面面相觑。   季菲无法冷静,倏地起身,“陆总,你的决定太冒险了,总部那边也不会同意的,万一——”   “我会亲自跟总部沟通,没有万一,真要是有了万一,我一力承担。”陆东深打断了季菲的话,直截了当告知。   然后转头看着夏昼,目光沉稳,“所以,尽你全力去做。”   夏昼心头汹涌澎湃,陆东深今天的给予又让她想到了在沧陵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给了她时间,是放手一搏,更是将信任托付她手。   她道,“是。”   这一次,又是将他和她推到风口浪尖,与时间赛跑。   夏昼转脸过来,盯着对面脸色难看的季菲,“还有什么问题吗?”   季菲咬了咬牙,没说什么。   夏昼见状起了身,“陈瑜,别耽误时间了,走吧。”   现在就开启了倒计时模式,时间对她们来说弥足珍贵。她要拿十天的时间跟季菲的几年研发抗衡,所以,每分每秒她都要掰开来用。   走到会议室门口的时候,夏昼又返了回来。   来到季菲身旁,手一控椅背,将她坐的椅子整个转了过来。   季菲没料到她会有着举动,惊喘一声。   紧跟着夏昼俯身下来,双手往旁边扶手左右一搭,将季菲困在椅子和她身体之间。   季菲警觉地看着她,后背僵硬地紧贴着椅背。夏昼嘴角一挑,那张可攻可受的脸就邪气得很了,她压脸下来,几乎对上季菲的脸,一字一句警告,“想从我手里夺管理权,死了心吧。多说一句,我不管这次新品信息泄露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这十天里,如果我和我的新品出任何问题,责任都会算你头上。陆总为证。”   陆东深虽没太多表情,可眼眸深处似有隐笑,似纵容,又似无奈。   季菲惊喝,“凭什么?”夏昼的脸又压低了点,红唇微启,“凭我高兴。” 第311章 你幸亏不是个男的   等出了会议室,团队的其他参会调香师都围着夏昼前后走,叽叽喳喳的,有兴奋的也有担忧的。   陈瑜快走了两步跟上夏昼的步伐,压着胸口说,“你幸亏不是个男的。”   “是男的怎样?”夏昼按了电梯,很快,电梯门就开了。   陈瑜道,“你要是个男的我绝对爱上你了。刚才,我还以为你能亲季菲呢。”   夏昼进了电梯,她团队的人紧跟其后,闻言后都笑了。   “闲的我,亲她还不如亲你们,接下来的10天没休息啊,都集中到气味实验室去加班。”夏昼道。   几人没意见,也都知道时间紧任务重的。   陈瑜问了一嘴,“就只有10天的时间,你有多大把握?”   “不知道,听天由命吧。”电梯门开了,夏昼扔了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抬脚就出了电梯。   团队的几人闻言惊愕,当场愣住,等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有人才反应过来,赶忙按了一下,电梯门重开,几人追了出去。   陈瑜欲哭无泪,夏昼的话像是炸弹似的炸得她体无完肤,想死的心都有。   心里不断抓狂:夏昼!你弄啥嘞弄啥嘞弄啥嘞啊!   **   阮琦烫了一壶酒,屋子里的气流都沁着酒香。   饶尊敲开门的时候,她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搭在门边,穿得随意,枯玫瑰色的袍子,近乎垂腰的长发散着。   见到她后,饶尊的脸色稍稍有了缓色,但语气没柔和下来,“你还知道回来?”   阮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回了屋。   饶尊一看她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早知道她是个白眼狼他才懒得管她的闲事。   生怕她被邰家人欺负,他破天荒地插手别人家遗嘱的事,生生给她夺回了属于她的遗产甚至她老爹的骨灰,结果呢?   他还等着她感激涕零对他三叩九拜呢,可一扭脸,这姑娘就跑没影了,来老宅找不到人,手机形同虚设,更是没回他那。   就算她对遗产不感兴趣吧,但至少想邰国强的骨灰是他弄回来的,也算是帮她完成了心愿,就这么玩消失太不厚道了。   饶尊直接进屋。   老宅并不老,只是邰家人习惯这么叫。虽说买的早,邰家人又常年在国外生活,但这里一直有人打理。   只是东西基本上都被清空了,显得就异常的空旷。   阮琦靠在落地窗前的大靠垫上。   阳光尚好。   落地窗外连着花园,一眼瞧出去绿意成荫,爽秋的光亮被树叶过滤了一遍,铺满了客厅的木地板上,金亮得很。   阮琦就那么懒靠着,右胳膊支起拄着头,左手的手指勾着酒壶,一口酒下去,脸上的红晕有多了几分。   人在风景中,堪比风景要动人。   只是,近看,她眼里的几分落寞和寂寥就让人心疼了。   饶尊一肚子的不满顿时就无踪无影了,低叹了一声,蹲身下来,问她,“这两天你去哪了?”   阮琦看着窗外的风景,眼珠子都不带移动一下的,慵懒微醺,“合葬啊。”   “葬哪了?”   “大江大河。”阮琦轻叹,“我说过的,我妈不喜欢被牵绊,让她看遍祖国山河挺好的一件事。”   饶尊的确听她提及过,但没当真,毕竟人死之后入土为安,更何况她是抱着她母亲的骨灰来的亲王府,那势必是要走墓葬的,谁知道她说的竟是真的。   想了想,问她,“那你以后怎么祭拜?”   “生辰忌日,祭天祭地祭江河。”阮琦又喝了一口酒,对着窗外笑了笑,“其实我们都知道,人死如灯灭。”   饶尊见状,心底有隐隐的疼惜,道,“既然不喜欢这,干嘛还回来?怎么不回家?”   “家?”阮琦眼珠子终于动弹了,转到他脸上,眼里有迷茫、有困惑,似无主魂魄,喃喃,“我现在哪还有家啊……”   这话听得饶尊又疼又气,蹭地起身,居高临下朝着她低喝,“你的意思是,我那就不是家对吧?”   阮琦怔了一下。   目光渐渐有了聚焦,出神地看了饶尊好一会儿,那眼里的光似星辰似银河,藏着深邃的情感。可再一会儿,那万丈银河的光亮就匿去了。   她转过头坐起身,面朝着窗外没说话。   只留了个背影给饶尊。   孤独,寂寞,如在沙漠中搁浅了千年的枯舟。   饶尊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的语气重了些,又见她这般无助的模样,心里就又开始不落忍了。   想了想,干脆在她身旁坐下,抬手松了松领带,宽松了喘气。   阮琦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举起酒壶。   饶尊伸手压住了她的手,顺势夺过酒壶。   “抢我酒干什么?还我!”   阮琦说着就来抢,饶尊眼疾手酒壶一举,阮琦就扑了个空,反手再去夺,饶尊一个腾手,酒壶换了位置,阮琦的扑劲没收回来,一下子就扑他怀里了。   急了,抬头怒怼他,“你喝酒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你是我保的人,喝得醉醺醺的像什么话?”饶尊眉心一皱,喝道。   阮琦不说话了,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这般距离,只觉得他真是英挺非常,脸削有型,眉深鼻挺,她一直觉得单眼皮男人的眼都小,可饶尊不是,他眼斜长有神,微眯眼时三分威严四分风流十分邪魅。   狂得很拽得很,偶尔还有孩子的脾气。   她看着他,像是望进了他眼睛深处,那是一片不着边际的浩瀚宇宙,有黑洞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将她吸进去。   她看着他的脸颊越来越近,然后,就是他的眼睛……   唇近乎相贴时,窗外忽而一只鸟扑腾着翅膀飞过,惊扰了彼此相吸的两个人。   阮琦蓦地清醒,一把推开饶尊。   饶尊也似大梦初醒,被她推这一下子重心不稳,一手撑在地板上支撑着身体,盯着阮琦,呼吸略有急促。   “还我。”阮琦不忘酒壶,一把从他手里夺回,不再看他,只是喝酒时耳根子更红了。   饶尊还保持着身体栽楞的姿势,也冷不丁想起那晚醉酒后支离破碎的片段,顿觉尴尬。   许久后坐直身体,清清嗓子,说,“那个,以后你就住我那吧,我会对你负责的,我管你。”阮琦转头惊愕地盯着他,一口酒没咽稳,尽数喷他衬衫上。 第312章 你是喜欢我了吗   突如其来。   这次轮到饶尊一脸惊愕,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大片滩湿,咬牙,“阮琦!你纯心打击报复对吧?”   那晚的事后来饶尊断断续续的想起来不少,其中就包括吐了阮琦一身的画面,虽然画面支离破碎,但他就偏偏记住了“吐”的那一块碎片。   阮琦虽尴尬,但嘴硬,说,“也算是礼尚往来,扯平了。”   饶尊牙根痒痒,“你说你挺漂亮一姑娘,怎么心思这么歹毒?”   阮琦拎过酒壶,没搭理他。   饶尊起身,自顾自地去找纸巾。找了一圈才找到,衬衫上的酒精也已经挥发了,只留甜腻腻的香。   他一手攥着纸巾,又坐回阮琦身旁,使劲蹭衬衫,语气不佳,“死丫头,我这身衬衫是新做好的!”   阮琦仰头又灌了口酒,懒洋洋道,“人活一张脸,树才活一张皮呢,你又不是穷的只有这件衬衫了。”   怼人怼得很不舒服。   饶尊恼了,“你说你跟自己较什么劲?这里要什么没什么,你这几天吃什么喝什么?”   阮琦转头盯着他,用能气死人的不紧不慢,说,“尊少爷,您老是没用过美团外卖吧?”   饶尊没好气地回,“看见公司员工用过。”   阮琦想笑,但忍住了,低叹,“这人啊,就怕不接地气,特别显傻。”   说完这话,没听饶尊再回怼,很难得都这么损他了他还不反击的。阮琦看着他,他没搭理她,低头还在蹭衬衫,执拗的样子倒是挺有意思的。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他,就跟外界对他的评价一样,京城的太子爷,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可现在觉着,他其实还挺孩子气的,例如现在,有点小可爱。   “哎。”她叫他。   “干什么?”   阮琦转身坐过来面对着他,十分不解地问他,“你刚才说要对我负责,负什么责?”   饶尊听了这话后,意外的不自在了,将手里的纸巾攥了个团,来回把玩,像是挺轻松的。   “那天晚上,那个,我不是对你不太友好吗?”   阮琦挑眉看他。   饶尊将纸团一扔,直面她,“虽然说那天晚上我没对你做成,但是,毕竟不大礼貌的伤害你一下,所以我觉得我有必要对你负责。”   最起码衣服扯坏了也得赔吧。   阮琦知道他是指那晚将她压在身底下的行为,想了想,将手里的酒壶递给他。   饶尊看 了一眼酒壶,“不喝。”   “这可是夏昼都喜欢喝的酒。”阮琦笑道。   “她喜欢喝我就非得喜欢喝啊?”   阮琦将酒壶往他面前一搁,“这是我酿的酒,难倒了夏昼,你不好奇?”   着实引起了饶尊的好奇心,拎起酒壶喝了一口,然后皱着眉头放下酒壶,“就这口感还能叫酒?”   “果子酒,口感是甜了点,不能跟烈酒比。”阮琦又似只犯懒的猫,重新倚回靠垫上,“里面一共有15种水果,但夏昼只品出了14种,她在电话里跟我认输了。”   15种水果?   饶尊咋舌,又品了一口,尝了半天,“只喝出苹果味了。”   阮琦啧啧摇头,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啊。   “我没事在这跟你品什么酒啊?名酒我也忍了。”饶尊说着起身,“赶紧跟我走,废什么话?”   “你对夏昼也是这态度啊?”   “你没事老提她干什么?”饶尊不悦。   “提她,是因为我想知道,你今天突然说这些话是因为内疚,还是……”   “还是什么?”   阮琦盯着他。   饶尊被她瞅得浑身不自在,“你有话就说,别阴阳怪气的。”   阮琦默了一会,突然冷不丁问他,“你是喜欢我了吗?”   一句话问噎了饶尊。   他僵在那看着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皱眉,“你说你还有没有一点女孩子的矜持了?”   阮琦微微一偏头,目光穿过通透的阳光落在他的耳边,思索,“耳根子红了啊?纯情少年,我这酒的度数可不高。”   “不跟我走是吧?”饶尊岔开话题,撸起袖子。   阮琦一瞧这架势不对劲,警觉道,“你干什么?”   “不跟你来硬的你就不知道我饶尊的名字怎么写是吧?”饶尊大踏步上前,一把将她拉起,结实的手臂往她身上一搭,将她拦腰抱起。   “回家!”   **   夏昼团队的人都到了顺义的气味实验室,白天工作晚上也加班,累了就睡在实验室里。   全程封闭,手机可以使用网络,但不能在工作场所进行视频和拍摄。除了平时被夏昼装扮十分温馨的休息区外,工作场所一律采用无菌化处理。前院的房间和客厅主要是用来休息和见客,穿过去到了后院的屋室就是团队人员集中的办公地点。   数百平的面积,先进化的仪器,还有各类配比区、提取区、蒸馏区、消毒区冷藏冷冻区等,人工香精和天然香料都分门别类放好备用。   各个区域以透明玻璃相隔,方便人员间的相互配合。   装有各类香料、香精的玻璃器皿一字排开,上下数多层,每个器皿里都插着技细的吸管,方便气味调配。   每人都在忙碌。   称量香精、酒精、去离子水等所有原材料,每人负责不同的领域,称料时有人配合在旁观察和监督。   也有负责调色和在香水锅中调配的。   忙碌之余,大家也不忘调侃一下今中午的饭菜。   有的说厨子今天鼻塞了,菜里放了太多的胡椒,呛得鼻子都疼。   有的说以后要换餐厅,这家的菜量越来越小了。   还有的说,我们都是靠鼻子吃饭的人,以后还是少吃点辛辣食物吧,影响工作。   更有的感叹说,天赋这东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咱们夏总监就天生长了敏感鼻子,照常吃香的喝辣的都不影响。   因为全封闭,所以实验室里没请保姆或小时工,各自负责各自区域产生的垃圾,吃饭就叫外卖。   偶尔夏昼心情好了,也会给他们露一小手。大家七嘴八舌间,陈瑜没好气道,“你们可真是只瞧着别人笑没瞧见别人哭,这屋子里所有的原料都是夏昼多年的心血,有的原料长在无人境,有的原料在雪山之上,有的原料深埋戈壁滩,那都是她一步步走出来的。就算是季菲来了,都不及她的这份吃苦。” 第313章 只为见她一面   这倒是让众人闭了嘴。也确实如此,很多原料都精贵得很,甚至有很多是他们从业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的东西,有些只存在于古香典之中,堪比传说还要传说的原料,却只有夏昼不想采的,没有她采不到的。   见陈瑜态度不佳还紧锁着眉头,身边的人问她出什么问题了。陈瑜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夏昼到底怎么想的,填配新料,香水需要陈化至少半个月,时间哪来得及啊。”   这不是陈瑜一人的担忧,所以,一时间整个实验室里就沉默了。   夏昼在前屋。   午饭吃过后,她将任务分配下去后就把自己关房里。   怀里抱着那只跟着她从沧陵到北京的非洲鼓,曾经在沧陵的手鼓店里做镇店之宝从不出售的那只。   这只非洲鼓照比之前店里的做工都要精细,轻拍时隐隐有沉香。当然,搁在平时,夏昼是从不轻易碰这只鼓的。   现在,她轻轻地拍。   鼓声悠沉。   一只非洲鼓的好坏,决定木,决定皮。鼓身必须得是上好的木料,鼓面必须得是上好的皮质。   这只鼓是她亲手做的,单是寻找鼓身的木料就走遍了沧陵的天周山。   又耗费了近半个多月的手工工夫才做好了这只鼓。   鼓身上的每一字的符也都是她手刻上去的。   夏昼轻拍了两三分钟,然后停下来,手指轻轻摩挲着鼓面、鼓身、鼓绳,摸过每一处她精心设计的地方。   又静默了几分钟。   她摸过身旁的芬兰刀。   刀出皮鞘。   光落刀刃,折出锋利光芒。   夏昼咬牙,一沉气,举起芬兰刀又狠狠扎下去。   刀尖破鼓面的瞬间,她顿觉心若刀扎,抬左手按住胸口,隔了许久,终于纾缓了疼痛后,拿刀的右手一使劲,刀刃顺着鼓面的轮廓割开。   **   陈瑜正头疼的时候就见夏昼进来了。   换好了无菌工作服,她的脸色看上去有点苍白。   陈瑜如见救星,走上前问,“香水陈化问题怎么解决?”   “我来解决。”夏昼走到香料提取区。   陈瑜跟上去压低嗓音追问,“按照常规时间的话,我们根本就——”   “够用。”夏昼四两拨千斤。   陈瑜不知道该说什么,很明显,夏昼没想解释给她听。   很快,她见夏昼将一个无菌袋拿出来,里面装着像是皮子的东西。用镊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进行清洗,这一过程陈瑜看得清楚,还真是块皮子。   “这是什么?”陈瑜忍不住问,“怎么像是……什么动物的皮?”“是鼓皮。”夏昼没瞒她,将手里的皮子洗了再洗,“在早些年寻了很珍贵的香料,清洗晒干,碾碎压粉。这种香料只能依附皮子保存,时间越长,提取出来的气味就会越醇厚,而且还能混合皮质的香,最适合稳住基调。所以我把保存香料的皮子做成了非洲鼓,随身带着,需要的时候就会用上。”   陈瑜明了。   在气味调配中,含有皮革香气的产品很常见,尤其是在男士香水中,皮革是不可或缺的气味之一。   不过,其实陈瑜还有不少疑问,例如就算有秘制的香料和皮革,那在陈化的时间上怎么就能节省了?   甚至她还想问问这香料到底是什么,怎么就能让夏昼这么自信赢过季菲。   这林林种种的问题在喉咙里转,导致陈瑜站在原地没动弹。   夏昼见状,问她,“还有事?”   陈瑜面色不自然,想了想,终究没问那么多,清清嗓子道,“我是想看看你这边需不需要帮忙。”   “暂时不需要,我先对原料进行提取和蒸馏。”夏昼将皮子洗好后搁置在器皿盘中,一遍遍洗过的水没倒,也直接装进了一支支的器皿瓶里。   就这样,一直忙到太阳下山。   有从外面进来的调香师,轻叹了一口气说,“外面的夕阳可好看了,整个天空就跟火烧了似的。”   有人稍作休息,有人仍在忙手里的工作。   夏昼这才意识到时间。   如白驹过隙。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摘了手套,看了一眼后招手叫来了陈瑜,让她接手。   等夏昼出去后,陈瑜用滴管吸了一点点蒸馏后的液体后滴在试纸上,那试纸就呈碱性化颜色的变化了。   她闻了闻。   是一种很特殊的气味。   似沉香,但肯定不是沉香,又有极淡的皮革气味,可又比皮革醇厚。   陈瑜不解。   这到底是什么香料?   **   夏昼出来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天际黑红了一片,黑暗即将吞了最后的光亮,距离提交新品又少了一天。   庭院的那株古银杏树沙沙作响,即将落日时分,风也起了,凉了不少。有片叶子落下来,在夏昼的脚旁。   她看了一眼。   叶子大片泛黄了,再过不久,这个庭院会被漫天的金黄装饰。   说实话,夏昼很期待。   这是她回京后度过的第一个秋天。   蓝天金叶,红墙琉璃琉璃瓦,是留在她脑海中最美的秋天盛景。   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门外停着的是陆东深的车。   没有司机,他亲自开车过来的。夏昼快走了两步,陆东深探过身子开了副驾的车门,她就一低头钻进来了。   带了稍许秋味进来,有凉意。   车门关上后,陆东深把她的手拉过来,包裹手心,“降温了,怎么没多穿点衣服?”   “几步远,也不冷。”夏昼接到他的微信就出来了,又故意问他,“来检查工作进度?”   陆东深轻轻搓着她微凉的手指,笑道,“想你了。”   夏昼觉得很暖。   他手心的暖,还有他话里的暖。   “怎么不进去啊?”   陆东深道,“怕打扰你工作。”   夏昼忍不住靠在他身上,“你要记住啊,我是为了你才这么拼命的。”   “是。”陆东深低笑着环住她,吻了她的额头,“陆太太劳苦功高。”   夏昼重叹一声,没这档子破事,她可不就是名正言顺的陆太太了?   陆东深闻言问她怎么了。   她没发牢骚,问他,“今天怎么样?”   “开了一天会,明天飞一趟上海。”陆东深轻声说。夏昼知道他忙的不仅仅是天际的事,手底下的项目和产业都需要他去点头,所以,他因为想念,从城区一路开车到这里,只为了见她一面,这让她更是窝心。 第314章 难得有情郎   两人静静相依。   车窗外的天际渐渐失了光亮,最终噬了夕阳的尾巴。   难得的安静。   夏昼觉得自从认识陆东深之后,她愈发的珍惜像是这种安静的时刻。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做,就这么相依相靠,看一次日出日落,享一场风花雪月。   “是要马上走吗?”稍许,她轻声问。   陆东深抬腕看了一眼,说,“还能陪你半小时,然后赶回公司开视频会议。”   夏昼抱紧他,真不想让他走啊。   陆东深窝心于她的依赖,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又低头轻吻她的唇,耳鬓厮磨间低语问她,“有没有遇上难题?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夏昼摇头,她唯一的需要就想这么窝在他怀里,感受他的体温、他的气息。   “我能搞的定,你要相信我。”   陆东深低笑,说了声好。   夏昼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浅蹭了两下,却是重重叹气,“你说到底是谁泄露了新品的信息?”   “不管是谁,只要能把你摘出去就行。”陆东深道。   夏昼抬眼瞅着他,“你是不是有怀疑的对象?”   “还在查。”陆东深轻声说。   四两拨千斤的回答,让夏昼心里又有底又没底的,她知道陆东深做事向来深谋远虑,可也担心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能把新品信息泄露得那么透彻,这无疑是出了内鬼。   可怀疑是一方面,有了实锤是另一方面。   微蹙的眉心被陆东深的手指抚平了。   他将她推靠在车座上,压身过来,手指从她的眉心移开,落在脸颊上轻轻摩挲,低笑,“你呢,任务就是完成新品的调配,其他的,什么都别想,也想别操心。”   陆东深的指尖沾着温度和清冽的气息,夏昼特别喜欢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又修长,操控市场、在利益间翻云覆雨的手,落在她的眼角眉稍时是无尽温柔。   说完上述话,他低脸下来,唇覆上,然后一点点轻柔啃咬她的唇瓣,沉笑喃语,“也不能什么都不想,你要想我。”   臭美。   夏昼想这么说,但一颗小心脏被他撩拨的扑通直跳,掀着潮涌一波又是一波的。她在想着,说男女之间的爱情只有三个月这番话的人一定是乱讲,又或者没遇上对的人。   遇上对的人,别管多久,每一天都会是爱情的模样。   她绕上他的脖子。   他的吻游走在她的唇齿就更加深沉,又攀附她的脸颊,鼻尖贴着耳廓的肌肤,引得她心神恍惚。   这深沉绵延成了他的呼吸,再开口低语时,嗓音性感低嘎得很。   他说,囡囡,我想你。   这句的“我想你”跟刚刚来时的那句“想你了”是两个含义,夏昼觉得身体里也有什么力量似的猛地一缩。   不是她能控制的。   是她的身体对他本能的反应。   夏昼挪开只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指尖传达着的都是他的体温。她的手指轻轻扫过他性感的喉结,就见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   她忍不住笑。   经过这么长时间相处,她太知道陆东深的敏感处一在耳朵,二在喉结,有时候她就喜欢吻着他的喉结,听着他的呼吸由沉稳到沉重再到紊乱。   陆东深知她有意戏弄,低头咬了她的手指,瞳仁里藏笑,可又藏了兽,“别火上浇油。”   夏昼知道他没时间,所以也就不多逗他,抿着唇忍笑。   夜色清淡,皎月明朗。   怀中女人的脸被窗外的明映得白皙透亮,漂亮的眼生着一股子媚,含笑间就像是伸出了钩子,勾得他情不自禁。   陆东深暗自深吸了气。   可又抵不住她的浅笑。   压下头,又咬了她的唇,听到她呼痛他才抬起脸。   摸着她的头,陆东深说,“我很快回京,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联系。”   夏昼点了点头。   搂紧他,贴在他的怀里。   明明不是第一次离别,可她却异常的如同第一次离别般想念。   **   翌日又是个大晴天。   可也看过新闻,在雾霾成了普遍环境下,凛冬前的这段蓝天艳阳算是最难得的了。   夏昼没时间享受北京的秋高气爽,其他人也一样,都在忙着最后一搏。   虽说其他人说不出夏昼加进配方中的那一味原料是什么,但夏昼有意保留,诸位也没多追问。   这期间季菲一直留在北京。   倒是没来实验室,不过,给夏昼打了通电话。   “以你个人的喜好来决定市场,夏昼,你太自私了。”   夏昼接电话的时候正在银杏树下讨了个空闲,烫了一壶滇红,茶水滚烫,茶叶被热水炸得肢体舒展,散发茶香。   “就算我自私吧,季菲,你又能怎样?”   季菲噎了一下,稍许后语气极其不悦,“我现在越来越怀疑这件事就是你所为。”   “彼此彼此。”夏昼四两拨千斤,“之前又不是没做过下三滥的事。”   “那个配方根本就不是你的,你装什么受害者?”季菲冷喝。   “但配方是左时的。”夏昼冷笑,“你们为了一己私欲连朋友都能出卖,还有什么是你们做不出来的?”   季菲在那边沉默半天,说,“难道你从来没想过,左时也许没你想得那么好吗?”   夏昼一窒息,手指扣紧了茶杯,冷言,“季菲,你还要脸吗?我当初受的那些苦拜谁所赐?左时现在不在,你说什么都可以了!”   季菲没吱声。   只有清浅的呼吸通过电波,在夏昼的耳朵里游走。   隔了好一会,她才开口,“新品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你爱信不信。”   夏昼直接掐了通话。   有一种伤害只走身,所以日子久了也就淡了,例如陈瑜当初的行为。   有一种伤害是走心,哪怕沧海桑田,根伤到了就是伤到了,每每碰触还是一汪血迹,例如季菲和卫薄宗。   所以,夏昼无所谓信或不信,伤过一次,再无原谅。   一杯茶下肚,她听见有车轮的声音。   没一会陈瑜出来了,冷着脸,撞见坐在银杏树下的夏昼后,脸色多少不自然,她走到院门口,没开门,就隔着镂空的防护门站在那。   夏昼心里多少明白了。   果不其然,邰业帆的声音传进来了。   “我有话跟你说。”   陈瑜站在阳光里,双手插着衣兜,嗓音就跟脸色一样冷,“你怎么找来的?”   “我听说你在这,所以——”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你听我解释啊,新品这件事我压根就不知道。”邰业帆急了,“而且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大哥那个人虽然说做事激进了点,但也不能做出这种缺德事。”   陈瑜冷哼,“还真是兄弟情深啊,邰业帆,我现在不想跟你浪费口水,你赶紧给我走!”   急得邰业帆跺脚,“不是,这件事跟咱俩感情有什么关系吗?”   “谁跟你有感情?你别胡说八道!”陈瑜一声吼。   两人隔着一道门在门口拉扯了能有二十多分钟,末了邰业帆被气走了,临走前扔下句话:陈瑜,你别仗着我喜欢你,你就肆无忌惮的欺负我!   等陈瑜走过来坐下后,对一脸看好戏的夏昼说,“还说我欺负他?他一个大老爷们我怎么欺负他,等等……”倒了牢骚一大通,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还说了什么?”   夏昼慢条斯理地拎起茶壶,给她添了茶水,“他说他喜欢你。”又笑,“这邰家二公子也是朵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葩,告个白也这么别出心裁。”   陈瑜的脸一下红了,赶忙抿了口茶却被烫的够呛,咣当放下杯子,夏昼见状笑道,“楠姑娘,要矜持。”   “我怎么不矜持了?他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他啊?”陈瑜摸了摸烫疼的嘴,“我都说过了,我现在不想跟邰家人来往。”   夏昼轻笑,用拇指和食指中指捏起茶杯,吹了吹茶面,浅抿。   陈瑜挑眼看她,“你笑什么?”   “没什么,别这么敏感。”夏昼轻轻晃着茶杯,就跟晃酒杯似的逍遥,“你躲着邰业帆,是真不喜欢人家?你可别告诉我,你心里还装着陆东深呢。”   “是是是,我现在还放不下陆东深,我非他不爱、非他不嫁行了吧。”陈瑜没好气,“有你这么没良心的吗?我这么义愤填膺的为了谁啊?”夏昼忍着笑,故意叹了口气,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后起身,拍了拍陈瑜的肩膀,“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 第315章 不问来路也无归途   上海天际酒店,3601。   入了夜,整个外滩的绚烂蔓延在套房的落地窗上,炸开的霓虹光圈都是璀璨。   视频的另一头是午后暖阳。   床榻上的陆振杨看上去气色很差,但还是硬挺着靠在床头,交代陆东深了一些事。   床边不少仪器。   身旁还有家庭医生和医学专家守着。   陆家老幺陆南深坐在陆振杨的身边,很显然他对商场上的事不感兴趣,跟陆东深聊完家常后,轮到生意场上的事时他就不再插嘴陆振杨和陆东深的谈话。他将陆振杨那只没输液的手合在双手之间,时不时会关注一下身边的监测器,有时候陆振杨提及股市或集团里的事稍稍激动时,他就会轻拍一下陆振杨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陆南深的侧脸轮廓在视频里很是分明,额前落下的发稍稍遮了他的眼,露出极为笔挺的鼻梁骨,唇是继承了陆家男儿的特征,薄又性感。下巴连接喉结处是十分完美的弧线。   肤色如月白,最吸引人的当属那双手。骨节分明自然不用说,掌宽,手指十分修长,就连尾指都似乎比寻常人长出一些。左手腕戴着块金属带的机械表,右手腕则戴了条粗犷的小牛皮手工手环,镶嵌了一枚古铜色的音符。   修身的白衬衫衬得他几多俊朗,下身的牛仔裤却又显得他几多不羁。   陆振杨很显然是很疼爱这个小儿子的,每次见他拍自己的手,他都会听话的调整一下气息,让自己平静下来。   秦苏坐在床尾的位置,等陆振杨说完后,她就落下了床,医生们见他无碍,也都被管家逐一带了出去。   “你二叔昨天借口集团的事要来家里看你爸,被我拒绝了,现在这个时候,陆门的人各个心里都长了草,一门心思来打听情况。”   秦苏叹气,又道,“H新品的事你怎么看?”   陆东深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两杯黑咖啡,都已过半了。   他说,“很简单,背后的人开始按捺不住了。”“你心里明白就好。”秦苏看上去些许倦怠,“不管怎样,亚洲区市场不能乱,我知道你着急你爸的病,但现在,稳住你的位置最重要,千万别让靳严那些人钻了空子。前几年你连吞了不少产业链,一个H品牌亚洲区的代理对你来说虽然不算什么,但很显然这就是根导火线,一旦这线要是着了,殃及的可是你的整片池塘。”   “我知道,放心。”陆东深道,“您照顾我爸的同时也要注意休息。”   视频通话结束后,陆东深靠在沙发上许久沉默。   始终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的男人端了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后,重新又靠回了沙发,抬眼看着陆东深,瞳仁深处藏着的是一点点凉。   斜对面的黑镜,映出男人的模样。   一张跟陆北辰一模一样的脸。   他开口,几多嘲讽,“陆门这一池子的水还是浑了。”   陆东深没看他,伸手拿过烟盒,抽出支烟点上,特制的烟草气息就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一口烟雾吐出,没由来地心口扎痛一下,陆东深微蹙眉头,抬手按了按胸口纾缓了片刻,香气入鼻,在脑中似乎幻化成夏昼的模样,令他心神恍惚了一下。   “你没事吧?”对面的男人问。   陆东深放缓了吸烟的速度,说了声没事,又道,“陆门的水可以再浑些。”   “所以,你背着老陆千里迢迢找到我。”男人一挑唇,哼笑。   “北深,你是个天才。”陆东深弹了下烟灰,靠在沙发上,“更重要的是,你有你哥哥陆北辰没有的野心。”   陆北深盯着陆东深,良久后忽然笑了,“你明知道我恨你们陆家的每一个人,放我出来就等同于放虎归山,你不怕我真的搅和得陆门天翻地覆超出你的控制?”   “放你出来那天我就说过,我跟你之间的是场赌局。”陆东深波澜不惊,“我不怕你天翻地覆,斗到最后如果只剩你我,那就看谁的命硬了。”   陆北深眼睛里的光乍亮,也意味深长,盯着他,“陆门长子战神的称号果真不是白得的,你够狠。”   陆东深看着他,烟雾中的眼似笑非笑,“能在那种地方一待待不少年,论狠论蛰伏,你比我差不到哪去。”   陆北深笑,“你敢找我,你这盘棋不会小。”   “你敢跟我回来,敢跟我对决,说明你也是有恃无恐。”陆东深一针见血,“我很想知道,你背后到底是哪股势力?”   陆北深只是浅笑不说话。陆东深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坐在他眼前这位同父异母、跟陆北辰是双胞胎的弟弟,自小就是安静无害的模样。可是他知道,他的这个弟弟身体里藏着一只魔,能将所有人都拖进地狱万劫不复的魔。   陆北深起身踱到落地窗前。   霓虹和室内的光交织,打落在他修长的背影上,不论怎么看都像极了陆北辰。   他像是看着映在黄浦江之上的万千灯火,又像是透过灯火看着繁华背后的落寞。   良久后他说,“陆门争斗让人厌恶,可就算这样,我们也得站在这条路上渐行渐远。这从来都是一条不归路,为了能走到尽头,注定要与黑暗和孤独为伍。”他转身过来,看着陆东深,“我们都是一路人,所以,不问来路也无归途。只是可惜了你那么漂亮的女朋友,其实你该清楚,在有能力坐上权力交椅前,陆家儿郎想享受爱情的温床是痴人说梦。”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陆东深摁灭烟头,“至少,她看出你不是陆北辰。”   陆北深微微一怔。   见状,陆东深笑了,“所以,爱情这种事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临走前,陆北深终于问及了陆振杨的情况,只是,他的询问有些欲盖弥彰。   “你说,老陆他还能看见我回陆门吗?”   自从他离开陆门,他就不再称陆振杨为父亲。   陆东深道,“如果咱爸能看见,你还能回陆门吗?”陆北深沉默了良久,然后笑了,有点冷,“所以真希望他能看到啊。” 第316章 他山之石   杨远打过来电话的时候已是夜深。   “我总觉得靳严那边像是不死心,是不是收到了什么咱们没收到的消息?”   陆东深这两天的睡眠又不大好了,尤其是出差。睁着眼还倦怠,阖上眼还清醒,手底下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堆在一起冲进脑子里都成了阻睡剂。   他从冰桶里夹了两块冰块扔进酒杯里,倒了杯烈酒。冰块沁在琥珀色的酒液里,在碎菱形的花纹里折射如晶,很快,杯壁挂了霜。   听杨远这么说,陆东深没发表意见,抿了一口酒,辛辣入口,可心里还是没着没落的,又顺过了烟盒。   见他半天没动静,杨远追问,“你也知道,一旦被靳严盯着不是件好事。”陆东深抽出根烟叼在嘴里,一手持着酒杯回到沙发上,放下酒杯后,点了烟,抽了一口吐出烟雾,多少缓解了心底的空落,说,“能让靳严动手去查的事,恐怕不是新品信息外泄这么简单。”   “你有什么打算?”杨远直截了当问。   陆东深夹烟的手端起酒杯,目光深沉,轻晃了杯子,未来得及融化的冰块与杯身碰撞,他一口抿尽,放下杯子时,只剩下冰块在杯子里打滑。   稍许,他道,“他山之石,可攻玉。”   **   三日后,夏昼团队里的人都已经习惯高强度的工作节奏了,也能在百忙之中调整好彼此的休息时间。   夏昼特意熬了一锅养生汤犒劳大家,打老远就能闻到汤的鲜美味。   进实验室的时候,几位调香师都没在做事,细声低语的不知在说什么,瞧见夏昼进来了,脸上神情有异。   夏昼觉得奇怪,刚要询问,就见陈瑜从调配间出来,戴着无菌手套,手里捏着避光器皿瓶,上前说,“按照你之前的原料比例,怎么出来的基调这么浓烈呢?”   “我在原有比例的基础上调整了用量。”夏昼说着戴上无菌手套,接过器皿,在试纸上试香,闻了一下,“这气味不是稳定了吗?”   陈瑜轻叹一口气,招来其他的调香师,让他们挨个试香,结果,这几位的二说辞跟陈瑜的一样。   “所有的配比都是经过科学计算的,你调整用量是根据你的鼻子,你真觉得没问题?”陈瑜问。   夏昼又试了一遍香,说,“我只想取代中调兰草的气味。”   “可问题是,你后来的香料非但没盖住兰草,反而还加重了兰草的气味。”陈瑜说。   夏昼一怔,“你是说,现在基调里有兰草味?”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然后,眼神就更不对劲了。陈瑜跟他们的反应不一样,好笑地看着夏昼,“行了你可别闹啊,有没有兰草的气味你闻不出来?千里之外埋个东西都能被你的鼻子找到。”   夏昼捏着试纸条,没吱声。   陈瑜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你怎么了?不会真没闻出兰草味吧?”   夏昼将试纸顺势揣衣兜里,回了句,“闻的不是很真切,我前两天着凉了,鼻子有点堵。”   “怎么不吃药啊?”陈瑜急了,“这个时候你就别任性了,该吃药吃药,该吊水吊水,你现在的鼻子多娇贵啊。”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夏昼说着往外走。   “哎,那香水配方比怎么办呢?”陈瑜朝着她背影问。   “先等等,我再想想。”   “啊?还想?”   夏昼走到门口,转过头看着他们,“不会浪费时间,给我半小时。”   回了房间,夏昼第一件事就是锁好门。   拿出试纸条,反复去闻。   经过时间的催化,现在是香水基调散发的最好时间。   可是,她闻不到有兰草的气味。   夏昼慌了神,再去闻,徒劳。   不可能!   凭着她的嗅觉,哪怕基调里藏有十分微弱的兰草味,她都能闻的出来。   夏昼扔下试纸条,跑到书架上,抽出几本书。   挨个书去闻。   有印刷和装订的气味,可是,极淡。   她又闻其他什么东西,甚至是气味馥郁的护肤品,但总觉得气味闻上去不如平时那么强烈了。   是心理原因还是……   真是鼻子出了问题?   夏昼的脸色转白。   强压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又想了想,出了屋进了厨房。   她刚煲好的养生汤。   主料是七种菌子。   盛上一碗汤,她缓了缓气息,闭上眼,闻了一下。   气味窜到了鼻腔,很快,脑中浮现各类主料的名称。   可也就是在瞬间,夏昼的手一抖,汤碗落地。   滚烫的汤溅出来,烫了她的踝骨,可这疼不足以取代心头的震惊和恐慌。   踉跄了一下。   夏昼双手搭在了操作台上撑住了身子,后背有冷汗爬过,像是把冷剑从她后颈划过尾骨。   是七种菌子不假。   可这是她之前用眼睛看到的,并不是她现在用鼻子闻出来的。   在做汤之前她压根就没意识到这点。   有人敲门。   夏昼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问,“谁?”   “是我。”陈瑜的声音。   等再出来时,夏昼已恢复一贯平常的姿态。   门口站着陈瑜,还有团队的其他几位。   陈瑜看着她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就像是她刚进实验室时那些人的眼神。她问夏昼,“想的怎么样?”   夏昼没说话。   “你知道现在时间有多紧。”陈瑜压低了嗓音说。   一句话真是敲醒了夏昼。   不管自己有多么不想承认,她的嗅觉好像是真的受了影响。H新品的配方比是她之前规定好的,如果照这么看,她能相信的就只有自己以前的嗅觉,按照科学配比来。   她刚要开口,站在旁边的一位调香师就按捺不住了,“夏总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句话问得夏昼一头雾水。   陈瑜转头喝道,“我警告你们别瞎说,她刚才不是说了吗,她是感冒。”   “是感冒还是纯心故意?”那位调香师不满,“再说了,是我在胡编乱造吗?网上都传开了,我们也想讨个真相,不想忙到最后却死得不明不白。”   “你——”   “什么网上都传开了?”夏昼打断陈瑜的话,看着手下的调香师。其他几个人有点不自在,拉了拉说话的那位,那位见话都说开了也不想再继续猜来猜去了,便道,“网上都传是你泄露了新品信息,你还是自己看吧,我们只想要个交代。” 第317章 重任相托   夏昼只觉好笑,“网上的话你们也信?我有什么理由泄露我自己研制的成果?真想那样,我直接不研制不就行了?”   其他几人都不说话。   倒是陈瑜,面色凝重,“夏昼,你还是先上网看看吧。”说完又马上道,“我先声明,我是不信的,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夏昼的心口没由来一突突,二话没说转身就进卧室找手机去了。   身后的调香师们你一言我一语的。   “但愿这件事不是真的。”   “不像是诬陷的啊,有理有据的。”   “不管怎样,等夏总监的解释吧。”   听得陈瑜一阵心烦,“你说说你们,这个时候添什么乱啊?还有,我本来不知道这件事,就怪你们,让我上什么网啊。”   回到房间的夏昼,拿起手机的那一刻就有莫名的慌乱。   这慌乱胜过刚刚发现自己的鼻子出了问题。   她攥了攥手指,点开手机。   但凡八卦热点逃不过那几个网站和社区。   当然,前提是重磅消息才行。   夏昼点开网页的瞬间,头就忽悠一下,然后,太阳穴一涨一涨地闷跳,心也瞬间卡在了嗓子眼。   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H新品被盗窃一事,已不再是暗指,直接明示Momo的新品就是H即将要推出的亚洲区限量款。   不但如此,网上还爆出了不少照片。   有邰国强的照片,也有邰业扬的照片,但不管有他俩谁,照片中都有同一个女主角,夏昼。   不同场合,但拍摄时间都是在来北京后新品发布之前。   网上议论纷纷。   说夏昼跟邰国强关系不一般,之前驱邪治病只是个幌子,走漏商业机密才是真,否则怎么会跟邰国强两父子那么要好?   夏昼气得心脏蹿疼,照片一张张看过去,有的是她隐约记得的,有的是她都忘记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网络暴力如此,捕风捉影见缝插针,那些隔着一个屏幕就能肆意掀起风暴的键盘侠们,他们一个个都成了这场网络暴力的元凶。   “这么说天际养了个间谍?”   “听说都要嫁入豪门了,何苦呢?”   “在沧陵的时候她跟邰家的关系就不简单吧。”   “她是有一套啊,能把天际老总迷得团团转,多重要的配方啊就那么偷了。”   “还记得当时商川跳楼事件,天际老总是任由她去折腾,这女人简直是蛇蝎心肠,对她那么好她还出卖东家。”   “跟邰家大公子有一腿?邰业扬是挺帅的,但没有天际那位帅吧?难道红杏出墙另有隐情?偷笑……”   “这女的之前就不是省油的灯,听说杀过人坐过牢的。”   “发现这女的戏好多啊,戏精上身?新闻不断啊。”   一句又一句,每个字敲在屏幕上都像是把刀子似的往她心口上扎。   夏昼气得浑身发抖。   就算有这些照片又怎样?怎么就能看出她是商业间谍了?照片这种东西本来就断章取义!   还有,他们凭什么这么说她?   陈瑜再来敲门的时候已是一小时后了。   夏昼攥着手机,脸如纸白,隔了好久才起身去开门。   陈瑜的脸色看上去比之前的还要难看,但更多的是慌张,她说,“院门外来了两个人,是来找你的。”   **   院落外从没这么热闹过。   一门之隔,泊着辆商务房车,车前站着一男子,衬衫西裤戴着白手套,很是工整,一看就是司机。   另一人就站着门前,也是一身肃穆,见夏昼出来后,他把太阳镜摘了。   一张中年男子很普通不过的脸,可目光灼灼十分威严,一看就不是普通角色。   也一看,就不是天际的人。   可他们恰恰就是要接她回天际。   “我并没有接到陆总的通知。”夏昼故作冷静道。   隔着门,陈瑜站在她身后,再远些,是团队的其他几名调香师,面色各异。   中年男子虽说恭敬,但也干脆得不留余地,说,“很抱歉夏总监,我们不受陆总管辖,还请您跟我们上车吧。”   夏昼盯着他,终于明白陈瑜脸上的慌张了,这俩人看着温和无害,实则身上藏着让人不安的气息,倒不会是什么心思叵测的人,可一定来头不小。   陈瑜按捺不住,虽不安,但还是硬着头皮出来了,冲着眼前人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说要她跟你们走就跟你们走?”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我们是陆门的人,陈小姐别误会。”   一句话令夏昼和陈瑜都暗自吸了一口凉气。   一是对方提及了陆门,二是对方很清楚知道实验室里的都是谁,而且都能精准的对上号。   只是听命来接人的人都这么干练,背后的人的手腕该有多麻利。   夏昼稳了稳气息,跟面前的人说,“我先打个电话。”   岂料那人说,“夏总监如果是打电话给陆总那就不必了,陆总今天已经回公司了。”   将她的后路堵死。   连她想提前知道陆门的人为什么会来北京的原因都不行,难道,是因为网上的事?   如果只是因为这一点,陆门不会劳师动众吧?   夏昼深吸一口气,“行,我跟你们走,临走前让我把工作交代一下总行吧?”   中年男子点头,“您请便。”   夏昼将陈瑜拉回院落里。   陈瑜一肚子担忧加紧张,她也想到了网上的传言,所以一进院子她就道,“不会是总部都看到了吧?就算第一时间看到,哪能这么快就派人来了?”   陈瑜的话着实提醒了夏昼。   是啊, 怎么就这么快?   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就是她猜测的,不单单是因为网上传言,还有其他事。   一种就是单纯针对流言,只不过是总部提前得知了消息。   按住陈瑜的手,夏昼没跟她纠结这个话题,压低了嗓音说,“新品的配比你全权负责,每一道工序你都要盯紧了,一定要按时交上新品。”   “啊?”陈瑜震惊,“我?我、我不行啊,你——”   “你行。”夏昼紧紧攥着她的手,目光坚定,“按照我之前的配比去做,气味调配的重要工作我都完成了,接下来的工作不难,你没问题。”   “用你之前的配比?可是你今天——”   “我说过我感冒了,鼻子不灵敏,所以不能以后来调整的配比为准,我相信你的鼻子。”   陈瑜看着她,用力点头,“你放心,我肯定会按照你的要求完成新品样品。”   夏昼这才放心,又拍了她肩膀一下转身出了院子。   等陈瑜稍稍恢复了力气追出门口时,那辆车子已经开走了。   团队其他几名调香师跟着出来,各个都神情不安的,有人问陈瑜,“夏总监去哪了?”   陈瑜看着车子早已消失的方向,再次沉了一把气。转过身来面对大家时,面色已是平静,说,“没什么,你们记住,接下来的几天要全力以赴,至于外界流言,不去想不去看不去议论,我们的任务就是完善新品。进去工作!” 第318章 意欲何为   网络速度永远是最快的。从顺义到天际的路程里,Momo新品剽窃H新品一事不断发酵,长盛突然有内部人员透露,其实Momo新品研发并没有成功,后来不知怎么的新品就上市了,但是气味风格跟之前Momo的半成品完全不同。与此同时,也有专业人士开始分析Momo新品的定义,认为其中气味组成和所要表达的意义与Momo品牌大相径庭,更不符合邰业扬在发布会上所说的长相思意义,暗讽邰业扬其实根本就不懂气味所表达出来的情感含义。   更有人指出,Momo新品所表达出来的气味定义反而跟H品牌亚洲区限量版新品的概念海报所传达的定义一致。   长盛和天际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邰国强已故,大家将矛头尽数指向邰业扬和夏昼,很显然,这两人俨然被扣上了“人民公敌”的帽子。   网上一片谴责之声,并且表示对于这种产品成果剽窃事件零容忍,掀起共同抵制Momo新品的浪潮。   夏昼坐在车里。   车窗外是速速而过的郊区荒凉,再往前就是城区入口,偶尔有落叶扫过车窗。   多事之秋。   她问身边的中年男人,“你们调查组的人?”   最大可能就是来自调查组。   可惜,中年男人并未作答。   长盛与天际两集团的间谍事件被刷屏时,饶尊也看到了。   集团高层会议结束后,他就把高全叫到办公室。   “网上的照片查过了,不是合成的。”高全直接说结果。   饶尊眉心皱紧。   稍许问,“查到发布消息的人了吗?”   高全说,“对方黑客级别很高,很难追踪。”   饶尊点了支烟。   青蓝色烟雾微微隐了他略是暗沉的目光,竟用了黑客,看来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不是简单的新闻事件,也许,这从头到尾都是有人策划好的,然后利用网络舆论和网友们的推波助澜将导火线点燃。   “我们进行话题介入呢?”饶尊动了私心,“最起码把夏昼捞出来。”   高全诧异地看着饶尊,好半天,说,“这是长盛和天际的事,华力最好不要沾手。”   “那可是夏昼。”饶尊眉心紧锁。   “可问题是,背后的人就是冲着夏小姐去的。”高全保持冷静,“现在夏小姐已经被扣上泄露商业机密的帽子了,如果华力再插手,不定还怎么往夏小姐身上泼脏水呢。”   “让公关团队砸公关稿,转移网友视线。”饶尊不想坐视不理,“这件事是Momo理亏,引导网友把焦点转移到邰业扬身上,再不行,就给我雇水军!”   雇水军不是什么稀奇事,让高全震惊的是饶尊的执拗,这哪还有他平日来做事的稳妥?   想了想,这些年高全还是了解饶尊的,跟他硬碰硬肯定不行,但依着他更不行,赔上整个集团名誉去捞个女人?疯了,那饶尊的位置也该被董事局换掉了。“现在事件发酵虽然厉害,但所谓实锤的证据就只有那些照片,就算照片是真的,那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只要当事人咬死了不承认,邰业扬那头有影响,但夏小姐不会有太大影响。万一华力介入,邰业扬再像条疯狗似的回咬,这样一来对夏小姐更不利。”高全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关于这点其实饶尊也想过,目前Momo新品受创,邰业扬的名声顿时败坏了不少,紧跟着受影响的肯定是长盛的股价。邰业扬这个时候无暇顾及其他,一心扑在股市上,一旦事件有了质的变化,那他保不准真会狗急跳墙。   可问题是,饶尊看不了夏昼受一点委屈。   刚要命令高全强行执行,高全又压了嗓音补了句,“再者说,一旦适得其反,尊少,现在夏小姐不怕别的,就怕三年前的事……”   饶尊想要脱口的命令戛然而止,心里一个激灵。   高全见状,知道这一句话成功得让饶尊打消念头,心里提溜着的那口气终于咽了。   许久后,高全说,“天际想要解决这件事也简单,H新品的配方记录直接爆出来,这是最直接的证据。”   有些假是做不了的,如果Momo新品剽窃H新品坐实了,那Momo是铁定拿不出新品的配方研发过程记录,但这个记录一旦天际拿出来了,理亏方就在长盛。   现在,长盛死活不肯拿出配方记录,但天际对此事也没任何回应。   这话先饶尊听了后,抬眼盯着高全,心底的不悦连着刚刚压得要命的抑郁一并发泄,伸手顺过桌上的烟灰缸,冲着高全就扔过去。   高全何等身手,没躲没让,愣是十分利落地把烟灰缸给接住了,然后一脸赔笑着把烟灰缸又搁到了原位,“尊少,我说的不对的地方你指正,气大伤身。”“你是不是傻?”饶尊还真没惯着他,直接开骂,“天际的当家人是陆东深,你当他死透了?新品的配方是夏昼负责的,这个时候要他亮出配方记录,那坐实了Momo剽窃行为的同时也把夏昼坑进去了!”   高全闻言,小声嘀咕了句,“一劳永逸的办法非得被个女的给耽误了,要是我的话肯定保公司。”   “放什么狗屁!”饶尊没好气地说,“等你谈了恋爱再跟我掰扯这件事!”   高全撇撇嘴,谈恋爱?   还真不如一个人轻松自在。   临出门前饶尊还是叮嘱高全继续查黑客的事,末了,高全说,“其实我还是有件事不大理解。”   “要是些混账想法你就别说出来了。”高全连忙跟他保证这次绝不犯浑,问,“你说,背后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一切像是冲着邰业扬去的,但又把夏小姐扯进去了,可直到现在也没有更多的爆料,所以想凭着这件事把长盛折进去不可能吧。背后的人到底在图什么利呢?”   等高全出了办公室后,饶尊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能策划这件事的人,肯定是能算出陆东深不会轻易放出新品配方的记录,哪怕吃了哑巴亏他也会保住夏昼。那么,一旦天际不回应,那Momo剽窃一事随着网络热点的刷新也会成了过眼云烟,所以,对长盛的影响也只是暂时阶段。   当然,目前就网络舆论的力量来说,长盛所受到的影响不会太小,至少是半坐实了剽窃一事,股市动荡在所难免,邰业扬有没有本事度过这关还难说。   所以,背后这个人到底想要什么?   扳倒长盛,或者因为夏昼的事令天际名誉受损?这件事都不足以达到这个效果。   饶尊这么想着,不知怎的,后背就阵阵发凉。   能动用黑客,这件事肯定没完。   是不是……背后之人的目的压根就不是长盛,也不是天际,而是,陆门呢? 第319章 靳严   天际的气氛很紧张。   虽然公司上下忙碌依旧,可夏昼就是能感觉出不对劲来。   中年男人带着她直奔集团高层会议室,前行一路,她能敏感察觉出大家眼神的异样,甚至能听见窃窃私语声。   心里就十有八九了。   进了会议室,压力就袭面而来。   环形的会议桌,两旁都坐了人。倒是没那么夸张地填满了偌大的会议室,但参会人员各个肃穆,面色谨瑟,压力的气场就自然而然的产生了。   中年男人没诓夏昼。   陆东深果然出差回来了,正襟危坐在正中间的皮椅上,见她来了,看似随意地拍了拍身边空着的椅背,“过来坐。”   仍旧挨着他的右手而坐,这让夏昼这一路上的惶惶不安有了暂时的放缓。   刚一坐稳,就跟坐在对面的男人撞上了目光。   夏昼有瞬间误以为是看见了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女,可实际上,他是个男人。   烟青色的衬衫,系灰色领带,衬得他肤色透白。可真正令他肤色白净的是他头发的颜色,深亚麻色,是自然而生的发色,并不是挑染的结果。   眼如沁在水中的琥珀,透亮极了,颧骨比亚洲人稍稍高一些,深眼窝高鼻梁,唇色干净。   是个真心长得漂亮的男人。   见目光撞上了,他非但没躲闪,反而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她,那张明显是混血的脸有琢磨,还有意味深长。   下一秒,陆东深直接为她做了介绍,“这位是靳严。”   夏昼的大脑轰地一声响。   靳严。   他竟然就是靳严?之前听陆东深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在想,靳严这个人应该是个年近四十或之上的中年男子,一脸沧桑,就算年龄不符,那整个人给外界的感觉也是肃穆威严,就跟陆东深给外人的感觉一样。   可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也就三十不到的男人就是靳严,而且还长得这么漂亮和一脸无害。   一个看似毫无攻击力的人,竟然能坐上陆门调查组负责人的位置,这上哪说理去?   靳严起了身,主动伸手,“夏总监,闻名得很,幸会。”   会议桌上腾空的手,修长白皙,像极了艺术家的手,可言语简练干练,中文说得咬文嚼字却字字清楚,令夏昼不再对他掉以轻心。   夏昼起身与他双手相握,他的手很凉,似冰,再这么瞧着他的眼,看上去含笑,但瞳仁里没温度。   陆东深又为她介绍了到会的其他股东。   有两名是夏昼见过的,有些不近人情有着浅褐色瞳仁的Charles Ellison和稍显和气的许董。   其他两位她没见过,但跟Charles Ellison一样,面色很肃。   顺下去就是季菲,她看着夏昼,平静得很,似乎对即将到来的一切了若指掌。   再依次而坐的就是各自股东们的助理。   带夏昼进来的中年男子自觉地站在靳严的身后,依旧是面无表情。   果然是靳严的人。   而且靳严年纪轻轻的,在座次上胜过陆门股东,只能说明两种情况,第一,他的地位的确在陆门中举足轻重;第二,他是百分百冲着她来的,今天他是主控官。   陆东深的右手边紧挨着夏昼。   接下来是一个空位,然后是景泞,再隔着一个空位,然后是秘书处的秘书,负责会议记录的人。   夏昼还在想着这两个空位是留给谁的时候,会议室的门就推开了。   竟是秦苏。   风尘仆仆的,虽说妆容精致,但眼里盖不住倦怠。   身后跟着助理。   再后面是陆起白。   他阳春白雪,面色淡然,一袭白衬衫衬得他骨肌修长挺拔,跟身穿黑衬衫的陆东深相比,气场就温和了不少。   只是,或许谁都没注意到,陆起白进会议室的那一刻,景泞的眼神就无所适从。   夏昼在这边自然看不到景泞的神情,她也没工夫看,光顾着暗自震惊了。   不但惊动了靳严和董事会,还来了秦苏和陆起白。   恐怕,不是照片的事那么简单了。   秦苏依夏昼而坐,陆起白则朝着景泞旁边的位置过去了。   他身上的气息很淡雅,就跟他云淡风轻的神情一样,路过夏昼的时候,这气息就飘进了她的鼻子。   也不知道是她闻不到更浓烈的气味,还是说,陆起白身上的气味本就清淡。夏昼不敢多想,关于鼻子这件事她想事后跟陆东深说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预感不好,所以手指头有些窜麻,还有点凉。   可紧跟着,薄凉的手就被人在会议桌下轻轻握住了。   宽厚的掌心,温热的掌温,将她的手包裹得十分严实。   她抬眼。   是陆东深。   他虽没看她,却用了这么一种方式无声无息地给与她力量和宽慰。   他开口,声线波澜不惊,“人都到齐了,靳严,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夏昼的心一提,手指一僵。   陆东深却暗下适当地攥了攥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靳严的面前堆了一些文件夹,但他没去看,也没去碰,目光直直落在夏昼身上,直截了当,“H新品被剽窃一事夏总监很清楚吧。”   夏昼知道这件事肯定要拿到桌面上来说,暗吸了一口气,看向靳严,“是很 清楚。”   “也就是说,夏总监承认这是一起商业机密泄露事件?”   夏昼心底冷笑。   好个靳严。   果真看人不能看脸。   挺漂亮的小伙子说话咄咄逼人,每字每句都把她往坑里带,不拖泥带水干脆直接,果真是不能小瞧。   幸得她心理建设尚算坚固。   她道,“我只能说H新品的信息被盗,虽然,网上现在爆出了照片,把我推到不利的位置上。”   被盗和泄露是两个性质的事。   一个被动,一个主动。   这个靳严,中文说得不大灵光,却很深谙中文词语间的陷阱。靳严没料到她会这么反击,眉头挑了一下,似笑非笑,“既然夏总监提到了照片,那我们就来说说照片。从照片的数量来看,夏总监见邰国强和邰业扬的次数可不少,而且还都是在新品研发期间。经过技术组的筛查,照片不是合成的,我们有理由相信你跟邰家的关系匪浅。”夏昼刚要反驳,就听陆东深不疾不徐说,“邰国强病重,夏昼经过我允许几次出入医院和邰家老宅,如果有人有心要做文章,拍到这些照片再正常不过。新品信息被盗一事天际也正在查,靳严,只凭着几张照片判人生死,太武断了。” 第320章 证据   “我看,也许被蒙了心神的是你。” Charles Ellison咬着不标准的中文,许是陆东深的过于袒护,所以引得他很不悦,本就是一脸肃穆,现在看上去脸色更是难看。   指了指夏昼,“这个女人,已经骗了你!”   “Charles,”陆东深淡淡警告,“我的女人我很清楚。”   “你——”   “好了。”秦苏适当开口,“既然靳严能来,那就说明他还有其他证据。”   又看向靳严,面色虽淡,可深具权威,“今天如果你说的是事实那无可厚非,但如果你有半句假话或者受谁影响导致调查结果偏差,可别怪我不客气。”   这算是很严厉的警告了。虽说秦苏是陆门长媳,但同时也是董事局重要的股东之一,可不单单是用弱女子这一身份来形容她的,所以,就算在陆振杨病危的今天,只要有她在,权力交椅还是稳稳落在陆振杨的手里。   因此,搁一般人,听到这般警告多少会肝颤,可靳严不会。   他身在特殊部门,不受任何部门管辖,只在乎调查真相,所以闻言秦苏的话后,依旧波澜不惊的。“秦董,我知道夏总监即将成为陆家人,但在她成为陆家人之前,你至少要擦亮眼睛才不会阴沟里翻船。”靳严笑容很凉,又看向陆东深,“在我印象里,陆总向来理智冷静,怎么这次就开始护短了?利益至上,人心浮动,谁都保证谁是干净的?”   陆东深眼里的温度也凉,“靳严,你想说什么。”   夏昼在旁听着这话十分不舒服,这靳严明摆着是把她视为商业间谍了。   靳严笑了笑,反问,“现在整个行业都认定Momo新品剽窃了H新品,陆总怎么不把H新品的配比资料拿出来一口咬死Momo呢?”   并没给陆东深反驳的机会,他的目光又落在夏昼脸上,再次反问,“而你,夏总监,又为什么要重新调整新品?”   夏昼干脆利落,“因为H新品的基调可以更好。”“不,你不是为了基调更好。”靳严道,“你是为了你的地位。泄露新品信息在先,利用危机再把事先就准备好的调整品推出来在后,救天际于水火,这么一来,你的利益就保证了。”   “奠定我的地位?保证我的利益?”夏昼冷笑,“开玩笑,我有必要这么做吗?”   “嫁入陆门,成为陆门长媳,的确能保证夏总监的一定利益。但夏总监想要的可未必只是陆门长媳的身份吧?”靳严说话始终不紧不慢的,但句句如刀,“顶替季菲成为陆门独一无二的天芳师,成为站在闻术协会顶级食物链的人,这才是夏总监要的地位吧。而能成为陆门董事会举足轻重的股东,可要比陆门长媳的利益来得更直接。地位利益都有了,还怕制衡不了陆东深?毕竟,时间一长感情会变,能握在手里的权势才是真。”   夏昼咬牙,“你是电视剧看多了。”“而陆总。”靳严没理会夏昼的反驳,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又看向陆东深,“迟迟压着配比资料,不就是怕夏总监承担风险吗?夏总监是新品的负责人,一模一样的配方流了出去,又有照片曝光,就算照片可以解释,但外界还是会把看管不利的帽子扣在她头上。天际出面澄清,只会让人觉得陆总你有心徇私,更会把夏总监往泥潭里面拉。情深义重啊,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要向你捅刀子的恰恰就是你的枕边人。”   夏昼脸色难看,蓦地起身   下一秒又被陆东深拉坐下来。   这么一起一落的过程,大家这才看见原来陆东深是一直握着夏昼的手。   如此,陆东深也不避着在座的各位了,压住夏昼的手腕命她坐下后,手就没再松开,堂而皇之地在桌面上攥住她的手。   这一幕,就连面色温和的许董看着都不自在了,他看着陆东深,故意轻咳了两声作为提醒。   奈何,陆东深视而不见。   陆东深再开口时嗓音沉沉,“靳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信口开河了?”   “陆总应该很清楚,调查组说话向来只看证据。”靳严这时才动了眼前的文件夹,从中抽出一份黑色文件,徐徐推到会议桌中间。   “这是夏总监的一份通话内容记录,对方是个名叫蒋小天的。也许,陆总看了记录后就清楚我没有危言耸听。”   陆东深瞳仁微缩了一下,沉吟片刻拿过文件,翻开。   的确是份通话记录。   篇幅不长,但内容令陆东深皱了眉头。夏昼虽说坐在陆东深的右手边,但角度问题看不见文件里的内容。可通话记录这种东西一旦拿出总归是令人不舒服,她隐忍不发,更多的是在想靳严能拿到怎样的通话记录。   陆东深看得很快,也许也就是目光一扫,然后将文件扔回桌上,“这就是证据?可以作假。”   “文字可以作假,那声音呢?”靳严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微微一点头,走上前,从兜里掏出支录音笔,按了play键。   “爷,您要的原料我发过去了。”   “嗯,乖。”   “能受累问一句吗?”   “问。”   “那些原料死贵死贵的,您这是往谁身上搭心血呢?”   “你说呢。”   “陆东深?”   “知道还问。”   “爷,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您为什么要跟着陆东深走?为什么要留在他身边?您明知道谭爷的死跟他陆东深脱不了干系,还要跟他纠缠不清费尽心思,不是他的话,谭爷不会失了地盘,不是他的话,谭爷也不会死!”   “小天——”“蒋爷,我敬您一声爷,那是因为在我心里您跟谭爷一样讲义气,您总是说没谭爷就没蒋璃,难道这话就只是说说?往小了说,陆东深是个阴险卑鄙的小人,往大了说,陆东深就是咱们的仇人!您现在天天跟仇人待在一起,您对得起谭爷吗?您还打算还谭爷那份情吗?您不是不知道咱们谭爷当时死得有多憋屈!他是爷啊,是沧陵的爷啊,   他是被逼死的!被陆东深那种利益至上的商人逼死的!”   录音那头有短暂的沉默。   许久后,又有了声音。   “小天,我从没有一天忘记过谭爷,也没有一天敢放下他的冤屈,还有他对我的恩情,我就算死也是要还的。但是,我要等。”   “您等什么?”   “等我有了偿还谭爷恩情的机会,等我有了替他实现愿望的能力,等我达到了我的目的。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谭爷死不瞑目。”   “爷,您跟我交个实底儿,您留在陆东深身边是不是为了报仇?”   录音笔中又是许久才有动静。   “小天,关于原料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录音到这里就没了。会议室里有倒吸冷气的声音,然后,安静一片。 第321章 我不稀罕   一段意外的录音。   在场不少人面色惊诧,夏昼的脸色稍显白,陆东深一手还在握着她的手,左手搭在会议桌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面。   他没什么神情变化,看不出这段录音对他有何影响。   靳严始终掌控着节奏,看着夏昼,“夏总监,录音里的声音是你吧?”   夏昼稳着情绪,“是。”   “录音里的内容没有造假吧?”靳严再问。   夏昼暗自深吸了一口气,“没有。”   这般坦荡令在场的人不由愕然,就连靳严也没料到,微微一怔,他还以为她会歇斯底里地不承认并且强调录音有作假的可能。   全场的反应夏昼不用看也不知道,只是,她把目光落在陆东深的手上时,他轻敲桌面的动作停滞了,心就咯噔一下。   “那又怎样?”夏昼反击。   靳严多少对她有些刮目相看,这女人果真是不一般。微微一笑,眼睛里倒是迷人的光,可说出来的话咄咄逼人。   “既然夏总监承认这段录音没作假,那我就有了疑问。你所说的机会是什么?能力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夏昼抿着唇盯着他,她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   “但我可以试着回答这些疑问。”靳严道,“机会就是让陆东深爱上你,为你所用;能力自然是权和势;你的目的就不用说了吧,为谭耀明报仇。”夏昼眼神冰凉,“谭爷的确是权力利益交战的牺牲品,他的死是很憋屈,但不委屈。他动了不该动的东西,走上绝路是必然,这一点我想得很明白。所以,你认为我接近陆东深就是为了给谭爷报仇?无稽之谈。”   “也未必是无稽之谈吧。”靳严接得顺风顺水。“谭耀明对你恩重如山,整个沧陵的人都知道,有谭耀明就有蒋璃。当年,你为了帮谭耀明稳住地盘,那可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为了谭耀明你能上刀山下火海,这份情,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淡的吗?谭耀明确实死有余辜,但如果不是天际对沧陵那片地起了心思,谭耀明也不会那么早死,这口气你能咽下?更重要的是,谭耀明死后,虽然说他的大部分产业被充公,但也有逃过审查的部分,谭耀明手底下那些人怎么办?他用刀子换来的心血怎么办?夏总监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当然,   也许在打着还恩情的幌子下对谭耀明产生感情也说不准,毕竟,没有女人是不爱枭雄的。”   “靳严,你放——”夏昼想骂人,但还是生生咽下了,攥了攥手,“你信口雌黄。”靳严没理会她的反驳,依旧风轻云淡地接着道,“以陆东深的财来养谭耀明的财,以陆门的势来养谭耀明的势。控制陆东深是第一步,让他心甘情愿把你送进陆门是第二步。报仇、养势,这才是你的目的。”   “报仇养势?”夏昼牙根痒痒,咬了咬牙,一字一句道,“我不稀罕,谭爷也不稀罕!”   她是没料到靳严查的这么透彻,连谭耀明手下目前的状况也清楚。曾经蒋小天不止一次哀求她回沧陵,做他们的爷做他们的天,可她心里所有的羁绊都是陆东深。   谭耀明未被没收的产业她的确想要重新整顿,但绝对没想过动用陆东深的财和势,更没想控制陆东深来为她做点什么。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她不屑去做,而谭爷虽说是江湖人,但做事也是极讲规矩,也绝不会有这种小人行径。   可这句话说出来就变了味道。   至少,夏昼明显感觉到覆在她手背上的男人手僵了一下,心就跟着漏跳一下,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其实很清楚,可落在陆东深耳朵里就未必那么清楚了。   她转头看向陆东深。   他的侧脸线条略硬,薄唇微抿时看上去有些冷。他没看她,只是沉沉地开口,“就算录音没作假,也说明不了什么。”   这一刻的维护,却让夏昼不像刚刚似的那么心里有底,源于他的脸色。靳严从容淡定的,“谭耀明亡身后的产业都被调查组一一查出来了,对于夏总监的目的我或许可能判断失误,但是,录音里提到了原料,而且不可告人,这点,总不是我臆想的。”   原料才是关键点。   靳严看向夏昼,“能让夏总监费心找的原料肯定不简单吧,而且还是要用在陆总身上,是什么?”   夏昼盯着他,“既然你都查到了,还需要我多费唇舌吗?”   “地魂草。”靳严没跟她弯弯绕绕,起身,双手撑在会议桌上,稍稍前倾看着她,“只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植物,采集起来十分困难,所以很少被外界知道。”   夏昼微微眯眼,靳严,她还真是小瞧他了。   “是什么东西?”陆东深收回了覆在夏昼手背上的手,烟落在办公室里没带来,他顺手拿过会议桌上不知是谁的烟盒,拎了支烟来。   他的嗓音听上去很沉凉,像是在压着情绪,可点烟的时候,手指微微颤了一下,很快又控住,吸了一口烟,吐出大片烟雾。   靳严淡淡地说,“我想,关于地魂草的危害性还是由专业人士来讲解更好,季总监——”   “不用了,我亲自说。”   夏昼的声音冷冽,刚刚陆东深抽回手的瞬间,她的心也跟着凉了大半截。   她也很想点支烟,可又惧怕烟草的浓烈。   这才恍然,自己已经好久没再抽定制烟草了,因为她的彷徨她的恐惧都被陆东深的温暖取代,现在冷不丁这般,她竟一时间找不到可以替代的东西。“人有三魂,天魂地魂和命魂,其中命魂又叫中枢魂,主人精力。天魂草是一直以来当地人流传下来的名字,学名无从考究,这种植物在活着的时候效力不大,但枯死之后所散发的气味会对人的中枢神经有影响,起到镇定的作用,所以很多当地人认为,天魂草有镇魂之效。”“地魂草也是当地人给起的名字,功效于天魂草差不多,作用于人体时也会起到镇静效果,但地魂草相对于天魂草来说效力不是立竿见影,它的气味绵长,于人体反应也较慢,这也是地魂草不被外界广为人知的原因。”   秦苏在旁听着这番话,抬眼看她时眼神里有了质疑。陆东深的神情没太大波动,只是一口接着一口抽烟,青蓝色的烟雾将他的眉眼遮得模糊。 第322章 我这也算是客气了   靳严看向季菲。   季菲点头说,“我虽然没亲眼见过地魂草,但也听说过这种植物,功效的确跟夏总监说得一样。”靳严又给陆东深递上了第二份文件,“这是对地魂草成分的化验成果,证实其成分的确少量使用会对人体起到镇静作用,如果长期超量使用的话,会导致成瘾,损伤人脑的中枢神经。”   陆东深看了一眼文件,只是微微蹙眉,没打开。   靳严见状继续道,“将这种有害成分加入陆总的烟草里,夏总监,你的心思太歹毒了些吧。”   一句话震惊四座。   就连向来稳重的秦苏都惊了一下,“什么?”   靳严直接打开了陆东深面前的文件,翻到了中间一页,上面列了好几串数据和名称,密密麻麻的。“我们对陆总特制的烟草进行了化验分析,得出以下的成分列表,发现了可疑的成分,再与地魂草的成分相比对,发现两者的成分一致,说明烟草里是添加了地魂草,但是,夏总监在上报成分表中并没告知有地魂草。”   陆东深的目光落在成分表上,夹烟的手微微一顿,大半截的烟灰就擦着烟灰缸落在手旁,成了一小堆没了生魂的骸。   靳严看了一眼中年男人,那男人点了点头,出去了。“论本事,我不得不承认夏总监想做第二没人敢做第一,毕竟是难得一见的天芳师,讲究的就是别人没有的天赋。你深谙气味,将地魂草加的神不知鬼不觉,想彻底牵制住一个人,无非是让他染了瘾,戒不掉忘不了。陆总是陆门长子,自然是最好的控制对象。”   很快,中年男人回来了,手里多了个烟盒。   黑色扁平的,是陆东深用来装定制烟草的烟盒。   靳严接过烟盒,将其放在摊开的文件上,打开。里面是一支支排放整齐的烟,之前是放在办公室的办公桌上。   靳严拎出支烟,示意给大家看,“谁能想到这么一小支的东西里竟然藏了害人的成分?”   两位股东面色凝重,其他人都小声私语。   靳严拿着烟朝夏昼示意了一下,“夏总监怎么说?”   夏昼沉默了片刻,对上众人质疑的目光,十分干脆,“是,陆东深的定制烟草里是被我添加了地魂草的成分。”   说到这,她靠在椅子上,那只被陆东深握过的手在渐渐发凉,她直接反问靳严,“既然你们查了地魂草的功效,怎么不一并把与之相克的气味也查了?”   一句话倒是问住了靳严。   夏昼冷笑,“因为你们根本就不懂!拿着这些所谓的检验结果造谣生事狗屁不通!”   对面的许董闻言后忙道,“夏总监,注意你的言辞。”   “言辞?跟一个白痴谈专业,我这也算是客气了!”夏昼毫不客气。   她算是看明白了,看着尚算亲和的人实则心里都有些弯弯绕绕的,就拿眼前的许董来说,何尝不是笑面虎阴里刀?更别提其他人了。   许董被她怼得一下子变了脸色,指着她,“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靳严被骂了也不生气,始终面色温温,见许董被气得失了颜色,竟是忍不住笑了。   又看着夏昼,淡声,“我倒是想听听夏总监的专业意见。”夏昼说话从来不喜欢绕弯子,“特制烟草里之所以加入地魂草成分,是因为陆东深在早先吸食了大量的石蒜碱成分,这种成分一旦在体内沉淀排泄不出,会对身体有伤害,   地魂草的成分正好可以与石蒜碱成分中和。“”靳先生,你与其在这查我,倒不如查查陆东深早前的生活用品里怎么会有强心草的出现,哦,忘了给你普及专业知识了。强心草是微毒量植物,有益也有弊,跟陆东深之前抽的烟草气味相结合就能产生石蒜碱成分,轻则令人夜不能寐,重则伤人根本。季菲是陆门的气味构建师,我没来之前,所以配方都由她负责核实。在我看来,真正有歹意的是季菲。”   “夏昼,你乱讲什么?”季菲坐不住了,眉头一皱,“之前的调查结果你没看到吗?在我的配方里压根就没有强心草的成分,你倒打一耙转移什么矛盾?”   夏昼的目光转过来,像是两把刀子似的,锋利雪亮的。“是啊,就连我都差点忘了,你再没天赋也算是个合格的气味构建师,所以自然懂得气味成分拆分结合的道理。你的确没加入强心草,但是,你加入了能形成强心草成分的香精。”   那一次的调查是她忽略了,强心草的成分可以提取,所以,当时她是一门心思只认为季菲是从强心草里提取的成分。   总部反馈回来的结果是无强心草,当时她也有怀疑总部是不是有人故意偏袒,可后来终于明白,不是总部偏袒,而是季菲的确没加强心草。   她是通过人工香精成分之间的配比形成了一种类似强心草成分,这成分再与陆东深所抽的烟草成分一结合,就造成了石蒜碱成分。   这么巧妙的心思,哪是一般人能想到的?   季菲一听这话恼了,起身,“夏昼,你别信口开河!”“是我信口开河还是你做贼心虚?”夏昼哪是饶人的主儿,跟她直面相对,“强心草的事情过后,你偷偷换了陆门旗下所有酒店日用品的配方,别人不知道,你以为你能瞒得过我?为什么要换?而且还是小幅度更改成分去换?目的不就是想要销毁之前的证据?你的如意算盘打得精细,只是我这个人太爱记仇,保留下来一份你当初的配方。”   季菲一怔,僵在那不动。   在座不少人都懵了,事态发展的似乎走了样,怎么一下子就把矛头转到季菲头上了?   靳严闻言后挑眉,“夏总监有证据?”   “没有证据我不会这么说。”夏昼冷言。   靳严做了个“请”的手势。   夏昼转头看向陆东深。   陆东深却没看她,他刚刚的那支烟已经抽完了,烟头摁在烟灰缸里,力度不小,他的目光始终落在文件上,像是在看文件,但更多的像是在思考。   不知他在想什么。   夏昼沉了沉气,拿起手旁的手机拨了号,很快那头接通了。“茱莉,把我交代的东西拿到高层会议室,立刻。” 第323章 你别做梦了   没一会儿,茱莉来了会议室,怀里抱着资料,身后还跟着个行政部的姑娘,抱着个白色盒子。   见这架势,茱莉有点胆怯,不安地看了夏昼一眼。   夏昼没过多神情,示意她把东西放好后就离开。白盒子里装了些东西,有各类开封和没开封的日用品,基本上都是酒店里的东西,还有玻璃试管,密封的,里面的液体有透明的也有琥珀色的。除此之外,还有一盒烟,   是陆东深以前抽的。“这是我最先查出有强心草成分的产品,产品的包装和批号都保存良好,作不了假也诬陷不了无辜。”夏昼将盒子里的东西逐一拿出来,“我并不满意总部的调查结果,所以就从提前保存下来的产品中进行成分对比实验,经过反复提取和对比,我才终于发现强心草成分的由来。”   这原本不是件复杂的工作,却是十分诡异的工作。   但凡是她能闻到的气味,提取成分都不算是件难事,而且她的鼻子从来没出过错,所以,她向来相信自己的鼻子。   总部参与调查,这本身就是打草惊蛇,因此她长了个心眼,命茱莉将有问题的产品分类保存好,以防万一。   最后调查结果显示的确不如人意,而那时候陆东深授予她更改天际酒店气味空间配方的权利,她明着照做,暗里还是对那批产品进行抽样提取成分实验。   只是方向一旦错了就会耽误时间。   她始终认为产品中肯定含有强心草,这个认知让她在实验中走了不少弯路。   真相的发现也是在最近,原本是想告知陆东深,没想到出了新品信息外泄的事,所以就搁浅了。在跟着中年男人回公司的这一路上,夏昼大部分时间都在保持沉默。其实她有预感是总部来人了,针对新品一事,又想到季菲始终留在北京,这林林种种的总觉得是有些关联。   于是,她悄悄地给茱莉发了信息,将实验产品及结果都准备好。“两支试管中,一支是从产品中提取出强心草合成的成分,一支是通过这一成分与烟草成分结合所组成的石蒜碱成分,提取成分过程和流程我都让助理记了记录,就算再不懂行的人也会一目了然。”夏昼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季菲,继续道,“天际酒店气味空间配方改版后,季总监命手下专管酒店气味空间建设的调香师们将原有配方进行了更换,前后历经三次,每一次都是小幅度配方成分更改,最终完成将合成强心草成分的香精更换的目的。在记录里,产品的每一次配方替换我都有记录和备份,这个,也同样做不了假。”   每次小幅度替换,其目的就是让闻香者产生嗅觉习惯,一点点更改这种嗅觉习惯,会让人神不知鬼不觉。   季菲紧抿着唇,她是没料到夏昼的心思会这么深,竟不动声色地做了这些事。   靳严打量着夏昼,又看了一眼季菲,然后说,“据我们调查,陆总以前抽的烟草是陈瑜负责的。”“是陈瑜不假。”夏昼没否认,“而且,陈瑜的确在烟草里加了些私心的成分,但并不是导致陆总长期失眠的原因,更不是能与强心草成分结合产生石蒜碱成分的原料。烟草最初的成分都是由总部来核查,换句话说,在最初的时候,陆总烟草里有什么成分季总监最清楚。”   “夏昼你血口喷人!你可真阴险,想出这招来对付我!”季菲的情绪再也压不下去了,激动地朝她喝吼。   夏昼冷眼看她,没说话。   她没那么大量,对于一个曾经背叛过她、伤及她根本的人,她无法风轻云淡地去谈原谅。   暂且不说新品这件事是不是季菲做的,就单拿新品一出事季菲就马上赶来北京的行为,就已经暴露了她的野心。   她容不下她夏昼。   这就是季菲的真正目的。   新品信息泄露,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把最初方案推出去,而季菲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从一开始季菲就打定了要把她彻底踢出局的心思。   否则,依照季菲对她的了解,怎会不相信她是有办法扭转劣势的呢?   既然她不仁,也别怪她不义。   面对累累证据,秦苏自然无法淡定,她看向季菲,冷喝,“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季菲脸色苍白,嘴角都在微颤,她说,“没有,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秦苏目光很凉,“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更换配方?”   “定期更换配方这是常态了,陆门旗下所有的酒店气味空间配方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季菲解释。   秦苏没理会季菲,目光落在靳严脸上,“关于这件事,调查组需要费心了。”“秦董放心,关系到陆总人身安全的事,调查组一定会严查。”靳严又看向夏昼,“会议结束后我会命人向夏总监取走相关证据,调查组会联合实验室重新审查,如果真如夏总监所说的,调查组会向董事局出具声明。”   季菲闻言彻底乱了,指着夏昼,“你可真狠!你以为把我拉下来你就能上位?夏昼,就算你是天芳师又怎样?你以为陆门能容得下你?你别做梦了!”   靳严看了中年男人一眼,那男人点了下头,走到季菲身边道,“季总监,先跟我出去吧。”   季菲冷脸没动。   中年男人刚要拉她,她冷喝,“别碰我,我自己走。”   季菲临走前看了夏昼一眼。   这一眼很复杂。   有怨恨,有不甘,有愤怒。   让夏昼想起了三年前,那一天,当一伙人将她带走时,她盯着见季菲的眼神也是这样。   一模一样。   心口就痛了一下。   往日的友谊,今时的仇家。   最难料的就是世间事,远比小说还要波澜起伏。   季菲走了。   或许这在调查组眼里是个意外,因为,他们至始至终的目的就只有她。所以夏昼不敢掉以轻心,至少,从提到谭耀明到季菲被请出去,这么长一段时间里,陆东深一句话没说。 第324章 只要他信   她知道陆东深对谭耀明有所忌讳,靳严就抓住了陆东深最忌讳的事来打她要害。   果不其然,靳严笑看着她说,“夏总监好手段。”   夏昼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左右为难的错误。   不在这个时候把季菲推出去,她没办法去证明烟草中地魂草成分的必要性;在这个时候把季菲推出去,那恰恰是应了她有野心向上爬的说辞。   在座的都是个顶个的人精,能爬稳位置,哪个是脑回路浅的?他们看着夏昼,眼里除了凝重还有严苛。   “我不管你怎么想,总之,我没有害陆总的心思。”夏昼冷冷道。   “那为什么配方中明明有地魂草却隐而不报?”夏昼回答坦荡,“地魂草一来不被人知,二来它的确有镇静效果,我不想节外生枝,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纯植物提取,有益处就有弊端,只要用量拿捏准确,就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   “拿捏准确?”靳严挑挑眉,“所谓拿捏准确的用量是多少?”   “每支烟里地魂草的含量控制在0.5g。”   靳严看着她,“你确定?”   “烟草所有的配比量都要经过严格审查,我当然确定。”   “换句话说,你就是最终审查人?”   夏昼道,“是。”   靳严嘴角微微挑了一下,看了她半晌,冷不丁问,“夏总监的鼻子很灵?”   夏昼与他对视,眼神质疑。   “我只是好奇,如果烟草里的成分突然加重或减少,你是相信你的鼻子还是相信仪器?”   夏昼深吸了一口气,暗自攥了发凉的手指,“如果烟草成分有变,我能闻的到。”“我相信夏总监的本事。”很难得,靳严迎合了她的意思,“人人都说天芳师的嗅觉是天生的,没人能超越也没人能替代,当年夏总监在闻术协会的那场考验可谓是震惊整个圈子。”   夏昼并没奇怪他能知道,自那场考试之后,圈内人都知道出了位天芳师。   靳严起身,从烟盒里取出支烟来,缓步到了夏昼面前,“据我所知,天芳师的鼻子灵敏到成分克数都能一闻而知的程度,我说得没错吧?”   夏昼沉了沉气,“是。”   成分含量多少对于她来说用鼻子辨认不难,这种也不是什么罕见本事,工作年头长了的调香师也能后天练出这本事来。   靳严将手里的烟递给她,“闻闻看,成分有变化吗?”   夏昼迟疑。   “夏总监?”靳严开口叫她。   夏昼抬眼。   不小心撞上陆东深落过来的目光,持稳严肃,看不出喜怒来,周围的人也都在看着她,似在等着她的结果。   她硬着头皮接过烟,闻了闻,然后说,“没有。”   靳严追问,“也就是说,这支烟里的成分配比都没有改变对吗?”   夏昼没回答。   “夏总监,为什么不说话?”   夏昼将这支烟在手里轻轻转来转去,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   苦笑。   陆东深始终看着她,见状,眉心闪过隐隐蹙意。   夏昼就一直在笑,笑得让在座的各位都十分诧异,就连一直在局外看热闹的陆起白都倍感意外,看着她,渐渐地,眼里多了一丝饶有兴致。   夏昼觉得自己终究是掉进了一个坑里。就像是背后有只手,在推着她不断往坑里跳,季菲的问题解决的同时也让她受到质疑,而恰好鼻子在这个时候出了问题,但这个问题出得还恰到好处,并非是让她彻底闻不到。   一切都像是偶然。   但,哪有那么多的偶然?   “我闻不到配比上有没有改变。”她没隐瞒。   一句话令所有人一愣。   陆东深眼里的神情有清浅的搁浅。   靳严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能闻到成分,但我闻不出成分的比例。”   又有窃窃私语声。   夏昼就知道这话说出来没人信,尤其是靳严,果真他笑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像夏总监这么聪明的姑娘。”   一句话就给了她死刑。   是,她的话会让人误会。   既然靳严还拿着烟草说事,那说明烟草里一定是被人动了手脚,她现在说闻不出,说鼻子出了问题,那无非就是给自己开脱。   鼻子出了问题怎么证明?   证明不了,又不是病理性问题。   证明能闻到的办法有,证明闻不到的办法没有,所有人都会认为她在撒谎。“我们检测到这烟盒每一支烟草里地魂草的成分含量都超过了2g,陆总每天吸烟量在4支左右,如果算上应酬会在6到8支,每天吸食地魂草成分早就超出了夏总监所说的规定含量范围。据我们调查得知,地魂草的成分每天吸食5克以上就会逐渐产生依赖性,大量吸食会导致心脏收缩强烈,更严重的会窒息死亡。烟草里地魂草的成分含量被夏总监控制得刚刚好,能很快达到令人成瘾的效果还不致死,就算抽多了也顶多心脏骤疼而已,试问这种专业的拿捏能有多少人做到?”   在座的倒吸一口气。   夏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支烟,就在刚刚她是想到了会被人动手脚,但绝没想到能有人在烟草里注入这么高含量的地魂草成分。   这不可能。   到底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加了烟草成分?   这件事想来太诡异了。   陆东深总会在她面前抽烟,她竟察觉不出来?   夏昼只觉得头像是被棍子狠敲似的嗡嗡作响,现在这么看,她鼻子可不是今天才出事,已经是好几天了。   她浑然不知,原因是这几天从没用鼻子做过精细的工作。靳严的话落在夏昼耳朵里也是模模糊糊的了,他对诸位说,“烟草成分不难检测,天际也有实验室能提取成分配比,我们今天得出的数据是经过反复几轮测试得出的,当时也有见证人记录。”   夏昼觉得血液逆流。   她无力地抬头。   没看靳严,也没看旁人,只看陆东深。   别人不相信她没关系,只要他信。   是他说过,他相信她。   陆东深却没看她。   侧脸沉凉。   他看着烟盒里的烟一言不发,心口里的疼又隐隐窜了上来,令他蹙深了眉头。   直到秦苏开了口,相比刚刚,声音听上去震惊又哀凉,“夏小姐,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这句话就像是倏然点燃了导火线,被夏昼深埋着的情绪崩裂出来,她双手撑着桌边,一字一句,“我从来都没有增加过成分配比量,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第325章 骇人的真相   “有证据吗?”靳严又是一句云淡风轻。   却打得夏昼毫无还手之力。   没有证据。   没人能证明她没在烟草里做手脚。   陆东深所抽的烟草只经过她一人手,就连制作成品都是她亲自盯着的。所有的配比数据资料和记录也都是出自她手,就算拿出来也无济于事。   “秦董,留这样一个女人在东深身边太危险了。”许董对夏昼并不客气,也不知道是因为刚刚语言上的冲突还是只针对这件事。又看向陆东深,语重心长的,“东深啊,你想想看,谭耀明死后她就跟着你回了北京,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就走到了陆门气味构建师的职位,而且这一年来一桩桩一件件事哪个跟她没关?你为她破多少例?她踩着你又获了多少利?能利用烟草来控制人,这哪是正常人能想到做到的办法?外界多少人说你被这个女人迷了心神,现在看也不是没道理的。靳严说得对,她就是在用你的财来养谭耀明的财,用陆门的势去养谭耀明的势。”   秦苏的脸色很难看,也很凝重。   陆东深依旧没说话,从烟盒里拿出支烟,在手指间轻轻转动。   夏昼有口难辩。   又觉得像是置身在四面透风的石房子里,想去堵上缝隙却发现缝隙无处不在,这缝隙又像是藤蔓似的慢慢延伸,延伸到她和陆东深之间。   她死命咬着牙。   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里是充满了质疑、惊愕,甚至还有恐惧。   没错,这些人在恐惧她。   因为在他们眼里,她是可以利用气味来成事的人,必然也是个能用气味去害人的怪物。   她讨厌这种眼神。   曾经,有多少人看着她都是这种眼神,诚惶诚恐避犹不及。   甚至觉得,也许当年她被遗弃时,她妈妈看她的眼神也是这样吧。   那么陆东深呢?   他会恐惧她、躲避她吗?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他的心思,看到他的目光。可他没看她,始终没看。   别人对她的惶恐落在她眼里,然后成了一粒种子种在心里,种子破壳迅速成长,所以,这种惶恐也在她心底攀生了。   牙槽都几乎咬得麻木,她怒视许董,字字反驳,“如果我想要财想要势何必舍近求远招惹陆东深?华力集团比天际更有优势吧!”   一句话说得许董愣住了。那旁,一直沉默的陆起白开口了,“各位董事,靳严,我个人认为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虽说不利的证据是指向了夏总监,但这么举一反三的推断未免有些武断。夏总监刚才说得对,如果她一心是为了谭耀明,那直接找饶尊就好了。”   饶尊对夏昼的喜爱,打从她跟着陆东深回北京后就没间断过。   曾经不止一次前台收到偌大的花束,饶尊的大名就明晃晃地在卡片上挂着,他一次次送,夏昼就一次次扔。   没什么人知道夏昼以前跟饶尊的纠葛,所以一致认定京城太子爷是在追求夏昼,各个都好生羡慕。   这种架势一直到陆东深公开场合承认与夏昼在一起,饶尊的猛烈攻势方才罢休。   所以,陆起白扔出这么一句话来,也着实让在座各位有了思考。   可没被问住的是靳严。   能千里迢迢从美国赶来,那手头上的资料肯定不是一星半点的。   他的嗓音打破了会议室的沉静。   “饶尊的确有财有势,又近水楼台最方便利用,但因为饶家的背景不简单,所以夏总监也未必愿意冒这个险。更重要的是……”   说到这,靳严的目光也沉了下来,不再像刚刚那边云淡风轻。   这眼神令夏昼后背发凉。   心中不知怎的就一个激灵,一种不详的预感迅速攀升。   靳严盯着她,微微眯眼,“三年前夏总监跟饶尊因为左时而产生的芥蒂就注定了现在的选择,她不可能选饶尊,唯一的选择就是陆总。”   夏昼的心脏开始狂跳。   其他人都在瞅着这边。   靳严直问她,“左时在哪?”   夏昼盯着他的眼,嘴唇抿得死死的。   靳严再问,“当时在沧陵时你给邰国强治病,潜入抚仙湖取出的原料又是什么?”   夏昼还是没说话。   头皮却像是被针扎似的,一层又一层的疼痛扩散开来。   “三年前你离奇失踪,人人都说你杀了人进了监狱,是谭耀明把你捞出来的吧?”   “我没有杀人!没有坐牢!”夏昼的身子微颤。   “那你没进监狱是进了哪里?”靳严冷喝。   夏昼的呼吸急促,一股股寒意从心底升,从没觉着的冷。   秦苏见这幕不对劲,就问靳严,“你这么问她是什么意思?跟今天的事有关?”   “当然有关。”靳严冷言,“只有翻出过往,你们才会知道谭耀明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而她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可以为了谭耀明,这也不唐突。”   众人哗然。   陆东深看了一眼靳严,眉头深锁。“夏总监,三年前你的确没杀人,也没坐过牢。”意外的,靳严说了这么一句,但很快话锋一转,说出了令人惊骇至极的话,“左时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没有他,你怎么走得出茫茫戈壁滩呢?所以我很想问你一句,人肉好吃吗?”   一句话像是枚核武器。   所有人的反应都像是历经了灾难现场似的震惊、难以置信和恐惧。   就连向来冷静的陆东深都愕了一下。   秦苏倒吸了一口气,骇然,“什么?”   而夏昼,早就大脑一片空白地僵坐在那,整张脸就跟涂了白蜡似的,惨白得毫无血色。“这个女人——”靳严指着夏昼,“三年前同饶尊、左时三人远走戈壁,最后就只有她和饶尊走了出来,左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在抚仙湖底找到了一具尸体,经DNA抽样比对与左时相符,那尸体跟湖底的其他尸体一样,腐骨之上长满了尸菌水母,这种水母除了长生之外还是重要的配香原料。尸体胳膊的腐骨有刀削痕迹,这就不难让人推断,这人曾经被人削过臂肉。”“当时在物资紧缺的情况下如何走出无人之境,我想我不用多说大家也清楚了。左时死后的尸骨并未埋葬,被她扔进了抚仙湖底以做滋养原料的用处。可也许是戈壁那段记忆太折磨人了,所以她从戈壁滩回来就疯疯癫癫的,最后进了疯人院。”所有人震惊。 第326章 为什么背叛我   夏昼的头筋像是被人用刀子挑开似的疼,过往的、好不容易封阖的记忆再次袭来,沾着血,裹着刺鼻的血腥。   叫嚣着,似疯似魔般。“从尸体上看没有他杀迹象,说明左时是在体力不支的情况下自然死亡。试问谁能有夏总监这般的经验?眼睁睁看着男友离世,又眼睁睁地吞噬了男友的血肉。”靳严皱着眉头。   夏昼头疼剧烈,下意识抬手抱着头。   耳畔靳严的质问虚化,成了千夫所指。   似乎又感觉到了灼烧。   对,是戈壁滩的砂砾,烫人得很,茫茫得一眼望不到头。   她闻到了死亡的气味。   绝望,又无助。   然后是饶尊痛苦地吼叫声,吃,你给我吃啊!你是想死吗?   吃!   夏昼的呼吸愈发急促,鼻腔里似乎又有了那一股股烤肉的香气,那香气明明诱人,可呼吸入肺就是翻江倒海的恶心。   饶尊焦急的声音渐渐抽离,又成了靳严的嗓音。“有过那么一段令人窒息的经历,怕是你这辈子最不想合作的人就是饶尊吧。我们调查过疯人院,曾经有段时间你一度想要自杀,终于有一次割腕被送进医院,你跟所有人说你没疯,你撞墙、你歇斯底里,可这一切在旁人眼里跟疯子没什么两样。”   “只有一个人相信你,谭耀明。”   “住口,别再说了!”夏昼颤抖着声音,双手死死地按住头。   林林种种的过往无孔不入,疯狂地吞噬着她的理智和冷静。   那些疯子们的叫声就如电钻般往她耳朵里钻。   那些医生们看着她的眼神就如同在看着个疯子。   她是疯了。   被他们逼疯了!   手腕上的伤口似乎又疼了,缝针的地方像是要崩裂似的,然后骨和肉分裂,成了一汪血泊。   靳严却步步紧逼,“没有谭耀明,你压根就走不出疯人院。是他给了你重生的机会,也是他一手掩埋了你的过去。”   “住口!”“你成了蒋璃,谭耀明就是你的保护伞,这份已经超出普通概念的恩情你要怎么还?你跟着谭耀明出生入死,做他身边最得力的女人,你为了谭耀明的利益可以豁出一切。而谭耀明对你呢?整个沧陵谁不知道谭耀明只对一个突然出现在沧陵的女人钟情?只要是她想要的,谭耀明二话不说奉上,只要她高兴,谭耀明就让她当沧陵的爷。谭耀明死了,沧陵的半边天塌了,但所有人也都知道,就算谭耀明至死那天都护了你周全,哪怕他是死有余辜。”   夏昼颤着手,撑着桌子起身,指着靳严,眼睛里是狠、是毒,是恨不得将他拆骨入腹的架势。   这眼神几乎惊了周围人。   那是他们从来没见过的夏昼,就连景泞看了都害怕,让她想到了残冷的狼,走入绝境,抱着最后一点反抗的孤冷。   “你有什么资格说谭爷?你又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最后一句近乎是吼出来的。靳严与她直视,“你为了谭耀明付出的也不少,江山图闹鬼事件是你搞出来的,救活邰国强不过是你靠近陆总的手段,终归还不是为了给谭耀明牟利?所以,谭耀明的离世对你来说打击最大,面对这么一个爱你护你甚至为你遮掩三年前丑陋不堪记忆的男人没了,你会怎样?不恨陆总?不想为谭耀明完成他未完成的事?我不信。”   “我没有!没有!”夏昼的眼睛泛红,是仇视的红。   靳严没再看她,看了一眼大家,“吃人肉、进疯人院、混黑道、又使用非法原料,这个女人的经历决定了她的狠辣,也决定了她的野心。”   又看向秦苏,“或者再问一句,别说作为陆门集团的气味构建师了,就连嫁入陆门也会遭人诟病吧。”   秦苏的手指也在微颤。   她很想质问夏昼是不是真的。   可靳严能出手,就说明这件事是百分百实锤了,更别提夏昼此时此刻的神情。   从夏昼的眼神里她的确看到了狠,这哪是寻常姑娘家能有的眼神,若不是经历人性卑劣,怎会有这种眼神?   所以,这般表情已经告诉了她真相。   夏昼的手指紧紧扣着桌板,扣得关节都泛白,指尖都疼得麻木。她想开口否认些什么,可喉咙里堵得死死的。   她恨。   恨眼前这个叫靳严的人,他代表的陆门就在今天将她剥得体无完肤,或者是恨不得将她剥皮碎骨。   她是罪人吗?   是上天让她承受了这一切,是他们自认为的正义和真相将她唾弃到泥土里、尘埃中。   如果有把刀。   她会狠狠扎进这个靳严的心脏上,让他体会什么叫痛不欲生!   会议室里死一般安静。   相比之前短暂的沉静,这一次是极度的压抑和不安。   也许他们谁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段经历的女人站在他们眼前,听着他们从未听过的事,看着他们从未看的场面。   直到,打火机发出一声轻微的响。   陆东深点了烟。   所有人都像是被解了穴似的看向陆东深,却蓦然心惊。   他的确在抽烟,抽烟盒里定制的烟。   有着地魂草成分的香烟。   夏昼也有了反应,转过僵硬的脖子,见这幕后怔了一下。   大团烟雾从他嘴里逸出,这个角度,夏昼总算看清了他的神情。   眉川肃穆,眼睛里没温度,寒凉至深。   她的嘴巴动了动,想叫他的名字,可有着这么陌生神情的男人,哪还是她的陆东深?   秦苏见他抽那烟,急了,“东深,你——”   话到一半被陆东深微微抬手给止住了。   烟雾散,他的脸清晰可见了。   平静得很,却也沉凉得很。   谁都没再说话。   因为谁都读不懂他为什么明知道烟草有问题还要去抽。   就这样,陆东深抽完了一整支烟。   然后,他将烟头掐灭。   食指和拇指一下下地捻着烟头,直到,捻得细碎,烟草的碎末沾了他修长的手指。   整个过程他都没看夏昼,但终于打破了整场下来的沉默,开了口,字字低沉,“谭耀明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嗓音极低,却似一声雷,击中了夏昼,紧跟着她的大脑就嗡地一声响。一身戾气瞬间化为乌有,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满腔的怒火终于被一场倾盆的悲怆给浇灭,再也无力延烧,只留苟延残喘的呜咽声。   在心底发出恰似绝望的声音,他终究还是不信她。   他不信她。   是她的声音,还未发出口的声音。   烟头终究在陆东深手指间销毁,他这才看向夏昼。   夏昼的嘴唇翕动,看着陆东深起了身,将她的椅背一转,直抵住会议桌。   未等她一口气喘上来,陆东深弯下身来,一手搭着会议桌,一手轻轻摩挲她的脖颈。   他的手指挺凉。   几乎都能凉到夏昼的骨子里去。陆东深的大手渐渐用了力,扼住了她的脖颈。力量是一点一点收紧,就像是他的眼神,随着他听似平静如水的字眼也一点一点加重、转凉,最后是彻骨寒霜,“为什么背叛我?” 第327章 真正背叛你的是她   夏昼只觉窒息。   下意识去挣脱,陆东深的手似铁钳紧扼她的脖颈不放。   血似冲上了大脑,连同莫大的委屈、惊骇和不甘,等等情绪都瞬间在即将窒息中不灭反增。   太阳穴窜跳得厉害,耳膜里聒噪着的都是嗡嗡声。   周围是倒吸冷气的声音、惊叫声、桌椅撞动的声响,都恍惚得飘向了遥远天际,依稀又见不少人影涌上来。   似乎是在拉陆东深。   隐约还有秦苏焦急的嗓音,“东深,你先放手……”   他们是打算把她从陆东深手里救出来吗?   然后呢?   再继续拿刀子捅她?或者将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扒掉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   夏昼几乎看不清他们的嘴脸。   可那么奇怪的是,她将陆东深的眼睛看得那么清楚。   于她的上方,他的脸有多平静他的眼睛就有多冷。明明是没有动怒的迹象,却令她仿佛坠入寒潭。   耳畔那些嘈杂声已经隐去。   有道声音却是真真的清晰。   “囡囡,我想成为你丈夫。”   “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   ……   是曾经的他,是她最爱的男人,在上千盏孔明灯盛开的夜空下,他将最美的钻戒戴在她的手指,然后跟她说,他想一辈子跟她在一起。   一辈子,多美的字眼。   她惶恐又憧憬这个字眼,可他说,他爱她、疼她、护她、信她。   那样一个温柔的陆东深失踪了。   失踪在此时此刻冰冷的眼神里,失踪在即将要把她扼死的力量里。   他扼住了她的呼吸,也扼疼了她的心。   她想告诉他,她没有背叛过他,她也从来没想利用他来为谭耀明做什么事。想告诉他,她不知道香烟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自己的鼻子是在什么时候失去了精准判断……   想告诉他的太多,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从不熟悉的姿态,陌生得让她害怕。   她的呼吸越来越薄弱。   他是想掐死她吧。   她的手指冰凉,尖细的指甲在他青筋凸起的胳膊上留下一道抓痕,然后滑落。   没力气挣扎。   也就不再挣扎。   这样死去,或许也好。   陡然,陆东深松了手。   瞬间,大量空气涌至,人的天生求生欲令她下意识去深深呼吸,又被呛得直咳嗽,冲上大脑里的血液又慢慢地回流。   然后,她感觉到了疼。   也感觉到了冷。   她无力地摊在椅子上,不断地咳嗽。有人扶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不停问她,夏总监你怎么样?   是景泞,几乎是半身弯下来,神情又焦急又害怕的。   夏昼像是从死亡线上走了一圈回来的人,头靠在景泞身上,任由她的手一下下地抚着后背。   头晕晕沉沉,手指的凉半天也没缓解。   她费力抬起脸。   陆东深站在椅子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于他的眉眼间她看不出丝毫的怜惜之情,往日温情统统在他这般沉静的脸色里消失殆尽。   她想起杨远曾经说过的话:陆东深不轻易发火,发火的时候也是不吼不叫不砸东西不骂人,直接动真格的。   方知,越是沉静的男人就越是可怕。   “我没有……”夏昼盯着他,好不容易从干涩的喉头挤出声音来。   陆东深站在原地没动,她的这句话也没引起他丝毫的神色变化。   莫大的悲恸从心底崩裂,她再次开口,“我没有害你,没有背叛你。”   陆东深依旧沉默。   夏昼拼尽力气站起身来,上前一把揪住陆东深的胸口衬衫,几乎歇斯底里,“陆东深!我没做过!我没有!”   陆东深任由她撕扯着自己,胸前的扣子都崩开了,没说话,却也始终没把她推开。   景泞跟在陆东深身边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这么失控过,如不是气到了极点,他哪会下这么狠的手?见夏昼失去理智,生怕她再把陆东深给惹毛了,赶忙上前拉住她。   “夏总监,你先放手。”   一扯一拉间,有清雅的气味窜进夏昼的鼻子里,若有若无,但如果不是鼻子迟钝的话,夏昼知道这气味应该会稍稍比这再强烈一些。   是景泞身上的气味。   来自某个知名品牌的洗浴液,那品牌主攻洗浴产品,做出来的每款洗浴产品都很受欢迎,其中景泞买的是限量版。就在前一阵子夏昼还故意拿景泞打趣说,堂堂陆大总经理的特助啊,哪有把洗浴液的香气当成香水用的,等H新品上市后你多买几瓶,我保证你步步生莲夜夜生媚,让你成功钓上个金龟婿。   夏昼陡然松手。   陆东深胸前的衬衫起了褶皱,裸露在外的胸膛皮肤被蹭得通红。   夏昼转头看着景泞。   吓了景泞一跳。   见夏昼微微眯眼,目光由困惑到了然,再到骤然的愤怒,然后,又看夏昼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陆起白身上,景泞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后退一步。   但下一秒就被夏昼一把扯住了胳膊,力气不小。   “是你!原来是你们!”夏昼呼吸急促,眼睛里阴狠狠的,咬牙切齿。   她的话说得不清不楚,旁人听不懂,但景泞多少猜出来了,刚刚夏昼落到陆起白的那一眼,她已经知道瞒不过夏昼了。   她的双腿泛软,用力抽自己的胳膊,可夏昼的手指近乎扣进皮肉里,疼得她快要冒汗了。   但也很快夏昼就放开了她,又一把扯住陆东深的胳膊,急切又嘶喝,“是景泞,她是陆起白的人!真正背叛你的是她!”   众人一愣。   景泞一个脚跟不稳差点跌倒,身后有只大手稳稳扶住她的腰,这才让她不至于暴露慌张。   那只手很快就收回去了。   景泞回头一看,是陆起白。   他没再看景泞,缓步上前,直问夏昼,“夏总监,我自认为没得罪过你吧?”   夏昼无力地扶靠在陆东深胸前,努力调整着呼吸,尽量压制所有不利的情绪,试图在最后绝望的时刻抓住一丝生机,不停地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联系在一起。   可脑子始终是乱的。   其实心里明白得很,她在怕,怕从今天起,她和陆东深真就形同陌路了。   攥着陆东深衬衫的手指在颤,连同她的嗓音,她说,“气味,陆起白身上的气味跟景泞的一模一样。”   景泞一僵。   陆起白也是一怔。周围人愕然。 第328章 你还想怎样   陆东深低头看着怀里的夏昼,微微皱眉。   这般神情落在夏昼眼里,心也瞬间跌到了谷底,唯一的那么一点希望和争取也都破灭了。   她盯着陆东深的双眼,喃喃,“你不信我?”   陆东深将她紧攥着自己衬衫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箍紧她的手腕,语气冰又淡,“夏昼,值得我去信的我才会信。”   夏昼僵在原地。   值得他相信的……   在他眼里,她不值得他去相信?   靳严走近,然后从景泞和陆起白身边经过,又把目光落在夏昼身上,“夏总监,就算我长了个普通鼻子也能闻的出来,陆副总与景助理身上的气味不一致。”   夏昼没看靳严。   她一直在盯着陆东深,虽说他现在攥着她手腕的力量不重,但她感觉不到他的手温,感受不到他昔日对她的怜惜和疼爱。   她就突然笑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陆东深说话,“是啊,不一致……不一致。”   她要怎么解释?   今天陆起白和景泞身上的气味的确不一样,可是,她指的不是今天。   曾经有一次当陆起白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闻到了一种气味,当时她只觉得熟悉,好像是在哪闻到过,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直到今天,当景泞安抚她的时候,景泞身上的气味提醒了她,当时陆起白身上就是沾了景泞的气味。   是陆起白曾经用过景泞的浴液。   这两人平时都不见说话,更无业务往来,怎么陆起白身上就有了景泞的气味?那可是一款女士浴液!   可是,这么说谁会相信?   她拿不出证据来支撑她的怀疑。   是她大意了,也太相信景泞,从没将她身上的气味跟陆起白曾经有过的气味联系在一起。   夏昼将头抵在陆东深的胸口上,大笑,渐渐的,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纤细的肩头颤得厉害。   陆东深也就任由她这样。   目光在她身上,不离须臾。   突然,夏昼抬了头。   这一次没看着陆东深,反而是盯着靳严。   脸上的笑收走,眼神里是愤怒、是冰冷、是狠鸷,还有一种令人生骇的嗜血。   靳严被这眼神吓了一跳。   是恨毒了的眼神。   夏昼松开手,不再依附陆东深身上,也不再苦苦哀求他的信任。   所有人都在盯着夏昼。   她身上散发着一种气场,比她的眼神还要可怕。就像是她体内藏了一头魔,终于在被人逼到山穷水尽的时候,魔醒了,支配了她的理智,也支配了她的良善。   陆东深也发觉了异样,低语,“夏昼。”夏昼充耳不闻,下一秒抓过会议桌上的玻璃烟灰缸,朝着会议桌的边沿狠狠一磕。会议桌都是上了年头的木料所做,边缘为了美观是嵌了纯钢花纹的,经夏昼这么用力一磕,烟灰缸就生生脆裂。   紧跟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靳严,一把揪住他的脖领,烟灰缸碎开的锋利边缘朝向他的脸扎过去。   靳严避犹不及,在场的人也没料到她会这么做,一时间都惊住了。   千钧一发间,夏昼的手腕被人箍住。   再看那块锋利的玻璃断茬,距离靳严的右眼只有数厘米。   靳严哪会知道夏昼能这么狠,全身都僵住了,等反应过来瞧见近在咫尺的玻璃茬时,吓得一激灵,额间冷汗都要出来了。   夏昼哪会善罢甘休?再次用力,朝着他眼睛扎下去。   陆东深也用了力,攥得更紧,然后朝后一带。夏昼就生生被他扯开了,他的手指再一给力,她的手就使不上劲了,手指一松,半截的烟灰缸落地。   “闹够了。”头顶是陆东深寒凉的嗓音。   这次轮到夏昼一激灵。   陆东深一松手,夏昼就像是全身力气被抽光,腿一软跌坐在地。   靳严也是踉跄了一下,整个人靠在墙上,半天才喘过来气,一想到刚刚差点被扎瞎就后怕。   陆东深弯身拾起地上的碎玻璃,“咣当”一声扔在会议桌上。   “景泞。”他沉沉道。   景泞心尖一抖,看向陆东深,“陆总。”   “通知总部人事部、天际人事部,辞去夏昼气味构建师一职,拟通告,通报集团上下。”陆东深一字一句。   景泞诧,“陆总,这……”   夏昼凭着最后一点力气抬头瞅他。   他永远是这么高高在上,一句话让她生,一句话也让她死。   陆东深没看她,转身回到椅子那坐下,冷冰冰开口,“景泞,送她出去。”   景泞不敢违抗陆东深的命令,上前去搀夏昼。   夏昼的目光没离陆东深的脸,当景泞的手碰到她时,她的嗓音也是又冷又沉的,“滚。”   景泞一怔,紧跟着脸上一块红一块白的。   夏昼将景泞推开,自己站了起来。   眼里的恨、愤怒、激动和委屈统统化为乌有,脸上是死灰般的沉寂。   收回落在陆东深身上的目光,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会议室。   景泞在原地尴尬地站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后马上追了出去。   会议室里的气氛凝重得很。   许久,许董的话打破了这气氛,“这件事,就这么处理了?”   陆东深转头看他,面色很沉,“不然呢?”   许董一皱眉,“刚刚发生的事大家也看到了,那女人性子阴狠毒辣什么事做不出来?是个太危险的人了。”   陆东深冷笑,“杀人不过头点地,许董,你还想怎么样?”   “我可是为了你着想。”许董不悦,“先不说她刚才倒打一耙差点杀了靳严,就单拿在你烟草里动手脚这件事也不能这么算了。”   “我不再追究。”陆东深冰冷冷道。   许董毕竟是长辈,自然不满陆东深的态度,“有句老话你也听过,忠言逆耳,夏昼劣迹斑斑,尤其是烟草一事就应该直接报警,你现在——”   “我说过,我不再追究。”陆东深微微提高了嗓音,透着警告和不耐。   许董动怒,一拍桌子起身,“你心慈手软早晚会吃亏!”   秦苏见状忙从中斡旋,“有话好好说,别斗气。”陆东深也起了身,面色已没了刚刚的不耐,淡声道,“散会。” 第329章 如果他不是陆东深   杨远回公司的时候正好跟夏昼撞了个正着。   胸口被撞得生疼,扶稳她,刚想开个玩笑话,低头这么一瞧才发现她的脸色苍白。   一惊,问她怎么了。   夏昼没回答,也没抬头瞅他,将他一推,踉踉跄跄地出了公司门。   杨远在原地纳闷了半天,直到手机响了一下,掏出一看,是集团邮箱的信息。   点开。   看完邮件后又是一愕。   往总经理办公室走的途中,不少员工在窃窃私语,秘书处的姑娘见到杨远后马上上前,低声问他,夏总监怎么不干了?是跟网上的传闻有关吗?   杨远哪知道那么多内幕?他也不过出去见客户的空挡就发生了夏昼辞掉职位一事,告诫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   敲门进办公室时,正好秦苏、靳严推门出来。   与杨远打了个照面。   杨远一愣,没料到会看见他们,尤其是靳严。   他没跟靳严有过太多接触,但也知道靳严这个人手腕有多厉害,只要是他调查的事没有调查不出来的,而且都是无声无息间进行,令人防不胜防。   联想到刚刚夏昼夺门而去,杨远心里一激灵。   两人出去后,他关了门。   陆东深坐在沙发里,茶几上是三杯黑咖啡。杨远在他对面坐下,从凉透的又一口没动的咖啡上多少能看出,这三人的谈话并不轻松。   杨远从陆东深的脸色上看不出端倪来,但是了解他的,没端倪更让人担忧。   “怎么回事?”   陆东深没回答,想了想,在茶几上下找了找,然后重叹一口气,“有烟吗?”   杨远掏出烟盒,狐疑,“你的烟呢?”   “被人动了手脚。”陆东深也没解释太多,接过烟盒,拎只烟出来叼在嘴里点上。   打火机窜起的火苗不疾不徐,就像是陆东深此时此刻的语气,可杨远却像是被深海鱼雷给炸开了似的,震惊,“啊?”   陆东深抽了一口烟,没继续这个话题,“网上的传闻需要干预一下,不能继续发酵了。”   杨远道,“行,我知道了。”   又敏感察觉陆东深弹烟灰的手指在颤,虽是轻微,但瞧得见。   “夏昼她……”杨远多少试探。   陆东深脸色没波动,但也没顺着他的话,“散播消息的人查出来了吗?”   “难查,对方有意在跟我们捉迷藏。”杨远说到这,想了想又道,“正好靳严来了,你说,让他帮忙呢?”   “他做事有他自己的规矩,这件事不是他调查的范围,所以他不会帮忙。”   杨远重重叹气,许久后道,“靳严没参与过多也算好事,之前你让我查的事有结果了。”   陆东深抬眼看他。   杨远面色凝重,“三年前,那个项目暗地里的操作人就是夏运城,换句话说就是夏昼的养父。”   陆东深夹烟的手一滞,眼里多少愕然。   “当年你算是命大。”杨远压低了嗓音,“隔天夏运城夫妇出了车祸,或许就是杀人灭口。”   陆东深咬了咬牙,头筋都似乎在窜疼。   三年前的那一声巨响,伤痕累累的他奄奄一息……那个时候他感觉不到痛,只有濒临死亡的绝望。   从他懂事开始他就明白一个道理,越是权势利益,越是生死难定。   陆家的孩子,从他到南深,哪个没流过血?哪个没看透人性卑凉?   他本来不应该怕的。   可现在他怕了,不得不向命运低头。   陆东深将烟头掐灭,“继续查。”   毕竟,时间不多了。   等杨远临出办公室的时候,陆东深又叫住了他。   杨远顿步。   陆东深久久才开口说,“如果三年前你们没找到我,该多好……”   杨远一怔,愕然地看着陆东深坐在沙发的背影。他从没见过这样一个陆东深,哪怕是从死亡线上回来,陆东深都从没这么低落过。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听上去是出了奇的累,哪怕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杨远都能深深感到他的寂寥,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压倒了似的无力。   什么能压倒陆东深的脊梁?   杨远从来都想象不到,也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三年前没找到他……   那将会是陆家的一场劫难,陆振杨的处境形同在陆门的刀光剑影般,当时关于陆东深的死亡证明已经拟出来了,就差公布于陆门。   一旦真没了陆东深,那陆家的势力就会一败涂地,陆振杨也未必能够安好。   当陆东深一身血雨腥风的出现在陆门时,所有人都以为看见了撒旦。   这才是他杨远认识的陆东深,哪怕再险恶的局势他都不会被踩死,都能挺直脊梁骨站起来,然后,给容不下他的人狠狠一击。   重建产业版图、削弱其他陆姓势力、保障家人安全,只有陆东深挡在前面,陆振杨和秦苏甚至是陆南深才能高枕无忧。   可是,陆东深刚刚说了什么?   如果没找到他,那这个世上就再无陆东深,他活着却不出现,那陆门也就再无陆家长子。   他没有陆门,没有家人。   却拥有自由。   肩膀上不用那么沉重,脑子里每天有的也不再是尔虞我诈阴谋算计。   隔了许久,杨远才开口,“你很清楚,别人注定成不了你,而你也注定成不了普通人。”   杨远离开了。   可这句话始终在陆东深脑子里转。   每个人天生都有命,穷人有穷人的命,富人有富人的命,可他的命,从来都不属于他一个人。   压抑、愤怒逐渐汇集成河,那种亟需要挣脱的、挣扎的都成了一股力量在束缚他的呼吸,绕于脖颈,越勒越狠。   就像,他扼在夏昼脖子上的手,那一刻,其实他更想去取代夏昼,让夏昼活活把他掐死。   胸口的河流成了汪洋,冰凉,是夏昼留在他怀里的温度。耳畔杨远的声音又成了靳严的话:陆总,人在高处的时候,能相信的就只有自己了。   高处能一览众山小,谁都向往高处,人人都拼了命往上爬,可爬上之后呢?   是孤独。   足以要人命的孤独。   三年前他不该回来的。   那个时候,他看着崇山峻岭,看着山涧河流,身体上明明是痛苦不堪的伤势,可他笑了。   竟是从未有过的开心和轻松,所以那一刻他觉得死了也挺好。   可是他得回来。   否则,南深的未来就毁了。   陆东深抬手用力地搓了搓脸,努力克制胸腔里的波澜壮阔,可最终还是刮了龙卷风,于海面之上卷起巨浪。   压抑的情绪爆发。   他一把抓起烟灰缸,朝着落地窗就砸过去。   玻璃撞钢化玻璃,碎片四溅。   有些飞到了沙发边缘。   其中一片擦着他的左手背过去了。   一道清浅的伤口,冒了血丝。   陆东深抬起左手,手指隐隐的发麻。   小小的血珠在伤口处凝固。可他竟没觉出疼来。 第330章 是对她的恨意?   夏昼不知道自己在房间里待了多久。   从天亮到天黑,从午后斜阳到落日星月。   房间里陈设依旧。   自从她搬去跟陆东深同住,这房间里的一切就又交给了物业,跟她从沧陵回北京时候一样,干净整洁。   同时也缺少人味。   这个房子她曾经几度想要卖掉,尤其是跟陆东深订婚后。可恰好也是没彻底动了卖掉的念头,否则她连容身之所都没有了。   她没再去公司,也没回实验室,更没去陆东深的住所,就这么把自己关起来,不吃不喝。   生理像是失了机能。   感觉不到饿,只有疼。   脖颈上的疼,还有心口里的疼。   她也不敢睡去,生怕一阖上双眼就坠入那片炙热的荒芜、窒息的绝望里。   有人砸门的时候,窗外又是午后了。   高层之上见不到瑟瑟落叶,可是,明明就是深秋了。   寒冬将至,这是谁都无法更改的事实。   夏昼没动,一直靠在窗子前。   砸门声越来越大,伴着饶尊的声音,“你给我开门!”   夏昼没反应,双眼无神,形同枯井。   “别给我装没人,保安都看见你回来了!开门!”饶尊又是一阵嚷嚷。   夏昼还是没动静。   饶尊又砸了一通门,然后没动静了。   稍许,门铃按响了。   “夏昼,是我,饶尊走了,让我进去总行吧?”阮琦的声音。   夏昼干脆躺靠下来,双腿屈起手环住膝盖,自我保护的姿态。   门外没动静了。   可安静没一会儿,就听饶尊在外面吵吵把火的,“赶紧开门!”   不知他在跟谁说话,对方的嗓音被门隔得瓷实,但挡不住饶尊的爆脾气和大嗓门,“废他妈什么话?人在里面出事了你们物业负责?”   很快房门就开了。   饶尊进屋的时候,暗自感谢了一下夏昼平时的懒惰,要不是留了把备用钥匙在物业手里,他只能撬锁砸门了。   进了客厅,一眼就瞧见了夏昼。   整个人窝在地毯上,面朝着落地窗。看不见她的脸,却也能明显感到她正在枯萎。   阮琦跟在饶尊身后进来也看见了这一幕,“枯萎”二字是她联想到的。   带刺的玫瑰被人生生折断,渐渐失去了生气。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零星看到了网上的消息,那些照片有眼睛有鼻子的。   饶尊几个大步上前,走到夏昼面前却又不敢太大动作,见她一直闭着眼睛,吓得脸色都惊了。   蹲身下来,颤着手指,朝她的鼻间探过去。   还没等贴上,夏昼就睁眼了。   饶尊一个心悸,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按住胸口深喘了几口气,马上将夏昼搀扶了起来。   夏昼这次很难得没推开他,任由饶尊把自己拖到沙发上坐下,但也没搭理他,整个人都像是游离三界之外似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饶尊不是没经历夏昼半死不活过,但那次她是真的半死不活,哪像是这次,活得瓷实,但精气神没了,比死人还像个死人。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种情况。   在她身边坐了少许,见她靠在靠垫上毫无生气的真是着急,起了身,叉着腰又站了会,然后来回来地走了走,最后弯身看着她问,“你有什么事能不能跟我说?”   他听闻了夏昼被辞退的消息,如果换做平常他高兴还来不及,但现在,这种消息可不意味着是什么好事,毕竟新品的事还没翻篇。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得而知,但出于理智分析,单单是因为网上传言而逼得夏昼离职也不现实。   虽说他很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去承认,陆东深那个人思虑周全,不会笨到去相信那些子虚乌有的消息。   所以,看见夏昼这副鬼样子,一定是发生了更大的事。   夏昼对他的焦急充耳不闻,饶尊急的都快骂娘了,阮琦心细,先是进厨房溜达了一圈,然后回到客厅把饶尊拉到一边。   “估计一直没吃东西,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厨房都没开过火。”   一听这话饶尊彻底恼了,返身就回了沙发旁,“你长能耐了是吧?不吃不喝?你怎么不干脆从窗户上跳下去一了百了?”   阮琦在旁听着无语,上前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我这都算客气的了!”饶尊的脾气也是急躁,尤其是看见夏昼这样,又冲着她道,“你离开天际能死吗?离开陆东深能死吗?”   “行了。”阮琦被他吵得脑袋疼,推了他一把,“总得想办法让她吃点东西。”   饶尊阴沉沉地看了夏昼一眼,又想了想,然后给物业打了个电话,但那头刚接通他就给掐断了,跟阮琦说,“算了,我下楼一趟给她买点吃的。”   “我去吧。”阮琦说。   饶尊这边已经往玄关走了,随口扔了句,“你哪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阮琦一僵。   直到房门关上时她才有所反应,心中多少添了些不舒服。   她在夏昼身边坐下,沉默了稍许说,“不管你经历了什么事,其实你都比我幸运太多。”   得到了饶尊的心,难道不是最大的幸运吗?   夏昼终于有了反应,眸波动了动,然后,转头看着阮琦。阮琦没料到她会有所回应,毕竟刚才饶尊那暴脾气都快掀房顶了她都跟木头似的。   忙问她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夏昼对她的关切不关心,张了张嘴,出口的声音听着沙哑,“你给我喝的是什么酒?”   阮琦微微一怔,说,“果肉酒啊,怎么了?”   夏昼盯着她的眼睛,“我最后没喝出来的一味果子是什么?”   阮琦被她的神情弄得心里很没底,又觉得有种不安。“你没喝出来的是桃子,哦,就是之前在祈神山上采的野桃子,那种桃子适合酿酒,味道还不那么重。”   夏昼闻言肩头一僵,紧跟着笑了。   吓了阮琦一跳,“你怎么了?”   夏昼没回答,就是在笑,最后整个人都缩靠在沙发里,眼角却湿润了。   阮琦觉得不对劲,拉着她,“酒是有什么问题吗?”   却一把被夏昼推开,转脸盯着她,“离我远点!”   阮琦一惊,她看得清楚,夏昼的眼睛里有恨意。心中一激灵,这恨意从哪来?是对她的恨意? 第331章 凭什么要我承受这些   这眼神让阮琦极为不舒服,也不是没脾气的人,不悦起身,“夏昼你什么意思?”   夏昼打从回来就沉浸悲伤之中,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脑子始终涨呼呼的,唯一那点清醒都留着一遍遍倒嚼陆东深的质问了:为什么背叛我?   现在,阮琦这么一嚷嚷,让她多少拾回点理智。   不对。   如果是喝了阮琦的果肉酒后才影响了嗅觉,那在喝酒之前她就能闻出有桃子。   再清淡气味她都能闻出来,除非是无味的东西,但这世上压根没有一丝气味都不存在的东西,就哪怕是水和空气,不同领域、不同季节都会有不同的气味。   所以,她的鼻子一定是在喝酒之前就出问题了。   夏昼看着她问,“果肉酒你是怎么酿的?”   阮琦见她一直在纠结酒的事,也多少察觉出不对劲来,坐回她身边,想了想就把酿酒的过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但凡酿酒,方式方法都大同小异,口味不同也是源于原料和发酵、保存条件。夏昼也经常酿酒,所以并没觉得阮琦的酒酿有什么特殊不一样的地方,能除去杂味,无非就是利用其他原料的气味做辅助罢了。   等阮琦说完,夏昼撑着气力问她,就这样吗?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落下的环节?阮琦又想了半天,然后说,“哦,再有就是装酒的器皿了,用的是黑陶材质,利于酒的呼吸,除此之外,在酒瓶土藏之前缠上厚厚的果皮绳,这样的话透过黑陶材质的呼吸,能保留果皮的清甜,同时又隔了土气味。”   夏昼一怔,“什么是果皮绳?”   阮琦也没隐瞒。   所谓的果皮绳是她自己起的名字。以果酿酒,每一种果子都是削皮发酵,那些果皮不扔,进行大锅蒸煮、捣碎,再采用野桃的叶子、树干和叶柄,通过锤击导致其纤维松懈,再与蒸煮捣碎好的果皮糅合,   捻制成绳,烈日晒干,缠裹酒瓶入土。   差不多时日,酒瓶出土,解开果皮绳,就等畅饮之际。   夏昼听到这,脑子就像是被人敲了一下。   怔愣了好半天,“为什么要用桃树的东西?”   “酿酒讲究,我打小听说的,桃能辟邪,酒埋在地下不会动了地下的邪祟。”   夏昼闻言后,不知是该有怎样的心情,紧跟着,又笑了。   这次是苦笑。   想来人生清苦,人为也就罢了,有时候就连上天都要插上一脚戏弄。   她不是没想过可能是之前就有人对她动了手脚,甚至在阮琦说的时候她就有点神游太虚,想着有可能害她的人选。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次就是一场意外。果皮绳大部分主料是果皮,而且肯定是有桃皮,暂且不说桃皮有没有清洗干净,就单说真的清洗得一根桃毛都没有,那还有桃树的叶子、树皮等,桃子满树时,难保不会沾上桃毛。   虽说果皮绳解下来了,但黑陶表面粗糙,肯定沾了绳子的纤维。   原来是她的手早于鼻子先接触了桃毛,这一碰,就毁了鼻子。   她喜欢吃桃子,但又惧怕桃子,实在馋的不行的时候都是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胶皮手套清洗干净,然后刮皮,那皮上都连带着厚厚的桃肉。   一年敢吃那么一次桃子就算万幸了。   世事弄人,偏偏就在这时候。   阮琦见夏昼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又是纳闷又是不安的。“到底怎么了?”   夏昼一直在笑,眼泪就顺着眼角往下滑,她冲着阮琦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搭理自己。   可这般大笑又刺激了心头的委屈和无处发泄的疼痛,然后,夏昼又哭了。   整张脸都埋在抱枕里,放声痛哭。   阮琦真是被她反复的情绪给吓到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   就这样,阮琦手足无措地坐在那。   夏昼肆无忌惮地大哭。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房门开了。   见饶尊终于回来了,阮琦这才长长地松口气,赶忙起身。   夏昼已经转为清浅抽泣。   但也是被饶尊听得真亮,连拖鞋都来不及换直接进了客厅,见状后大惊,“怎么了这是?”   阮琦哪能回答上来,一脸的尴尬,这种情况就像极了是她欺负了夏昼似的。饶尊也没指望她能说出什么,将装着餐盒的袋子放在茶几上,上前去扶夏昼。见她梨花带雨的,别提多心疼了,腾出胳膊来抽纸巾,边给她擦眼泪边劝说,“先别哭了成吗?”   夏昼没给他献殷勤的机会,抓过纸巾,把他推一边,自己捂着脸抹眼泪擦鼻涕的。   饶尊被她推了个跟头,干脆就顺势坐在地毯上了,烦躁地抓了抓头,“祖宗,你能不能说句话?”   夏昼还是不搭理他。   阮琦在旁看着着急,她刚想告诉饶尊其实夏昼说话了,岂料还没张口,饶尊这脾气也压不住了,腾地起身,气急败坏地嚷嚷,“我去找陆东深那个王八蛋算账去!”   阮琦一惊,起身扯住他,压低嗓音,“你还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呢,算什么账啊?”   “不用弄清我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饶尊劝不住。   刚到玄关,就听夏昼终于开口了,嗓音又冷又沉的,“你去找他说什么?”   饶尊停住脚步,想了想又折回来,居高临下看着夏昼,“我不能看着他这么欺负你。”   夏昼抬头,盯着他的脸,“所以,你是打算跟他说一说你是怎么逼着我吃了左时吗?”   一句话令饶尊怔住。   而他身边的阮琦听了这话受了不小惊吓,虽说她不知道夏昼口中的左时是谁,但一听这就是个人名吧。   心中哆嗦了一下,她刚刚说的是,他们吃了人?   饶尊好半天也才缓过来,呼吸渐渐紧促,“你的意思是,陆东深知道这件事了?”“饶尊,我恨你!”夏昼冷不丁狠狠地说,情绪陡然就变得激动了,起身朝着他的胸口就打过来,“当初你为什么那么逼我?你知不知道你那么做就是毁了我!我宁可当时死的人是我!”   “夏夏……”“别叫我名字!我不该回来!凭什么要我承受这些?我不想再想起以前的事!”夏昼推搡着他,眼睛通红,歇斯底里的,“你走!你们都走!别再让我看见你们!别再来找我!”饶尊又是着急又是生气的,这个时候也不能跟夏昼硬来,就被她这么像是疯子似的给推到了大门口,她一开门,指着外面,喝道,“走!都给我走!” 第332章 来自荒芜的诅咒   “当时,的确是我逼着她吃的。”   在被夏昼赶出来后,饶尊灰头土脸地回了家。一路上情绪都萎靡不振的,阮琦一直忍到家才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她总觉得自己是听错了,可饶尊的直截了当令她脊梁骨发凉。   饶尊叼着根烟,偏头看着她的时候苦笑,“怎么?觉得恐怖?”   阮琦稳了稳气息,摇摇头,“我想,你们应该有不得已的苦衷。”   饶尊点了烟。烟雾弥漫时,他的思绪也回到了三年前,回到了那片令人窒息的荒芜之地。给阮琦讲述过往的时候并不是件简单事,毕竟是切骨剜肉之痛的过往,饶尊每讲一会就总得停顿下来。   松一松气,缓一缓心口的钝疼。   那并不是一场愉快的旅途,对于夏昼来说,经常游走荒芜或无人之境去寻找原料都成了家常便饭,只要她想千里迢迢去寻的必然是市面上绝迹或罕见的原料。   前往戈壁滩的目的也是一样。至今饶尊都记不清那原料的名字,也不知道夏昼寻找它来何用,只是知道,那原料长在戈壁滩的最深处,需要穿过毫无信号的黑戈壁,走过一入夜就风声鹤唳的雅丹地貌,最后进入罗布泊。   那只巨大的地球之耳,是能吞了天地的死亡之耳,更何况人命?   卫星电话损坏,早晚温差的变化,方向的迷失和超出时间预期已经断水少粮的境遇。   原料的盛开在炎热之际,那个季节,没人会神经质地前往那片恐怖之地。就连常年热衷于户外的左时都架不住了,他受了伤,严重脱水,三人之中他是反应最严重的一个,而饶尊和夏昼也好不到哪去,夏昼的脚踝也被坚硬的盐壳划得血痕累累。   在迷失方向的第七天,左时终究没能逃过死神之手离世了。   当时夏昼一度崩溃。   饶尊知道,如果再不采取办法,下一个死的人就是夏昼。   那一晚他准备了烤肉,声称是偷着猎杀了野生动物,一口口喂给躺在帐篷里奄奄一息的夏昼。   人都有求生本能,在极度饥饿的时候,哪怕再难吃的东西都是美味珍馐,更何况是烤得直冒香气的肉?   夏昼吃得狼吞虎咽。   可饶尊错就错在与此同时给她煮了碗血汤。   在那种地方,如果没了粮食可能会熬出去,但缺了水那就是致命的。饶尊也不想这么做,毕竟是他兄弟,就算是死了,那前提也是入土为安,可是,夏昼怎么办?   没水的情况下,血也是能快速补充体力的物质。   他知道夏昼的鼻子灵,但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毕竟她已经神智涣散,再者,真的尝出是血,他也可以谎称是猎物的血。   然而他还是轻视了夏昼的鼻子。   她尝出了是人血,然后开始质问他烤肉的来源。饶尊懊恼不已,从没吃过人肉的人自然不知道人肉是什么味道,但谁没闻过人血的气味?   饶尊沉默不语。   夏昼却也多少猜出来了,跌跌撞撞地去寻左时的尸体,当她看见左时的手臂被剜了肉,这才恍然大悟。   她近乎疯狂。   可饶尊能做的就是硬逼着她吃下那些肉,为了她能活着走出戈壁,他情愿去做恶人。   直到现在,饶尊一闭上眼睛还总能梦到那个时候,夏昼哭得歇斯底里,吐得稀里哗啦,他拼命地往她嘴里塞肉,跟她一样成了疯子。   阮琦在旁听得心惊胆寒,又觉得胃里一阵阵翻腾。饶尊讲述得并不详细,但在这过程中是连续抽了三支烟,阮琦看得清楚,他点烟时的手都是抖的。   这些年阮琦跟不少原料商打过交道,也很清楚越是珍奇的原料采集的过程就越艰辛,她自然也是听过不少离奇之事,像是饶尊讲的这种事,她知道一定是血淋漓的事实。   越是事实就越是让人心惊胆战。   她想着,在那种环境下,死了的人反倒轻松,活下来的,将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阮琦也终于明白夏昼了。不娇气不造作,敢爱敢恨,脑子里想得都是大开大合的东西,不像时下的女孩子,长了颗林黛玉的心和王熙凤的脑子过着晴雯的生活,也不会拘泥于小情小爱腻歪个没完没了。   夏昼是走过生死的人,在她眼里,人生浮沉都是沧海一粟,活着才是要学会的本事。   饶尊讲完当年事后,有很长时间都在沉默。揭开过往形同揭开伤疤,夏昼痛不欲生,他何尝好过?   夏昼从那天起恨上了他,与此同时,她也怕上了他,极度逃离他的范围。   饶尊明白,她想逃开的是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当时,夏昼是硬生生地背着左时的尸体走出了荒芜,从那天起,她跟他就分道扬镳,他不知道她最终将左时的尸体怎么处理了。   分道扬镳之前,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我要完成左时的遗愿。   也是那一年,夏昼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养父母双亡,她跟左时一样被外界视为失踪。   那时候,他近乎找遍了大江南北去寻她,直到,他终于打听到她进了疯人院。   可当他火急火燎赶到疯人院的时候,院方告知人已经出院了。   好端端的怎么进了疯人院?查不出来。   进了疯人院又怎么就出院了?查不出来。   出院时被谁接走了?查不出来。   出院后去了哪里?查不出来。   饶尊当时真是掘地三尺了,恨不得上天入地。可夏昼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就跟左时的尸体一样。   “是个诅咒。”直到烟头烫了手,饶尊才有了反应,掐灭在烟灰缸里,说了这么一句,“所以,才会让我和夏昼困难重重。”   是左时的诅咒,来自荒芜,来自那个血腥的夜晚。   阮琦不忍看见饶尊这样,向来是意气风发张扬的男人,现在就跟颓败的犬。她说,“当时那种环境,你别无选择。”话虽这么说,但阮琦其实心里也明白,换成是她,当时也会濒临疯狂,甚至也会像夏昼一样一度避开饶尊,这样的经历是场魔,时时刻刻烧灼人心,令人陷入绝望的黑暗之中。   饶尊没说什么,也没再抽烟,整个人靠在沙发上,倦怠得很。阮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给他煮了杯咖啡,隔了少许时间后说,“今天夏昼反复在问我果肉酒的事,挺奇怪的。” 第333章 深夜造访   一句话倒是说得饶尊费解。   那酒他也喝过,没什么特别的,或者换句话说,对于男人来讲那酒是没什么特别的,甜得要命,酒劲也小。   阮琦将关于果肉酒的事讲述了一番,等饶尊听到果皮绳的时候这才猛地恍悟,紧跟着脸色就变了。   转头盯着阮琦,“谁让你这么做的?”   阮琦一头雾水,“啊?”   饶尊一字一句,“背后指使你的人是谁?让你这么害夏昼!”   这话落在阮琦耳朵里就难听了,她不悦,“饶尊你说什么呢?我闲的啊,没事害夏昼干什么?”   “你没害她?那你给她喝那个酒干什么?”饶尊一腔怒火。   阮琦也火了,“我给她喝果肉酒怎么就害她了?虽然说我跟她算不上挚友吧,但她也算是帮我妈完成了遗愿,听说她爱喝酒,那我给她些亲手酿的酒怎么了?犯法啊?”   饶尊抓住了重点,“你听谁说她爱喝酒的?”   “你管我听谁说的!”阮琦气呼呼起身,“她爱喝酒又不是什么秘密!她自己也会酿酒啊。”   饶尊比她脾气还大,“就算她自己酿,那也绝不会放桃子!”   桃毛是夏昼的克星这件事也是他偶然知道的,在那之前他始终以为她只是过敏。直到有一次季菲买了夏昼最爱吃的水蜜桃,再三洗了又去了皮,可夏昼还是误碰了桃毛。那次她以桃毛过敏的由头在家里休息了一个星期,等他去探望她的时候这才发现端倪。那个时候,夏昼对他和左时的关系远比季菲、卫薄宗还要亲近,见瞒不住,就如实告知。   他一直记着这件事,所以,阮琦一提到桃子他就忍不住要炸了,心中的不祥预感就如凶浪,想到了今天见到夏昼的歇斯底里,想到了天际集团做出的决定……   阮琦一肚子怒火在瞬间就熄灭,盯着饶尊,冷不丁想到夏昼知道最后一味是桃子时脸色的僵白。   稍许,她迟疑问,“夏昼不能吃桃子?”   饶尊一把将她扯坐下,没好气地,“你给我把话说清楚,最开始是谁告诉你的!”他没解释,更多的是执着这个问题。   阮琦见饶尊真是动了怒,心里也多少估摸出这件事的严峻来,想了想说,“是季菲。”   饶尊先是一愣,然后不可置信反问,“季菲?你还跟季菲来往?”   “也不是来往,我算是她的原料商,一些市面上找不到的原料她都会找我来拿。”阮琦没隐瞒,“一来二去的也算是熟了。”她知道季菲的身份,但她做生意从不看对方是什么身份,只要出得起高价,再罕见的原料她都能帮着找到。一直以来她都不畏旁人说什么,怎么评价她,她也从没承认过自己是什么好人,对她来说,钱就是能让她达成心愿的唯一工具。   季菲算是她一个不错的客户,两人的第一次合作就是江山图上的原料,那次,季菲支付了一笔不菲的酬金,出于习惯,她就赠了季菲一些她酿的果肉酒西。   夏昼始终没说,但天际上下传得可是沸沸扬扬,她和季菲这两人就是死对头。在阮琦眼里正常,一山不能容二虎。   可有一次季菲给她打了电话,自然是先感谢了她的酒。阮琦能肯定的是季菲当时有些醉了,否则怎么会把过往讲给她听?   阮琦这才知道,原来两人之前是很要好的朋友。   季菲跟她说,夏昼这个人不贪财不贪势,只贪酒和贪色,你不想以身相许就给她送点酒,你酿的果肉酒就很好,我了解她,她肯定喜欢。其实不用季菲多说,阮琦也是打算送些酒给夏昼的,当时她在沧陵的时候也听说了,谭爷每年冬祭的酒都是夏昼酿的,百里飘香。能酿的一手好酒的人,必然也是懂酒爱酒的人。   饶尊的脸色愈发难看,许久,狠狠从牙缝里挤出来句,妈的!   阮琦僵直地看着他,“饶尊你有病啊!”   “我又没骂你!”饶尊起身要走。   “你干嘛去?”阮琦见他这般冷言冷语的,心情极度不好。   饶尊一股子邪门的气没处撒,又觉得闷得心脏直疼,冷喝,“你管我去哪!”   **   秋风紧得很。   下了一场大雨,打落了不少半黄不青的叶子,气温就降下来了。   秋雨洗涤京城的时候,寒意也席卷了商界。   首当其冲的就是长盛集团。   在Momo新品疑似剽窃H新品消息尚在沸沸扬扬、导致长盛集团股价动荡不安之际,冷不丁地爆出邰业扬被警方逮捕的消息来。   风向标永远是摇摆不定,在这个多事之秋,吃瓜群众过足了围观闲聊外加狂敲键盘的瘾头。   但这次邰业扬被抓获成了重中之重,源于商川坠楼一案的盖棺定论,因此,商川的粉丝成了主力军,一并将邰业扬这次出事顶到了各大热搜。   当初何姿仪入狱,将所有罪行揽在身上,包括商川坠落一事,但经过夏昼在回魂夜的一番折腾,在场的人也都在尸体上瞧见了端倪。   夏昼当时给到警方的证据有理有据,虽说鬼浆罕见,但后来夏昼也为法检部门提供了鬼浆,法检部门作用于尸体实践,得出的结论就跟夏昼当晚的一模一样。除此之外,警方终于寻到了当晚的目击证人,一位当晚的施工工人,他亲眼看见邰业扬出入亲王府,而之前商川的经纪人声称邰业扬私下找过商川。更重要的是,警方从邰业扬旧时衣服纤维中寻获到了鬼浆的组织。咨询夏昼时,夏昼给出精准答案:鬼浆是一种沾染力极强的原料,沾上一点在衣物纤维上,当时看不出什么,但时间一长就会令纤维发生染色变化,即使水洗或干洗,也不会彻底清洁掉。   警方是在衣扣下面的纤维中发现端倪的,许是邰业扬并没发现,这才让这件案子终于有了重大突破。   长盛的信誉瞬间跌到了谷底,哪怕是有邰梓莘坐镇,也架不住四面楚歌。   很快,有股力量在暗自吞噬长盛的股票,来势汹汹。   这种命运,在所难免。   长盛闹得沸沸扬扬,搁往常,夏昼肯定是最大快人心的那一个,可她陷入了长梦无法自拔。   来自荒芜,来自戈壁,来自鲜血,来自幽深的湖底。   她甚至有些昏睡不醒,每每都困于噩梦之中无法自拔。   而这一晚,夏昼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等她挣扎着从冰冷的厄境里终于能睁眼时,却被匿在阴影之中、坐在床边的高大身影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竟是陆东深。 第334章 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穷途末路   陆东深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或者漫长如数把时辰,或者短短如几分几秒。   不管怎样,这场景都定格成了画面。   他清楚的是,能让他这么安静地看着,这世上就唯独一个夏昼了。   可她睡得不安稳。   月光入了窗棱。   她的脸却远比月色要苍白。   陆东深抬手轻抚过她的脸,微凉,如剥壳的鸡蛋,轻嫩得很,似乎是一用点力就会戳破。   他放缓了指尖的力量,却是始终不舍得移开手。   许是脸痒了,她抬手抓了一下。   抓到的是他的手背。   误以为是自己的,挠了挠。   指甲划着他的手背,痒的,钻进陆东深的心里却有些疼。   暗影里,他凝视着她的脸,安静得如个孩子,没有会议室里的歇斯底里和狠绝。就这么看着一个人,会让人心里发甜忍不住发笑,陆东深的嘴角也上扬了优美弧度,瞳仁深处装着的是能此融进苍穹星辰的光亮深邃,统统给到她的都是万般深情和宠溺。   可是很快,陆东深眼里的光就渐渐收敛,就像是天际沉云终于噬了晚霞的最后一抹光,是沉沉暮色,是皑皑冬雪。   他的手移到她的脖颈。   没留下掐痕。   那道掐痕刻在他心里了,用最锋利的刀尖,一下又一下地刻上,鲜血淋漓。   指肚下是一下下跳动的大动脉,鲜活的生命。   耳边是她那天像是撕碎了心似的痛楚,她问他,陆东深,你不信我?   她心疼。   可她知不知道,他的心比她还要疼。   陆东深轻轻摩挲着她的脖子,直到她蓦地睁眼。   被痛苦所累的人,注定是要纠缠在一起。   夏昼的痛苦源于梦境。最终没了呼吸的左时,被饶尊架起来的篝火,裹在空气里的气味,一帧帧的画面转换,最后是靳严冰冷冷地质问:就凭着你这些肮脏不堪的过往,怎么配踏进陆家的大门?   在梦里她始终能看见陆东深,却总是他的背影,远远的伫立在荒凉之中,她在后面追啊追的,却怎么都追不上他。   风动沙起时,他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她。   她想上前,双脚却像是钉进了沙窝之中动弹不得,只能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他在问她:囡囡,你会吃了我吗?她拼命挥舞手臂驱散眼前的沙雾,可沙落后,那张脸竟成了左时的。血从他的眼眶里汩汩而流,那张被湖底尸菌水母封死的嘴艰难张开,问她,夏夏,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夏昼睁眼时,眼前的荒芜就像是慢慢淡去的画面,抽离成碎,朝着四面八方散去,包括左时的脸。   然后,碎片又迅速回归,组成了现实里的画面:静谧的深夜,还有,眼前这张最清晰的男人脸。   空气中也浮荡着气味。   酒精的气味,不小。   从陆东深身体、衣衫散发出来,钻进了她的鼻子。似乎,她都能闻得到他细胞中血液和酒精碰撞的气味。   她的鼻子恢复敏感了。   所以,也闻出了危险。   尤其是发现他的手搭在她脖子上。   夏昼惊喘一声,似乎又感受到了疼痛和濒临死亡的窒息,一下子拨开了他的手,下一刻起身就要逃离。   身体没来得及离开床,陆东深就箍住了她的胳膊,紧跟着高大的身子就压下来,铺天盖地的是浓烈的酒气。   夏昼从没见过他喝这么多酒,在饮酒这件事上,陆东深向来都是最有自律的男人。   她被他压得动弹不得,恢复了正常的鼻子一下子就变得十分敏感,呛得她想要逃离,于是拼命推搡。   许是他从应酬场直接下来,衬衫领带无不精细,可在推搡中也凌乱了。   陆东深压着她,一手扯了领带,往她两只手腕上缠了两圈,从中间一固定,右手一扯领带一角,她的两只手腕就被禁锢在一起,一并被他按在了头顶。   他左手穿过她的发丝箍住她的后脑,但没用什么力气。   俊脸压下来时,夏昼从他眼里窥见了暗沉沉的光,就似黎明前的黑暗。薄唇近乎贴着她的唇,低语,“我问你,你还想怎么报答谭耀明,嗯?”   夏昼呼吸急促,这话像是刀子似的刮得她心脏生疼。“陆东深你醉了!放开我!”   “你拼尽全力保住了谭耀明手下的命,还不行吗?”陆东深嗓音粗嘎低沉,又有明显压抑着的胁迫力。   “陆东深!”夏昼念着他的名字都是撕心撕肺的疼,声音微颤,“你不能这么不相信我,别人都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不能!”   陆东深微微抬脸,目光纠缠着她的眼。   她又仿佛是置身荒芜,被一股力量渐渐吞没,这力量是他眼里暗沉不清的光,形成危险的漩涡,将她吸入其中就会令她万劫不复。   她在抖。   身体在抖,心在抖,眼波在抖。   她试图挣扎,陆东深的右手再一用力,她的两只手腕就又结结实实地钉在床上动弹不得。   可是,他摩挲她脸颊的左手十分轻柔,让她误以为前几日的歇斯底里都不曾发生过。   陆东深开口,低低的,似压着痛,“蒋小天左右逢源四处游走,为的就是谭耀明曾经被封的地盘,囡囡,没有你的授意和背后帮忙,他有那个能耐和胆量吗?”   一句囡囡念得低柔,令夏昼想哭,与此同时又震惊万分。   连靳严都没查出来的事,陆东深竟然知晓?见她怔愕不说话,陆东深眼里就更像是蒙了腊月寒霜,嗓音却是低得令人揪心,“狼之所以成为狼,是因为它所承受的命运从来都是两个极端,要么生要么死。夏昼,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穷途末路。”   夏昼一激灵。   他的这话像是钉子似的扎穿了她的气管,瞬间的难以呼吸导致大脑嗡嗡作响和心脏骤疼。   还没等抬眼看他,他的唇就落下来。   碾着她的唇,力气不小。   她觉得疼,可心里更疼,眼角就湿了。   陆东深的这一吻来势汹汹,侵略非常。她的两只手腕被迫圈住他的脖颈,他大有将她吞入腹腔的架势。   从未有过的疼。   像是一场无路可走的局势。又像是最后歇斯底里的告别。 第335章 我不会再为你掉一滴泪   这种预知就让夏昼心里如同长了荒草,忘了挣扎忘了推搡,任由他疯狂似的吞噬着自己。可眼泪长了脚,爬满了脸颊。   他就并着她的眼泪和气息卷入撕磨的唇齿中。   夏昼用力藏着眼泪,但也藏不住了,她哽咽念着他的名字,“东深……东深,你是不是打算不要我了?”   见到他之后所有的愤怒、不甘和委屈统统都在他这一吻中变得荒凉,而他的那句穷途末路的话让她心生恐惧。   她才知道,自己的所有不甘和愤怒都只是担心两人不过一场镜花水月。现在,陆东深就说了这么明明白白的话,形同磐石,终于将她分筋断骨,碾得血流成河。   她恐慌。   她的生命里就只有他了,不是吗?夏昼的话落在陆东深的耳朵里,他停了动作,却迟迟没有抬起脸。她恍惚觉得胸前衣襟濡湿,如果陆东深没有说刚刚那句话,她会以为他在流泪。但他是陆东深,怎么会有眼泪?   真正被泪水打湿双眼的人是她,她试图撑起他的头,想看他的脸,然后看着他的双眼问他,是不是?是不是不要我了?   可陆东深始终没抬脸,也没回答她的话,任由她的情绪崩塌,然后,用力吻她。   “你说话……说话啊,你……”夏昼敛不住倾盆大雨的苦涩,终于还是泣不成声,剩下的话全都哽在喉咙里。   她想听他说,只是玩笑话。   她想听他说,囡囡,我从来没怀疑过你。   她想听他说,我想成为你的丈夫……   而不是听他说,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穷途末路。   她信命却从来没认过命。哪怕是三年前面临的生死,哪怕是被人生生关进精神病院,哪怕当她一刀割了手腕,那个时候,她嘶吼过、疯狂过,流过血尝过痛,可都抵不过今晚的这一场歇斯底里的痛哭。   身上的男人突然起身了,甚至没整理一下凌乱的领口转身就要走。   夏昼连想都没想扑到他身后,紧紧搂住他的腰。   “你别走。”她的手臂都在颤,跟她的声音一样。   最根源的恐慌让她再明白不过,她怕失去他,她离不开他,就像无法离了空气和水。   哪怕知道他就是毒,可她已经病入膏肓,普通的药再无办法医治,只能靠着他的这剂毒品,维持她的生命。   她终于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可那又如何?   这一场爱情她想留住,让他明白,她比任何一个女人都要深爱他。   陆东深却一把推开她。   力气不大,却足以让她放手。   他没回头看她,也没再多说一句话,就那么离开了。   背影融入暗影之中,有多挺拔,就有多冷漠绝情。不听她解释,也不给她机会。   夏昼怔怔地站在原地。   房门被关上了许久她才反应过来,像是被噬了魂的鬼,冲到了玄关。   等她追下楼的时候,陆东深的车子刚巧从车库出来了,可那车就像陆东深的人一样,狠了心铁了意,从她身边经过时就形同陌路。   “东深……陆东深!”夏昼想都没想,在后面追着车子跑。   车没停下来,出了小区门,朝着大路前行。   夏昼也追出了小区,咬了牙拼着命地追,她还能看见车身,在冰冷的午夜霓虹里。   可终究,那车还是走远了。   她甚至连尾气都感觉不到了。   夏昼站在街头。   秋风紧,从她一身睡裙间猎猎而过,她的眼泪和呼吸一样急促,看不见前方的路了,更别提去寻陆东深的身影。   有晚归的人,三三两两地转头看着她。   周围灯影阑珊,却也不及她莫大的悲恸。她任由那些眼神在自己身上流转,心底的恐慌终于逆流成河。   城市的另一角。   陆东深坐在车子里,目光始终落在后视镜里。   司机看得清楚,自打他上了车,眼眶就是红的,但许是夜晚的缘故,他所认识的陆先生,眼睛里有着的从来都是狼性。   直到有个身影嵌入后视镜里。   司机惊诧,小心翼翼询问,陆先生,需要停车吗?   陆东深整个人都匿在黑暗之中,沉沉开口,继续开。   那身影就一直在后面追。   司机再也看不清陆东深的眼,可陆东深最清楚自己的眼眶有多楚涩,又痛得很。   一直窜到了心口。   他右手蓦地按住车门,可怎么也抵挡不住这份莫大的痛,剜心割肉也不过如此吧。   他似乎听到她在后面哭喊:东深,陆东深……   每一声,都深深地往他心窝里扎。   右手也疼的厉害,指甲疼,近乎嵌在扶手上的皮质里。   左手,却再也使不上力。   车子转弯的时候陆东深叫停了车子。   他脚步不稳地下了车,站在转弯处,隔着一条长街,他还是能看见她。   站在秋风萧瑟的街头。   来往的人影与灯影一般游荡,只有她是静止的,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   他知道她一定在哭。   就算这么远,她的每一声哭喊他似乎都能听得到。   心理沉淀的疼渐渐承受不住,给了生理上一记重创,于是,心脏就从未有过的疼。   陆东深僵直地站在那,秋风扫了他的脸,也是刺痛,就像是沾在他后背上她的泪水,虽然被风吹干,却把痛楚留在心里了。   胃也跟着抽搐,像是被只手给狠攥了一把。   陆东深踉踉跄跄地回身冲到了墙角的垃圾桶旁,一手无力扶墙,然后吐得稀里哗啦的。   连着心肺间的苦水一并吐了出来。   生不如死。   终于。   月下的夏昼再无哭的力气,哪怕是她僵化在街头,那辆车也再没回来。   那个曾经对她承诺过的男人,终于还是背了诺言,一去不复返了。   所有的恐慌、痛苦和彻心彻肺的痛哭都飘散在这秋风瑟瑟的深夜,周遭人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着一个疯子。   夏昼含着泪,竟又莫名地笑了。   她明白了,他果真是这世上最狠心的男人。   风停了。   他身上的气息她再也感觉不到,而她的哭泣也无法送到他的耳畔。   夏昼渐渐收了笑,挺直了脊梁。   伸手将眼角最后一滴泪擦干净,直到,没有泪痕。   悲怆从心里抽离。   眼里再无风情再无风景。   她毅然而然地转身走了。陆东深,从今以后,我不会再为你掉一滴泪。 第336章 cp大打出手   天际新品发布的时间未改。   夏昼离职一事并没有被传得沸沸扬扬,因为夏昼的离职原由就连天际内部员工都不知道,大家只知道在某天接到了通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就不得而知了。   但也挡不住大家的猜测,可猜测无法形成波澜。相比人事调任的八卦,外界似乎更在观望天际新品的推市。就算Momo新品当初真的剽窃了H新品,那天际也不可能再把之前的配方原封不动地推出来,一来因为邰业扬的行为已经令市场成功地对Momo新品的气味产生抵触,二来做生意的都讲究气运,天际也不会说去沾着Momo已经下沉的气运继续前行。   气味实验室那边依旧在做封闭提炼工作。   有知道夏昼曾经跟天际对赌的事,都在担忧,如今夏昼一走,这新品能如约推市吗?   这种担忧还未来得及发酵,天际就发生了一件事。   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   饶尊来了。   气势汹汹。   身后跟着一路小跑的小秘书和保安,小秘书急得都快哭了:饶先生,您没有预约不能进去啊……   保安也知饶尊来头,想拦又不敢拦,只能在旁劝说,饶总,您这么硬闯不好。   紧跟着脖领子就被饶尊一把揪住,“那你他妈把陆东深给我叫出来。”   保安也快哭了,他哪有这权利啊。   听见动静的员工都探出头来看究竟,就瞧见饶尊只身一人,周身都充满杀气,吓得都不敢围观了。饶尊不是第一次来天际,之前都是在商谈亲王府项目共同开发的有关事宜,谁人都知道饶尊嚣张,有时候来手夹着根雪茄就来了,丝毫不管陆东深对雪茄的气味十分不喜欢。   可像是这次的情况,倒是罕见。   饶尊就像是走城门似的找到陆东深时,陆东深正在开会。   当时集团的中高层管理人员都在,市场部正在做汇总,饶尊就一把把会议室的门给推开了。   在座各位都面面相觑。陆东深坐在会议桌的正中间,眼瞧着这一幕没慌没张,将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撂,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隔空看着饶尊这位不速之客。又一抬手,将紧跟着饶尊身后的秘书和保安打发走了。   饶尊走了进来,站在会议桌的末端,阻断了幻灯片的内容,那束光就打在他脸上,他没躲没避,当着众人的面对陆东深说,“我有事找你。”   陆东深示意大家散会。   等景泞出去关好会议室的门后,陆东深坐在那没动,淡淡地说,“很巧,我也有话要跟你说。”当天两人谈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饶尊又为什么跟个煞神似的黑着脸来天际大家也无法揣测,唯独能想到的原因就是亲王府项目的事,可事实上,亲王府项目进行的如火如荼,因为是两家巨头公司的联合投入,那片地的价值已经一翻再翻了,甚至不少国外品牌也对入驻跃跃欲试,频频与两位集团负责人面见商谈。   想不出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因为饶尊从会议室里出来后也是怒气冲冲,然后,全公司上下的人都看到了他们向来最重视形象的陆总脸上挂了伤。   众人哗然。   有什么事不能协商解决,还非得像个孩子似的大打出手?这完全不是像陆东深和饶尊这两位在市场上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人能做出来的事。   这件事倒是上了热搜,被外界传得沸沸扬扬,多种版本的原因应运而生,津津乐道。   “除了三年前我看见你脸上挂着伤,这次算是又开眼了。”   晚餐的时候,邰梓莘主动邀约。   用餐地点没选在陆东深的地盘,择了一处较为私隐的用餐地点,见到陆东深后,邰梓莘也算印证了网上的流言蜚语。   “饶尊下手够重的。”邰梓莘看着坐在对面的陆东深,嘴角破皮淤青、额角还贴着块纱布,轻叹了句,“是为了夏昼吧。”网友们脑洞向来很大,因为两家共赢项目的缘故,再加上陆东深和饶尊两人年轻有为又长相出众的,所以不少人就把这两人自发地组成了一对CP。陆东深这一受伤,呼声最高的理由就是CP情感裂变从而大打出手。   陆东深也没避讳自己脸上的伤,但对于邰梓莘的疑问他没做任何解释,叫了餐后,他道,“你找我是为了救长盛吧?”   邰梓莘其实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相比陆东深的脸上挂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憔悴,惯来神采奕奕的女强人,在长盛这场动荡中已经筋疲力尽。   邰业扬的罪名已经成立,与何姿仪一样锒铛入狱。邰国强身亡,昔日合作伙伴都因邰业扬的缘故纷纷取消合作,整个长盛都在风雨飘摇,更别提还有来自股市的重创。   邰梓莘先是自顾自地喝了杯红酒,整杯,一饮而尽。   在市场上都能跟陆东深较量的女人哪会是优柔寡断、磨磨唧唧的?放下酒杯后,她直截了当,“长湖的开发权我可以转给天际。”   陆东深眉色未变,只是浅抿了一口酒,抬眼看了看她。“长湖一直是陆起白的心病,天际如果能收回长湖的开发权,对江南春的发展是一个制衡,其中的利弊你拿捏得最精准。”邰梓莘目视着他,“陆邰两家也曾动过联姻的念头,是你悔婚在先撕毁了两家的承诺,这算是你欠我的。今天,我来讨回这份人情外加送上长湖开发权,只求你能出手相救。”   陆东深轻描淡写,“梓莘,你清楚我,在商场上我向来不念旧情。”   “所以我送上了利益。”邰梓莘干脆。   “一个长湖救一个长盛?”陆东深面无表情,“江南春怎么说都是陆家的产业,钳制自家产业发展,我是疯了吗?”“多年朋友,表面的话不说也罢吧。”邰梓莘笑了笑,“我有求于人,但你现在又何尝不是四面楚歌?暗地里吸纳长盛股份的人是谁,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陆门有人想要吞了长盛,这种如虎添翼的事我想你不会坐视不理。这本来就是一条回不了头的路,尤其是现在这种动荡的时刻,陆门长子想要坐上头把交椅,局面只会是要么生要么死。” 第337章 惹人遐想的消息   陆东深将了邰梓莘一军,“所以,你想让一个四面楚歌的人帮你?”   “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邰梓莘不急不躁地接了他一招,“更重要的是,我想你是答应过我父亲,必要时会出手保一下长盛。”   陆东深慢慢地转着高脚杯,看着坐在眼前的邰梓莘,良久后说,“商场之上,能有你这么精明女人的,不多。”   邰国强虽说后期病得糊涂,但脑子可是清楚得很,不仅重改了遗嘱,还对长盛的未来发展寻求了一份保障。   能在市场上做到举足轻重,势必对未来趋势有敏感的嗅觉,姜永远是老的辣。邰国强跟他说,我知道我死后长盛肯定会变天,不管怎么样,请你一定要保一保长盛。   邰国强之所以敢来恳请他,那是算准了他的心思。   一来,陆东深对于吞吃长盛这件事不感兴趣;二来,陆邰两家曾经的联姻,说到底总是陆东深亏欠了邰家。   但邰梓莘比邰国强活得更明白、更现实。   她很清楚,来找他如果只是揣着过往疚情未必能立竿见影,谁人都清楚他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所以,她送上长湖开发权,不仅如此,还如此精准地剖析了他的处境。   话里话外再清楚不过,合作是共赢,有好无坏。   这几年邰梓莘跟陆门在项目上几番较量,这也是她很清楚陆门现状的原因。   “所以,你有没有后悔曾经不要我?”邰梓莘这句话似真似假。   陆东深的态度不疾不徐,“如果当初我们真的结了婚,那现在怕是要谈的事就是离婚了。”   “因为夏昼?”邰梓莘问。   陆东深浅笑而不语。   “可是她被你辞退了。”   陆东深抬眼看她,“依我对你的了解,你不会感兴趣我的感情生活。”“我只是替我自己庆幸一下而已。”邰梓莘表面上像是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实际上一针见血,“如果当初结了婚,现在又遇上了夏昼,凭着你的性子势必做不出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事,给她名分的同时我就会被你扫地出门。”   陆东深只是轻笑没说话,但看得出是没有否认的意思。“既然事情都做到这一步上,那何不把戏做足了?”邰梓莘直切主题,“我只想要个噱头,说白了就是要跟股市扛时间,打消股民顾虑,拖到背后力量浮水。而这场戏对于你来说不也是机遇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你比任何人都明白。”   “为了长盛宁可毁了名节?”陆东深微微蹙眉。   邰梓莘笑了,“你真聪明,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既然都猜出我的心思了,那就该知道我只想借着你的发布会演场戏而已,假戏真做?你不会容着这种情况发生的。”   “不怕万一?”陆东深提出假设,“凡事都没万全,一旦骑虎难下怎么办?”   “骑虎难下?”邰梓莘凝眉深思,稍许后身体微微前倾看着他,似笑非笑,“在我认为,夏昼是个十分聪明的姑娘。”   陆东深含笑的唇微微一僵。   邰梓莘靠回椅背上,目光灼灼,“东深,最了解女人的还是女人。”   **   临近新品发布会的前一天,陈瑜终于沉不下气了给夏昼打了通电话。   “我们在实验室里都要憋死了,到底怎么回事?”   曾经夏昼下了命令,不到发布会召开不露面,所以,自打夏昼被带走后,整个实验室里的气氛就怪得很,大家心里都揣着怀疑,但好在仍旧把心思落在工作上。   现在新品的气味稳定了,陈瑜也想问个明白。   夏昼也不多说,一手拿着手机,坐在落地窗前,瞅着外面的风景,轻飘飘地说,“没什么,就是跟陆东深分道扬镳了,就这么简单。”   陈瑜在那边啊了好久,然后听着就有点气急败坏了,“你们过家家呢,分什么道扬什么镳?现在闹翻了新品怎么办?你们一个两个的可真行,谁都不说实话!”   夏昼声音没太大波动,“你给陆东深打电话了?”   “能不打吗?你都被带走了!等了好几天不见你回来我总得问个清楚明白吧?”陈瑜那头沉闷闷的,“结果陆东深连话都不说相就挂电话,过分啊。”   夏昼轻描淡写地说,“过分吗?这几天消息轮番换新,习惯就好。”夏昼不提这几天消息还好,一提又戳中了陈瑜的怒火,她在那头开炮了,“邰梓莘什么意思?你前脚刚倒地方她后脚就跟陆东深黏糊在一起了,她要不要脸?那两个是旧情复燃啊还是陆东深脚踏两只船?”   夏昼的呼吸滞了一下。   她不是没看见这些天的新闻,大多数是八卦,关于陆东深和邰梓莘的,两人来往密切,甚至还被人拍到两人深夜从办公大楼出来的照片。   似正经又似暧昧,这种最惹人遐想。   有人翻出当年陆邰两家欲联姻的历史,都在纷纷猜测两人是不是有复合的可能。   就在众人猜测时,邰梓莘对外表示十分期待天际H新品发布会的召开,有记者趁机询问,邰梓莘表示,因为那天过后,对于陆邰两家来说将会是个全新的开始。   那记者聪明,抓住重点,追问是否跟两人的感情有关?   邰梓莘笑而不语,不承认但也不否认。   于是就又有新的消息,像是板上钉钉似的发出来了:H新品发布当日,也是陆邰两家正式宣布婚期的时候。   夏昼将这些个消息看在眼里,喉咙里就像是生生扎了根鱼刺似的,更何况,对于这样的传闻,陆东深或天际集团都没有对外澄清。   再如鲠在喉夏昼都忍住了。   眼泪在那天就已经干涸了,她发过誓的。“当初因为是你,所以我心甘情愿退出,但那个邰梓莘我是真看不惯,那女人太精明了。”陈瑜愤愤不平的,“你说你这次就是被人冤枉的吧?我看就是邰梓莘想要靠上陆东深这棵大树使的手段,现在邰家朝不保夕,她可不得找个靠山?” 第338章 蛊惑之言   依着邰梓莘的能耐倒是不需要找什么靠山,顶多就是寻橄榄枝。邰国强过世后,虽说邰梓莘没被明面架空权力,但实际上也是被邰业扬连番动作束了手脚。现在想来这邰业扬也不是等闲之辈,董事会那群人十有八九被他笼络,否则怎会邰国强一出事他就被顶了上去?如果不是因为Momo新品一事以及商川被害的事被爆出,   照着邰业扬的势头绝对是奔着主席之位去的。邰梓莘这时重新接手相当于四面楚歌,天际的名声近乎被邰业扬给败尽,股市还动荡不安,可一心靠拢陆东深,这明摆着就是跟邰业扬撇清关系,旨在表明她并不认同邰业扬过往的商业行为。   仅仅是合作吗?   陈瑜的愤愤不平吵得夏昼脑袋疼,心里就更堵了,“新品万无一失了?”见她有意避开这个问题,陈瑜也只能识趣地跟着转移话题,但情绪不是很高涨,“没什么问题了,我试过气味,比被盗的那款基调更绵长。实验室门口守了不少保镖,就等着明天发布会了。可是,说实在的,明天的主讲落在我身上我没把握。”   “你不是第一次做主讲了。”“是,但这次不一样。”陈瑜语气听着很沉重,“这原本是你的工作,而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创香成功,你才是功臣。夏昼,我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特别希望你好,真的,可能是我对不起你过,就格外地期待你过得比我好、比任何人都开心。”   这话说得实在。   实在到能让夏昼心口一暖,也顺势的,好不容易压在心底的悲伤又蠢蠢欲动。   “那你就帮我做件事,这样扯平,以后你就不欠我的了。”   **   室内气息趋于平静后,陆起白进了浴室冲澡。等再出来时腰上围了条浴巾,见景泞还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笑了笑,回到床上。   点了支烟,腾出一手拨了景泞被汗水打湿的头发,露出精致皙白的后颈。汗未消,他用拇指一点一点为她擦干。   景泞阖眼未睁,也任由陆起白的动作,因为她太清楚,陆起白上一秒有多温柔,下一秒就有多狠戾。   陆起白靠坐床头,一手夹烟,一手摩挲她的侧脸,吐了一口烟雾,“以后都像今晚这么听话,你就会少吃不少苦。”   景泞始终未动,保持沉默,陆起白刚要不悦,就听她开口了,嗓音沙哑,“你身边不止我一个女人为你办事吧?”   陆起白的手指停在她眉梢。“我没在陆总的烟草里动手脚,所以,我想来想去,能做得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人很可能就是秘书处的人,在取烟或送烟的过程中都有调换的可能,就算夏昼看得再紧,也会有疏漏的时候。”景泞的声音很平静,丝毫起伏都没有。“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避开了夏昼的鼻子,又或者你是害了夏昼让她闻不出端倪,然后将这盆脏水泼她身上。你一心对付陆总,看来为你卖命的人不少,就连靳严都间接地做了你的帮凶。”   陆起白收回手,吸了一口烟后弹了下烟灰,“我身边能为我办事的人确实不少,但女人就你一个。”   景泞单薄的肩头微紧了一下,睁眼。“想摘掉陆东深身边的人,必要的时候需要借力打力,例如季菲,又例如靳严。”陆起白见她睁了眼,伸手将她扳正,目光在她身上流逛,“我不管陆东深是不是有心把夏昼推出去,总之是少了个绊脚石,也算好事。”   景泞一把将被子扯过来盖好,“你以为他不会怀疑我们?”   “怀疑又怎样?”陆起白笑了,“捅破窗户纸之前,所有人的心思都是掖着藏着,这才有意思。”   “你到底想对他做什么?”陆起白将手里的烟掐了,曲肘在床,大半个身子罩在她头上,他低垂着脸看她,一手掐住她的脸,“但凡见过陆东深的女人都会对他起些心思,更何况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但是景泞你给我记住,我才是你男人,所以,以后不准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景泞刚一扭脸挣开,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算是间接地避开了一场短兵相见。   是陆起白的手机,拿在手里后他忽而笑得有点怪。景泞不止怎的就心生警觉了。   果不其然,他冲着她示意了一下手机,来电显示落在景泞眼里时,她的脸色都变了,猛地坐起。   陆起白看着她似笑非笑说,“你妹妹还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论黏人的功夫,你真该跟你妹妹好好学学。”   景泞拼命警告自己要冷静,眼前这个疯子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来。   “你知道我最在乎我妹妹,你让我记住你是我男人,那我也得心甘情愿记住你是我男人才行。”   陆起白渐渐收了笑,看着她,似有打量。景泞没避反迎他的目光,大有对峙的架势。   就这么估摸着能有近半分钟,陆起白忽然又笑了,轻淡又意味深长,“心甘情愿吗?”然后一手按了通话,又改为外放,终止了执着的铃声。   那头是压着雀跃却又小心翼翼的嗓音,“起白哥哥,我打扰到你工作了吗?”   景泞死死盯着陆起白的脸,藏在被子里的手下意识攥紧。   陆起白没看景泞,侧脸挺冷淡的,“我已经说过了,别再打电话给我。”   景泞闻言微怔。   手机那头也有几秒的沉默,陆起白正打算挂电话,那头乖答答地开口,“起白哥哥——”   “或者你可以叫我姐夫。”陆起白的语气松下来,轻柔了不少,“毕竟你很清楚我跟你姐的关系,你不是也希望你姐姐能幸福吗?”   “……啊,是,对,我希望我姐幸福。”那边的声音小小的,很快又带了笑腔,“我有姐夫了真好,你是真心喜欢我姐的,对吧?”   你来我往的几句话钻进景泞耳朵里,句句都像是棒子似的,打得她脑袋嗡嗡响。一时间她竟不敢去看陆起白的脸了,别开视线,心如长了荒草,疯长。   很快,她听见陆起白跟她妹妹说,“是,我喜欢你姐。”   后来这通电话是怎么结束的景泞就不知道了,一句“我喜欢你姐”让她心里唯一的缝隙都被荒草填满,然后穿过心脏,蔓延其他脏器。   她成了稻草人,动也动不得,太阳穴一鼓一鼓地跳,急促。   等陆起白重新将她压倒时,她这才回了神,目光与他落下的目光纠缠,嘴唇翕动,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你刚刚那么说……是什么意思?”   陆起白回答得直接,“让她死心,让你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被你利用?”   陆起白泛起冷笑,“既然都是利用,与其威逼,倒不如让你心甘情愿。”   果不其然。   景泞心底的荒草终被失望的沙漠吞噬,可紧跟着又暗自嘲讽,自己在期待什么?还真信了他刚才的话?   一个魔鬼,最擅长说的不就是蛊惑人心之言吗?   “你当陆东深是傻子吗?”景泞咬牙切齿。陆起白姿态悠闲,“陆东深是傻还是狠,就看明天发布会上能发生什么事了。” 第339章 覆灭众生而来   翌日阳光不错,逐渐深秋了,满街碎黄的叶子衬得天空愈发蔚蓝,气温降了,到了穿大衣的季节,干冷得很。   天际如约召开新品发布会,于天际酒店最大的会议厅,两侧通体落地大窗,可将大半个北京城的繁华尽收眼底。到会的人员不少,除了主要研发人员,秦苏他们几位也都没回美国,出现在众人面前。景泞取代公关部的人亲自主持会议,陆东深作为主要负责人自然也在,除此,还有集团市场部、策划部等主要负责人、H品牌总部负责人。   邰梓莘也如大家所愿准时出现了,就坐在陆东深的身边,丝毫没避讳网上的各色猜忌。   媒体自然来了不少,几乎占满了偌大的会议厅。记者们到的空前齐刷是有理由的。   第一,天际在新品发布之前突然撤掉夏昼的行为着实令人费解,难道是因为网上之前流传的照片所以避嫌?   第二,H新品会不会直接拿过Momo的那款E.Y?虽说都说E.Y是剽窃了H新品的信息,但如果真是拿出一模一样的新品来,那在市场销售上注定吃亏。   第三,陆邰两家的关系,这才是最值得玩味的地方。早前,陆东深对外公开婚事可谓是家喻户晓,如今,看上去像是跟未婚妻分道扬镳,与邰家却打得火热,其中因由着实让人好奇。   夏昼刚出家门的时候就闻到了烟味,她没理会,阖好了门。听见动静后,在走廊尽头抽烟的饶尊掐了烟,走上前,拦住了夏昼,“你要去哪?”   同时也较为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夏昼,心里打了个激灵。   夏昼回答得也简单,“逛街、吃饭、看电影。”说完,闪身就往电梯间走。   饶尊几步追上,一把扯住她胳膊往回带,“逛街吃饭看电影?不用花钱吗?”   夏昼被他扯了个趔趄也没发飙,一反常态地继续保持冷静,“这年头还需要钱包吗?”   饶尊要是相信她的鬼话那就是脑袋被门挤了,见她进了电梯,他也快步跟上,居高临下看她,“你是不是要去天际发布会?”   夏昼这才抬眼看他,被拆穿了脸上也无风无浪的,“既然你都猜出来了,要么你就直接送我过去,要么就让开别碍我的事儿。”   一听这话饶尊急了,“你是不是傻?这个时候还过去干什么?”夏昼瞅着他,神情跟眼神一样冷淡,但多少带了些威胁。饶尊实在受不了她这眼神,顿时就火了,“我这不是为你好吗?你现在已经不是天际的人了,发布会你去干什么?   又以什么身份去?陆东深未婚妻的身份?现在待在你未婚夫身边的女人是邰梓莘不是你夏昼!”   电梯一层层往下走,夏昼没回嘴,就那么一直盯着饶尊,紧紧抿着嘴,直到一层,她眼底终于浮了薄薄的水雾。饶尊这么一瞧,心里就狠狠揪了一下,一肚子的怒火瞬间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手足无措,“成成成,不就是去发布会吗?多大点事儿?天塌了还有我这个个高的人帮你顶着呢,去!我陪你去!看谁敢欺负你!”   等到了楼下,夏昼这才知道不是饶尊一个人来的,车子里还有阮琦,见状她多少有些迟疑,但饶尊没顾着那么多,大手一抓一推,她就被塞进后车座。   发布会举行得顺当。   陆东深代表天际就与H品牌联合发展做了汇总,又向大家展示了大中华区旗舰店目前状况。   他今天穿得极为正式,从衬衫到领带,从袖扣到皮带,无一不精致。素爱深色,所以一身深色西服也是衬得他格外挺拔朗阔。虽然有公关部把关,但记者们有时候的提问也难免刁钻,尤其是针对长盛和天际目前诡异的关系问题上。陆东深是一路从商场摸爬滚打上来的,哪会被这种问题问住?回答得四两拨千斤:商场之上,没永远的朋友,也没永远的敌人。而邰梓莘此次前来也是带了任务,在避开邰业扬目前现状等问题后,公开为Momo新品上市为天际带来的麻烦表示歉意,并声称已经全面关闭了E.Y所有的销售渠道,将E   .Y这款产品正式从Momo产品线上撤回,对于已经购买E.Y的客户,长盛在召回产品的同时也会赔偿其损失。   记者们再想多问,就进入了H新品正式面世环节。   这才是本场的重点。   陈瑜作为主讲人上台,穿得干净,白色职业裙套装,妆容得宜,本来就是个漂亮胚子,自然很受大家欢迎。但是陈瑜对邰梓莘不是很客气,在台上讲话时也没给长盛留面子,声称之所以有了后面的创香调整全都拜长盛所赐,并似笑非笑地对着众人说了句,“所以像我这种的人注定成不了企业家,脸皮不够厚。”   台下哗然。   就连秦苏坐在那都觉得面子上挂不住,陈瑜这番说辞完全随性而发,一点没考虑集团形象。   邰梓莘心理素质强大,始终嘴角含笑。   陆东深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头,见公关部的人有上台提醒的打算就暗自示意了一下,阻止了公关部的行为。   看样子陈瑜也只是发泄心头气,没继续揪着这话题不放,开始说回产品。   The last night,这是最终商定的香水名字,由夏昼拍板,不曾变过。陈瑜对媒体说明了创香团队的初衷,从产品设计到瓶装设计,都一一在大屏幕上展示。   当记者问到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时,陈瑜沉默了。   场上的人都在看着她。   出现了意料外的冷场,公关部生怕担责任马上去安排新品气味宣传。可没一会儿,公关部的人就慌慌张张地来到陆东深身边,近乎耳语了句:需要展示的新品不见了。   陆东深面色一凛。   那边台上陈瑜倒是开口了,直接面对陆东深,“展品的确不在会场,The last night背后的意义我也没资格诠释。”   陆东深的脊梁一僵,平静的脸上有了异样。   全场也都沸腾了,议论纷纷。就在这时,会议厅两大扇对开的门被人从外至内推开,紧跟着是一道清清脆脆的声音,“我才是The last night的创香者,还有谁比我更有资格告诉你们什么叫The last   night?”   众人一惊,纷纷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这么一瞧不打紧,所有人的目光都移不开了。   大敞四开的门间,聚了走廊万丈的水晶灯光芒。夏昼就站在光影之下,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利落得很,一件长款黑色竖领大衣,内搭黑色半长打底衫,黑色高跟长筒靴裹得她双腿异常笔直和修长。通体的黑色,唯有裸在外的腿部肌肤和脸白得惊人,还有一抹红,是她的唇。   那是十分正红的口红颜色,没有强大气场的女人撑不起这种红。夏昼的唇形漂亮,也不知是成全了口红还是口红成全了她,她就像是踩碎了光明而来的撒旦,那一身的黑色就是她徐徐张开的双翼,覆灭众生而来,美得惊艳,又邪冷得骇人。 第340章 一旦辜负,任凭处置   众人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如潮水。   陆东深僵站在那,眼睛里刻着的是夏昼的身影,虽是隔着人头攒动,但还是那么清晰地印在眸底深处。曾经她也是这么众目睽睽而来,宛若海中央的精灵,一举一动牵人心魄。今晚,她同样美得令人难以移目,可萦绕周身的是一股子冷,几乎可以冻结这会议厅的每一个角落。   携裹着万物宇宙的冷,来自天地间,似嗖嗖冷剑,直穿陆东深的心脏。   他心疼。   夏昼缓缓前行,她身后跟着饶尊和阮琦。有闻声赶到的保安,却被饶尊锋利的眼神逼得退避三舍不敢上前。   “佛说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她的声音清冷,一步步上前,面前的众人也自发地朝两旁规避,自动地让出一条路来。“生老病死无法左右,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又何尝不是庸人自扰?the last night是人活一世的本来面貌,人生得意须尽欢,不问来路不盼归途,再无来者再没明天。生死朝会,歇斯致命,每一天都是末日,每一刻都是绝路。”说话间,夏昼已经走到众人面前。   “既然注定是一场了断之路,那就不如疯狂到底。”   记者们纷纷将镜头对准夏昼。夏昼经过陆东深身边的时候没停脚步,只留了身上的一抹淡香给他。那香就像是极细的线,蓦地勒紧他的心脏,一种难以言喻的痛应运而生,还有一种抵死不想承认的预感,如草莽蔓延。   场上保镖挡住了夏昼。   夏昼这才回头瞅了陆东深一眼。   这一眼,没丝毫情绪。   陆东深压着心口隐隐的疼,示意了一下保镖,那几名保镖就又悄悄地退回到各自的位置。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陆东深和夏昼两人身上。   当然,还有饶尊的出现也令众人心里犯嘀咕,这三人同时在这种场面下出现着实令人寻味。   陈瑜见夏昼来了,暗自松了口气,扫了一眼邰梓莘后更是觉得心里提气,让出了位置,站到了一侧。   展品在夏昼手里。   这是她曾经拜托陈瑜的事,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展品调换给她不是件容易事,陈瑜也算是押上前途来帮她了。   “经过最后的创香调整,我手中的这瓶才是真正的the last night,深邃、荒芜和致命狂欢。”   夏昼将临进门前拿到手的样品瓶举在众人前,很漂亮轻脆的瓶子,里面装有紫色液体,光是香水的颜色就漂亮得惑人眼。   她却随手将瓶子砸向了液晶大屏,玻璃相撞间碎裂声响,众人一声声惊呼,很快,空气里就弥漫起异常的香气。这香气乍闻上去很强烈,如海浪般将人迅速席卷,令人措手不及,然而,那香气转换得十分微妙,由迅猛宏大渐渐成了是温婉沉醉,就恰似盛夏满是星辰的夜晚,凉风习习。   众人正在感叹间,香气的基调就来了,幽远绵长,就像是人置身于天地初开宇宙混沌之时,无星辰无日月,高悬空中俯视一切。   这气味高级得令人上瘾,能让人心浮动如掩藏在冬日冰层下的流水,冻不住却又化不开,奔腾不止,深远厚重。   夏昼用了十分干脆的方法让在场各位试了香。   就在诸多记者们都在绞尽脑汁想来形容这款香水的词语时,唯独陆东深岿然不动,他看着夏昼,面色平静,眼里有暗影。   夏昼能感觉到陆东深在看着自己,大大方方对上他的眼,问了句,“陆总对这气味还满意吗?”   全场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夏昼的一句“陆总”,足以让敏感的记者抓住了点。本是早就公开了的未婚夫妻,谁不知道当时陆东深多大手笔,亲手做的孔明灯几乎燃亮了半个京城的夜空,人人都说陆门长子这是动了心了,被夏昼这只妖女迷得失心疯。   可再瞧现在,傻子都能瞧出端倪来。   陆东深沉默,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这般决绝的夏昼,他能想的到,但想不到的是自己能看到。   夏昼一步步来到他面前。   近在咫尺的距离。   曾经这距离是亲昵,现如今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   她微微垂敛着睫毛,遮住了刚刚还咄咄逼人的眼底锋利。明明身上还散着冷意,可她这么一低头,陆东深的心就像是被手狠狠攥了一下似的。   “你真的不打算要我了吗?”她喃喃。   这小小的一声却足有毁了心墙的作用,陆东深只觉所有冰固住的情感都在坍塌,她就在眼前,就这么楚楚可怜地问他这句话。   他想抱她。   就是想一直抱着她不松手。   饶尊在旁看不下眼,一咬牙刚要上前,胳膊猛地被阮琦拉住,她冲着他摇头,不允许他冲动行事。   陆东深没理会饶尊的剑拔弩张,揣在裤兜里的手指暗自收了收,一声“囡囡”还没等出口,就见夏昼抬头了。   她眼里无泪更无悲伤,只是笑,讥讽、冷淡,还有一丝嘲弄。   陆东深一愣。   “陆东深,我曾经问过你,愿意这辈子都做我的男人、相信我保护我吗?你说你愿意。”夏昼的声音很冷。   陆东深看着她的脸,是,他曾经说过。   “是你跟我说,不管我从前怎么样做过什么,你都不在乎,你说我以后的每一天都是你陆东深的。”   是,他说过。   “你问我爱不爱你,不是因为感激也不是因为崇拜,更不是因为习惯,就是因为爱上你了,所以想跟你在一起。”   陆东深隐隐地咬了咬牙,是,他只希望她是爱上他了,所以心甘情愿地依赖他、信任他。   夏昼又往前凑了一步,抬头盯着他的眉眼,笑得眼底发凉,“陆东深,你曾经还说,只要是我说的你都信。”   陆东深沉默了少许,开了口,很低很沉,“离开这,别闹了。”   这话听得夏昼冷笑更甚,“你放心,我来就是要问你一句话,问清楚我就走,绝不耽误你跟邰小姐的好事。”   陆东深微微皱眉,看着她。“你说我欠了你三条命,所以答应你三个条件来偿还,第一件事入职陆门,我答应了,第二件事是做你女朋友,我做了,第三件事是嫁给你,我同意了。”夏昼一字一句,   语调平静得毫无感情,“求婚当日我问过你,我们会不会分手,你说不会,我也问过你,你会不会负了我,你说不会。可我今天问你,一旦辜负,又该如何?”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直盯着这一幕看。   陆东深的目光没离开夏昼脸颊须臾,“一旦辜负,任凭处置。”   “如果我想杀你呢?”夏昼似笑非笑。   陆东深没犹豫,“你高兴就好。”   “好。”夏昼的声音干脆,下一秒的行动更干脆,摸到腰间的皮鞘,揿开,抽出那把芬兰刀。   说时迟那时快,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芬兰刀在空中划过一道锋利,紧跟着她就把刀子狠狠扎进陆东深的胸口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全场都先是一愣,随机惊叫声、尖叫声就混成了一团。   保镖立刻往前冲。陆东深高大的身子踉跄了一下,忍着疼,冲着保镖低吼,“退下去!” 第341章 生死不见   芬兰刀锋利的刀尖刺穿皮肉,血很快洇湿了衬衫。陆东深穿的是深色衬衫,瞧不见触目惊心的红,只能看见濡湿一片。   夏昼扎的位置刁钻,不足以要人性命,可也是不轻的一刀,足以彻底中断发布会的进行。   全场都疯了。   都是生长在文明社会,哪会想过这般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动刀子,而且还是位姑娘?   再看夏昼,眼睛里可不是一般的狠辣,阴冷的眼神真是让人想到了死神降临。惊得有些记者都掉了摄像机,好半天才哆哆嗦嗦举起来重新对上夏昼。   邰梓莘在旁惊得脸若白蜡。   秦苏惯来的好教养虽让她不至于歇斯底里,但也是惊慌万分,惊喝,“报警!叫救护车,快!”   刚要冲上来,就听陆东深低喝,“妈!”   秦苏止住脚步,呼吸急促,盯着夏昼像是盯着个仇家。   “不准报警,不用叫救护车!”陆东深的额头冒冷汗,脸也是煞白,但还是强忍着命令。   说话间他就一直看着夏昼,她这一刀扎下来,反而令他轻松了,他看着她的眼神里多了些柔软的东西。   他的姑娘,他的女孩,就这样决绝很好。   饶尊也是惊怔,他刚刚离的夏昼很近,可都没能阻止这一幕的发生,从她拔刀到手起刀落竟不过一两秒时间,这是什么速度、什么决心?   他知道夏昼如果被逼到绝境时挺狠,她从不是一个听天由命的人,势必会绝地反击,但从没想到她会这么狠。一时间这局面形同僵局,他除了惊心动魄之余,接下来要想的就是如何保证夏昼能够全身而退。说实在的,事到如今,要他全然去猜测夏昼的心思他已经做不到了,他也没想到在这场爱情会让夏昼如此歇斯底里。夏昼的目光从陆东深脸上移开,看向一脸愤怒和紧张的秦苏,“陆夫人,我曾经跟你承诺过,这辈子我都不会用气味来害陆东深。我夏昼不会用自己的专业去害人,下三滥的招数我夏昼也不屑去用,如果我想杀他,就会像现在这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秦苏心里一激灵,放低了语气,“夏小姐,也许我们的调查真的冤枉了你,你先别这么冲动,有话我们好好说。”真是生怕她再是扬手一刀,而下一刀会不会扎中要害谁都说不准,这夏昼爱恨分明得很。   有话好好说?夏昼笑,还有那个必要吗?   她看向陆东深。陆东深的眼里始终没怨恨、没责怪,她就那么生生看进他的瞳仁深处,控刀的手猛地一抽,那刀子就拔了出来。陆东深闷哼一声,紧抿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就在众人以为她还准备再来一刀泄愤时,却见夏昼反手将刀尖转了方向!   “囡囡!”   “夏夏——”陆东深和饶尊几乎同时脱口,饶尊冲上来的时候,陆东深更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夏昼持刀的手,可与此同时也牵动了自己的伤口,就在这么一个松劲的空挡,夏昼的手腕一发力,芬兰刀的刀尖就足足扎了下去。这一次她捅了自己,跟陆东深同样的位置,甚至陆东深的手还覆在她手上。她穿得也是黑色,可这一次大家是活生生看到了猩红,那血就顺着刀刃流了出来,沾在了陆东深的手上。   陆东深的手一颤,刚想将她搂过来,却被饶尊捷足先登,他将夏昼一把搂怀里,急得双眼都要冒火,怒吼,“你这是干什么?夏昼,你这个疯子!”陆东深觉得手指像是穿破冰层,是她的血,这一刀下去却比捅自己那一刀还让他疼。他看见她那双像是沁在寒冰里的眼,想把她搂在怀里,也想像饶尊似的狠狠骂她,哪怕她再捅他几刀都行,就别这么伤害自己。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她的血让他疼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不是没见过鲜血,不是没过过命悬一线的日子,可就唯独夏昼的血让他疼得不行。他的脸色青白,胸膛急促起伏,最后好不容易冲口,“景泞——”   叫救护车,他是体会了那刀尖有多锋利,她是个女孩子,再皮实也受不了这一刀啊。   景泞也没用陆东深多说,马上去打电话了。   夏昼没理会饶尊的大呼小叫的,将他推开,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她的脸本来就白,现在因为疼痛就更是白,那张唇却愈是红,跟鲜血般。额头也开始隐隐冒冷汗。   “陆东深……”她的声音很低,却也绝情,“这一刀下去,我们谁都不欠谁的。从此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不相爱,不相恨,只当陌路,生死不见!”   这般决绝令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生死不相见!这比走到穷途末路还让人绝望。   陆东深的身子晃了一下,抵靠旁边的嘉宾桌这才勉强撑住,一手按着伤口。可真正疼的不是伤口,夏昼的话反倒比刀子更厉,直接穿透他的天灵盖,垂直地扎进心里。   惊心动魄的一幕令所有人大气不敢出一下。   夏昼拔出刀,再疼,眉头都没皱一下。咬着牙,拼命稳住气息,将衣兜里的东西扔在嘉宾桌上,紧跟着将芬兰刀一并扎桌上。   陆东深看过去。   锋利的刀尖穿过指环,准确无误地钉住了项绳。   是他送给她的玉石和订婚戒指,她就以这种方式还给他了。   真是做到了,只当陌路,生死不见。   夏昼没再多说一句话,踉踉跄跄地往外走,饶尊见状赶忙紧跟其后相扶,这一次夏昼没推开他,阮琦将场上这一帧帧一幕幕都看在眼里,什么都不说跟着离开。   快出会议厅的大门时,陆东深回头低吼了一声,“饶尊!”饶尊停住脚步,一手搂着夏昼。他转头盯着陆东深,许久后说,“你们陆家真是好样的,拿她最难过的事来戳她的心窝子,你们够狠。”然后目光扫过全场,嗓音冰冷冷的,“从今以后,得罪夏昼就是得罪我饶尊,我看谁还敢不知死活,我一定不会饶了他!” 第342章 她真跟你分了?   就这样,三人离开了会议厅。   其他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关心陆东深的伤势。陆东深没动,也没理会这些人。视线收回后就一直落在嘉宾桌上,刀尖入木三分。这把芬兰刀是她最喜欢,她总会跟他得意洋洋地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再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得要有精良的武器,这把刀在手,我就可以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还要他在意大利收藏馆里看见的血玉,不显山不露水,只有真正懂行眼尖的人才能看出价值连城,那丫头一定喜欢,前提是不能跟她提价钱;送她那枚戒指时他很紧张,   生怕她拒绝,生怕她跟他说,东深,我还没爱到非得嫁给你的程度啊。   谁料她会说,这么大的钻石怎么戴啊?   陆东深一手撑在桌子边缘,指甲扣得生疼。   生死不见。   那个夜晚,空气里浮荡着咖啡香。   她的脸贴着他的胸口,跟他说,东深,我只有你了,我不怕掏出真心去对待一个人,甚至是戳瞎双眼来相信一个人,可一旦辜负,我绝不会原谅。   他说,傻瓜,我怎么舍得辜负你?   **   舆论彻底炸开了。   吃瓜群众都表示,在这个多事之秋,瓜多得让人吃不过来,甚至说不用吃娱乐圈的瓜也都吃饱了。   夏昼血溅发布会成了热点。   众人说法不一。有人觉得真是快意恩仇,有人觉得这女子骨子里阴狠;有人骂这就是移情别恋的下场,有人反驳谁能保证跟谁一辈子?有人觉得这两人是爱之深恨之切,有人为他们算起了五行八卦,占卜两人是否有夫妻相。   就在群众们争当键盘侠的时候,殊不知这期间是成立了如下几件事。   一是,陆东深和邰梓莘所谓的能在发布会上公开关系或婚事的这种说法被无声无息压下去了,换句话说,这件事不了了之;   二是,邰梓莘主动现身发布会的行为让她暂稳了股价,与暗自吸纳长盛股份的力量形成了制衡和对抗;   三是H新品大卖。   这还真是归功于夏昼那一砸。很多公司在做新品展示,有时候会让媒体现场品香,但都是给香笺,又或者直接发公关稿给媒体,像是夏昼这种弄得满是飘香的情况从未有过。她砸得决绝,大家闻得也清透。   H新品就像是香水界的一剂毒药,让人瞬间中毒,无法自拔。而购买这款香水的又都是女性,就算男性掏钱购买那也是送给女伴,夏昼在发布会上的行为不但没令消费者望而却步,反而对这款香水更加好奇,一时间订单如潮,哪怕明知是限量版香水,还都纷纷预约试图碰碰运气。   市场似乎永远不可控,可又像是能被人牢牢控制在手心。杨远靠在窗子边上抱着平板,外面是车流如织的盛景,霓虹乍起,繁华喧闹统统被钢化玻璃阻隔。他划着屏幕,一张张现场照片看过去,嘴里直啧啧,“可惜了我出差没看到这等好戏,我夏昼妹子可真是爱憎分明女中豪杰啊。”   陆东深在闷头处理文件。自从发布会结束后他就没回过家,也拒绝去医院,让家庭医生处理了伤口也就作罢。白天工作,晚上休息时也是回天际3601,但问题是,就算回了套房他还是工作,似乎又成了过去的陆东深,整夜不见睡眠。他对杨远的话充耳不闻,但手里的文件也是半天没翻一页。杨远是把这一切看在眼里,陆东深现在穿得是休闲,微敞的领口能看见肩窝的伤势,包纱布裹着,每天都要换遍药。   脸色也不好,缺了血色,苍白,比杨远临出差前要瘦上一圈,脸颊更是棱角外捉。   杨远上前,将手里的平板往陆东深眼前一搁,陆东深的目光落上去,正是夏昼扎伤她自己的那幕,就这么一眼,陆东深觉得全身骨骼都跟着疼。   “她真跟你分了?”杨远不过想缓解一下气氛,太压抑。   陆东深伸手将屏幕关了,沉默了稍许,问杨远,“人到北京了吗?”   “早就到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杨远靠在桌子旁,点了支烟,“那小子一听说这事儿可积极了,蹦着高就来了。但是东深,我是实在不明白,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吗?”   “绝的不是我。”陆东深看不进去文件了,靠在椅子上,伤口又有点疼,然后就想到夏昼的伤口。“杨远你是最清楚我的,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杨远沉默,又狠狠吸了一口烟。   他是清楚陆东深以前过的日子,走在钢丝上,手中的利益越大,被人推倒的可能性就越大。谁说文明社会不见血?一旦有了血影,那远比鱼龙混杂的江湖还要望而生畏。   高枕无忧,这个词从来都不是用在像是陆东深这种人的身上。“南深小时候被绑架,后来救回来了也算幸运,但有几个能像他那么幸运?早些年过世的陆辰阳,你以为只是意外?如果辰阳还在,也该是南深那么大了。”陆东深说这话时嗓音很轻,也很无力。陆辰阳是他叔伯辈家的孩子,同属陆门,虽不是直亲,但南深跟辰阳的关系不错,可有一天辰阳就莫名溺水,送去医院抢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辰阳聪明,是那位叔伯辈家的唯一男丁,过世后,他家那一支就在董事局彻底丧失了话语权,甚至也没心思在陆门事宜上,渐渐的也就淡出了大家视线。   “这世上,除了生和死,其他的都是小事。在生死面前谈什么都是矫情,能保证活下来这才是关键,因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杨远没反驳陆东深的话,陆东深就像是自小就深谙生存法则的林中兽,真是遇上大是大非时,他想的也都是大开大合的东西。半支烟的时候,杨远开口说,“所以,长盛股份被暗吞,这件事的幕后黑手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   “陆起白。”陆东深没遮没藏,朝着杨远一伸手。   杨远故作不解,“干嘛?”   “给支烟。”   杨远将身旁的烟盒拿远了些,“医生不是说不让你抽烟吗?”   “废什么话?”陆东深说着伸手要去够烟盒,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皱了眉头。   见状杨远赶紧打开烟盒,抖出支烟来,“得得得,大少爷,给你行了吧,你消停会吧。”将烟塞他嘴里,又补了句,“用不用伺候你点上啊?”   “滚。”陆东深斜叼着烟,小心翼翼摸过打火机,火苗一窜,烟着了。杨远也知道他心情铁定不好,旁人见了陆东深都肝颤,暗自说陆东深一言不发的模样吓死个人,现在他也算是有面子,还能听见他骂他。不敢再斗贫,说回正事,“看来陆起白这是要捅破窗户纸的节奏。”陆东深吐了一口烟,“他的目的很简单,曲线救国,能掐住生物制药,那就是掐住陆门的咽喉。” 第343章 你们陆家人真是厉害   生物制药,陆门重点产业之一,除了生物产链,背后就是全球瞩目的基因科技,动了生物一处就是牵了整个产业链。陆起白曾经在能源争夺战中败给了陆东深,所以生物这一块他必然会死守。   而恰恰这个时候,陆东深的势力就是要往生物产业上渗透了。   “陆起白有吞了长盛的心思我能理解,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长盛再风雨飘摇也是有国际根基的,但是,”   杨远回到沙发上坐下,双腿往茶几上一搭,来了个十分不在乎形象的葛优瘫,“能丝毫不差地切准长盛股票的低点大手笔买入,他这胆量也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事无偶然,凡事有了因才有果。”陆东深拉过烟灰缸,伸胳膊的时候又牵了一下伤口,一手夹着烟,一手按在伤口的位置上缓了缓。杨远看在眼里,一时间都觉得整个胸口都疼。又平生几分后怕来,想着自己曾经总是在夏昼跟前耀武扬威的,大有一副看着她都能把眼珠子甩到天上去的架势,得亏算是她大人有大量没一刀子捅他身上。   狠呐这女人,太狠了,对陆东深狠,对她自己也狠。这点跟陆东深还真是出了奇的像,可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陆东深接下来的话打断了杨远的胡思乱想,“商川坠戏台身亡、邰国强中毒、何姿仪坐牢、邰梓莘被架空,现在邰业扬又被判了刑,这一连串的事情,你说没有联系我不信。事情一步步走到今天,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邰业扬,甚至操纵长盛的气味分析师一目了然了。”   杨远叼着烟,任由烟雾成丝状于头顶上空蜿蜒盘旋,眼睛微眯,陆东深的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利益牵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无非就成了利用与反利用,而能利用的时机极为关键,要十分考量利用者的筹谋。邰国强反噬何家,导致何姿仪对邰国强恨之入骨,长期以护肤品中的气味进行加害,能配合她的,就是跟她后来走得很近的卫薄宗,从这件事上看事情很简单,就是卫薄宗对何姿仪有了恻隐之情,替她报复邰国强。   进一步呢?从邰业扬后来的反应来看,邰国强的过往和何家的情况他肯定知情,也许是他自己查出来的,又也许是何姿仪告诉他的,总之,他是在知情的情况下任凭邰国强中毒,只是没想到邰国强会死,他或许觉得最大可能是控制邰国强。   从这心态来看,邰业扬其实跟何姿仪一样,恨邰国强,但又不想他死,想利用他尚且活着又无法自主的情况下夺得公司大权,彻底架空邰梓莘。   换句话说,卫薄宗其实是利用何姿仪的手和邰业扬的恨,在他们并没料到情况会如此严重下对邰国强下了狠药。   长盛的气味分析师,表面上看像是何姿仪的人,却又间接地钳制了邰业扬,那他到底是谁的人?   陆起白的。   商川坠台,能让何姿仪心甘情愿顶罪的肯定是邰业扬,而之前邰业扬也的确找过商川,并从中挑拨商川与天际的关系。   想到这,杨远遇上困惑了,“可是,邰业扬到底跟商川说了什么,当时惹得商川要跟天际解除合约?”杨远问出这话完全是按照自己推断的顺序来的,所以一开口就是这种听上去无头无脑问题,但陆东深完全接得上,轻描淡写说了句,“商川最在乎左时生死,只要让他知道左时的死跟夏昼有关,他必然发疯。”   杨远自然是个聪明人,而且之前的事他也多少听说,很多断了的线索一串起来就成了整幅画面。   他恍悟地点点头,怪不得。   邰业扬肯定没那本事查出这些事,后面势必有个始作俑者。商川后来与天际和解,这对亲王府及H新品代言一事又是有惊无险,所以一计不成,邰业扬干脆一除了之。夏昼当初推断没错,一口咬定凶手就是邰业扬,后来警方证实凶手也是邰业扬。谁能给邰业扬鬼浆?恐怕就只有卫薄宗了,但邰业扬为什么不咬出卫薄宗?许是卫薄宗早就做好了让邰业扬无法指征的准备。   如果卫薄宗一心是为了何姿仪和邰业扬,那案发现场绝对不会有鬼浆的出现,因为鬼浆一出必然死人,卫薄宗很显然并不是护着长盛集团的。   邰业扬春风得意的时候却逢牢狱之灾,从天堂掉落地狱只是瞬间,而坐收渔利的人倒成了陆起白,这么想来,卫薄宗身后的始作俑者是陆起白无疑了。   收买卫薄宗,又利用邰业扬和何姿仪的私心来达到目的,陆起白这心思果真是深沉如海。   “看来,当你把夏昼从沧陵带回来的时候,陆起白已经在做功课了。”杨远冷笑。   陆东深轻轻弹了下烟灰,却想得更远,“不,从夏昼在沧陵天际酒店装神弄鬼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做功课了。”杨远一听这话蹭地坐起来,脊梁骨挺得跟铁板似的,盯着陆东深瞅了半天,这才倒过来一口气说,“我发现你们陆家人真是厉害啊,表面上看牲畜无害的,实际上手腕一个比一个狠,耐性一个比一个足啊。”   陆东深盯着烟头没说话。   是啊,小时候都不觉得什么,长大后人心就都变了。所以,他从来都不敢掉以轻心,因为他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傻子。   而在内心深处,他宁可只身面对群狼,也不愿跟陆门的人拼个你死我活。也许陆门是受了诅咒,厌倦争斗的同时又不得不拿起武器争斗。   “陆起白藏在长盛后面步步为营,可见他对长盛的情况十分了解。”杨远叹道,“邰业扬那么阴险的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更别提是查夏昼的事。”陆东深也在担忧,就不知道陆起白能查到什么地步。半路杀出个靳严,将夏昼的过往查得分毫不差,甚至查出了连他都没查到的左时死因和疯人院的过往,能力自然不可小觑。末了,他靠在椅背上,任由烟头在指间静静绽放、燃烧,“但愿,陆起白不会再对夏昼起心思。” 第344章 他宁可她断情薄意   杨远听了这话心里一激灵,“靳严已经把夏昼扒得体无完肤了,再扒还能有什么?”   “有件事我从来跟你说过。”陆东深抽着手里这烟总是心思恍惚,像是看到夏昼站在他面前捂着鼻子直皱眉,他抬手把烟掐灭。“夏昼曾经为我爸调理过身体。”   “伯父的救命恩人啊。”杨远惊叹。   “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啊?”   “三年前如果不是遇上夏昼,我早就死了。”陆东深低叹。杨远倒吸一口气,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然后一拍大腿,顺了一下想要表达的意思,“换句话说就是,她父母差点害得你见了阎王,然后你被她救了……老天,这什么造化这么弄人?”   话音刚落下,脑中又是灵光一闪,又大力地拍了一下茶几,咣当一声。烦得陆东深直皱眉,“能不能安静得说个话?”   “我这不是太惊讶了吗?”杨远把烟头一掐,起身,叉着腰来回来地溜达,又是挠头又是抓耳朵的,然后又回到桌旁,两手撑着桌边看着陆东深。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怀疑当年那个项目背后的人是陆起白?”   又一想,不对啊。   “陆起白当年没那么大的能力吧?能把手伸到国内?”   陆东深目光深沉,一字一句,“当年陆起白的确没那么大的能力,真正跟夏运城联系的人是我二叔陆振名。”   杨远瞪大双眼,嘴巴足以塞下鸡蛋。   “我父亲和我二叔的权力相争,那才是真正的手足相残,虽不见血,但比见了血还要可怕。当年我二叔仅差一步就坐上权力交椅,这么多年,你以为他真的心静如水了?”   杨远只觉得脊梁发凉,冷汗都被陆东深的这番话给逼出来了,好半天都喘不匀气,他万万没想到,当年的那场事故,背后的水能这么深。   “你都已经查清楚了?夏运城生前的口碑可是很不错的,而且,他还是饶瑾怀的下属。”杨远还是难以置信。   陆东深的伤口处就无缘无故地疼了,灼热的很,仔细品来不像是伤势,熊倒像是一把火在灼烧。又好像,是夏昼眼泪的温度,她曾经就抵着他的胸口流泪。   他的姑娘很少哭,可是,一旦哭了,他就心疼得很。“查得很清楚,饶瑾怀并不知道夏运城背地里运作项目的事。人都有私心,有些所谓的好人也更经不起时间的推敲。”陆东深抬手轻轻按住伤口,“但是保不齐陆起白日后会狗急跳墙,拿着夏运城私营项目一事朝着夏昼开刀。”“陆起白如意算盘打得紧,一手控着H新品这件事准备让你在董事局失去信誉,一手又在操纵长盛股价趁机吸纳,怎能料到夏昼能在短时间内创香导致新品大卖,而邰梓莘又借你稳定了股价,表面上看你像是帮了邰梓莘,实际上你这一招是反攻了陆起白的钳制。”   杨远这一番分析下来后,面色凝重,“你现在把夏昼推开不见得是好事,万一他现在就狗急跳墙——”“他现在不敢动夏昼。”陆东深轻声打断他的话,“饶尊已经放话出去,夏昼暂时安全,而且沧陵不是陆起白的地盘,他想动沧陵的势力太难。我说过,夏昼会是陆起白被逼到尽头的最后一步棋,所以他现在不会鱼死网破。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让陆起白主动废棋。”   “通过这次的事?你觉得他会主动废棋?”   陆东深摇头,“我太了解陆起白了,他有很强的敏感力,这次的事他只会迟疑。但不管他信还是不信,我都要快他一步护住夏昼。”借刀杀人的事陆起白都能做得出来,而且还能让人抓不住证据,他如果真想对付夏昼,那夏昼就会出于危险边缘。他的目的就是陆门利益,背后是陆振名,陆振名虽说现在看着清心寡欲,但背地里有雇佣兵。   当年他九死一生,除了拜夏运城所赐,还有那些偷着入境的雇佣兵,如果不是顺藤摸瓜,他压根就查不出这些事来。   所以,断兵先断大本营,三年前他没死在他二叔手里,这也许就是天意。   杨远沉默了半天,“我觉得,陆起白至少现在是相信的。夏昼那可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如果就这样还能让陆起白起疑的话,那你和夏昼的血不是白流了吗?”   陆东深闻言一愣,紧跟着心里也翻腾了一下,然后想起邰梓莘的话:夏昼是个很聪明的姑娘……   千万不要。   但杨远就偏偏戳他的担忧点,“难保夏昼不是为了成全你啊。”见陆东深脸色变得难看,杨远清清嗓子,“你不能想不到吧?陆起白不了解夏昼,但是你跟我都很了解她。是,夏昼性子乖张,有时候还不讲理,但绝对是个能拎得清轻重的姑娘。保不齐是她什么时候突然想通了,一刀子下去帮你把戏演到绝。”   “不可能。”陆东深的呼吸微微急促,伤口又疼了。杨远叹了口气,干脆坐桌上了,“陆东深,也许你自己不觉得,但我看得清透,你照比你以前可没了狠劲,尤其是面对夏昼。论狠,你其实狠不过夏昼,虽然发布会当天我不在现场,但我也能想到你在面对夏昼的时候肯定心有恻隐,如果夏昼不做得绝点,那这场戏就被你一手毁了。”   这次轮到陆东深陷入沉默了,眼底还有深深的担忧。“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只是觉得夏昼也是个经历过大起大落的姑娘,对这种事应该很敏感才对,知进退懂取舍。”杨远微微皱着眉心,“但我还有想不通的地方,如果她真的是一出苦肉计,那依着你的计划,她肯定不会回沧陵,可是,如果她回了沧陵呢?她想做什么?除非在发布会当天她一刀子下去真就是伤心而致。”   说到这,杨远又看向陆东深,“你看,连你都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所以陆起白更拿不准了。别管怎么样,你的目的是达到了,至少夏昼暂时安全。”   杨远一番云山雾罩的分析着实把陆东深的心搅合得一团乱,沉吟了许久,说,“所以,她必须要在沧陵。”   曾经他排除万难将她带出沧陵,因为那时候沧陵容不下她。现在不同,只要她回了沧陵,那就是回了他的保护范围,再不济,有什么事他都会第一时间知道。所以,他宁可夏昼在发布会当天是无理取闹,是断情薄意。 第345章 我太想她了   杨远斜睨着他,半晌后笑得不阴不阳的,“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明知道陆门是深潭,明知道这日子过得就跟走钢丝似的,你说你还不自觉。当初你就不该把夏昼带回来,我劝过你吧?可你呢?当时就跟中邪似的死活要把她留在身边,甚至为了她逼得一个地头蛇无路可走。自己都朝不保夕的,还招惹人家姑娘,你说你缺德不缺德……”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小声溜出来的,因为陆东深在盯着他,那眼神冷得跟什么似的。   好半天,陆东深起了身,杨远吓得一下子从桌上跳下来,第一个念头是陆东深要对他挥拳头,转念一想应该不会,他现在算是伤残人士。   而事实上陆东深也没对他动粗,估计还真是有伤在身的缘故。踱步到了落地窗前,手里攥着烟盒,站了许久。   杨远这个操心啊,偷偷打量了窗子好久,确定是密封的才放心,没办法跳楼或扔人就好。   陆东深却在窗子前坐下来了,动作有些迟缓。   客厅里的光不算太亮,有月光,大片洒进房间里,耀在黑色大理石上,瞅着就冷。   杨远从没见陆东深这样过。   就那么孤独地坐在那,一声不吱的。   良久后他才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招惹她是因为觉得,就算再大的风浪我都有足够力量为她挡着,她什么都不用做,躲在我身后就好。可是,我没料到……”   剩下的话他就没再说了。   杨远一直等着,以为他能把话说完,可他始终没继续说。他看着陆东深的背影,不知怎的就是一激灵,小心翼翼问,“你没料到什么?”   陆东深没转过头,却低笑了一声,然后摇摇头。从手旁的烟盒里拎出支烟,然后在嘴里叼了稍许,没点,拿在手里,烟在手指间转来转去。   “杨远。”他的声音很低,“你真心爱过一个姑娘吗?”这话题转得突然,但又不是跟今天谈的事毫无关系,想了想,走上前在陆东深身旁坐下,“怎么说呢?刻骨铭心的还真没有,都是有了好感在一起几天后就没意思了那种。”   “那就难怪了。”陆东深低叹,“爱情是一种能让人疯了的感情,再理智的人在爱情面前都会妥协。”夏昼是他掏心掏肺爱上的姑娘,他没正儿八经恋爱过,也没这么费尽心思去想着一个女人护着一个女人。当她在会议室里用震惊的眼神盯着他,质问他为什么不信她的时候,他多想冲口跟她说,傻姑娘,我怎么会不信你?   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   不忍心推开,更不舍得辜负,我喜欢你喜欢地不得了,爱你也爱得不得了,就想抱着你搂着你,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你说你喜欢自由自在,那我就跟你一起自由自在,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愿意给你。   可是,对不起。   杨远转了个身,朝着他,“人家都说时间长了这感情才会深,你说你跟夏昼前后认识也不过一年吧?有这么深的感情吗?”“我曾经也想过这个问题。”陆东深没讥讽他,却是自嘲地笑了笑,“后来我想明白了,爱情就是爱情。感情时间长了可以有,但爱情就是一见钟情,爱上了就是爱上了,爱情不分深浅。”   杨远听着这话觉得特别有哲理,虽然说他听得是一知半解的,不过这个时候他陆东深说什么都对。   “你接下来要怎么办?”杨远决定说回正题,讲真,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陆东深讨论爱情这个话题。   毕竟是俩老爷们,这话题讨论深了总觉得怪怪的。而且,在他杨远的心里,陆东深可是不折不扣的战神,他真是不习惯看见堂堂战神像是斗败的鸡一样在这儿女情长。   “香水配方被盗、你的烟草里面加了剂量,这说明你身边有内鬼啊,得赶紧揪出来。”   陆东深转烟的动作一停,面色渐渐沉冷。   杨远承认自己挺欠的,平时总觉得陆东深不苟言笑的时候没人情味,但这个时候他还真是想念他的杀伐决断,见他冷了脸,杨远觉得还是这样最让他习惯。   “泄露香水配方的人必然是调香团队的人,陆起白可以收买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   “包括陈瑜?”杨远问。   陆东深微微思考,说,“不,应该跟她无关。”   “不可能是季菲吗?她也许会被陆起白收买,如果是她的话,想从调香团队获得最新资料也不是不可能。”   陆东深想了想,又摇头。   “不管怎样吧,有了排除就好办,这件事我去查。”杨远打包票。“也不用刻意查,新品大卖,泄露配方的人肯定心慌,这些天你留意着点调香团队就行,八成就是其中不起眼的调香师。”陆东深分析,“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就会想要往上爬,往往这个时候就会被人利用。”   杨远点头。   “至于烟,能动手脚的人十有八九是秘书处,利用夏昼不在天际这段时间换了烟。”   杨远一下子想到了景泞,提及,陆东深说,“景泞顶多就是能做出来上传照片的事,再多的,她未必能过得了心里那关。”   “当时夏昼指出景泞是陆起白的人。”杨远提醒他。   “我知道。”陆东深沉沉道,“我相信夏昼说的。”   杨远恨恨咒骂,“这个陆起白到底收买了多少人!”“秘书处的人也未必是被收买。”陆东深纠正,“陆起白最擅长见缝插针,也许秘书处在拿烟盒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是被调换了。不是人人都长了夏昼的鼻子,闻不出来的。”   “可你身边总留着个陆起白的人太危险,得把景泞打发走才行。”杨远提出建议。   陆东深将手里的烟头往大理石上磕了磕,说,“留着,有用。”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杨远知道自己再多费口舌也无济于事。陆东深的脑子永远想得比旁人快,别人想出十步的时候他也许都想到了百步,虽然他不清楚陆东深把景泞留在身边要做什么,但肯定不会白留。   杨远见他手里那根烟始终不抽觉得可惜,夺过来叼在嘴里,点着了。陆东深也就任由他抢走,没再拿新的烟,胸口却像是猫爪一样,没着没落的。“你有没有想过……”杨远思来想去的还是倒出了自己的担心,“如果夏昼就是伤了心、就是跟你恩断义绝了呢?”夏昼配合着把戏演绝这只是他的推断,万一不是呢?万一夏昼就是这么狠呢?虽说他老是埋怨陆东深被夏昼迷得颠三倒四,也总是对夏昼不大客气,但在他心里还是挺认可夏昼的,这年头像是她那种洒脱大方的女孩子少之又少了。两人真就这么分了,那也挺可惜的。   陆东深老实回答,“想过。”   杨远一怔,看着他。“但是明知道自己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还要拉着她一起死吗?”陆东深看着远处灯火,眼里暗得犹如宇宙荒芜。“男人和女人的心思不同,我可以陪着她去死,但不想让她陪着我去亡,我只想她被照顾。至于以后……我是男人,怎么等她都行,一个女人,青春耗不起。”   杨远明白。这便是男女间最难妥协的情愫吧,遇上危险,男人想的是要把心爱的女人推开,但女人想的是要跟心爱的男人共患难。决心可嘉,可一旦真是遇上生死大事,男人最先想着的还是保住心爱女人的命。   见他又陷入沉默了,杨远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老半天说了句,“你吧……哎,现在重要的是养伤,伤口不浅呢,我夏昼妹子可真是……哎。”   唉声叹气的有一句没一句的。   半晌后,陆东深终于开口了,嗓音有点哑,“杨远,我是不是挺窝囊的?”   “诶?”   这话要怎么接?杨远叼着烟挠了挠头,他还从没把这个词跟陆东深联系在一起过。   “我太想她了。”陆东深嗓音很低很低地说了句。想得全身都在疼,就好像所有的细胞都在扭曲着叫着她的名字:囡囡…… 第346章 你太高估自己的价值了   陆起白捏碎了手里的高脚杯,红酒混着玻璃碴沾了一手。稍许景泞才看见,沾湿他手的不仅仅有红酒,还有血。   陆起白不为所动,也像不知道疼似的,站在窗前,脊梁骨挺得僵直。景泞在他身后站了半天,思来想去的最终还是拎来了医药箱。不怨天尤人,该痛骂的就只有自己,景泞几番想把自己骂醒,甚至提醒自己,如果让陆起白这样的人得偿所愿,那这世上就可谓没有是非黑白了。但见他隐忍着愤怒、失落和颓靡,她怎么就心口发疼了?   在她耳畔来回转的始终是陆起白的那句:我是喜欢你姐的……还有,在某天清晨,天色尚算混沌不明的时候,陆起白像是做了梦,纠结的眉心和额前冷汗预示着他在梦中的辛苦,他似有似无地喃喃:别逼我……她悠悠转醒,刚要起身,他却下意识地搂紧她,呓语:景泞……景泞……别走。   她该恨他的。   这个遭天杀的魔鬼,是他一手毁了她生活的平静。甚至有时候她都会想,他最好出门就被车撞死,然后她就彻底解脱了。   陆起白看着窗外被深秋寒霜撕扯的风景,眼睛里也如灰瓦寒雾般的凉,紧跟着他觉得手心一凉,低头一看,景泞正在用双氧水清洗他的手心。   嵌在皮肉里的碎渣子被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来,然后冲洗、消毒。   陆起白站那没动,就那么看着她,暗沉的脸划过不易察觉的柔软。   景泞也没抬头看他,一声不吱地为他处理伤口。   窗外是小区乍亮的路灯,温柔的鹅黄被罩在一个又一个的铁艺灯笼里,在幽长的径路上摊开一圈又一圈的影子。对于登门过夜这件事,陆起白似乎是轻车熟路了。   偶尔遇上邻居大妈,也都十分好信地问她,处多久了?差不多就结婚吧,谈恋爱可千万不能谈太久啊,那小伙子一表人才的,跟你挺配。处理完伤口,景泞转身走的时候,陆起白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力道不大,不像平时那么剑拔弩张,就那么虚控着,手指的温度透过睡衣的布料传递在肌肤上,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两人的关系里,陆起白向来是索取的那方,像是现在这么安静温和还是头一次,景泞忍不住说,陆起白,你收手吧。   一句话令陆起白的脸又染上冰封,他微微眯眼,“你是在看我笑话还是在可怜我?”   “你跟陆东深毕竟有血缘关系,何必要争个你死我活?”   “我不争你以为陆东深就会放过我?”陆起白冷笑,“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跟我大伯一样,吃人不吐骨头。在陆门这趟浑水里走上一遭,谁都别指望能全身而退。”他没想到陆东深会这么警觉,以为有夏昼一事牵着,至少能松了对长盛的敏感度,不想在这次股权争夺战中,陆东深还是一手切了他的动机,还差一点他就可以把邰梓莘清出董事局。   现在他有十足把握,他在背后吸纳长盛股份一事已经被陆东深知道了,否则他不会出手帮邰梓莘。   景泞挣脱开他的手,抬眼盯着他,“坐上权力交椅就那么重要?”   “你开玩笑呢?”陆起白好笑地看着他,不重要的东西谁会拼得头破血流去争去夺?   “利益比人命还重要?”景泞虽不了解太多事,但邰业扬无缘无故就折进牢里,她总觉得这件事跟陆起白脱不了干系。   “你想说什么?”陆起白目光冷漠。   景泞盯着他许久,问,“如果有一天要拿着我的命去换你的利益呢?”   她总会心有恻隐,又或者再绝望的时候都希望能看到一丝光明。因为在一起越久,她就越能看见陆起白不同的一面。有时候他会什么都不做,就在她的书架上找本书来看,一下午坐在沙发上安静得很,午后的阳光就落在他的头发和衣襟上,温暖得很。那一次他看得最久的是一套她收藏的漫画书:哆啦A梦。   她就在想,如果他不是陆起白,就是很普通的男人,该有多好。   陆起白许是没料到景泞会突然这么问,怔愣了好半天,然后嘴角浮笑,“景泞,我看你是太高估自己的价值了。”   **   邰业帆喝得酩酊大醉。   陈瑜赶到酒吧的时候,邰业帆整个人都半摊在卡座的沙发里,隐在幽暗晃动不定的灯光里。周围还有平时跟着他厮混的狐朋狗友,也都喝得东倒西歪。   Pub这种地方不及清吧,来这里混的小姑娘眼睛都尖着呢,哪桌最有潜力就往哪桌钻。   两个穿得挺暴露的姑娘一个劲地往邰业帆身上黏糊,邰业帆一个劲地推搡着她们,嘴里嘀咕着,走开,我女朋友要来了,她可漂亮了,比你们都漂亮……   陈瑜上前,二话没说上前一把揪住邰业帆的耳朵,疼得他哇哇叫,两个小姑娘一见这架势赶忙跑了。   邰业帆醉眼朦胧的还是看清了陈瑜,欢呼着起身,一把搂住陈瑜,“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陈瑜真想装作不认识他。   半小时前,他给她打了通电话,哭哭咧咧的,大抵的意思是人活着太累了,吓得陈瑜不敢怠慢,生怕真出一桩人命可如何是好?因为新品的事,陈瑜也冷落了邰业帆不少时日,在实验室闭关时,邰业帆几乎是三天两头等在门外,甚至还自备了水和干粮,看得实验室里的人于心不忍的:差不多就行了吧,再说这件事也不是他做的,打小就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富二代,能这么一趟趟地自取其辱不容易了。   陈瑜其实也心疼,但还是脖子一梗,不行,我得跟夏昼表明我的立场。   邰业帆这一抱抱得瓷实,差点勒得陈瑜喘不过气来,身旁那几位东倒西歪的男人也有了意识,纷纷朝着邰业扬笑说,邰公子,你马子啊,挺正啊?   邰业帆晃着身子上前就挨个踹他们:什么他妈马子?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女朋友……这是我邰业扬的女朋友!陈瑜听着这话,心里不知怎的就热乎了。 第347章 以后你就给我住在饶家   回到车里陈瑜没马上开走,买了瓶冰的矿泉水,朝着瘫在后座上的邰业帆就倒下去。   激得邰业帆一下子酒醒了大半,然后迷迷糊糊地四处瞧,看见陈瑜一脸不悦地站在车门前,他竟结巴了,“你、你来了呀。”   “邰业帆,你这算什么?现在长盛都什么样了?你再看看你!”   邰业帆怔愣地看了她好久,然后抬手搓脸,有好一阵子,他靠在车座上,也没管湿漉漉的外衣,喃喃说,“我还能怎么样?爸没了,妈和大哥也坐牢了……长盛现在……”“如果邰梓莘也像你这么颓废,长盛估计早就完了!”陈瑜怒其不争,“你大哥进去了,你就是邰家的顶梁柱!但是你怎么做的?天天买醉,让你妹妹在外面扛雷,邰业帆,   你还是不是个爷们了?你还好意思喝酒?”   邰业帆低垂着脑袋,像是霜打的茄子,半天不说话。“我喜欢的男人不是这样的。”陈瑜冷言,“你也知道我以前有多喜欢陆东深,是喜欢他的外表和钱吗?不是!我喜欢他身上那股子劲,永远打不倒不服输的劲,那是能让女人崇拜的力量,是会让女人感到安全的力量。你说你喜欢我,要我做你的女朋友,邰业帆,你现在每天醉生梦死不求上进的,有什么资格让我跟着你?”   邰业帆抬头,木涨涨地看着她问,“你会跟着我吗?”   “跟着你喝西北风吗?”陈瑜冷喝。   “不不不……”邰业帆一把拉过她,“我能养你,我有钱,我能养得起你,不会让你受罪。”“然后坐吃山空?”陈瑜不客气,但没甩开他的手,“我要的是能跟我齐头并进的男人,而不是吸家里血的废物。邰业帆,你不喜欢做生意没关系,但总要做事!我不在乎你能赚多少钱,重要的是你能积极面对困难、克服困难而不是逃避,我在乎的是你做事的态度。你爸活着的时候你吊儿郎当别人也说不出你什么,现在你爸不在了,你现在不就是在耗邰梓莘吗?她不嫁人呐?永远就孤军奋战?是,我不喜欢你妹妹,可是,长盛还真得有她那种人才行!”   邰业帆被她这么一通说,自然是又羞又愧的,好半天嘴唇翕动,“那……我要是振作起来,你会跟着我对吗?不会因为我是邰家人不理我,对吗?”陈瑜见他楚楚可怜的模样,简直是又气又好笑,清清嗓子,“我给你一年时间,就一年,你好好做事。我不管你能做出什么成绩来,只要你的状态在做事上,我就会跟着你。”说完这话自己都吓了一跳,这算什么?在爱情这种事上她向来想得现实,怎么就给了这个败家子机会了?其实她今天来是想跟他一刀两断的,跟他说,我实在是受不了不求上进的男人。   再想反悔已晚,邰业帆一把抓住她的手,一脸激动,“是你说的啊,一年!你就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小瑜,你等我,不能跟别的男人啊。”   陈瑜见自己就这么上了贼船,气得一跺脚,“叫什么小瑜?还虾米呢!我叫陈楠楠,你叫我楠楠就行!”   “啊?”   “陈瑜是我后改的名字,我本名就叫陈楠楠!”   真是邪了门,以前夏昼一口一个陈楠楠叫她,她连打死夏昼的心思都有,现在夏昼不在了,她反而怀念她叫她:陈楠楠……陈楠楠。   **   夏昼醒来时,正好瞧见了蒋小天那张快贴上自己的大脸,紧跟着就听见他激动地欢呼:醒了!我家蒋爷醒了!我就说她会醒吧,眼毛都动了……   下一秒乱咋呼的蒋小天就被一只大手给揪离了,是饶尊的动静,能不能小点声?.喊什么?她刚醒经不起你这么吵!哪凉快哪呆着去!   蒋小天被扯了个趔趄,饶尊就趁机坐在她身边,关切地问,“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了?”   夏昼觉得脑子有一瞬的空白,平躺在床上也像是陷入一团棉花里,许久,一些个回忆就接踵而来,她张了张嘴巴,一时间没发出声音来,嗓子疼。   她挣扎着要坐起,饶尊见状赶紧搀扶,在她身后塞了宽大的靠垫,嘴里念叨着,小心点小心点。   刚靠上,肩头疼了一下,是她狠扎的那一刀。伤口已经上了药包扎好了,抬眼就不经意看见了站在窗子旁的阮琦,她靠在那,见她醒了也没上前,就那么看着她。   虽然隔着点距离,但夏昼觉得阮琦有些落寞。   环顾四周。   这房间,是饶尊的,她现在是在饶家?   怎么来这了?   饶尊看出了她的困惑,抬手将她散乱的头发捋了捋,轻声说,“从会场出来你就昏过去了。”   蒋小天在旁咋咋呼呼地补充,“两天啊,爷,你睡了足足两天啊,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饶尊回头瞪了他一眼,“不说话能死是吧?”   蒋小天马上闭嘴。   夏昼多少有点印象了,好像是回到车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头混混涨涨的,但还没忘问一句蒋小天,你怎么来了?   蒋小天挠挠头,支支吾吾的,“那个……蒋爷有难,我蒋小天当然要赶过来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夏昼只顾着伤口疼,也没多问蒋小天怎知她有难了,见状饶尊紧张地说,“我叫医生看看伤口吧,又疼了是吧?你说你是不是傻……”最后一句话见夏昼皱了眉头,他也没再继续数落。   “我没事。”不就是一刀吗?当年帮着谭爷争地盘的时候,身上的伤比这可严重多了。   房门开了,是饶瑾怀和乔臻听见动静进来了,见夏昼醒了,乔臻快步上前,饶尊见状让开了位置。   “你这孩子,不疼吗?就那么生生捅自己一刀?你不嫌疼,我可疼着呢。”乔臻坐下来,刚说没两句话眼眶就红了。   饶瑾怀没上前,坐在沙发上,但很明显是在生气,脸色不好。   夏昼一阵窝心,轻轻拉住乔臻的手,“伯母我没事。”“没事?那什么叫有事啊?这两天你都快把伯母吓死了,你看你现在,脸上还一点血色都没有。”乔臻真是又气又急的,转头朝着饶尊喝道,“不是跟着去的吗?怎么就让她伤得这么重?”   饶尊连连道歉:是是是,妈,我错了……夏昼心里一阵紧过一阵的,瞄了一眼饶瑾怀,这么一瞧被他一脸的不悦吓了一跳,刚要移开眼,饶瑾怀开口了,“从今以后你就给我住在饶家,哪都不准去!” 第348章 我喜欢你   在所有人都围着夏昼的时候,阮琦把饶尊叫了出来。午后有秋阳,但飒飒凉风一过就平添了寒意。饶家庭院修整得讲究,艳红的枫金色的槐成了点缀庭院的最美风景,不远处立着数吨重的太湖石,乍一看就似骏马奔腾的形状,栩栩如生。据说饶老先生偏爱太湖石,瘦奇漏透集一身,海陆苍桑亿年痕,有流水从石间褶皱漏洞里过,淙淙的甚是好听。若问珍稀何处有,太湖两岸白岘村,饶家千里迢迢选石运石,太湖石以白石居多,黄石极为少见,立在饶家的这块就是黄石。   阮琦走到“骏马”之下停住脚步,隔着流水溅起的水雾,仰头看着这一方太湖石。饶尊只当是出来溜达,没往别的地方想,坐在旁边的花岗岩石台上,摸了烟盒。可刚叼上烟,不远处负责打理庭院的花丁就过来了,二话没说就把他的烟给夺了,“这里不能抽烟,饶老先生的规定,小饶先生又不是不知道。”   这不是饶尊第一次在饶家挨怼,尤其是在跟花丁的摩擦上,能在饶家工作的都是数十个年头的老人了,兢兢业业十分恪守规矩,哪怕是饶尊犯了规矩他们也不留情面。   平时怼也就怼了,当着阮琦的面就被人数落了面子,饶尊自然有点下不来台,冲着那花丁的背影直吼,“什么态度啊你?还想不想在饶家做事了?”   结果,人花丁压根就没搭理他,那根烟的下场还是被无情地碾碎并扔进垃圾桶里。   阮琦扭头看着饶尊那张一阵红一阵白的脸,搁平时她是能笑出来的,想着这么个嚣张跋扈的少爷被家里佣人怼成这样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但现在,她没心思笑。   迎光可瞧见他额角的疤痕,是上次翻车留下的,多少次他照着镜子咬牙切齿,奶奶的,这疤怎么就不留陆东深脸上?   阮琦却知道他从没真正怨恨过,哪怕他是个平日里对自己容貌十分在乎的人,因为在他心里,许是觉得这道疤是为夏昼留下的。见阮琦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瞧,尴尬地清清嗓子,“这些花丁都是打理奇珍异草的能手,所以被我爸惯得无法无天,不用他们狂,早晚有一天我把他们给辞了,让他们喝西北风去!”   孩子气的话。   越是接触饶尊时间长,阮琦就越是了解饶尊的脾气,典型的嘴硬心软。   “我要走了。”阮琦轻声说了句。   饶尊以为她要回住所那,把烟盒揣回兜里说,“不用这么着急回去,今晚在我爸妈这吃饭吧,我妈知道你喜欢吃栗子鸡,特意吩咐厨房准备了。”   “饶尊,我说我要走了。”阮琦看着他,语气郑重。   饶尊一愣,稍许起了身,居高临下瞅着她眼睛问,“你什么意思?走?走哪去?”   阮琦嘴唇翕动,原本想说去哪都行,总之我不想待在这了,但对上饶尊质问的眼神后,脱口的话就变成了,“我有一趟原料要跑,所以要离开一阵子。”听着很顺理成章的理由,但饶尊一皱眉,“不行,你一个姑娘家的跑什么原料?以后都别做了,太危险。想工作的话,华力又不是没有对应的部门,你直接进华力不就得了?”   “都是开发过的原料,路线熟悉得没什么危险,要我去公司朝九晚五,我适应不了。”   “那你可以——”   “你喜欢我吗?”阮琦打断他的话,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饶尊怔愣,看着阮琦好半天没回答。   “明白了。”阮琦轻声说。   喜欢一个人是自然而然,在眼里,由心里,哪怕是有着半点迟疑,那都算不上喜欢了。   饶尊的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阮琦却轻笑了一声,坐在花岩上,“我喜欢你。”   饶尊听着这话有点无所适从,“阮琦,我……”   “你也别有心理负担,我喜欢你是我的事,说出来是我不想藏着掖着的,难受。”阮琦苦笑。饶尊在她身边坐下来,沉默了许久后说,“其实这段时间我也有想过我们的问题,把你留在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阮琦,我对你是有好感,但是,好像还没上升到很深的感情上。我这么说是挺混蛋的,而且我的确就是这么混蛋,如果你今天不提,我想我还会继续稀里糊涂下去。”   阮琦听着心里一阵阵难过,但脸上始终保持着笑,“也没什么,其实你说得对啊,咱俩谁都没到那种非对方不可的地步,还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啊。”   不光是饶尊,如果要她自己说自己有多爱饶尊,她也说不上来,就是喜欢看着他,喜欢待在他身边。饶尊看了阮琦一眼,心里不知怎的就有点疼。以前他没想过这么多,也没想这么深,他没骗阮琦,好感是肯定有的,但如果说要他给她一份承诺他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   “我不想骗你,在我心里,夏昼还是最重的。”   “嗯,我知道。”其实她早就知道,只是想着也许时间一长他对夏昼的感情也就淡了。可是当天在会场上,当夏昼那一刀下去的时候,她看得清楚,饶尊都恨不得放把火把整个会场烧了,   这两天他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夏昼,见她醒了,他比谁都要高兴激动。   能让饶尊这么牵着挂着的女人,就只有夏昼了。   “饶尊,我需要走出去透透气。”阮琦起了身,故作轻松的,“就当给我们彼此时间,你整理你的感情,而我呢,要学着怎么把你只当成朋友。”   饶尊心里不舒服,他不是没看见阮琦笑容背后的落寞,于是就更是暗骂自己自私,阮琦是个很好的姑娘,他是伤害她了。   “你想骂我就骂吧,或者打我也行。”就别这么故作没事的,他罪恶感更重。   阮琦笑了笑,“骂你打你?没必要啊,你从始至终都没承诺过我什么,饶尊,我没怪你,真的。”听阮琦这么一说,饶尊心口更是发紧了,又平添了一丝苦涩,就好像是喝了一口陈劣的茶,不清透,闷闷的滋味。 第349章 她要想走你也没辙   夏昼尚算听话,醒了之后没四处乱跑。饶瑾怀也是动了真格的,除了派人照顾她起居饮食外,还派了两人跟着她出入,饶瑾怀跟她说,我知道单是这两人看不住你,你要是真有那狠心,就把饶伯伯的人给打了。   她当然不会出手打饶瑾怀的人,就任由这两人看着自己,可愈是这么安静听话,饶尊就愈是不放心。   他以为夏昼会伤心欲绝,甚至是断水断粮,他都已经做到了各方面的准备,岂料夏昼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喝水吃饭、养伤遛弯,除了笑容少了,其他的都正常。   饶尊生怕她心中郁结不爱说,就忍不住跟她讲,有什么情绪就发出来,别憋在心里,不好。   夏昼当时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看着窗外,说,该有的情绪那一刀下去也都没有了。桂花糕是乔臻亲手做的,采了当季的桂花,入口香甜,夏昼向来爱吃。说这话时乔臻就在旁边坐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见夏昼激动后这才放下心,狠狠瞪了饶尊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饶尊真是冤枉,她是个至情至圣的姑娘,在会场那一刀绝对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她是爱惨了陆东深,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现在醒了反而这么冷静,这难道不奇怪吗?   夏昼没满足他的好奇心,反而问他,“这两天怎么没见到阮琦?”   饶尊看上去不大自然,支支吾吾地说,“她嫌闷, 去外地玩了。”   夏昼转头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半晌后没多说什么,就“哦”了一声。   倒是乔臻不放心了,“她是一个人还是跟朋友一起?你说你都这么大人了,一个姑娘都看不住,不是都住在一起了吗?是嫌闷还是被你气走了?”   “妈……”饶尊真是抓心挠肝的,“我的事儿您就别操心了。”   阮琦想走,他留不住,更重要的是,他以什么身份去留?但把夏昼留在饶家倒是首要任务。   可夏昼的心思他竟然摸不准了,因为她平时太沉默,吃饱了饭就去花园一待,跟花丁们在一起,问长问短的。饶尊这个心操的啊,末了就逮住蒋小天问,蒋小天想得比饶尊洒脱多了,手一挥,“嗨,不就分个手吗?有什么啊,你太小瞧我们蒋爷了,我们蒋爷血雨腥风都闯过,还怕这点挫折?”说老实话,饶尊是很反感蒋小天一口一个蒋爷,因为他总觉得那个沧陵蒋爷压根就不是他所熟悉的夏昼。可是反过来一想,他现在是真了解夏昼吗?经过这么多的事,她还是他所认识的夏昼吗?   至少现在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以前不会这样的,甚至在她昏睡那两天他都觉得,自己很了解夏昼。   越想就越烦,干脆吼蒋小天,“饶家是你赖着不走的地方吗?一个大老爷们有胳膊有腿的,天天蹭吃蹭喝的好意思啊?”   蒋小天是在发布会当天出事的时候出现的,也不知道之前是在哪躲着,见夏昼出来他就蹿出来了,夏昼昏迷不醒,饶尊也没办法,一并就把蒋小天带走了。   要说这蒋小天因为谭耀明的事也算是视饶尊为仇家,但诡异的是,这两天蒋小天跟饶家上下相处得特别好,小伙子嘴甜,经常逗得饶瑾怀和乔臻哈哈大笑。蒋小天是一丁点都不怵饶尊,许是觉得有夏昼在背后撑腰,说话也是底气十足,“如果不是因为蒋爷在这,我才懒得住在这呢,这有什么好啊?哪有我们沧陵待得痛快?尊少,我对蒋爷来说可是最重要的人,想当初在沧陵的时候,爷都是把我当成小吉祥物的,就是因为现在有我在爷的身边,爷才会这么振作。”饶尊烦蒋小天烦得牙根痒痒,终究体会到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倒不是他小心眼容不下蒋小天,如果蒋小天能安分守己,别说是在这待一阵子,就是待一辈子饶尊也管不着。   关键是蒋小天有旁的心思。   他不止一次听见蒋小天在跟夏昼提沧陵的事,还动不动就来一句,爷,回沧陵吧,大家都怪想你的。   怂恿得何其歹毒,其心可诛。   可人蒋小天没觉得自己歹毒,每每受到饶尊的“威胁”,都极力为自己辩争,“想走想留那是我们爷自己的事,你还能干涉了了?真有一天我们爷想回沧陵,你也没辙。”   饶尊虽气,但蒋小天这话的确是说在点上。夏昼性格倔强,一旦决定什么事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所以,一旦她真的决定离开饶家他能怎么办?强行关着她?   想走的人始终留不住,他总不能打断她的腿吧?   饶尊是越想越上火,还不如她昏睡着省心。   这一天,夏昼还是出门了。   不是远行,就只是出趟门。饶尊得知,亲自派了公司的车来接。出了警卫大门,身后又跟了辆车,是那两名保镖,如影随形。   车子一路向东。   蒋小天不知道夏昼要去哪,问多了夏昼也不搭理他,干脆就做个乖巧的吉祥物在她身边陪着。   北京城,东富西贵,饶家的宅子在城西,所以,车子相当于横穿整个北京城。车行繁华区时恰逢交通管制,车流就慢下来了,如一只只蜗牛往前爬,红了一路。   蒋小天坐在副驾驶,透过车窗一看,外面正好是天际的地盘,高拔的建筑群、奢华的购物区、进口的商超及再远些一眼能见的天际酒店,还有四通发达的商业步行街……   他下意识地回头瞅了一眼夏昼,坐在后座的夏昼,头靠着车窗,长发披着,大半是遮了脸,从蒋小天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像是睡着了。   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再抬眼往上看,嵌在天际建筑楼正中间的巨幕正在播放着画面,关于H新品及明星代言人。   蒋小天正看得起劲,画面又变了,转到天际集团整个产业区展示。从天际旗下本土产业,还将亲王府那片商业开发区囊括了进去,从规划蓝图上看,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街区不但会焕然一新,还将成为城市重点特色街区之一,除此,也有恒大置业项目。 第350章 一眼万年   恒大商业区正在如火如荼开发,将会是连接天际商业区的重要区域,换句话说,两大块重点商业区将会完全打通,形成全新的商业区域。   蒋小天作为一个外人,光是看着这些建筑蓝图就觉得心潮澎湃,心想着怪不得这人人都想往上爬,谁不想拥有自己的商业帝国?这种俯瞰众生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想着想着赶紧收敛心神,不不不,还是沧陵好,自由自在的。繁华是好,但繁华背后的压力和无奈可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巨幕上方画面一闪,是陆东深的照片。   是在恒大置业股权签署发布会上的照片,一身商务,高大挺拔,虽是侧脸,但依旧帅气非常。   蒋小天低叹一声,心里又冷不丁地打了个激灵,这次他回头技巧了些,没有朝左边转,而是朝着右边,顺着车座和车窗的缝隙看过去。   果然,夏昼是睁着眼的。   她的目光透过车窗看着外面,从她那个角度,不但将天际的繁华纳入眼底,更能瞧见巨幕里的陆东深。   这该是种什么心情呢?蒋小天一直抻着脖子,把头压得挺低,想从夏昼脸上看出些端倪来。   但夏昼脸上无喜无忧的,像是置身风景之中,又像是这万盛的风景跟她无关。等车子缓缓前行时,她才开口,“蒋小天,你脖子不疼吗?”   蒋小天见被抓了正着,有片刻的尴尬。但也真就只有片刻,紧跟着就恢复嬉皮笑脸了,扒着缝隙看着她,“爷,其实陆总是挺帅的啊。”   心里还有句话没倒出来:你为他像疯子似的也能理解了。   夏昼的确是在看陆东深。   一眼就像是隔了万年。   实际上,只隔了那么一个巨幕。   这个时间,他在做什么?开会?出差?又或者在谈项目?他心里装着的永远都是宏图,永远像个机器人似的不停歇。   照片里的陆东深成熟稳重,是女子们都爱的模样。巨幕又更迭了视频,是他在发布会上的发言,看时间,就是这两天。   关于能源项目组建,中国为首要考量,因此在国内增设两处厂址。一处就在北京,选在新兴及高新产业聚集地亦庄开发区,一处落在沧陵川阳区。   夏昼心口一动。   川阳区?当初陆东深占据了沧陵的官阳区,硬生生地将谭耀明的势力逼退到川阳区,后来谭耀明与长盛合作共同开发川阳区一处有潜力的项目,目的是为了制衡陆东深的势力,但谭耀明离世,长盛如今也是一团乱,川阳区就成了散沙,没有大型的能够撑起经济的产业项目。   陆东深现在落址川阳区,这说明,其实川阳也被他收入囊中了。   车速极缓慢,就像是永远走不过那块巨幕一样。夏昼盯着视频里的陆东深,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了,她很熟悉他在公众场合下讲话的样子。   但在视频里,他的左手一直抵着桌角,一动不动。   夏昼微微皱眉。   前头,蒋小天就像只大马猴似的比比划划的,“爷,其实想想您也不亏,再怎么说都是跟陆总相爱一场过,他那么优秀的男人——”   “蒋小天。”夏昼开口打断他的话,“之前你对陆东深不能说是恨之入骨吧,但也是十分不待见,现在怎么了?一口一个陆总?”蒋小天暗自叫苦,心里咒骂自己真是嘴欠,尽量挤出一丝看上去挺随意的笑,扭头看夏昼。前方路通了,车速也提上来了,巨幕被甩在了身后,还有那大片天际的地盘,   连带的,夏昼的目光也就稳稳与蒋小天的对视。“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吧……谁活着都不容易,更别提像陆……陆东深做那么大产业的人了。谭爷的事儿我是怨陆东深,但我也怨饶尊啊,你看我现在跟饶尊不也能和平相处了?我现在也想通了,这人吧,得往前看……”   蒋小天说到这,见夏昼还直直地瞅着自己,嘿嘿笑了两声,“爷,您说是吧,不能太纠结于过去,要不然就会活得不开心……”夏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就淡淡地回了句,“蒋小天你最好牢牢记住一点,你是我的吉祥物,可不是别人的,一旦让我知道你背地里瞒着我点什么,我肯定会把你这只吉祥物给废了。”   蒋小天只觉头皮一紧,“……哪能啊,爷您多心了。”   机场人来人往,广播里不停播报各趟航班信息。   夏昼一路赶来是为了见人。在安检前的休息室,一位面容憔悴的姑娘,在她不远处坐了个穿着讲究、长相漂亮的男子,还有两名看似待着悠哉的男人,但蒋小天以前经常待在谭耀明身边早就练就了敏感体质,一眼扫过去就明了。   漂亮的男人是主事的,其他两个男的是保镖,至于那位姑娘,八成是受他们看管的。   那姑娘他看着眼熟,思来想去终于记起曾经看过的杂志封面,季菲,陆门气味分析师。   饶瑾怀派的那两人也跟着进了休息室,找了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拿了杂志在手,实则时刻耳听八方。   夏昼跟季菲单独一处。   离登机时间还早,关于季菲的行程还是靳严告知。他也尚算有些人情味,没瞒着这几日对季菲调查的结果。   夏昼提供的成分,在季菲过往的配方中都一一找到,为此总部十分重视,命人将季菲带回美国接受进一步调查和处分。   季菲这几日一看就过得很不好,脸瘦了足足一圈,少眠,眼底下都有阴影了,少了往日的神采奕奕和形象,看见夏昼后,目光里有说不出的复杂。   “你如愿了。”季菲手里抱着水杯,杯子里是热气腾腾的美式,她却没心思喝,一张憔悴的脸就被咖啡水纹折得扭曲。   她沙哑地说,“回美国,我的职业生涯也就到尽头了。”   夏昼没接话,冷冰冰地问了句,“为什么害我?”   季菲抬眼瞅她,见她目光带寒,手指微颤一下,“强心草的事我并没有想到,我——”   “你利用阮琦害得我桃毛过敏的事。”夏昼单刀直入。季菲怔怔地看着她。 第351章 她是我的女人   “你早就知道我对桃毛不仅仅是过敏那么简单吧。”夏昼朝后一靠,一手搭在咖啡杯上,手指轻轻摩挲杯沿,“所以暗示阮琦我爱喝果肉酒,因为你喝过阮琦酿的酒,很清楚酒坛是要缠一圈果皮绳的。我沾了桃毛,鼻子出了问题,也就闻不出陆东深烟里的端倪。季菲,你的棋下得可真是步步不差,说你狠毒都不为过。”   季菲把头低垂下来,盯着咖啡,嘴唇翕动,“不是……不是这样的。”   夏昼面无表情看着她。“我承认我暗示了阮琦,害得你失去嗅觉,但我没在烟草里动过手脚。”季菲抬头,情绪上有些激动,“是,我的确很早就知道你对桃毛不是简单过敏的事,也知道你沾上少量桃毛只会短时间失去嗅觉,我只想利用你失去嗅觉那段时间,让大家知道你未必有能力重新创香,趁机重新选用我的方案而已,就是这么简单,我没想到靳严会来……”   “是吗?”夏昼冷笑。   季菲眼里有些坚定的东西,一字一句,“夏昼,事到如今我没必要骗你!”   夏昼不说话了,微微眯眼看她,心里几许思量。“我是嫉妒你的才华,也恐惧你的才华,尤其是你入职陆门以后,我几乎没一天是睡好的。”季菲死死攥着杯子,“你永远不会理解我的感受,因为你的才能是天生的,你没努力过没争取过,压根就不明白一旦失去是什么滋味。”   “所以,你宁可做些鸡鸣狗盗的事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夏昼狠狠咬牙。   季菲苦笑,“你是指秘方一事吧?”   夏昼将手从咖啡杯上移开,因为不管怎么捂,指尖都是凉的,双手揣进衣兜里,“既然你主动提起,那就说说吧。”   “这件事始终是要有个了结的。”季菲笑容苦涩,“但是夏昼,你真的就那么相信左时吗?”   **   陆东深将一摞文件推给杨远,杨远接过来,翻开最上头的文件看了一眼,惊诧,“派我去沧陵?”   “新厂初建需要负责人守着,接下来我的重点就要落在基因生物上了,能源这块需要你接手,亦庄上了轨道,沧陵还需要一段时间。”陆东深说。   杨远大致翻了下面的文件,全都是能源项目的资料,资料内容他也不是第一次见,闭着眼都能背下来。于是阖上文件,摩挲着下巴,笑看陆东深。   “你接下来的任务不用说我也清楚,关键是,怎么就派我去沧陵呢?”   陆东深对上他不阴不阳的笑,说,“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杨远哼笑,“陆大公子,我来做一番分析如何?”陆东深看着他没吱声,没有阻止他天马行空的打算。杨远二郎腿一翘,“啪”地点了支烟,“在国内的能源项目,你重点落在了沧陵,但需要有政府背景做支持,你跟华力再次合作,让华力参上一股也很正常,共赢的时代嘛。照理说这么大的盘子摊下来,你跟饶尊就该手牵着手唱着歌朝着东方红去了,怎么人家饶尊都有打算驻扎沧陵你反而不去呢?你说你是觉得我骁勇善战能对付得了潜藏在沧陵土地上的暗势力,还是单纯得想要逃避夏昼?”   陆东深任由杨远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风轻云淡地说,“我只是烦饶尊而已。”“哦,明白了。”杨远拉长声音,吐了口烟雾,“你是分身不暇之下只能派我出战。我、加上饶尊,一旦全都聚在沧陵,对于夏昼的回归来说就是最大的安全窝。但我不理解的是,你怎么就能保证夏昼一定回沧陵?万一她就留在北京呢?”   陆东深刚要开口,衣兜里的手机就震了一下,他起身走到窗子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一条微信:在机场,见了季菲。   下面又跟了一条,是张照片,偷拍的。   陆东深低头看着这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只是侧影,但仅仅就是这么看着,他也知道她是瘦了。手指抚过照片里的脸颊,将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身后杨远故作咳嗽,“哎哎哎,什么情况啊?新手机?私人的?什么时候配的,怎么没告诉我新号啊?”陆东深收好手机,走到吧台,倒了点酒,没搭理杨远。杨远哪会甘心?起身走到吧台,夺下陆东深手里的酒杯占为己有,夹烟的手指了指他的衣兜,“是你设下的第三道保障吧?”   这次陆东深总算搭理他了,重新拿了只杯子,边倒酒边说,“我就喜欢你这么聪明的人。”   杨远却没觉得这是好话,把酒杯往吧台上一搁,朝陆东深嚷嚷,“可真让我寒心啊陆东深,为了个女人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她不是一个女人。”陆东深抿了口酒强调,“她是我的女人。”   “那我还是你兄弟呢。”杨远酸溜溜地说,“夏昼再不济都有功夫在身吧,我有什么啊?你就不想想怎么保护我?”   “你怕陆起白?”陆东深笑问。   “怕,怎么不怕?”杨远故意做出惊悚状,“人命在他们眼里都不算什么,你说我怕不怕?”   “这样可不行。”陆东深低笑,“日后,你还需要替我独当一面呢。”“独当一面也不是不可以……”杨远凑近他,用肩膀撞了一下陆东深的肩膀,“但是我也得需要朋友关怀,说白了,跟陆起白斗到最后都有可能是玩命了,我替君王打江山,   君王不能忘功臣啊。”   “你想说什么?”陆东深乜斜着他。   杨远挑眉,“你就说,你兄弟我的命跟你女人的命比起来孰轻孰重吧。”   陆东深一口饮尽杯中酒,放下杯子,“我的女人死了,我终身不娶,我的兄弟没了,我为他立碑。”话毕,忍着伤口的疼抬手重重拍了拍杨远的肩膀,回到了办公桌。   杨远一点点抿着酒,心里可感动了,说得真好啊。但,等等……不对啊,令人感动的是第一句话,那是说给他女人听的,又不是针对他的!扭头愤恨瞅着陆东深,果然重色轻友啊…… 第352章 秘方只能废不能完善   夏昼从机场大厅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蒋小天巴巴地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出一声,等上了车,他才小心翼翼问上一句,“爷……您没事儿吧?”   “有事儿。”夏昼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意外地回了句,靠在后车座上盯着蒋小天扭过来的脸,“你还能怎么着?”一句话噎得蒋小天够呛,一般来说,上句问没事吧,下句都会答没事,但夏昼就打破了常规回答,一时间让蒋小天不知该怎么回话。想了好半天,“要不,我给爷乐一个?”   夏昼抬腿踹了一脚前车座。   “得嘞。”蒋小天识时务者,一个利落转身,跟司机说,“先开车。”   他家爷心情不好,这是明眼的事,暂且不问去哪,就这么开着,反正从机场到市区得大把路程呢,他随时听爷的吩咐。   手机在他兜里翻腾来翻腾去的,就跟他的心思似的起伏不定:关于爷心情不好这件事,需不需要报备呢……   车上了路夏昼就没说话,脑子里一直回荡着季菲的话:你真的就那么相信左时吗?季菲说,“那个秘方,后来你跟左时持相反意见,你以为你最后说服了左时是吗?事实上左时跟我和卫薄宗的想法一样都想继续完善开发,换句话说就是,不管左时有没有寻得原料回京,你都要进精神病院。”“左时毕生心血都放在那个秘方上了,怎么可能放弃?夏昼,你就是这样一个人,总喜欢跟我们唱反调,大家都看好的东西你不看好,你说,你怎么能让我们不对你采用点手段?”   采用手段?   就像当初季菲将她送进精神病院时说的:我只知道从今以后没人再会相信你说的话……   如果季菲说的都是真的,当初就算左时从戈壁活着回去,等着她的结果也是一样?略有不同的是,也许亲手送她进精神病院的人将会是左时?   夏昼后背冒冷汗,不,左时不会这么对她的。都说那是古时候天芳师一代代传下来的秘方,实际上哪会有千年一说?左时经过改良规避古秘方的弊端,纯化秘方的功能,当时她协助左时共同完成。他们的初衷很好,   目的是用于临床,麻痹病患痛觉神经,减轻病患痛苦,可是她最终发现,无论他们如何改良,古秘方的弊端依旧存在。   左时最开始的确不以为然,但在她十分坚决的态度中终于答应她在没有完善秘方之前绝对不会用于临床,她深信不疑。   可是季菲告诉她,“别傻了,你很清楚,有时候有的气味实验如果不作用在人体上,怎么能找到完善的办法?”   “那个秘方只能废不能完善,我们谁都没这个本事能避免它造成病患永远失去痛觉的漏洞!”夏昼咬牙道。   能够麻痹病患痛觉神经是古秘方的功能,但被夏昼发现的弊端就是,那秘方并不能有时间地控制病患痛觉神经,它会让人永远失去痛觉。   这听着像是没什么,但一旦人失去了痛觉,那对病患来说是致命伤害。   季菲说,“不,谁都不会舍得去毁了一个千年秘方,正因为你无法跟左时达到想法一致,他才找上我们。”窗外的风景嗖嗖过,统统没能入得了夏昼的眼,她只觉得胸口闷得很。一方面拼命告诉自己季菲在撒谎,当年秘方就是被他们盗走的,一方面心底深处又隐隐生出一丝惊惧来:依照左时对那道秘方的痴迷程度,他也不是没有可能瞒着她私下跟季菲、卫薄宗合作……   夏昼攥了攥手指,指尖冰凉。   至于季菲否认在陆东深烟草里加量这件事她是信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信了,也许是肯定了季菲那句话:事到如今我还有骗你的必要吗?在陆东深烟草里做手脚这件事一旦查出来,那可不是失去职位这么简单了。地魂草多量摄入会让人上瘾,甚至会有更严重的后果,这是奔着蓄意谋杀去的,跟她当初利用陆东深的烟草进而与空气中气味成分产生的石蒜碱是两个性质。   从事情的轻重缓急来看,H新品如果能用季菲当初的配方,的确是给了夏昼致命一击,所以,季菲利用阮琦的果肉酒破坏夏昼的嗅觉,从而钻个空子,这能说得过去。   至于石蒜碱一事,季菲还是那句“我不知情”、“我真的没想到”这类回答,许是碍着靳严在不远处坐着。   但夏昼一语中的:一个闻术协会的副会长,陆门集团的气味分析师,你说你不知情没想到?可能吗?   季菲当时的态度其实是低软了很多。   夏昼给出了自己的分析,“你当时是想踢走陈瑜吧?”   这不是空穴来风的猜测。夏昼没回京时,陈瑜在天际是一枝独秀,她是陆东深一手提拔的,并且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她就会进入陆门。虽然说打着要跟季菲学习的旗号,但季菲可不是傻子,陈瑜是陆东深的人,她怎会不防?   真要是哪天陆东深坐上权力交椅,那作为被他一手提拔上来的陈瑜必然也是势不可挡,所以,陈瑜当时的隐患就是陈瑜。陈瑜想要进入陆门,拜在季菲门下是需要考核的。配方的更迭有时间规划,从夏昼查出配方有问题之前,陆东深的失眠已经多少有些受气味影响,夏昼当时之所以后背发凉,是因为知道如果长期在那种气味影响下陆东深的身体机能会严重受损。   可这个长期真的就是很长期,需要长达数年之久才会有所影响。夏昼那时在公司稍作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陈瑜原本要进入陆门的时间,如果不是因为她被陆东深带了回来,从而打击了陈瑜入职陆门的希望,那按照陈瑜既定的入职时间,   季菲恰好就是把气味效果控制在只影响陆东深睡眠层次上。换句话说就是,陈瑜一旦入职陆门,季菲就会以她过往的业绩作为考核,她是主考官,到时候怎么说都行,会将陆东深的失眠统统算在陈瑜订制的烟草身上,整个陆门气味组都是季菲的人,陈瑜有口难辩。只是,季菲千算万算,没算到她夏昼会空降陆门,将她的计划全盘打乱。 第353章 我记住你了   夏昼还记得季菲早年的模样,赚到第一个工资时真就是给她买了市面上最大最好的水蜜桃,然后好一番清洗。   当时她就斜靠着厨房的门框看着戴着胶皮手套将水蜜桃捧在太阳光底下猛劲瞧有没有桃毛余孽的季菲,跟她说,再洗,这个桃儿就没了。   季菲摘了手套,用双干净的手小心翼翼地把桃皮剥了,“我得百分百确定你不会深受其害啊……”   昔日有多美好,现在就有多残忍,是这样吗?暂且不说左时,就单说季菲和卫薄宗,这两人曾经一度是她心里的白月光,为了梦想为了信念努力拼搏。她是个懒散惯了的人,这俩人就总是在她耳边叨叨时光宝贵莫要蹉跎。   她就顽劣地以老歌回复:时光一去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气得两人够呛,左时的性子好,就宽慰他们两人,朋友都是自己选的,哭着也得处下去啊。   往事只能回味,可对于他们来说,往事就只是把刀子,割得彼此身心俱疼。   季菲末了压低了嗓音问她,靳严说的都是真的吗?关于左时……她的话只说了半截,剩下的话全都湮在她略有不安的瞳仁里。素叶看懂了她的眼神,当年她、左时和饶尊前往戈壁这件事算不上秘密,但在戈壁滩发生的事鲜少人知,靳严通过抚仙湖底的尸体情况推断出当年的情况,季菲想要确认只能直接问她。   如果靳严说的是真的,那在季菲眼里她何尝不是一个怪物?   可是……   夏昼没回答季菲的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反问,“左时尸体沉入抚仙湖底这件事,你之前不知情?”   季菲盯着她的眼睛说,我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以为他只是失踪,也想过他是死了,但这个念头每次刚起就会被我掐断,我不愿意相信他已经死了。   夏昼朝前探身,与她的目光相对,不说话。季菲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皱眉问她,你这种眼神看着我什么意思?   夏昼这才开口,一字一句,你知道一个撒谎的人为了不被人拆穿,都强迫自己这么直盯着对方的眼睛说话。   季菲脸色很沉,我骗你什么了?   夏昼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冷笑着起身,临走时甩了最后一个问题给她,那么你呢?真就那么相信卫薄宗?   季菲怔怔地看着她,直到进了安检,这个回答也没有给出。   靳严作为当天的“刽子手”,出于绅士风度特意跟夏昼道了歉,“夏小姐,作为我的工作我当天只能那么做,我跟你道歉,只是出于男士对女士的伤害和不礼貌。”   夏昼对他的态度不好,但相对于那天差点杀了他的架势,冷言冷语对靳严来说已经算是开恩了。“提供尸体去向的匿名者,难道靳先生不该一并查了吗?”   靳严保持微笑,实际上心里也紧张,他可是见识过夏昼杀气腾腾的时候,就怕她随手将他毁容。   “除非是对陆门和陆门中人造成伤害和即将造成伤害的事件我们会插手,否则调查科不会浪费人力物力。”   见夏昼面色一冷,靳严心里一激灵,又故作镇静地慢悠悠补上句,“当然,如果是牵扯前事有关的事件和人,调查科不会掉以轻心的。”   夏昼看了他稍许,笑得发冷,靳严是吧,我记住你了。   靳严后背的冷汗等过了安检才消。这几日饶尊几乎是两点一线,下了班就回老宅,商宴、应酬能推则推。这么频频地往家跑,最后弄得饶瑾怀都有点不习惯了,生平都是个稳重的人,被饶尊闹腾得直嚷嚷,“你很闲吗?”   饶尊也不顶嘴,就是瞎乐,在外面生龙活虎的男人,在父母面前永远是个孩子。   乔臻就数落饶瑾怀,“你啊,别老了老了还自作多情上了,要不是夏夏在这,他还能想起你这个老头子?”   “想不起来更好,天天在我眼前晃悠,晕得慌。”饶瑾怀是静惯了的人。   乔臻抿唇浅笑,口口声声烦儿子,一星期见不着他回来还想得紧。   饶尊甩了句,“我以后在您跟前爬着走,您老眼珠子别往下瞧就看不见我了。”   气得饶瑾怀把报纸往茶几上一撂,“越说越没家教。”   晚餐夏昼吃得挺好,乔臻亲手煲的汤,她喝了两大碗。饶瑾怀见状很是欣慰,“以后就该这么吃饭,你看你现在,脸都快瘦没了。”   “是伯母做的菜好吃。”夏昼平日里晚餐基本不吃主食,今晚倒是开戒了。乔臻做的饭菜有家里的味道,以前养父母还在的时候她没少来饶家蹭吃蹭喝,之后负责饶瑾怀的身体,她也几乎都是在饶家用餐。在她觉得,这世上除了养母,还有乔臻做出的菜有妈妈的气息。   “喜欢吃你就多吃点。”乔臻用公筷给夏昼夹了油爆虾,“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先填饱肚子。”   饶尊现在每次吃饭都会坐在夏昼的左手边,这样一来他和她一起用筷子就不能打架,所以,眼睁睁地看着乔臻将那块油爆虾越过他夹到了夏昼盘子里。原想着自己也能得一块感受一下母爱,结果饶尊把盘子端了半天也没等到乔臻的筷子,饶瑾怀反倒训他,“不好好吃饭端个盘子干什么?谁吃饭还把盘子端起来?餐桌上一点规矩都没有!”   自打饶尊从商,饶瑾怀就时不时对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对他的言行举止也挑剔得很,但凡丁点差池,饶瑾怀都认定饶尊在商场上学坏了。   饶尊心里这个委屈啊,但这个委屈早在几年前就习惯了,只要有夏昼在,他就是最不得宠的那一个。   他乜斜了一眼蒋小天,就连这小子都能得到他爸的笑脸,上哪说理去?见他又大敞四开地去盛汤,饶尊喝了一嗓子,“差不多就行了啊,能吃能喝的好意思啊?”   蒋小天缩了一下头。这次是乔臻开口了,温声温气的,“小天是我们的客人,你怎么这么不礼貌呢?吓唬他干什么?来小天,伯母给你盛汤。” 第354章 我怨他   “不劳烦不劳烦,伯母,我自己来。”蒋小天又看向饶尊,一脸委屈状,“我也不是白吃白喝啊,这两天一直帮着伯母干活呢。伯母做的饭菜好吃,我打小爸妈就都不管我了,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呢……”   听了这话,乔臻更是心疼了,把整个砂锅都推他跟前了,“喜欢吃就吃,别搭理饶尊,小天啊,可怜的孩子,打小吃了不少苦吧?”饶尊死盯着蒋小天,装!怎么这么能装?什么叫不管他?不管他能长这么大?不管他能上学读书?骗的了他爸妈能骗过他?当时知道夏昼身边多了个蒋小天的时候,他就把蒋小天查了个底儿朝上了。入夜后,夏昼陪着饶瑾怀和乔臻聊了会天,然后回房。她的作息饶尊都是看在眼里的,每天六点起床,吃些早餐然后去花园散步,午餐后会看书,偶尔能发呆个一小时,   不吃下午茶,晚餐吃得不算多,吃完一小时左右要么去跑步要么在花园里抻筋,都是些不影响伤口的简单运动。   陪他父母聊半小时天,十点整就入睡了。   她从没这么规整过,至少在饶尊认为,随性惯了的夏昼从来都是困了就睡,饿了就吃,向来没什么生物钟。   所以,在她前脚回了房间,后脚饶尊就敲门进来。   夏昼看了一眼时间,那意思很明显的,我该睡了。   饶尊故意视而不见,往单人沙发上一坐,“聊聊。”都这些天了,也该好好说说话了。   夏昼见状作罢,就在斜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张迷你茶几,再旁边就是落地窗,透过玻璃,可瞧见花园的风景。两人离得近,夏昼是洗漱完去聊天的,现在头发差不多干了,干净清爽的洗发水气味钻进了饶尊的鼻腔。可他就是觉得异常好闻,不单单是洗发水的味,许是还有她的体香。   夏昼双腿蜷起,赤脚踩着沙发,一条胳膊搭在膝盖上,一手拢了下头发,问他,“聊什么?”   饶尊眼尖看见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有伤,在手背的关节上,擦伤。他皱了皱眉眉,拉过她的手。   虽说处理过了,但他看着还是心疼。   夏昼没容他细看,抽回手,整个人斜靠着沙发一侧。   饶尊的脸色不大好看,“你身上有伤不知道吗?怎么还去打拳了?”饶家有拳室,是饶尊以前住家里的时候自己布置自己打着玩的,现在虽说工作忙不常回来,但拳室一直保持他要求的模样。夏昼进他地盘他是高兴,可现在哪是她任性的时候?   夏昼双臂轻轻环着膝盖,头发散下来,身上又是宽大睡衣,像个孩子似的慵懒干净,她说,“我已经说过了,身上这点伤不算什么。”   她语调不高不低的,听不出情绪来,这样一来饶尊也不敢再刺激她的情绪,嗓音低柔了下来,“就算你真想打拳,那也得戴上拳套啊。你看你现在,旧伤没好又添新伤。”   夏昼看了一眼手背,斑斑伤口的血迹已经凝固,她轻声说,“可能,我这个人就容易受伤吧,没关系,伤着伤着就习惯了。”   她将下巴一并抵在膝盖上。   饶尊听了心口一疼,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有我在,以后不会让你受伤了。”   夏昼歪头瞅着他,长发倾了一侧,露出一小截脖子,白净得很,唇还是没太多血色,巴掌大的脸,眼睛更大。   看得饶尊心头泛软,忍不住靠近她,手没收回来,将她的发轻轻别在耳后,“我说到做到。”   “阮琦呢?”夏昼突然问,“什么时候回来?”   饶尊的手一滞。   “她走了,你觉得你还能找到她吗?”   饶尊缓缓收回手,脸色多少有些难堪,沉吟片刻说,“她一直关机,可能……在忙。”   “你知道她离开的原因,也知道她在躲着你。”夏昼低叹,“这世上没什么人是找不到的,除非那人是有心让你找不到。”   饶尊眼里多了些沉重的东西。   夏昼抬起头,看着窗外夜色阑珊,“饶尊,我很好,真的。”   这句很好,把他推得很远。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他一伸手就能碰到她,可是,她生生在他们之间建了一堵看不见的墙。“我知道你想聊什么,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是成年人了,清楚地记得自己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夏昼转过头看着他,眼睛亮若明月,“我也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是你不清楚我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你。”   饶尊的呼吸渐渐急促,胸腔起伏不定,他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想着这么近在咫尺,一些所想的、所要的,上天是不是就会成全?   他看着她,她落寞、她忧伤、她欢笑、她沉静,每一个她都是他深爱的,他想要告诉她他有多想她,哪怕就在他身边,他还是想她想得紧。   “你恨他吗?”饶尊压了心口的疼,半晌后问她。   “不恨。”夏昼答得干脆。   饶尊心里一激灵,“你还爱他?”   夏昼沉默。   饶尊没由来的紧张,下意识攥紧手。   夏昼将脸歪到了靠窗的方向,双手搭在膝盖上,头枕着手。窗外有风过,金黄的叶子在月下飞扬,像是散远了的心事。   “怨他。”她喃喃开口,“我怨他啊……”   **   陆东深看完项目书快凌晨一点。   他阖上电脑,踱步到窗前。   天际3601的风景向来好,夜色也魅得很。   他看着外面夜色,看着看着就似瞧见了夏昼的脸,她仰着脸,底气十足地跟他说,原来你在我上面啊。   然后又是尴尬,纠正,原来你睡我上面啊……   陆东深胸腔里被塞得满满的,都是她的声音、她的气息。明明是在一座城,就像是隔了千山万水,他心里念着的都是她的名字。   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过去:睡了吗?   那头半天才回话:睡了,早就睡了呢。   陆东深将手机在手里攥了又攥,来回踱了踱步子,半晌后又发过去一条:我过去。   那头很快有了反应:啊?现在?这一次陆东深没犹豫,手指飞快敲了一行字:是,现在,安排一下。 第355章 还有这么好的身手呢   北京的夜生活和繁乐大多集中在城东,入了夜,城西除了商业区都进入安静,更别提是凌晨时分。   车过警卫处的时候被拦下了。   副驾的玻璃半落,露出饶尊的脸,他示意警卫开门。警卫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车牌,走上前冲着饶尊敬了个礼,狐疑说,“饶小先生,这不是您平时开的车啊。”   话毕,试图透过车窗缝隙去看开车的人。   饶尊往前微微一探身挡住了警卫的视线,“我大半夜睡不着出去遛弯,懒得往回走叫个滴滴不行啊?”   警卫不做怀疑了,赔笑让行。   饶尊升上车窗,整个人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这就是我不爱回来的原因,回趟家就跟过趟边境似的,特麻烦。”   陆东深没搭理饶尊的矫情,滴滴?他可真会想。   “还怎么走?”他淡淡问了句。   饶尊就跟爷似的,“直行……这个时间就别进车库了,要不然我还得刷脸,哎……左转。”   典型的不会导航,临秋末晚提醒路线,陆东深大手搭着方向盘一转,车身转弯,很快又很稳。   饶尊这个始作俑者啧啧称奇,“今天算是见识了,陆总这开车技术不是盖的,稳当得很呐,比我公司的司机强太多了。”   “还怎么走?”陆东深不接话。   “穿过前面的花园,再右转500米,停那就行,那边没人能瞧得见。”陆东深稳稳地控着方向盘,途径的情况一一都纳入他的眼底。饶家果然是警卫森严,并不单单是进了大门就万事大吉了,暂且不说数十米就有监控摄像,就说时不时有警卫巡逻就可见一斑。   心里也暗自庆幸。   饶尊在半路将他截住的时候他还多少有些意外,饶尊往他车里一钻,说,“没有我,你进不了饶家。”   的确,就连饶尊自己回饶家都尚且被盘问,何况外人。在饶尊这个半吊子的导航下,陆东深将车停在了指定位置。下车的时候,蒋小天朝着这边过来了,见了陆东深后,笑得有些尴尬,“那个,陆总……饶家太大了,又那么多警卫的,光靠我自己不行啊……”   打从进了饶家陆东深也就知道端倪了,所以也没怪蒋小天通知饶尊,问了句,“她房间怎么走?”   蒋小天冲着头顶上指了指。   陆东深顺着他的手指头往上看,二楼,一整面落地窗,棱花窗格,半遮窗帘,外有环形露台,这个位置视线不错,面朝花园。   “带路吧。”他对蒋小天说。   岂料蒋小天一脸为难,“陆总……不大好办啊。”   陆东深微微蹙眉,看得蒋小天一激灵,见蒋小天支支吾吾的,他又盯着饶尊,“她怎么了?”   “怎么倒是没怎么,就是睡着了呗。”饶尊慵懒得很,打了个哈欠,“她啊睡觉有个毛病,锁门。”   陆东深一愣,她跟他住一起的时候没这毛病。   蒋小天把头点得都快掉了,“对对对,我家爷在沧陵的时候也这样,晚上睡觉的时候房门都要锁死了,谁都进不去,除非砸门。”   陆东深犯了难,砸门?他不想吵醒她。   饶尊上前,抬起胳膊往陆东深肩上一搭,“你不就是想知道她好不好吗?挺好的啊,吃得好睡得香,你在楼底下看两眼就成了,难不成你还想爬上去?”   原本就是句玩笑话,不成想见陆东深抬头瞧着上头的窗子若有所思,这架势让饶尊心里一激灵,胳膊一收勾紧陆东深的脖子,“……你不是真想爬上去吧?”   蒋小天在旁没心没肺的,呵呵笑,“别说,陆总今天穿这身还挺合适爬墙的。”然后也抬头往上瞅了一眼,“啧啧,这墙不好爬啊,虽然说不高吧,但是不好落脚……”   饶尊后退一步,打量着陆东深今晚的穿着。   黑色皮夹克,内搭了圆领浅米色薄毛衫,牛仔裤,黑色军靴。   饶尊也学着蒋小天啧啧了两声,“头一次见陆总穿这么休闲啊,说实话,不大适应。”   陆东深这会搭理饶尊了,眼珠在他身上一打量,“就饶总今晚的装扮来说,我同样也不大适应。”估摸着是蒋小天思量下不得已找了饶尊,饶尊呢,这一到晚上也就放飞自我了,反正也不是在什么正式场合,单着一套睡衣睡裤,外面裹了件羽绒服,脚踩了双……格子拖鞋。   也得亏门口警卫没再继续盘查,否则不定以为他劫持了饶家公子继而加害老首长。   饶尊却不羁惯了,羽绒服一紧,“夜深露重,我冷。”   “我看你是虚吧。”陆东深冷笑,又不是三九严寒,穿着羽绒服不怕热死。饶尊刚要反唇相讥,就见陆东深将身上夹克的拉锁一拉,转身到了窗下,往上看了看,大致找了找落脚和落手点,然后大手往墙壁上一搭,脚一借力,整个人就窜上去了。   看得蒋小天一阵目瞪口呆,指着攀墙上露台的男人,“陆总还有这么好的身手呢?”   着实快。   从楼底到露台,陆东深应该用了不到半分钟,行动敏捷利落,哪像是个长期坐办公室的人该有的迅速?   饶尊抬头看了一眼,见陆东深轻轻推开旁边的落地门进了房间后,没好气道,“也不怕伤口裂了。”   一切又恢复安静。   偶尔有鸟飞过,翅膀搅动了空气,听着就更寂静了。   饶尊没回房,羽绒服裹紧了些,然后一屁股就在石坛上坐下了。蒋小天看着奇怪,“搁这干什么?我放哨就行了。”   饶尊抬眼瞅了蒋小天半天,朝他一招手,“你过来。”   蒋小天不明就里上前。   饶尊一手撑着草坪,一个抬脚踹在蒋小天的小腿上,“行啊你,什么时候做了陆东深的狗腿子?”   蒋小天疼得龇牙咧嘴,抱着小腿,“谁啊?说谁狗腿子呢?我蒋小天这辈子只服两个人,一个是谭爷,一个就是蒋爷!”然后蹦到离饶尊八丈远的地方坐下,直揉腿。   饶尊看着他冷笑,稍许,“给支烟。”   “没烟!”蒋小天一脸不痛快。   “蒋小天,你是在我的地盘,千万别把我惹毛了。”饶尊一脸的慵懒加嚣张。   蒋小天撇撇嘴。   饶尊朝着蒋小天的衣兜里一指,“麻溜的,都看见烟盒了。”   蒋小天没辙,掏出烟盒,一个抛物线过来。饶尊接得稳,一看,这是平时他爸喜欢抽的烟,都没说给他一盒,倒是给了眼前这小子。   点了支,狠狠吸上一口。他抬眼朝上看,大团烟雾遮了视线,朦胧了夜色。 第356章 最好给我记住你的话   夏昼睡得熟。   床单被罩都是纯白色的。   她的睡衣也是素色,于床上就唯独长发乌黑。   陆东深关紧了拉门,隔着浅薄的月色看着床上的夏昼,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几日不见,陆东深以为自己足够想她,可此时此刻,就这么一眼他才觉得,这几日的思念根本就不够,他低估了这份想念。   这一刻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相思,什么才是想得紧。他呼吸着她的气息,温暖又缠绵,抓着他的心肺和骨骸,疼得要命,又不忍心割舍。   陆东深后悔了。   他不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看她。   因为哪怕一眼,他都不想离开,都不想再承受生生分离之痛。   这一刀下去,我们谁都不欠谁的。从此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不相爱,不相恨,只当陌路,生死不见!   生死不见。   陆东深每每夜不能寐时,耳边总会回荡她的这句话,勉强睡着了,也总会在梦里看见她的脸,她的脸于他怀中,哽咽地问他,东深,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为什么要遇上她?   遇上她为什么要爱上她?   陆东深的心口闷着疼,轻步上前。   在来的路上他想得很清楚,一眼,就只看她一眼就走,哪怕是远远的看着。他不能太靠近她,不能抱她,不能吻她,他怕她惊醒,怕她察觉。   可是,她的被子盖得不好。   陆东深情不自禁坐在床边,将被子拉高了些。她就是这样,连睡觉都不会照顾好自己的一个姑娘,曾经不知多少次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她盖被子。   她的手搭在胸前,伴着呼吸轻轻轻抚。   手背怎么受伤了?   陆东深轻轻握住她的手,柔软无骨,又微凉。伤不重,至少不及她肩膀上的伤口重,但同样勾着他的心疼。   当时,很疼吧。   但她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陆东深喉咙发紧,像是有什么勒着他脖子似的。拉高她的手,轻吻。   蒋小天是骗了他吧。   既然吃好喝好,怎么她反而更瘦了?   那张脸就湮在黑发之中,他一个巴掌都能遮得过来,下巴尖细得很,如锥。   还记得是在他办公室那次,她半真半假地埋怨他,天际的伙食太好了,我都胖了。   他笑说,没胖,你身上多一两肉少一两肉的我都很清楚。   她不以为然,你们男的就喜欢手感好的吧?我可不想那么肉感,我要身轻如燕。然后她懒洋洋勾住他脖子说,身轻如燕你见过的,想当初我屠杀那只湖中怪的时候。   他起身顺势将她抱起来,掂了掂,引得她几声欢笑,他说,不重,还是很轻。   她就窝他怀里笑,傻哥哥,我就是想要你抱抱我啊……   陆东深忍不住俯身下来,大手轻抚她的脸,一时间,鼻腔发酸。他忙压下失控的情绪,近在咫尺,凝视着她的脸。   他有没有好好跟他的姑娘说过,他很爱她?爱得心口都疼,爱得不敢将爱熊轻易说出口,就生怕一不小心这幸福就丢了。   现在,怕是已经丢了。   深情如海却要小心翼翼,歇斯底里却要隐忍,爱情,从来都不是他所擅长的,所以,他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他的姑娘。   陆东深将她的脸颊虚捧在掌心,他想叫她的名字,告诉她,他来了。   就算她再恨他,他也来了。   她想生死不见,那好,他来见她,在她看不见他的时候。   陆东深细细看她,将她的样子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她将自己交付给他的那一晚他也是这么看着她,那时候她在他怀里熟睡,额上还有未干的汗。   他搂着她,内心出了奇的踏实。   心想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如此微妙,有些人,在见了第一眼的时候就有预感会成为自己的。   他努力地在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她就进他心里了呢?爱情这种东西,该是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吧,先是入眼,再慢慢地,进心。   直到后来陆东深才清楚知道,他看见夏昼的那一眼,她已经掉进他心里了。   多少次午夜梦回,陆东深看着怀里的姑娘,就在想,上天请一定要厚待他,能让他拥有这么好的姑娘,那就一直拥有下去吧。   诚惶诚恐,这个词是夏昼总会跟他说的话,她说,东深东深……我总觉得像是做梦啊,可梦里好踏实。   他何尝不惶恐一切美好不过镜花水月?   一枚小石子在玻璃上落下一声轻响。   陆东深一手隐隐攥紧床单,该走了。   毕竟是饶家,不宜久留。   陆东深凝着她熟睡的脸颊,低下脸,想吻她,可最终,轻轻吻了她的头发。   对不起,囡囡。   陆东深起身,走到窗子前的时候又回头看了夏昼一眼。她躺在那,干净得很,也安静得很。   他强忍着回头,不再多看一眼,然后轻拉落地门。   无声无息,就似一切都没发生过。   等陆东深的身影在露台消失的时候,床上的夏昼缓缓睁开眼。   她没动,就躺在那,目光定定地看着露台的方向,久久。   **   等陆东深下来的时候,饶尊扔了手里的雨花石,不紧不慢地说了句,“饶家警卫三班倒,一会这里也不安全。”   陆东深抚拍了一下身上的浮尘,风轻云淡,“知道。”   饶尊想在他脸上找到一些情绪,但失败。目光又落在陆东深的左手上,见他似乎在格外用力地去攥紧,问,“你手怎么了?”   “没什么。”陆东深淡淡道,“我该走了。”说这话的同时,也没再往楼上看一眼。   怎么进来还得怎么出去,不同的是,饶尊这次送他出去还真得叫个车把他送回来。   临上车的时候,陆东深叫了蒋小天。   蒋小天颠颠上前。   “她瘦了。”陆东深落下车窗盯着他。   蒋小天觉得他眼睛锋利得很,心里趔趄了一下,“啊?不会啊……蒋爷她,吃得可好了。”   陆东深的脸色有些沉,“看好她,否则,我不会履行承诺。”   “别介别介,陆总……你放心,我这双眼睛肯定死盯着她,让她……多吃饭,多休息。”   “最好给我记住你的话。”   车走了。   蒋小天抹了一把额头冷汗,光是能用眼神就把人震慑住的人,他真是见识到了。   二楼卧室。   夏昼站在窗帘旁边,隔着落地门看着窗外。   窗外月华如水,早就没了那男人的身影,就连车影也不见了。   她的呼吸加促。   一手死死攥着窗帘。   可心口还是像被巨大的手给捏疼了,就连其他脏器都跟着翻江倒海。   她终于忍不住疼,反身冲进洗手间,打开马桶盖,跪在地上就吐了。   再一次的,几乎将全天入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然后就是排山倒海的悲痛。   跟在陆东深身边长了,她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这种毛病。她养父母身亡的时候,她连续吐了一个月,左时死后,她被关进精神病院,更是忘了食物是什么滋味。   现在,就连生理都在提醒着她。   忘了吧,他是陆东深。   是陆门的陆东深,是天际的陆东深。不再是她的陆东深。 第357章 就是死生契阔   车行出了饶家范围,驶入正街的时候饶尊还没叫停,陆东深将车滑到辅路,停车,没熄火,“下车。”   饶尊没开车门,不紧不慢地说了句,“急什么,反正我已经被你搅合得睡不着了。哎,来根烟。”   陆东深扫了他一眼,饶尊是个平时眼睛都长在头顶的人,傲得很,哪能做出穿着这么一身在车里跟人看日出的事?   显然是有话跟他说。   陆东深熄了火。   掏了烟盒出来,自顾自地倒出支烟叼在嘴里,拿过打火机,把手里的烟盒往前挡风玻璃一扔。   饶尊笑看了他一眼,伸手拿了烟盒,看了看,“这人吧,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抽再好的烟都是苦的,我就不一样了,心情大好,再怎么受人冷脸心里还是舒坦。”   陆东深点了烟,半落窗,吸了一口烟,吐出,“有话就说。”饶尊嗤笑一声,他还真想听素来温雅礼仪的陆东深说说后半句的。他不着急不着慌地点了烟,没落车窗,就任由自己这边的大团烟雾一并硬挤着从陆东深那头的窗子出去。   “我问过夏昼恨不恨你,她说不恨。我又问她还爱不爱你……”他故意顿了一下,抽了口烟。   陆东深夹烟的手僵了一下,转头看着饶尊。   饶尊伸手揿了一下,落下他这旁的车窗。冷空气冲了进来,将烟雾撕扯成丝,顺着缝隙出去了。   他收了吊儿郎当,淡淡地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陆东深闻言,手指轻轻一抖,烟灰掉落脚底,他喃喃,“什么?”   饶尊目视车窗前,“是她说的。她跟我说,爱情这种事,就是死生契阔。”然后转头看着陆东深,“你说,她这是能原谅你还是不能?”   陆东深的呼吸略加促,沉默稍许后,大口地抽了烟。饶尊说得对,这个时候,哪怕是再好的烟,入了他口都是苦涩。   古人的厚重情深,就统统落在这寥寥字词之中。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一旦爱了,生死不相离,这是我们之间的承诺。   她是在怨吗?   怨他违背了爱情的承诺。   当时邰国强于亲王府过世的时候,她靠在他怀里说,阮英对着一个男人相思了一辈子,难道这些年她就没遇上比吴重更好的人吗?   他搂着她说,也许是承诺吧,爱情的承诺,世间男女纵然多,但你倾尽所有心力来爱一个人后,就再也不想其他人了。   如果我们分开了,你也会一直想着我念着我吗?   我会想着你念着你,但我们不会分开。   陆东深心如刀割。   也许,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是站在落地窗,窗外的秋景萧瑟,她眼里也是灰蒙蒙的一片,然后说,爱情这种事,就是死生契阔。   “以后别再来了。”饶尊说了句,“我知道能让你走到这步,肯定是遇上了不可控的情况,所以,为了夏昼你都不要来了,而且,这是你当初希望的。”   那天饶尊怒气冲冲进了天际,真是本着狂揍陆东深的目的去的,陆东深倒真是没躲没让,更没还手,生生得就挨了他的拳头。   然后跟他说,饶尊,我需要借你的势。   饶尊问他,什么意思?   陆东深说,保护夏昼。那天他们两人并不是相聊甚欢,两家集团,虽说有项目在合作,但在外界怎么看怎么都是竞争对手。陆门的水有多深,虽说饶尊没置身其中,可也能从陆东深蹙紧的眉头里感觉出来。   从头到尾,其实陆东深就只跟他说了那两句话,饶尊收了拳头,看了陆东深良久后说,明白了。但是陆东深你可想好了,一旦做出决定就不能反悔。   都是聪明人,说话反倒简单了。   陆东深沉默了好一会儿,也没说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她需要回沧陵。”饶尊掐着半支烟,盯着陆东深一脸好笑,“整个饶家就是密不透风的铁桶,三年前夏昼为饶家工作的事你看当时外界谁知道?别说是守一个人了,单说想要保密的消息就飞不出去。”   陆东深对上他的眼,也笑得不阴不阳的,“饶尊,近水楼台这个词从来都不适合你,以前不适合,现在更不适合。”   饶尊的笑卡在脸上,好半天,尬得很,想反唇相讥,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反击什么。果然这个陆东深是句句能卡人生死,一招致命。   狠狠抽了一口烟,再狠狠吐出,来宣泄内心滞闷,现在,他倒是也觉得这烟苦了。   “蒋小天是怎么回事?”饶尊没好气。   相比他的不痛快,陆东深倒是轻风云淡了,“谭耀明之前在官阳区的几处产业还在我手里控着。”   饶尊瞬间就明白了,眯着眼盯着陆东深,“我发现你这个人还真是隔山打牛,无所不用其极啊。”   “我倒更想你觉得这是深谋远虑。”   饶尊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   他一咬牙,把手里的烟头一掐,二话没说下了车。   “尊少慢走。”   车窗刚升上,饶尊又返回来了,敲了敲玻璃。陆东深又放下副驾那侧的车窗,看着饶尊。   “我手机钱包都没带。”饶尊冲着他一伸手,“给我打车钱。”   “我欠你的?”   饶尊理直气壮,“你当然欠我的,这大晚上的我为谁辛苦为谁忙呢?好意思吗?拿钱!”陆东深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本来他就想着出了饶家大门口就把他扔下,是他自己死赖着不下车非得开出这么远去,现在还要打车回去,这不是闲的吗?   真是惹上个活鬼。   掏出钱包。   饶尊抻头,陆东深钱包里一摞大钞,他目视着那些大钞,目视……然后,接过陆东深递过来的20元。   饶尊差点吐血,“20?陆门少爷,20?”   “计程车起步费够了吧。”陆东深十分认真地看着他,“赚钱不易,尊少。”   饶尊下一秒想再回他车里,可念头刚起,就听咯噔一声,车门被陆东深锁了。   饶尊心里骂他千百遍,这年头果然从别人兜里掏钱不容易。   见他要启动车子,又哎了声。陆东深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又怎么了?”   饶尊将胳膊搭在半落的玻璃窗上,清清嗓子,“看在你曾经救过我的份上提醒你一句,万事小心。”   陆东深没料到饶尊会说这话,微怔片刻,说,“谢谢。”   “特感动是吧?”饶尊笑得十分友善,冲着他再伸手,“感动的话就再给点。”   合着在这等他呢。   陆东深似笑非笑的,掏出钱包,二话没说抽了钱往饶尊手里一塞,然后强行关了车窗,一脚油门走了。   饶尊低头一瞅手里的钱,5元。“陆东深,你抠死算了!” 第358章 最好不要让我知道   下葬左时这天大雾。   能见度不及200米。   饶尊一路开车带夏昼和蒋小天上山入墓园的时候,瞧着满目的白茫茫,一个劲嚷嚷,谁能告诉我,我是瞎了吗?左时的尸体沉入抚仙湖底已不是什么秘密,或者,早就不是秘密,否则靳严怎么会得到消息?只不过下抚仙湖底形势复杂,很少人能有那本事找到匿藏在千年古城之下的尸体。   左时的尸体被打捞,焚化骨灰运回北京,饶尊替夏昼出面,挡了相关部门的盘查,后来取到骨灰,夏昼为左时选了块山清水秀的地方,远离市区,纵情山水。   一切都安顿好了,夏昼跟饶尊说自己想单独跟左时待一会,说说话。   过往的人和事再现,饶尊对左时自然是友谊深厚,可想进脑子里的还是三年前在戈壁滩的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左时,便拎着蒋小天的脖领子离开。   往停车场走的时候,蒋小天忍不住问饶尊,“左时是谁啊?我看碑上照片挺年轻挺帅的,是我家蒋爷的前男友吗?”   饶尊没好气的,“给老子闭嘴,别得啵个没完。”   远处山水被雾气遮得严实,再加上山中雾气更重,所以哪怕是山峰轮脉也都匿藏在成片的白茫之中。   夏昼将墓碑擦了又擦,直到都能映出她的影子了方才作罢。   白菊仔细正了位置,然后,择了旁边的空白地坐下来。   山中虽有雾,但寒气也不小。   夏昼紧了紧身上的皮夹克,把领子立了立,手臂搭在膝盖上,双手交叉。她目视着前方一排排阶梯而下的墓碑,再稍远些的就被雾气吞了。   好像四周都隔离了似的,这个空间只剩下她和左时。   “现在这样也好,省得你在水里冷冰冰的。”她靠着墓碑,说,“只是,尸菌水母的其他功效我还在研究,目前只能确定它们的显性功效。”   她的声音很低很轻,周围有白雾再衬着,这番自言自语就多了惆怅和失落的味道。“这么多年了,我其实一直不敢面对你。当时是我把你沉入湖底,我就在想,如果死的是我该有多好?饶尊让我忘了过往,一切都往前看,这番话其实谁都能说,但发生过的事哪是说忘就忘的?那天我经过饶尊房间的时候,他在翻相册,他盯着一张我们的合照看了很久。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只是这三年来,我看见他就总像是在看着你一样。”   说到这,夏昼用肩膀顶了顶墓碑,转头盯着上头的照片,浅笑,“你的兄弟还记得你呢,很得意是吧?”   墓碑上的照片,就如蒋小天说的,年轻又帅气,微笑间是和煦的温柔,这是左时本来的模样,不像是在抚仙湖底,被尸菌水母包裹得面目全非。   没人回答,左时只是含笑看着她。   夏昼轻叹一口气。   左时是常年在户外走惯了的人,也是因为他,她爱上了户外,爱上了一切冒险背后的未知,再后来,左时痴迷于实验室,渐渐就鲜少去户外了。   也许是大自然的报复。   左时没出得了戈壁滩,临失去意识的前一晚他的精神特别好,许是有些回光返照的迹象。   他拉着她坐在篝火旁,轻声说,“夏夏,我死了之后把我尸体沉入抚仙湖底,这件事只有你才能做到,你的水性很好。”   也是那一晚夏昼才知道,原来深藏在抚仙湖底的那座千年古城是真的。当然,重要的不是那座神秘的古城,而是穿过幽暗古城再往下深潜的尸体群。“当时因为氧气供应不足,我也只是找到了古城就潜不下去了。听说古城之下的水域十分寒凉,最适合尸菌水母的生长。尸菌水母生生不息,无生死无轮回,是很难得的原料。那些传说中的尸体群我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但是,你足可以用我的尸体进行养菌。”左时说那番话的时候神情严肃认真,夏昼知道他不是开玩笑。左时这个人最大的心血都用在气味研究上,能够寻得珍稀原料,比让他中个几千万还要兴奋。为了研究,他觉得捐出尸体没什么。所以,在他死后,夏昼遵循了他的遗愿,利用当地人最私隐的运输方式将左时尸体秘密运到抚仙湖。遣散了所有人后,她按照当时左时给出的路线潜入湖底,找到了那座古城,竟也找到了传说中的尸体群。   在精神病院的时候,夏昼一刀割腕,看着血流臂弯,当时就在想,应该立个遗嘱才是啊,现在,谁还能将她的尸体沉入湖底呢?   后来她潜入湖底取尸体水母,为了制香救邰国强,她看见了左时的尸体,竖着浮在幽深的寒水之中,她不敢上前,只是在旁的尸体上取了水母。   她胆怯,不是害怕他的尸体,只是因为在戈壁滩的往事是她的噩梦,以至于在沧陵的那段时间,她总会梦见左时费力地张口:救我……   被噩梦所累。   大自然报复了左时的抛弃,左时报复了她的抛弃。   夏昼双臂交叉于胸前,身体微微前倾,抵挡了山中寒凉。她呵了一口气,隐隐可见白雾了。   “左时,我谈恋爱了,还差一点就结婚了呢……”她苦笑,剩下的话就留在口中,混着万般苦涩一并回到肚子里。   她又偏头瞅着左时,渐渐地,眼里多了凝重,“我一直想问你,如果当年我们从戈壁滩安全回来了会怎样?”   “我们会找到真正的秘方?还是将秘方改良成功?又或者,像季菲说的,你会不顾我的请求进行临床实验,甚至为了让我闭嘴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不会的是吧?   她所认识的左时,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是他说,气味构建师首要的就是品德,至少,伤天害理的事不能做。   夏昼起身绕到左时的墓碑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你告诉我,那个秘方还有什么秘密?”   回应她的,就只有凝固在白雾里的寒凉。   当初卫薄宗以左时的秘方上报,从而坐上会长职位,季菲连带的也得了利,夏昼始终认为,这两人是强盗,是他们夺了左时的研究成果。   夏昼蹲身下来,右腿的膝盖微微下压,一手搭在腿上,一手伸到墓碑的照片上,轻轻一抹,雾气没了,左时的脸又清晰可见。她盯着左时,一字一句,“最好不要让我知道,其实你跟卫薄宗是一类人,为了利益不折手段。” 第359章 从今以后再无夏昼   气味实验室空出来了。陈瑜带着调香人员撤了出来回到天际,大家又都各归各位。H新品The last night一上市就成了众人眼里的明星,一款限量版香水达到了空前关注,这也源于之前Momo   新品一事做了铺垫。   市场上将H新品称为TLN,亚洲区全面发行,对此,H品牌总负责人这才将心放下,与天际集团正式确立长久合作关系。   蒋小天开着车,穿过一路的繁华,上了高速又一直前行,直到路越走越偏,两边的风景越来越荒芜,他心里就没底了,扭头看了夏昼一眼。   夏昼整个人慵懒地靠躺在副驾,双臂交叉于胸前,歪着头阖着眼睛,双腿交叉搭在中控台上。临上车前她就甩给了蒋小天一个导航地址,紧跟着车行一路她就睡了一路。刚开始蒋小天听说夏昼要来气味实验室时那可是心花怒放,想着堂堂大北京的来一次不容易,怎么着也得好好耍耍。来之前的攻略没少查,撇开故宫天坛颐和园这些打卡景点不说,就单说三里屯也是他心心念念的。想他横竖也能算是身形修长五官俊朗的帅哥吧,平日在古城的酒吧里哪个女孩子不上前主动搭讪?曾经就有不少来沧陵旅游的姑娘跟他说,你看你长得这么帅,当明星去多好啊。   所以,蒋小天觉得,想来他在三里屯那些帅哥云集的酒吧里也是一枝独秀,说不准想是那个全场最受姑娘欢迎的。   但夏昼似乎不买他的账。   在沧陵的时候,每次他从酒吧里出来飘飘然,都会问夏昼一句,爷,她们都说我长得帅,你觉得呢?你看我的脸是不是人神共愤?   夏昼就会掐着他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很认真地说,少吃点吧,又胖了。   蒋小天要在大城市里的找存在感。   但来北京这些天了,别说三里屯了,他连那个传出更衣室门事件的优衣库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所以,一听夏昼说要来气味实验室,蒋小天都快敲锣打鼓准备过大年了。想着这实验室是陆东深投资的,怎么着也会在繁华地段吧,像是天际集团附近,能瞧见大北京现代文明的缩影,又或者是那种隐匿在繁华都市、恢弘大气的皇家园林式四合院,像什么亲王府格格府的,能够彰显老北京的古都文化。   结果,按照导航真正到了地儿,蒋小天像是被人当空泼了盆冷水,心里瓦凉瓦凉的。   群山脚下一栋孤宅。   好一处恢弘大气、古色古香、花草盛景不亚于皇家林园的建筑,但,没隐匿在繁华都市。   蒋小天熄了火,小声地叫了声爷。   许是夏昼这一路上还真睡着了,蒋小天喊了三声她才听见,睁开眼,迷离地扫了一眼窗外,漫不经心地说,“哦,到了,行了,车就停这吧。”   说完,一开车门下去了。   蒋小天最后一点希望都随着夏昼的下车灰飞烟灭,他原想着也许导航出错了,没想到,这么个兔子不拉屎的地竟然就是被夏昼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实验室?   他哭丧着脸下车,车门一关,“爷,这照比你在沧陵的实验室差远了,离市区那么远!”   夏昼正在敲跟在后面的保镖车的车玻璃,示意他们也下车。听见蒋小天哭哭唧唧的动静后,一皱眉,“又不是让你来住,矫情什么?”   蒋小天不敢再叨叨了,他心知肚明,要是再多废话一句,下一秒他就能被夏昼踹得老远。心里委屈着:爷变了,变得再也不疼爱他了,都怪陆东深,都是他害的!等谭爷的东西全都攥到手,他就反了他,把陆东深的势力逐出沧陵!让他的爷一家独大!然后再发展发展,他的爷把陆东深在北京的产业也吞了……   越想越美,简直觉得自己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夏昼的天使。   不远处是夏昼一声吼,“蒋小天,你再不给我滚进来就晾在外面看车!”   蒋小天从美梦里惊醒,扭头一看,夏昼已经进了院子,站在门边不悦地盯着他,身后是那两名保镖。   麻溜地跑上前。   看吧,他的爷现在就喜欢凶他……   进了院,蒋小天才觉得是别有洞天,里面的面积不小,各类摆设更是乱花他眼,像是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东瞅西瞧。   夏昼带着两名保镖进来是有目的的,她不知从哪找出来几个大箱子,将要装的东西都吩咐他们装好,还有些东西直接搁在院子正中间。   都逐一安排完后她就什么都不管了,在前屋后院慢慢地踱着步子,这看看那看看。   蒋小天帮着收拾,不经意抬眼瞅见夏昼正站在沙发旁,轻抚着落地灯的灯柱,蒋小天心里微微一动,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种告别。   夏昼在房间里没长待,后来就出去了。   等蒋小天呼哧带喘地抱着最后几个袋子堆在院中央如小山的东西上,夏昼就站在入院的那株古银杏树下,落地一片金黄,未落的挂在枝桠上在阳光下像是金子似的。   他上前抹了把汗,“爷,该装箱的、该放院子里的都完事了。”   夏昼仰头看着头顶的大片金黄,意外地说了句,“最终还是看不见新叶抽绿啊,但也还好,至少看见了黄金铺路。”   蒋小天不明就里的。   “树底下有酒坛,都挖出来吧。”夏昼没伤春悲秋,吩咐了句。   有酒啊?   一听这话蒋小天就可起劲了,能埋在树底下的基本上都是夏昼自己酿的酒,关于这点蒋小天十分了解。甚至都没用保镖帮忙,吭哧吭哧地撅屁股挖,结果,生生挖出10坛子酒,一字排开,旁边一个坑一个坑的,蒋小天累得连开酒封的力气都没了,干脆躺地上,枕着厚厚的银杏叶子直喘气。   夏昼上前将一坛子酒拿在手里,打开。蒋小天看着她,心里多少暖意,他的爷还是心疼他的,都主动给他开酒喝呢。   结果,这酒不是给蒋小天的,夏昼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后走到那堆东西前,酒坛一倒,酒如数洒在东西上了。   蒋小天一骨碌爬起来,盯着倒出来的酒,心若刀割。   夏昼命保镖将剩下酒坛里的酒都这么倒了。   蒋小天心里那个翻江倒海啊,眼睁睁看着一坛坛醇香美酒都这么浪费了。那些东西挺杂的,什么都有,日用品啊,摆件啊,梳妆盒啊等等,好像都是女性用的东西。   做完这些,夏昼就打发保镖出院子回车上了。   她没走,站在那堆东西前。   蒋小天虽心疼酒,但也心疼夏昼,她的情绪看上去是挺稳定,但总觉得她心里挺难过的。   于是上前。   刚要开口安慰,夏昼就问他,有烟吗?   有。   蒋小天赶紧掏出烟盒,从里面倒出支烟来递给夏昼,然后又翻出打火机,想给她点,她没用,接过打火机,烟叼在嘴里,火苗一窜就点了烟。   可她没熄火,手一扬,打火机就在空中划下一道抛物线,落点处就在那堆东西上,紧跟着火舌蔓延。   蒋小天痛心疾首:“我的Zippo……”   夏昼什么都没说,盘腿坐在地上,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眼前渐渐火海,许久不抽市面上的烟了,呛得很,也苦涩得很。   蒋小天哪敢在她面前叽歪,没辙,也在她身边坐下,陪着。   就这样,直到那堆东西都烧得面目全非,直到夏昼把手里的那根烟抽完,手指一弹,烟头就准确无误地掉进火里。   蒋小天这才期期艾艾,“爷,这、这些东西烧了也太可惜了。”不少物品都挺精致的呢,一把火就没了。   夏昼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火舌摇曳,“我烧的都是夏昼的东西,从今以后再无夏昼。”   “啊?”这番决绝令蒋小天心里一哆嗦。   她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浮尘,说了句,“走吧。”   蒋小天爬起来,问她,“回饶家吗?”心想着如果回饶家的话顺道能经过故宫,要不要提个逛逛故宫的请求?夏昼淡淡地说,“回沧陵。” 第360章 一行送葬人   入夜,泥路崎岖。   这是一条三岔路,没经过专业修凿,只靠着山里的人长年累月用脚踩出来的。前夜下过雨,路就更难走了,一脚踩下去能陷下半脚深的泥窝来。   山区没路灯,只能靠星月照亮,地上无灯,星光就显得纯粹。两旁都是密密丛丛的树,风过,枝叶摇晃,像是有什么人在窃窃私语。   男人步履蹒跚地走到了山路的最高点,借着月光往下看。远处是层叠起伏的山峰,黑魆魆的成片,看不见来时的路,也不知道出路在哪里。脚下的路尽头却在三岔口那,也多亏了雨水,映亮了小路,打眼看去就像是一条隐隐发亮的银丝带,到了头那分了岔,一边潜入密不透风的山林,地势较平,听说是能入村,另一边蜿蜒入山,连着绵延千里,不熟悉地形的人就会永远迷失在大山深处。   风起时凉飕飕的。   这一带多雨,很快,天上又开始细雨,毛毛的,落在人身上无声,但渐渐的就能湿了衣裳。   男人赶忙从沾着泥巴和灰尘的背包里掏出雨衣,囫囵个地把自己给套上,又费力地从衣服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信号,时间是差十分钟午夜。   电量不足了,提醒格转黄,不敢再用手机,结结实实地揣进衣兜里后再把衣服裹紧,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前行。   快到岔口时,毛毛雨就停了,夜深的空气里都裹着山林野谷的气味,凉得很。小路上大小不一的泥窝,盛着深深浅浅的雨水。   男人摸了一把脸,长期行走在路上,饥寒交迫嘴唇都有点发紫。他看了一眼左手边,又看了看右手边。   两边的前路都幽深深的,像是夜兽的大口,正长着等待食物上门。   男人想了想,决定朝右手边方向。   可刚迈腿,夜空下就传来了一阵阵声响。   像是铃声。   一下又一下的,在这山野间回荡。   男人不知怎的头皮一紧,午夜,无人的山野间传来铃声……这铃声让他想到湘西一带的赶尸,身穿道袍的法师,走几步一敲小阴锣,手里镇魂铃一响,那铃声幽幽的可怕。   生人避让。   念头刚起,就见有一众人影从右手边的山林中来,男人用力地搓搓眼睛,没错,是人影,就像是从天而降似的,由远及近。   可那些影子怪异。   等愈发上前的时候男人这才看清,顿时毛骨悚然。   竟是一行送葬人。   目测能有十余人,各个身穿青色布袍,上身裹着白色素衣,衣摆用黑色麻带扎在腰间。其中四人肩扛用黑布包裹着的木架,架子上担着厚重棺椁,棺椁之上用黑布遮着。   带头的人穿着跟其他人略有不同,一身黑色袍子,头戴高帽,手持铜铃,那铃声就是这里传出来的。   在带头人的身后紧跟着一人,怀里抱着相框,里面是张黑白照片。   所有人,不管是扛棺材的还是带头的,脸色都一样,死白死白的。   更令人惊悚的是,这些送葬人都是低垂着脸走路,队伍里没有一人是抬头往前或往上看的。   男人的头皮近乎炸开。   等铃声再一响起,恐惧如爪似的勾着男人,他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   **   隆冬过后,沧陵的早春并不和善,气温稍稍回升了两天,紧跟着竟下了一场大雪,倒春寒的日子,比往年来得更要寒凉许多。   古城里挨家挨户的屋檐上都堆了雪,那些平日里爬高打盹的猫都大摇大摆地往各家店里一钻取暖。沧陵鲜少下这么大的雪,幽长的青石板路上,行人都各个手揣袖口加快脚步往住所走,游人少,各家店就清净得很,偶有卖动物皮毛店的老板,一手拿着掸子,一手挂着半人高皮毛,站在门口掸灰。   小孩子就闹腾多了,堆雪人的、打雪仗的,嬉闹了整座古城。有只半拉大的小土狗跑进了林客楼,湿着四只小爪子啪嗒啪嗒地在室内跑了一圈,然后往单人躺椅下面一趴。躺椅上铺了块野生獾子皮,皮毛上面四仰八叉地躺了只猫,   见狗进来了也没说害怕,就那么懒洋洋地往脚底下瞅了一眼后又阖上眼,爪子舒服地伸了伸,尖锐的指甲很快就匿在肉垫之中。   林客楼一层的休息区与这倒春寒的日子倒是挺搭。浅橘色地砖被擦得光亮,越是寒凉的天就越是显得温暖,大壁炉烧得正旺,里面有烧白的木炭,还有大片火光摇曳,有茶案,案几上正煮着滇红,呼呼的热气挤出了壶嘴。   室内很暖和,窗外就是簌簌白雪。   除了那张躺椅外,还有张沙发,绿色纯皮做旧,很旧工艺风的味道。   蒋璃看了一下午的书有些瞌睡。   就在绿皮沙发里打了个盹,醒来时身上的米色羊绒毯子落地了一大半,恍惚了许久,隐约像是做了很长时间的梦,但也许自己就睡了片刻而已。   壁炉里的火烧得很好,炭火中有隐隐的茶香,清冽干净。   她看了一眼窗外,雪似乎更大了。   再一看斜对面的躺椅,一猫一狗很是惬意。   流浪猫狗入室这种事对于古城的人来说都不稀奇了,几乎是各家各户的都有备好的猫粮狗粮,用沧陵人的话说就是,都是讨生活的,不容易,能进门的就是缘分。   蒋璃正想着要不要给两位“贵客”倒点茶,拐弯处的门就被推开了。   是蒋小天。   扯着脖子朝楼上喊,“爷、爷!拉回来了,可大一只了!爷——”   “长眼睛是喘气的啊?一个大活人就在楼下呢瞅不见?喊什么?”蒋璃人未现声音先到,从屏风后面慢悠悠地拐出来,往装饰墙边一靠。蒋小天肩头的雪渐渐融化,他没顾得上拍掉,谄媚地朝着蒋璃一笑,“是我的爷太娇小了。”见她面色一沉,马上改了口风,语重心长的,“咱能再多吃点东西吗?你看你瘦的,再不济咱身强力壮了还能帮谭爷夺回Meet酒吧啊。”   蒋璃没动窝,右手攥拳抵在左手掌心,左手微微一用力右手的指关节就响了,她看着他笑,“你上前试试,看我有没有你想的那么羸弱?”   “不敢不敢。”蒋小天陪笑着拼命摆手。   门又开了。   有风裹着雪的气味一并随着男人高大的身影挤进来。   蒋璃一偏头,是饶尊。饶尊进门后就瞧见了蒋小天,嚷了句,丫跑挺快啊。然后摘下黑色皮手套,一并拿在左手,掸了掸头发上和肩膀上的雪,对蒋璃说话时语气就温柔下来,朝外面一比划,“你最爱吃的牦牛肉,拉回来了。” 第361章 谭爷之后再无江湖   沧陵人最崇敬大自然,每逢节气也讲究得很。倒春寒算不上什么节气,但在沧陵人眼里可不一样,暖而又寒,这就是大自然对世人的警告,因此会在倒春寒的日子里架起篝火温暖地气,借此来祈求开春好运,一整年的五谷丰登。老一辈的沧陵人在过倒春寒时讲究,冬祭过后祭坛不拆一直留到倒春寒的日子,然后沧陵的男女老少共同架起巨大的篝火,屠宰5牛5羊、9鸡9鸭9条巨鱼进行烤炙,香气直达天际,烤肉集体分食。5代表福,9代表长远,这两个数字是中国人传统的吉祥数字。直到现在,倒春寒的习俗还在延续,只不过不会远登祭坛,篝火烤肉落到了挨家挨户,不方便篝火的家庭也会做上一盘烤肉权当表示,或者会跑到古城里来感受传统气氛。   倒春寒大雪,所以古城里的人就将庆祝不约而同的搁到这天。   蒋璃披了件脖领带狐狸毛的斗篷出来的时候,饶尊回头瞅了她一眼,然后眼前一亮就移不开目光了。蒋璃穿得素气,脚踩白色缎面改良版长靴,身上的斗篷也是纯白色,有暗白色祥云花纹,领口一圈银狐毛,于簌簌而落的大雪中近乎融为一体,唯独一头长发披肩而下,   素黑,却衬得她眉眼清淡、肤色白皙。   安静如莲,却又有飒飒英气。   蒋璃没看饶尊,倒是被停在门口不远处匪气十足的大越野车给震撼住了。双手轻轻搓了搓,朝着手心呵着气走上前,诧异,“这车哪来的?”一辆大G—AMG,本身车型就够强悍,又经过了专业改装,黑为底色,车脸前格栅很明显做了加固,厚重车轮,翻山越岭的不在话下,往林客楼门口前这么一停,就跟猛兽下山似的。   但风尘仆仆的,车身有了砂石摩擦的痕迹,硬悍般的前脸也蒙上了一层灰。   后车厢腾出来的空间被头牦牛塞得满满堂堂的,用蒋小天的话说就是,老大一只。   的确不小,这么一头下来得吃到什么时候?   蒋璃看着心疼,为这车。   瞅这内饰性能高配跑不了了,下来就要四百多万,然后再看这改装,说不准也是奔着百万打底的,这么贵的一辆车用来……拉牛?还造得跟狗啃的似的?   于心何忍啊。   饶尊站在车子前,伸手拍了拍车门,“这车啊……是我勒索来的。”   见蒋璃面露惊愕,他笑了笑,“十九八九都是山路,这种车最合适。”又使劲拍了拍车脑袋,“风里来雨里去,皮实。”   果真不是他自己买的怎么折腾都行,蒋璃心里想着,饶尊这是宰了哪个冤大头?饶尊继续道,“这头牦牛是我专门从迪庆自治州买的,现场选现场杀,路过当地集市的时候,我又买了些米、面、油、蔬菜和鸡鸭肉,哦对了还有鱼,都是一早打捞的,新鲜直接冰冻,够你吃一阵子的了。”从沧陵到香格里拉迪庆,光是单程就要七八个小时。当时蒋小天要张罗篝火烤肉的时候她也只是说了那么一嘴,沧陵这边烤羊烤鸡的居多,不产牦牛,又不及北京一线城市的市场发达,预订个牦牛肉很费劲。饶尊听说她提起牦牛肉二话没说就去了市场,结果一听说要七八天才能运到就怒了,跟摊主砸钱,结果人家摊主压根不吃他这套,一口咬着就是七八天,加多少钱都不行。   他一咬牙,干脆直奔香格里拉。   蒋璃看着满车的东西,又想到饶尊来回就十五六个小时,一时间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轻声说了句谢谢。   饶尊听了这话微微一怔,然后不自然地笑了笑,“你这冷不丁的跟我这么客气,我还真不习惯。”紧跟着朝着蒋小天一招手,“装大姑娘呢,瞅什么,赶紧过来搬东西。”   蒋璃也要帮忙,饶尊把她推到门口,“没你什么事,别脏了衣服,进屋。”   隔着一层钳着棱形花格的玻璃窗,室内温暖如春,室外飞雪洒洒,饶尊站在后车厢往下搬东西,蒋小天接过东西或提或扛,一件件往屋子里运。   最后那头牛是他们两人合力搬进后厨房的。   蒋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不像上次来沧陵似的西装革履保镖簇拥,现在的饶尊几乎没什么形象可言。许是怕冷,穿着件墨绿色派克大衣,敞着怀,里面露出大衣花花绿绿的皮毛,许是在集市上又拎又扛的,衣服上蹭得左一处油右一块泥的,不仔细瞅都快分不出大衣的颜色来了。   一条牛仔裤,裤脚塞进黑色的皮靴里,最搞笑的是戴着顶雷锋帽,帽子上顶着厚厚的雪。   蒋璃看着想笑,但又深深叹息了一声。   离开北京时是深秋,满城尽是金黄,风起时,椭圆的槐树叶拖着长长的枝干落在车窗、剐蹭在地。   最美时节她离开了。沧陵,就像是她最后一块保护地,她退避了回来。不过数月,她竟觉得北京发生的一切恍若隔世,有时候午夜梦回,她坐在床上都要寻思许久,在想着,曾经的欢乐、痛苦、开心、绝望到底是发生过还是黄粱一梦?   梦里总会出现那个男人的身影。   高大挺拔,于深雾中,在星月里,总会隔着像是千山万水的距离,凝视着他。她知道他是谁,情不自禁走近。   他却一步步退让。   她就跟他说,从今以后,你我陌路。   恍然梦醒,眼角已是湿润,一遍遍把自己催眠了,爱情对于沧海桑田来说,不过芸芸。   蒋小天对于她能回沧陵最为欢舞,一早就不知道给谁打了电话。等回了沧陵,蒋璃这才明白蒋小天的良苦用心。   一行人站得整整齐齐,从林客楼的门口有序排开,各个身穿黑色衬衫长裤,在她前脚刚下车,后脚就见众人单膝跪地,高喊声响彻整个古城:蒋爷!带头的那四人蒋璃认得,曾经是齐刚的手下,一并跟着谭爷的。虎头、大飞、胖孔和白牙,都是兄弟们之间的绰号,虎头威风凛凛,大飞走路脚底生风,胖孔的体重一人顶仨,打起架来有优势,白牙自然是牙齿出了奇的白,他思维敏捷口才极佳。   他们,就是蒋璃费心救过来的那四人。   古城挨家挨户的店主们也都纷纷加入队伍里,跟着大喊蒋爷,他们都是受过谭爷恩惠的人,一听蒋璃回来了,都兴奋得跟过年似的。   蒋小天在旁骄傲地跟她说,蒋爷,你回来了大家就有主心骨了,沧陵的这片江湖还是要有主事的。   蒋璃看着众人,让他们起来。   心中哀凉。江湖,谭爷之后再无江湖。 第362章 死也要夺回来   她跟他们说,谭爷的产业我能收回的尽量收回,大家以后有事也可以来找我,但是,从今以后不要再叫我蒋爷,喊我蒋璃就好。   谭爷没了,又有谁能配得上这声爷呢?   但沧陵人见了她依旧喊一声蒋爷,蒋小天说,大家都是感谢你呢,要不是你在暗地里收着谭爷的产业,那很多人都继续待业呢。   当初谭耀明在沧陵的产业不少,雇佣的都是本地人,后来产业没收,不少人待业的待业,外出寻工的寻工。   对于曾经被没收的产业,除了地下赌场那些不能摆明面经营的场子彻底关闭,其他的白道生意和不动产都被进行拍卖,拍卖所得均上缴国库。在北京时她就听蒋小天说了这个消息,于是就想着能收回一处是一处。谭耀明转到她名下的资产她一分没要,上缴的上缴,做善款的做善款,总之,只要是对收回谭耀明产业有利的事她都会去做。   她倒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一屋子的名贵包包和衣衫首饰的能卖就卖,统统交给蒋小天去处理。她自认为做的隐蔽,不曾想被陆东深都看在眼里。 谭爷的部分产业是回来了,有些房产折了价再去赎其他产业。川阳区的那片与长盛共同投资的地皮她拿不回来,大型经营项目她也没资格竞争只能作罢。但保证一些当地人能就业的小中型买卖倒是不难。   有七处产业却折了,其中就包括凰天、林客楼和meet酒吧,其他四处分别是曾经谭爷从龙鬼手里夺来的望江楼、千禧汇、乐都和千城赋。   千禧汇是地下赌场,所有永久关闭不做拍卖产业。   但让蒋璃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凰天。   当初凰天算是拼命保下的,她临走前是交给了伍哥打理,可不想一转眼就被别人控了管理权,伍哥避而不见,连她的电话都不接。她费劲脑汁调查背后老板都无济于事,更别提交涉了。可就在她回沧陵没多久,有一天,蒋小天就兴致冲冲地告诉她,包括凰天在内,林客楼、望江楼、乐都全都松口了。   松口就有希望收回,果不其然,这次收得轻轻松松。   所以也别怪蒋小天亢奋,这四处是极其难收的,之前压根找不到对接的人。蒋璃隐隐觉得这里面有事,盯问蒋小天,蒋小天顾左右而言他:爷,你管背后老板怎么想的,收回来就行呗,这年头说白了不就是为了钱嘛,现在关键是千城赋和meet酒吧。   没错,还有场硬仗要打。   这两处不是收不回来问题,是相当于被人吞占了。据蒋小天介绍,是沧陵一股新起来的势力,对方的头叫印宿白,当初清查产业的时候,千城赋作为有些带颜色的会所一直被谭耀明关着,甚至当时龙鬼虽签了转让合同,   但实际上也没被谭耀明纳入产业范围里,许是当时只是为了对龙鬼小惩大诫,实际上并没看上千城赋。   而同样没入谭耀明眼里的还有meet酒吧,相对比谭耀明那些赚钱的产业来说,这酒吧就更不值得一提,谭耀明自己都不光顾。   所以,这两处就相当于是漏网之鱼。   可蒋璃不能把它们当成弃子啊,收回来拾到拾到改个名头也好服务大众吧,结果,就在当时混乱之际,被一群人占为己用,带头的,就是那个叫印宿白的人。   来头倒也可以。   据说在广州一带有些势力,要不然也不敢跑来沧陵公然叫嚣。   印宿白,叫起来有点拗口,但起得倒是挺有文化。   蒋璃没见过印宿白,不知道他长得是圆是方,拿了张黑纸剪了个人脑袋贴在墙上,然后一个飞刀甩过去,锋利的刀尖就穿透人头像生生扎进墙里。   人头像扎穿的位置是印堂。   印宿白?   蒋璃冷笑,叫他印堂黑更合适。   后来她去过一次千城赋,歌舞升平,其中,她看见了芙蓉。   等回到林客楼的时候,她对蒋小天说,千城赋和meet,死也要夺回来。   蒋小天回答干脆:咱有人有钱,还怕那个印宿白?   有人,她理解,毕竟曾经跟着谭爷的人现在散落在沧陵的也不少,从那天的迎接架势就能看出来。   但是,有钱?   蒋璃质疑地看着蒋小天,问他有钱这一说从何谈起?蒋小天支吾了半天,扔了句,你也别太小瞧我,我现在多少能都独当一面了,反正你就别操心钱的问题了。   能独当一面蒋璃是有点相信的,那天当着众人的面,蒋小天也有小头领的风范,就连虎头他们都叫他一声天哥。   最开始回沧陵的时候,蒋璃处处小心,毕竟当初近乎是逃也似的离开沧陵,而且还背着被调查的名义,所以,很多时候她都不露面。   可时间一长,什么动静都没有,她就不免有些困惑。蒋小天闻言她的困惑后抱着肚子直笑,跟她说,当初是省里配合查谭爷的事,调查组早就调回去了,再说了,你底子白,钱上缴的捐赠的都做了,现在能查你什么啊?更重要的是——   最后一句话截住没说,蒋璃问他重要的是什么?他嘿嘿赔笑,想了想说,重要的是,政府要发展当地经济不是?   蒋小天说的是场面话,蒋璃自然能听出来,但不管怎么问他都不搭腔,她隐隐觉得,自己能在沧陵长治久安,蒋小天口中那半截没倒出来的话才是关键。   凰天重新开业。   大张旗鼓,蒋璃故意的。   果不其然,印宿白的人前来闹事。蒋璃正准备会一会这群人的时候,不想饶尊来了,更令她惊讶的是,杨远跟他一起来的。   两人都带着手下,十分招摇,光是花篮就把凰天的门口挤满了。   等蒋小天跑出来的时候,印宿白的人统统都没影了,他绘声绘色地给蒋璃描述:一个是京城太子爷,一个是天际副总,往凰天门口一杵,谁还敢闹事?   后来蒋璃才知道华力与天际二度合作,饶尊参股沧陵的能源项目。   杨远作为此次项目的负责人,自然是公事缠身,但让蒋璃不解的是,他还是能倒出时间时不时就过来找她。   叙旧?   蒋璃的态度摆明了不想跟他叙旧,但杨远似乎真是没什么眼力见,不管是她忙着还是闲着,总是往那一坐,就开启自顾自聊天模式。   聊得无非就是陆东深。在杨远的叨叨下,陆东深的近况蒋璃倒是一清二楚。 第363章 与其等风来,不如自成帆   能源项目落地后,陆东深就飞回美国。据杨远说,陆老爷子的身体虽说恢复起来挺难,但也脱离了生命危险,不能操劳,更不能过度处理公事,一时间陆门的风向就变了。   陆振杨退居二线,秦苏掌控董事局发言权,陆东深成为陆门执事中最年轻的一位。   “外界传什么的都有,说什么陆老先生被迫退居二线,妻子篡权为儿子铺路。胡扯蛋这是。”杨远说这话的时候正坐在壁炉旁的沙发上,悠哉得喝着蒋璃刚刚煮好的滇红。“都这个时候了,秦董事长作为大股东之一又是陆家的主母,她不上谁上?还有陆东深,回到陆门面对的可不单单是陆起白,但凡有心想坐权力交椅的陆姓人都不会放过他,虎视眈眈盯着他出错。所以你说说看,秦董事长身上的担子有多重?陆东深肩上的压力有多重?西奈山那个项目那么难啃秦董事长也要亲自接,还要跟乔远集团竞争,   说白了,还不是想让董事会的那些人闭嘴?”   蒋璃没吱声。杨远边喝着茶边继续说,“目前啊,陆东深只身一人跟陆门的那几头狼斡旋,想想就凄楚。那个陆起白可不是白给的,正在跟陆东深争生物科学的一项目,那个项目涉及众多权威的研究教授、学者,能纳入自己手里,那就等同如虎添翼了。”   见蒋璃始终不语,杨远放下杯子,“哎哎哎,你倒是吱一声啊。”   蒋璃翻了一页书,眼皮也不抬一下,“杨远,你为什么来沧陵?”   杨远回答得不紧不慢,许是都打了不知多少遍的腹稿了,“我是集团副总,谁能担此大任?当然是我来了。”   “堂堂副总来沧陵?”   “……嗯啊。”   蒋璃没再多说什么,抬眼看着他,笑了笑。   笑得让杨远后背发凉。   见她又不搭理人了,想着不能在她面前露怯,总得扳回点面子才行,清了一下嗓子,“副总就不能来了?华力还只是投资呢,饶尊这不也来了?”   说完这话又觉得不对,再想改口难了,他瞧见话落时蒋璃又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的。   饶尊能来沧陵,蒋璃能料到但也没想到。   她决定回沧陵那天,同饶瑾怀和乔臻告别的时候饶尊也在,三人的表情都不好,她跟饶瑾怀说,我想回沧陵过自己的生活。   饶瑾怀老大不乐意,筷子一放,再不济北京这边还有亲人,沧陵你有什么?   有什么?   有她想偿还谭耀明的事,有跟她一起经历生死的兄弟。   但这些她统统没倒出口,只是说,饶伯伯,我累了。   饶瑾怀明白了她口中累了是什么意思,许是也明白北京这片伤心地,就算再在饶家怎么做笼中鸟也始终还在北京,北京的确让人倦怠。   他不说话了,但面色始终不好。   乔臻眼眶红了,可也没强留她,末了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你说你这孩子吧,性子就是倔,说走就走……多吃点,如果想伯母做的菜就随时回家来吃,现在交通这么发达。   蒋璃心头涩苦,拼命点头。   等夜深人静的时候饶尊问她为什么一定要走,待在饶家不好吗?   蒋璃没瞒他,说,因为阮琦走了。   饶尊愣住。   蒋璃轻叹一口气说,就是因为她走了,我才更不能在饶家待。再说了,我喜欢沧陵,自由,无拘无束。我想忘记一切,从头再来。   饶尊嘴唇嚅嗫,半天没说出话来。   蒋璃跟他说,她喜欢你,你不该不知道,而且,你也不该让她走。饶尊,她是个好女孩。   等饶尊来沧陵的时候,他跟她说,你别误会,我就是因为项目在沧陵,投进去不少钱呢,我得看着杨远。   杀鸡焉用牛刀?   蒋璃不是不知道饶尊的用意,甚至就连杨远千里赶赴的用心良苦她也多少猜出来了,可有些话该说的都说了,再多说也无济于事。   前尘往事,她只想耳旁过了。   正所谓万事从来风过耳,一生只是梦游身。她不想攀附任何人,有些事还需要靠自己的能力解决。印宿白那些人做事不讲章法,又不会遵守白道规矩,这种人,作为饶尊和杨远这种走多了白道的人来说并不好对付,但她是跟着谭爷见多了,也自然知道怎么对付。   与其等风来,不如自成帆。   她蒋璃从来都不是一个被动挨打的人。   天将将擦黑的时候,古城各家店门口就开始忙活了,为晚上的篝火做准备。   因为还在下雪,所以大家提早就开始动手搭起了遮挡棚,整个古城都忙碌起来,到处都是吆喝声。虎头他们几个来了,加上饶尊,一并开始动手搭遮棚,蒋小天叉着腰在遮棚物料旁站着,喝着虎头几人,“往右一点儿,过了过了,再往左,白牙!我只看见你大白牙了,   脸呢?那是横梁,你当这脸布呢?哎呦,胖孔!你爬那么高干什么?你是在中间递物料的!”   胖孔本来身材就臃肿,被蒋小天使唤来使唤去的急了,凌空往下一蹦,顿地有声,就像是重物坠地似的,连地皮都摇上一摇,冲着蒋小天嚷嚷,“你能你上!”   地皮这么一震,好不容易搭的大梁也跟着颤,正在搭梁柱的饶尊差点给晃下来,一把抱住大梁,“我去!蒋小天你要死是吧?赶紧给老子上来!”   打远又瞧见杨远晃晃悠悠地往林客楼这边来,嗤笑一声,等他上前后说,“哪阵风把你杨少爷给刮来了?”   杨远穿得体面,双手交叉抱胸,仰头看着饶尊,“牦牛的香味。”   “想吃肉先劳动。”饶尊不客气,“老子开了十六个小时才拉回来的牦牛肉,你当那么好入口呢?”   杨远风轻云淡,飞雪之下笑得没心没肺,“很抱歉,穿了西装,不适合爬高。”   饶尊咒骂了句:果然什么老板什么下属。   林客楼高,需要搭的遮棚也要高,再加上篝火会窜得高,所以遮棚往往还要高出屋檐很多,一时间工程量就不小。蒋璃也换上了一身轻便帮了忙,但不是搭建工作,没人需要个女人来做这种事,她在挑拣木柴,粗壮好烧的放一堆,细枝末节的放另一堆,这些木柴都是虎头他们几个去山上砍的。   当然,跟着虎头他们一同入山的还有杨远,用他的话说就是,入山林修炼气质这种活非我莫属。   结果进了一趟山回来苦不堪言,这场大雪之前是下过一场雨的,所以导致气温骤降,山上都是未开发的路径,可想而知有多难走,杨远废了双鞋。   他连连跟蒋璃诉苦,当初陆东深为了找你入祈神山的时候,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别说下雨了,就是大晴天的那种山路也不好爬啊。蒋璃瞅了他一眼,没说话,埋头继续挑柴。 第364章 你话太多   篝火架起来的时候,一整头牦牛肉也收拾出来了。饶尊想得周到,留了些肩胛肉出来,等雪停后就可以拿来做做牛干巴之类的。入夜了,整座古城都沁着柴火和烤肉香的气味。每家都敞开大门,门前亮起了长灯,篝火大小不一,林客楼架起的篝火算是高的了,还有直接上炭炉的,将肉切成一爿爿穿起,像是平日里见过的烧烤。   灯光火光窜连,热闹得很,堪比过年。   也不全是烤牛羊肉,也有烤鱼的,与神仙饮隔着的那家店的店老板千里迢迢从查干湖订的鱼,跟林客楼的牦牛前后脚运到,个头不小的鱼,得一个成年男人肩扛着才行。在林客楼斜对面的是家手工艺品店,老板除了是地地道道的手艺人外,打猎也是一把好手,是摩梭族人,有把祖传的猎枪,有时候好几天见不着他开店,那就是跑到天周山再偏远些的深山里去狩猎了。   摩梭族人无婚嫁,始终遵循走婚传统,母系社会。所以那店主没老婆,有时候会来林客楼喝上杯茶,然后感叹说,如果能有下辈子,我要做摩挲族的女人。今晚他烤的是只山鸡,体格就跟火鸡似的,也是自己猎来的。将鸡收拾干净,开膛破腹,铁钎从左脚穿入右脚穿出,再来一支铁钎从头贯到尾,与之前那根铁钎形成十字,整只鸡就被抻开,然后架在炭火之上不停翻烧,打远一看,烤鸡的造型也是滑稽。牦牛没法像全羊似的整只烤,饶尊他们几个将肉分好,篝火两旁分别架了Y型支架,大块大块的牛肉刷了油用数十条长细又锋利的铁钎穿好,其目的就是能让韧口的牛肉快速入味,再在牛肉中间穿过一根铁制主轴棍,棍头有把手,方便将牛肉搭在Y型架上后进行旋转翻面。   天黑之后,一些没回家的兄弟也顶着雪来了林客楼,帮着忙得不亦乐乎。一垛垛的柴被他们码得跟强迫症患者似的,又带了好几坛子青稞酒来。   蒋小天是主烤官,他自封的。但在一长溜牛肉被窜高的柴火燎得惨不忍睹时,饶尊实在看不下眼,一把推开蒋小天亲自上阵。蒋小天被剥了“大权”自然心里不舒服,但瞧着饶尊刷油、翻面、添柴、再刷油、配调料都做得一气呵成后,再不舒服也成了服气,凑到蒋璃跟前说,“这太子爷还会做这个呢?”   蒋璃正在煮红酒。   吃鸡喝啤酒,吃羊喝青稞,吃牛的话她思来想去的喝红酒最适宜。寒冷之夜,一口温热的红酒,一大口烤牦牛肉,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吧。她备了口大锅,脚底下是今天刚送来的一箱红酒,锅旁的架子上有煮红酒的香料:陈皮、桂皮、八角、月桂叶、丁香、肉桂、冰糖,配以橙子、柠檬、苹果、红樱桃等爱吃的水果。   各类颜色搭配得十分喜人。   蒋璃将完整的肉桂挑拣好,闻言蒋小天的话后眼皮也没抬,说了句,“嗯,他擅长。”当年饶老爷子过大寿,饶尊为了能成功烤出只外焦内嫩香气腾腾的全羊,那可是没少下功夫,结果,的确一头羊被他烤得鲜嫩好吃,可后果是,饶家足足半个月都要吃了他之前拿来练手烤得焦糊不堪的羊肉。   蒋小天撇撇嘴。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优秀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   他觉得用在饶尊身上就是,长得帅不可耻,可耻的是长得帅还有钱还会烤牦牛……   杨远落了个轻闲活,给蒋璃打下手,眼瞅着饶尊一副厨师争霸的样儿,笑了句,“行啊尊少,我还以为官家子弟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呢,看来理解有偏差啊。”   饶尊坐在篝火旁,命白牙填柴,自己不紧不慢地翻着牦牛肉,“我也以为越是富家子弟自小就越要有吃苦精神,自打认识杨少爷后,我才觉得我的理解也有偏差。”   怼了杨远一句。看上去像是饶尊在找事,不待见杨远,旁人最开始接触他俩的时候也是这么觉得,饶尊性子傲,杨远的家世也是数一数二的,两人又各自负责两家集团,铁定了竞争关系。但后来他们发现这种找茬不所不在,不是饶尊找杨远的茬,就是杨远找饶尊的茬,再后来,蒋小天一句道破天机:饶尊看不惯杨远总在蒋璃面前提起陆东深的狗腿子样,   杨远瞧不上饶尊有所企图的殷勤劲。   末了,胖孔他们几个唏嘘,“都恩断义绝了,都成前任了,就一切随风呗,咱们爷又不是没男人要。”   蒋小天一巴掌拍胖孔脑袋上,怒骂,“你懂个屁!”杨远挨怼倒是没气,没气的原因自然是留有后招,他将打开的红酒咕咚咕咚倒进红酒桶里,对蒋璃说,“其实吧,陆东深烤这些鱼啊肉啊的更拿手,要是今晚这牛肉让他来烤——”   “杨远。”蒋璃意外地打断了他的话,轻描淡写地说,“你来挑肉桂吧,离红酒远一点。”   “为什么?”   “你话太多,我怕口水喷进去。”   “……”   牦牛肉边烤边吃,蒋小天又代表蒋璃把烤好的肉作为回礼给了上门的邻居。   沧陵人好客,平时谁家做了什么好吃的都是左邻右舍的分,这一天更是这样,每家每户的都挨门窜,送上自己的烤物又或者是自家酿的酒、腊肉腊肠之类的。   这也是今天各户都将屋门大敞四开的原因。   所以,没多大一会儿,林客楼的遮棚里就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和酒。蒋璃煮的红酒也好了,煮的多,自然分出去的也多。   外面雪落无声。   高高的遮棚下篝火烧得正旺,酒香肉香,你来我往,一口青稞酒,一大口牦牛肉,再一口煮红酒,互怼不断,笑声也不断。   温暖了雪夜。   兄弟们都喝了不少,各个脸红脖子粗的,围着篝火,话匣子也打开了。他们聊到了从前,聊到了谭爷,聊到了现在。别看胖孔长得五大三粗的,但是个至情至圣的人,提及当时龙鬼那伙人闯进医院那件事就恨得咬牙切齿,然后眼眶就红了,说,“当时谭爷要不是为了救我们,他也不会…   …“顿了顿,剩下的话没提,倒了一大碗的青稞酒朝着蒋璃手上的酒杯一撞,”蒋爷,当时您是怎么救我们四个的,天哥跟我们说得很清楚,我们的命是蒋爷从阎王老子手里抢回来的,以后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兄弟绝无二意!” 第365章 去找你该找的人   其他三人也都手持海碗朝着敬酒,其他兄弟见状也都举碗,或青稞或煮红酒,还有各色小烧,刺激得蒋璃一个喷嚏打过去,手里的碗一搁,“都干什么?你们这是想着法要把我灌醉吧?都给我好好喝酒,敬什么酒?你跟你们说,你们的命就是你们的,不是谭爷的也不是我的,为了自己好好活着,这才是能耐。”蒋小天喝得醉眼迷离的,冲着诸位兄弟抬手往下压了压,“蒋爷什么性子你们还不知道啊?一向就是个救了人却听不了谢字的人,你们的心思啊蒋爷都懂,都坐下、坐下,   你们要是真为爷好,那就好好护着爷。”   兄弟们纷纷说是。   蒋璃瞥了一眼蒋小天,这孩子醉归醉,但把她的性子总结得倒是挺到位。他们在聊过往的时候杨远也跟着嘻嘻哈哈,他没什么架子,自然跟他们很熟稔地打成一团,但饶尊沉默了许久,尤其是听到胖孔提起谭爷提起兄弟们的伤亡,就更是闷着头喝酒。   等他们消停下来,饶尊反身拿过十只咣咣咣在地上摆了一排,拎过最烈的小烧将海碗逐一满上,跟胖孔他们说了句,“这些酒权当跟你们赔罪。”   胖孔几人听了这话纷纷一愣。虽说饶尊这些日子经常往林客楼跑,跟他们几个也算是熟了,可在他们心里心始终觉得不是一路人,毕竟人家是堂堂身份的公子哥,高高在上,再加上之前有些过节,自然熟络不起来。   可今晚一听饶尊这么说,一看饶尊这么做,倒是让几人没想到。饶尊是应该跟他们赔罪,但不曾想他还真折下身份跟他们赔罪。   那厢想着,这厢饶尊已经开始咕咚咕咚地喝酒了,比脸还大出几圈的海碗,一碗一碗地往肚子里灌,看得众人都惊了。直到第五碗的时候,白牙这才反应了过来,一把扯住饶尊的手腕,跟他说,“当时在凰天把我们打伤的是天余的人,那家伙跟龙鬼一个鼻孔出气,就算当时你不出面,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   说到这瞅了一眼胖孔。胖孔把手里的海碗一撂,看着饶尊,“你要说当时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可能,毕竟天余跟尊少你沾点关系,但要把一兜子过错都拍你头上也不可能,白牙说得对,龙鬼只要有一口气在肯定会想着法找我们麻烦。我们想着谭爷念着谭爷那是因为他是我们的爷,是沧陵的爷,我们受过谭爷的恩惠,这辈子都会把他放在心里,不敢忘他定下来的规矩,可是,并不代表我们不清楚谭爷做过的事,他动了军火,我们就知道,这遭罪谭爷是避不开了。”   饶尊沉默不语。   以前他从不会想这些,也不理解夏夏为什么执意要回沧陵,这几个月下来他多少懂了。   他并没觉得愧对谭耀明,毕竟他是咎由自取,他是觉得当初任由天余朝着这群兄弟们动手,内心不安,他们跟他有何愁何怨呢?   想到这,他呼了一口气,纾缓胸前滞闷,跟大家伙说,“说了赔罪就是赔罪,说这么多煽情的干什么?”   紧跟着,又把满着酒的大海碗捧起来了。大飞见状喝了一声好,“是条汉子!既然赔罪,我们也就领了!我们对你尊少没怨那是假的,但既然今天都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我们也就没什么掖着藏着的了!来,一起喝!从今以后,过往的事一笔勾销,哪喝哪了,只字不提!”   众人干杯。   蒋璃没喝,懒洋洋地靠着边上看着他们,嘴边微微匿着笑。篝火映亮了她的的脸颊,她眼里是感动,是触动。   都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在江湖之人讲究的就是快意恩仇。说翻篇的事自然就会翻篇,日后谁也不会旧事重提,信诺二字在这群人心里比命还重。   这就是她爱的兄弟们,是她爱的沧陵,相比尔虞我诈的商界浮沉,这种干脆利落、简单潇洒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不是吗?   蒋璃在心里这么问自己。   可是,迟迟无法听到肯定的答案。   罢了。   她拎碗喝酒,不经意一抬眼瞧见了杨远,他正看着她,眼里是若有所思,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还有些许的担忧。   杨远瞧见她看过来后马上别过眼喝酒,做得不着痕迹。   饶尊十大海碗的酒竟都喝完了,接下来就……好嗨呦。饶尊从来没喝得这么醉过,至少蒋璃是从没见过,完全没了往日一副猖狂和傲视群雄的劲儿,跟胖孔他们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看得蒋璃直担心他会不会被胖孔那大体格给压死。   他大着舌头提起沧陵刚结束没多久的冬祭,“我们家夏夏啊……就跟仙女下凡似的。”“不认识你们家夏夏是谁,我们只认识蒋爷。”大飞他们都醉了,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手臂往前一伸一划拉,“我们的蒋、蒋爷穿上那套……主祭人的衣服太帅了,让他们都看看,沧陵的爷回来了……”   “那是,好多人都瞅……瞅爷呢。”蒋小天也大着舌头,冲着蒋璃嬉笑,“爷爷……想嫁人不?”   蒋璃抬手往蒋小天脑袋上一搭,一扭,蒋小天整个人就转了个圈,于是更晕了。“叫我爷就行,不用叫爷爷。”   蒋小天伸手在眼前直扑腾,“哎呀我去,怎么这么多星星呢?”   饶尊在旁嚷嚷,“夏夏嫁我啊,我——”他啪啪往自己胸口直拍,差点酒都喷出来,“嫁人得……得知根知底。”   蒋小天嗤笑,“你不行,前面还有……还有人挡着呢,你都不知道陆总他——”   “蒋小天,你身边怎么那、那么多星星?我帮你徒、徒手摘星啊……”杨远打断他的话,踉踉跄跄就冲过来一把抱住蒋小天。   也醉了。   等大家都东倒西歪的时候,饶尊抓过蒋璃的手,看着她吃笑,“你……夏夏……阮琦。”   蒋璃没喝醉,估摸着是场上最清醒的一个,她抽回手轻叹了一声,“饶尊,你该放下了,把我放下,去找你该找的人。”   饶尊把脸埋在膝盖里,摇头,醉意喃喃,“找不到……她不让我找到……”   蒋璃又是一声叹息。   醉酒后的杨远找了个舒服地,趴在壁炉旁的沙发上,垂下来的手还勾着个酒瓶子,身边还靠着几个兄弟,醉的醉,说胡话的说胡话。蒋璃走上前,将杨远手里的酒瓶拿走,然后坐下来盯着他的侧脸,许久后,低低地问了他一句,“陆东深的手怎么样了?” 第366章 我可能不大好   杨远嘀咕了一句。   蒋璃听不清,许是他无意识的呢喃,喝得太醉了。   没一会儿,杨远翻了个身,仰面躺着,闭着眼,一手在沙发底下乱划拉,应该是在找那只酒瓶子。   蒋璃随手往他手里塞了只空酒瓶,他拎过往嘴里倒,滴酒没有。迷迷糊糊睁眼,瞅着酒瓶子“咦”了一声。   蒋璃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   杨远醉眼迷离地扫过来,对着她吃吃笑,“夏昼!夏姑娘!”他一把扯住她的手,借力晃晃悠悠坐了起来。   蒋璃就任由他薅着自己,一时间有些恍惚。不过短短数月,再听到夏昼这个名字总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杨远整个人靠在沙发上,松了手,冲她笑,大着舌头,“夏姑娘啊,陆、陆东深每天可想着你了……”   蒋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啊,别、别不信我……”杨远打了个酒嗝。   蒋璃微微皱眉,抬手扇了扇。   杨远却往她身边凑合,又把她的手拉过来,喋喋不休的,“你捅了自己,你、你当他不疼啊……疼啊,他每天都疼啊。”   蒋璃把手抽回来,坐远了些,“杨远我问你,陆东深的手是怎么回事?”   “手?”杨远抬手挠了挠头,迷迷糊糊的,“手……”等了半天,蒋璃也没从他嘴里得知什么情况,想想也就作罢,一个醉鬼,她能从他嘴里得出什么消息来?叫了蒋小天进来,他走路也打着晃,脚底就跟踩了云似的飘进来。   “爷……”   但相比其他人来说尚算清醒,敢情是这一年来练出来了。   “叫车叫代驾,送他们回去。”   **   杨远被送回天际酒店的时候,窗外的雪已经停了。   夜色沉沉。   窗玻璃上炸开的光亮不再是烟火,而是天际的霓虹。   身上的外套被助理脱走拿去洗了。   房门一关,室内就异常安静,与古城那条街上的热闹就成了对比。   杨远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先去冲了个澡,出来后换了宽松的酒店睡袍,又倒了杯水,似牛饮后这才稍稍缓了闷涨的感觉。再倒了杯水,这次就没急着喝完,小口饮,然后翻出手机。   往窗子前的单人沙发上舒舒服服地一靠,水杯放旁边,拨了号过去。   手机那边很快接通。   “沧陵的酒可真烈啊。”杨远自顾自地说,“擎着是我以前给你挡酒酒量都练出来了,要不然非得折在夏昼那。”   他还是习惯叫她夏昼。倒不是他不喜欢蒋璃这个名字,挺好听的,但他总觉得如果叫她蒋璃了就再也不是他所熟悉的夏昼,潜意识里,蒋璃是属于沧陵,属于谭耀明的,在蒋璃的过往里没有北京,没有天际,没有陆东深。   那头沉默了稍许,开口问,“她怎么样?”“好,好得很。”杨远翘起二郎腿,看着窗外的霓虹绚烂,“沧陵真是个好地方啊,你家女人一回来就如鱼得水,每天过得那叫一个自在,身边围了不少弟兄,一口一个爷的。我算是看出来了,谭耀明不在了,那群人就把你女人当成顶梁柱了。”   那头不说话了,只有呼吸声。   杨远笑了笑,端起杯子呷了口水,“我们今晚庆祝倒春寒,你都不知道整个古城有多热闹,哎陆东深,我是真心劝你过来,你就知道什么叫生活,什么叫只是活着。”   “她开心就好。”陆东深的嗓音低低的。   杨远说话大喘气,“这开心不开心的要看怎么个标准,有酒有肉有自由自然是开心,但这人吧,还是有私心的,总想着在本来美好的日子里折磨自己一下子。”   陆东深自然是了解杨远,能这么说肯定是有别的事,开口,“有事你就说。”   杨远笑得开怀,又砸吧了两下嘴,“饶尊这烤牦牛的手艺其实真心不错,我到现在还回味呢。”不仅回味肉香,还有欢笑声,似乎就嵌在耳朵里,挥之不去。   这么一瞧,他突然觉得整个天际好高处不胜寒啊。   见陆东深不吱声,杨远继续嘴贱,“能钳着一个人的软肋就是好,就说你吧,为了知道夏昼的事,我怎么废话你不都得听着?”   要是搁从前早就挂他电话了。   陆东深沉沉,“杨远,我看你是真喝多了。”   “清醒的很。”杨远哼哼笑,“所以,她问你情况的时候我才听得一清二楚,要不然——”   “她问我了?”   杨远憋笑,果然是一提夏昼他就乱啊。   “问了,但是很奇怪啊……”   “奇怪什么?”陆东深在那头心一提。   杨远又往下靠了靠,“她问我你的手怎么了,陆东深,你的手怎么了?”   那边沉默。   “这是你们什么暗号还是你的手真有什么问题了?”   过了许久,陆东深开口,“你怎么回她的?”   “我都不知道情况怎么回答啊?”杨远叹气,“我就只能装醉,然后再替你说点酒后吐真言的话,提醒她可别那么快就把你忘了。”   陆东深干涩地回他,“谢谢。”   杨远想了想问他,“你……没事吧?”   这一次,那头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陆东深?”杨远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陆东深低低的跟他说,“杨远,我可能,不大好。”   **   美国这边是阴雨天,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温度也凉了很多。   天色沉沉。   能入心,如铅似的重。   听见敲门声后,陆东深结束了与杨远的通话。   景泞带来了奎恩医生,见状,陆东深起身迎进了会客室。奎恩医生与陆家尚有渊源,他的老师目前主要负责陆振杨的身体,奎恩作为助手也会经常在陆家走动。这次奎恩来,除了一如既往向陆东深汇报陆振杨的恢复情况外,还有件更重要的事。   “陆,你的情况我查了又查,可是……”奎恩看上去有些为难。   陆东深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件钛灰色衬衫衬得眉眼肃穆,脸色略白,他将一杯咖啡推到奎恩面前,轻声道,“没关系,有什么话直说。”“我没见过这种病例,也查不到类似的病例,陆,你确定不是心理原因吗?” 第367章 他的姑娘更美   陆东深的左手日复一日有了变化。最开始只是窜麻,间隔时间不定,也没有什么固定的规律,所以并没有引起陆东深的注意,直到他决定把夏昼推开之前,他的左手总会时不时处于麻痹状态,有时候会持续个一两个小时,而在这一两个小时里,他试不到任何感觉,哪怕受了伤流了血他也感觉不到。   夏昼走后,这种情况就越来越频密,一两个小时延长到四五个小时,甚至会一整天。   临回美国前,陆东深私下联系了奎恩。没直接跟陆家主治医生联系的原因很简单,他不想节外生枝。奎恩的老师负责陆振杨身体这件事陆门人人皆知,自然一举一动都落人眼里,如果抽身来替他奔走,必然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奎恩就不同,作为助手自由很多,他经常跟陆东深接触,旁人也不会多想什么,方便陆东深跟他沟通病情。   该做的检查都做了,从饮食到作息,奎恩也都问了个遍,可是所有检查结果都显示指标正常。   为此,奎恩很恼火,甚至也私下跟老师讨论过陆东深的情况,连老师都觉得这种情况太罕见。   陆东深明白奎恩的意思,说,“我的感觉我最清楚,跟心理无关。”   “现在是什么情况?”奎恩问。   陆东深将左手搭在茶几上,轻轻攥了又松,然后说,“以前还会发麻,但现在完全不会了。”   “没感觉?”   “是。”陆东深照实说,“还是照常能动,但就是没感觉了。”   奎恩随手从包里拿出支笔塞陆东深左手里,“握着笔呢?能不能感觉到笔的温度?”   “感觉不到,笔的温度,甚至是形状都感觉不出来。”   奎恩微微皱眉,再问,“右手呢?”   “正常。”   奎恩陷入沉思。   直到眼前的咖啡凉了也都没顾得上喝一口。   半天后,冷不丁问陆东深,“你再仔细想想,你左手的情况只是近期才有的吗?以前,我的意思是,比这更早的时候,甚至是很多年前有没有过这种情况的发生?”   这次轮到陆东深陷入沉思。   奎恩倒是提醒了他,他想到了三年前的那场遭遇。   简单跟奎恩说了一下,没提及具体发生的事,只说了当时他受伤的情况。奎恩听后问,“你的意思是,三年前你的左手有过这种情况?”   “没这么严重。”陆东深思考,“只是过后会有窜麻,但没多久窜麻的症状就消失了。”   这也是他没上心的原因。   那是他回了陆门以后,身上的伤开始渐渐痊愈,直到有一天他拿杯子的时候,手就突然窜麻了一下,杯子应声而落碎了一地。但也就是那么一下,之后就再也没有过。   现在经过奎恩的提醒才开始隐隐觉得,是不是跟三年前的意外有关。而奎恩也的确给了他一个确定答案,“如果判断没错的话,你现在的情况就是三年前造成的。陆,中国人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有因就有果,三年前是因,三年后的现在是果。”   送走奎恩医生后,陆东深始终在想这句话。   有因有果,因果循环。   如果是三年前造成的,为什么病情会隐性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有了显性反应?   耳边是奎恩临走时落下的建议:就目前检查结果来看没有任何的治疗方案,你能做的就是随时观察随时检查。   陆东深站在窗前。   高耸入云的建筑,他就形同踩在云端,脚底下是一沉不变的车水马龙,可看着看着,眼前的风景就变了。   郁郁葱葱的林间。   鼻腔是血腥味,是他自己的。   他隐约听到女人的声音,跟他说,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自己的了。   努力睁眼,他看见女人的身影在林间越走越远,匿在光影里,藏在山雾中。   是啊,有因就有果。   可他在那一刻从未想过,多年之后,她就成了他的姑娘。   陆东深拿了手机出来。   打开相册,里面上千张的照片都是同一人。   有沉思的、有发呆的、有在看书的、有在晒原料的、有在神仙饮店前跟顾客聊天的、有给上门的民众看病的……还有今天的。   那边是入夜了。   下雪的沧陵挺美。   他的姑娘更美。   一袭白色披肩衬得她如同画中人,只是,下巴还是尖细得可怜。   古城着实热闹。   邻里往来、酒光十色、篝火跳耀,哪怕是透过照片,陆东深也能感受到沧陵人的欢乐气氛。   她坐在篝火旁,眼里似有笑又似平静,那模样,让他心疼。   蒋小天也算是担了风险给他拍了这些。   给他发信息说,我发誓我是卯着劲让我们爷吃东西,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不管吃多少都吐,让她看医生她就说没事。   末了,又补上了句,陆总,我有种预感啊,我一定会被我们爷掐死的。   陆东深每次翻看照片的时候心情都很复杂。   开心,是因为能看见她。   沉重,是因为瞧着她总是那么瘦。   就拿蒋小天今天偷着发来的这些照片来说,她单薄得吓人,就好像风一吹就会飘走似的,不带一点重量。   总会想起她在他耳边娇笑:我胖了呀……傻哥哥,我就是想让你抱抱我啊。   陆东深沉沉地吸了口气,心口闷得不行。   他想抱她。   景泞敲门进来,通知陆东深说十分钟后开会。   陆东深将手机揣兜,说了声好。   景泞在给他收拾文件的时候问了句,“陆老先生的情况没有反复吧?”   “奎恩说他恢复得还算不错。”陆东深回了句。   景泞点头,“那就好。”陆东深点了支烟,靠在办公桌旁,若有所思。景泞抬头看了陆东深一眼,见他抽烟,原想着说还是别抽了,夏昼不喜欢你抽烟,但这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又囫囵个地咽下去了,这段日子,她提起夏昼都是小心翼翼的。   沉默间,倒是陆东深开口了,“你先去会议室,顺便把爱丽莎叫进来。”   景泞照做。   没一会儿爱丽莎敲门进来了,秘书处的,工作年头挺长,嘴巴很严,属于中文文盲,换句话说就是,只会讲不会写。   陆东深弹了下烟灰,将办公桌上的座机一转,对爱丽莎说,“打个电话。”   爱丽莎脸一垮,“陆先生,你不能总是指使我做这件事还不让我过问。”   陆东深没任何表情,在手机上调出一个电话号码给她,就是一个字,“打。”   爱丽莎叹着气走上前,按了免提,拨号之前问陆东深,“这次什么借口?”   陆东深想了想,“房产销售吧。”爱丽莎哀嚎了一声,刚要拨号,陆东深提醒了句,“说中文。” 第368章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号码拨通了。   电话那边很安静。   爱丽莎马上进入状态,“您好,请问您是夏昼夏女士吗?”   “哪位?”那头声音淡淡的。   爱丽莎清清嗓子,“夏女士您好,之前看见您有咨询房产的记录,请问您近期有投资房产的打算吗?我们……正在推出……一线海景房的楼盘……”   越说到后面越小声,她替陆东深打这种电话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手机那边都是没等她说完就挂了,这种推销电话谁都没耐性听完,但这次……   就连陆东深也感到意外,盯着座机,一时间大气还不敢出了。   那头竟是懒洋洋的了,就朝着爱丽莎不好的预感去了,“好啊,你介绍介绍。”   爱丽莎噎住了。   信口开河这种事谁都会,例如她刚刚瞎诌的有过咨询房产的记录,这年头谁都会在些销售场合留下资料,推销广告借着由子打电话也常见。   可是还要她介绍?她怎么介绍……战战兢兢抬头看了一眼陆东深,求救。   陆东深抽过一张纸,拿了笔出来,快速地在纸上写了个字:whatever……   爱丽丝一瞧,近乎要喷血,这就是陆门副总啊,果然有急才!   怨不得说时间紧任务重遭罪的都是下属,她盯着纸上龙飞凤舞的whatever,脑筋一挑一挑地疼,更别提那串省略号。   要她发挥?她怎么发挥?她是秘书,又不是公司那些市场销售……   就在要抓狂时,那头又开口了,“以后想好了再打电话。”   紧跟着就挂了,座机传出忙音。   艾丽莎憋着好大一口气终于喘匀了,但隐隐的又觉得是自己半砸了事情,看了一眼陆东深,“陆先生,这……”   陆东深却笑了,抑制不住笑出声来,然后挥手示意要她离开。这算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笑得最开怀的一次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挺想笑的,甚至他能想到他的姑娘接电话时的小模样。她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呢?怎么就让他这么喜欢呢?艾丽莎出办公室的时候回头瞅了一眼,心里凉凉的,完了,他们副总这是疯了啊,平时都不苟言笑的那么一个人,今天这是怎么了?是被她气的吗?毕竟她越来越觉得是把事情办砸了。不过她也不知道他们副总是怎么想的,总会薅她过来照着个电话号码打过去,还扮演各种推销人员,每次打完电话,她总能看见他嘴角隐着浅浅笑意,她猜想的是,他应该是想听电话那头姑娘的声音,可是……   他就自己打呗。   非但自己避开,还总是把座机号设成匿名形式,让对方无迹可寻,这不是捉弄人吗?   无法理解。   但是再有下次,她必须要跟陆先生强调一下自己是秘书的身份。   **   翌日,沧陵的天放晴了,阳光不烈,柔和得很,似乎在一点点回温。远处的天周山清晰可见,峰头左右环绕云雾,仙境一般。   蒋璃破天荒地睡到了大中午,等醒来的时候,蒋小天这个勤快人早就把林客楼的一层收拾得干干净净了,等她下了楼,他正手拿空气净化剂到处喷呢。   果然没白疼他一场,知道她受不了酒气的余味。   从北京回了沧陵后,蒋璃就一直住在林客楼了。她在沧陵的住所较远,以前来回嫌麻烦的时候她就住在手鼓店里,但现如今手鼓店和神仙饮都转给蒋小天了,她再去住也不合适,所以思来想去的就住进了谭耀明的房间。谭耀明生前住所太多,但他因为喜欢林客楼的茶所以经常夜宿,久而久之就辟出了一个卧室专供他休息。蒋璃这次回来后将卧室重新装修了一番,弄得温馨些,不再像之前冷冰冰的。   见她醒了,蒋小天马上邀功,“爷,饭菜我都给你做好了。”   蒋璃下楼的脚步一松,差点一个趔趄滚下来,忙扶住楼梯扶手,故作镇静,“我还不饿。”他是个勤快的孩子,但就是太勤快了,总会时不时大包大揽她的饮食,但是!做得太难吃了!曾几何时,蒋璃也毫不客气地跟他说,天哥,我求你了,你快别给我做饭了。   岂料蒋小天一脸哀求:蒋爷,我也求你了,你快好好吃饭吧……   你做成这样我是真心吃不下啊。   爷您放心,我现在每天都在精进厨艺,您看您都瘦成什么样了,哎……造孽啊……   后来,蒋璃面对百毒不侵的蒋小天终于想出了个绝佳的借口:我还不饿……   天真善良的蒋小天就信了,痛心疾首,“怎么又不饿?这样不行啊——”   蒋璃马上打断他,“昨晚吃的肉太多了,到现在还没消化。”   蒋小天想了想还真是,昨晚又是酒又是肉的,饶尊烤的肉还那么好吃……等蒋璃站在窗子前抻腰松筋骨的时候,蒋小天转念一想,不对啊,她不是吃什么吐什么吗?   刚要开口,蒋璃眼睛就瞄到他的神情了,也知道他反应过来,马上切入话题,“对了,有印宿白的消息吗?”   “我让白牙守着呢。”蒋小天很成功地被转移了话题,情绪也跟了上来,“那个姓印的跟个缩头乌龟似的总不露面算什么英雄好汉?咱再收不回meet,就怕芙蓉扛不住了。”   “我知道。”蒋璃微微眯眼,沉了沉气。   她不是没看见芙蓉向她求救的眼神,这段时间,她更是听说了芙蓉不少事,她比谁都心急。   正想着如何找突破口的时候,蒋小天的手机响了,他接了后连连说了几声好,然后挂了电话跟蒋璃说,“印宿白出现了,在meet!”   蒋璃只觉得热血一下子就冲了上来,强行压了压情绪,点了点头,在案几旁坐下。   蒋小天见状不解,“爷,咱不立刻杀过去吗?”   “都等了这么久了,不急这一时三刻。”蒋璃抽了张纸出来,将其两边对折,指甲顺着对着线一点点压实,整齐撕开,再对折,再撕开,取了四分之一。   拿过笔架上最细的适合小楷的毛笔,沁了墨,然后在纸张上写了一行字。   这些,曾经都是谭耀明做的,或晨光里,或黄昏下,楷书写得字字精辟好看。他跟她说,阿璃,先礼后兵,这就是江湖。“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蒋璃写好后等墨干,再次对折,从抽屉里找出一个烫金的信封来,塞了进去,一并交给蒋小天说,“登门拜访,先递帖子。” 第369章 上门都是客   等蒋璃从林客楼出来的时候已是暮色沉沉,一白天好不容易穿透云层泄出来的阳光又匿了去,云层厚重了不少。   她站在台阶上望了一眼天,风过,空气中除了浮荡着前一晚极浅的烤肉、柴火香外还有一抹凉,看样子,雪停了只是暂时的。   蒋小天见蒋璃出来,赶忙拉开车门候着。他家蒋爷向来喜欢穿行衫,今天也不例外,一身米白色行衫长袍,相比昨晚一身素白显得柔和了许多,宽袖斜紧,手工盘扣一水而下,小高领,外嵌有银白锻,锻中有花样暗纹,说不上是什么花纹,乍一看更像是凤的羽翼,三排镶白盘扣遮住寒凉。   最外件的同样是一件冬款狐裘披风,狐毛银灰色衬着黑色缎面,稳稳压住了气场。   蒋小天光是这么瞧着就一脸的骄傲,他家的蒋爷多好看啊。   蒋璃走到车前扫了前后一眼,都有车跟着,是白牙他们几个,很是大张旗鼓的保驾护航,她对蒋小天说,“你跟着我就行,其他人都留下。”   “啊?”   蒋璃不多废话,头一低上了车。   Meet酒吧还没到营业时间,这种地方越晚越热闹。   车到酒吧门口的时候还真是下雪了,比昨晚的雪还要大,密密而落就跟鹅毛似的。   蒋小天停好车后先下了车,撑了把黑伞过来,打开车门。   雪下了反而无风,无风就无息。蒋璃透过簌簌大雪看着酒吧的招牌,跟从前无异,高高的梁门,店名却很不起眼的搁在一侧墙体,就是一个很简单的meet,没花哨没闪灯,入夜的时候,meet字样就成冰蓝色,很安静地落在那,不夸张不绚烂的。   话说meet当初刚成立的时候,谭耀明的初衷是想打造成个清吧,喝酒聊天背景衬着爵士或美国小乡村很是安静的那种,说到底,谭耀明是个有情怀的男子。可事与愿违,等谭耀明再踏足meet的时候,里面已是群魔乱舞,各种花里胡哨的小年轻占领了地盘,鼓点、打碟、喊麦的混做一团。谭耀明一个动怒,什么玩意儿,紧跟着拂袖而去。路过门口的时候,大抵上还是过不了心理那关,命人将装饰得金碧辉煌的招牌的拆了,在墙体入了meet一字,低调示人,从此以后,谭耀明经常露面凰天也从不踏足mee   t,估计是觉得丢脸。   可蒋璃更喜欢meet。   充满了市井味和年轻活力味,来这里的人不需要证明你的身份你的资产,不高兴了来这里来一轮深水炸弹,高兴了就蹦到高台上跟着狂劲的音乐一同喊麦。   她跟谭耀明说,meet可比凰天亲和多了,凰天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但在meet里,大家都一样。   谭耀明笑着跟她说,人生来就不平等,当人站在食物链最高点的时候,就注定了阶层分化。   她不喜欢这样。   谭耀明就含笑摸着她的头说,小丫头喜欢热闹的地方很正常,如果不是有芙蓉她们牵着你,你是连凰天的大门都不会进。   她就得意的很,那当然,她们是我的女人。   过往云烟。   蒋璃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全都是沁凉的风雪味,时刻提醒着她,谭耀明不在了,一切的江湖手段都是她来做主。   “去吧。”她对蒋小天吩咐了声。   蒋小天点头,将伞柄递给蒋璃,只身朝着Meet去了。   酒吧的内门里站了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看样子就是印宿白的手下,其中一个接过蒋小天递上的帖子后就转身进了室内。   蒋小天又跑回蒋璃的身旁,继续替她撑伞。   很快,那个拿帖子的男人出来了,走上前跟他们说,“白哥现在有事不方便会客,要么等着要么改天。”   一听这话蒋小天怒了,“让我们蒋爷等着,他活腻了是吧?也不打听打听——”   “蒋小天。”蒋璃轻声开口,面色无澜的,“等着。”   “爷!”蒋小天诧异。   蒋璃风轻云淡。   蒋小天使劲抿了抿嘴,身体微微探前,伸手在那男人心窝处点了点,“告诉你们白哥,最好识相点。”   男人没说话,转身回了酒吧内门。   就这样,等了能有二十分钟。蒋小天撑着伞的手都冻红了,“爷……”   “去问。”   蒋小天得令,马上一个健步过去了。   通知说目前还不能见客。   “再等。”蒋璃下令。   蒋小天压着气,低声跟蒋璃说,“咱没必要受这份窝囊罪,他印宿白算什么东西,我们可都是谭爷的人,这么做太跌面子了。”   蒋璃没吱声。   站在内门里的那两男人刚开始没觉得什么,后来见蒋璃始终不走,伫立在黑伞之下,簌簌而落的雪花,她沉稳静谧,他们两个就品出些敬意来,窃窃私语。   “这女的行啊,身上有股子劲。”   “我跟着咱白哥来沧陵的时候就听过她,大有来头。”   “那怎么办?白哥他——”   蒋小天又上前来了,冲着他们示意,这两人止住了话头,没接到上头的通知自然不会放行,就朝着蒋小天摇头。   蒋小天怒气冲冲回来,恨得咬牙切齿的,“爷,那孙子明摆着把咱们当礼拜天过呢。”   还有句话他没说出口,以前他总觉得他们爷身上棱角挺多,做事更是干脆利落,现在这是怎么了?肯定是因为在北京待的,身上的血性和野性都没了。   正想着,蒋璃问了句,“看一下时间。”   蒋小天掏出手机,按亮了屏幕,蒋璃看了一眼,然后淡声说,“走吧。”蒋小天一愣,以为她是打了退堂鼓准备回林客楼,刚要提议说让杨远或饶尊来帮忙,就见蒋璃挪步了,竟是朝着酒吧的方向。他见状,心里一阵扑腾,立马跟上去撑住伞。   酒吧门口那两人本着怎么都能把蒋璃靠走的原则守着,不想她竟然上前,大有一副直闯的架势,立刻拦下,“已经跟你们说过了,白哥现在不见客。”   蒋璃目光浅淡,甚至都没瞅他们,目视前方,“上门都是客,你们的营业时间到了。”两人一愣,纷纷低头去看时间,晚六点,果真是到了营业时间。再一抬头,却见蒋璃早就没影了。 第370章 品味不行   Meet里的摆设有些变化。以前座位较多,卡座、四人座、单人座等等都分了区域,而且当时选的座椅都很讲究,纯木质,上绘有东巴文吉祥图案,很有民族特色。现在,一进来就觉得空旷得很,   撤了不少桌椅,留下的都成了布艺沙发或廉价的塑料椅子。   蒋璃从心里排斥这种环境下摆放布艺沙发。   灯光昏暗不明,人来人往,酒撒杯裂的,实木一擦就干净,布艺的就不一样了,谁能知道上面有多少细菌。   腾出更多空间是为了容纳更多人。   蒋璃心中冷哼,也不过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人罢了。Meet没有天际在沧陵的酒吧大,却是汇集整个沧陵所有潮男潮女的地方,上下两层,一层是散座,中间有高高的舞台,舞台上还立了根钢管,左手侧是歌手休息区和打碟区,各类音乐碟片装饰了整个墙面。   右手侧有玻璃楼梯蜿蜒而上,直达卡座区。这个楼梯是有点讲究的,每晚有穿得花枝招展的女孩从上面经过,下面的人一抬头就能瞧见姑娘们底裙中的世界,非常暧昧。   舞台正对面是偌大的调酒区,之前蒋璃在这玩的时候,调酒区6名调酒师同时上阵都忙不过来。   整个酒吧一层封闭二层有窗,天暖时推开窗,可瞧见沧陵古城里的热闹。   工作人员还没来齐,虽是营业了,但保洁的都没到。   蒋璃一进来就听见有人在吧台旁的卡座里大声豪气的,桌子被那人拍得啪啪响。   “不是我跟你吹,再晚一步我就得挂那了下。我是什么人?大江南北也算是闯过不老少,什么没见过啊——”   说到这,那人的话被突然进来的蒋璃打断了,他朝着她这边瞅了一眼,微微一皱眉。   他同伴催促他,“后来怎么了?那些到底是不是人?”   “谁知道?”男人许是不想示弱于人前,压低了声音。   蒋璃被追上来的那两名手下拦住的时候,耳畔飘过男人低沉沉的声音:后来我打听了一下,那个寂岭就是邪门得很……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其中一人厉喝。   蒋璃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吧台那边。   卡座有两人,那个区域灯光很暗,看不太清长相,说话大声的男人斜侧着身对着她,她能瞧见的就是虎背熊腰的背影,拍桌子的那只手,手背上都是纹身。   蒋璃没上前,对着跟她大呼小叫的男人说了句,“一杯干味马天尼,一杯百加得炸弹。”   那人愣了一下,“什么?”   吧台那个纹身男也听见蒋璃刚刚说了什么,这一次转过脸,彻头彻尾地看了她一眼。“不会调?”蒋璃笑,“meet最出名的就是调制烈酒,这两种调和酒是点单最多的,如果不会调,打电话问问你们的调酒师。我是顾客,顾客就是上帝。蒋小天,我们楼上看风景。”干味马天尼,只用43度的金酒和75度的苦艾酒调制,干脆利落又辣口十足;百加得炸弹更是烈酒中的战斗机,百加得151,百加得白和百加得黑,其中百加得151度数高达75.5,用经常混酒吧人的话来说,你要是恨谁,往他身上扔一杯百加得炸弹就足够有汽油的效力了。   这两种调和烈酒,没个酒量的人不敢比划。蒋璃选了个靠窗位,蒋小天坐在她对面,中间一条长桌,桌的把角竖着个亚克力材质的点酒牌,介绍的是冬季新品。点酒牌旁有一支蓝色冰纹细口花瓶,花瓶里插了支红玫瑰,假的。   蓝花瓶、假的红玫瑰花,衬在一张透着脆叶绿的桌布上,这颜色搭在一起别提有多刺激了。   蒋璃将那玫瑰花抽出来,一扬手扔在窗台上,说了句,“姓印的品味不行。”   蒋小天接话,“那是,跟谭爷比差远了。”   “看清楚了吗,他就是印宿白?”   蒋小天点头,“白牙发过来照片,对比了一下就是他,最惹眼的就是手背上纹了只鹰,刚才从我那个角度看得清楚,就是只鹰,跑不了。”   “鹰吗?”蒋璃看着窗外的雪轻轻一笑,“很快就变秃鹰了。”   没一会儿,有脚步声上来,听声,来人挺有重量。   果不其然,就是楼下手背有纹身、虎背熊腰的男人,换言之,就是一直避而不见却在背后里使绊子的印宿白。   蒋璃稳坐不动。   蒋小天见这幕后,顿时对蒋璃的敬佩之情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了。好一招以静制动啊,深入敌营却按兵不动,轻飘飘地上了二楼点酒喝,那个姓印的自然是坐不住了。   他主动坐在蒋璃的身边,一致对外。   印宿白临靠近前,蒋璃慢悠悠地对蒋小天说了句,可惜这个名字了。   卡座这边燃了灯,所以,这么一来印宿白的外形长相就一清二楚。   很敦实。   这是闪过蒋璃脑中的第一印象。也就一米七左右的身高,像只圆桶似的过来,源于他跟身高成反比的身材,凶悍,一道疤劈开右眉直到耳廓,右眼皮也因为这道疤微微下耷,皮肤黝黑,穿了件格子衬衫,脖戴一条金灿灿的大链子,这一身标准社会人的打扮结结实实印证了蒋璃刚刚的判断:品味不行。   他一手端着托盘,到桌前,把托盘中的两杯酒咣咣往桌上一放,托盘随意往旁一撂,大大咧咧地就坐在蒋璃的对面。   蒋璃扫了他的手背一眼,正好搁在桌上,是只鹰,倒是挺霸气的。   很快,那两名手下也上来了,站在他身后,一左一右就跟哼哈二将似的。   “你是?”印宿白朝后一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个神情从半耷的右眼皮里挤出来,别有一番令人不舒服的劲儿。   她微微一勾唇,“沧陵蒋璃。”   不过就是虚张声势,她都递上帖子了,他能不知道?“蒋璃啊……”印宿白哈哈一笑,熊掌般的大手往桌上一拍,果然地动山摇的,转回头看着自己两名手下,“知道她是谁吗?谭耀明的女人,人人都尊称一声蒋爷,可说白了,还不是给爷们暖被窝的?”   两手下也跟着哈哈一笑。蒋小天怒,刚要拍案而起却听蒋璃轻描淡写说了句,“小天,喝杯酒暖暖身子。” 第371章 文砸   窗外飞雪,烈酒暖身,这在沧陵向来是件畅快的事。   所以相比夏天,在寒冬里的篝火烤肉更受到沧陵人的欢迎,一口酒一口肉,柴香驱了寒凉,何等惬意。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喝得来调配的烈酒,像是蒋小天这种只喝惯了纯酿的人,对于手里的这杯马天尼只做浅尝,然后微微皱了眉头。   蒋璃一杯炸弹下肚,面无异样,眉头不曾皱过一下。   印宿白心中暗惊,这才重新审视坐在对面的蒋璃。   素袍狐裘,黑发挽成髻,有几缕散发垂下,衬得的确是叫一个花容月貌。他不是没听过蒋璃的名字,也不是没听过她的一些事。帮着谭耀明平定地盘、招揽江湖兄弟、为沧陵人医治病痛……还有人传她有能让死人复活的本事,甚至更有人说她能在冬祭中通天地支配鬼神。传得神乎其神,可印宿白不信。   长得真心是漂亮,单单往那一坐就是风景。   可这么一杯烈酒不动声色地下肚,印宿白开始隐隐觉得,或许这小丫头真有两把刷子,尤其是当她将酒杯往桌上一放,再一抬眼时,眼角眉梢的英气直逼人心魄。   这哪是个姑娘家该有的?   就连印宿白身后那两个手下都瞧见了,心头一凛。   “蒋姑娘好酒量。”印宿白故意这么说。   蒋璃倒是没理会他对她的称呼,轻轻一笑,“在meet里向来流传一句话,喝最烈的酒,撩最美的妹,酒量这种东西,说白了也是练出来的。”   印宿白往后一靠,抬手摸了摸毛寸头,目光里多少带了点警觉。   他是粗人不假,但也是在鱼龙混杂的道上摸爬滚打过来的。   砸场子这种事一般分为两种,武砸和文砸。   武砸可想而知,就是字面的意思,直截了当,刀枪棍棒的一通下来当做开场白。   蒋璃这种属于文砸。   一杯极烈的酒开场,风轻云淡之下告诉你:这个场子你未必保得住。   “印宿白不是你真名吧?”蒋璃淡淡地说。   这名字说有文化也行,但说随意起的她更信,捋着百家姓来的名字,想来当初起名字的时候也是行事匆匆。掩藏姓名无非两种情况,要么躲人,要么躲事。   印宿白一听这话,一脸凶悍横肉抽搐了一下,盯着她不语。“我不管你以前叫什么,也不管你以前犯了什么事,既然来了沧陵,那就要多少敬着点沧陵的规矩。”蒋璃说话不遮不掩,“你用了谭爷的人,却不把他们当人看,这么做就不地道了吧?”   印宿白闻言讥笑,“看来今天蒋姑娘登门,就是为你那个叫什么芙蓉的姐们讨公道的。”“不止。”蒋璃将手边的酒杯拨到一旁,慢条斯理地说,“你钻了空子,不清不楚地占了千城赋和meet的经营权,如果不招摇生事我也就忍了,毕竟赎回这家场子还要花费我不少钱。但你糟蹋谭爷的人在先,凰天重新开张的时候找人闹事在后,说明你并不想和平相处,那我就干脆收回来好了。”   “收回来?”印宿白像是听了笑话,眼睛里狠沉沉的,“谭耀明死了之后你们没当家的了?要你个娘们出来收场子?”   “我就是他们的当家的。”   印宿白笑出声,明摆着不屑一顾,“凭你?”   “凭我。”   印宿白笑得更是丝毫不顾忌了,“一个臭娘们跑出来当家……”他说这话时蒋璃就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冷静、不躲不闪、坚决,令印宿白最后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的,笑容也隐了去。他微微眯眼,打量了她好久,问,“你是来真的?”   蒋璃淡定,直截了当道,“你开价吧。”   只要能谈钱就好办,不怕他高价,就怕他无价。印宿白那只疤痕眼一挑,没开口,先点了根烟,吞吐了几口,烟雾盘旋在他手背上那只鹰头上。“听说谭耀明生前收场子的时候那是生抢,谁不服直接挥拳头亮刀子,如果今天谭耀明在,我二话不说把场子双手奉还,不为别的,就敬他谭爷是条江湖汉子,但是现在?呵,怎么到了蒋姑娘这就变斯文了?”   “有钱赚还不好吗?”蒋璃道。“好,当然好,这年头谁不想赚钱,说实话,这两个场子老子早他妈想转手了。”印宿白像是挺好说话,可紧跟着话峰就一转,瞅着蒋璃冷笑,“可是,我为什么要赏你的脸?老子在道上混的时候还没你个丫头什么事呢,你以为现在的沧陵还是以前的沧陵呢?以前诸位喊你一声爷,那是看在谭耀明的面子上,现在谭耀明不在了,你算个屁啊!”   蒋小天绷不住了,拍桌子就骂,“印宿白,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怎么着小子,想打架?”印宿白那两个手下上前。   “来啊!”蒋小天撸袖子就要起来。   被蒋璃伸手压了下去,“别这么没礼貌,论辈分,你也该叫人一声白哥。”   蒋小天暗自呸了一声,压了火,他还不想给蒋璃惹麻烦。印宿白也没恼,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自然是压得住场,他慢悠悠道,“小子,听你家姑娘的话就对了,meet开门做生意随时欢迎你来玩,但你小子得给老子看准风向了,见面叫声白哥一切好谈。沧陵的天早就变了,我手下多少人,谭耀明留在沧陵的能有几个人?真要是硬碰硬,你们不是对手。”   蒋小天气得脸皮直颤。   蒋璃不急不慌的,“看来,你是想硬碰硬了?”   “我这个人老派作风,在这行混饭吃讲的就是拳头硬,你钱再多结果就是个绣花枕头,老子不会服。”蒋璃闻言笑了笑,朝后一靠,“现在时代不同了,谭爷在的时候保证的是兄弟们各个有正当行业做,各个凭着自己的本事赚到钱,你撇开能让兄弟们有钱拿有钱赚的现状跟我来讲拳头?你觉得跟着你的人喜欢过这种生活吗?”   “蒋姑娘,你这种凡事爱操心的病,得治啊。”印宿白眼里讥讽,“要么拿出你的本事来,要么就给老子混蛋!”   蒋小天暗自攥拳,却听蒋璃下轻声说了个“好”字。   微微一怔,扭头看着蒋璃。蒋璃看着印宿白,说了句,“既然你知道我是为芙蓉来的,那总要见上一面再走才行。” 第372章 咱们就后兵   印宿白心底冷笑,什么谭耀明的女人,什么蒋爷,只不过就是沧陵人的夸大其词罢了,说白了,这丫头就是以为自己在谭耀明身边待了几年,自以为是,觉得什么都能摆得平,其实什么都不懂。   “好啊,蒋姑娘的这个要求我还是能满足的。”印宿白笑哼哼的,“就当,我给谭耀明一个面子。”   蒋璃没恼,微微一笑,“多谢。”   印宿白当着蒋璃的面打了个电话,动静不小,一副大哥派头。没一会儿芙蓉就来了,直接上了二楼,身后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蒋璃抬眼看过去的时候,第一个感觉就是冷。   下着大雪的天,芙蓉穿了件绛红色过膝旗袍,旗袍外裹了件白色貂皮短袄,露在外的一双小腿冻得通红,看着就让人心疼。看见蒋璃的瞬间,芙蓉眼波激动,又似有粼粼光亮,蒋璃跟她虽有点距离,但也知道她是含了泪的。印宿白见她来了,笑道,“芙蓉,你的小姐们来了,还不上前叙叙旧?”   身后的人推了芙蓉一把,芙蓉高跟鞋没踩稳一个趔趄,蒋璃见状起身快速上前,伸手稳住了芙蓉的身子,动作极快。   印宿白心里咯噔一下,小丫头身上果然是有些功夫的。   芙蓉身上挺凉,拉过她的手,蒋璃甚至感觉不到她身上一丁点的热乎气,再顺势把短袄的袖子往上轻轻一翻,就能瞧见雪白的小臂上一道道的青紫,对方下手不轻。   像是有把刀子在蒋璃心头上割,以往芙蓉在凰天的时候那可是招牌啊,就算客人再变态,也不敢在她身上留印子。   那头印宿白说话了,懒洋洋的,“这芙蓉啊以前被龙鬼的人逼得无路可走,要不是我拉她一把,当初还不定怎么样呢,芙蓉,你说呢?”   芙蓉的手微微抖了一下,用极小的声音说了句,“是……白哥是我的恩人。”   蒋璃盯着芙蓉的脸,心里一阵阵酸楚。想着芙蓉曾经是个什么性子的人?那在整个凰天都没人敢惹她,说不高兴就不高兴,甚至有时候还给谭耀明摔脸子,心直口快得很。谭耀明和手下的兄弟们其实也了解她的脾气,也都纵着她,用谭耀明的话说就是,一个姑娘家的出来讨生活不容易,她既然靠着我,我就不能让她受委屈了。其他兄弟们也一样,一旦是得罪了芙蓉,赶紧一口一个姑奶奶讨饶的,人人都知道蒋璃跟芙蓉的关系不错,芙蓉要是在蒋璃面前告上一状,那回头得罪她的那些个手下肯定第二天上吐下泻的。   现在,生生把这么一个脆生生的姑娘给折断了。   能让她这么害怕和紧张,这段时日肯定不止是挨打这么简单。   芙蓉跟她说,“你快走吧,我在这挺好的。”   蒋璃没理会她的话,“你的手太凉了,我给你捂捂。”   芙蓉想要抽手却蒋璃攥紧,宽大的斗篷遮住了彼此的双手。   蒋璃轻声问她,“暖和吗?”   芙蓉微微一怔,眼睛迅速地扫了一下印宿白的侧脸,然后又恢复进门时的神情,轻轻点了下头。   “芙蓉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罪了。”蒋璃冷不丁说了句。   芙蓉呼吸急促。   印宿白听出蒋璃话里的意味来,转身盯着她,“蒋姑娘这意思是?”   蒋璃松开芙蓉的手。   许是尝到了温暖,再一松手就更觉寒凉,芙蓉打了个冷颤,将双手揣进兜里取暖。   蒋璃回到椅子上坐下,对上印宿白的一脸阴鸷,“我这个人长这么大还真没学会什么是滚,所以,只能让你心服口服了。”   印宿白先是哼笑,然后是大笑,拍着桌子,“心服口服?让我对你这么个丫头?你确定你不是电视剧看多了?”蒋璃安静地等他笑完,然后开口,“既然你行事老派,那我就跟你说说老派。江湖规矩,登门议事先递帖,我做到了;你接帖后不见回帖又避而不见,这就是反了道上的规矩。我在雪中一等再等三等,做足了先礼。本想和平谈判,不想你不领这个情,礼上的事我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咱们就后兵。”   印宿白阴恻恻的,眼睛里也有了寒光,“你有什么本事跟我在这叫嚣?”   “24个小时。”   印宿白一愣,“什么?”   蒋璃的嗓音冷淡下来,盯着他一字一句,“24小时之后,我会让你知道谭爷的人什么本事。就不知道,你敢不敢伸手来接啊?”   印宿白觉得可笑极了,“好啊,老子就陪你耍一耍,你赢了,场子的事好商量,输了,我会让你们一个个横着出沧陵。”   蒋小天心口突突直跳,芙蓉也捏了一把冷汗。   蒋璃嘴角一挑,“一言为定。”   **   入夜的林客楼并没安静下来。   蒋璃与印宿白杠上一事很快就传得街头巷尾,有茶客一直腻在林客楼不走,一半是想探点消息出来,一半是询问蒋璃的意见,大抵上都是想要帮忙的。   平常百姓怎么帮忙?蒋璃不想牵扯无辜,一一道谢。   不用说,这消息传得快肯定是印宿白那边的人做的,甚至还有些人满街嚷嚷蒋璃的自不量力,不过就是想要打击士气罢了。   蒋璃统统没理会,把蒋小天和白牙那四人都叫过来后交代了一番,就都打发走了。   然后,杨远来了。   再然后,饶尊也来了。饶尊可谓是风尘仆仆,听说是今天在外地开了一天的会,见了一天的领导,都没回家换件衣服直奔林客楼,坐下来第一句话跟杨远同一腔调,“说吧,你需要多少人?要多少我就给你调过来多少!”   蒋璃又煮了红酒。   看样子杨远是来了有一阵子了,他面前杯子里的红酒下去了大半。饶尊坐定后,蒋璃给他盛了一勺煮红酒,又给杨远添了些。   “要那么多人干嘛?打群架啊?小少爷,现在可是和谐社会,大庭广众之下打架斗殴的傻不傻?你是不是傻?”蒋璃坐在壁炉旁,往里扔了榉木,又倒了些松针进去。   榉木方便燃烧,又不夺松针的气息,一烧起来,整个客厅都有一股子清雅气。饶尊见她气定神闲的,着急,连酒都顾不上喝一口,“要不就直接找个由子把场子封了,像是印宿白那种在道上混的,身上哪有干净的?对付那种人用得着浪费时间吗?” 第373章 一定会拧断他的脖子   蒋璃擦净了手,抱着暖呼呼的红酒杯喝了一口,然后冷不丁问杨远,“哎,你们在沧陵这边的能源项目投了多少钱?”   也没外人,所以杨远也没对蒋璃遮着掩着,想了想道,“沧陵这边主要侧重新能源和清洁能源的开发,整个项目分前中后三期进行,差不多要400亿左右。”   蒋璃又懒洋洋地看了饶尊这边,“华力也有合作的哦。”   饶尊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对能源项目感兴趣了,也没瞒她,“华力这边预计跟投100亿吧。”   蒋璃将杯子搁到旁边,在沙发上盘着腿,“也就是说,单是在沧陵这块地界,天际和华力总投资就高达500个亿。”她啧啧了两声,“500个亿啊,好多钱啊。”   饶尊一听这话乐了,“真有意思,你什么时候在乎过钱?”“我怎么就不在乎钱啊?我只是从来没缺过钱而已。但我的钱跟你们比起来那是小巫见大巫,所以,我替你们在乎啊。”蒋璃有板有眼的,“你们做的是正道生意,那是经过国家审批政府支持的,所以项目进行期间容不得身上有半点黑。印宿白这个事说白了就是个泥池子,你俩往下跳那就是沾得一身黑。他跟谭爷的性质不一样,谭爷不会抹黑你们的底子,可印宿白会,你们跟这种人不管是明面还是暗地里交锋都会有损两家企业形象,所以,还得我亲自来。”   饶尊听了这话嗤笑一声,“我想动他的话,不用我亲自出面,他都无法待在沧陵。”“知道你本事,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万一印宿白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呢?一个堂堂尊少,一个堂堂杨家少爷,就被那种人抹黑冤不冤啊?”   “可是——”“别可是了。”夏昼伸了个懒腰,然后软塌塌地靠在沙发后背上,“我最擅长对付的就是不要脸的人,他不要脸,我比他还不要脸,所以,这池子泥水我来放最合适,你们任何一个都不合适。”   饶尊刚想张口的时候,夏昼又问他,“你们投资了这么多钱,摊子支得这么大,肯定得需要不少人吧?”   饶尊不满意她顾左右而言他,没好气地回了句,“我只管拿钱,其他的事儿不管也不操心。”   蒋璃撇撇嘴,扭头看向杨远。杨远是典型的旁观者清,不像是饶尊,一根筋地被蒋璃拽着走,他手里拿了根牙签,一边戳着红酒里的苹果一边慢悠悠地说,“核心部门倒是不需要多少人,做的都是头脑风暴和科研的活儿,精英和科研人员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但是,工厂需要人啊,总得有人干活。”   说到这,他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瞅了一下蒋璃,似笑非笑的,“你要想安排人进来没问题啊。”   “这可是你说的啊,一言为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饶尊没了耐性,“不是,夏夏,我们在说印宿白的事,你——”   “杨远。”蒋璃打断了饶尊的话,起了身,打了个哈欠,典型敷衍状,“他的思想工作交给你了,我上楼睡了,你们自便。”   说完,趿拉着拖鞋就走了。   事没说清楚呢,饶尊哪会让她走,起身就要跟上,被杨远一把拉住,“你着什么急啊?”   饶尊低头一瞧,杨远正箍着他的手腕,顿时鸡皮疙瘩起来了,一把甩开杨远的手,冷喝,“有话说话,动手动脚的干什么?”   杨远差点把眼珠子翻出来,朝着对面沙发上一指,“你先坐下,我跟你说。”   饶尊眉心一皱,“有什么好说的?”   “那你就跟着上去。”杨远推他,“人家姑娘打算洗洗睡了,你现在敢上去?看她不一脚给你踹下来。”   饶尊虽着急,但杨远也说得在理,死丫头是抱定了心思不想浪费口舌了。压了压气,在杨远对面坐下,“你说。”   杨远比饶尊早到了一些时候,所以自然也明了蒋璃的想法,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跟饶尊说了句,“你吧,关心则乱。”   **   陆东深的这通电话打得不地道,把杨远从被窝里拽醒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半。   “胡闹!”他倚靠在办公桌旁,一手持电话,一手夹烟,语气十分不客气,“饶尊呢?”   杨远在那头把自己裹成蚕蛹,困得哈欠连连的,含含糊糊地回了句,“被我劝下了。”   说完这话,把手机从耳朵边移开。   紧跟着就是陆东深的一声厉喝,“更胡闹!”   杨远十分庆幸自己有预见性,要不然铁定是要去医院瞧瞧耳膜有没有被震坏。他叹了口气,也很清楚这件事如果不说明白,他想睡个安稳觉?想得美。   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望着窗外遥远的天际,似乎天际酒店一地的霓虹都比漫天星子亮,他心中哀叹,这个时间还要起来汇报工作的人也就只有他了吧。   “你吧,得相信你的女人啊。”陆东深一听杨远说这话,心头的火“蹭”就窜上来了,“这跟相信不相信有什么关系?杨远,我让你去沧陵干什么的你不知道吗?印宿白就是个地痞流氓你让她跟他硬碰硬做什么?你真当他能跟谭耀明似的对女人礼让三分?”关于那个在沧陵突然窜起来的印宿白,最开始不管是陆东深还是杨远,甚至是饶尊都没当回事。印宿白的背景不那么复杂,以前在广州一带混,后来犯了事蹲了几年局子,出来后就离开了广州。   凰天重新开张那天,印宿白带人闹事,却因为杨远和饶尊在无功而返,所以,关于这个人再怎么折腾陆东深心里都有把握,毕竟有杨远和饶尊在他也不敢怎样。   更重要的是,他暗自让蒋小天观察了一下,发现印宿白的手下大多数都分散在沧陵周边,所以对蒋璃也造不成什么威胁。   Meet和千城赋这两块地方,说实话,陆东深当初跟谭耀明的选择一样都没当回事,后来落到了印宿白手里自然不会干净,所以,陆东深想着能别让蒋璃碰就不让她碰。   没想到,她还是动了要收回千城赋和meet的决心。   蒋璃跟印宿白立下赌约一事还是蒋小天说漏嘴的,他跟他说,我们蒋爷要做一件事,一件大事!陆东深三下五除二把话套出来后,半扇身子都快凉了,又听蒋小天在那头跃跃欲试的,他感觉心脏都快停了跳动,问及蒋璃有什么办法应对,蒋小天十分实诚:这件事蒋爷交给白牙他们几个负责了。   陆东深隐隐有感觉,蒋小天这个放在蒋璃身边的暗哨八成是保不住了,于是乎一个电话打给杨远,不管他是休息还是在泡妞。   可杨远跟他说什么?   说要她自己解决,又说他不打算插手蒋璃与印宿白的纷争,非但如此,还劝说了饶尊置身事外?如果杨远就在他面前,陆东深发誓一定会拧断他的脖子。 第374章 可并肩作战也可势均力敌   杨远哪怕是隔着万里远的电波都能感觉到陆东深想要弄死他的决心,只觉得后脖颈一阵阵的发凉。   心中暗想,这情爱的东西果真是能让人性情大变。在没遇上夏昼的时候,陆东深向来都是冷静稳重的,哪像现在这样冲着他厉声冷喝的?   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了,杨远觉得这件事势必要讲清楚,把其中的道理掰碎了揉烂了说给陆东深听,否则依照陆东深的性子,等再见面时他杨远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有可能都等不到见面的时候……“在最开始的时候我跟你的想法一样,跟那个印宿白浪费什么时间?都是法治社会了,对付个印宿白还不好办?别说是因为你的缘故,哪怕没有你,作为朋友我也不想夏昼操这个心。”杨远说到这顿了顿,裹着被往床头蹭了蹭,见陆东深没打断他的话,心里多少有了点底,继续道,“夏昼曾经跟蒋小天说过一句话,谭爷之后再无江湖。我刚听到这话的时候吧总觉得夸张,但回头想想曾经的龙鬼,再看如今的印宿白,我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谭耀明行差踏错不假,可不论是气度还是魄力那都算得上是个枭雄,沧陵人对他敬重有加也是有道理的。反观龙鬼和印宿白之流,还真是跟谭耀明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夏昼之前那是跟着谭耀明的,行事作风自然有谭耀明的影子,大家叫她一声爷也实属正常,但谭耀明之后,再想窜出来一个能让沧陵人真心敬声爷的人,不可能了。”   陆东深在这边狠狠吸了一口烟,一吐烟雾,“杨远,你说的这些都是废话。”   换言之,说重点。   于是,杨远也就不铺垫了。“我之所以不想插手这件事,是因为夏昼把这件事想得比任何人都通透。猫有猫道,狗有狗道,什么道上的人就该用什么道上的规矩来治,这个道理夏昼最清楚也最娴熟。   “”印宿白是什么人?你也说了,就是个混子,但混到了一定程度,面子也成了最紧要的事,别管他到没到谭耀明那个级别,至少他把自己架到了那个位置上。夏昼想要收场子,那就得收得让他心服口服,而且,必须是符合他们道上的规矩。“”不管是我还是饶尊,帮她摘掉个印宿白绝对易事,可会让印宿白那帮人落下话柄,这人心一活份,隐藏的后患就多。不是夏昼亲手解决,她的头上就会顶着‘她是谁谁女人’的帽子。“”夏昼她想做的就只是她自己,你可别忘了,做夏昼的时候她能摘得天芳师的头衔,做蒋璃的时候她能被人敬声爷,这些可不是她攀着男人得来的。她跟我说,她可以选择跟男人并肩作战,也可以选择与男人势均力敌。她很明确,这就是她和印宿白的事,她要亲自解决,不依靠破了行规的力量行事。”   “你是聪明人,明白她话里‘破了行规的力量’是什么意思吧,是指我,指饶尊,甚至,还指你,我们三个谁都不是这个道上的人,所以,谁都没资格插手她的事。”   杨远一直在喋喋不休,这期间,陆东深始终沉默。   等听到杨远说到这句“谁都没资格插手她的事”时,陆东深把烟头狠狠掐灭在烟灰缸里,语气沉沉,“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这话没错,她是你的女人也没错,可前提是,她是个成年人吧?是个有思维有想法有行为意识的人吧?陆东深,也许是你太习惯去保护她而忘了一个事实,她是在认识你之前就是夏昼和蒋璃,无论是她在学术上的专业还是道上的本事都不是你给她的,那是她自己赚到手的。”   陆东深刚要开口,杨远又及时打断,“我知道你担心她有危险,不还有我和饶尊吗?她真有危险的话,我俩还能眼睁睁看着啊?”   最后这句是说进了陆东深的心里。   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更久,末了跟杨远,“你很清楚我在担心什么。”   杨远道,“我知道,但你放心,到目前为止我没在沧陵发现陆门的人。”   陆东深又叼了根烟在嘴里,好半天才点燃,吐了一口烟雾,跟杨远重重地说,“在你回美国之前务必看住她,拜托。”   杨远低叹一声,要他放心,然后说,“是时候了吗?”   陆东深夹着烟,眼里有霾,晦暗不明,“我不能再等了,现在董事局的情况一分为二,利于我主动出击。”   杨远隔着电波都能感到无形的压力,这压力像是张网,将他笼罩勒紧。游离事件之外的他都尚且有这感觉,更别提身在局中的陆东深了。   “你就告诉我,接下来你有多少胜算?”   陆东深思量许久,一字一句,“要么生,要么死。”   没有可转圜的余地,也没有可苟延残喘的机会。   生,他会万里扶摇稳坐交椅之上;死,他会尸骨无存长眠黄土之下。   一切都是想得明白,但她始终是陆东深心中的无法割舍。   杨远今晚的话通透得让陆东深失落,一方面他希望夏昼能保护好自己,一方面又希望她只能在他的庇护下安然无恙。   杨远说得对,是他差点忘了,在夏昼跟他之前她就是蒋璃了。她凭着一己之力都能将他的天际沧陵酒店弄得人仰马翻,他还担心什么?   陆东深哑然失笑了,心中暗讽自己:陆东深啊陆东深,你真是虚伪个可怜,真是自私啊。   右手的手指蓦地烫了一下。   手指微微一抖,烫了手的烟头落地。   他低垂着眼看着大理石地面上的烟头,隐隐的火星,很快,就熄灭了。   其实从头到尾他都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他真正的担心是,怕她从此以后再也不需要他了。   **   24个小时过去了。   还是第一次见面的时间,没早一分钟,也没晚一分钟,印宿白接到了一通电话。   不是蒋璃亲自打来的,是跟在她身边的蒋小天。在电话里,那语气很是懒洋洋的,就跟蒋璃在meet酒吧里的语气同出一辙,他给了印宿白一个地址,然后说,“当然,如果天哥你害怕的话,现在就可以跟我们蒋爷说一声。”   笑话!他会害怕个丫头?   她自己能有多大能耐?失了谭耀明这座靠山,紧跟着又来了杨远和饶尊两尊门神做守护,就算她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他照样有话说。   之所以敢应下她的赌约,印宿白想的就很明白。   可,当印宿白一路赶到蒋小天给的地址时,下了车,他就没由来地觉着阴风阵阵。蒋小天见了他笑得跟个招财猫似的,很优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印宿白心里就蓦地没底了,像是阴风灌进了后脖领子,瓦凉瓦凉的。 第375章 你不可能办到   见面地点是位于沧陵郊区的一处仓库,距离市区40多公里。从外面看,上下两层的高度,废弃了能有一段时间,房梁下结了不少蜘蛛网,斑驳墙体,爬了不少常青藤的枯枝。面积可不小,看样子足有五六千平。   地处僻静。在天舟山南麓,与祈神山遥遥相对,山顶的雪未化,远远的瞧过去像是半层云坠了下来。北边临湖,南边是林海,据说里面深不可测,除了最有经验的猎手敢往里进外,   就只有蒋璃了。印宿白之所以觉得阴风阵阵,一是因为这离奇的相约地点,正常人都会选在热闹熙攘的地吧,二是因为想到了那天蒋璃走后,他朋友对他说的话:我听说蒋璃这个人挺邪的,先是一个谭耀明,后是一个陆东深,一个个的都被她迷得失了理智,你可小心点她。   刚开始印宿白并没把这话当回事。   不管是谭耀明还是陆东深,之所以迷得团团转无非就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至于邪?一个臭丫头能邪到哪去?他还真不信沧陵人传的什么能唤神灵灭鬼魂的。   可是,就在赌约开始后,他的一些兄弟就开始陆陆续续联系不上了,最初印宿白没当回事,直到蒋小天来电前的半小时,他几个近身的兄弟也都失去了联系。   这才引起印宿白的警觉。仓库外有铁栅栏围着,进了院,印宿白警觉地四处环视,意外发现这里竟没有保镖守着。蒋小天看穿他的心思,嗤笑,“天哥,我家蒋爷可干不出把你骗来然后人多欺少的勾当来。”   印宿白听了这话后,明面上是冷哼了一声,实则心口紧了又紧,能这么风轻云淡的,说明那个蒋璃是胸有成竹了。   果然,一进仓库,印宿白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仓库上下两层都是打通的,悬在半空足有十多个巨型铁笼,一字排开,最上头有滑道,每一只铁笼都有滑锁卡在滑槽里,以前是用来运输和卸载货物,现在,用来装人。   铁笼里塞满了人。   每一只铁笼里都有,挨个用浸过盐的麻绳捆得结实,眼睛没遮,宽大的胶带堵着嘴。一只铁笼里就塞了三四百人,整个仓库下来,足有四千人之多了。   印宿白一眼瞧过去,心猛地一颤,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全是他的兄弟。   有的是在广州就跟着他的,有的是生活无依无靠半路过来投奔他的,不管是老人还是新人,都是他印宿白的人,现在,竟一个个都被绑进了仓库,吊在头顶上。   这不可能!   如果说有些兄弟的拳脚功夫不怎么样,但也有不错的,不至于被抓到这里来。   仓库的尽头有人在射箭。   蒋小天朝着印宿白示意了一下。   印宿白暗吸了一口气,靠近。   正在射箭的人就是蒋璃。   只不过她今天穿得可不似那天弱不禁风。   她穿了件黑色衬衫,剪裁得体得很,搭配一条银灰色西装小脚裤,黑色皮鞋擦得光亮,头戴鸭舌帽,齐肩长发梳起马尾,从鸭舌帽后面的帽眼里掏了出来。   手持一把反曲弓,弓身上是重金属雕刻的火凤凰,嚣张又美艳,跟这样一个蒋璃很是搭配。少了我见犹怜的女性柔美,多了直逼人眼的英俊帅气。   不知为何,印宿白就这么光是看着她的背影,就莫名地觉出压力来。   蒋璃戴着手护,低头调整弓弦,旁边设有牛皮制的箭筒,筒槽里装有数十支箭,箭头、箭杆都泛着金属冷光,箭羽是红色,如烈火。   她没因印宿白上前来而停止动作,调整的差不多了,便从箭筒里抽出支箭来,搭箭、扣弦、开弓,一气呵成。印宿白顺着她箭指的方向看过去,距离四五十米远的水泥墙体上挂着五个靶子,靶心处贴着照片,有些距离印宿白看不清照片里的人是谁。除此,靶子旁还分别站着四个人,印宿白认得他们,虎头、大飞、胖孔和白牙,都是曾经跟着谭耀明的手下。   蒋璃在瞄准后瞬间脱弦,火红的箭影极速射出,生生穿透靶心的照片里。   从开弓到射箭不过短短数秒,却惊得印宿白一头冷汗。射箭这种运动他在广州的时候也玩过一两次,当时是陪着个客户,那客户也算是个中高手了,但也没蒋璃这么娴熟,他瞧得仔细,蒋璃手里的弓箭上连瞄准器和防颤器都没安装。   这等本事却是出自个小丫头之手,令他汗颜。白牙上前,将射在靶心上的箭递还给蒋璃,箭头上还穿着张照片。蒋璃将照片从箭头上摘下来,一个扬手,箭落筒中,精准得很。她将照片随意得往箭台上一扔,又取了第二支箭。   “四千零五名兄弟,其中四千个都在上面吊着,剩下这五名是外出未归的。”蒋璃说着又是一箭。   稳稳地扎进第二张照片里,很快,第二张照片就被送上。   “印宿白,你自己瞧瞧,我有没有盯错人。”   印宿白拿过照片一看,头忽悠一下,紧跟着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瞬间窒息。   眼前这两张照片里的人都是他兄弟,他的人他认得。   没一会儿,其他三张照片也都被箭扎个洞送上来了,每个洞眼都落在照片里人的脸上,出了奇的精准,而且,的确都是印宿白的人。   印宿白一阵呼吸短促,脚步踉跄了一下,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头上的铁笼。   “怎么可能……”他喃喃。   他的手下数量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全都被她查个精光。   眼神又猛地变得狠鸷,死盯着蒋璃,“如果不是动了你那两座靠山的势力,你不可能办到!”蒋璃将手上的弓往箭台上一搁,摘了手护,走到旁边单人木椅上坐下,右腿悠闲地叠在左腿上,看着印宿白嗤笑,“杀鸡焉用牛刀?对我来说,抓四千人跟抓四个人一样,   不费什么力气。”   印宿白头皮一炸,“谭耀明的人早就散的散走的走,根本没那么多人能办成这件事!”   这也是他敢应赌的原因。   谭耀明的离世,如同树倒猢狲散,虽说还有些是待在沧陵没走的,但相比从前,已经没那么声势浩大了,硬是拼人头的话,现在他印宿白的人数是第一。   所以,他有恃无恐。可他的脸就这么被蒋璃给打了,四千个兄弟啊,24小时之内全都齐刷刷地被人抓个干净。 第376章 凭什么要听你的   蒋璃笑得无害,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印宿白脸色一变。   “在沧陵,知道我的人除了敬我一声蒋爷外,还私下把我唤叫巫医。印宿白,你当巫医二字是凭空得来的?”印宿白仿佛又听见那句话:蒋璃那个女人很邪……导致他现在这么看着她,都浑然觉得身穿黑衬衫的她,背后俨然生出双翼来,也是黑色的,招摇得张开,暗影打在墙上,   衬得她眼角眉梢的神色都魅邪得很。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印宿白朝着她粗声厉喝,“蒋璃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动他们和他们的家人一根毫毛,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除了长得凶悍、没品位和自命不凡的毛病,倒是挺讲义气的,蒋璃心底哼笑,成,还有得救。“是你招惹我在先,我抓了你兄弟小惩大诫在后,但祸不及妻儿,一码归一码,这点江湖规矩我蒋璃还是懂得。”蒋璃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你是他们的头,今天能把他们都带出去,就算你赢。”   印宿白咬咬牙,“你以为我没这本事?”   “拳脚功夫吗?”蒋璃讥笑,“或许我不是你的对手,但在这里以六敌一,应该没问题。”印宿白拳头悄然攥紧,扫了一眼目前情形,他很清楚自己的赢面太小。暂且不说能把箭射得那么准的蒋璃拳脚功夫有多好,单说白牙他们以前就是跟着谭耀明身边齐刚的人,自然能打得很。   蒋璃见他沉默,笑了笑,示意了一下蒋小天。蒋小天点了下头,走到墙根下揿了一排开关中的一个,就听轰隆隆的一声响,然后其中悬着的一只铁笼咯吱咯吱地下降,降到地面上后,蒋小天打开铁门,从中扯出四个五花大绑的男人。   白牙几人分别拉了四张椅子,将这四人挨个按坐下来。蒋小天将铁门一关,锁扣发出刺耳的金属声,铁笼没升上去。   这么一看,印宿白就觉出异样了。   拉出来的那四人木涨涨的,眼神游离,就像是牵线木偶似的,不仅那四人如此,就连落地的铁笼里的那些人,一个个也都像是被人抽了反应神经似的,一点神情都没有。   摄魂术!   这仨字猛不丁地窜进了印宿白的脑子里,心里没由来的一哆嗦,不会是……真会巫术吧?   “你想干什么?”印宿白有点条件反射。蒋璃懒洋洋地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抚摸着火红的箭羽,那边,蒋小天将四只苹果挨个放在四人的头顶,四人也一动不动,就梗着脖挺着头,直勾勾地目视前方,苹果在他们的脑袋上四平八稳的。“别说我不给你机会。”蒋璃右手持箭,箭杆横过来在左手心里轻轻地上下敲打,“给你降低点距离要求,30米远,四只苹果,射下来你把四千人领走,射不中或射不到,当你输。”   胖虎上前,将蒋璃刚刚用过的弓往印宿白怀里一塞,又抽了四支箭一并交到他手。   那四人的椅子位于墙体靶子和印宿白之间,距离印宿白不远不近,恰恰就是30米的距离。   印宿白咽了一下口水,只觉得手里的弓箭千斤重。他迟迟没能把弓拉起来,那弓身上的凤凰,被他攥了又攥,都快攥出火了。   四千个兄弟,全都靠这四箭来决定,印宿白一时间觉得胸口气滞,好半天想想喘气喘不上来,又是从未有过的窝囊,就这么被个丫头钳着走,一团火腾得就上来了。   “这他妈谁能做到?老子凭什么要听你的?”无力和绝望感令印宿白成了头困兽,将弓箭往地上一摔,歇斯底里大喊,但足是强弩之末了。   “做不到吗?”蒋璃冷笑,慢悠悠起身,朝旁一伸手,蒋小天就把地上的弓拾起交到她手上。   她将手中的箭往弓上一搭,锋利的箭头直对着印宿白。   印宿白只觉箭头的光泽刺眼,如果一个放箭过来,八成这箭头就会刺穿他的颅骨。   后背隐隐冷汗津湿。他不了解蒋璃的为人,但单从她的行事作风不难看出她骨子里是有狠劲的,又不按常理出牌,所以,这一箭如果真射过来,他死得无声无息也是有可能的。可他不能退不能躲,这屋子里还有四千个兄弟等着他。   哪怕他们现在就是没意识了,他也不能在兄弟们面前折了面子。   印宿白一梗脖,大有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架势。   蒋璃嘴角一勾,眼里的笑似邪非邪的,箭头一转,紧跟着扣弦,一道红光极速前冲,印宿白下意识地惊叫一声。那支箭朝着右边数第一个兄弟过去了,箭头冲破空气带着箭风,倏地穿透那人头上的苹果,呈着斜角就结结实实地扎进了地面。苹果是正中心穿箭,在箭杆上晃动了两下。   短短两秒时间,印宿白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呢,一切就结束了。他像是被人扼了脖子,刚刚一声惊叫过后,嘴巴张了半天,再想发出动静就难了。   其他三人脑袋上的苹果也被蒋璃如数射下。   四人是坐着的,蒋璃是站着的,角度的缘故,其他三支箭也跟第一支箭一样呈斜角扎实地钉在地面上,四支箭位置一致,齐刷刷地扎在那。   蒋璃将手里的弓往旁一移,蒋小天接了过去。   “印宿白,就凭这个。”她慢条斯理地回答他刚刚的质问。   印宿白的呼吸一下急过一下,死盯着蒋璃。蒋璃又坐回椅子上,悠然自得地对印宿白说,“千城赋以前在龙鬼手里就是个不干净的地方,我倒也认了,现在你又弄脏了meet,这我可不干,我以前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meet。”   印宿白盯着她的眼里多了一丝警惕。   “你不肯出让meet的原因,我能理解,毕竟谁都想赚快钱不是?只可惜啊,现在国家不允许搞这些,印宿白,你说你是不是顶风作案?”   印宿白终于找回声音,“你什么意思?”   蒋璃微微一笑,打了个响指,很快,有人从仓库后面的侧门进来,那是一道暗门,平时是不开的。   竟是芙蓉。   她一改在印宿白面前唯诺姿态,风姿绰约而来,到了蒋璃跟前,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她后,就顺势坐在木椅的扶手上,冷眼看着印宿白。   蒋璃将那东西拿在左手,右臂从芙蓉的腰间一绕,环住她,手指在芙蓉纤细的腰段上一捏,坏笑,“做得不错。”   然后才将手里的东西往印宿白面前一扔,“自己看吧。”是部手机,不大。印宿白拾起在手,按键无密码,直接进了一段视频。视频里人声鼎沸,吆喝声、叫好声还有叮当当的敲铃声。雪亮的光之上而下,落在两个拳手身上,   拳击台周围用密匝的钢丝网取代了围绳,甚至上头也是封闭的,台下的人围了里三圈外三圈。蒋璃一手搂着芙蓉,笑看着印宿白抽搐的脸,“在meet地下打黑拳,印宿白,你挺会赚钱啊。这段视频如果往上捅,你的地下拳馆就保不住了。之所以先抓了你的兄弟再拿出视频,是想告诉你,不管是跟你来明的还是暗的,你印宿白都不是我蒋璃的对手。” 第377章 来日方长   美国这边终于下了雨,天愈发阴沉得很。就像是一小时前结束的董事会,针对基因科学项目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有关生物方向开发,这算是真正拿到台面来说了,以前掖着藏着的话全都一并撂到明面,陆门全体股东无一缺席,并且,态度十分明确。   陆门旗下的生物产业链繁杂,但到了陆振杨和陆振名争夺权力交椅时,有关生物科技的研究和开发已经是一分为二,也就是说,陆振杨和陆振名手中都握有生物产业。   后来即使陆振杨坐上陆门的一把手,也没能将全部生物产业从陆振名手中剥离,现如今,这种情势又落在了陆东深和陆起白身上。   陆起白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毕竟手控着全球数一数二的生物工厂,陆东深从陆振杨手中得到的则是生物研发团队,其专家都是全球最具权威的。   从规模和经验上来看,陆起白是远超陆东深的,因此,在面对全新的基因科学项目负责人一事上,董事会中不少的股东是站在陆起白这边的。   但经过几天没日没夜的讨论和利弊分析后,情况开始发生变化,股东们的天平开始偏向陆东深。   原因很简单。   坚持将陆东深推上负责人一位的人,就是平日里对陆东深最为严苛的Charles Ellison,他是陆门最重要的肱股之臣,秦苏不在陆门后,他的话语权就变得举足轻重。   而素日里一向见谁都好说话的许董事选择了弃权。   同样是元老级人物,他明哲保身,先观察情势后再做决断。   表面上看像是只为了单纯的一个项目,但实际上整个集团上下都清楚,这是未来掌舵人最为惨烈和重要的博弈。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基因科学背后牵扯着的可是陆门旗下最庞大和绵伸全球的生物领域,宇宙生物、陆地及海洋生物体系,可供研究和开发的领域简直就是个万花筒,   占据了陆门这艘航母重要产业的一半。   外面沸沸扬扬,两个当事人却很安静。   半小时前,陆起白抱了一副棋进了陆东深办公室。   据说,这棋是昆仑寒玉制成,黑子深邃宛若星辰,白子细腻宛若凝脂,可最昂贵的当属棋盘,是一整块天山羊脂雕刻而成,周边镶有黑曜石和浅蓝色帕托石,成色极佳。   可对于这两人来说,棋子棋盘不在奢贵,重在棋局。陆门儿郎都有习围棋的习惯,自小就学,陆起白三岁练习,五岁俨然成了棋中高手,陆东深摸棋更早,两岁半左右,但他从未参加过任何形式的比赛,也不轻易跟人攀棋,所以,陆门儿郎谁都不清楚陆东深棋术深浅。   半小时后,棋盘之上已是泾渭分明,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场,哪怕只是看着,都能嗅出紧张气氛来。   黑子是陆东深,陆起白为白子。   看着紧张的是景泞。   在开局之前,陆东深就意外地跟她说,你留下,擦棋。   陆起白下棋,平日来素爱白子,陆东深则选了黑子。黑子不及白子的是,一旦有了尘埃或指纹就十分明显,洁癖惯了的陆东深肯定是要求棋子净润非常的。景泞只好留下,站在陆东深身旁,陆东深落下一子,她便递上一枚擦拭干净的黑子。这期间她大气不敢出一下,频频观察陆东深的侧脸,试图找出他命她留下的真正原因。   陆东深面色无澜,稳稳持着黑子,偶尔棋子在拇指和食指间轻搓,然后,夹子落定棋盘,落棋无悔,每一子都下得极稳。   而对于景泞被留在办公室,陆起白的神情也不见波动,就像是对方做了个无关痛痒的决定,也就像,景泞就仅仅是个擦棋粒的。   景泞对围棋也略有研究,看得出陆起白善攻,陆东深擅守,陆起白来势汹汹,陆东深步步为营。   这世上有两种运动最能体现人性,一是高尔夫,二就是围棋。   都是看似谈笑风生丝毫不浪费体力的运动,可呈现出来的都是利益之下的厮杀和攻守之间的智慧、博弈。   “听说你的女人在沧陵混得风生水起。”陆起白落下一句,又落下一子。   “在沧陵她是蒋璃。” 陆东深不疾不徐地堵了一子,“风生水起谈不上,但如鱼得水倒是真的。”   陆起白盯着棋盘,“如你愿,她做了蒋璃,再想做回夏昼,可没那么容易了。”   陆东深手里几粒黑子,来回倒了倒,笑而不语。   有些话说得简单,但聪明人一听就知道这里面的道道。   景泞就是个聪明人。   陆起白冷不丁提及夏昼现状,那是在告诉陆东深,别管当初是不是做戏,夏昼的情况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陆东深的一句“在沧陵她是蒋璃”回得更绝。   蒋璃是谁?曾经是谭耀明的人,是沧陵的爷,哪怕现在谭耀明不在了,她也有足够能力去调动谭耀明残留在沧陵的势力。而后一句的如鱼得水,那就是暗指饶尊和杨远了,保护重重之地,那就是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了,明摆着告诉陆起白,别管当初的分手是真是假,现在的蒋璃都不是你能动得了的。景泞相信当初陆起白是有质疑,但相信大于怀疑,毕竟发布会上夏昼那两刀决绝得很,哪怕陆东深之前是在做戏,那夏昼也是假戏真做了。所以,陆起白才没第一时间对付夏昼,导致夏昼回到了得势之地。陆起白最后的那句话也是通透,事到如今,不管陆东深当初的决定是为了什么,至少在夏昼心里留了一道疤,疤痕一旦形成怎么可能恢复?更重要的是,她是否有命再做回夏昼都是两码事。   陆东深的笑,虽说风轻云淡,但同时也是高深莫测。陆起白又下一子,整个棋盘的局势看起来就胶着得很。“我有时候就在想,如果陆门再无争斗,大家都能和气生财该有多好。就像是现在的棋局,既然分不出胜负,那倒不如平分天下通力合作。”   景泞心中暗惊,瞄了一眼棋局,果真,不管陆东深再如何笃定下一子,这棋局似乎都只能是和局。陆东深轻轻摩挲着一子黑棋,笑道,“有博弈自然就有输赢,和局不易,除非彼此双方都有让步,只可惜,陆家人身上流淌着的都是争强好胜的血液,从不知道什么是让步,更重要的是,交椅只有一个。”陆起白闻言也笑了,“最了解陆家人的还是陆家人,既然注定一山不容二虎,那生物产业我自然也得搏一搏。只是,你说和局不易,堂哥,你现在看看棋局,接下来咱俩要怎么下?”   陆东深扫了一眼棋盘,眼里是不明不暗的笑,又似有思考,可怎么也让人读不懂他心中所想。末了,他将手中一子搁置棋盘旁边,对景泞吩咐,“封棋,来日方长。”   景泞心口一哆嗦。   来日方长。所谓的来日方长,陆东深是势必要坐上权力交椅了。 第378章 怎么服众   先是打击了印宿白的士气,再是抓住了他私下开设黑拳馆的证据,蒋璃在短短24小时内可谓是双管齐下,打得印宿白措手不及。   看着芙蓉像是只猫似的待在蒋璃身边,印宿白冷不丁就想起当时蒋璃与芙蓉的攀谈,这才恍惚,叙旧是假,暗示芙蓉做内鬼才是真。   只是,芙蓉到底怎么进的拳馆?能出入那里的,必须要有邀请函才行。   难道,蒋璃真会邪术?   这个念头在印宿白脑子里转得越强烈,他内心的排斥就越大,将手机一关,冷笑地盯着蒋璃,“就算开地下拳馆又怎么样?这种馆子可不是只在沧陵才有!”“你说的倒也没错,想捞偏门的人那么多,这种馆子怎么可能只有你在做?”蒋璃慵懒靠在那,怀中再搂个美人,真是典型的一副逍遥公子哥的派头,“本来我也不想做得这么绝,但,一是你那拳馆里添了打死拳的项目,二是你动了我的女人,触犯了这两条,我是怎么都不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印宿白身体一颤,蓦地盯着手机,紧跟着重新抓在手里,将没看完的视频点开,拉进度条,直到后半部分,他的脸色变得死难看。   开地下拳馆,如果是中规中矩经营是可以逃过一劫的,他素日里也是这么应付相关检查机关。但有了打死拳的项目,性质就变了。打死拳,在地下拳馆里又叫杀人拳,只要有人下巨资,那就能欣赏一场真正的生死较量,两个拳手,胜的那方是生,败的那方就是死。堪比地下赌场和地下赛车场还要来得直接。   一旦打死拳这件事被捅上去,那等着他的绝对不是什么好果子。印宿白死死咬着牙,额上青筋凸起,好个蒋璃,他真是轻视她了,一个姑娘家心思竟然这么深沉。还有芙蓉,没想到她能拍到拳馆里打死拳的镜头,拳馆的那些保安呢?   都是死人吗?   许久后,他冷笑,“meet和千城赋我可以转让给你,但是,你的目的没这么简单吧?”   毕竟是在江湖上混的,事到如今也能猜出蒋璃醉翁之意不在酒,否则跟他在这浪费什么时间,直接把证据呈交给相关部门就完事了。   蒋璃多少对印宿白有点改观,抽回搂着芙蓉的手臂,身体微微前倾,左右手十指交叉于腿上。他直接,她也了当,“从今以后,你的人就是我的人。”   “你想收了我?”印宿白可笑得看着她,“让我和我的人从今以后听个丫头的话?”   蒋璃没说话,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印宿白渐渐收了笑,意识到她绝对开玩笑,眼神一阴,“meet和千城赋我可以让步,但不代表我就是服了你了。你是抓了我兄弟,24小时内办到这点我敬你牛掰,可这些人你到底是动了谁的势力或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抓来的那就不得而知。想让兄弟们都对你心服口服,那你也得拿出当家的本事来。”蒋小天在旁冷哼一声,“俗话说得好,别管黑猫白猫,抓住耗子就是好猫,连你在内还有你的这些兄弟,都被我们蒋爷攥在手里死死的,还要拿出什么本事?换做你,你能做到?”   “我承认你有谋,但想成为一个真正当家的,那还得有勇。”印宿白盯着蒋璃,“你扪心自问,整个沧陵对谭耀明只是敬吗?谭耀明当年占地盘的时候斗起狠来谁能敌得过他?所以,大家对他敬重外还有怕,这才是当家人的本事。我承认,我不如你聪明,可大家能跟着我,那也是我当初靠着两拳打下来的。我听说了你的本事,有那么两下子,想让四千个兄弟服个娘们?除非你真是靠着拳头把他们给制服了!我知道,现在时代不同了,但大家都是在这个道上讨生活的,道上的规矩就是拳头,而我们也没那么多弯弯绕,服就是服,不服就是不服!”   “用拳头制服他们?”这一次白牙忍不住开口了,“你可真敢说啊,你一人打四千人试试看!”   印宿白这次的冷笑里有了其他意味,像是在嘲讽白牙的智商。蒋璃自然是头脑最冷静的一个,看着印宿白,问,“那你说说看,我怎么做才能服你们的众?”真要动手,也不会是一人对付四千人,没谁会提出这么欠揍的要求。但印宿白的话也并不是没有道理,虽说她今天算是占了上风,但想要让头顶上这四千人都心服口服,   那还真不是把他们一个个迷晕了绑过来就算了。   动手势在必得,就看印宿白想要派什么人出来了。   印宿白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多少拾回些从容来,他寻了一圈,最后拉了把椅子坐下来,与蒋璃面对面,大有谈判的架势了。   “就算是地下拳馆,那也是一些兄弟的救命营生,你想让这群兄弟们服你,想让meet和千城赋都在阳光底下经营,那你就得有本事把拳馆打散。”   他顿了顿,又道,“目前拳馆有个台柱子叫马克,他的拳头兄弟们没人不服,你能把马克打趴下,你就是当家的。”   芙蓉听到马克这个名字后身体微微一僵,蒋璃敏感察觉,身子朝后一靠,手臂重新环上芙蓉的细腰,似笑非笑地问,“什么来头?”   芙蓉言简意赅,低声道,“中美泰混血,曾经打过五次死拳,活下来的那个。”   蒋璃心里一咯噔。   怪不得能叫做台柱子,一般拳手能从打死拳里胜一次后就不敢再上台了,那家伙竟能打五次死拳,想来这架势,就算谭爷活着都未必能打过啊。   印宿白狰狞的脸上有了得意之色,“怎么样?敢跟马克打一场吗?你能赢,我和我所有的手下都是你蒋璃的。”   剩下的话不用多说,一旦输了,未必有命下台。   没等蒋璃开口,胖虎一声冷喝,“让女人上台打拳?印宿白,你怎么有脸提这种要求?”印宿白没恼,“现在觉得要求不合理?那我还觉得让一个娘们当沧陵的爷也不合理呢!” 第379章 你自由了   他哼笑着看蒋璃,“你的手下心疼你,说真的,我也心疼,马克是什么人?自从他到了拳馆之后就从没败过,我看你还是收了meet和千城赋好好做生意吧,至于我和我兄弟就不劳你记挂,拳馆,我哪都能开。”   蒋小天凑近蒋璃,在旁压低了声音说,“激将法,爷,别应。”   谁不知道这是激将法?应下会被打死,不应就别想服众。蒋璃目光稳稳,搭在芙蓉腰上的手微微收了收,问,“那个叫马克的欺负过你吗?”   芙蓉心口一哆嗦,转头看蒋璃,“你不能——”   “欺负过你吗?”蒋璃调高了声调,打断芙蓉的话。芙蓉是知道蒋璃的,没事的时候嬉嬉闹闹的都行,可一旦生气或动真格的还是挺让人胆突,她嗯了一小声,又看着脸色劝说,“我这都是小问题,那个马克真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   蒋璃的目光对上印宿白得意洋洋的脸,说,“没问题,三天后,我会会马克。”   **   会议结束后,景泞遣走了秘书,代劳收拾会议桌上的文件,小秘书感恩戴德得走了。   陆东深接了个电话,最先离开了会议室。   开会的人陆陆续续也都走了。   陆起白最后离席,刚起身,景泞叫住了他。   “你什么意思?”景泞直截了当问。   自打回了陆门后,她每天都出于惶惶不安中,一来她有预感,陆东深已经察觉她跟陆起白的关系,二来她总是担忧陆起白这颗不定时炸弹。   但陆起白没再找过她。   非但没有给她安排任务,也没有像是在国内似的时不时骚扰她。   就像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哪怕面对面走过,他甚至都没多看她一眼。   这对景泞来说其实是好事,可不知怎的,她的心更慌,这样的情势让她觉得照比在国内还要没着没落的。   陆起白闻言后也没急着走,将文件夹往桌上一搁,似笑非笑问她,“怎么,想我了?”   景泞心头一凛,“陆起白,你到底又在筹划什么呢?”   陆起白靠在会议桌旁,收了刚刚的戏谑,面色淡凉,“不管筹划什么都跟你无关。”   “什么?”景泞误以为听错。   陆起白淡漠地看她,“你以后不用再为我做事,你自由了,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景泞一愣。   这些日子她想了种种可能,唯独他这样的回答是她没想到的。   “换那句话说,你我之间再无关系。”陆起白把话说得明白,“你放心,我不会再拿任何事或人来威胁你。”   话毕,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出了会议室。   景泞在会议室里僵愣了许久,那句“为什么”迟迟没能脱出口。   **   饶尊按了暂停键,画面定格在一个壮男被人一拳打飞的瞬间上。   杨远觉得惨不忍睹,抬手揉额遮眼的。   林客楼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当中。   蒋璃会战马克一事不是秘密,这一次是蒋小天主动告知饶尊和杨远的,因为在蒋小天认为,这简直是场自杀式的挑战。饶尊和杨远在最开始听说马克是个拳手时并不以为然,尤其是饶尊,因为他很清楚蒋璃的拳脚功夫是不错的,再加上她平时也喜欢打拳,别说打一个,以一敌三也不在话下。但一听“打死拳”这仨字心里就没底了,马上命人挖了马克的过往资料,是职业拳手出身,但在一次比赛中严重犯规被禁赛,从此就淡出职业拳赛的视线里。饶尊拿到的是马克犯规时的视频片段,拳拳致命,毫无规矩可言。   视频里被打飞的那位拳手,听说当晚送进医院前抢救无效死亡。   稍许,蒋璃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这马克长得还挺帅啊,身材真好……”她啧啧两声,“不像是那些拳手,身上都是肉疙瘩,一块块的看着就不舒服。”   饶尊本来对她跟印宿白纠缠这件事就很不满,一听这话更来气,伸手就戳她脑袋,“能不能长点心?帅什么帅?又不是让你嫁给他!你了解他历史吗就接下挑战?”   蒋璃躲开他的手,嘟囔了句,“帅就是帅啊,还不让人说了……”   饶尊简直是被她气得一点脾气都没了。   倒是杨远又冷静了一回,煞有其事地看着蒋璃说,“既然你有本事弄得四千人跟死人似的任你摆布,那同样的方法也能用在马克身上吧?”   蒋璃在沙发上盘着腿,冲着杨远晃了晃食指,“不一样,让众人心服口服,那得要马克主动去输,不能被动去输。”   抓四千人对她来说真是小事,有时候气味的功能就如同催眠,印宿白一个手下被气味钳制了,剩下那些人的地址和习惯等等就像是拔萝卜带出一串泥似的简单。   唯一麻烦的地方就是要雇车,那种大车,就算使劲塞,一雇还得雇好几十辆。   费钱。   杨远翻了个白眼,“那怎么着?你就等着被打死?视频你也看了,那家伙的拳头太狠了。”   一拳淤青二拳骨裂三拳丧命的,这完全就是个杀手级别的人。   “我没有时间去接触他,所以想用气味完全把他牵制住是不可能的,而且众目睽睽之下,不用点实力是不行的。”   杨远摇摇头,光是这么想着就知道谁赢谁输了。   饶尊点了支烟,抽了没两口,淡淡地说,“既然印宿白能派人出战你也可以。”   蒋璃摇头,“没人合适 。”   白牙他们四个还有其他兄弟们,甚至就连蒋小天都主动要求替打,他们自然有过硬的拳脚功夫,但真论狠,她认为白牙他们未必是马克的对手,所以又何必搭上风险呢?   饶尊把大半截烟掐灭,说,“我替你打。”   真要是豁出一条命去,他替她,也认了。   杨远一听这话,比蒋璃的反应还快,脸一抽,都近乎要感恩戴德了,朝他双手合十拜了拜,“救命恩人,仗义!爷们!”   蒋璃原本是要劝饶尊,杨远这么插一杠子倒是引起她的兴趣,“怎么弄得像我要派你出战似的?”   杨远抹了一把额头冷汗,赔笑,“没什么没什么。”话毕,眼珠子狠狠剜了蒋小天一眼。   蒋小天做贼心虚,目光一个躲闪,避开了杨远目光里的刀光剑影。   话说就在两个小时前杨远接到了陆东深的电话,当时他正在应酬,歌舞升平的。电话那头陆东深的嗓音很冷,冷得都快将这边的热闹给凝固了。陆东深只有一句话:听说她跟人约了打拳,你替她上台打。 第380章 合着我身边都是高手   当时杨远想得跟饶尊一样,不就是个打拳嘛……   然后,看到视频后方才觉得,此时此刻能救他的,就只有饶尊了。蒋璃从两人的眼神对视中看出些端倪来,故意轻咳两声,弄得蒋小天又是一阵心惊胆战的。饶尊本来是抱着严肃态度的,一见杨远这般,就心生故意了,“我差点忘了,堂堂的杨家少爷可是跆拳道黑带。”   这倒是让蒋璃大吃一惊,做崇拜状,“杨大哥,你好牛哦。”一句“杨大哥”叫得杨远直起鸡皮疙瘩,又隐隐觉着自己的右臂有断裂的痛,忙道,“还有没有点常识?跆拳道是技击术不是实战术,再厉害也没法上台。所以还得是尊少,   论格斗本事,尊少可不弱。”   就正如饶尊查了他,他也会查饶尊的底子,合作嘛,知己知彼才行。   饶尊一身慵懒回顶,“的确,能在台上把对方打倒才是本事,其他的都是花架子。我怎么记得,当时杨少爷还练习过综合格斗来着?估摸着能有个七八年。”   杨远一脸黑。   蒋璃憋着笑,身子朝后一靠,“合着我身边都是高手啊。”   蒋小天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装了两块鸽子蛋似的,“那你俩能打过我们蒋爷吗?如果能打过的话,随便拎一个上台都没问题啊!”   饶尊瞅着蒋小天,一字一沉,“你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吗?女人再能打,棋逢对手的时候也会输在力气上!”其实蒋璃也没想出什么好点子来,她算是破釜沉舟了,思忖着假设真的不能一招制敌,那就只能硬碰硬。所以,饶尊的这句话一甩出来,她脑子里突然“啪”地一声微响擦出一丝火花来。   这火花刚要聚拢,就听杨远在那头拍案而起,彻底拍散了蒋璃脑子里的那点小火花。   “我想好了,不就是打擂吗?我替你打!”马克他不了解,但他了解陆东深啊,上台有可能被打死,可不上台他肯定会被陆东深打死,倒不如选择前者,奋力一搏 ,说不准还能险中求胜,最后能在陆东深心里留个英雄救美的形象 。   见他一脸严肃,饶尊察觉他不是说着玩的,诧异地看着他,杨远给蒋璃撂了定心话,“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事我杨远就不能做了?”   饶尊冲着他竖手指。蒋璃也没再嘻嘻哈哈,示意杨远坐下,思量了半晌说,“我呢,自小学戏有了些功夫底子,但不成气候,后来是在谭爷的训练下才成了体系。按年头算,我其实不是你俩的对手,可我从谭爷那学到每招每式都是怎么致敌,不耗费力气不浪费时间,讲究的是干脆利落把对方打倒。所以,如果按实战经验来说,你俩都不如我。”   她说得的确在理,这点饶尊和杨远都不得不承认,毕竟他们是长期在商场上打滚的。   “重要的是,印宿白指明要我对战马克。”蒋璃面色平静,“他的心思我明白,能活着出笼,那才能叫一众人心服口服。”   杨远一挥手,“收了meet,搅黄拳馆,他还有什么本事叽叽歪歪?”   “场子好收,人心难收。”蒋璃一字一句。   饶尊微微眯眼看她,冷不丁问她,“你要那么多人干什么?”   蒋璃避开他的目光,故作漫不经心,“闲着无聊置口气呗。”   杨远的重点不在她收人的原因上,跟她说,“你想要跟马克硬碰硬根本不可能,先别说他的拳术底子,就单轮力气你也敌不过他。”   这话一下子又重燃了蒋璃脑中的小火苗,一个主意应运而生,“所以,我不会跟他硬碰硬。”   饶尊和杨远都表示不解。   蒋璃起身,双手攥拳做了两下扩胸运动,抻了抻胳膊,“但是我得需要你俩,陪练。”   **蒋璃对地下拳馆并不陌生,曾经谭耀明的一笔生意就是在沿海一带的地下拳馆谈成的,当时她陪在谭耀明身边,他们谈他们的生意,她就看着拳台上的两人打得你死我活。   谭耀明对打黑拳这种事不感兴趣,见她一直在看,就误以为她喜欢,问她要不要下注,她摇头,在她认为打拳这种事做到强身健体就好。   拳馆老板呵呵跟她解释说,姑娘,今晚没什么刺激的,遇上打死拳的场那下注才叫一个爽。   她不解。   等回到车上,谭耀明才告诉她什么是杀人拳。   Meet酒吧地下拳馆不是每天都有,只选在人少的周二,而且还是在午夜十二点后,都是常客介绍常客,没有邀请不得入内。   每周开一次,但不是每次都有打死拳,那得有出得起钱的客户要求才会有。   拳馆开在地下二层,以前是酒吧的地下停车场,如今全都清出来进行简单装修,不管是来喝酒还是看拳的客户车子一律停在地上。   拳馆入口很隐蔽,没有直通电梯,室内的楼梯也只是止到地下一层,不论从外面看还是从里面看,Meet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酒吧。   递上邀请函,由酒保引路指给专门的保镖,再由保镖前方带路找到暗门,进入暗门又由拳馆的守门人负责带入,重重叠叠,十分小心。   今天这场看客多,赌客也多,来自全国各地。   一来是马克上场。   二来就是有人公然挑战马克,而挑战者竟是个女娃娃。   也有知道蒋璃大名的,也会孤注一掷全部押了蒋璃,但大多数人都押了马克。   午夜后的热闹被点燃。   场子里人多就显得地方拥挤了。   少有的座位,只留给押大头的客户们,其他看客大多都是站着。这里不是天堂,更像是炼狱,不分身份贵贱,不分身价高低,最扭曲的人心在这里得到畅快和舒展。昏黄的灯光,三教九流之地,弥漫的烟雾中有高档货,也有劣质烟草,酒气裹着吆喝声,看客们的眼睛里是回归原始的野蛮和对力量的崇拜,赤裸裸地毫不遮掩着内心的贪欲、嗜血和博弈。   能陪蒋璃入场的名额有限,浩浩荡荡一众人,最后统统被拦在了地下一层,能跟着进场的除了蒋小天就只有白牙他们几人。蒋小天心生担忧,怕那个印宿白耍诈,蒋璃倒觉得不会,今天的场面不小,印宿白想要公然耍诈就有失公信力,而且,杨远和饶尊也算是她的两张王牌,他们两人会以押注人的身份在现场,印宿白多少会忌讳他俩的背景。 第381章 心生异样   蒋璃进场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所有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然后有窃窃私语的,还有公然打口哨的。   蒋小天和白牙等人紧跟其后,像是护着一尊神似的。   马克还没登场。   能理解,台柱子嘛,总会最后出场。拳台四周用钢丝网圈住,没有缓冲带,打黑拳的地方,一切的安全措施都是矫情。头顶的大灯齐刷刷亮起,其中有四盏最为明亮,分别照在拳台的东西南北方向,乍一看就跟狩猎灯似的。   蒋璃一身白色紧身运动装,上衣较短,露出一小截细腰,如白藕,皮肤细腻精致。她站于灯光下,往手腕上一圈圈缠着护带,任由台下如潮水般的声音。今晚印宿白的手下也不少,在得知之前的经历后各个也都咬牙切齿,盯着台上的蒋璃嚷嚷:就看看这小娘们有什么本事……   蒋璃弯身拿拳套的时候,冷不丁得生出一种感觉来,她挺直身,一手拎着拳套,目光在场上四周穿梭。   全场的光亮都集中在台上,所以台下就显得暗,她看不出端倪来,却总有种熟悉的异样,说不出,徜徉在心头。   她蹲身下来,右膝盖抵地,借着戴拳套的功夫低声问台下的蒋小天,“除了你们几个,今天还有谁来了?”   蒋小天脸贴着钢丝网,手指插进来扣住网丝,“没了,就我们几个,再就是杨远和饶尊。”   蒋璃心底刚升狐疑,就听头顶“咣啷啷”地一阵声响,抬眼一看,又一层钢丝网严丝合缝地盖在了头顶,这下,整个拳台真真就是成了一只牢笼。   她起身,心底冷笑:印宿白,本爷我还真喜欢你这种狠劲。   正想着,就听全场一阵沸腾,欢呼声响彻整个拳场。   不用猜,是马克入场了。蒋璃居高临下看得清楚,追光灯下,一高大健壮的男子被人如众星捧月般拥着走,身上披着条纯白色宽大汗巾,有些看客们争先恐后往前挤,八成是想近距离接触一下,   却被前后左右的保镖挡个严实。   真是好大阵仗,堪比明星了。   蒋璃自顾自地活动手腕,暗自抻筋骨。很快,“牢笼”的门开了一处,马克将身上的汗巾往下一扔,走了上来。   全场再次欢呼,震得蒋璃耳朵生疼,她抬眼一瞧,心气多少矮了一下。   估摸着能有一米八九的身高,赤裸的上半身虽说没有疙瘩肌肉,但结实的胸脯和弘二头肌、八块腹肌都不是虚的,黝黑健硕,更别提他那个比她大出不知多少倍的拳头。   身材倒是不惹她反感,陆东深的身材跟这种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   长得还真是帅,挺Man的,蒋璃寻思着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就在地下拳馆营生真是可惜了,怎么不去做演员呢,跟杰西达邦长得倒有几分相似,只是眼前这张脸更冷些。   蒋璃下意识把马克的脸与陆东深的脸相比较,最后觉得,论帅的话还是陆东深更胜一筹,陆门儿郎的基因还是不容反驳的。   陆东深……   蒋璃甩了一下头,真是中邪了,怎么频频想起他来了?   马克上台后瞧见蒋璃时愣了一下。他看着眼前恰似小鸡崽的女人,好半天都出于惊愕状态。很漂亮的姑娘,是那种扔在美人堆里都能脱颖而出的美女,眼神却英气得很,连同她束起的马尾,潇洒飒爽,这种长相的姑娘实属难得。165左右的身高,身材纤细,看样子也就90斤上下,但玲珑有致,挺胸翘臀笔直长腿,他的目光不经意扫到了她露出的那一小截腰上,太细了,他觉着只要轻轻一拎就能把她拦腰折断。   马克冲着台下抬了一下手。   紧跟着,喧哗的台下就静寂无声了。   马克朝前走了两步,蒋璃见状也离近了两步,这样一来,两人之间就只有一臂之遥。   马克问她,“是你要跟我打?”   蒋璃抬眼看他,“是。”马克挑眉瞅了她半天,似有打量之意,可就在打量的过程中,有一丝若即若离的香气钻入他的呼吸。是她身上的气息,前一秒呼吸清雅如兰,下一秒又似草木淡美,徘徊在胸口处,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游丝,轻轻将他缠绕。   没由来的有了恻隐,马克很意外地又问了句,“你确定?”   “当然。”蒋璃的唇稍隐隐上扬。   印宿白坐在看台上,瞅着台上的那幕微微皱眉,这马克是怎么了?磨叽什么呢?   打黑拳没有回合限制、没有休息时间、更没有招式规定,直到把对方打倒为止,台上所有的规矩全都由各家拳馆规定,跟正规比赛流程不同。哨声响起时,马克就来势汹汹,重六盎司的拳套裹着劲风一并冲过来,速度有如闪电。蒋璃反应快,一个利落闪身,马克的拳头扑了个空,他见状迅速将拳头调整回击,   蒋璃矮身一闪,他粗壮的手臂从她头顶划过,她眼疾手快,一个利落出拳击中他的肋骨处。   这一下子不轻,马克吃痛了一下,高大的身躯俯下来半截,盯着蒋璃的目光里这才有了警觉,他是万没想到她反应会如此迅速,出手也挺狠。   依他多年的打斗经验,他肋骨处很快就会肿起来,至少要淤青半个月。马克不再轻敌,呼啸着冲向蒋璃,拳如风,冲着她的脸就过去。蒋璃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后背一下子抵住了钢丝网,眼睁睁看着拳头过来,耳边是蒋小天的急呼声:小心!下一秒,蒋璃头一偏,拳头“咣当”一声砸在钢丝网上,坚固毫无弹性的钢丝网竟都被砸得晃动起来。还没等马克补拳,就见蒋璃一拳打在马克横过来的手臂上,但力气不大,马克的另只拳头就补过来了。正如她意,之前那一拳不过是借力,马克这一拳过来她另一只拳再次攀高,紧跟着她整个人就在两臂力量的作用下从他身前翻跃而起,又借着钢丝网的晃动力道一脚踩住跃起。   身轻如燕,竟跃于马克头顶之上,下一秒一个劲拳辉下来直击他天灵盖,然后纵身而下,稳稳落于地面,利落回身。   全场先是一片哑然,紧跟着如浪潮般的欢呼,谁都没料到蒋璃会使出这么一招。马克也是没料到,一心以为她会硬碰硬,没想到一拳如同打在棉花上,而身体的重心也全都在拳头上,这么一下令他身心不稳,天灵盖又狠狠一击,整个人晃动了一下,   后背抵在钢丝网上。   以柔克刚、以轻敌重。   蒋璃借机喘允了呼吸,单比力量她肯定不及他,硬碰硬就是个死,利用自身体轻的优势,消耗他的体能,这才是上策。她盯着马克,从他眼里看出了狠劲,这人连续吃了两次亏,接下来就不好对付了。 第382章 暗影里的男子   马克也不愧是职业拳手出身,在开场就连吃两亏的情况下迅速调整好状态,也看明白了蒋璃的打法。   他左右拳相互一击,朝着她一勾拳,示意再来。   蒋璃没傻到主动进攻,在原地进行防守,既然有心消耗他的体力,她肯定不会白白送上门去浪费力气。但马克不同,这里是他的主场,他必然不会做防守方来落人话柄。   果然,马克还是善于进攻。   呼啸着冲她而来,猛地一剂刺拳,她闪过,紧跟着他又后手直拳,她整个人朝后一仰,足发力,腿脚绷直稳住身躯,再次躲过马克的致命一拳。马克换拳摆拳,蒋璃被他逼得无路可退,只能进行拍档,却抵不过他的手臂力量,再试图换手臂来进行格挡,就生生被马克打得连连后退数步,马克乘胜追击,一个上勾拳,蒋璃避犹不及,这下子挨了个结实拳。   这一拳足足击在她的肋部,若不是她强行闪了一下,肋骨八成会断。她依着钢丝网的力量进行依托躲闪,只觉得肋骨疼得紧,几次喘气都锥心要命。   怪不得这家伙敢打死拳,他都不需要用其他招式,单纯一记重拳,估计一般拳手都抵挡不了。   马克见她吃痛,又一二连击,她连连上身左右闪,又或下潜闪身,方才躲过重拳。   下面有人喊:打啊,有能耐打啊,光躲得打到什么时候去?   还有人喊:马克,一个娘们你制服不了吗?而台上的局面就是这样,论进攻,蒋璃不是对手,也不到时候。而马克每每发力都徒劳,因为蒋璃反应太快,拳风虽然刚劲,可她总会像鱼似的灵活躲过,然后再伺机回击。   两方都没占到明显便宜。   蒋璃虽不敌他力量,但拳头也不是软的,加上她还用了肘,这力道就远比拳头大不少,马克也吃了不少亏。   当然,蒋璃也挨了拳,打在脑袋上,瞬间,她只觉天旋地转,两耳之间嗡嗡作响。   就这么拉扯着能有个四十多分钟,令台下看客们各个热血沸腾的。   蒋璃已是汗流浃背,心里盘算着也差不多到了该反击的时候了。对面的马克也好不到哪去,额上也都是汗,赤裸的上半身亮油油的,以往的对决都是拳头对拳头,干脆利落,就算打死拳也无需耗费他这么长时间,现如今被个女人在台上钳制这么久也真是头一回,越想越觉得丢脸,怒吼一声,再次朝着蒋璃发起攻击。   蒋璃就等着他气急败坏,之前的四十多分钟里这个马克都太冷静,让她找不到破绽,现在只要他松了理智,就是她绝佳取胜的时机。她看得出马克就是最直接的台上搏击,许是职业拳手出身,不屑于使用其他招式进攻,因此当他一个刺拳过来后,蒋璃再次迂回闪身,他攻她躲,紧跟着她佯攻,马克之前吃过亏所以下意识去拦,一抬臂的功夫,蒋璃说时迟那时快,借力高跃,臂肘横切用力,击中了马克的浮肋尖。   浮肋是人体较为薄弱的肋骨处,是第11和第12根肋骨没有与其他肋骨相连接区域,其尖端最是脆弱,浮肋之下就是肝肺功能。蒋璃之前跟谭耀明学到手的大多就是一招致命,如何致命?无非就是击打人体要害,所以人体每一处要害的位置她都十分熟悉。知道致命之处,控制好力度,就会为自己争取一份胜算。   所以这一肘力量下去极其速度,令马克猝不及防,紧跟着他惊叫一声,再动就剧痛,蒋璃这一下不足致命,却导致肋骨骨折。趁着他呼痛的功夫,他上半身就暴露于她,人体的胸前是最脆弱的,对手之间从不会坦诚相待就是如此,蒋璃一个回身直勾拳,打在了他胸骨上切迹,也就是脖子和身体的接缝处,这里是呼吸道的脆弱之地,她力量拿捏得好,这一拳下去,马克只觉一阵窒息,好半天没喘过来气。   想硬生生把他打晕那是不可能的事,蒋璃只能靠着击打对方的薄弱处取胜,只要力量适当,也不会造成生命危险,她可没有杀生的胆量。   再去直击,那马克也不是弱的,虽说肋骨断裂,却还是凭着一股子力气生生截了她的拳头,紧跟着手臂一绕,拳与拳相贴蓦地一扯——   蒋璃只觉头皮生疼,这才恍悟他是两拳之间夹了她的马尾,一吃劲,她闪身去回击,却正中他下怀,一个用力缠上她的胳膊,紧跟着将她缠抱在地,令她动弹不得。   她心中一骇,完了!试图挣扎,无济于事,越是用力四肢身体就越痛。马克占了上风,陡然腾出空拳想要直击,可就在拳头即将挨着她的脸时,拳风扫了她额前发梢,他瞧见她的眼里竟有了湿润。   胸腔不知怎的就一软,窜上来的念头是:我把她弄疼了……   这么想着,拳劲就松了。   拳劲一松,缠抱着她的力量也就松了。   这就给了蒋璃机会,她一改刚刚的楚楚可怜,蓦地运地而起,马克面色一变,但也来不及了,就见她一手臂死死勾住马克的脖子,一用力,整个人闪到了他的身后。   前后不过一两秒,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也包括马克,等他再反应过来时,只觉一记重拳击在了他的后颈处,他晃晃悠悠起身,长臂抡过去却也够不到蒋璃了。   台下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蒋小天等人都急得一脑门子汗。   杨远和饶尊在那也是坐立不安,死死盯着台上。   暗影处,高大的男子始终未坐,足足四十多分钟里他都双手插兜地伫立在那,脊梁挺拔,他的视线一直锁着台上,不曾移开须臾。   台上的马克踉踉跄跄,似喝醉酒般,蒋璃已稳站离他几步之遥,他试图朝她走近,可没等走上两步,轰然倒地。台下的男子见状,终究暗自松了口气,也松了皱紧的眉心,看着台上笼罩在万丈光芒里的女孩,嘴角微微上扬的笑意里既有无奈又有纵容。 第383章 四目相对   看客们都还鸦雀无声呢,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台上一动不动的马克,怎么着?打死了?   印宿白变了脸色,递了旁人一个眼色,那人迅速从侧边开门上台,蹲身下来,伸手去探马克的鼻息。   地下拳馆很少有裁判在场,怕殃及无辜都会跑到台下,本身打黑拳这种事就没有所谓的犯规,裁判在场也是多余,唯一的作用就是宣布胜负。   那人收回手,朝着挤到前排的印宿白摇摇头,再看向蒋璃时,脸上是惊愕之色。   蒋璃将拳套一一摘下,不疾不徐地说,“他昏厥了,还不宣布胜负吗?”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足够台下前两圈人听到,有倒吸凉气的声响,然后听见的传话给没听见的,很快,全场就知道台上情况了,一时间哗然。   马克,能从五次杀人拳里全身而退的拳手、地下拳馆里令人闻风丧胆的狠辣选手,竟……昏厥了?而且还是倒在这个丫头手里?   印宿白的脸色又难看又难堪的,末了,冲着台上那人点了点头。那人起身走到蒋璃身边,举起她的手臂,喊:胜出!   台下先是一片鸦雀无声,然后是蒋小天一声高呼:蒋爷!   台下就如闷雷炸开,全场都沸腾了,掌声、欢叫声、尖锐的口哨声,还有一声高过一声的“蒋爷”!   那些押错了宝的虽说懊恼,但也忍不住为台上胜者欢呼,毕竟是个年轻的女孩子,着实令他们大开眼界。   马克这时悠悠转醒,一动,后脖子还生疼,见台下人都在高呼,挣扎着要起身却痛得一激灵,是肋骨断裂的后劲疼,不可思议地盯着蒋璃,眼里尽是懊恼。   对于满场欢呼蒋璃并不以为然,她冲着台下压了压手,那些欢呼的人竟也收了声,都好奇地看着她。   她的目光稳稳落在印宿白脸上,问,“说话算数吗?”   印宿白一张脸扭曲到狰狞,一方面他今晚算是赔惨了,另一方面自己的台柱子都被打倒了,相当于他的脸皮都被人撕下来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压着气,盯着居高临下的蒋璃,不得不低下头,一字一句,“算数。”   白牙蒋小天等人一蹦高冲上了台,欢呼着将蒋璃高举。   马克忍着疼一拳头打在地上,然后坐在那耷拉着脑袋。蒋璃的目光穿过热闹的人群,看台上几排座椅旁,杨远和饶尊朝着这边鼓掌微笑,他们那边的光线很暗,但被人抛高的过程,光与暗之间也是蹉跌交替,她仍旧看得出杨远和饶尊来。   除此,在他们两人的身旁还有一人。   洇在暗影之中,身形挺拔高大,他没动,沉默地注视着台上发生的一切。就如同一年前的午后,她顺着谭耀明的声音望去,古城青石板路的尽头,那男子逆光而立,高大挺拔,哪怕看不清长相也知帅朗非常,哪怕不知他是谁,心中就悄然开出了一种妖艳的花……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那花是曼陀罗,远能诱人近可伤身。   **   倒春寒后,沧陵的气温摇摆不定,翌日,一道闪电劈开天际,紧跟着轰隆隆声响,一场春雨就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了。   古城早几日的积雪都清干净了,豆大的雨点砸在上了千年的青石板路上,很快就在坑洼处积了大大小小的水窝,雨点砸下就会溅起剔透水花。   蒋璃从拳馆回到林客楼,本想着心里有记挂的事一定睡不着,不曾想一接触到室内的温暖,前几日的倦怠、担忧和紧张统统化作瞌睡,头往床上一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像是做了好多的梦。   听见了好多声音,有上楼的动静,有开门的动静,似乎是蒋小天,又似乎还有别人。   她觉得自己被惊醒了。   眼瞧着房门开了。   一大团雾气挤了进来,青霭迷离,朦胧中是蒋小天的脸,她张口就骂他不懂规矩,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可声音像黏住了,出不来,她又动弹不得。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清醒着的还是梦魇。   蒋小天之后跟着一人。   竟是陆东深。   他坐在她床边,伸手摸她的脸,她看着他,不知眼前人是梦是真了。   雾气渐浓,裹着雨腥气,雨中还似有冰碴,落在脸上凉得很。她明明是躺在床上的,却像是能动了,她起身,又如同行走浓雾里。   不见了陆东深,有隐隐的铃声,像是从黄铜铃发出的声响,从天边而来,雾里影影绰绰,像是有人,她看不清,只是听见左时的声音:秦川之巅,生而忘死……   她循声而走,前方有一人。   背影挺拔遒劲。   她的心跳陡然加快,那人停住脚步,缓缓回头。   一张鲜血淋漓的脸。   她看得清楚,陆东深!   蒋璃蓦地睁眼,天际深处轰隆隆的一阵雷声,闷得紧,雨声嘈杂,不小,就像是天被撕开了口子。她的手脚能动了,方才知道原来种种不过梦境。在床上坐了好一会,这才觉出全身上下每条筋骨都疼得要命,人的潜力果真无穷大,在台上的时候她可没觉得什么,这一松劲了就什么感觉都来了。   她想起拳馆里暗影中的男人。   心底微微一沉。   起身去换衣服的时候,一只鸟扑腾着湿漉漉的翅膀落在窗棂旁,啾啾而叫。蒋璃转头看着窗外,不知怎的,心头异样就漾开了。   跟在拳馆时的一样。   心口处开始莫名地慌,心跳也渐渐加快。   她穿好衣服,走到窗子前。   林客楼的窗子做得古朴仿旧,采用的是支摘窗,灯笼锦做的窗心,外层是玻璃的便于采光。   偌大的古城安静,原是不到夕阳的时辰,却因大雨缘故天色阴沉,长长的青石板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只有一黑色商务车,停在林客楼的楼下。   蒋璃用青竹制的叉竿撑起窗子,雨打在支起的窗棱之上,又沿着窗延顺势而下,形成一小截剪不断的水幕。   雨腥气席卷而来。   跟梦里一样,冰凉的雨息打在她的脸上。   她于楼上依窗而望。   车里的男人也恰巧顺势上看。   一层雨雾,一层车窗,四目却能清晰相对。   蒋璃忽而窒息,陡地将叉竿收起,窗扇自上而下关紧。她紧紧攥着叉竿,心脏砰砰直跳。   原来在拳馆她并没看错。   咔嚓一声雷,近乎震得地动山摇的,也震得蒋璃有了反应,她再次朝楼下看去,这次没开窗。   却见车门打开,一把黑伞在雨中撑起,挡了四溅开来的雨花,也挡了她的视线,只能偶然瞧见光洁的黑色皮鞋。蒋璃一阵气短,心猛地一紧。 第384章 多谢陆先生   林客楼的一楼和二楼都是饮茶区,卧室在楼上独立的区域。   蒋璃坐在卧室里没出来。   小楼菱窗隔住了雨声,却没能隔住她耳朵里的声响。   她似乎听见一楼入口处的那只纯铜牛角心东巴驼铃在响,被风雨吹得叮咚乱响,是有人进了林客楼;   她也似乎听见蒋小天的招呼声:快进快进……   她还似乎听见那人上了二楼,脚步沉稳有力。一贯是他的步子,不疾不徐,自信沉稳,就跟他为人处世一样。   蒋璃看着镜子里的女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是慌乱,遮不掉藏不住,再仔细打量,鼻翼呼吸急而促,甚至随着男人的脚步声,太阳穴都在往外鼓着涨。   她抬手摸了摸脸,脸颊有点疼,嘴角在拳馆的时候擦伤了,被人擦了碘伏。   蒋璃咬了咬嘴,一动嘴角还疼。   想起刚刚的梦。   没梦见杨远和饶尊,偏偏梦见了他。   是梦见,还是真实来过?   转念一想到满是鲜血的脸,心底又是一沉。   这可不是什么让人身心愉悦的梦。   脚步声落在了二楼。   蒋璃的心就一直吊着的,直到被一串轻快的脚步声取代,然后是小心翼翼的叩门声。   蒋小天从门缝里把脑袋挤进来的时候,陪笑里也加着小心,“那个,爷,外面……来客人了。”   蒋璃从镜子里移开目光,压着气淡淡地说,“林客楼本来就是个茶楼,开门做生意,客人上门很正常,你接待就行了。”   蒋小天听了这话想了想说,“爷不在沧陵的时候我接待客人无可厚非,如今爷回来了,能来林客楼喝茶的客人那都是奔着爷的面子来的,我再去接待不合适。”   蒋璃转头看着门口的蒋小天。   蒋小天马上堆笑,笑得脸都快抽筋了,才听蒋璃说了句,“行了,知道了。”   十分钟后蒋璃去了二层的品茶区。   品茶区从区域划分有散桌和包房,散桌为主,所以较多,都是在最佳观景的位置,包房少,私隐,非预约不开。   雨天林客楼就安静,最适合择一处观景位边喝茶边听雨。   最好的位置被人鸠占鹊巢。   小窗一扇扇被青竹支开,雨水敲在琉璃瓦,顺着窗棱边沿落下,雨势刚刚好,恰巧能形成一串串珠帘的模样。   茶楼光线鹅黄,于阴沉的天际相比就格外温柔,灯笼锦过滤了雨风,再卷入室内就寥寥几许,偶尔惊动细碎的风铃声,成串的悦耳。   临窗而坐的,正是陆东深。   蒋璃于楼梯的拐弯处而立,他的身影闯入眼的瞬间,她蓦地抓紧了扶手,刚刚的倾盆大雨像是下到她心里了,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来得猝不及防。   他安静地看着窗外渐小的雨滴,从容淡定得很。沧陵微凉,他穿了件浅灰色衬衫,黑色西装裤,那双皮鞋尘雨不沾,手旁的木椅扶手上搭了件烟灰色过膝大衣。这样一个陆东深,似乎就连老天都在厚爱他,暴雨成涓涓细流,衬得他那么自然,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好像他也不曾远离,只是出了趟门,然后回来煮上一壶清茶,在微雨中品香。他的斜对面是一副绘制在东巴纸上的东巴经文图,红黄蓝绿为主色,色泽想饱满充满民族特点。她一直觉得陆东深只属于都市属于商场,身上从不沾染江湖不着红尘,可这样一个穿着正式的他,与那副东巴经文相得益彰。   蒋璃听见心脏在猛烈地撞击,然后有个声音在小小地说,其实,他也可以属于这里,只要……你开口挽留。   许是听见脚步声,陆东深收回目光,转头将视线落在拐弯处的楼梯旁。   她就一袭素色长袍站在那,头发又长了许多,被她简单束了慵懒的辫子搭在肩窝。那边光线不明,可她的眼睛很亮,似星似辰。   陆东深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不管他每天要看多少遍她的照片,不管他在梦里拥抱和亲吻她多少次,都不及见着她的这瞬间来得令他心潮澎湃。   比他上次见着她的时候又瘦了。   他的心隐隐地疼。   蒋璃压了心底的那道声音,顶着他的目光走上前。愈是靠前就愈是冷讽刚刚窜上来的念头,脑子里的都是当初她强忍着悲痛问他:陆东深,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他弃她而去,她在夜下追着他的车子,只希望他能回头看她一眼……   怨念彻底粉碎了四目相对那一瞬的相思。   那一晚的月光,格外冷啊。   到他跟前时,再抬眼看他,目光已是淡若如水,“陆先生想喝什么?”没故作不认,也没视为熟络,一声“陆先生”,他已经跟其他上门品茶的客人没什么两样,陆东深想到这点,呼吸骤然加促,心脏像是被蜜蜂蛰过,像是一下刺痛,紧跟着是如潮涌般的剧痛。   “听说,林客楼最有名的当属三味茶。”他干涩地说。   蒋璃淡淡一笑,“好。”话毕便去准备了。   陆东深久久看着她的背影。   林客楼的三味茶分别是由绿茶、红茶和花茶组成,一道绿茶清口,二道红茶养胃,三道花茶芬芳。   蒋璃没来沧陵的时候,林客楼的生意惨淡,谭耀明接手后,茶楼的茗品经过蒋璃改良一下子提高了好几个层次,生意也就好了起来。   其中三味茶最为有名。   可不是简单的红茶绿茶和花茶,每一道茶都甚为讲究。   蒋璃上来竹炉、香炭、茶案上放有插着长柄茶勺的茶海、茶碗、白兰浮雕图案的蓝地儿手工瓷的茶罐,罐口用白锦布紧扎和各类茶具。   她一一为陆东深介绍。   陆东深却没看眼前的茶具和茶叶,目光始终盯着她的脸,等她说完后他才开口,“顾客是上帝,作为林客楼的老板,是不是应该亲自泡制三味茶才行?”   蒋璃知道他无心喝茶,但也愿意演上这出戏,于他身旁而站,没恼没怒,“乐意效劳,陆先生是做大生意的人,小费自然不会少。”   陆东深微抿了唇,从大衣兜里掏出钱包,将里面的大钞如数掏出来搁到她手旁,“够吗?”   蒋璃没接,脸上始终是温文尔雅,转头喊了蒋小天上前,“收了陆先生的小费,晚上给兄弟们添酒喝。”话落她看向陆东深,微笑,“多谢陆先生。” 第385章 已经算是最大的容忍   林客楼的三味茶必然要经过明火烹煮最佳。   蒋璃习惯用明火,而且也擅长用明火,不同茶品用不同茶炉来煮。三味茶只用竹炉来煮,竹炉聚热后温度绵长又不强烈,煮出来的茶味也馥郁鲜醇。一味绿茶,采用极品顾渚紫笋。凤辇寻春半醉回,仙娥进水御帘开。牡丹花笑金钿动,传奏吴兴紫笋来。这说的便是顾渚紫笋了。作为唐朝上品贡茶中的茶中第一,此茶茶芽微紫,嫩叶背卷如笋壳,而极品紫笋茶叶相抱似笋,叶底细嫩成朵,茶开时有青兰的芳馨,赏心醉人。一味红茶,选自正山小种,红茶的开山鼻祖,需用松针熏制,启茶时便有松香之气,烹煮后汤色红浓,似烟香,味厚重甘爽。而蒋璃在选择熏制原料时甚是讲究,松针需选用50年树龄以上,配以夏季晚间八点盛开的双瓣茉莉花及叶脉,这样熏制出来的正山小种的茶汤就有淡淡的花味了。   最后一味花茶那可是蒋璃的绝活。花茶种类繁多,不同花蕊可炮制不同花茶。三味茶中的花茶,是蒋璃采用了十二季十二时的花蕊严格重现古籍茶典中的制茶方式而成,一月迎春二月茶花三月白玉兰,四月樱花五月琼花,六月茉莉七月荷花,八月玉簪九月桂花,十月芙蓉,十一月菊十二月梅。摘花时需半含半放,量相对茶叶,扎花为拌,三停茶一停花,以瓷或泥罐为盛器,一层茶,一层花,相间至满。再用纸箬扎固入锅,一层层煮,冷却,香纸 封裹, 搁置火上焙干。   再配以香炭竹炉,花茶一启,清幽至远。   对于林客楼中花茶的一绝,陆东深再清楚不过,蒋璃为他煮茶奉茶时,举手投足都沾了清香,雨风轻过时,她衣决飘飘,最有隐世逍遥的风骨。   整个过程中她都没多余废话,为他添茶时,他看着她的手腕,皓白细腻,近乎一掰就能断,这样的姑娘,竟是能将马克那号人物打到昏厥。   “茶要趁热喝。”蒋璃没抬眼,但也知道他在看着自己,提醒了句。   她是明显用一种“我们只是认识”的态度拒他于千里之外,这令陆东深的情绪复杂。   他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放下茶杯后寻思着要说些什么,末了开口,“杨远完全有能力帮你搞定马克,再不济还有饶尊。”   直切正事。   如果搁平时,依照她的性子会追问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但蒋璃并未依着他的念头去问,很自然地回答,“场上的情况陆先生看得最清楚。”   换言之:我不需要他们也能应付自如。   陆东深也没回避,“是。”他顿了顿又说,“但只凭着巧劲,你也不是马克的对手,你用了什么?”   “冷香丸。”蒋璃取出一匙花茶,开始煮最后一味茶。“《石头记》 第七回 中说,宝玉于宝钗身上闻到一股异香,宝玉问宝姐姐是何种香,宝钗说不过是吃的药,叫做冷香丸罢了。事实证明,女人的体香会对男人心理产生影响,众多体香之中,要属药香的气味最能引起男人的怜惜之情。论力量我不是马克的对手,单凭打斗技巧取胜的可能性也不会太大,从心理上对他进行影响最一劳永逸。”   陆东深听了这话心里又酸又涩,他知她聪明,但用这种方式引来的是旁的男人对她的怜惜之情,心底自然酸水泛滥。   “你知不知道,”他说了这半句话,沉默了半晌后又接着道,“我很担心你。”   热气氤氲,蒋璃淡声,“所以,这次陆先生能来沧陵,是冲着我来的?”   “是。”   蒋璃抬眼看他,眼里没惊没喜的,“看来,马克无论如何都没有胜算的可能。”   陆东深嗓音低沉,“我不会让他赢。”   “没有万一?”   “没有。”陆东深手中控着茶杯。   蒋璃看着他,眼里多了狐疑。   陆东深没瞒她,“马克那种人结的仇家太多,打拳的时候一旦有雇佣兵混进场子里也不奇怪。”   蒋璃持着长柄茶勺的手一滞,与此同时,心头也被他的话狠狠一撞。   雇佣兵!   她不是不明白雇佣兵的性质。试想着当时真有雇佣兵虎视眈眈地盯着马克,在他有赢的迹象时拔枪将其打伤,不,也许混入场子里的雇佣兵目的不止如此,一旦接到的是死令呢?也就是说,一旦马克挥起致命一拳,那下一秒可能就会有子弹穿透他的头颅!   蒋璃盯着陆东深的脸,一时间脊梁骨发凉,她从他淡定自若的神情里嗅出了血腥气,还有只属于他们陆门的狠绝毒辣。   这么说,她还算是间接地救了马克。正是用了冷香丸,她才会让马克心存怜悯,每一拳打下来都不致命,幸好,是她赢了。   陆东深看到她眼底深处的惊恐,一时间心中怜爱,情不自禁起身,轻轻拉过她的手,“囡囡……”   他该怎么告诉她,这世上他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她呢?要怎么告诉她,他容不得他人伤害她半分半毫呢?   他给别人的可以是心狠手辣,唯独只想把柔情给她,但要怎么说怎么做才能教她不怕他、不厌恶他、不怨恨他?   一声“囡囡”蓦地拉回了蒋璃的理智,猛地抽回手,收敛眼底的怅惶,再开口时语气清冷,“你叫错名字了。”   陆东深心中苦笑,窜于眼底,凝着她,“那叫你什么?夏昼?蒋璃?又或者,在你心里想做的从来都是蒋爷?”   “我愿意为谭耀明做沧陵的蒋爷,是因为我只想做谭耀明的兄弟朋友。我愿意为陆东深做回夏昼,是因为我想做他的情人。可是那份情夭折了,所以从那天起再无夏昼。”蒋璃眸光如瓦上霜,“夏昼是陆东深的情人,但蒋璃从一开始就是陆东深的敌人。陆先生,请你看清楚了,站在你眼前的人是蒋璃不是夏昼,能为你煮一杯茶已经算是最大的容忍。”   陆东深盯着她,听着她倒出的每个字每句话,眼里渐渐转了神情,由明到暗,再到阴沉。   蒋璃话已至此不想多加逗留,转身欲要离开。   陆东深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蒋璃第一反应就是抽回。   可这次陆东深加了手劲,没像刚刚似的松手。蒋璃皱眉挣扎了几下都未能挣脱开,冷眼冲他低喝,“陆先生,请你放手。”   陆东深紧箍着她的手腕,脸色沉又凉的,蒋璃用力挣脱他的手,可他的左手就跟铁钳似的,任由她如何打掐都没有松开的迹象。她干脆推搡他的身体,却被男人一把扯近,从身后搂住腰,紧跟着身子被他扳了过来,蒋璃没等惊呼出声,陆东深就压下头,强行吻上她的唇。 第386章 情感官司最难断   陆东深的吻来势汹汹,与他淡若清风出现在林客楼的行为形成了强烈对比。   唇齿厮磨。   他左手紧搂她的腰,右手攀上她的脸,拇指于耳廓旁,其他手指伸入她的发丝里。   蒋璃有那么一小截的时间是怔愣的。   男人熟悉的气息就似鸠毒冲进她的呼吸里,霸道又热烈,强势又温存,曾经多少的日子里她迷恋于彼此的亲密,沉浸在属于他的气息里。   心口涌上来的是万丈高的骇浪,拉扯着她朝着更危险的境界里去了。   见她没反抗,陆东深心生怜惜,又有一丝小小的雀跃攀升,他的吻变得轻柔缠绵,收紧她的腰,恨不得把她揉进体内。   万般相思都落在这一抱一吻中,不过数月,陆东深竟觉得像是跟她分隔了数年,越是相贴就越是相思。   他边吻她边在她耳畔低低呢喃,“是敌人吗?敌人能这么待你吗?”   蒋璃的鼻腔发酸,眼角发涨,她太清楚自己,怕自己迷失,更怕自己就这么溃不成军,趁他松劲的时候她一把将他推开,语气冷淡,“你好像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陆东深眼里有丝狼狈,但更多的是不甘,他双手掐着她的胳膊,盯着她的脸,结实的胸腔上下起伏。蒋璃任由他控着自己,心里明镜,如果他不想松手,任她怎么挣扎都脱不了身。她眸光渐转寒凉,一字一句,“当初,还是陆先生你主动放弃的。陆先生向来一诺千金,既然允了生死不再相见,从此以后,我们就不要见了吧。”   如刀子戳心。   虽说她的确一刀子扎在他胸口上过,但也没今天这么疼。   “分手?”陆东深忽然笑了,可这笑里有苦有涩,还有几分无奈,却一直盯着她。   笑着笑着就又收了笑,瞳仁微微一缩,他变了脸色,眼里就染了深沉,将她一把带怀里,掐紧她的后腰,他低头,咬牙切齿低语,“你是我的。”   蒋璃被迫仰头看他,鼻梁顶着他呼落的气息,“陆先生刚刚喝的是茶,怎么就说醉话了?”   “遇上你我是醉了,或者说从认识你那天起我就从来没醒过。”陆东深心里堵得要命,倒不如再捅他一刀来得痛快了。   他承认自己失了态,原本来沧陵就是看着她能安全渡劫,然后不想被她发现再直接回美国,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始终守着她的那场拳赛,哪怕是抱着杀念去的,只怕她意气用事最后受伤,忍不住在她睡着的时候给她处理伤势。她睡着的时候太安静了,不像在北京、在他身边熟睡时,她总会像只水獭似的抱着他,又或者在床上各角度地转,最后都能给他逼到半寸的容身之地。   她总会赖皮地跟他说,东深东深,我可喜欢抱着你睡了,你身上的气味可好闻了,所以你不能晚应酬啊……   他不在她身边了,她照样能睡着,可不再折腾,就保持着一个姿势,连身子都不曾翻过。   她瘦了许多,眼底也有青色,看得出平时睡得不好。   他该转身走的,就像当初,至少他认为自己做事从来都不擅长拖泥带水。可也许就因为这是沧陵,他才会情绪反复、才会烦躁,才会,想要得到!   因此,陆东深在说这番话时有点狠,“你跟过我,很清楚我醉了什么样!”   蒋璃心里一哆嗦。   下一秒她就被他按倒在就近的桌子上,大手一扫,摆在上面的茶具和花瓶纷纷落地,应声而碎。   蒋璃从他魆黑的眼睛里看出欲念来,头皮炸开,心知肚明他要做什么,奋力挣扎。   陆东深的擒拿向来有技巧,只手就能控住她的两只手腕,另只手搭在她腰上,伟岸的身躯压下来。   蒋璃哪会是束手就擒的主儿?手用不上劲就用脚,试图去踢去踹,但每次都能扑空,一来二去,两人撕扯的动静就大了。   蒋小天听见动静跑进来,呼哧带喘的,瞧见这幕后却愣住了,好半天喃喃,“爷,这……”   明摆着是他的爷居于下风,确切来说,是被人就这么压得死死的,照理说他该管上一管,可是……他要管吗?   正想着,就见陆东深转过头,一脸阴沉地朝着他厉喝,“出去!”   眼里都像是藏了狂风骤雨,骇人得很,蒋小天吓得一缩头,竟有了脚底抹油的心思。   蒋璃气息不稳,边挣扎边吼的,“蒋小天,你干愣着做什么?”   蒋小天猛地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是是是,爷……”紧跟着一溜烟跑出了林客楼。   人在江湖飘,最重要的就是要大智若愚。   情感官司最难断,他可不想枉做小人。   茶楼的大门阖上瞬间,蒋璃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冲出来,“蒋小天,你等着我扒了你的皮!”   紧跟着,陆东深低头堵上了她的唇。   腾出只手,扯开她素袍上的盘扣。   蒋璃的头发乱了,狠狠咬了他的唇。   陆东深闷哼一声,只稍作停顿,紧跟着将她整个人翻过来,背对着他。   手腕被强行按在头顶,她听见帛锦扯开的声响,落在耳朵里,像是锯子从心头拉过。   她累得再无力气反抗,连嘶喊的劲都没了。陆东深占了马克的便宜,赢了马克,她已经是背水一战,现在,陆东深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恍惚中,蒋璃似乎听见了手机铃声。再仔细去辨,才意识到是真实发生。陆东深停了动作,又或者说,这铃声就像是一记重锤将他打醒,他停了动作,愣愣地看着衣衫凌乱的蒋璃,一时间,眼底有懊恼有悔恨,瞧见她红了的眼眶和手腕,心里就揪着疼。   他渐渐松了手。   蒋璃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身体一软,整个人就滑坐在地。   手机铃一声声响。   末了,陆东深接了电话,声音很沉,“说。”   室内安静。   静到蒋璃能听见手机那边的声音,应该是景泞,听上去焦急,“陆总,出事了!”   她一时窒息,头也跟着忽悠一下。   陆东深没有多余的话,听完后沉默了稍许就掐断了通话。   然后居高临下看着蒋璃。   蒋璃低垂着头,后背贴着椅腿,双臂环抱着腿,可怜得紧。陆东深暗咒自己是个混蛋,是他一手生生地把再见面的气氛给搞砸了。   这从不是他做事的风格,他从没这么急躁过。   他蹲身下来,伸手将她搂过来,唇轻抵她的额头,亲吻她的发丝,低声说,“囡囡,对不起,是我不好。”   蒋璃没对他声色俱厉,半晌后才抬眼看他。   这一眼,让陆东深心里竟是一慌。   她的眼神不是愠怒,是淡漠、是寒凉,是决绝,她开口的声音却很轻,轻到令他心寒。她说,“陆东深,我不再是你的了,这一次,是我不要你了。” 第387章 她就是蒋璃   后来,蒋璃才知道景泞在电话里说的“出事了”是何事。   先是倒春寒的春雪,紧跟着又是一场雷雨,瓢泼大雨过后,沧陵真正的春天就露出了模样。   树绿映红,梅樱竟开。气温升上来了,前几日还冷得只能穿大衣的温度,转天就单件褂子即可。沧陵多兰,尤其是古城挨家挨户的宅院里多以白兰为重,这个季节倒是不开花,但郁郁葱葱的叶脉,风过都散着清香。   开得最旺的当属玉兰,碗大的花苞,白的、紫的、红的各色惹眼,种于道路两旁,从气味上不及白兰馥郁,近闻倒也淡雅,最具观赏性。   蒋小天带着白牙几人在林客楼的一楼候着,来回来得踱着步,看得白牙几个眼睛直晕。   大飞喝了个水饱,抹了抹嘴,“咱们蒋爷可从来没这么晚起过,要不要上去叫她啊?”   白牙他们齐刷刷瞅着蒋小天。   蒋小天头皮一紧,连连摆手,“别别别,我可不敢,你们谁活腻歪了谁上楼。”   胖孔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小天,咱们爷昨天真被那个陆总给办了?”   蒋小天龇牙咧嘴地瞧着胖孔,这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是几个意思?啥手下?啥素质?这么想着他拉了张椅子坐在胖孔对面,朝着桌上狠狠一拍,“那是肯定的呀!我跟你说啊——”蒋小天手舞足蹈的,朝着斜对面的茶桌上一指,“喏,就那个桌,咱们蒋爷就跟小鸡仔似的被压个瓷实,你说我哪敢观战啊?跑出去好老远都还能听见桌椅板凳叮叮哐哐的动静,干柴烈火啊。”   “我说你俩……”虎头皱着眉头,“受欺负的是咱们蒋爷!”   大飞走上前,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虎头的肩膀,“你啊,太单纯。”   “怎么的呢?”“蒋爷再怎么说都是个姑娘家,还真要混在咱们老爷们堆里过一辈子啊?你看沧陵,像咱们蒋爷这年龄的,谁不都是嫁人生娃了?能把咱们蒋爷办了的男的,我是佩服的。”   虎头一脸震惊地瞧着大飞,“那也不能霸王硬上弓吧?再说了,你们怎么就知道蒋爷想结婚生娃?她要是有这心思那还回沧陵干什么?还收印宿白的人干什么?”   说着,他冲着窗外一呶嘴,“没看见印宿白那些人都到了吗?”蒋小天身子一转,面朝着虎头,摇头晃脑的,“感情的事儿你懂个屁啊,就这么说吧,咱们蒋爷跟那位陆总就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心里都有彼此,且断不了呢,你们认识蒋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除了陆总,你看她被哪个男的驯服过?就算谭爷活着的时候,那都降不住蒋爷。陆总对蒋爷那是……哎,叫啥词儿来着?”   “拿得住!”胖孔说。   蒋小天一拍脑袋,“对!就是这个词儿,能拿住蒋爷的,就只有陆东深。”   “可是,如果旧情复燃的话,那陆总怎么昨天就走了?”虎头还是一脸懵懂。   大飞勾着胖虎的肩膀,大大咧咧的,“走了不怕啊,最重要的是陆总能留下火种!别管两个人怎么闹别扭,只要有火种在就有希望。”   “什么火种?”胖孔皱眉。   大飞一拍胖孔的脑袋,“傻呀!孩子啊!只要咱们蒋爷怀孕了,再刚烈也不能不认孩子他爹吧?再说了,陆总什么身份?他能让自己的种流浪在外?他肯定会——”   “咳咳!”蒋小天突然咳嗽了两声,扫了一眼大飞身后的方向,朝着他挤挤眼。大飞何等聪明,一想到自己正背对着楼梯阶呢,心里一个激灵,脑瓜子转得极快,“总之不管怎么样,蒋爷就是咱们的天!咱们不能让蒋爷受到伤害,要保护她,爱护她!”   胖孔一头雾水,“不是说蒋爷怀孕了吗——”   下一秒,脑袋就被大飞狠狠拍了一下,可紧跟着,大飞的后脑勺也挨了一下子。   大飞马上转头,捂着脑袋冲着蒋璃赔笑,“爷、爷……您看,我这不是在给大家做动员大会嘛。”   蒋璃瞪了他一眼,目光又扫到蒋小天的方向。不经意看到斜对面的茶桌,脑子里闪过昨天下午的那幕。心口的气就蓦地提了一下,体内也像是有股激流,腾地冲上来,耳畔似乎还回荡着陆东深的低喘和和滚烫的气息。   如果不是那通电话,依照陆东深的脾气,她必然是逃不过一场纵情。   她说了狠话,陆东深也听了狠话。   他当时沉默了多长时间她没计算,只知道是很久,就那么保持蹲身的姿势看着她,最后,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了句,“囡囡,扯平了。”   等他离开后,她在原地也坐了许久,想着他的行为,想着他的话,然后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其实一直在抖。   蒋小天不知道蒋璃在想什么,只觉她直勾勾地瞅着这边挺吓人的,马上起身转移了话题,冲着外面一指,“印宿白带着人都等了挺长时间了。”   不过一天的光景,印宿白能出现在林客楼的门前,这令蒋璃深感惊讶。   他带了十余个兄弟过来,都齐刷刷地站在印宿白的身后,印宿白见蒋璃出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蒋爷,这些是我手底下管事儿的,以后我连同兄弟们就听你差遣。”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能用瓢舀,蒋璃对印宿白的好印象又是加深了一层,别看是五大三粗心狠手毒的,但果真是个讲信用、干脆利落的人。今天他能把手底下所有管事的人都带来,那就意味着他底下的四千兄弟都心甘情愿纳入她的麾下,以后沧陵再不分谭耀明的人还是印宿白的人,都齐心协力,共同维护沧陵的发展。   把印宿白等人请进林客楼后,蒋小天他们摒弃前嫌,主动为大家煮了茶。而后,蒋璃就收回Meet等场地和日后人员调整做了说明和安排。   所有场子的收回都按照市价去折算,印宿白得钱,蒋璃得产权,她没占印宿白一丁点便宜,这令印宿白心生敬佩。“之前有些兄弟是没有正经营生的,我已经做了安排,一部分可以进到谭爷那些场馆里上班,一部分能进到沧陵最新起来的能源工厂里工作,累是累些,但至少是凭着本事赚钱,花得也心安理得。”蒋璃跟印宿白说,“我们一不是黑社会,二不是恶势力的,不要拖着兄弟们毁了后半生。”   印宿白和十几位管事的一听这话全都愣住了,好半天,印宿白有了反应,脸部激动抽搐,起了身,十几位管事见状也纷纷起身。   印宿白既是激动又是感激的朝着蒋璃一抱拳,“蒋爷,我代兄弟们谢谢你的大恩大德,从今以后,我们唯你马首是瞻!”   其他管事们也跟着一同抱拳。   蒋璃没阻印宿白和其他人的行为,扫了一眼所有人,目光平静地说,“既然大家都听从我的话,那我就提一个要求。”   所有人都看着蒋璃。   “从今以后任何人都不准唤我蒋爷,大家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或者敬着我的就喊一声蒋姑娘。”收了印宿白,收了所有场子,她对谭爷也算是有个交代了。时代变了,沧陵不需要爷,从此以后她就是蒋璃,只是蒋璃。 第388章 必要时你果然够狠   转头两日,有关景泞在手机里所说的“出事了”就传到了国内。源于近两年天际集团在国内市场的发展迅速,连带的其背后陆门集团的一举一动都受到国内人士的广泛关注。陆门产业遍地开花,近几年重中之重就落在生物范畴类的基因项目开发上,最后发展壮大建立了数条独立的产业链齐头并进,其中最知名的生物科学组汇聚了全球顶尖的研发人员,而当时掌管这支科学组的人就是陆东深,除了陆东深还有一人,就是陆振杨的弟弟陆振名。   之所以是两名负责人,是因为科学组除了研发还有生产,陆东深负责研发这块,陆振名主管生产环节,两人配合甚好,为陆门创利不少。可就在三年前,这支科学实验室旗下的生物工厂发生药气泄露事件,半成品的药气一旦管理不好那就相当于毒气,据说有工人因此丢了性命,可这件事被陆门生生给压下去了。现如今旧事重提,不知谁把这件事捅到了国外知名媒体上,甚至当年的受害者名单都被爆出来了。赫赫有名的陆门集团一时间被口诛笔伐,事件不断发酵愈演愈烈,甚至传到了国内媒体。   天际隶属陆门旗下,自然也受了名誉上的牵连,网上也是一阵沸腾,打出最多的字眼就是:草菅人命、只手遮天。就在蒋璃瞧见这则消息的没多久,陆门迅速地做出了公关处理,陆振名公开召见记者,并在记者招待会上承认三年前药气泄露事件,并面向媒体向受害者及家属、广大受众道歉,甚至引咎辞去陆门董事局董事一职。   一波三折,事件发酵再转折,陆振名的态度堵住了悠悠众口,可很快,大众又把视线落在了陆东深身上。   三年前的死人事件,负责人是两个人,现在陆振名面对外界表明态度,可陆东深始终不曾露面表态,更别提公开道歉了,这便引起了公众更大的不满。   这件事被蒋小天绘声绘色地渲染了一番讲给蒋璃听。   当时蒋璃在翻看茶典,蒋小天就坐在她身边喋喋不休的,等提到“三年前”这个字眼时,蒋璃翻页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冷不丁想起陈瑜说的那句:当时他满身是血……   她也曾问过陆东深,陆东深当时的回答是,一场意外。   是一场意外,还是跟三年前药气泄露的事件有关?   蒋小天又在旁唉声叹气的,“我估摸着这件事是扑不下来了,陆振名就退出董事局了。哎,怪不得陆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件事怎么就摊他身上了?杨远都回美国了……”   “爷,你说陆门把害死人这件事给秘密处理了能是真的吗?”   蒋璃收敛心思,翻了一页,嗓音清淡,“蒋小天,你是不是挺闲?”   “啊?”   “挺闲的话就把我桌上那副代茶饮给芙蓉送去,跟她说,每天早中晚三次饮,能治旧疾。”   蒋小天得令马上照做。   “等等。”蒋璃叫住了已经跑到门口的蒋小天,头也没抬,轻描淡写了一句,“下次再敢喊爷,我就跟你新仇旧账一起算。”   等林客楼最后一波喝茶的客人走了后,蒋璃就回了卧室,思来想去的便给陈瑜打了通电话去。   “你回沧陵做了爷,前呼后拥的,总算是想起我这个旧爱了是吧?”陈瑜语气挺冲的。   蒋璃开门见山,“你曾经说三年前陆东深伤势很重,他身上是什么伤?”   陈瑜挺奇怪她突然问起三年前的事,想都没想地说,“外伤呗,流了不少血,衣服都被血给染红了,看不出原色来。”   “你再仔细想想,他的伤有什么蹊跷的地方?”“蹊跷吗……”陈瑜这会子想了半天,“你这么说我倒是记起来一件事,还是我爸说的,他说陆东深的致命伤不在外而在内。虽然说他的外伤看着严重,可实际上最严重的是内脏受损,又找不出受损的原因来。”   “什么意思?”陈瑜道,“你也懂得,人的五脏受损,要么是长期形成,要么是突然事故形成,陆东深的内脏受损像是事故形成,但又找不出造成受损的事故伤。他身上的刀伤都无法造成内脏受损,还有些是抓伤,看样子应该是群狼造成的,然而也不是他内脏受损的原因。”   蒋璃皱紧眉头。“哦对了,我爸还说了件奇怪的事。”陈瑜又继续道,“照理说陆东深伤势挺严重的,用我爸的话说就是那么重的伤不可能挨过两天的,但我们发现陆东深的时候他至少在山林里已经待了两周了,而且在服药期间,他内脏功能恢复得特别快,这简直是奇迹。”   是吗?原来陆东深还有这造化呢?“你说你直接问陆东深不就行了?”陈瑜话锋一转,“还真老死不相往来啊?你俩分不开的,否则你打这通电话干什么?他现在处境挺难的,你要是还爱他的话就原谅他吧。”   蒋璃心头像是被磐石压过似的,松了松气,“还是紧张你自己的事吧,据说你家邰公子最近还不错。”长盛集团前一阵子连番受挫,现如今也不是那么高调了,许是元气大伤只能低调生养,但邰业帆最近接二连三的几个项目运作得四平八稳,受到了不少商界长辈们的赏识。   曾经一个花花公子纨绔子弟,终究也是扛起了家族的大旗艰步前行,代价却是失去了至亲。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像是在刀光剑影了里历练一样,有些道理总要亲自挥刀见血了才能明白。   陈瑜听了这话竟有点不好意思了,清清嗓子说,“也就那样呗,哎呀,我的的事有什么好说的,你要想想你自己以后怎么办。”   通话结束后,蒋璃想的不是怎么办的问题,仔细得把陈瑜刚刚的话前后倒嚼了几番,越想也越是后背发凉。   果真就是九死一生。   又想起陈瑜提到的抓伤。   原来这就是陆东深吃狼的原因。   身受重伤,还能在群狼中全身而退,甚至食狼肉保存体力,这哪是寻常人能有的潜力和胆识?陆东深,必要时你果然够狠。 第389章 践行   入夜后,饶尊带着酒过来林客楼了。都说打春儿后的气温就跟小孩子的脸似的,说变就变,沧陵的春就是这样。前几日还大雪纷飞,入室都要烧热了壁炉,一场春雨过后,入夜的风都是温温的,仔细闻着,   夜风里还有清雅的早春花儿的气息。   不烧壁炉时,蒋璃就喜欢往里面放些松木或侧柏一类的木料,一来美观,二来松柏等木料的气味清新绵长,时间久了,室内总会透着高雅自然香气。   芙蓉早于饶尊之前来了林客楼,这些天她总会选在没人的时候过来跟蒋璃说说话。在芙蓉心里,许是总有那么一点自卑在。这也是蒋璃死活都要从印宿白手里收回场子的原因,之前她在Meet碰见芙蓉的时候就挺惊讶的,meet是社会闲杂人等都可以自由出入,哪是能跟凰天相提并论的?一个台柱子就被印宿白安在meet里,逼着她卖唱和跳舞,台下有知道她的,纷纷说得难听:还以为在凰天呢?说白了不就是只高级鸡吗?   芙蓉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后来蒋璃才知道,芙蓉真正的使命是陪马克,那个身强力壮荷尔蒙爆棚的男人,每次打胜擂台,最遭罪的就是芙蓉。问及马克有没有连同其他男人糟蹋她,芙蓉摇头说,那倒没有,马克那个人占有欲挺强的,跟了他之后他就再也不让我在meet里卖唱卖跳,平时旁的男人多瞅我一眼他都老大不乐意。   听了这话,蒋璃心思一动,一个念头就像是一撮微弱火苗似的窜起。芙蓉坐在窗户边低叹,手里抱着杯蒋璃调好的代茶饮,眼睛里雾蒙蒙的,“谭爷那件事发生之后,青栀她们就离开沧陵了,年轻点的就去了外地,不想折腾的了也都回了老家。那段时间我想过去死,虽说以前也没什么好名声,但被龙鬼那种人渣败类糟蹋过,日子就更难过。我去了广州,就在印宿白的场子下过活,不想又被他带回沧陵。马克是他的摇钱树,当时拉了我和一众姑娘让马克去选,马克选了我……”   “马克那个人,我也说不上来,说白了我跟他就是床笫关系,对我好或不好的我也没资格要求,像我这种女人,过一天是一天吧。”蒋璃听她说这番话时,就在打量她身上的淤紫痕迹,不是打伤,说白了就是床笫之间对方下手重了些,蒋璃对这种淤紫红痕都不陌生,陆东深有几次醉酒后就没轻没重的,第二天起床她身上就会多出不少红痕子。   她起身时朝着窗外看。   窗外斜对面的毛皮店里有个健硕的身影,他那个方向恰巧能瞧见林客楼这边,撞见蒋璃的目光后,那男人马上就装着挑选毛皮了。   芙蓉在喋喋不休,怀念起过往有谭爷的日子,没朝窗子这边看。蒋璃收回目光,刚刚那小小的念头就窜得更清晰了。“人不能回头看的。”蒋璃说,“你现在回了凰天也挺好的,凰天现在开门做的是正经生意,但毕竟档次摆在那,出入的还都是非富即贵,你在凰天是老资历,应付那些人手拿把掐,有你帮着伍哥一同管着凰天我放心。”   芙蓉何尝不明白蒋璃是变着法的给自己找了条稳妥的后路?心中自是感激,但也了解蒋璃是听不得道谢的姑娘,就将这份感激藏留心里,只待日后有机会报答。   “芙蓉我问你,你回凰天后马克有没有找过你麻烦?”   芙蓉摇头,“倒是打过几次电话,接通了又不说话。”   “你不想他?”蒋璃冷不丁问这话。   惊得芙蓉手一抖,茶水溅出不少。   “蒋璃!你找死啊,这么欠揍的话你都能问出来!我怎么能想他啊?你能把我从他手里捞出来,我真是做梦都能笑醒了。”   这才是芙蓉,性子率真,娇怒的时候指名带姓叫她的主儿。蒋璃觉得,还是这样的芙蓉看着习惯。她又往斜街的店铺里瞅了一眼,那男人是一直往这边看的,不曾想又一次撞上蒋璃的目光,惊得竟然手一抖,手里的皮子就掉地了,心疼得店家忙拾起皮子拍灰,那男人连连道歉。   蒋璃抿嘴浅笑,意味深长说了句,“你不想人家,可人家未必不想你。”   饶尊来的时候,蒋璃和芙蓉聊天已进尾声,瞧见饶尊后,芙蓉起身便要离开了,甚至连招呼都不跟饶尊打。芙蓉对饶尊的印象始终留在凰天的那天,所以挺怕他的,自是不敢多留,临出门时扯着蒋璃压低了嗓音说,其实饶尊也好陆东深也罢,他们都是一路人,你性子洒脱不受拘束,还是别跟他们走得太近。   等回来后,饶尊已经把酒杯摆好。   酒气不错,闻上醇厚,蒋璃这是相信的,能入得了饶尊的嘴,那都是好酒。他又带了几样小菜,光是看品相就不错,成功勾了蒋璃的馋虫来。   “总让一个人这么怕着你好吗?”蒋璃坐下来简单地擦了手,赶忙端起杯子尝了口美酒。   饶尊给她递筷子,“我跟一个姑娘家计较什么?爱怎么想我就怎么想。”   蒋璃撇嘴,手里的筷子朝着满桌的酒菜一指,“今天怎么有雅兴了?”   饶尊说,“也不是什么雅兴,你不是馋外面的酒了吗?我就让人送了些过来。另外,我马上要出国,十天半拉月的,算是让你为我践行了。”   “出国?”蒋璃仔细品着这俩字,“杨远走了,你也走了。”   饶尊作为华力掌事的,全球飞那是家常便饭,他在沧陵住了这么长日子都算是奇迹了,照理说蒋璃不会当回事,可今天总觉得有点什么。   饶尊品出她的意味深长来,笑了,话戳得直接,“杨远飞走那是奔着陆东深去的,我可不是,欧洲那头有项合作已经拖了一段日子了,我亲自飞过去把合同签了。”   原来……   蒋璃没说话,低头喝酒。   “这酒的后劲大啊,你慢点喝。”饶尊提醒。   后劲果真是大,蒋璃这么个能喝酒的姑娘,数多杯下肚,头就有些晕了。幸好饶尊不停地往她嘴里塞些饭菜,否则空着肚子醉得更快。   恍惚中听见饶尊嘟囔,“平时就不好好吃饭,骗你吃顿饭容易吗?还得搭上上万块的好酒。”蒋璃吃吃笑,私着却一阵窝心。 第390章 自欺欺人   就着美酒,蒋璃还真吃下不少,满桌美食也不剩下什么。饶尊在旁说她,平时里是嘴最馋的一个,现在倒好,越活越回去了 。   饶尊没喝多少酒,所以说起话来又不留情面又清醒的。美酒见底,只剩手中一杯,蒋璃眼前有重影,笑不可支。饶尊见状,起身上前,在她身边坐下,叹了口气,“我不在沧陵的时候你安生点,白牙他们我都交代好了,也留了一些人,有他们看着你我也放心。另外,印宿白毕竟是新收到手里的人,能不能那么贴心办事还不一定,你要多长个心眼,别什么人都信。”   “嗯。”蒋璃一小点一小点抿着酒杯里的酒。   饶尊扭头看着她,脸颊酡红,原本黑亮的眸子里有些朦离,看着让人心悸。他忍不住伸胳膊将她揽过来,令她靠在他怀里。   蒋璃没挣扎,就任由他这么搂着自己。   饶尊心口满满当当的,虽说没喝醉,可这一刻就像是喝醉了似的飘飘然。他想了不少事,想起以前的日子,想到如果没有左时,是不是她早就是他的了。   “夏夏……”他喃着她名字,“有没有可能我们在一起?”   蒋璃这时也喝光了杯中酒,手里捏着空杯,抬起脸看他。   饶尊也转过脸来。   如此,两人的脸颊离得很近,彼此呼吸交缠。   她醉酒的样子很美,眼里像是布了星河,美得能看到宇宙洪荒。   可饶尊觉得,微醺下的她最惹人怜惜,她的脆弱、她的娇柔都一并显露出来,并不像清醒时那么拒人于千里。   他情不自禁低下脸。   蒋璃没躲没让。   他的唇落在她的发梢,呼吸着她的发香、体香,体内流窜着一种温情的东西,又有熟悉的欲望在蠢蠢欲动。于是,他的吻就滑下来,于她的额头,眼角眉梢、鼻梁……   快贴上她的唇时,蒋璃轻声开口了,“陆东深现在的境况挺难的吧?”   饶尊的唇与她的唇只有几毫米远,甚至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唇温,就这么停滞了,四目相对了许久,饶尊这才“啊?”了声。   抬起脸,看着蒋璃似有苦笑,“你不是吧?我在说我俩的事。”蒋璃从他怀里出来,杯子往桌上一放,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沙发的椅背上看着他,“陆东深能引你来沧陵,目的不就是护我周全吗?我跟你打听陆东深的事太正常不过了。”   饶尊脸上尴尬。   “你受人之托,现在动了挖墙脚的心思,是不是不大好啊?”蒋璃笑。   饶尊脸色一阵阵的难看,好半天没好气地说,“你果然是装糊涂一直装到现在。”   “蒋小天、你和杨远,不都是陆东深费尽心思笼络的人?”蒋璃喝了酒,心思就敞开了,很多清醒时不想说的话现如今也都开诚布公。   “我来沧陵,纯粹是因为你,不是看在陆东深的面子。”饶尊看着她,“所以,谈不上挖不挖墙角,你又不是嫁给陆东深了,我怎么就不能追求你?”   蒋璃没吱声,抬手揉着太阳穴,目光一转时落在饶尊身后,惊喜,“阮英?你来沧陵了?”   饶尊面色一僵,紧跟着回头。   身后连鬼的影子都没有。   耳边是蒋璃的爆笑。   他转过头,抿着唇盯着她,她笑得前仰后合的,指着他,“你追求我?那阮琦怎么办?一看你就是对人家姑娘上了心,搭着我干什么?”这话让饶尊一时难堪,对于阮琦,其实他平时没事的时候是想了又想,要说对她有多爱,他暂且不好评判,可不在他身边了他就总会想起她,一想起来心里就不是滋味,   总觉得好好个姑娘就这么不见了,还不是因为他?有难堪就会有尴尬,饶尊这么个爱面子的男人,如今在蒋璃面前碎了一地掩藏的心思,一时间羞恼,起身凑前,大手跟钳子似的一把将蒋璃扯过来,专攻她痒痒肉,“皮子松了是吧?敢消遣我了!”   蒋璃的痒痒肉在腰在脖,饶尊上下其手,她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躲,最后只能连连求饶,饶尊这才作罢。   看了她半晌,然后叹了口气将她搂在怀里。   蒋璃挣扎了一下,饶尊说,“让我搂你一会吧。”   她没动了,因为刚才笑得岔气了。   一切都安静下来。许久后,饶尊说,“你以为你回了沧陵就洒脱自由吗?如果心里始终装着一个人,到哪都自由不了。夏夏,你忘不掉他,那就去找他,如果真心想忘,那就一切向前看,这世上又不是只有陆东深,总有个人能陪你走完余生。”   蒋璃忍着岔气的疼把饶尊推开,“没爱情就活不了了?我觉得我现在挺好,我已经跟陆东深说清楚了,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碍着谁。”   说完这话,见饶尊刚要开口就马上做出打住的手势来,“但是,就算我再找也不会找你,咱俩是不可能了,就当朋友最好。”   饶尊受伤,“至于吗?我哪点比不上陆东深?我在你心里就一丁点的位置都没有?”“有。”蒋璃认真地说,“因为左时的事我怕过你怨过你,但在我心里,你始终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饶尊,这世上不光只有爱情珍贵,还有友谊。我不会经营爱情,对爱情这种事也没什么信心,但对于友情和朋友,我还是很有把握的。”   饶尊哑然失笑,好半天道,“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忘不掉他,所以总不给旁人机会。”   蒋璃拿过空酒瓶子,贪婪地闻着里面的酒香,“谁说的?我跟陆东深两个已经无路可走了,倒不如各走各的。”   “别闻了,明天我再让人给你带几瓶过来。”饶尊夺过她手里的酒瓶子,“你啊,我是最了解的了,嘴硬心软。陆东深真要是有需要你那天,你还能这么心平气和?”   “我跟你能称兄道弟,他连我的朋友都不是,我凭什么为了个普通人劳心伤肺的?”   饶尊盯着她呵呵地笑。   笑得蒋璃一脸不自在,抓过桌上的花生壳丢他。他头一偏躲过,看着她道,“那我就赐你四个字吧。”   “什么字?”从他嘴里能出来什么好字?果真是没好字,只听饶尊慢悠悠地说,“自欺欺人。” 第391章 追到她没力气逃为止   陆振杨这阵子身体反复,入口的东西也是越来越少,管家每每见着陆东深总说陆老先生嘴苦,吃什么东西都不得味,所以陆东深特意跑了趟唐人街,找了老字号餐厅“醉桃源”,里面的主厨最擅粤菜,也是陆振杨最喜欢的口味。   管家在摆盘的时候跟陆东深说,这阵子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名义上是来探望陆老身体的,实际上就是想打探消息,都被我拦在大门外了,除了Ellison先生。   陆门动荡。   尤其是现如今基因项目一事闹得空前热闹,所有人都在对陆东深口诛笔伐,逼着他出面道歉,每字每句都是诛心,欲杀人于无形中。   陆东深进客厅的时候,Charles Ellison已经跟陆振杨说了好一阵子话。陆振杨靠在躺椅上,身上盖了条纯白色羊绒薄毯,脸色看上去尚好。Charles Ellison在沏茶,动作略显笨拙。他对中国的功夫茶很痴迷,无奈长了双笨手,任陆振杨如何亲手教授,都在步骤上丢三落四,也怪不得陆振杨每每笑谈Charles   Ellison的茶艺功夫总会说,他的聪明全用在商场上了。   两人面窗而坐。   窗外是一片繁花。   穿过繁花就是视野敞阔的高尔夫球场,浅草茵茵,有工人在修整草坪。   闻着茶香,陆东深恍惚回到了林客楼。   沧陵安逸,那是真正的安逸,跟这处陆家宅院不同。这里也算是安逸,可揭开面纱,要面对的从来都是血雨腥风。   Charles Ellison在担忧目前的状况,不仅是他担心,其他几位站在陆东深这边的股东们也都在心忧。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出面。”Charles Ellison态度很坚决,“不能认错,不能道歉,否则你很清楚后果是什么。”   陆东深接过他手里的茶盏,重新洗茶、泡茶,动作一气呵成十分流畅。   他怎能不清楚后果是什么?   基因科学新项目初始,单是在负责人这块就起了争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爆出了三年前生物工厂一事。   陆振名出面道歉甚至引咎退出董事局,看上去像是顾全大局知错认错,但实际上其心险恶,是将大众的矛头全都转移到陆东深身上。   出了人命,虽说一句轻飘飘的道歉不足以平民愤,可对于始终不出面认错的人更是痛恨。   陆东深这个时候一旦出面,那除非也是做到跟陆振名一样,承认错误、公开道歉,然后再引咎辞退在陆门里的所有职位甚至退出董事局,这样方能平息这场风波。   可这么做了,那作为争夺基因科学项目的负责人人选的陆东深就失去了资格,坐收渔利的人就是陆起白。   “陆振名父子这招棋走得好啊。”陆振杨接过陆东深递上来的茶杯,打开盖子刮了刮水面。   “釜底抽薪啊,折了陆振名来保陆起白,这对父子真是狠。”   这件事,其实局内人都能看个明白,只不过利用局外人当枪使,往往这种反而更能达成目的。   陆东深又给Charles Ellison斟了杯茶,浅笑,“二叔真是抬举我了。”   Charles Ellison接过茶,凝眉沉思,“这件事已经刻不容缓了,你要想办法应对才可以,毕竟董事局里还有些股东只看利益。”Charles Ellison所言非虚,陆门董事局似龙潭虎穴,除了肱股之臣,不少新晋股东都只是关注自己的腰包,所以,目前在陆起白占据上风的局面上,原本支持陆东深的股东调转枪头去支持陆起白也很正常。   Charles Ellison走后,只剩陆振杨和陆东深两人。   陆振杨呷了口茶,“昨天南深的助理打来电话说,南深在演出结束后收到威胁包裹,里面全都是些肮脏不堪的东西,还写了诅咒陆家恶毒的话。”   陆东深给自己倒了杯茶,“是我连累他了。”“你弟弟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乎过这些?”陆振杨轻声说,“我只想告诉你,你是陆家长子,不管你坐不坐得上权力交椅都是别人的眼中钉,生在陆家身不由己,坐上了,你尚且能有力量保护想要保护的人,坐不上,自身都难保更别提顾着其他人。巨额利益背后就是人性泯灭,今天陆起白能舍出他的父亲,明天他就能为了权势去手沾鲜血。”   “您说的这些我都明白。”陆东深语气淡淡,“有其父必有其子,三年前二叔对我痛下杀手,三年后,他儿子如法炮制也是正常。”   “这是一条不归路啊,怨就只能怨你投错了胎,生在了陆家。”陆振杨一脸倦怠疲累,“夏姑娘是恨上你了吧?”   这是自打两人分手后陆振杨首次提及夏昼,陆东深拿杯子的手一滞,但很快恢复正常,开口时语气却涩,“也许吧。”   “所以,你早就知道她不会背叛你?”   “是。”陆东深轻声说,“我相信她,任何人都有可能背叛我,唯独她不会。”   陆振杨点点头,“那时候我听靳严说了,也迟疑过,后来你母亲告诉我一件事,我才明白夏姑娘当时是受了多大委屈。”   陆东深抬眼看他,“什么事?”“你母亲曾经找过她。”陆振杨道,“明知道不可能劝离但还是找了,实际上是你母亲想要夏昼交个实底。结果那姑娘心眼实在,也着实是心怀坦荡,她将自己的致命伤告诉了你母亲,这样一来,就算是主动将自己的弱点交到了你母亲手里。”   “致命伤?”“你母亲承诺了夏昼,绝不会泄露她的短处半句,所以夏昼的致命伤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我估摸着会跟她的嗅觉有关。当时你跟夏昼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你母亲回来跟我说,夏昼不会是出卖你的那一个。”   陆东深拿茶杯的手紧了又紧,想起之前他们的对话。   “她只是要你一句承诺?”   “当然,难道你认为你妈还能让我签什么生死状吗?”   陆东深只觉得胸口的伤又疼了一下,实际上,她是签了生死状的,只为了爱她。   冷不丁又想起当时在会议室的时候,她的嗅觉貌似真出了问题,陆东深心里紧了紧,难以言喻的心疼一波波化开。   隔了好久,他才开口说,“爸,我是要娶她的,除了她,没谁有资格得到陆门长媳的名分。”陆振杨笑了笑,“外面有多少女人扑着你,那是不清楚咱们陆门的水有多深,真是知道了详情的姑娘,我看也没几个敢嫁你的。其实我跟你母亲都挺喜欢夏昼那姑娘的,她果敢、洒脱,更重要的是很聪明,也只有这样的女孩子才有胆量进陆门。只是……”   陆东深抬眼看他。陆振杨叹了口气,“只是我听说在发布会上她很决绝,想来也没几个姑娘敢往自己身上动刀子,别管当时她是不是有心成全你,怨怼你是肯定的了。越是洒脱的人就越是爱憎分明。日后,她还未必是你想娶她就会嫁的。”陆东深为陆振杨添了茶,语气坚决,“再追,追到她没力气逃为止。” 第392章 寂岭   阮琦不知道转了多少车,最后给了当地老农一笔钱,搭了他家的黄牛车一路坑坑洼洼地赶到了当地县城。   说是县城,却不大。   正赶上当地的赶集日,热闹得很。据赶车的老农说,今天这集市是两个月一次的大集,所以买东西的和卖东西的都是十里八村下来的,有的村子离县城远,没什么交通工具的就只能靠走的,一走就要翻山越岭好几天才能到。   黄牛车到了集市入口就走不动了。所谓集市,可不是什么正规的市场。原本只能单向过车的小路两旁摆满了摊位,有支摊架子的,还有直接拿块大花布铺地上的,也有支起棚子的,挤挤腾腾的徜徉一眼望不到头,两旁也有些店铺,人来人往的只能穿集,店铺的老板也对这种挡门入街的现象见怪不怪了,想来也是知道这种大集的卖家和买家都不容易,睁只眼闭只眼作罢。   人头攒动,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阮琦打发黄牛车走了,徒步穿集。   集市来往少数民族居多,都是些奇装异服,说的话天南海北的听不懂,再看摊位上卖的东西也是琳琅满目,叫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都有。   据给出的地址,阮琦要找的药材铺子就在这条街的尽头,势必是要穿过息壤。   阮琦入乡随俗,换了最不起眼的褂子上身,穿街走巷时也不至于引人注意。一条街看着挺长挺拥挤,但走走瞧瞧的也很快到了尽头。她是原料供货商,工作的流程就是客户下单原料,她再向各个原料农或原料铺子采买,无非是做中间商,但又不同于一般中间商,她手底的原料资源众多,别人联系不到的原料落在她头上就没问题。   所以,她的工作性质跟夏昼的十分不同。夏昼不但是发现原料,更多的是制作原料,而她只负责成品采集,而且是有针对性的。因此,走在这条集市的时候阮琦就在想,如果换做是夏昼来了这条集市,那八成一上午的时间就耗在这了,在夏昼眼里,上到空气下到尘埃的,估计都能被她利用做气味原料。   想起夏昼,就连带的想到饶尊。阮琦胸口一滞,这个名字像根刺似的累月扎在心尖上,去不掉拿不走,每每想起心头就疼,有时候午夜梦回,总能想起饶尊那句话:我不想骗你,在我心里,夏昼还是最重的。   从什么时候爱上饶尊的她说不清楚,只清楚决定离开的时候那是鲜血淋漓的疼,像是揭了层皮、断了筋骨似的。   饶尊打过来电话,她始终没接。   接了说什么?跟明知道不爱自己的男人还虚情假意地问好?或者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做不到,后来干脆就关机,再后来,连电话卡都换了。   她想尝试忘掉一个人,哪怕这个过程挺艰辛。   阮琦要找的是家上了年头的药材铺,集市尽头拐弯的时候就瞧见了插着块红布旗的店子,旗子也是有年岁了,蒙着药油子的灰,迎风飘扬时,上面隐约可见“薬”字。   药材铺与正常的中医药铺有区别,这家药材铺子只提供药材,不提供成品药或医生,算是中医药铺的供货商。药材铺掌柜是一早就联系好的了,姓王,家里世代是做药材原料的,周围众多山脉供养了他们祖祖辈辈。见她来了,王掌柜忙从后屋拿出一只斑驳掉漆的木箱子,打开,   里面是只足足有八斤重的何首乌。   这也是阮琦要寻的原料。   何首乌放在当今不足为奇,种植起来并不难,但阮琦要找的这支何首乌可是纯野生的,不但野生,还是要有悠久年岁的。药箱子里的这只何首乌据说埋在地下有700多年了,是王掌柜亲自跑到药山上挖到的。一打量,这何首乌都有了人形,头、身体和四肢都清晰分明,乍一看就像个人似的,   长有40厘米左右,宽在20厘米。   难得一见的野生何首乌,也是阮琦一直在帮客户找的。   交付了早已商定好的尾款,阮琦刚放好何首乌,门口那边就进来个男子。阮琦随意扫了一眼,只见那男子蓄长发绾髻在头顶,盘头的头巾为黑白二色,白内黑外,头巾两端绣着四色花纹并着巾须。无领右衽青色布褂子,前短后长,布带扎腰,   腰栓绣有花带,下穿及膝短裤,蹬脚笼,脚笼带两端用红线和六谷米制成彩色绣球,左耳有银饰,看年龄估摸着二十刚出头,皮肤黝黑,眉眼阳光。   刚开始阮琦没当回事,直到小伙子从背后的竹筐里拿出养东西交给王掌柜换钱时,这才引起阮琦的注意。   一个像是木桩的东西,表面布满了类似血管的东西,凸起着,还有跳动,看着柔软富有弹性,王掌柜一称重,有五六斤重。   阮琦看着看着,心里一激灵,冷不丁的就想到了一样东西:太岁。看得出王掌柜是欣喜若狂,又问小伙子还有没有,小伙子实在,说有,只挖出一小部分来,王掌柜摩拳擦掌,询问可否再挖出些,小伙子摇摇头说,岭子不好上,弄不好会丢命的。   王掌柜面露失望,但也没勉强,很爽快地给小伙子的账户里打了钱。小伙子走后,阮琦上前这么一问,果真刚刚收到手的是太岁。   王掌柜叹息,罕见啊,还能呼吸呢,这要是转手卖了可不少钱,说实在的,还真不舍卖,要是能再挖点出来就好了。   阮琦手底下没有需要太岁的客户,所以也没有囤货的打算,倒是挺好奇的,就多问了几嘴。王掌柜当阮琦是长期客户也就没隐瞒,说,“那个小伙子叫余毛,是青瑶人,翻过东面那座山,就住在山脚下的瑶麓村。村子里多山,所以不少人会上山采了药材来卖。因为他们最熟悉山形,所以很多时候他们采到的药材都是野生天然的,价值极高。”   “太岁就是在他们的山上挖出来的?”   “不是,是寂岭,距他们寨子有段距离。”   阮琦突然想起刚才小伙子说,岭子不好上,弄不好会丢命。“那个寂岭很危险?”“那是能送命的岭子,这里十里八乡的人可不敢轻易上,邪门的很,人在里面走着走着就丢了。”王掌柜道,“而且,听说在岭子的背后还有个寨子,很神秘,从不与外界接触,有人说,住在寨子里的是神医扁鹊的后人。” 第393章 你就是个畜生   景泞觉得自己像是被下了降头。晚上拼命去睡却睡不着,勉强睡着了也会噩梦连连。总会梦见自己徘徊在陆东深的办公室门口,想进不敢进。又能梦见夏昼,指着她的脸厉声喝道,你这个内奸!你身上的气味把你给出卖了!   她总会在夏昼的指责声中惊醒,后背铺了一层冷汗,到了白天就萎靡不振瞌睡连连。   倘若她心思坦荡,那她必然是要求助夏昼帮她脱离失眠之苦,在季菲和夏昼之间,景泞始终相信夏昼的本事更高一筹。   季菲被靳严一带回美国就接受总部的调查,并从过往的抽样里的确检测出夏昼所提到的害人成分,问及目的,季菲不语,要么就一口咬定说自己真是不知道。   闻术协会的副会长,首屈一指的气味构建师,如果说在构建气味的时候并不知晓相生相克,这说出去也没人相信。   因此,陆门罢免季菲气味构建师一职,非但如此,卫薄宗以此事为由,对外宣布免去季菲闻术副会长的职位。季菲离开陆门后,景泞跟她再无来往过,哪怕之前季菲在集团任职,非工作因由景泞也不会主动靠近。对于季菲的际遇,景泞只感唏嘘,之前听说季菲与卫薄宗关系甚好,不曾想季菲落魄时会被卫薄宗雪上加霜。   这其中因由景泞无法揣测,就像是至今她也想不明白季菲究竟受了谁的指使加害陆东深。最有可能利用季菲的就是陆起白,那个为了利益为了成功什么都可以牺牲的男人。可不知为什么,景泞就是无法确定,或许,是陆起白说的那句话,除了她,他没利用过其他女人。   景泞那么悲哀得发现,自己竟然这么相信他的话。   如果不是陆起白还能是谁?   多着呢。陆门里每一个意图想要坐上权力交椅的人都有可能,他们不像陆起白那样明目张胆,没有跟陆东深起过正面冲突,他们像是掩藏在或山野或深海的兽,昼伏夜出,趁其不备扑上去给与对方致命一击。   景泞想得头疼欲裂时,视线不经意扫过斜对面,那是一处有着百年历史的酒店,设计风格都以巴洛克为主。从酒店大堂走出来几个人影,其中一人就是陆起白。   她心尖一颤,下意识将方向盘一打,车子滑到了路边停好。   仔细打量过去,那几人她都认识,是陆门的几位重量级股东。在这次基因科学项目负责人的争取上,这几位都是站在陆起白的船头。   景泞微微眯眼,等等……还有两位。   待看清后,她心里一咯噔,那两位是原本支持陆东深的,怎么跟陆起白相谈甚欢了?   心里不详的预感一圈圈荡开。   是陆起白收买了他们,还是他们对目前状况的妥协和倒戈?   几位股东纷纷上了车,各自都被司机带走了。   陆起白站在路边没上车,从怀里掏出烟盒,拎了只烟来叼在嘴里。   景泞坐在车子,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心里不停地在喊:快走、快走!千万别让他看见你!   可双脚就跟固定了似的,油门死活踩不下去。   站在路边的陆起白刚点上火,却意外地朝着这边瞅了一眼。景泞的心倏地漏跳一拍,下意识地避开视线垂下脸。   她想着,也许他只是随意往这边看了一眼,不会看见她的。   但心就乱了。   咚咚咚地在胸口里狂跳。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马上开车走,为什么还要僵在原地。对,她有些猝不及防,所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好不容易压下紧张,调整好呼吸,刚要开车,车门却被人蓦地拉开。   景泞惊喘一声,猛地踩了刹车,一转头,紧跟着惊叫出声。   不亚于看见了鬼魅。   但鬼魅很平静,任由景泞瞪圆了双眼,一声刺耳的歇斯底里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你在跟踪我?”   副驾落下的车窗闯进了夜风,夹杂着大团烟草味。景泞死死盯着坐在身边的陆起白,好半天才找回声音,“我跟踪你干什么?”   好不容易压下的心跳又开始了,太阳穴涨闷得很,感觉气息也急促,像是随时都能窒息。   “这么说算是巧遇了?”陆起白吞吐了一口烟,笑道。   景泞抿着嘴没吱声。   “看见了也不紧要。”陆起白道,“陆东深强弩之末,就算你现在向他弃暗投明也无济于事。”   景泞暗自攥了手指,“三年前的事是你爆出来的。”   陆起白扭头看着她,眼里兴味。   “你把你父亲推出去,就是为了拿到基因科学项目负责人的位置!”景泞咬牙,怒视着他,“陆起白,你为了利益真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你还有没有人性?”   陆起白意外笑出声,然后将烟头一掐,关上车窗。   景泞倏地警觉。   他朝她压过来,她挣扎,他却一把钳住她的手腕,另只手攀上她的脸,“你还没嫁给我呢,就这么操心我家的事?”   景泞面色一变,“陆起白,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我胡说还是你胡想?”陆起白笑得不屑,“你说老实话,你想我了吧?”   景泞咬牙,“我想你?我恨不得杀了你!”   “杀我?你舍得吗?”陆起白凑近她的脸,她一扭头,他抬手又强行把她的脸扳回来,“景泞,如果你想着我念着我的话,完全可以跟我说,我不介意身边多个暖床的。”   景泞的脸刷地白了,一时间气得直哆嗦,“你、你……”   “真以为能嫁进陆家?”陆起白说话不留情面,“景泞,你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重,陆家是你这种女人能嫁进来的吗?你充其量只能做个不能见光的情妇。”景泞挣着双手想要打他,却被他按得死死的,陆起白的目光从她脸上流连到她胸前,笑得沉凉,“都是成年人了,别玩这些矫情的。想跟着我就说,我现在就能让你重温一下我们的床笫之乐。”   “滚!”景泞像是被人扇了好几个耳光似的难堪,冲着他厉吼,“给我滚得远远的!”   陆起白眯眼看了她许久,还真是没强迫她,反倒是放了手。景泞只觉得手腕生疼,想抬手打他,手指都在颤。   “陆起白,你……你就是个畜生……”她开口才惊觉连声音都是抖的。   陆起白没多说什么,只是冷笑一声,紧跟着开门下车离开了。车门关上的瞬间,景泞像是被人抽了脊梁骨,一下子瘫软了下来,紧跟着鼻头一酸,眼眶就红了。 第394章 别想得逞   饶尊还真是一诺千金,应了蒋璃的美酒,果真就陆陆续续地到了,国内典藏的,国外热门的,但凡他觉得不错的都命人送到了沧陵。   甚至还有一箱12瓶装的90年份罗曼尼?康帝,千里迢迢运送到蒋璃手里时,开箱之后,蒋璃闻到的是扑面而来的钞票味。她爱喝酒所有懂酒,这款每年产量只有五千多瓶的拍卖级红酒是最物以稀为贵,这么少的产量,获得一瓶就已是不易,更何况一箱?蒋璃不知道饶尊是通过拍卖行的渠道还是跟酒庄有什么联系,总之这12瓶,按照行情下来,估算价格至少能在一百五六十万。   打了电话给饶尊,饶尊在那头失笑说,娇不矫情?酒就是拿来喝的,你管多少钱干什么,又不是让你掏腰包。   被饶尊怼得十分酸爽。   胖虎来林客楼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客人,店员小妹穿梭在袅袅茶香间,见到蒋小天后,朝着一楼的休息区呶呶嘴。   蒋璃在对着桌上12瓶红酒发呆,一纵排开,齐刷刷的。胖虎进到休息区这么一瞧,还误以为林客楼要改成酒庄了。   “这么贵的酒,我是在想总不能当白水喝了,有点仪式感比较好。”蒋璃一身懒骨,靠在贵妃椅上,连说话都是慢悠悠的。   胖虎蹲身下来,对着桌上一排红酒瞅了半天也没瞅出什么名堂来,想了想,决定还是不露怯了转移话题。   “爷……姑娘,你不是让我盯着马克那家伙吗?倒是挺老实的,没作什么妖,但好几次他都站在芙蓉姑娘家楼下,一待就待挺长时间。”   蒋璃将红酒一瓶瓶收好,“骚扰芙蓉了吗?”   “没,也不进去,就在楼下往上看,也挺瘆人的。”胖虎实在,“要不要派几个兄弟给芙蓉看门?万一马克想要打击报复呢。”   蒋璃挑起眼皮看了胖虎一眼,意外问了句,“谈过恋爱吗?”   胖虎一愣,紧跟着笑得憨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姑娘是知道我的,我哪谈过恋爱啊。”   “所以啊,你以后不用盯着马克了。”   “啊?”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总不能拦着人相爱相杀吧。”蒋璃将最后一瓶酒放进箱子里,封好,“三天两头不是跟着就是念着的,想来这个马克是个性情中人。”   胖虎琢磨来琢磨去都没明白蒋璃的意思,好半天问,“姑娘,我没谈过恋爱跟不用我盯着马克有什么关系吗?”   谭耀明手底下的人在情感一事上都算不上是七窍玲珑的,所以胖虎想不明白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行走江湖的,脑子里最缺的一根弦就是男女感情。   蒋璃正思量着要不要给胖虎上一课的时候,就见白牙急匆匆地进来了,见着蒋璃后没多废话,开门见山,“工厂那边出事了!”   **   白牙口中的“工厂”,就是那处天际投资华力参股的能源项目下设的工厂,等蒋璃赶到现场的时候才惊觉事态严重。   工厂都被工人们给包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虽没手持凶器,但各个面色肃穆目露凶光。将工厂包围的都是在这里工作的人,有些是在天际和华力的老人调过来负责具体项目的,有些是当地招工进去的,其中就包括谭耀明的人,还有些是蒋璃推荐过去的,印宿白的人。   现在,不管是原公司的人还是谭耀明、印宿白的人,全都站在一起,大有同仇敌忾的架势。   站在人群前面的有十余位穿着白大褂的人,各个狼狈不堪,褂子上沾了污渍,甚至有的还沾了血迹,十余位人不是鼻青脸肿就是剐蹭破皮,是能源项目的科研人员。   蒋璃这一路上也听蒋小天讲明了来龙去脉。沧陵能源项目的推进,陆东深和饶尊算是各司其职,天际为主控,所以有人员调配的权力,华力是参股方,从一定程度上讲可以推荐相关人员,但没有绝对的人员控制权,尤其是科研人员方面。   换句话说,华力参股然后等着收益,这就齐活。   陆东深将国内能源项目全权交给杨远打理,包括沧陵这边的,所以,只要能进项目组和工厂的人那都是经过杨远点头的。   但今早就转了风向。原项目总监、项目经理被辞退,原科研人员均被替换,还有更甚的,工厂这边也受到了波及,一些工人被莫名劝离。蒋小天多长了个心眼,暗自一查才知道,那些被劝离的工人有的是谭耀明的人,有的是印宿白的人,换言之,都是蒋璃的人。如果是正常的人员调动,那还不至于引起这场“暴动”,原由是新上任的管理人员到位后就开始“整顿”,以项目进展慢为借口,辞去科研人员不说,还否定了他们在前期的工作,一时间,所有数据和成果被毁。   原科研人员气不过就争辩几句,奈何被保安大打出手。   这么一动手事情的性质就变了。科研成果被否定,影响工厂的运作,有跟实验室这边走得近的工厂管理人员,见状后也冲动了,跟保安撕扯一起。这工厂的管理者向来人品不错,在工人面前从不拿架子,工人们听说自己的头被打了,一怒之下就冲进办公室,与新任领导大打出手。   原想着就几个保安的事,不想,不知从哪出来不少保镖,各个身强力壮的,工人中不少受了伤。蒋璃的人之前都是混江湖的,入工厂前就听了蒋璃的话,凡事不能冲动,所以,哪怕是得知自己被辞退也忍着这口气,可听说自己的工友被打,很多还都是沧陵本地人,   一时间就再也忍不住出手了。   新任领导以工人怠工为由,意图收拾,但这次谁都没有退缩,将那几个受伤的科研人员护住,蒋璃的人充当其冲将工厂围个严实,直接与新来领导对抗。   经过一番较量,保镖们也见识到了这些人的厉害,身上都是有功夫的,一时间也不敢轻易上前。蒋璃凑前的时候,就听印宿白在冲着里头喊,“欺负人就是不行!以为我们沧陵人是吃素的?你们再敢乱动个试试!老子不管你们上头怎么变动,先把以前的领导给老子调回来再说!否则,不管是试验所还是工厂,都别他妈想开工!”   印宿白身边站着马克,虎视眈眈地盯着工厂里面,像是伺机发起攻击的豹子。见蒋璃来了,大家都纷纷让道,印宿白黑虎着脸,瞧着蒋璃后退步回来,压低了嗓音说,“姑娘怎么来了?这场合不用姑娘劳心,我来应付。你放心,那群王八羔子不知道是打了谁的旗号过来祸害工厂,我们一众人都会守在这,不会让他们得逞!” 第395章 就这么僵持下去吧   连印宿白这个直肠子的都能看出来这其中的端倪,更别提是蒋璃了。   沧陵能源这块如此大张旗鼓,那是明显着想要人员大换血,这种阵仗不罕见,但凡新官上任,总要有把火是烧掉旧腹的。   蒋璃伫立在人群中,目光直视工厂办公室的窗子。   那窗子里有人,也在往外看。她沉默不语,心里却拐了七八道弯。今天闹这一出事杨远知不知道?甚至说陆东深知不知道?如果不知道,陆东深此刻发生了什么事?杨远回去后音信全无又出了什么事?   十分钟后,蒋璃被请到了办公室。   出了事总要找个负责人来商议,蒋璃就成了这个负责人。原由是在沧陵城没人不知晓蒋璃,再者说,围攻工厂的还都是蒋璃的人。   刚开始手底下的人听说蒋璃要进去谈判就不干了,冲着工厂里面嚷嚷,有什么事冲我们爷们来,为难个姑娘家算什么本事。后被蒋璃压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印宿白和白牙等人都不放心她一人进去,白牙死活要跟着,印宿白生怕里面一旦有什么变动白牙一人应付不来,就派了最能打的马克一同进去。临进去前,蒋璃被一个科研人员给拉住了,他是实验室里资历挺老的专家,这次受伤最重,他小声对蒋璃说,我觉得新来这些的不是杨总的人,蒋姑娘,这里怕是要变天了。   蒋璃没多说什么,只是安排人赶紧给受伤的人送医院。   变天吗?   曾经沧陵变天的时候她经历过,如今,看上去变天的只是个工厂,但背后的形势令人不容小觑。   调任沧陵这边的人姓任,在场的人管他叫任总,递上来名片的时候头衔是沧陵区能源项目分管的总经理,不隶属于天际集团。   蒋璃心里一激灵,这是把杨远的职位给顶了。姓任的中年模样,面相看着十分温和无害,身材保养得尚算不错,不像大多中年男子发福发胖,他名片上显示还任着其他公司的职位头衔,蒋璃不消琢磨也心知肚明了,   他是直属陆门的人,名片上的那些公司都是陆门旗下的,与天际集团算是平级关系。   陆门看来是风云诡谲了,否则怎么会有人插手陆东深手底下的盘子。任总对蒋璃挺客气,先是请了茶,然后等茶香四溢的时候开始聊正事,当然,先不忘和气地恭维一番,大抵意思就是说早就听说蒋璃的大名,在沧陵是人人都敬重的人,   没想到会这么年轻,后生可畏。   整个过程他没提陆东深半句。   蒋璃先前就只是含笑听着,慢慢品茶,心底却在笑,曾经她和陆东深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这个姓任的不知她和陆东深曾经的关系?怎么可能。   想来眼前这位任总也是个七窍玲珑心,思量颇多的人。   然后言归正传了。   提及这次伤重事件,任总连连表示一切都是误会。“这个项目总部也很重视,怎么能轻而易举就把之前的成果给否了呢?”任总叹道,“矛盾呢,也就是话赶话形成的,现在是时间紧任务重,注入新的血液也在所难免,再说了,我们公司的意思也不是要辞退那些人,只是……只是岗位上的变动而已,没想到这就误会了,你推我搡的就动起手来了。”蒋璃呷着茶,笑了笑,“是啊,这误会也真是够大的,我看下面那些科研人员都被打得鼻青脸肿,要不是有我的人在护着, 还不知道能不能折胳膊折腿的呢。任总啊,那些都是文化人,平时就手无缚鸡之力的,你的人下手是不是有点重了?”   “哎呦蒋姑娘啊,都是误会,我手底下那些保镖都是粗手粗脚的,哪知道轻重啊?”任总忙道,“你放心,他们的医药费公司肯定负责,伤人的人我一律不会姑息。”这个任总怎么看都是好说话的人,温声温气的。老祖宗的话都说,出手不打笑脸人,任总这种就是典型的让人气不来。但是蒋璃可不吃这套,她见惯了这种人,说好听的叫笑面虎,说不好听的那就是老油条,滑不溜秋,很难攥在手里。   蒋璃放下茶碗,不动声色,“听任总的意思,辞人这件事也就是个误会?”“误会误会,当然是误会。”任总马上道,“绝对没有辞人的意思,尤其是底下那些工人,他们可都是工厂的主力,哪能辞掉他们呢?肯定是下面执行的人把意思传达错了。”   蒋璃“哦”了一声,冷不丁抬头看白牙和马克,“这茶还挺好喝的,你们也尝尝。”白牙和马克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任总反应快,马上命身边的保镖搬了两张椅子给他们,又张罗着为他们添新茶碗。白牙倒是冷静,马克有点不适应,毕竟是受了印宿白的命来保护蒋璃的,怎么能坐下来喝茶呢?刚要拒绝,被白牙拉坐下,“蒋姑娘都称赞的茶肯定不错,尝尝。”   蒋璃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任总,见他笑吟吟的,心想着果真是做大事的人啊,挺能屈能伸,肯低头为她的跟从倒茶,势必是对她有所求了。   这也不难猜想。新官上任本来想烧把大火,稳固自己的势力,不想大火失了控制,烧得他措手不及。他或许料到科研人员的无力反抗,但绝对低估了工人的情绪,尤其是她的人。结果,   工人们全体罢工、围攻工厂,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他意图派保镖平事也无济于事,她的人各个都能打,真要是动了手,他这个新官绝对吃亏。   她的人彻底阻断了任总的计划,哪怕是他再想调用自己的人过来,如果过不了沧陵兄弟们的这关也不行,日后开不开得了工都难说呢。   所以,他必然要求助她,也由此 ,点名要见她并且态度极好,怕是这件事处理欠妥,对上头也不好交代。   可是,他身边又配了保镖,十足见得此人心思缜密,行事小心。果不其然,任总见蒋璃不吱声,他就主动开口了,“我知道蒋姑娘在整个沧陵说话有分量,工人里面有些还是姑娘的人,你看,你能不能出面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咱毕竟都是误会,日子得照常过,工厂得照常开,总不能这么一直僵持着吧?”搁一般姑娘,谁听到这种温气的话不会妥协?毕竟大家都不是闹事的人,肯定都想着往和平相处上去的,但蒋璃可不是一般姑娘,既然知道这里面猫腻不少,自然不会笨到任人拿捏。她喝光碗中茶,皮笑肉不笑,“就这么僵持下去吧,挺好。” 第396章 出事   “啊,啊?”任总一时间还有点懵,反应过来后惊愕地看着蒋璃,“你说什么?僵持下去?”蒋璃笑而不语,手指一抬敲了敲茶碗。任总见状也不用保镖了,干脆亲自起身为她添了茶水,赔笑道,“蒋姑娘这不是说笑吗?僵持下去对谁都没好处啊,外头那些工人可要养家糊口的。”   “这件事不是我说了算,充其量我只是个传话的。”蒋璃四两拨千斤,碗中茶还烫着,她不急喝,手指慢慢摩挲碗边。   “工人们的意思是,打了人受了伤,这事儿的性质就变了。大家心里都堵着一口气,哪是我下楼喊一嗓子让他们散就能散的?”   任总吧嗒了两下嘴,“关于赔偿,我肯定——”“跟赔偿无关,尤其是我的那群弟兄们,你也知道他们以前就是混江湖的,头可断血可流,为了一口子义气可散千金的主儿,要真是图着任总的赔偿,今天还至于把事儿闹这么大?”   蒋璃说到这,轻轻一笑,身子朝着任总这边微微要倾。任总见状,马上也凑上去侧耳倾听。   “说一千道一万,大家伙儿真正要计较的人可不是任总你……”   这说一半留一半的话成功引起任总的追问,“蒋姑娘的意思是?”   蒋璃端着碗,吹了吹水面,茶香散着热气,喝了一口,又吹了吹,就这样一点点把茶水喝光,才道,“以前的负责人啊。”   “啊……”“当初这厂子的负责人在沧陵立足的时候,那可是跟工人们信誓旦旦保证过的,如今半年不到就撂挑子走人,这事儿任到哪说都不讲究。”蒋璃放下茶碗,“那些专家们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我的那些弟兄们向来是最重承诺的,所以,他们势必是要讨个说法。”   “别别别,这件事是我没办好,我现在是这里的负责人,当然——”   “任总的责任自然逃脱不开,只是这账咱得一笔一笔地算。”蒋璃轻声打断他的话,“所以,想要解决这件事也不难,让上任负责人出来给大家一个说法。”   任总的脸色微微变了,清清嗓子,想了想道,“你也知道这里是陆总的产业,蒋姑娘跟陆总的关系非比寻常,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陆总的盘子亏损吧?”   这才对嘛,拐了半天终于搬出陆东深来了,想来这是他怀柔政策的最后一招了。蒋璃笑若清风,“任总既然是陆门的人就该再清楚不过,我跟陆东深早就掰了。是他负了我在先,我凭什么还管他厂子是盈是亏?所以,工人们爱闹不闹,他们损失的钱,   出于过错方的任总自然会全部补偿。”   任总见她非但油盐不进,还死死掐住了他的弱处,一时间就变了脸,“蒋姑娘这是不肯说和了?”   蒋璃对他的变脸没多大反应,“上任负责人出了面,我这个和才能去说。”   任总冷笑,“那看来只能报警了。”   “随便。”蒋璃不为所动,“到时候专家工人们一验伤,警方自然知道谁之过,到时候事情闹大了,恐怕任总在整个沧陵都混不下去了吧。”   任总一听这话气得要命,陡然一拍桌子,“蒋璃,你们可别给脸不要!”   蒋璃也没惯着他,抓起茶碗往地上一摔,茶碗应声而碎,“你还真当我怕你啊?”   任总身后的保镖见状冲前,白牙和马克自然不甘示弱,起身利落地挡在蒋璃前面,架势来势汹汹,尤其是马克,朝着保镖喝道,“想打架?来啊!”   情势骤然紧张,一触即发。   蒋璃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没阻止马克和白牙,任由眼前状况剑拔弩张。任总毕竟是商场老油条,压下一时火来也清醒了,忙阻了保镖。   蒋璃起了身。   白牙和马克见状让了路,退到她左右两侧,但仍没懈了警惕。蒋璃再开口时已然不客气了,“任建祥。”她直呼他名片上的名字,“你是混商界的,我不是,我的那群兄弟们也不是,所以,我们做事不会管你们行业规矩。你玩阴的,我们就跟你来直接的,挥刀子见明血也不是不可能。还是那句话,叫上任的负责人给我滚出来,否则,这厂子谁都别想继续给我开!”   撂下狠话她就走了。   气得任建祥牙根直痒痒。   一出电梯,蒋璃见没什么可疑的人跟着,马上低声问白牙,“北京那边什么情况你打听了吗?天际还有能源工厂听到什么动静了吗?”白牙是齐刚亲手调教出来的人,做事相当周全,闻言后马上告知,“我已经打听过了,整个天际集团和北京能源工厂那边都一切照旧,应该还是杨远负责,但沧陵这边为什么突然换了负责人,这件事我还在查。”   “尽快联系到杨远和饶尊。”   说这话的时候,三人已经出了大门,打远就瞧见蒋小天从人群里挤出来,朝着这边匆忙跑过来。   蒋璃一瞧这架势,心里不知怎的就泛起不祥预感来,脑子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蒋小天一直是跟陆东深联系的……   果不其然,蒋小天带来的就是陆东深的消息。他到了蒋璃跟前,嗓音虽说压得很低,但眼角眉梢都是惊恐,他也顾不上叫蒋璃姑娘了,条件反射道,“爷,陆总出事了!美国那边的实验室发生爆炸,陆总他、他听说是受了很重的伤,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   蒋璃只觉得耳朵里像是被什么蜇了一下似的,瞬间巨疼过后就是嗡地一声,大脑一下子空白了,腿一软,下一秒被马克从身后稳稳架住,这才免了她瘫倒在地。   “蒋姑娘,姓任的在楼上看着呢。”马克压声提醒了句。   蒋璃咬着牙,狠命地攥了攥手指头,任着指甲嵌入掌心的疼痛叫回自己的理智来。   “消息准确吗?”她只能靠着马克借以站立的力量,开口问话时嗓音都在颤。   蒋小天小声说,“是,这消息瞒不住,很快就会传开的,听说陆门董事局那边都乱了。”   蒋璃气促,拼命往下咽口水,可是心头还像是烧了一团火似的,嗓子被灼得火辣辣地疼。白牙不着痕迹地朝楼上看了一眼,果然如马克所讲,任建新就在盯着他们。他绕到蒋璃身边,低声说,“消息能传到小天这,十有八九这件事已经发生一段时间了,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 第397章 杀心谁都拿不准   白牙猜测得没错。   陆门生物实验室爆炸一事据蒋小天通报过来已间隔了24小时。   蒋小天在传达这件事的时候,国内对于这件事还没完全发酵开来,但美国媒体那边已经报道火热了。   令人意外的是,竟然是景泞打电话通知了蒋小天。   “看样子是情况紧急,她在电话里只是说要你在沧陵千万要注意安全,尤其是饶尊回国之前。”蒋小天同蒋璃讲。   从工厂回来后,蒋璃就在林客楼外面挂了“暂停营业”的牌子,把蒋小天和白牙留下。   蒋璃问蒋小天,“她在电话里是怎么说陆东深情况的?”   蒋小天照原话复述,“陆门生物实验室爆炸,陆总无法顾及其他人和事。”   白牙闻言道,“也没提到陆总生死未卜啊。”   “我是打听了美国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陆总被炸伤。”蒋小天补充道。   蒋璃相比咋听到消息时已经冷静了,但不代表心静如水,相反,寒意在一层层往后背上爬,侵入毛孔,她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出了奇的冷。   白牙安慰他说,“要照景泞的说辞,陆总也未必像小天说的那么严重。”   蒋璃瞅着窗子外沉默。窗外直对古城的青石板路,来来往往的大多都是本地人,夕阳将上,烧了半边天,有些店主开始收拾店铺关门,有些是住在古城里面的,后背背着竹篓子,篓子里装了菜、鱼肉等吃食。   祥和、安静,最适合发呆和生活的地方。   许久后蒋璃才开口,“不,陆东深一定是出事了。”   景泞想要找到蒋小天的联系方式不难,毕竟她曾经跟着陆东深在沧陵待过。如果没问清楚电话内容,蒋璃势必要怀疑景泞打这通电话的问题。   她不信景泞。   甚至说她厌恨景泞。   恨她跟陆起白同流合污。   那段时间她在饶家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就在琢磨这件事,景泞既然是陆起白的人,曾经冤枉她跟长盛关系的照片,十有八九也是景泞对外散布的。   可是,景泞在打给蒋小天的电话里只提到了陆东深无法顾及其他人其他事,就是这句话,令得蒋璃心有不安。   景泞身在陆门,目前的情况她是再清楚不过,也许她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有心补偿,但话又不能说得太明,只提醒她在沧陵注意安全。   如果陆东深目前是囫囵个的安好,景泞还需要说这话吗?所以,景泞这话是藏着意思的。   更让蒋璃脊梁骨发凉的是饶尊。任建祥敢大张旗鼓抽血换人,想来背后的人不是陆起白也是陆门其他想要夺陆东深产业的人,恰恰就是等到杨远和饶尊都不在沧陵、陆东深还出事无法顾及的时候,这时机掐得如此之准,想必饶尊在国外也是受阻了。   饶尊的安全蒋璃不担心,毕竟他是华力的人,陆门也不敢对他做什么,但拖延他回国的时间,这点还是能做到的。   蒋璃心里明镜。如果沧陵工厂这边没有她的人,那些老实巴交的人必然就吃了任建祥的亏,那么,杨远就是生生丢了沧陵这边的项目,而饶尊就算再想管,但碍于对华力投资无影响的原因,也拗不过华力董事局的施压。   这一盘棋,一步踩着一步,时间分秒不差,背后就是陆门里的博弈,虽没明刀明枪大张旗鼓,却令看得懂的人不寒而栗。   全都是高手过招,杀人于无形之中。   **   没过两日,国内果然炸开了消息。   相比前两天的百般猜测,现如今的情况更明朗了。陆门生物实验室发生爆炸,陆门长子身受重伤被隔离治疗成了大大小小媒体的头版头条,甚至还有媒体挖出消息说,全程治疗都是集团副总陪同,对外不透露伤情如何,   可见,情况不容乐观。   报道中提到的副总,蒋璃知道就是杨远。   杨远迟迟没打来电话,蒋璃猜着,陆东深的伤势肯定不轻。陆门接二连三爆出消息于人前,先是三年前工厂药气毒气泄漏出了人命,后是现如今实验室爆炸陆家长子伤势严重,曾经义愤填膺的键盘侠们又开始全新一轮的幸灾乐祸,都道风水轮流转,只不过这次的出事人并没勾起他们的同情和惋惜。   目前警方已经介入调查,尤其是爆炸源的追查,一切都做封闭处理。   美国这边热度不减。   夜深,可话题还在不断翻新。   陆起白关了电脑,坐在椅子上,面容冷得很。   陆振名进来书房的时候,瞧见他一脸冰封,笑呵呵道,“越是到这个时候就越要沉住气,千万不能乱。”陆起白抿着唇,好半晌手攥拳狠狠锤了一下桌子,狠道,“陆东深这么狠的招都能使,可真有他的!现在Charles Ellison以陆东深受伤为由想要搁浅基因科学项目,这就是他们打的如意算盘!”陆振名点了支烟,不紧不慢道,“三年前的事我摘出来了,陆东深受尽千夫所指无路可走,他不出面道歉,想要坐上项目负责人的位置就名不正言不顺;他出面道歉,那他更没机会碰这个项目。实验室爆炸,别管是不是陆东深一手策划的,总之,他算是金蝉脱壳了。”   陆起白冷哼,“除了他,谁还能对自己这么狠?”“那可未必。”陆振名沉得住气,“毕竟你没抓到是陆东深一手策划爆炸的证据吧?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继续促成这个项目,至少目前陆东深不管受没受伤他都不会这么快露面,总要等风头过去了才行,所以,你也算是有机会。”   “Charles Ellison油盐不进,这个老东西,我好不容易拉拢来的那几位股东,发生这件事后又调转枪头看着Charles Ellison眼色行事了。”陆振名笑,“把利益得失掰开了揉碎了讲给董事局听,陆东深现在露不了面,陆门其他人是有心要夺位置,但有几个能强过你?大家都是明白人,总不能一直等着陆东深吧?”   陆起白皱眉,“也未必那么容易说得通,更重要的是,我现在想不到陆东深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想不到就不想。”陆振名说的直接,“就像是说不通的话干脆也就不说,如果让他们失去了等待的希望,他们自然也就不坚持了。”   陆起白手一抖,惊愕地看着陆振名,他是聪明人,自然是听懂了父亲的意思,压下心头惊涛骇浪,开口道,“我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我并没有对陆东深动杀心。”   “那你认为他有彻底除掉你的心思吗?”陆振名看人看事很毒,“你其实在犹豫,你拿不准陆东深到底最后能不能动了杀心,所以,你才拔掉你心里唯一的那么一点情。”   陆起白忽而窒息。   “你是我儿子,知子莫若父,同样的,陆东深是陆家儿郎,我也了解他。”陆振名慢慢地吐着烟雾。“陆家儿郎虽狠,但其实骨子里都是深情种,陆东深也一样,如果他真的笃定了你没有杀心,又何必一把将姓夏的姑娘推到沧陵去?起白,当时我提醒过你,不要动恻隐不要犹豫,现在姓夏的女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壮大了自己的势力,在沧陵把那工厂看得严严实实的,你想分心再去拿捏陆东深的软肋没那么容易了。” 第398章 就在沧陵待着   股东大会再召开时,陆起白重点申述了基因科学项目继续的必要性,强调需要用利好消息来稳定目前动荡不安的股价。   在坐的部分股东同意陆起白的说辞。   还有少数人是沉默的,例如始终保持中立态度的许董事,再例如一些个陆姓儿郎,他们虽有心跟陆东深争长短,但不代表他们会支持陆起白上位。CharlesEllison一如既往地反对陆起白的提议,他的理由很充分,“项目继不继续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必须要等到陆东深出面一起商议才能决定。而且,现在实验室损失严重,重建也需要时间。”有支持陆起白的股东不同意CharlesEllison的看法,“实验室爆炸当天,有不少人看见陆东深是被担架抬出去的,一直到现在,过不过得了危险期还说不准。陆门是整体的利益,虽然说发生这件事我们都很难过,可是总不能无限期地等下去吧?”“就算无限期等下去又怎么样?整个陆门还只靠着生物产业活了?” CharlesEllison不悦,敲了敲会议桌,“你也是集团老股东了,集团成立到现在,什么风浪没经历过?陆东深是晚辈,可以说是在我们眼皮底下长大的,你说这话,是不是目的性太强了?”   那人被说得脸色难看,几番想反驳,但又碍于CharlesEllison的身份,毕竟是元老级里的重量人物,直面冲突只会让人看笑话。   这场股东大会陆振扬没露面,秦苏是名义上的主持会议,但实际上,重点决策落在CharlesEllison身上,毕竟这件事涉及到自己的儿子,秦苏过于表态就显得刻意。   实验室出事后,秦苏马不停蹄地赶回陆门,一路上担惊受怕,现在看上去也是忧心忡忡,脸色憔悴。   她出现在股东大会时,所有人自然第一件事就是向她询问陆东深的伤势,秦苏只是告诉大家目前还在重症监护室观察,具体的就不多说了。陆起白开口圆话,“陆门的确盘根错节,一个项目甚至是一个产业暂且搁浅,也不会说令整个陆门翻船,但问题是,这个项目是三年前项目的延伸,大家做了三年的筹备工作,说停就停,实在对不住三年来的心血和付出,所以我认为——”   “只要付出努力心血就不会白费,至于由此造成的损失,我们完全可以从其他的项目里找补回来。”一道清朗嗓音打断了陆起白的话。   众人愣住,纷纷朝着会议室门口看去。   高大挺拔的男人,三十出头,商务装整装,他风眉星目,棱角外捉,仔细看这长相,跟陆家儿郎是承着一脉的英俊。   有认出他来的老股东,愕然。   其他陆姓的人则是震惊,尤其是陆起白,见着门口之人后,惯是冷静的面容也起了波动。   CharlesEllison也是瞪大了双眼,起身,指着他,“你、你……”   “好久不见,CharlesEllison。”男人微笑,目光又扫了一圈会议室,补上句,“还有在座的各位。”   一句话引来众人在私下窃窃言语。   秦苏是整场最淡定自若的一个,她坐定主席位,朝着事先留好的空位示意一下,“北深,进来坐,就等你一人了。”   全场人这才知道,原来空着的座位就是留给陆北深的。   陆北深顶着大家伙的目光倒是从容淡定,径直进了会议室后,在空位坐下。那位置很靠前,一看这里头就大有文章。   “秦董,这……什么意思?”有股东忍不住问。秦苏坐直,面朝大家,“陆北深,我想在座的大多数都认得,他手持陆门部分股份,从今天起,正式成为董事局一员,并调任陆门集团副总、天际集团总经理职位。至于具体细则,会后我会命助理拟份详细邮件通报给各位董事。”   众人哗然!陆北深,陆振扬第二任妻子生的儿子,那个阴晴不定的孩子,曾经一把火差点把陆家烧个干净又神秘失踪,不曾想多年后离奇出现,竟一跃进了陆门董事局,甚至还顶替了陆东深的位置?   对于诸位的震惊,陆北深只是轻轻一笑,道,“日后我会多向叔叔伯伯们学习,请各位长辈指教。”   **   陆起白在洗手池洗手的时候,正巧陆北深进来了。   他只是微微抬眼扫了陆北深一眼,没说话,态度十分淡漠。   倒是陆北深主动上前,伸手,哗哗水流,他洗了手,暂时也没说什么话。   陆起白洗好手后,接过旁边保洁人员递上来的干毛巾擦了擦手,有离开的打算。   陆北深叫住了他。   “我跟堂兄虽说不上有多深的交情,但也没有敌对的意思。”   陆起白知道他在解释刚刚在会上的情况,冷笑,“一个养在外面的逆子,名不正言不顺的回陆门,你以为陆姓的人能承认你?”   陆北深面色未变,接过毛巾慢悠悠擦手,“堂兄说笑了,再不济我也姓陆,如今陆门掌舵人的儿子,陆姓的人再不想承认也得承认。”   他始终面含微笑,将毛巾往竹筐里一扔,走上前。   两男人在身高上势均力敌。   “我这个人,跟我大哥陆东深行事作风可不大一样,日后有不合适的地方,还要请堂兄多多包涵。”   **   沧陵工厂这边情势胶着。工人中的平头百姓都被蒋璃打发了,她手底下的兄弟们开始跟任建祥死磕到底,任建祥一怒之下报警,但警方来了查明情况后说得也是在理,“那些人一没砸你厂子,二没威胁你家人的,你该开工开工,该招人招人,有影响吗?再说了,当时可是你先派人动手打人的,对方要真追究起来,是你的责任。”   任建祥真是一肚子窝火。是没砸厂子也没威胁家人,但问题是总在厂子这边转悠啊,而且这件事在整个沧陵都传开了,就算开工了那些工人们也不来上班,招人?怎么招?从外地引入?那来了一瞧见蒋璃那伙人都吓跑了。   任建祥又调了不少保镖,跟蒋璃拉起了战线。蒋璃有恃无恐,并且饶尊知道这件事后,虽说人还在国外,但二话没说生生从北京调了一队人过去,各个都是好身手。   蒋璃是知道饶尊的,想来这伙人是他动了私人关系,这种事自然不能明着不能走公司脸面的。   有了饶尊的人坐镇,任建祥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甚至跟华力交涉。华力董事局闻言这事后震惊,一个远洋电话联系到了饶尊。饶尊耍起了无赖,“我的人?他们说是我的人了?真有意思,那个姓任的管理不当,手下伤了人,就算有从北京过去的人,那也都是冲着夏昼手底下那群兄弟们去的。闯荡江湖的,五湖四海皆兄弟,见兄弟们挨打,他们还能坐视不理了?这件事我可管不了,我是走白道的,插手去管道上的事儿我不是找死吗?再说了,咱们华力当初同意参股那都是因为陆东深,现在那个姓任的把沧陵那头弄得一团糟,华力也得讨个说法吧?”   任建祥急赤白脸的时候,蒋璃落得清闲,后来,任建祥试图找蒋璃和谈,蒋璃关门不见,只留了两个字给任建祥:晚了。   蒋小天这些天心都快操碎了,不停问蒋璃,“姑娘,你要不要去美国啊?要不要去啊……唉,也不知道人是死是活啊。”蒋璃回了自己远在城郊的住所,有几天没去临客楼了,总是背着竹筐上山采摘的,整个成了隐世隔绝,蒋小天就跟在她后面粘牙,每天都念叨这点事,并且十分不理解她还有闲情雅致在这里摆弄花草。   蒋璃将一篓子鱼腥草倒出来,在阳光地下晒,回了句,“没死,死了的话会有消息出来。”   “那更要去看看了。”   “不去,就在沧陵待着。”   蒋小天听了这话震惊,连连道,怎么能这么冷血呢?唉,姑娘啊,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蒋璃听着耳朵烦,头也不抬,一个竹篓甩出去,正中蒋小天的脑门。这一幕被刚进门的白牙看见,把蒋小天拉到一边,压低了嗓音说,“你怎么就知道蒋姑娘她不着急上火?你看她眼底下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晚上睡不好。咱们姑娘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嘴硬心软。”   “都人命关天了……”   “姑娘肯定自有打算。”   就这样,晃眼过了半月。   沧陵成了百般颜色,花开成串,香满深巷。蒋璃真成了闲游散人,将手里的权力如数分摊给蒋小天白牙等五人,也分了部分场子交给印宿白,自己每天背着竹筐上天周山,一走就走数天,偶尔也去祈神山,但从不入山腹。   沧陵的气温稳定,除了隆冬和倒春寒,年平均气温都保持在二十四五度,倒是怡人。   马克总是跟着蒋璃,他不入场子,也不去其他地方,就做蒋璃的保镖,蒋璃心里明镜,他那是瞧上芙蓉了,只有通过她这关,才好有人帮他去跟芙蓉讲情。   这天蒋璃从天周山下来,快到住所的时候把马克打发走了。   拐了弯,打眼就能瞧见饶尊的那辆大G越野车,跟狂马猛虎似的停在住所的门口,驾驶位的车窗开着,一条胳膊搭在外面,夹着烟。   烟气袅袅的。   饶尊回来了?   蒋璃这么想着走上前,车子里的男人头一侧,倒车镜里就瞧见了他的脸,他在镜子里冲着她笑了笑。   “还真是你啊。”蒋璃离近,站在车外抬头盯着他,“我还以为你死在国外了。”   饶尊掐了烟,身子转过来,双臂交叉搭在车窗旁,居高临下看她,“这么长时间没见着我了,也不知道说点好话。”   蒋璃懒得跟他贫嘴,将竹筐从肩上褪下来,“你来了怎么不进去?就这竹门还能拦住你?诶?门怎么开了——”   她在门前停住脚步。   饶尊打开车门跳下车,绕她身后,“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啊。”   “什么意思?”蒋璃心中警觉。   饶尊慢悠悠说,“我今天做了把司机,杨远得了便宜,重点是,杨远都来了,你觉得谁能跟着杨远一起来你这?”   蒋璃脊梁一僵,手一抖,竹筐落地,里面的药草撒了一地。陆东深! 第399章 最怕将死之气   往里院走的时候,蒋璃觉着自己的双腿都在打颤,手也抖得厉害。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总之,一颗心脏上蹿下跳的十分不安分。   她没顾得上去捡散落一地的药草,就那么踉踉跄跄的,跟喝醉了酒的人。   刚挑开竹帘,蒋小天正好从屋里出来,见着蒋璃先是一愣,然后结结巴巴道,“姑、姑娘……”   就这么一照面的功夫,蒋璃像是突然回了魂,一把揪住蒋小天的脖领子,吓得蒋小天脸都白了。   “在哪呢?”她呼吸急促。   “啊?啊……”   “人在哪呢?”蒋璃微微提高了嗓音。   要不说有时候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会心有灵犀,蒋璃的话不清不楚,可蒋小天瞬间就明白了,朝着楼上一指。   这处住所,谭耀明活着的时候蒋璃经常回来住,但实际上更是她的工作场所,不少罕见珍贵的气味研制和重组都在这里完成,后来,不少原料都被运到了北京。   这里没有北京的那处实验室大,占地面积也不足北京那边的一半,但胜在如景如画。隐于山涧间竹林深处,能观高峰雪岭,也能泛舟湖上。以竹为建筑主料,上下两层楼高,相比傣族的竹楼,蒋璃这里的竹屋去掉一层用以养牲畜的高脚位置,改为铺满细小雨花石的台面,屋顶人字,方便雨季时不积水。配上院落,整个住所呈“凸”形结构。   一层有客厅、厨房,左手侧的空间独立,平时是储备原料之用,右手侧是间禅室,不大,但常年清幽之气萦绕,再配合满室竹香,别有静雅。   二层主要是休息区,只有一间30平左右的卧室位于尽头,剩下的空间就是书房和实验室。   所以,蒋小天这么朝上一指蒋璃就明白了,松开他的脖领子往旁一推,二话没说就上了楼。   腿还在颤,甚至有些抽筋,但行动上要快不少,蒋璃近乎是窜上楼。蒋小天的“心有灵犀”失灵,见蒋璃如此,心里又没底了,忙紧跟其后出声解释。   “姑娘可千万别怪我,也别生我气,不是我要放他们进来,实在是陆总情况特殊,他——”   说这话的时候蒋璃已经到了卧室门口,一场疾风骤雨的速度到了门前却戛然而止,手搭在门把手上,导致蒋小天也瞬间闭了嘴,不敢再继续多言。   蒋小天说,陆总的情况特殊。   饶尊说,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杨远不声不响地回了美国,中间一点消息都没有,现如今又不声不响地回来。   蒋璃紧紧攥着门把手,嘴唇抿成直线,一时间觉得窒息难耐,大脑涨涨呼呼的。   蒋小天站在她身边大气不敢出一下。   毕竟是他把人放进来的,没经过她的允许。   这一阵子他家的蒋姑娘异常平静,平静得都有点冷血了,他看着都开始心生怀疑,觉着是不是彻底把那段感情给忘了,又或者,移情别恋了饶尊?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蒋小天虽说没大江南北的跑过,但也知道感情这种事往往就是昙花一现,可遇不可求,但凡都是讲究个“缘”字。回沧陵的这段时间里,蒋璃接触最多的外来男子就是饶尊。他对蒋璃可谓是关心之至体贴入微,在外是权势的汉子,在内是温柔的男子,任何女人都难免心动吧,更何况饶尊还长了副极好的皮囊,两人在一起着实是天造地设。   因此,蒋小天不知道自己今天这行为是不是不妥。   他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姑娘……”   蒋璃纤细的肩头隐隐颤了一下,没理会蒋小天,攥着门把手的手轻轻一扭……   今天天色清好,临入山前她敞了卧室的窗子,所以进屋时有温温的轻风拂过,与敞开的门缝成了对冲,搅动了窗棱上的风铃,落了细碎的声响。   白色纱帘被风扬起。   杨远就在窗子前,收拾只行李箱,他原是闷着头的,听见风铃声后朝着门口看了一眼,见是蒋璃回来了后,起了身。   蒋璃的注意力却不在杨远身上。   在床上。她睡了几年的雕花大床,上好红木,床头刻有白泽。这是她最喜欢的瑞兽,出自《山海经》,所言于昆仑山上,能人语,通万物,却极少出没,只遇圣人奉书而来,可使人逢凶化吉。   因为白泽是全身通白,所以在雕刻时借以深海贝壳和珍珠粉,白天光照上时如雪银白,入夜后也能发出莹莹光亮,似吸纳了月光柔美。   此时此刻,白泽之下躺了人,占了她平日的位置。   果然是陆东深。   他躺在那,阖着眼一动不动。   不似平时西装革履。   只着一身半袖银白色家居服,就像是头顶上白泽把身上的颜色渡给了他一般。脸色也白,缺血。   露出的胳膊上有伤,缠了纱布。   脸颊上也有伤,贴着纱布。   蒋璃没走近一步,就僵在门口,只觉得全身血液在逆流。   杨远似有尴尬,像是小偷入室被主人抓了个正着似的,给了蒋小天一个眼色。   蒋小天又瞬间恢复了“心有灵犀”的本事,一溜烟转头就跑了。   稍许,杨远清清嗓子,“那个……进一步说话呗。”   蒋璃的呼吸紧了紧,她能闻得到消毒水的气味,来自医院,勾着死亡,她最讨厌的气味。   压了心头的惊涛骇浪,她进了屋子,杨远见状赶忙将房门关上。   蒋璃径直走到床前,居高临下看着陆东深,一时间她不敢呼吸,生怕真的闻到人之将死、细胞衰败的不详气味。   杨远见她脸色冰冷,有点摸不清她的心思,走上前轻声说,“蒋璃,不管你是恨他也好怪他也罢,现在估计能救他的人就只有你了。”   蒋璃暗自小口呼吸,借以舒缓胸腔的窒闷,眼睛细细打量陆东深的胸口,起伏有序,心里悬着的石多少放下。   “他怎么了?”一听她语气这般清冷,杨远更是心里没底了,舔了舔嘴唇,如实相告,“实验室爆炸后,他受了伤被抬进重症室抢救,几度出现呼吸停止的情况。后来算是度过了危险期,皮外伤倒没多重,可就这么一直不醒。一趟趟检查折腾下来也没查出个症结所在,没办法之下,我只能把他带来找你。” 第400章 你把他带走吧   蒋璃伫立床边不动,也不说话,对于杨远的话也似置若罔闻。杨远越瞧这架势心里越是没底,耳边总是荡着蒋小天刚刚的话:蒋姑娘这阵子都像是没事人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把这段感情放下了,我这么贸贸然把你们给放进来,也不知道蒋姑娘能不能生气……   现在杨远就盯着蒋璃的侧脸。   不见丝毫波动,目光也是平静,就好像午后湖面,不起涟漪。   杨远曾经问过陆东深,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夏昼就是伤了心,就是跟你恩断义绝了呢?   陆东深回答他说,想过。   其实杨远也想过,夏昼会痛、会恨,不会原谅,但他总不会想到,万一夏昼放下了呢?   所以,当时蒋小天说完那番话时杨远着实后脊梁冷了一片。   是啊,万一放下了呢?   在陆东深和夏昼的这份感情里,最怕的就是放下了吧。   能痛、能恨,说明心里还揣着对方。   一旦放下,这感情也就如风逝去了。他清清嗓子,继续攻心,“陆门龙潭虎穴你也知道,陆起白虎视眈眈,陆东深只能把你推开才能保证你的安全,他不是神,身在虎狼之家做不到万事周全,所以有些事他也只能顺势而为,他对你说的话做的事从来都是信任的。把你推开你以为他不痛?为了你,他生生把能源项目设在沧陵,又费心把饶尊拉进来,为了什么你很清楚。我知道当时他伤你挺深,可不也是情势所迫吗?”   蒋璃依旧没理会杨远,却有了动静。   在床边坐了下来。   先是抬手翻了翻陆东深的眼皮,又瞧了瞧他身上的伤。   杨远见状,心总算落点底儿了,只要有动静就行。凑上前,放低姿态,“刻骨铭心的感情总要经过大风大浪不是?你看你跟陆东深走在一起那就是上天安排的缘分,他心里有你,所以事事想着念着,宁可熬尽相思也要换你一世安稳,你呢?如果你真对他没感情了,也不会捅了自己一刀来成全陆东深,更不会一回沧陵就急着招兵买马,安排自己的人进工厂……”   说到这,杨远又瞧了瞧蒋璃的脸色,补充道,“不就是想到万一陆东深自顾不暇,这个厂子起码你还能为他保住吗?”   蒋璃终于开口了,“杨远,你太聒噪了。”   杨远立马闭嘴。   只要她能管陆东深,别说让他闭嘴了,让他代陆东深受罚都行,只要这位姑奶奶心里能舒坦。   念头刚落,就见蒋璃起身了。   “你把他带走吧。”   “啊?”杨远一惊。蒋璃没再看陆东深,径直走到窗前,于软椅上坐下,倒了杯水,“陆东深不是神仙不能事事周全,同样的,我也不是神仙,不可能什么病都能治。他是炸伤,你应该给他找专业的医生,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治不了。”   杨远一听这话急了,走上前,结结实实地挡住了她眼前大片阳光。   “你怎么能救不了呢?”   蒋璃抬眼看他反问,“我怎么就能救了呢?”   杨远干脆拉了把椅子过来,在她对面坐下,“当初白牙他们几个伤得那么重,都被医生判了死刑了你都能给救回来,怎么轮到陆东深就不行了?”   “情况不一样。”蒋璃四两拨千斤,“当初我救他们也只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能救回来也是因为他们命大,并不是我的本事有多强。”   杨远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但同时心里又急得要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好。   想了半天,趁着蒋璃喝水的功夫,他又说,“但凡能找到的医生专家都找过了,但他就是昏迷不醒,连医生都没有办法了——”   “医生都没办法我就有办法了?”蒋璃淡若清风,“我又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陆东深受的都是明伤,也许伤好了自然就醒了。”   “别也许啊……”杨远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劲,心里又开始一阵打鼓,“人命关天啊。”   蒋璃不说话了。   杨远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   正不知所措时手机响了。   杨远掏出看了一眼,马上起身去接。趁着杨远离开的空挡,蒋璃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陆东深,眼神稍显凝重。   没一会儿杨远回来了,还拿着手机,递给蒋璃。   蒋璃不明就里,接过。   竟是陆振杨。   陆振杨在手机那头言辞恳切,“小夏,是陆家欠你的,早些年你救了我,现在东深遇难了,我求你救救我的儿子。你心里气也好怨也罢,冲着我来就行。”   蒋璃喉头一堵。   “你眼睛明,鼻子灵,应该能看出来东深昏迷不醒不是因为炸伤,美国这边的医生专家都查不出昏迷的原因来,我知道,你一定能。”   就算没看见陆振杨本人,蒋璃也能听出他的倦怠焦急。陆振杨从鬼门关里回来,身体必然大不如前,蒋璃是清楚的。   所以要这么一个老者劳心劳肺亲自打电话给她,她心里是阵阵过意不去的。   想当时救陆振杨也不过是她举手之劳,他却铭记在心,有那么一段时间她与他经常交往,陆振杨的学识让她望而生叹,心中始终对他敬重。   出了卧室。   蒋璃拿着手机到前院。   阳光正好,院落各种花草药香的清冷香。   院外,蒋小天在跟饶尊一起抽烟,瞄见蒋璃的身影后,把烟屁股一掐,一溜烟钻进饶尊的车里。   蒋璃没功夫跟蒋小天算账,手机贴在耳畔,直截了当问陆振杨,“三年前陆东深受了很重的伤,跟工厂药气泄露有关?”   “是。”   “他还有外伤。”蒋璃一针见血。   陆振杨没加隐瞒,“听过骨牌效应吗?在陆门,就会这样。”   蒋璃心跳加速。这话的意思已经明确得不能再明确了,果真是她想的一样,单纯的药气泄露怎么会造成那么重的伤?怕是背后的隐情才叫人骇然吧,就正如杨远说的,狼虎之地,怎么会有人不想赶尽杀绝呢?可是,她不是没跟陆东深同床共枕过,他身上并无疤痕。 第401章 痛哭   这也是早先她没追问陈瑜的原因,或许是他伤势并不重,再或者是陈家父亲的医术高明,直到她发现了端倪,追问陈瑜之下才恍知事情没那么简单。   “当年药气泄露确实是造成人员死亡?”   陆振杨沉默了少许,说,是。   “陆老先生,我要您一句实话,当时到底是药气还是毒气?”   陆振杨这次沉默得更久些,“最后调查组定义是毒气。”   蒋璃隐隐窒息,“当时在研究什么?”“只是纾缓人类神经元的一项实验,小夏,那项研究是没问题的,我们最后从成品里抽样做了检测,根本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伤害,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过程中会有毒气存在。”   “到现在也没查出来吗?”   “是。”   蒋璃回屋的时候,杨远虽说面色平静,但一颗心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蒋璃将手里的手机一抛,杨远伸手接了个正着。   “杨远我问你。”   杨远马上凑上前。   “这次实验室爆炸,是人为还是意外?”   杨远舔了舔嘴,“不知道啊。”   蒋璃瞟了他一眼。   “我真的不知道。”杨远竖手指起誓,“我只是按照陆东深的吩咐,一旦出事要把他转移,我的作用很简单。”   蒋璃冷笑。   杨远见状说,“你也清楚陆东深这个人,别人想十步他能想到百步,所以之前他肯定是料到会出事,所以做了相关安排。”   “相关安排?”蒋璃眯眼。   杨远照实了说,“没错,是有相关安排,但是关乎陆门的,除非是从陆东深嘴里说出来,我没办法说。”   也算他仗义。   蒋璃思量了少许,冷不丁问他,“三年前生物项目在研究什么你知道多少?”   “生物项目在发布前都是保密的,我从来不插手生物这块,所以我并不清楚。”   蒋璃见他不像是在撒谎,也就不多问了,杨远知道的还不及陆振杨多,估计最清楚情况的就是陆东深了吧。   “那陆东深在出事前有跟你说,要你把他转移到哪了吗?应该不是沧陵吧。”十分肯定的话,弄得杨远也不好隐瞒,清清嗓子说,“的确没说回沧陵……”生怕她再多想,马上解释,“我想,他应该是怕给你招来危险。他醒着的时候尚且不敢说能保证你十足的安全,现在昏迷不醒了,更不想拖累你。”   蒋璃哼笑。   “但是我想了,沧陵这边其实是最安全的,陆东深也是深情生恐吧。”   蒋璃沉默了会, “你是陆东深的好兄弟,为了他你是什么都愿意做对吧?”   杨远马上道,“那是,上刀山下火海!”   “那行。”蒋璃说着就出了卧室。   又走了……   杨远可烦她这种说话说半截的人了,但又不敢招惹她,巴巴地跟在她屁股后面出门进了院子。   院子的角落有口半人多高的大黑缸,上头的盖子是竹子做的。蒋璃站在缸前,示意杨远打开竹盖。   院外饶尊见是俩人一同出来了,也跳下了车进了院,蒋小天见状紧跟其后。   都集中在这口大缸前。   杨远往缸里一瞧,里面有半缸水,看样子,就只是水……   “天周山的半山腰有一口山泉,你要每隔两天就去一趟山里运泉水出来把缸子蓄满,能做到,陆东深就留这。”   杨远想都没想,直接应下。   蒋小天在后面小声嘀咕了句,辛苦活……   杨远十分爽快,“辛不辛苦了,为了兄弟也认了,只要这水能救陆东深的命——”   “水救不了他的命,是我用来洗衣做饭的。”蒋璃毫不客气。   杨远傻眼了。   “另外,工厂的烂摊子你要处理一下。”   杨远被她刚刚那番话怼得气短,“没问题。”   “还有——”   “还有?”杨远惊叫。   蒋璃很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他马上赔笑,“你说。”   “他不能免费住这,要么你掏钱,要么你给他抬回城里。”   抬回城里还得天天往这奔吗?杨远打死都不想这么折腾了,把陆东深从美国运到中国再回到沧陵,他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勇气和耐力。   “我掏钱!”   **   入夜。   月华如水。   偶有萤火虫,星星点点穿过竹林,落在屋檐窗棱上。   这里的夜照比古城还要纯粹,没有路灯,星光就格外明亮。   沧陵的虫蚊醒得早。蒋璃就在屋前挂了一盏琉璃灯,灯芯和灯油都是特制的,用祈神山上驱除蚊虫的香草,萃取原汁练油,将香草碎捏成的灯芯塞入其中,经过沉冬凝结成丸,再搁至琉璃灯盏之中,燃烧时有异香,不但能驱走晚春初夏的虫蚁,火光跳跃时还能透过做旧折印的琉璃变得五光十色,迷离梦幻。   陆东深始终未醒。   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蒋璃给他处理了一下外伤,不重,的确是炸伤的痕迹,养几天就好了。脸上的伤稍重些,她给他涂了特制的消炎和祛疤药,涂完后就不用纱布贴着了,反正他也不会乱动。   做完这些,她稍稍纾了口气。   杨远搁她这磨叽了大半天,然后就是蒋小天得啵个没完,好不容易把他们几人打发走后,她就再也抑制不住,将院门一关,蹲地上就开始哭。也许是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终于有了松口,眼泪就跟珠子似的大颗大颗往下砸,近乎是嚎啕大哭,压根就刹不住控制不了,除了养父母过世的时候她这么哭过,哪怕在精神病院那种生不如死的地方都没这么痛哭。   哭到心脏疼。   哭到手指都在颤。   哭到快断了气。   等到情绪完全释放走了,她才在心里默默念道:感谢上天,让他还活着。   等她再起身的时候才发现双脚都是软的,一路踉踉跄跄回了屋。   蒋璃将药碗搁置床头,凝视着陆东深。   有几次抬手想要摸摸他的脸,甚至手指都碰到了他长长的睫毛,最终还是罢手了。   气他、怨他等等情绪,又在得知他没生命危险后统统又回来了。   其实蒋璃想过这么一天。   他来沧陵找她,跟她说,他从没想过要跟她分手,告诉她,其实他始终相信她。   她会怎样?有多少次她的答案都是,直接扔把刀子给他,让他证明他的真心。 第402章 隐匿的疤痕   可蒋璃从没想过他是被人一路抬回沧陵,就这么躺在她眼前,不能睁眼,不能动弹,不能跟她说,囡囡,原谅我好吗……   他瘦了好多。   也黑了不少。   胡子拉渣的,跟个野夫似的。   杨远毕竟是个糙汉子,怎么可能把他照顾得事无巨细?这么个有洁癖的男人,平日里最注重形象,别说胡子满脸了,靑虚虚一片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想着明天怎么着也得买只剃须刀,总不能拿着菜刀给他刮胡子吧。   蒋璃又瞅了他半天。   觉得,其实他留胡子也怪好看的。   又过了一会儿,她打了山泉水,并不烧开,只隔着炭火温热,在洗手间里取了新的帕子,先消毒再浸湿,给陆东深擦身子。   数月不见,冷不丁一掀他的衣服,男性结实肌肉带着熟悉气息扑面而来时,还真叫她眼睛烫了一下。   想着这副健硕身躯,一度是跟她夜夜欢好旖旎缠绵。   他是她生命中最亲密的男人,也是平生最令她费思量的男人。   蒋璃给他细细擦了身体,心想着这杨远也是值得托付的,否则陆东深怎会性命相交?   平心而论,要是杨远就把陆东深往她这一搁,再来一句:我不管了,总之交给你了,你看着办。   那她会不管?   蒋璃心知肚明,自己会管。   杨远那个实心眼的,果真是关心则乱。   给陆东深擦完了身子,蒋璃又细细打量了一番,看完前胸又看后背,再反过来看前胸。   果真是一点伤痕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想了想,蒋璃又跑到书房拿了放大镜来,借着卧室的光亮在再次观察。   她怎么之前就没想到呢?   放大镜下,再细的毛孔也被放大,还有汗毛根根分明,皮肤上丝毫的损伤都能纳入眼底。   她看到了伤痕。   极细极淡,若用肉眼打量还真是不容易察觉。   放大镜一路朝下,果然,靠近人鱼线的位置有刀伤,可也恢复得不错,连刀口大小都看不出了。   蒋璃皱了眉头。   陆东深的皮肤愈合功能这么强吗?   这有点不合常理。   饶尊进屋的时候,惊愕地瞧见这一幕:躺在床上的陆东深,半裸着上身,下面穿了条家居裤,蒋璃背对着门口这边,头埋得很低,位置正好在陆东深的小腹……   饶尊出声“哎呀”了一声,紧跟着抗议嚷嚷,“这还没到半夜呢,你能收敛点吗?”   蒋璃原本心思都在伤痕检查上,冷不丁听这么一声,手一抖,放大镜落地。她转头,瞪着饶尊,“你怎么又来了?”   很闲吗?饶尊这才瞧见地上的放大镜,方知自己刚刚想偏了,走上前忍着笑,替她拾起放大镜,“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吗?你这是干什么呢?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你在占他便宜。”   蒋璃一把夺过放大镜,“我在看他身上的旧伤,饶尊,你这个人思想可真龌龊。”   饶尊可真是冤得要命,但凡谁刚进屋瞧见那一出都会往旁了想吧?   “哪来的旧伤?”他扫了一眼陆东深身上,“我身上的疤都比他多!”   蒋璃也不看了,起身把放大镜往床头柜上一放,“那是你眼拙看不出来。”   细细打量下,陆东深身上的伤疤的确不少,细而浅,真是太奇怪了。   饶尊来了兴致,又是一番打量。   蒋璃见状,将毯子往陆东深赤裸的上半身一盖,遮住了饶尊的视线。饶尊哼笑,“至于吗?我受伤住院那会,陆东深可没少埋汰我。”   当时他骨折吊着直哼哼,陆东深就问他,三岁小孩啊?要不要给你播点动画片转移注意力?   现在轮到他半死不活地躺在这,活该,老天长眼。   蒋璃没搭理他。   “脸上这伤可不小啊。”饶尊啧啧出声,“估计好了也得留疤吧?”   蒋璃慢悠悠打碎了饶尊的幸灾乐祸,“留不了疤。”   饶尊噎了一下,“为什么?”   “都是表皮伤,再说了,还有药膏。”   饶尊不乐意了,往椅子上一坐,拿手指敲桌子,“我说你也太偏心了吧!口口声声把我当哥当朋友的,有你这么做朋友当妹妹的吗?”   “我怎么了?”   饶尊坐不住又起来了,走到她跟前,把前额的头发往上一撩,“我这都留疤了,当初你保证说不会留疤的,你给陆东深用的药不是给我的那种吧?”   “是一种。”蒋璃很淡定。   饶尊还撩着头发,一手扯过她的手按在自己额头上,“一种?那我这疤是怎么回事?”   蒋璃摸了摸他额上的疤,松手的时候看了看,不咸不淡地说,“你坚持用药了吗?”   一句话问住了饶尊。   蒋璃扫了他一眼,“不坚持用药还想消伤疤?饶尊,你想什么呢?也活该你留疤。”   “我……总忘上药,你也不提醒我。”   “我欠你的?”蒋璃不客气,“家里管家下人外加公司助理秘书一大把的人,找个提醒你上药的人有那么多难?自己懒还怨得着别人。”   饶尊面子上过不去,松手放了头发,嗤笑,“男人留点疤怎么了?爷们!”   蒋璃看着他轻叹,点点头,“那行,我还想着你挺想祛疤,这药继续涂也管用,既然你有心当纯爷们,那就算了。”   饶尊一听这话马上改变态度,而且还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那种,很随意地拿过药碗,“陆东深能有多大脸?用得完这些药吗?你辛辛苦苦配的别浪费了。”   说着,抱着碗就去照镜子涂了。   蒋璃坐回床边,没搭理饶尊的善变。   饶尊一边往额头上涂药一边说,“对了,我来是告诉你,杨远跟总部交涉呢,工厂那边的人你该松口就松口吧,这几天闹的,我损失了不少钱。”   蒋璃不紧不慢,“那要是落在陆起白手里,你损失的岂不是更多?”饶尊看着镜子里的蒋璃,笑了,“你不用拿这话来搪塞我,你很清楚,华力是跟投,只要项目赚钱,不管谁上位,华力是不管的。夏夏,我这么帮陆东深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这话倒是不假,其实蒋璃心里也清楚,这件事把华力卷进来的确不厚道,她轻轻嗓子,说了句,“大不了我再赠你些去疤药。”   “光是赠药就够了?”   “每天提醒你上药总行了吧?”蒋璃嚷嚷了句,真是够烦人的了。   饶尊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隔了一会,他又问,“陆东深昏迷的原因是什么?”   这次蒋璃没怼他,看了陆东深半天,轻叹止于唇边,说,“目前,我还不能确定。”   饶尊一愣。连她都不能确定? 第403章 一封手信   杨远做了苦劳力。   苦,不在于每隔两天就要爬一次天周山,对他来说,登山跑步那都是他必要的健身项目,小菜一碟的玩意。   苛刻在于,山泉水不能有一点污染。   什么意思?   蒋小天十分友善地给他做了普及:不能开车去,因为别管多密封的桶都会沾上汽油味,蒋姑娘的鼻子很灵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开车怎么到天周山脚下?   有马车。   每天固定时候,都有赶着马车的药农上山采药,就在竹林的入口,他每天要跟药农同行。   这倒也没什么。   两只硕大的竹桶,一前一后挂在竹挑子上,担着空桶上山,然后再担着沉甸甸的桶子下山,到了竹林入口又要担着一路回竹屋这。两桶水能有多少呢,一次两次下来杨远发现压根就供不上蒋璃用的,一天一趟入山压根就不够,后来杨远只能改成一天多次,给了药农一笔钱雇了马车当代步,直到将大缸填满。   然后,蒋璃看着他大汗淋漓的十分不解,问他,既然有马车,为什么不一次性多扛些竹桶上山?何必要一次只挑两只桶来回折腾?   杨远当时就凌乱了,问她,有很多的竹桶?   蒋璃好心作答,要多少有多少。   杨远气得差点吐血。   如果不是为了陆东深,他肯定会把竹桶往地上一摔,老子不干了!这死丫头纯粹是故意折腾他,有那么好心为什么不一早把竹桶都拿出来?   再说了,院子里就守着个水井,一打一压的全都是山泉水,怎么就非得去天周山上挑?   但人家蒋璃给了个听着就矫情又强词夺理的理由来:天周山上的山泉水无污染。   合着井下水都是污染过的呗?   杨远忍无可忍的时候问蒋璃,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蒋璃回得很丧心病狂:是啊。   杨远差点背过气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她了。蒋璃则意味深长地说,你自己好好想想还有什么话是掖着藏着没说的。   杨远真心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没告诉她的了,总不能把自己过往的恋爱史也跟她交代吧?   当然,上山挑水是其次,他就当锻炼身体了,问题是,他没觉得蒋璃有给陆东深治病的打算。   头两天,她只是让蒋小天熬些中草药,说不上来什么味,反正不好闻,杨远忍了没问。   接下来几天里,蒋璃就只是给陆东深喝中药,没见她利用其他方式给陆东深治疗,杨远忍不住了,终于发问。   当时,蒋璃正坐在院落的雨花石台上看封信,最边上,蒋小天正撅着屁股在呼呼扇火熬药,用的还都是最原始的办法。   也不知道信里有什么,总之,蒋璃的脸色瞧着有些凝重。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写信,也是奇观了。杨远敲着腿上前,搬了个小马扎在蒋璃对面坐下,清清嗓子,“这两天啊我仔仔细细地想了一下,终于想到一件事还没告诉过你。但也算不上什么事吧,就是陆东深出事前无意间提过的一嘴话。”   蒋璃的视线始终放在信件上,随口问,“什么话?”   “也许工厂的问题就在工厂。”   蒋璃最开始没反应,好半天反应过来,抬头看着杨远“啊?”了一声,重复了句,“也许工厂的问题就在工厂?”   “嗯。”杨远道。这还是在美国时陆东深提及之前生物工厂事故一事说的话,陆东深当时说这话是自言自己,像是思考又像是不确定,但不管怎样,这话听着都像是陆东深在获知了个什么方向。   蒋璃百般不得其解,“什么意思?”怎么听着都像是个绕口令。   杨远自然也不理解,问了也是白问。   结果,这句话不像是能为蒋璃提供线索的意思,总之,天周山的山泉水,杨远还是要照运不误。   但杨远还是在为陆东深的治疗方案据理力争。   “总喝汤药也不是办法吧?”   蒋璃十分认真地看着他问,“要不你来治?”   杨远是最怕她这个态度,解释说,“我的意思是,陆东深这种疑难杂症的应该用点非常手段吧?像是白牙他们几个,不是可以利用气味做点什么吗?”   “正所谓对症下药,气味治疗更是要有针对性,现在他的症状找不到,没办法使用气味做什么。”   杨远听着有点瘆得慌,“那他现在喝得中药是什么?”既然症状找不到,那乱吃中药更不行吧……   蒋璃风轻云淡告知:活血补气的温补药。   **   蒋璃收到了一封信。   机打的。   漂洋过海。   当时快递员把信搁她手里的时候,一阵清淡的气息钻进呼吸里,她心里就明白了。   信里的内容很短,就一句话:我知道封痛散的原配方,想要,来纽约找我。   没有署名。   可蒋璃知道打这封信的人是谁。   信纸就是普通的A4纸,信封也是寻常的白信封,能让蒋璃知道对方身份的,是纸上的香味。   月美人。以四时夜间花、夏雨、秋露、冬雪制香,香气独特持久,可做香粉,又能提纯香露,是季菲进入闻术协会后的作品,专程送给蒋璃的。正所谓“一人一味”,这款月美人只有季菲才能调配出来,蒋璃曾经也试过,气味总是模仿不来,制作出来的往往就成了另一种气味。   她将信件收好。   床榻之上,陆东深安静如斯。   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她都觉得距离上次听见他的声音已经过去好久了。   唯独那句“为什么背叛我?”清晰在耳。   关于季菲的现状她也听杨远说了。   双职被革,禁止出境。   看来在美国过得是小心翼翼,否则一封信弄得如此小心翼翼。   电邮不能发,也许会被追踪;   信件没手写,也许怕被认出字迹;   又要让蒋璃相信这封信百分百出自她的手笔,那这月美人的气味就是最好的证据。   封痛散的原配方?   蒋璃坐在床边,看着陆东深的脸陷入沉思。   封痛散就是三年前左时视为命根子的那道配方,名字倒是起得随便,因为还没有投入市场进行大批量生产,左时就依照配方特点随便叫了一个。可就是这配方,使得当时卫薄宗和季菲心生贪欲占为己有,甚至害得她被关进精神病院。 第404章 千年配方重现   关于封痛散的原配方,她也多少听左时提到过,说时间久远原配方资料不足,这封痛散是后来左时进行改良的,效力更完美。   现在,原配方重现?   而且还在季菲手里?   可为什么要见面?可想而知,除了原配方的事,也许还要其他要说的。   **   翌日,蒋璃就开始筹备出发去美国的事宜了。   对外只说出趟门,连“远”字都没提,人员随从方面,她带了印宿白和马克。   蒋小天知道后一万个不情愿,怨怼蒋璃,带人都不带自己人,万一那两个在路上耍心眼呢?   蒋璃给了蒋小天一通批评:第一,印宿白和马克归了我也就是自己人;第二,我倒是想带你们,扒拉手指头算算,你们当中有一个没被陆东深或饶尊收买的吗?   蒋小天没脾气了,就知道自己做“内奸”这种事瞒不过她。   签证加了急,要走了印宿白二人的护照和身份证后,所有的出国手续都是蒋璃一人秘密进行。   所以,数日后,等印宿白二人跟着蒋璃在国内转机飞美国后傻眼了,他们最初以为顶多就是东南亚,不想,这趟门出得有点远啊。   见季菲,几乎是马不停蹄。   相见的地点挺逗。   竟选在了纽约第七大道881号的卡内基音乐厅中的独奏厅。   明明是谈事,却选在了这么一种地方,印宿白小心惯了的人,问蒋璃,不会是有什么鬼心思吧?   蒋璃道,没事。   季菲约在这种地方见面倒是谨慎,既像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又能在私下谈了事。   果然,季菲穿得也是低调。   一副大墨镜几乎遮了半边脸,头戴深色毡帽,依照早就订好的位置坐下来,挨着蒋璃,印宿白和马克二人就坐在后一排。   绝佳音效是卡内基音乐厅的脸面,能在这里办场独奏,那是众多音乐家的梦想。   可蒋璃的心思不在演出上。   钢琴乐响起后,她压低了嗓音开口,“季菲,你这是玩哪出儿呢?难得今天厅里的位置没坐满,否则,你一定会被清出去。”   季菲没多废话,身子朝下坐了坐,“明天上午十点,斯坦顿街101号的TheSLK咖啡馆,有人会带原配方来。”   “什么人?”蒋璃问。季菲目视前方,音乐小的时候把嗓音也是压到最低,“国内一家老药材铺的掌柜,姓王,半年前我打听到他手里有原配方,再三讨价还价下他决定转给我,目前人已经来了美国,明天上午十点是交货时间。”   蒋璃对原配方这件事始终怀疑,“你真相信有原配方的存在?”   据说那可是流传了上千年的配方,但也只是存在于相传里,否则左时就不会有改良一说了。   这个地方毕竟不适合长篇大论,季菲言简意赅,“明天你见着人就明白了。”   蒋璃盯着台上将钢琴弹得跟神仙画画似的音乐家,心里总觉有些不踏实。   “你想要什么?”   季菲哪有这么好心?况且说,她现在落到如此地步也是拜她所赐,不痛恨她还要给她配方?解开她多年来的疑问?怎么可能?   果然,季菲提出条件,“钱。”   “嗯?”   “我需要一大笔钱来保障我的下半生。”季菲咬牙低语,“现在我什么情况你最清楚。”   **   最上等咖啡扎堆的地方除了旧金山外,自然纽约也是跑不了的,在这座城,每街每巷都几乎是沁着咖啡豆子的醇厚香气。   上午十点不到,蒋璃就到了季菲昨日指定的地点。   一家不大的咖啡馆。   临街而建。   窗子成扇打开,可见白色泛旧的长条咖啡桌,绿色高脚椅。   这个时间没什么人。   咖啡馆里放着怀旧的美国乡村音乐,咖啡机几声响,咖啡做好了。   是来自湾区高品质的咖啡豆。   再配上周遭环境,总能感受到西海岸的味道。   印宿白从来都喝不惯咖啡。   他跟蒋璃说,远不及沧陵的酒好喝。   蒋璃也不爱喝咖啡。   一是以前留学的时候,几乎上顿下顿咖啡,喝得她都快得胃病了;二是如今思虑较多,一喝咖啡就准睡不着觉。   这个时间刚刚好。   很难得能在纽约找到这么一块清闲地。   不到中午所以人少,今天的阳光又好,风从腮边过,身上暖暖的。   蒋璃在想,如果现在陆东深还在美国她会怎样?   来了他的地盘,是不是就忍不住给他打个电话说,嗨,我就在纽约街头呢。   幸好,他在沧陵。   马克这阵子跟蒋璃的话也多了,“蒋姑娘,如果对方就是耍手段,你想过怎么办吗?”   蒋璃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说,“除非她是活腻了,否则不敢。再说了,还有你俩呢。”   “那是。”印宿白呵呵一笑,“谁敢动你个试试,我拆了他胳膊腿儿!”   正说着,就听蒋璃说了句,来了。   十点。   不多不少,正正好好。   一敲钟,有人影就从街拐角过来。   头位就是季菲。   今天她穿得也是清雅,白裙外衣的,没戴帽子和墨镜,整张脸就在阳光下。不似昨天的遮遮掩掩,蒋璃就看得清楚了,季菲还真是瘦了一大圈,脸色也不好,苍白得很。   身后跟着一人。   发福的身材,看上去四十多岁,穿的中式长袍倒是精神,尤其是那两眼,囧囧有神,面色红润,手中拎着只包。   应该就是季菲口中的“王掌柜”。蒋璃眼睛尖,这王掌柜看着长相不出众,但那目光可不容小觑,一看就是有真本事的。国内不少老药材铺都是祖家几代去做,能在铺子里坐镇的那都是经常翻山越岭、练得一双能识百草宝贝的火眼金睛,王掌柜就是这种人。   很快,几人会面了。   离开了靠窗位,换了室内最角落。   蒋璃、季菲和王掌柜在一桌,印宿白和马克在另一桌,时刻观察这边的情况。   季菲没有为王掌柜介绍蒋璃的打算,只言一位朋友。   这也很正常,本来就是一锤子买卖,没必要暴露身份节外生枝。   王掌柜朝着蒋璃点点头,笑得似有勉强。   蒋璃看在眼里,不知怎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季菲没寒暄的意思,直切主题,“王掌柜,咱们说好的配方,您带来了吧?”王掌柜看了看季菲,又看了看蒋璃,最后目光扫了一下旁边桌子的两人,面色略有迟疑。季菲见状道,“您别误会,我这位朋友跟来没别的意思,她只是对配方也感兴趣。”   王掌柜闻言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了,又从拎包里掏出钱夹来,取出张支票,推给季菲,“季小姐,这个我得还你了。”   季菲一愣。“配方的事……出了点问题。”王掌柜一脸为难说。 第405章 我还知道你当年   从昨天到今天,蒋璃的心总像是悬着的,好像是有种感觉在提醒着自己:事情不会那么顺利的。   刚刚王掌柜面色犹豫支支吾吾,她的这种感觉就更是强烈。   果然,没能如愿。   季菲一听这话愣住了,少许后迟疑,“什么叫……出了点问题?”   这话也是蒋璃很想问的。   经过左时改良后的封痛散固然珍贵,但如果能一睹原配方,那岂不是更好?   王掌柜看起来不愿多说,把支票往季菲手旁一推,道,“就是弄不到原配方了,就这样吧,咱们的交易作废,不好意思,我还要赶飞机呢。”   季菲见状急了,把支票往回塞,顺带一把扯住他,“不行不行,咱们都说好了,如论如何你都能弄到原配方,这是我给你的定金,这笔交易不能就这么算了啊。”“那我就是搞不到还让我去偷去抢啊——”王掌柜也是急了,声调陡得提高,反应过来失态后,又压低了嗓音,去拨季菲的手,“你放心,我随时再关注着,一旦有消息还会联系你的。”   看样子季菲不想撒手,王掌柜急着走,两人就当场拉拉扯扯起来。蒋璃在旁冷静出声,“看来,是跟王掌柜交易的人出了岔子吧?”王掌柜是个药材铺老板,说白了手里经营的铺子就像是一个交易中介,收罗好货转手再卖,除非是对方出价极高又或者所要东西十分罕见,否则一概是只面对原料供货商的,像是阮琦,就直接跟这种人接触。   所以,蒋璃猜测的是,王掌柜本身想促成这笔交易,但跟他交货的人出了问题。   王掌柜见情况被蒋璃说破,脸面上是无光,但也没说硬挺着,坐下来,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原来王掌柜与季菲认识还是通过阮琦。早在半年前,季菲托阮琦找一处配方,配方的具体内容没告知,只告知说,来自秦川。阮琦当时的心思并不在赚钱上,而且季菲想要的又不是原料,转手就把王掌柜介绍过去了。   王掌柜当时也没往心里去,一个没头没脑的方子,还没有具体内容,就说只要是来自秦川的方子都要,这听着就不靠谱。结果,老天就像是突然安排好的一样,某天晌午,打西边还真来了那么个人到店里神神秘秘地兜售个配方,王掌柜随口那么一问,得知对方竟来自秦川,心里陡然那么一激灵。   季菲得知此事后欣喜若狂。   这行都有交易规矩,既然配方出现,那作为中间商的王掌柜就要盘问清楚,他从双方之间再三核对信息,直到确定就是要交易的配方后便收了季菲定金。   那小伙子承诺三日后送上配方。   “可是,三天后我没见着那小伙子。”王掌柜抽出张纸巾擦了擦额头汗,“一直没有再出现过。”“讲真话,季小姐这笔生意我挺想做,没人会跟钱过意不去。我等了那小伙子很长时间,也尽量拖延你这边的时间,曾经想过去找那个小伙子,但是人海茫茫上哪找?只说了个秦川,季小姐,是秦岭一带吗?”   季菲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好半天说,“也许吧。”   两人谁都没注意蒋璃在听到“秦川”二字时脸色微微有了变化。   “交易方迟迟不露面,我又不好再继续拖了,无奈之下只能约见季小姐讲明情况,这种事说到底都是我爽约在先,所以有必要来美国交代一声。”   周遭气氛凝固了不少。   蒋璃冷不丁问,“那是个什么方子?”   王掌柜没隐瞒,把自己知道的如实相告,“对方叫那方子为忘忧散。”   蒋璃眼底微微愕然,转头跟季菲对视了一眼,季菲冲着她暗自点了点头。   “会不会对方也是倒手的?”蒋璃再问。   王掌柜摇头,“听他说的有板有眼的,应该不像是倒手。”   他也不急着走了,继续道,“那小伙子说,忘忧散是从最根上的老祖宗那传下来的,都有上千年了,不过我觉得这八成就是幌子,哪有方子能有上千年的?”   蒋璃道,“你继续说。”王掌柜见状又道,“小伙子说他们祖上是从医的,医术厉害,足不出户就能替人治病,只消看对方一眼就能知道对方能活多久。又说,他们祖上曾经救过一个人,那人都已经死了,都装进棺材里了,却被祖上救活了。后来,被救的那个人留了下来,帮着祖上采药看病,再后来,那个人带来了个方子,说这方子很神奇,用上之后哪怕是换心刮骨还照样谈笑风生。所以这方子就一直流传下来了,后来起了个名字就叫忘忧散。”   蒋璃听着这话,不知怎的,脑中闪过一丝火花,但紧跟着就被王掌柜下句话给驱散了。   “世上真有如此神方?季小姐,你可千万别是上当受骗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找秦川的方子,但这方子听着玄乎其玄的,我总觉得不靠谱。”   季菲只说受人之托。   末了,王掌柜留了那人的星点信息走了。   还真是星点信息,只有一张照片和一个名字。   叫秦宇。   长得有点憨愣,眼神呆呆的,身穿黑色粗衣宽裤,衣服上有暗纹,乍一看像是少数民族,可没裹头巾,头上也没任何饰品,只梳着板寸头。   王掌柜用手机拍的,来往他店里的客人多,这小伙子长得又不脱眼,所以当时拍了照片作为提醒。   等王掌柜走了后,季菲和蒋璃陷入沉思。许久后,季菲打破沉默,“王掌柜提到的忘忧散,虽然说信息不多,可即使换心刮骨依然能让人谈笑风生,你听着不耳熟吗?忘忧散,我敢肯定就是封痛散的前身,是左时改良之前的方子。”   蒋璃抬眼看着季菲,目光似有审视。   季菲见状,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夏昼,我知道你对于三年前的事还在怀疑我,但是我向你保证,我真的没有盗取左时的封痛散。”   “那你怎么了解封痛散?又怎么敢肯定封痛散的前身就是忘忧散?”蒋璃语气锋利。   季菲盯着她,“我不仅了解封痛散,还知道当年你很反对左时继续研究封痛散。”蒋璃一怔。 第406章 当年真相   咖啡馆里来了客人,三个挺街头嘻哈风打扮的美国男孩,坐好后瞧见了季菲和蒋璃。蒋璃是面朝着他们坐,所以长相能被他们瞧见,其中一个大男孩流气地朝着蒋璃吹了个口哨。   印宿白见状起身,冲着那男孩一指。   男孩见状不服,也起了身,其他两个跟着起身对峙,这时马克站起来了,回头冲着他们晃了晃手腕。   季菲的话说到一半见状后生怕有麻烦,蒋璃低声说,“谈我们的,这情况我的人能解决。”   果不其然,三人在一脸横肉的印宿白和高大魁梧穿着衣服都能看出满身腱子肉的马克面前败下阵来,点了咖啡后直接带走。   周遭又安静下来了。   “左时的封痛散最直接是作用于人体的痛觉神经,换句话说就是,封痛散能使人彻底失去痛觉,像是一道屏障似的将痛觉封印。”季菲继续说。“这的确会对医学上是个巨大的进步,针对那些晚期癌症患者或常年经受病痛折磨的人是个福音,左时是个学痴,能将这方子用于临床研究甚至医学推广是他毕生梦想,可是,你由最初的支持变成了反对,致使他痛苦不堪知音难寻。”蒋璃再提当年事,心脏也还是疼的,“人不能失去痛觉,哪怕就是晚期癌症患者和常年经受病痛折磨的人,也不能剥夺他们的痛觉,痛觉是反应人体情况的提醒灯,失去了痛觉,病患就无法感知自己的身体状况。”   季菲苦笑,“但是你知道有多少病痛的人希望失去痛觉来提升自己的生活质量?”“提高了生活质量吗?”蒋璃道,“那可未必,听着像是好事,但实际上,当一个人知道自己没有痛觉,就会时不时怀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已经痛了实际上还感知不到,时间一长必然会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甚至精神崩溃。”   “所以,你的反对将左时推给了我们。”季菲没跟她掰扯封痛散究竟是利是害,直接说了结果。   蒋璃怔愣,紧跟着蓦然心惊,死死地盯着季菲,眼里就突然有了迟疑。   “你向来聪明应该想到了吧。”季菲沉沉喘息了一口气,“当年左时主动跟我和卫薄宗合作进行临床研究,这就是事实。”   “不可能……”“你已经对你最初的判断产生质疑了不是吗?”季菲悲凉地看着她,“我从没想过要把左时的劳动成果占为己有,左时出事后,你见我们接管了左时的实验室,就发了疯似的要销毁封痛散,那是左时的心血啊,你怎么能那么狠心?所以,为了保住左时的心血,我只能把你送进精神病院。”   “是你们看重了封痛散背后的利润。”蒋璃咬牙。   “不,夏昼,我只为了左时。”季菲斩钉截铁,“但是,卫薄宗未必。”说完这话,她从包里拿出样东西来交给蒋璃,蒋璃一看是个日记本,足有一指厚了,她怔了怔,随意翻看了一下,牛皮纸的内子,里面密密麻麻的钢笔字,还有各种记号和图样。   “这是……”   “左时的日记。”季菲道。   蒋璃蓦地抬眼看她,一时间像是被人抽了耳光似的,左时,曾经跟她那么好的人,日记本却出自他人之手。   季菲读懂她的心思,轻声道,“这是左时在跟我们合作临床后所记载的日记,我有没有说谎,你从日记里一看就知道了,里面左时都记着呢。”   蒋璃死死攥着笔记本,“既然你有这个笔记本,怎么不早给我?”“当时这项临床是不对外公开的,秘密进行。”季菲说,“三年后,你已经视我们为敌人,我们也不想多生事端,只能继续瞒着。而且,卫薄宗并不知道有这个日记本的存在。”   “那现在为什么要给我?你打算跟卫薄宗分道扬镳?”   “当他把我开除,过河拆桥那天起,我就跟他分道扬镳了。”这次轮到季菲咬牙,“跟你公开,一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再继续误会我,二是……”   说到这,她压低了嗓音,“我觉得卫薄宗有可能从一开始就骗了我和左时。”   蒋璃微微眯眼。“临床实验主要是左时跟卫薄宗在做,最开始我以为他们只是在闻术协会下底下的实验室来操作,半年前我才查到原来并不是。另外,左时总会提及那句‘秦川之巅,生而忘死’,没事就琢磨那句话,跟我说找到秦川之巅就能找到封痛散的原配方。夏昼你想想看,左时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就得到一个残缺的方子进行改良吧?他对秦川之巅念念不忘,甚至多次深入无人之境,那是因为他始终相信有原配方的存在。”   蒋璃终于明白左时游走户外的原因,甚至三年前的死亡,也是因为他真正想找的就是秦川之巅。她不陌生这句话,左时也跟她说过,也提及是原配方的发源地,但是她当时只是觉得所谓千年配方不过就是说辞。多少午夜梦回,她都梦见左时在说这句话,后来她也找过所谓的秦川之巅,可秦岭一带她找过不少,丝毫没线索。   难道并不是秦岭一带?否则左时怎么都找到戈壁滩了?   “半年前你开始寻找原配方?为什么?”蒋璃尽量保持冷静。季菲沉默了稍许,干涩地说,“因为当年参与临床试验的五名患者都住进了精神病院,半年前其中四名患者分别以不同形式自杀,现在,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夏昼你说得对,人一旦失去痛觉很可怕,所以我想,左时改良后的方子出了问题,是不是找到原配方的话能做些弥补呢?你是我们的当中最出色的气味构建师,如果能找到原配方,   我想能利用原配方进行补救的人也只有你了。”   “你跟我说你想要钱?”“是。有卫薄宗在我没机会再进闻术协会,被陆门开除,就等同于其他公司也对我关上了大门,我没工作,又被封了不少资产,所以,我需要大笔钱来过活。现在……”季菲苦笑,“没了线索,我还提这些做什么?”   蒋璃起了身,轻描淡写地说,“原配方的事你不要插手了,我会给你一笔钱,至于最后的那个幸存者,我会想办法。左时的烂摊子,既然你们没本事帮着收,那我来收。”   季菲蓦地抬头,惊愕看着她。   “就当我花巨资买个当年的真相。”蒋璃将日记本放进包里。   季菲定定地看着她,嘴唇嚅嗫了两下。   蒋璃装好日记本没马上离开,静静地跟她对视了数秒后,突然问,“强心草的事就是你故意的吧?”   季菲这次说了实话,“是。”   蒋璃目光一厉,一个念头就窜了上来,“你怀疑陆东深认识左时?”   季菲笑了,“你也想到了是吧?如果不是早有怀疑的话,你也不会来美国见我了。”   蒋璃的心跳加快。   良久后,她又问季菲,“你爱左时,对吗?”季菲也起了身,跟她目光相对,吐出一句话,“对,很爱。” 第407章 其实你并没有多爱我   没在纽约多加逗留,订了最早航班,蒋璃一行人就回国了。   漫长的航程。印宿白上了飞机后,见周遭没什么危险情况,转头就睡了。马克刚开始在看影片,许是那张俊脸太遭人喜欢了,热情的空姐总会是不是上前来搭讪,最后马克将耳塞一扔,头一歪阖眼了。身上有功夫的人走到哪都警觉,尤其是马克这种有过亡命生活经验的人,闭着眼也不过是在养神,耳朵甚至全身毛孔都打开着呢,一旦有任何不对劲的情况都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蒋璃觉得累,也觉得倦。   但是一双眼睛雪亮,丝毫不想睡。   时差混乱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满脑子塞的都是季菲的话,然后千丝万缕化作一桩桩一件件需要慢慢捋清楚的事。   空乘走上前,见她盖着毯子躺在放平的座椅里,便礼貌问她用餐的时候是否叫醒,蒋璃觉得自己虽是躺着但肯定睡不着,又不想在思考的时候被人打扰,便道不用了。   就这样,万尺高空,她开始翻看左时的日记。   季菲倒是没骗她。   她最熟悉左时的字迹,这日记上面的字迹的确没有造假。   前几篇都是关于左时对封痛散在医学领域的价值构想,里面详细罗列了改良后所需的原料和提炼方式。   蒋璃对制作封痛散的原料并不陌生,其中一味就是沙漠泫石,那个经过千万年深睡在地下的矿石,应该算是配方中的主料了。   当时蒋璃反对封痛散推广的原因还在于,泫石少之又少,寻起来更是困难重重,原料供应不上的话,那又何必浪费时间研发?   没想到,左时修改了这一味原料,以另一种原料取代了泫石,蒋璃从左时的笔记中这才恍悟,原来左时在后期的改良工作中已经完全将她排除了。   而左时合作的人恰恰就是卫薄宗。   季菲也没骗她。   蒋璃看到这里只觉得心口泛凉。   日记本中大量记载他和卫薄宗在研发和临床中的过程,事无巨细,蒋璃清楚左时,他在气味实验上向来是成痴成狂的,记录这般详细是左时的风格。   蒋璃又快速翻了几页,奇怪的是,左时在日记里始终不提研发和临床场所,这倒不符合左时的性格。   她用力撑开日记本两边,查看中缝之间是否有残页的存在,也许是被人撕下去了呢?   但是没有纸页撕扯的痕迹。   说明,左时压根就没记录。季菲也是个聪明人,想到了她心底的怀疑。没错,当蒋璃每次梳理三年前的事件时,心里面总会勾着一丝丝的不安,这种不安不在于执着于季菲和卫薄宗偷了秘方后要如何利用,而是在于她对左时的了解。   了解左时有多在乎封痛散。   所以,左时当年被她反对后真的放弃了对秘方的研发吗?如果没放弃的话,他到底在哪研发和临床试验?蒋璃最后之所以怀疑到陆门身上,恰恰就是因为当时似乎只有陆门才能那么大的财力物力去做这件事,想到有数次她去找左时的时候,都见他在发电邮,密密麻麻的英文,更重要的是,据她后来陆续调查所知,陆门旗下的确有几家生物实验室和研发基地甚至工厂都在中国。而三年前陆门生物工厂恰巧发生毒气泄露事件,看上去像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事,可就那么巧了,左时突然远走戈壁、他们出事、封痛散方子落在卫薄宗和季菲手里,这也是三年前。   时间节点近乎一致。   蒋璃翻了个身。   她现在知道了,当年左时去戈壁的真正目的是寻找秦川,为什么要孤注一掷?   蒋璃心里隐隐有感觉,可能是当时封痛散出了问题或者面临即将消亡的下场。   她怀疑陆东深。   因为三年前,他负责那个出事的生物项目。   可是,她跟陆东深提到过泫石,也提到过封痛散,当时陆东深给她的回答是:陆门旗下的确有生物科技,但据我所知,气味构建师并没有参与其中。   真是这样吗?   还是,陆东深其实从一开始就有心瞒她?   想到陆东深,蒋璃心里又是一沉。   左时的日记很厚,再加上蒋璃思虑重重,所以数把小时后日记本的内容也没下到一半。   航空舱似的座椅,薄毯上干净的柠檬清洁剂的气味,偶尔因气流颠簸的机身,舱内昏暗的光线,渐渐地,蒋璃的意识有些恍惚,眼皮就沉了。   耳边轰隆隆的声响隐去了。   很安静。   安静到似乎都能听见流星划过的声音。   她跟左时坐在星空下,看着一颗颗或亮或隐的星子,左时指着夜空下的一个方向说,你看,那里就是秦川。   在秦川,有个秘方已经流传了千年……   看她看过去,就只有星空一片。   左时将她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跟她说,夏夏,你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呢?   人能忘却痛苦不好吗?   不好啊……   不管是痛,还是痛苦,都是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不可或缺痛苦,因为没有痛苦,你就永远都不会知道幸福和快乐有多重要。   夏夏,其实你并没有多爱我吧。   如果你很爱我,那应该是相信我,永远站在我身边啊……   左时,左时。   她像是走进了一团迷雾,再也看不到左时的脸,只能听见左时的声音:夏夏,其实你跟我在一起,从没想过我们的未来吧?   未来是什么样子?   当时的她确实没想过未来,总觉得时间还有一大把,她不想去改变什么,一切都很好啊。   迷雾散去,她置身山岭之间。   被人从身后抱着。   她回头,对上的是陆东深的脸。   他说,囡囡,你在怀疑我是吗?   不,她一点都不想怀疑他。   你怀疑左时因我而死……   他扳过她的身子。   山岭的凉风呼呼耳边过,他的话也像是被风吹走了似的缥缈,如果,就是我害了左时呢?   她不想听,也不想让他继续说下去。   抬手去捂他的嘴。   却觉手心一片濡湿,是血。   再瞧陆东深,血从他七窍流出,面色可怖,他凑近她,她都能闻到血腥味。他一双血眼盯着她说,你杀了我,就能知道秦川在哪…… 第408章 交手之人   蒋璃睁眼的时候,印宿白正蹲在她座椅的旁边,见她醒了后,递了纸巾过来,“你没事吧?”   蒋璃觉得像是被人抽了力气,一动也不想动,最后任由印宿白替自己擦了汗,她才喃喃,我做梦了。   “何止做梦,你还说梦话了。”印宿白压低了嗓音,“一个劲地说着秦川秦川的……”   梦里也都是秦川。   蒋璃觉得自己魔怔了。   坐起来,稍稍清醒了些,跟空姐要了水,又缓和了好半天这才拾回力气。印宿白没回自己的位置,就地坐了下来。   问她,“秦川里有什么?姑娘是要去找东西还是找人?”   在美国,谈及正事的时候印宿白和马克都会选坐最合适的位置,既听不见谈话内容,也能顾及蒋璃的安全,所以,这是印宿白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秦川二字。   蒋璃将椅背抬高了些,轻声说了句没什么。   印宿白也觉得这么问有点唐突,就没追问下去,起身刚要回座,又被蒋璃叫了回来。   “你觉得秦川是个地名?”蒋璃突然有种感觉,也许秦川不是个地名呢?秦川之巅……这听着的确像个地名,可不管是她还是左时都找过所谓的秦川,压根就没线索,地图上没有秦川一地,问了不少人,也从不知秦川在哪。   她也查了古籍,所谓秦川就是泛指陕西、秦岭以北的关中平原地带,自然也是年代久远,自春秋战国秦国属地就得名了。   但是,秦川之巅?   关中平原哪来的巅?秦岭一带的山巅也不像。   印宿白见蒋璃肯跟他讨论这个话题,心里突然有了是自己人的自豪感,往脚踏上一坐,认真答道,“一听就是地名啊,又或者是人名,但我觉得是地名的可能性最大。”   “你来沧陵之前没少走南闯北吧,听过秦川这个地方吗?”蒋璃小声问。   “我倒是走过不少地方,但是秦川……”印宿白想了半天,眉头皱得跟麻花似的,“好像还真没听说过。”   其实蒋璃也只是问一嘴,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她开始怀疑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   她点了下头,刚想结束话题,就见印宿白猛地一拍脑袋,“啊”了一声!   蒋璃吓了一跳。   旁边的马克误以为有危险,“噌”地起身冲过来,“怎么了?”   也惊了周遭的乘客。   印宿白马上起身跟诸位道歉,又示意马克没什么危险,要他回去坐。   安抚完毕后,印宿白就凑到蒋璃跟前,压低了嗓音说,“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蒋璃的心咯噔一下,“什么地方?”   “寂岭。”   蒋璃皱眉,从没听说过,可“寂岭”这两个字一经印宿白嘴里说出来,就突然凿开了她另些记忆。她恍悟,指着他,“我想起来了,之前你在meet提到过!”   当时她去见印宿白,在大雪中等候多时,进了酒吧后就见印宿白在跟旁人聊天,大声豪气的,其中就说到“寂岭”二字。“没错。”印宿白神情认真,“那是我误入寂岭一带,最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邪门得很,后来才知道是寂岭,因为遭遇了太离奇的事,我就特意找人查了一番,寂岭是后来人那么叫的,你也知道中国境内的山脉不少,不是所有山脉都有名字的,挺多都是山峰像什么就被叫做什么。我记得听人说过一嘴,寂岭以前有个名字,叫做秦川。”   蒋璃的心突然砰砰直跳。   印宿白趁机就给蒋璃描述了番当时他在寂岭的离奇经历的,然后提到了那一支诡异的送葬队伍,当然,重点的是说自己在遇这神秘遭遇时有多临危不惧和胆大心细。   蒋璃对那支送葬队伍很感兴趣,追问细节,奈何印宿白支支吾吾也说不上太多,只道天色太黑,送葬队伍隐匿在山间就不见了。   没说的是,当时他都快吓尿了。   哪还有心思去打量那支送葬队伍的具体情况?   蒋璃也不追问送葬队伍了,问他,“寂岭在什么地方?”   关于这点印宿白能回答精准,“在滇、黔、桂的交界处,深入贵州兴义七舍镇的西南部。”   蒋璃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扭头看着印宿白。   印宿白不知道她在瞅什么,心里直发毛。   “如果再让你画一遍那里的路线,你还得记得吗?”良久后,蒋璃问他。   “当然。”   那么恐怖的事情估摸着普通人一辈子也遇不上一回吧,他怎会忘记?   蒋璃满意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印堂黑,以前我总觉得小天是吉祥物,现在倒是觉得你更像是吉祥物。”   印宿白被她这么一说,心里挺甜的,吉祥物,虽说这个称号不大适合他的块头和长相,但至少能让她肯定了。   只是……等等。   为什么是印堂黑了?   **   到了国内转机,不眠不休地回了沧陵。   印宿白不放心蒋璃一人回竹屋,便命马克相送。蒋璃也是累了,马克取了车,她在后座,一开手机,显示的全都是饶尊的未接电话。   还有饶尊的微信留言:死丫头,你是出门吗?还出美国了?赶紧给我电话!   很是不悦啊。   蒋璃懒得搭理,手机重新塞回包里。这次去美国她是先打后奏,手续都办好后她就叮嘱蒋小天自己要出门,这些天不要打扰她,又跟杨远说,我的手下没义务帮你照顾陆东深,你不在竹屋,那就让陆东深自生自灭。   实际上,她也叮嘱了白牙等人,看好竹屋。   等到了竹林脚下,蒋璃就看见杨远从马车上下来,几个大竹捅卸在路上,正吭哧着往小径之上抬呢。   蒋璃失笑。   这杨远还真是听话啊,她不在,竟然还去抬山泉水呢,都不知道拿井水对付一下。   车上不去,马克将车停在路边,蒋璃见杨远实在辛苦,就好心让马克帮忙。   马克倒是热心,二话没说就去帮杨远抬手。   终究是力气活,最适合马克,没一会儿,竹林里就不见了身影。   杨远落个清闲,趁机活动手脚筋骨,还不忘埋怨蒋璃,“你这趟门出得自在啊,你就说你还有没有点悬壶济世的觉悟了?”蒋璃有了秦川的下落,心里自然舒坦不少,跟杨远互怼,“我又不是大夫,要什么悬壶济世的觉悟?我走的时候陆东深还活着,他要是现在有什么三长两短的,那纯粹就是你造成的。”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往上走。   快到竹屋的时候蒋璃冷不丁跟杨远说,“我看报道说三年前陆门出事的生物工厂是在国内,在国内什么地方呢?”   杨远回答干脆,“就在贵阳。”   蒋璃脸色变了一下,脚步下意识变慢。   杨远没察觉她脸色变化,招呼着她快点走。   蒋璃心事重重地加快脚步,出竹林,临近竹屋门口时隐约间听到了打斗声。   杨远脸色突变,蒋璃也二话没说就往院子里冲。   院门一开,里面的情形就蓦然清晰。   果然,马克在跟一人交手。   对方身形伟岸高大,动作敏锐,拳风犀利,与马克对峙毫不示弱。   杨远倒吸了一口气。   蒋璃也愣住了。与马克交手的人,竟是陆东深。 第409章 小打怡情大打伤身   陆东深竟然醒了。   不知何种原因离奇昏迷不醒的人,就这么自然而然地醒了过来。   什么时候醒的,不知道。   因为蒋璃出了门,因为唯一最能知道他醒来时间的杨远,去挑水了……   蒋璃反应过来后,扭头看着杨远,说了句,你可真会选时候啊。   杨远哪顾得上委屈?高兴还来不及呢,或者说是欣喜若狂,连出声都结巴了:醒、醒了!他醒了!   蒋璃眼睛没瞎,她看得见,耳朵倒是快被杨远给震聋了。   但实际上,杨远的确喊出了她埋在心底最深处的喜悦,就像是阴沉了半个世纪的天终于放晴了一样,阳光灿烂,鸟语花香。   杨远激动劲过了之后,又提出了疑问,“这俩人怎么还打起来了?”紧跟着一跳脚,冲上前去拉架。   别看马克混着时差,但出拳的力气丝毫不含糊,拳头劲如风,胳膊挥下去来势汹汹。   而陆东深不论是身高还是回击的敏捷程度都不输给马克,马克的拳头打过来十次有五六次打空,剩下的就生生挡住甚至反击。   两人打得热火朝天,杨远这个劝架的稍不注意就会被殃及池鱼,急得他在旁直喊,“别打了别打了!都是自己人打什么打?”   蒋璃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后进了院,没像杨远似的火急火燎拉架,径直进了竹亭,坐了下来。沧陵这竹屋虽说没北京的大吧,但恰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竹亭就在院落的西南侧,说是亭,实际上就是以竹搭成的凉硼,内设简易竹制桌椅可供品茶,背后有株李子树。   正是开花时节,雪白一片,落地似成霜,到了金秋结果,蒋璃就会打下不少来阴干成果脯,冬季就着自酿米酒或花酒当零嘴吃。   竹桌上有茶案,蒋璃将杨远打好的山泉水灌了一些入壶,又在茶炉里添上橄榄碳,任由竹亭外两人打斗声声,她置若罔闻。   杨远劝说不成扭头这么一瞧,见蒋璃正悠哉煮茶,更是急火攻心,都什么时候了还能喝进去茶?   回头冲着马克又是一嗓子,“你停手,他是蒋姑娘的男人!”   这么句话都能甩出来。   马克一拳打过来,“蒋姑娘承认吗?让我停手,除非蒋姑娘下令!”陆东深眼疾手快,一把将杨远薅到一旁,左臂一抬抗住马克的拳头,紧跟着手掌发力,箍住马克手腕用力一绕,就着马克的臂弯成了勒势,马克挣扎却用不上力,被陆东深从背后勒着,另只手欲朝后反击,陆东深右手跟上,一脚揣他腿后窝,马克一个吃力半跪。   陆东深开口,嗓音沉沉,像是冲着马克,却又像是说给蒋璃听,“你家蒋姑娘不想承认也得承认。”   马克恼怒,一个甩身挣脱了陆东深,拳脚并用,陆东深闪身顺势一个鹞子翻身躲过,与此同时回击。   蒋璃朝这边扫了一眼,没吱声。   门口有车子熄火声。   很快进来一人。   蒋璃抬眼一眼,是饶尊。   心想着这人的消息还挺灵通,估摸着是知道她回来了特意算账的。   饶尊还真是来算账的。他透过航空那头的朋友得知蒋璃行踪后,预算着时间急匆匆赶来这里,不成想看到眼前这打斗场面,一时间就把算账的事抛之脑后,反正看着蒋璃怎么都不像是有事的样儿,三步并两步来到竹亭,拉了椅子坐下看热闹。   “什么情况这是?”饶尊很有兴致。   蒋璃支胳膊拄脸等着茶水开,看着不远处两个打得生猛有力的男人,懒洋洋道,“马克没见过陆东深,估摸着是把他当成登门入室的贼了吧。”   陆东深昏迷时被杨远送到这,这件事只有蒋小天白牙那支人知道,看守竹屋的任务也是交给他们的,印宿白和马克只知道她这里有昏迷的病人,却从未跟病人打过照面。   大致上的画面蒋璃是能猜出来的:马克一手两只竹桶近乎腾云驾雾地回了竹屋,不成想瞧见了已经醒来的陆东深。想来陆东深是醒了一段时间了,或者是在观察周遭环境,又或者是找水喝找吃的,总之,肯定是在院子里晃悠。马克是个警惕性极高的人,一见院子里有陌生人就开始攻击。   饶尊乐得瞧热闹,笑出声,“马克没见过陆东深,但陆东深见过马克啊。”   蒋璃撇撇嘴,茶煮开了,自顾自倒了杯,没管饶尊。“可能,刚醒神经错乱吧。”“这雄性动物除了占有欲外还有死要面子,都希望自己在雌性动物前是最强大的那个。”饶尊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道,“马克算是你身边最能打的一个了吧?   陆东深那种人怎么能容忍你身边有强过他的男人?”   蒋璃没吱声。饶尊抿了口茶继续道,“什么神经错乱?陆东深那脑子比谁都清醒,我看马克出手倒是对的,他的确是个贼,这不就打算重新把你偷回去?你真当他醒了就能走?只怕你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饶尊你话怎么这么多?”蒋璃不悦。   饶尊忍着笑,不跟她顶嘴,扭头看着那两人。   杨远许是也拉累了,干脆就蹲在地上歇气,哑着嗓子有一声没一声道,别打了……陆东深你不能先停手吗……   “陆东深身手还真深藏不露呢,马克估计架不住了。”饶尊终究还是忍不住笑。   深藏不露倒是不精准,至少蒋璃知道他身手肯定不错,今天算是终于见识到他跟别人大打出手,说看得她不心潮澎湃是假的。   马克是力量型对手,当时她能赢了马克纯粹是使了手段和用了巧劲,但陆东深不同,招招稳打狠击,就像是一头沉睡太久的狮子终于醒了,力气全都发泄出来。   陆东深和马克,这才是一场真正的力量上的对决。   蒋璃把视线从陆东深身上拉回来,呷着茶若有所思,饶尊权当在免费看武林大赛,时不时点评一句,马克这拳出的,落空了……打右空啊、哎……小心!   蒋璃被他吵得烦,刚要警告他闭嘴,就听随着他这声“小心”传来一声痛呼,抬眼一看,马克一条胳膊撑地单膝跪地,另手扶着肩膀,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子。然后耳边是饶尊的“解说”,陆东深出手太狠了,至于吗?小打怡情,大打可真就伤身了。 第410章 我就差你这位怎么办   蒋璃看清状况后脸色一变,将手里的茶杯往桌上“咣当”一放,起身就上了前。   饶尊没动窝,似笑非笑地瞅着眼前的局势,时不时再端起茶杯滋溜一口,空杯了再续。   两人的打斗以马克整条胳膊脱臼终止。如果马克是个普通人,蒋璃倒也不惊讶,但马克可是打死拳的拳手,那是能从死神手里砸出条生路的人,就这么被陆东深生生扭了胳膊造成脱臼,可想而知陆东深的手劲有多大。   脱臼这种事对练家子来说不算什么,可一旦脱了那也是痛得要命,谁都不是铁打的身子。   蒋璃一把推开陆东深,到了马克跟前蹲下来,一手扶住他那只不能动弹的胳膊,说,“放松。”   马克忍着痛直起身,“蒋姑娘,我自己能接……”   “废什么话。”蒋璃按住他的肩膀,呵斥的同时另只手将他的胳膊往上一端,一个寸劲,脱臼的位置恢复了,干脆利落的。   余疼还在,但也不打紧了,马克起了身抹了汗,跟蒋璃道声谢,然后目光往陆东深脸上一落,又是杀气腾腾的。   “你先回去吧。”蒋璃淡淡说了句。   “可是他——”   “回去。”   马克走后,整个院子的气氛就似乎起了变化。   杨远是对于陆东深刚才的“行径”丝毫不意外,一看就是清楚他身手的。马克的警报解除了,再看蒋璃,脸色沉凉,暗呼不妙。一骨碌爬起,深怕自己做了无辜之辈。   有些闲事是管不得的,两边不讨好。   他脚步窜得快,直接窜到竹亭里,坐在蒋璃刚才的位置上,故作清淡地拿杯倒茶,实则暗自看戏。   再不忘来上一句:这不是饶大弟兄吗?咱有几天没见着面了。   饶尊没搭理他,装什么大尾巴狼。   这算是蒋璃与陆东深分手后的第二次对峙。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积攒了一肚子的情绪,这一刻蒋璃就爆发了。   伸手又推了他一把,冷喝,“陆东深,你凭什么打伤我的人?”   他还真是神采奕奕啊,要不是脸上和胳膊上还有伤,光是看他的身手她都快忘了他昏迷不醒的事实了。   而且……   这么个距离下,蒋璃闻得到他身上的浴液和牙膏气味,不要脸的男人,用的是她的东西!   陆东深被她冷不定推一下没站稳,脚步后退了两步,身后就是台阶,他止了步,居高临下看着她,竟是笑了,嗓音低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很明显的意思,是马克先动的手。   蒋璃刚要申斥,就听陆东深又慢悠悠地道,“再说了,连你都是我的人。”   “陆东深,你别欺人太甚了。”蒋璃咬牙。   陆东深唇稍始终含笑,冷不丁凑近她,低头,“不行吗?”男人的气息温热熟悉,刺激得蒋璃心里一激灵,紧跟着抬手就打,陆东深就知道她不会小鸟依人,早有防范,一偏头躲过她的拳,然后左手猛地抓住她的左胳膊箍紧,右手搂过她的腰,左手擒住她的胳膊一转,她就被转了过来。   陆东深的右手再一收劲,她就被他控在怀里,左手并着她的臂顺势环在胸前。   “真是不放心,马克就是个花架子,看来以后还得我来保护你。”他的声音低沉地落在她耳畔。   她受不了这般亲近。   男女不同。   她的身子柔软,他的胸膛坚硬,任她用力挣扎都无济于事,她偏头怒视他,却只着他的喉结和下巴,是因为瘦了一圈的缘故吗?怎么感觉他更高了?   蒋璃阴冷冷开口,“保护我?我还真不差你这位。”   陆东深没恼,手臂蓦地一收,令她整个人更紧贴他的身体,蒋璃全身一紧。   他笑了,压下脸,薄唇几乎抵着她的耳廓,“可是,我就差你这位怎么办?”   气流刺痒着她,她听见他的呼吸略沉,也感觉到他贲张结实的肌理,心底最深处就翻腾了一下,像是有什么流进小腹,隐隐炸开。   她没给彼此熟悉体温的机会,低头就狠狠咬住陆东深的左胳膊。   劲不小。   至少会让对方松一下神。   但是,陆东深没有。   任由蒋璃咬得腮帮子都疼了他都不松手,甚至,丝毫没反应。   蒋璃松了口。   他胳膊上多了泛血的牙印。   她吃惊地回头看他。   他浅笑着跟她对视,“你想怎么解气怎么来,怎么样都行。”   蒋璃也是累得够呛,本来一路飞回来就是件遭罪的事儿,现在又跟陆东深折腾了大半天,一时间整个人都在发虚。   她转回头,目光一扬落在竹亭那边。   看热闹的也该看够了吧?总不能一个都不上前帮忙吧?   竹亭这边的两位闲游上神自然接收到了蒋璃的求救目光,只听饶尊爽朗一笑,目光一转落到杨远身上:哈哈,原来是杨大兄弟,好久没见了。   杨远也是爽快,手中杯一举:来来来,以茶代酒。   ……   不要脸的!   统统都是些不要脸的!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蒋璃悲愤难耐,用力挣扎了一下。   还真让她挣脱出一丝空隙来,手肘狠狠一用力撞在陆东深的肋骨上。这一下子果然不轻,撞得陆东深生生松了手。   蒋璃趁机脱身。   没再跟陆东深多废话,她朝着竹亭这边过来。   杨远一直用余光撇着那边的动向呢,眼瞧着女人的身影过来,马上笑对饶尊,“哎呀这茶可真不错,咱们——”   “杨远。”蒋璃到了他跟前,冷冷一开口,丝毫没惯着他的虚张声势,“人既然是你带来的,那就负责带走。”杨远见躲不过,放下茶杯叹气,“人是好带来,昏着的怎么摆弄怎么是,现在一个生龙活虎的大活人杵在那,你要我怎么带走?又不是个物件,你也看到了,他太能打了,   讲真的,真跟他动手我不行啊。”   蒋璃扭头看了陆东深一眼。   陆东深坐在台阶上,影子拉得老长。他身上的家居服是又换了一套,柔白色,阳光落他衣衫,衬得他眉眼都看着邪恶。   是,他在看着她似有非有的笑,那双眼如吸人魄的宙。   蒋璃心底悸动了一下。赶忙转过头来,冲着杨远一拍桌子,“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我睡醒之后别再让我看见他,否则,我让人砸了沧陵的工厂!到时候谁都别想好过!” 第411章 赖着不走什么意思   陆东深昏迷期间一直睡的是主卧。蒋璃是个很会享受的人,在她认为,一天之计在于晨,而这晨好不好的在于睡的怎么样。她在竹屋的床垫都是花了大价钱订做的,床榻可以一般,但床垫一定要上乘里的上乘。   这些天,她只能在书房里支张床,铺了厚厚的床褥,结果一翻身还会铬得生疼,每天起床都要抻筋松骨半小时方才作罢。   蒋璃自打睡进书房就总会做噩梦,梦见最多的就是自己背着个大铁板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前行,都能听见骨架子咯咯直响。   但今天非但没做噩梦,还是好梦呢。   像是置身在云海里,阳光柔和,令她舒服地想一直就这么躺下去,就连翻个身都有温暖的气息拂面。   可这气息又像是在林海,在松野,干净爽冽得很,带来的是男性结实宽旷的安全感。   她隐隐觉得这气息熟悉。   却又不愿意醒来,就这样一直昏沉下去。   等再醒来时可谓是神清气爽。   像是梦里的美好都蔓延了出来,让蒋璃一时间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正醒了。   下一秒她敢肯定自己是醒了。   环顾一圈。   等等,她怎么是在卧室里醒来的?   起身一看,自己盖着的薄毯两脚都被掖放整齐,这手法这习惯……蒋璃心里一激灵,只有陆东深这个洁癖又强迫症的人能做出来吧。   房里只有她一个。   蒋璃下了床,窜过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陆东深有没有被杨远带走?   念头连心。   心里就攀上个声音告诉她:也许,没那么简单。   耳朵里捕捉到一些声音,有笑声、催促声,还有杂七杂八的脚步声……蒋璃皱着眉头走到窗前,一掀窗帘,心底刚刚的预感马上就应验了。   正是夕阳泼天。   晚霞染了大片天空,落下的余晖将世间万物染红,沧陵一天比一天好了,就连落日余晖都看着讨喜。   卧室对着院落,从窗子看下去,院落里的热闹就尽收眼底了。   蒋小天白牙等人都在。   除此还有印宿白和马克。   当然,最辣眼睛的当属本该离开她这里的陆东深,却结结实实地仍旧在她眼皮子底下晃荡。   ……他们竟架起了炭炉。   炭炉旁架着竹桌,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上面按照盘碟大小依次摆开,里头装着串得五花八门的肉串、蔬菜串……   添炭、生火、切肉、串串、配菜……白牙等人可谓是各司其职,忙得不亦乐乎。   目光再放远一点。   蒋小天正吭哧吭哧地洗钎子,用的还是山泉水,陆东深像是监工似的居高临下地站在那,戴着手套,时不时还将洗过的钎子再扔一把给蒋小天返工。   蒋璃差点背过气。   推开窗,余晖下的陆东深就更清晰了。   他穿得简单,就是牛仔裤加白色T恤长衫,穿了双深棕色牛皮马丁短靴,爽朗得很,也悠闲得很。   蒋璃看着这样一个陆东深,一时间竟觉得有些陌生。   除了曾经在祈神山上,平时的陆东深都是一身商务,衣柜里最多的就是西装和衬衫,就好像这男人就只有这一面似的。   如果不是看到他今天这身穿着,蒋璃都差点想不起来他穿休闲装是什么样子的了。   衬衫领带西服,这样的陆东深是商界的战神,犀利狠绝步步为营。   牛仔T恤短靴,这样的陆东深是邻家大哥,持稳随意又平易近人。   也不知道蒋小天说了什么,竟把陆东深给逗笑了。   也不似平时那么浅笑辄止,他笑得开怀,眉眼间都是爽朗。   蒋璃觉得,陆东深不管穿什么做什么都很帅,眼前这样的,更帅。不知怎的,蒋璃竟觉得,也许眼前的陆东深才是最真实的他。   她看着余晖光亮下的他,一时间忘了关窗。   像是心灵感应。   陆东深恰也回头往上瞅了一眼。   两人的目光就猛地隔空相对。   蒋璃的心一忽悠。   紧跟着,嗅觉才恢复灵敏。   空气里是炭火的气息,清粹的气味,悠长绵软,却刺激得蒋璃一激灵。“砰”地关窗,紧跟着下楼。   马克正抱着一筐炭往院里走,还没等凑近炭炉就被人一把扯住,回头一看竟是蒋璃,他愣了一下,“蒋姑娘,你醒了?”   醒了很奇怪吗?   蒋璃的重点可不在这句话上,往炭筐里一瞧,顿时炸了,“我的香炭!”   一嗓子吼下来,引得所有人的注目。   马克一头雾水,“香不香炭的我不知道,陆先生说做户外烧烤这种炭最合适。”   说这话的时候,陆东深已经走上前了。   相比蒋璃的情绪,他悠闲自得的让人愤恨。蒋璃一听这话更恼,故意呛给陆东深听。   “他说合适就合适了?他让你去死你去不去?”喝完这句,她目光往院子里的其他人身上一扫,“还有你们,经我允许了吗你们就这么折腾?你们到底听谁指挥?”   她不用多看陆东深的脸,就能知道他现在有多得意。   白牙几人听了这话后也不敢多言,倒是印宿白,毕竟是带过小弟的老大,所以替大家“伸冤”。   “大家也是好心,想着你这几天没吃好没睡好的,给你做些好吃的。再说了,陆先生醒了也是好事,再加上之前马克跟他还有误会,咱们——”“印堂黑。”蒋璃盯着他,恨得牙根痒痒,“陆东深给你多少好处费让你这么帮腔?”她又转头盯着马克,“还有你,今天晌午都被他打脱臼了忘了?还听他的话拿我的香炭来烤肉?疯了吧都!我这香炭精贵着呢,给你们用也就罢了,凭什么便宜一个外人?”   耗费数月才能制成的几两香炭,好不容易攒多了一些,平日里都是拿来煮茶喝的,现在这么暴殄天物?   马克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好半天道,“蒋姑娘……脱臼是昨天晌午的事。”   ……   蒋璃一愣,她睡了这么久?   正想着就听陆东深沉笑一声,低低的,像是压抑不住。蒋璃这会才把目光转他脸上,脸色沉凉,“你是听不懂中文还是杨远有恃无恐?真不相信我能动手是吧?你现在也醒了,我该治也治了,现在你还赖着不走什么意思?” 第412章 我现在虚得很   不仅赖着不走,还指使起她的手下来。   就算她睡得天昏地暗,但左右也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吧?怎么白牙甚至印宿白他们几个就对陆东深言听计从了?气氛凝固了,几人见蒋璃脸色真沉了谁都不敢再吱声,倒是陆东深,始终含笑,转头对马克说,“蒋姑娘心疼香炭就去换成普通木炭,等会烤肉的时候我教大家,烤出来的味道一样好。”   说完又扭头看了蒋小天白牙他们,“大家都该忙什么忙什么。”   于是,蒋璃就眼睁睁地看着院落里又活络起来,气得差点吐血。   陆东深落得清闲,还装起了好人,“别这样,大家也是为你好。”   蒋璃听了这话简直想要去敲伸冤鼓了,始作俑者倒打一耙,上哪说理去?她抬眼怒视。   陆东深笑对她的不满,又道,“你也不用心里不平衡,他们现在都知道我是你男人,所以听我的话也正常,不代表对你不忠。”   蒋璃忍无可忍,“陆东深,这么玩有意思吗?”   陆东深笑了,俊脸压下凑近她,“特别有意思。”   “这么没脸没皮?”   “跟自己的女人说话,没脸没皮怎么了?”   “我不是你的女人。”蒋璃一字一句,“我们已经分手了。”   陆东深也是一字一句,“那我重追。”   蒋璃气得快要原地爆炸,一甩手回屋了。   等暮色降了下来,烤肉也好了,肉香味塞了满院,还有酒香,一并从窗子钻进卧室。   蒋璃重回了院子。   这期间她让自己冷静下来,想了很多。   陆东深在情绪操控上肯定是老奸巨猾,跟他硬碰硬吃亏的就是自己,她首先要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不能被他一挑就着,他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她失去理智。   院落里已是美酒美食的天下,竹桌又添了一张,每张的桌布都铺得干净,烤好的各色小肉小菜的并着美酒成功勾起肚子里的馋虫。蒋璃不知道陆东深用了什么办法能把肉烤得这么香,但她相信他是绝对有办法。这人平时的厨艺不怎么样,但若要上升到户外美食他倒是有两把刷子,当初在祈神山上他做鱼烤兔倒是不错。   总之,一顿色香味俱全的烤肉大餐完成了。   蒋璃也是饿了,在桌旁坐下后她不再剑拔弩张,十分冷静。印宿白等人见她气消了也就放了心,给她添了白瓷盘,蒋小天亲自上肉串,还不忘说些讨喜的话。   “这肉烤得可好吃了,比咱们在林客楼那次篝火上烤得还好吃,陆总真是好手艺啊。”   蒋璃先是倒了杯酒给自己,轻哼一声,“陆总?被人夺了权的人哪还有这么尊重的身份?可能还不如你们呢。”   蒋小天摸摸鼻子,将手里的肉串如数放在瓷盘里,“吃串、吃串……”   正在烤串的陆东深也听见了这番话,看了一眼蒋璃,没吱声。夜幕上的时候,美酒美食开始了,大家吃得畅快喝得也畅快,用印宿白的话说就是,沧陵人向来习惯大口吃肉,他都快成野人了,现在终于又文雅地吃了一回,还吃得痛快。   白牙几人佯装发怒,说谁野人呢?   印宿白也回怼,说你呢,不服啊,不服拼酒?   于是,院子里就吆喝声四起。蒋璃也喝了些酒,但她酒量不浅,几杯酒下肚就跟喝水似的,隔着月色火光,她冷眼看着跟白牙打成一片的陆东深,炭火的光影折了他的身影,他喝了不少酒,跟印宿白划拳,又跟马克掰腕子……   生活优渥的陆门大少爷,现如今,成了乡野山夫。但果然是混迹在商场上的老手,招摇撞骗的本事终究不小,马克他们俨然把他看作自己人了。   一阵欢呼声,陆东深赢了马克。蒋璃没凑合那热闹,自顾自喝酒。没一会儿,陆东深端着酒杯过来,在蒋璃身边坐下,蒋小天见状也跟着过来想要给蒋璃敬酒,被眼疾手快的白牙一把抓了回来,冲着他直挤眼,捣什么乱?   局面是,一桌挤满了大男人,一桌只有陆东深和蒋璃。   蒋璃已是云淡风轻,“陆先生好兴致啊,看来,我想让你离开也不是件容易事,哪怕是搭上工厂利益。”   陆东深给彼此添了酒,“囡囡,我们需要谈一下。”“我是蒋璃。”她语气清淡,“如果陆先生不健忘的话,应该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话,这世上再无夏昼,而陆东深这个名字对于蒋璃来说,就算不是敌人也做不成朋友。我和你之间再无半点瓜葛,所以陆先生还是收回这个称呼吧。”   陆东深不怒反笑,“好,那我就叫你蒋璃。”他浅抿了一口酒,继续道,“今天我就跟你撂句实话,我没打算走,所以,你赶不走我。”   蒋璃就知道会这样,心里的火苗又窜上来,她暗自吸口气,生生压下怒火,眼里尽量是平静。“你倒是敢说。”“工厂的利益你也动不得。”陆东深轻声道,“你动了工厂的利益就是间接动了工人们的利益,工人当中一部分是你的人一部分又是沧陵的平头百姓,蒋璃,你不是个做事不管不顾的人。”   打蛇打七寸,说话掐关键,这就是陆东深的厉害之处,不浪费口舌,轻而易举击中对方要害。   蒋璃抿唇没说话,末了,端杯喝酒。“再说回杨远。”陆东深轻叹一声,“杨远虽说夺回了沧陵工厂的管理权,但如今在天际掌权的人不是我,工厂一旦出事,杨远是要背锅的,以前我在天际还好说,现在可不一定了。就算你对我有怨有恨,杨远跟你还有交情吧,你总不能陷杨远于不义。”   蒋璃这酒是越喝越清醒了,听着这番话,忽然笑看着陆东深,“接下来是不是该说你了?”陆东深嘴角藏笑,倒是丝毫不掩藏,身子稍稍一歪,倒是有几分放荡不羁了,“没错,接下来说我。我在你这昏迷的时间不算短,现在刚醒身体还没恢复,所以,借你的地方养伤是肯定的了。换句话说……”说着,他凑到她跟前,带着淡淡酒气,“我现在虚得很,估摸着连院门都迈不出去,你是沧陵的神医,得管我。” 第413章 何止一半   虚?   先是让马克脱了臼,现在又喝酒吃肉掰腕子广交朋友的,谈笑风生起来比谁都有底气,这叫虚?   充其量就是不明就里昏迷一阵子,添了几处外伤而已,并且……什么叫他在她这昏迷?说得好像他昏迷是她造成的似的。   蒋璃冷笑,“管你?那你得先给我个管你的理由。别再提交情二字,蒋璃和陆东深这两人没交情,就算有,也被你陆大少爷一手给败光了。”   “既然你不想谈交情,那就说利害。”陆东深十足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如今,不管我在不在沧陵,只要没死,陆起白的眼睛都会盯你身上。”   “凭什么?”蒋璃不高兴了,还甩不开陆起白这只麻烦精了?   陆东深笑了,回答得自然,“凭你做过我的女人,也凭他很快确定在我心里终究只有你一个。”“陆东深,你我现在关系闹得这么僵,就没必要再说这种话了吧。”蒋璃看着他的眼神极淡,半杯酒下肚又道,“而且,你以为我会怕了陆起白?我收了印堂黑的势力,整个沧陵都像铁桶一样,除非陆起白真敢派支军队来平了沧陵,否则他伤不了我分毫。关键的问题是,陆起白有这本事吗?就算他手里真有人有枪的也不敢在国内嚣张。”   “所以啊,对我来说,沧陵是全中国最安全的地方。”陆东深就等着她这句话呢,风轻云淡地把自己留在这的必要性合理化了。“这里是我最佳的养伤之地,并且,你还真的必须保护我。你想啊,陆起白一旦知道我在沧陵,势必要派人来对付我。沧陵是你的地盘,本来新收了势力一团和气,却因为一个陆起白再狼烟四起的,到时候倒霉遭殃的也会是你和你的手下。”   说到这,陆东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补充了句,“换句话说,保护了我就是保护了你自己。”   蒋璃听了这话没恼怒,可不代表她不在心里痛骂他流氓行径,酒杯在手指间转了转,“不愧是生意人,挖了坑等我往下跳,佩服。”   陆东深轻笑。“但是陆先生忘了一件事。”蒋璃也笑了,一张漂亮的脸凑近他,彼此呼吸交缠,“你不是沧陵人,就算把沧陵闹得天翻地覆,只要我手底下的人不出头,你死在沧陵也殃及不到我。让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真是不好意思。”她轻风细雨里撂的全都是狠话,却没能让陆东深知难而退,他也倾身朝前,似笑非笑伸手勾住她的腰,让交缠的呼吸更近一些。“没用的,在陆起白眼里,你跟我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在另桌的白牙怼了一下蒋小天,呶嘴小声道,“快看,亲上了。”   从白牙的角度看上去,陆东深和蒋璃俩人的姿态是暧昧得很,一个仰着头一个低着头,再加上陆东深高大,就结结实实遮住了较小的蒋璃,乍看上去的确像是在接吻。   蒋小天的角度跟白牙的也差不多,抬眼瞧见这幕后先是“哎呀我去”一声,然后又嘀咕了“不能吧”,紧跟着一个大斜角侧身瞅过去,方才看清楚状况。   亲倒是没亲上,只是两人离得也是太近。可作为蒋璃身边吉祥物的蒋小天哪会不了解主子的秉性?越是这般和颜悦色,估摸着就越是心里愤恨。   哪能这么快原谅呢?   蒋小天暗自叹了口气,他家姑娘的心一旦冷了,那可是能下得去狠心的主儿。   胖虎十分好奇,但他是背对着陆东深他们,也不好意思回头看,手里撸着串,低声问,“真亲上了?”   蒋小天还没得等回答,就听印宿白道,“蒋璃怎么养你们这群八卦的手下呢?喝酒。”   蒋小天心生一计,问大家,“你们觉得这俩人能和好吗?要不要开场赌局啊各位?”   桌那头的热闹没能影响到陆东深和蒋璃,倒是陆东深的亲近引了蒋璃的不适,十分不客气地一把推开,笑得沉凉。“看来,你是死咬着沧陵不放了?”   陆东深没再对她动手动脚,言语里还是有意味,“你错了,我是打算死咬着你不放。”说了这么句暧昧的话后,终于良心发现回归正途。   “再加上杨远很快回美国,我就彻底孤立无援,你不罩着我谁罩着我?”   蒋璃心中狐疑。   这个时候杨远回美国?为什么?   正想着,就见陆东深又凑过来了,一张俊脸几乎贴上她了,似有逗弄,“小姑娘,你别想甩开我。”蒋璃回过神来,这次没推开他,只是不动声色地朝后一靠,避开了蛊惑人心的男人气息。“既然你想寻求我的保护,行啊,那咱们就谈桩买卖吧,反正你是生意人,利益交换更适合你。”   这话倒是让陆东深饶有兴致了,也朝后一坐,“你说。”   “我不喜欢不尽不实的人,从今以后但凡我问你的事,你都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蒋璃开出条件。   陆东深一手控杯,笑看着她。蒋璃似漫不经心地跟他对视,可月色下,他含笑的目光里也是睿智得很,有着一眼看穿人心的锋利,果不其然,他似无奈又似宠溺,“蒋璃啊蒋璃,你果然没白在我身边待了一年。”   蒋璃微微蹙眉。   “没问题,我答应你。”陆东深意外应了她的条件,“还有其他吗?”   “当然,我面对的可是大名鼎鼎的陆家长子。”蒋璃悠哉,“对陆门权力交椅势在必得的人,我总得讨些好处才行。”   “说说看。”   “护你周全就是保留了陆门权力的火种,我可以助你平了陆门的天下,但是——”蒋璃渐渐收了笑,唇角泛冷,“从你坐上交椅的那刻起,陆门的财富版图我分一半。”   陆东深闻言笑得爽朗,那眼里也像是藏了星似的熠熠生辉,爽快道,“你嫁给我,我的就全是你的,何止一半?”这话陆东深说得底气十足,成功地让旁桌听了去,纷纷怔愣。蒋小天最先反应过来,不是吧?都谈婚论嫁了? 第414章 江湖令   印宿白敲敲桌子,“蒋小天,愿赌服输。”   蒋小天开始耍赖,“直不愣的一句话,没头没尾巴的我怎么就输了?再说了,姑娘可没同意呢。”刚刚开局,以半年为期,蒋小天为首赌的是蒋璃不会原谅陆东深,印宿白为首赌的是原谅,说为首有点夸张,因为印宿白的队伍里就他一人,连马克都站在蒋小天那一支里了。   形势一片大好,可怎么就见风转了?   蒋璃抿唇,一字一句,“陆东深,我在跟你说认真的。”   陆东深道,“我也在跟你说认真的。”   “如果我不嫁呢?”蒋璃勾起嘴角,“是不是陆先生就不舍得给呢?打算空手套白狼?”   “给,怎么不给?”陆东深眼里柔和,“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给。”   蒋璃嗤笑,“陆东深,你可真敢承诺啊,我要的可是陆门的半壁江山财富,生意人,说出来的话就是吐出来的核钉,你这还没坐上交椅呢就失了半副身家,可惜啊。”   “蒋璃。”陆东深低叹,看着她,眼神里渐渐凝重,“我夺陆门交椅,图的从来都不是财富。如果只是为钱财,我赚得已经足够几辈子花了。”   蒋璃看着他许久。   再开口时语气干脆,“白牙。”   白牙正在鼓舞蒋小天要振作坚持呢,一听蒋璃叫自己,马上上前,恢复平时的正儿八经,“姑娘你说。”   蒋璃朝椅背一靠,目光没离陆东深的脸,问白牙,“江湖令多久没出了。”   白牙不用想,“三年。”   “好。”蒋璃语气清淡,“出江湖令。”   白牙惊愕,但没表出太多,低声问,“目标人物?”   蒋璃朝着陆东深慵懒一指,“陆东深。”   白牙领命。   蒋小天那桌暗自沸腾了。   印宿白这次敲的是蒋小天的胳膊,呵呵一笑,“看见没,江湖令都出了,给钱吧。”   **陆起白于董事会上的提议第三次被拒,驳回他意见的人仍旧是CharlesEllison,相反,陆北深平步青云,短短数日就赢了在座一些股东们的青睐,主要是他进入董事会后自主带了些项目进来,运作得风生水起。原本属于陆东深手底下的几大赚钱项目暂且移到陆北深手下,除此之外,陆北深还手持“北深基金”,这基金会之前在陆北辰的打理下顺风顺水,招揽了不少商贾名流,现如今陆北深相当于借了东风,拥有了基金会就相当于拥有了大批人脉。   如此,陆门董事局自然对他另眼相看。   陆起白在吸烟室抽烟的时候,陆北深进来了。   他没抽烟,只是走到咖啡机旁,手动磨了咖啡。两人份的量,煮开,倒了两只杯子里,其中一杯端给了陆起白。   陆起白看了一眼咖啡,吐了烟雾出来,“有咖啡机不用,用手磨?堂弟,你果然是闲庭信步啊。”   陆北深笑了笑,“我的个人修为可没达到堂哥说的标准,只是觉得,手磨咖啡的时候可以思考,又或者可以观察,其乐无穷。”   “吃生意夺人脉也是其乐无穷吧?甚至不讲商界规矩胡作非为?”陆起白隐隐压着怒火。陆东深原本手边的项目就有跟他重叠的,本来就存在资源争夺,但这陆北深来了后几番破坏行规强行夺人,甚至跟他常年合作的一家王姓老板遭到暗道上的威胁,吓得宁可毁约都要跟他解除合作关系。   他陆起白也不是吃素的,一番打听方知是陆北深所为。陆北深并未否定,笑道,“堂兄,陆门儿郎自小就是抱着生意经睡的,从来学的都是正经八百的经商手段,我不同,我虽然长在陆门,但陆门从没教过我如何做生意,怎么办?我只能凭着我自己的本事去做。”   陆起白微微眯眼。“做生意哪有干净的手脚?堂兄把自己摘得太干净了。”陆起白喝了口咖啡,笑谈,“再说了,我早就跟你打过预防针,我跟陆东深的行事手段不一样。陆东深在商界拼的是狠,我呢,拼的是毒。”   说到这,陆北深又笑看陆起白,“我倒是好奇,堂兄在商界拼的是什么?”   陆起白夹烟的手指紧了紧。   “堂兄在商界拼的是阴。”陆北深替他回答,“其实陆门儿郎都一样,虽说各自有各自的拼法,但实际上,都是一群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谁能比谁清高?”   陆起白冷笑,“看来,你也想趟陆门的这场浑水了。”   陆北深挑眉,“陆门的交椅吗?嗯……这倒是有点意思。”   “你要的不是交椅?”陆起白目露精光。   “自古权财不分家,但如果二选其一,我更喜欢财。”陆北深慢悠悠道,“所以,吞了堂兄的客户我只求财,照这么看,我跟你并不是死敌。倒是那个CharlesEllison……”   他笑了笑,又端杯喝了口咖啡,“你继续提议他就继续反对,他是元老,你没办法的,除非陆东深死了,或许他能转移阵地。”   陆起白看着他,“基因生物是块巨大蛋糕,你不心动?”“心动。”陆北深一摊手,“但是,在我没站稳董事局之前动不了这块蛋糕,堂兄也心知肚明的很,所以,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等到我真成为你的威胁,你再对付我也来得及。”   陆起白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陆姓多疑是通病,同样的,我也不相信你。”陆北深直言,“你想对付我,没问题,先过了眼前这关,你可千万别忘了,陆东深还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呢,虽然他不在,可他的势力还在。”陆起白静静地抽着烟,隔着烟雾盯着陆北深,许久,他开口,“这么多年来,有人说你已经死了,有人认为你失踪,不管怎样,你就这么突然回来了,在陆东深出事了之后。陆北深,换做是你,你会相信这是个巧合吗?”陆北深眼里的光有些阴暗不明,似云遮月,就连嘴角的笑都似有非有,他缓言,“巧不巧合的要看最后谁坐上了交椅。是陆东深,那我的回来就是巧合,但如果不是陆东深……”   剩下的话就没说。   只是笑得意味深长。最后,又抿了半口咖啡,看了一眼陆起白后起身离开了。 第415章 散了也就散了   竹屋的夜晚变得不一样。   陆东深昏睡着的时候蒋璃不觉得什么,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日子也不受打扰。   现在他醒了。   屋子里冷不丁多了个能走能动的大活人,蒋璃顿时觉得这竹屋的面积有点小。尤其是入了夜,这屋子里的气氛就有了变化,说不清道不明。   就像蒋璃收拾完原料回屋,一推开浴室的门,怔愣数秒后又赶忙退出来。   没一会儿陆东深从浴室里出来,腰间系了浴巾,上身裸着,结实的胸肌还挂着水珠,头发还没干,随意甩了一下,发梢水珠飞溅。   让蒋璃冷不丁想起他在祈神山上的时候,掬冷水过脸,一甩头的样子像头狼。   他现在,也像。   陆东深走上前,对故意视他不见的、冷静自持的蒋璃说,“你去洗吧。”   刚刚撞见他洗澡一幕后,蒋璃就进了客厅,坐在窗子旁做干花碎。沧陵的夜晚温柔,入室的风也带着花香。   月色清朗,落在窗棱,耀在她的头发上,像笼了一层纱。陆东深跟她说话的时候,她不理睬的样子也是好看的,尤其是低垂的眉眼,漂亮的如钩子。   他话音落下就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蒋璃没对他的这番举动刺激得一惊一乍,只是很冷漠地拨开他的手,起了身。   刚要走,陆东深的脚步移了一下,结实的胸膛将她挡了个严实。   男人肌肉气息混着她浴液的清雅,一并落进呼吸。   蒋璃眉头微皱,往旁移了一下,岂料,陆东深也跟着移了一下。   有意为之。   蒋璃不悦,抬眼冷淡,“让开。”   陆东深低头看她,没理会她的不满,却伸手过来。蒋璃刚要躲,就听他低语,“别动。”   蒋璃怔了一下。脸颊感受到他的手温时,她不经意想到他掐住她脖子的那幕。毫不留情的手劲,让她一度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见阎王,当时他的手很冷,眼睛更冷,哪还有昔日来一丝情人的情分?   多少次夜里她都能梦到那一幕,醒来后,脖子是透不过气来的疼。   想到这,蒋璃的眼神冰冷,心底深处那丝怨、那缕恨像是长了脚似的藤蔓,缠死了她的心脏。   陆东深的掌心却是擦着她的脸颊过去的,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头发,轻轻捋了一下,就像今晚这夜风般温柔。   蒋璃的呼吸忽而一窒。   他再收回手,她瞧见他指间有片花瓣。   是院落的梨花,随风入室,一片落在她发间。   陆东深将花瓣一碾,指尖就沾了香,他轻声说,“囡囡,我不怕你记恨我,只怕你心里再没我了。”   蒋璃的心脏漏跳了一下,然后觉得……真是该死啊,是因为春夜的缘故吗,他的嗓音看真是好听。   她愣神的样子有点呆呆的,心爱的姑娘近在眼前,陆东深有些把持不住,忍不住低头来亲她。   唇息即将相贴,蒋璃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推开后抽身离开。   陆东深没追,站在那,看着她的背影浅笑。   由此,进了浴室的蒋璃才活过来。   活着的代价就是不但心跳加速还面红耳赤。   耳边荡着他低沉的声音,脸颊似乎还留着他掌心的温热,眼前又仿佛瞧见他刚洗完澡的样子……就刚刚的那一眼。   蒋璃狠狠鄙视了自己。   又不是第一次看,之前无数夜里,她都攀着那尊健硕身躯放纵,还没看够吗?   心里的声音回了她:是,没看够……   ……   洗澡的时候,蒋璃将门锁反复查看了几遍,因为她总觉得,褪去西装革履的陆东深,骨子里总是野的,登门入室这种事,他未必做不出来。   倒浴液的时候,蒋璃又在想,如果他真长期赖着不走,那势必要给他换一款浴液。   两人身上有同一种浴液的气味,搁在从前是甜蜜,放到现在是讽刺。   还好,陆东深没流氓到直闯浴室。   等蒋璃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换好了家居裤,也不是半裸着上身,套了件米色宽松半袖T恤,露在外的手臂,上头的伤痕已经差不多好了,还有脸上的那道。   蒋璃这两天观察的仔细,他的伤疤似乎恢复很快,就拿脸上的伤来说,她虽保证他不会留疤,可至少也要涂祛疤药膏数月,现在,疤痕虽也在,但很浅了。   陆东深坐在她刚刚坐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截竹子,正用刀来削齐整,头发已经干了,前额的发梢垂下来,他看上去又认真又性感。   蒋璃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觉得他手里的刀子眼熟得很。   定睛一看,芬兰刀。   蒋璃一扭头上楼了。   陆东深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手机在桌上震了一下。   他转过头,拿过手机点开,弹出条信息,看后,转手在手机里查了中国地图出来,盯着某点的位置,若有所思。   蒋璃到了楼上才知道,陆东深将她的枕头被子移到了卧室。   这倒是个好事,最起码他还算是识大体。   可是,他自己的枕头还一并放在那什么意思?这就不懂分手后的规矩了吧?   蒋璃二话没说把他的枕头被子一股脑扔到书房。   打算熄灯的时候 ,蒋璃想起还没锁门,跑到门边刚要上锁,门就从外面推开了。   她心里一咯噔。   陆东深将房门推得大敞四开的,悠哉靠在门边,问她,“什么意思?”   “那你又什么意思?”蒋璃反击。   陆东深大言不惭,“睡觉。”   蒋璃冷笑,“没错,我也要睡觉。”下一秒阻了他进屋的打算,“但我可不想跟你同床共枕。”   陆东深笑看她,“你倒时差的时候抱着我睡得挺香,所以,我怕你今晚没我不习惯。”   蒋璃只觉得头忽悠一下,心里暗压着气,告诉自己:他骗你的……骗你的。   不打算跟他废话,抬手就关门。   陆东深一伸手,抵住了房门,蒋璃见状,暗自跟他较劲。陆东深笑了,隔着条门缝看着她说,“我如果想强上你,这道门挡得住我?”   “陆东深我累了。”蒋璃没跟他炸毛,语气极其清淡,却十分凝重,“是,我心里已经没你了。”   陆东深一手抵着门,眯眼,“你说什么?”“不管你当初是什么原因放弃了我,终究都是一手掐死了咱俩的缘分。”蒋璃认真地看着他说,“我不怕跟你吃苦,也不怕跟你受罪,困难来了一起扛,生死到眼前了一起度,可是陆东深,你没给我机会。我要的男人,要的就是他的全部。后来我想明白了,其实你并没没有把我视做融进你骨子里的人,并不相信我其实可以跟你并肩作战。”   她轻轻一叹气,干脆又绝情,“都是成年人,既然当初选择了放手,那就不要再拾了。缘分就是这样,散了也就散了,何必给彼此找不痛快呢。”   话毕,她抬手关门。   这一次陆东深没再抵住不放,手一松,那道门就在他眼前关上了。就像,她的心。 第416章 她十分介意啊   翌日,鸟语花香。   蒋璃醒来的时候,最先闻到的却是饭菜香。   扭头看了一眼时间,六点半。   算上洗漱,果然是最好的早餐时间。   顺着香味,蒋璃找到了厨房,站在门口就没进去,隔着满室的晨光,看着正在准备早餐的男人。   蒋璃是知道陆东深的。   不管前一晚如何折腾晚睡,第二天还会按照固定生物钟起床。公事多五点起,日常公事顶多就再多睡一小时,还是为了陪她。   在北京那段日子,除去他出差的日子,只要在北京,早餐都是他准备,因为他起得早。   当然,蒋璃可没指望他亲自做,他的厨艺她可不敢恭维。   但其实大多数还是她来做,因为陆东深经常出差。   蒋璃看着此时此刻在眼前晃悠的陆东深,心中多少惊讶。   他背对着她,上身一件深咖色T恤衫,下身米色家居裤,除此之外,腰间还系了条……围裙?   是,是她平时做饭的围裙。   蒋璃觉得头发丝有点竖,明摆着他是在做早餐啊。   ……能吃吗?   不会是因为昨晚她的话而心生怨怼,打算做点什么恶心死她吧?目光一偏,落在斜对面的备菜板上,上头已经摆了先做好的部分早餐:火腿西多士;还有一碟生煎小馄饨,那馄饨摆在一起像是朵盛开的花,撒了些许白芝麻;挨着小馄饨放着的是……   像是什么糖水。   蒋璃往前凑了凑这才看清,是芋圆糖水,隔着距离也能闻到浓郁的牛奶和椰奶香,配着蜜红豆和西米。   再看陆东深,正将三个已经蒸熟了的土豆捣烂,胡萝卜切片,加入焯过水的小块西兰花,配以培根,调味的时候适量盐,又加了少许牛奶。将蔬菜土豆泥摆盘的时候竟是十分专业,土豆泥没沾盘边丝毫,末了,撒了一点胡椒点缀,又挂了奶酪丝于泥尖上面。蒋璃看着他的手,耀眼的光线里,他的手指修长养眼的很。   陆东深端盘的时候恰好看见了她,浅笑,“醒了。”   蒋璃跟他的目光撞了一下,这一撞差点就把自己的心脏给撞出来。   就那么鬼使神差的,蒋璃竟觉得,穿得随意系着围裙的陆东深,比他西装革履坐在会议室里的样子更性感。   早餐着实丰富。   西点+中式,虽说没像他之前买回来的那么五花八门,但胜在精致,而且……看得出全都是亲自做的。   一早的阳光就很好,早餐就在院落吃了。   蒋璃在开筷之前看到门口停着的那辆大G越野,第一个念头是饶尊来了,后来看着一桌子早餐后蒋璃品过来味了。   “你去市场买了食材回来现做?”   厨房里她瞧见添了不少食材,从适合做西餐点心的面粉到中式烹饪的物料一应俱全。   陆东深给她盛了一小碗的芋圆糖水,并没否认。   蒋璃诧异,“你会买菜吗?”   曾经带他去过超市,几乎是一路走过见什么拿什么,也不管能不能用得上,她笑话他,陆家大少爷,怕是在自助机上结账都不会。   陆东深闻言笑了,反问她,“我会买菜很奇怪吗?”   当然。   蒋璃对这件事还是半信半疑,尝了一口糖水,对面的男人一笑,白牙在晨光里熠熠生辉的,“味道怎么样?”   好喝。   奶香十足,Q弹润口。   她没理他的话,抬手夹了生煎馄饨。一口要下去脆脆的,微甜的是上好鲜虾。陆东深故意给她普及,“林下黑猪肉和第一批运到市场的鲜虾为主料,配菜以玉米粒、胡萝卜丁、青豆和葱末,配上生姜、葱、糖、盐、蚝油、适当的橄榄油、白胡椒粉、   芝麻、水淀粉,就连馄饨皮都是我亲自压的。”   蒋璃的筷子一直举在半空,看看他看看馄饨,再看看他……   “所以,味道应该不错。”陆东深忍笑对她说了结论。   蒋璃一时间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或许只是跟陆东深长了相同的皮囊。   “味道还行。”她没说实话,但也没太违心。   陆东深笑着又给她盘里夹了只馄饨,“喜欢就多吃,以后你的一日三餐我负责。”   正在喝水的蒋璃呛了一下。   看得陆东深直笑。   现在的他似乎爱笑了,而且想笑就笑毫不遮掩,不像从前,虽说也浅笑淡笑的,但笑里是藏着东西的,不透着不明朗,有克制有压抑。陆东深还真是喜欢看她猝不及防的模样,掰了块西多士,悠然自得,“你心里有结我能理解,你可以不接受我,但不能阻止我追求你吧?你呢,终究还是个明事理的姑娘,   江湖令下了,就算为了报答,我也得一日三餐伺候着。这男女其实都一样,抓心先抓胃。“蒋璃心知肚明,昨晚她那番从心窝子里倒出来的绝情话对他来说算是风从耳边过,丝毫没入心了。这陆东深以前也不这样啊,虽说对她是宠,但自尊心也是强的,她以为搁他的性子今天八成就死心了。   怎么还弄出个抓心先抓胃?   这番话曾经他们也讨论过。   他跟她说,你不用通过我的胃也能抓住我的心,我想抓你的心呢?很是凑巧,我也听过这段话的后半句……   蒋璃不知怎的气息就急促了一下,紧跟着脸热了。   对面的男人很是随意地落下一句,“我说什么了你脸就红了?”   蒋璃一激灵抬眼看他。   他眼睛里都是笑,纯心故意。   蒋璃将筷子往桌上一放,“随你便吧。”   半小时后,蒋璃换好了衣服,又备好了入山采原料的工具。   竹筐刚上身就被陆东深给摘下来了。   她一回头,陆东深把竹筐背在自己身上,跟她说,走吧。   蒋璃不想搭理他都不行,“你干什么?”   “陪你上山。”陆东深回答得十分自然,“蒋小天说你每周四都进祈神山采红浆果。”   蒋璃心里暗骂:好你个蒋小天,果然是彻底倒戈了。刚要抛个借口把陆东深甩了,陆东深就不疾不徐地接着说,“怎么说我都是个病人,不能一个人待在家里,万一出事了呢?你是我的主治大夫,走哪都得带着我,随时观察病情。蒋璃,我十分不介意做你的研究对象。”   ……她十分介意啊。 第417章 旧物   去祈神山有点距离,幸得陆东深一路开着车。   途中都是盘山路,一圈又一圈的,陆东深将车开得稳当,改装过的大越野如沉稳的虎穿梭在山岭间。   一路上蒋璃都没跟他说话,盯着车窗外,思绪飞扬。   陆东深却总会趁着车拐弯的空挡顺势看她。有阵子不见,她的头发是很长了。发质出奇的好,相比时下喜欢把头发染成各种颜色的女孩,她一头乌黑亮泽的发丝很难得。今天她梳了个半丸子头,披下来的头发看着就很温柔。   许是要入山,所以穿着讲求舒服,一身的中式麻料衣裤,看着干净又利落,还有点似古时画中走出来的女子。   蒋璃转过脸,皱眉,“看什么看?”   陆东深笑得十分浪羁,“看你长得漂亮。”   这么直接的话怼的蒋璃一点脾气都没有,没错,她也觉得自己漂亮,他是实话实说。   山野寂静,阳光灿得很,又被茂密林叶过滤成纱。   在来时的路上蒋璃没觉得什么,等入了山,看着身边的男人,她一时间总会恍惚。   曾经她跟他也来过这里。   两个不同立场的人,在这座深山待了数日,历经危险,那时候的陆东深在她眼里因为谭耀明的关系所以是危险的,比这山里的群狼还要危险。   现如今,物是人非。   她跟陆东深相爱了,也受伤了,今天再来这里,心底总会叹出一句:世事弄人。   陆东深反手过来冷不丁揉了揉她的头,“走吧。”红浆果生长在阴谷里,是只生长在沧陵地区的植物,天周山上也有,但数量不多。这种植物的学名蒋璃无从考究,只知它性凉,果肉虽有毒性,但毒性不大,定期少量服食果肉能改善体内热毒和血毒。世间植物众多,大抵都是先开花后结果,但这种植物极其特殊,花果同开。   取其浆果,摘其花叶,果能食用,花叶能做代茶饮,用来成束晒干逼其香味,能抚愈人的焦躁情绪,安稳心神。   跟林间的松木、侧柏作用相似。祈神山上的红浆果树成片,却都是长在阴谷的侧山壁上,谷底有多深不得而知,每次蒋璃采果纳花叶的时候都很费劲,因为要捆绳索一点点顺身下去,折腾大半天也就能采上半筐。   她曾经往谷底扔下一块挺有分量的大石,却半天不见回音,或者是被谷底茂密树林植被给阻了,或者就是太深了。祈神山上多险恶,虽不用入山腹深处,也存有潜在危险,像是有毒的虫蚁,还有不知名的毒草,一个不小心就能丧命。所以到了阴谷处,陆东深在帮着蒋璃在山壁上凿钉时十分警觉,时刻观察周围环境。蒋璃入山的时候就在身上携带了药丸,有驱虫的强大功效。陆东深固好绳钉后,十分利落地系了安全扣,蒋璃对于他在户外的强大生存能力和技巧是了解的,他忙完这些后,她就扔了颗药丸给他。   “揣兜里,万一被虫子咬了我可没功夫采草药救你。”   陆东深接得精准,抿唇一笑。   蒋璃是最见不得他笑,就像是谁的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似的,这种感觉真是糟糕透了。她心里隐隐的有些后悔,不该带他来的。   往下顺绳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东深在身边的缘故,总是没了往日的利落,脚一松就踩空。   陆东深眼疾手快,胳膊一伸搂住她的腰,这才免了她可能大头栽进谷底的可能。碎石子于她脚旁簌簌而落,都坠入到山谷之中,听着这动静就心里一阵发紧。陆东深手臂微微一用力将她抱离了山缘边,蒋璃于他怀里喘匀了气,低声说了句谢谢。陆东深没松手,朝阴谷下面看了一眼,趁机将她搂得更紧一些,低笑,“蒋姑娘,我这算不算是救了你一命?”   像是昔日情节再现。   曾经的祈神山上,曾经的三次救命之恩。   一次她入陆门还了。   第二次她做他女朋友还了。   第三次她答应他的求婚还了。   男人气息近了,总会不怀好意,蒋璃呼吸一窒,将他推开,“还你就是。”再想把绳子往腰上捆,却被陆东深抽了出来,他将绳子往自己腰上一缠,拎过竹筐一背,笑道,“行了,还是我来吧,你在上面指挥。”话毕,拉紧绳子反身而下,脚一蹬与山壁形成最佳下降的角度,动作十分利索。   蒋璃站在山缘前,看着下降的陆东深,脱口,“你小心点。”   这话顺着风灌进陆东深的耳朵里,他抬头看着她笑,回了句,“知道了。”   蒋璃的呼吸一阵促,压了压,盘腿坐地,补上句,“我的意思是,别伤了浆果。”   陆东深这次笑得爽朗,又回了声,“行。”   浆果周围多荆棘。   陆东深在下到一定位置上就停下了,紧了紧登山手套的边口,将绳索的锁扣固定好后,抽出腰间的芬兰刀。芬兰刀刀刃锋利无比,落刀下去,浆果丝毫不落,枝干处的断口平滑,陆东深再伸手轻轻一扯,就能采足了大把入背后的竹筐。蒋璃在上头看得清楚,真可谓是欲善其事,先利其器。   没一会儿,陆东深就砍了满竹筐的红浆果,他胳膊长腿长的,能够到她平时够不到的地方,所以,竹筐中的红浆果又大又红,个头都快赶上车厘子了。   蒋璃伸手晃了晃绳头,给陆东深传递消息,“差不多了,上来吧。”   陆东深手起刀落,将手边的一枝砍完往后背一塞,然后攀绳而上。   蒋璃看了一眼太阳,果然是节省了不少时间。陆东深上来后,将绳子收好,绳钉撤走,竹筐往地上一放,顺势在蒋璃身边坐下。蒋璃瞧了他一眼,突然觉得他的洁癖也不是那么绝对,好像只有回归都市才变得吹毛求疵。   手里多了个物件。   蒋璃低头一瞧,是芬兰刀,陆东深塞她手里的。   “你自己的东西你用着顺手。”   蒋璃握着芬兰刀,刀鞘上还有他手的余温,想着当时她将芬兰刀和戒指一并扎进桌上还给他,那一幕还似乎留在眼前。当时她决绝、她歇斯底里,像个疯子。 第418章 浑然不觉   其实那个时候她就很想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把她推开?   惟有痛能压痛。   所以,她成全了他。   一刀子捅在他身上,一刀扎了自己。   陆东深见她沉默不语,生怕她不收,低声说,“别跟一把刀子置气。”   “谁没事会跟这么一把好刀置气?”蒋璃不想情绪被他牵着走,刀子连着刀鞘一起扔进竹筐里,“这年头,刀子比人靠谱。”   采了红浆果,时间还剩一大把。   蒋璃瞅着竹筐和陆东深背后的余富,甩了句,“砍点柴回去吧。”   陆东深背着竹筐差点一脚踩空,站稳后看着她的背影直笑,“你倒是挺舍得指使劳动力的。”   “没什么不舍得的,不能白养你吧。”蒋璃头也没回,扔了这么一句。   砍柴有讲究。沿着阴谷向东南方向前行有树林,枝繁叶茂最适合做柴火,有油性极佳的松木,光是捡枯枝就能成捆。陆东深的动作也利落,蒋璃这边拾半把的时候,他那头已经砍下大片松木了,然后再削去多余细小枝杈只留壮枝,用绳子从中缠绕三圈,齐活。   足足两大捆柴木,摞在一起。   蒋璃也是付出体力的,就着松软的针叶地坐下休息。   陆东深确定了柴木捆结实了后走上前,蒋璃抬头正好瞧见他的胳膊,“流血了。”她淡淡说一句。   他低头一看,是出了血,许是刚才砍柴木划的。   伤口也不太深,但也是结结实实的口子,伤口边缘的血迹稍稍凝固了。他本想着随便处理一下,转头就打消了念头,朝蒋璃一伸胳膊,“怎么办?”蒋璃刚把水壶打开想喝水,见状,恨不得把水都泼他身上。都能在狼群里把她救出来的人,不过一道伤口,问她怎么办?懒得多跟他废话,将水壶盖好后往上一扔,“爱怎么办就怎么办。”陆东深接过水壶,笑了笑,打开,用水清洗了伤口。蒋璃虽说没帮着处理伤口,但也能瞧出伤口的深浅来,等清洗过后,她看似随意问了句,“划伤的时候没觉着疼啊?怎么流血了都不知道?”   陆东深拧壶盖的动作微微滞了一下,紧跟着微微一笑,“没注意。”   四两拨千斤。   可蒋璃是敏感察觉到他刚刚的反应。   心中狐疑更重。   受伤的又是左胳膊。陆东深没给她时间想太多,坐了下来,壶放一旁,伸了个懒腰,然后就势就跟她背对背靠着了。蒋璃一愣,反应过来后身子往前倾了一下,陆东深却喜欢故意逗弄她,顺着劲后倚,压得蒋璃快透不过气了。   “陆东深,你给我起来!”   陆东深双手交叉于胸前,十分逍遥,偏过头,“还躲不躲了?”   “不躲了,你坐直!压死我了!”蒋璃气得咬牙。陆东深满意她的态度,坐起身,蒋璃这边的腰快被压断了,挺直了身后,还没等缓过神逃离,陆东深又靠过来了,早于蒋璃呵斥前开了口,“靠一会儿,我是个病人,刚才又入谷又砍柴的,现在又虚了。”   虚……你大爷的。   蒋璃强压了想要骂人的冲动。   想把他推走,陆东深又懒洋洋地开口了,“蒋姑娘义薄云天的,总不能看着我虚得下不了山吧?”   一句话彻底打消了蒋璃的念头。   他话里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真要是下不了山,那吃亏受累的肯定是她。依照现在陆东深的流氓行径,怕是到时候借故让她背下山都有可能。   蒋璃忍了,不动。   陆东深倚靠着她,呼吸着来自她身上的清香,晒着被叶脉过滤后的阳光,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说了句,“聪明的姑娘。”   蒋璃不吱声。   心想着尽量别招惹他,也不给他任何落下话柄的机会。   要不然,粘包赖。   见她不搭理自己,陆东深也没恼。   两人彼此靠着,彼此借力,倒是松坦了不少。   陆东深从衣兜里掏出个物件,蒋璃跟他背对背,也不知道他拿了什么东西。   很快,悠扬的曲调响起。   像是陶埙的声音,却又比陶埙低沉。   曲子幽幽,听着苍凉又绵长,静寂又旷远。   蒋璃忍不住阖眼。   呼吸间是苍苍松木香,曲调似将她带入禅寺、大漠,又随着叶落和浮云领她进了寻常巷陌,掬水望月,盈盈入耳的只有埙声。   又像极了陆东深的嗓音,浑厚低沉,令人入迷。   曲子不长。   落音后,蒋璃却还沉浸其中,忍不住问他吹得是什么。   陆东深这次没逗她,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她拿过一看,诧异,“竹埙?”   “竹埙。”陆东深肯定回了句。   取毛竹的一截,打磨精细光滑,孔眼圆润,前后共有九孔。蒋璃拿在手里,冷不丁想昨晚他坐在桌前在削竹打磨,更是惊愕,“你做的?”   “嗯。”陆东深懒洋洋应了声。   蒋璃扭头,“你还会做乐器?”陆东深转过来在她身旁坐着,一手于她后背撑地,一手拿过竹埙跟她说,“没什么难的,你看一遍也能学会怎么做。毛竹好找,随便取来一段,估摸在竹节之下5公分处锯断,劈开一段削楔形,拼接,再粘牢头段,头子上开吹孔,楔形管挖音孔就可以了。”   蒋璃光顾着听了,也忘了此时两人贴得很近,闻言后感叹,“这做法听着就复杂。”“听着复杂做起来简单。”陆东深看着她,眼底盈盈笑意,“还是南深教我的,我弟弟那个人,但凡有孔的就能吹响,有弦的就能拉出动静,各色乐器原理和制作他也是最专业的。”   蒋璃是听过陆南深本事的,心想着这陆家儿郎真是个顶个的能耐。   小小竹埙拿在手里,清凉滑润得很,一点毛茬都没有,上头还绘有七彩吉祥符,应该是陆东深照着她以前符包上的图案画的,倒是挺令人爱不释手的。   陆东深见状后问她,“喜欢吗?喜欢的话就送你。”   “喜欢,但是不会吹,放我这浪费。”蒋璃说着要还给他。   陆东深将她的手连同竹埙一并握住,轻笑,“我教你。”蒋璃其实也是挺好奇一截小小的竹子怎么就能吹出那么好听的旋律,便没拒绝陆东深。陆东深给她讲了竹埙的发音技巧,手把手教她如何按孔松孔,她试着吹响的时候,   他就顺势揽住她的腰。蒋璃浑然不觉,一门心思钻研竹埙。 第419章 还清了   没耐性的人终究是不可能学得长久,蒋璃在试过N遍都吹不准音调后将竹埙往陆东深手里一塞,“不学了,太难了。”她是没什么音乐天赋,从前也不觉得陆东深在音乐方面有什么造诣,今天才知道他是尚且高过她一段,许是陆家骨子里就有这种基因吧,否则陆南深怎么就成音乐天才了?   陆东深被她的样子逗笑,忍不住掐了掐她的脸,“就不能有点耐性吗?”   “这么个破玩意有什么好学的?要学也得学点高难度的。”蒋璃给自己开脱。   “行啊。”陆东深瞅着她,低笑,“过几天我做支萧,你吹箫给我看。”   “吹就吹。”蒋璃是最经不起激的,“不就是吹箫吗?我——”   接下来的话生生咽下去了,因为冷不丁就想起曾经缠绵画面来,脸噌就红了。   陆东深打量着她的脸,“脸怎么又红了?”   没等蒋璃回答,他故作恍悟,搂紧她的腰,凑近她,笑得性感,“你是想说,你又不是没吹过,对吧?”   蒋璃被他这话刺激得心里一激灵,这才发现两人离得太近,更甚者自己都是半靠在陆东深的怀里,气得刚要怒骂他是个流氓,却一下子停住了。陆东深软玉在怀,哪会那么轻易放手?又见她在他怀里一动不动,脸颊如染了桃花的粉红,心里对她的喜爱更甚,更想着要亲近一些,就忍不住低头来吻她,却听她低低说了句,“别动。”陆东深一愣,只觉得身后像是有阴风掠过,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听有什么东西像是穿过叶隙直冲,紧跟着是“嗖”地一声,锋利的刀尖穿风而过,那东西发出一声嘶响就没动静了。   一切发生太快,不过两三秒里。   陆东深回头一看,竟是条斑花蛇,被芬兰刀死死扎在了树干上。目测能有两米多长,女人小手腕般粗细,朝着这边死命挣扎了一下,然后蛇头一垂没气了。   打蛇打七寸,蒋璃不偏不倚,穿中了蛇身七寸。   陆东深这才意识到刚刚有多危险,看了看蛇,又看向蒋璃苦笑,“温柔乡英雄冢,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假。”   “没我这温柔乡,陆先生早就没命了。”蒋璃起身,“还清了。”   陆东深愣了些许,这才反应过来她这句“还清了”的含义,是还了他刚刚的救命之恩。心里暗笑,小姑娘还是记着仇的。   蒋璃那边已经抽了刀,花斑蛇已经死透了,落地后一动不动。陆东深走上前,蹲身看了一下,着实后背都凉了。树林越是茂密就越是多蛇虫,瞧着这花蛇的纹路和脸型,是毒蛇不假,能在祈神山上存活下来的蛇哪会是一般毒蛇?怕是刚刚他如果真被这蛇咬上一口,那丧命也就是瞬间的事了。   想他在户外向来小心谨慎,这种后知后觉还真是从没有过,看来是一心顾着怀里的温存了。蒋璃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想跟他说话,毕竟刚刚的一幕现在想起来还尴尬呢,拖过蛇,刀尖划开蛇腹,利落地取出蛇胆。又拎了水壶上前,倒水将那蛇胆冲洗了一番,直接递到陆东深嘴边,“吃了。”陆东深自认为自己是克服了些洁癖症,但不代表闻着蛇胆这股子腥气味不恶心,起身躲开。蒋璃没容他躲,他后退她就上前,手心一直托着蛇胆,跟他说,“这可是好东西,能除热祛湿,延年益寿。”   陆东深打死都不会吃的,“蛇胆不能生吃,有寄生虫,吃了上吐下泻头晕目眩,这些道理你不会不知道。”   “我打小不知道生吃了多少蛇胆,怎么没见上吐下泻头晕目眩?陆东深,你怎么这么矫情?你不是虚吗?我给你补补。”   陆东深闻言马上背起竹筐,连带的将两捆柴一并背上,“逗你呢,不虚了,走吧,下山。”   “真不虚了?”蒋璃压笑,与他并排而走。   陆东深见她没有强迫的意思这才放心,清清嗓子,“现在突然觉得身轻如燕健步如飞了。”   “我瞧瞧。”蒋璃拦在他面前,一双明眸沁着笑,上下打量着他。   她的笑令陆东深一时间失神,像是这么无拘无束的,他怀念很久了。   蒋璃趁他愣神的空挡,迅速动作,一手掐住他的两腮,一手塞蛇胆入喉,强行阖上他的嘴,曲手指朝着他下颚一弹,那蛇胆就顺势滑了下去。   陆东深光顾着看她笑了,哪会料到她还没死心,反应过来后下一秒就冲到旁边呕吐。   可呕了半天也是干呕,什么都没吐出来。   蛇胆滑不溜秋,入喉了就是瓷实地进肚,只剩下一股子腥气,陆东深开始不停漱口,等水壶都空了,还总能反味出蛇胆的腥气。蒋璃大仇得报十分痛快,走上前看着一手扶着树干一手压胸的陆东深,笑着斜靠了树干,“蛇胆确实是好东西,我真是为你好,最适合养你的身体,再说了,你之前连狼肉都能吃,吃个蛇胆怎么了?”   “能一样吗?”陆东深咬牙切齿地回了句,紧跟着就要干呕,生生忍住。   “怎么不一样啊?”蒋璃懒洋洋问。   陆东深没说话。他现在不能多说话,一说话就总能闻到蛇胆的腥气。蒋璃还真是头一次见他这样,越看心里就越痛快,然后就越想刺激他,“哎陆东深,那条蛇可是有了年头了,去掉毒腺,不管是肉还是皮都很有药用价值。我想了,你一会背回去,这几天晒干研磨成粉,你每天晚上一勺服用,虽然腥气吧,但对你身体好。”   话音落下,就见陆东深扭头看着她。   蒋璃觉得他眼睛里藏着东西,这东西叫危险。   预感乍起,陆东深一把将她扯过来,一用力将她压在树干上,压脸问,“故意整我是吧?”这般距离,蒋璃就将他眼里的东西看明白了,是一头兽,他心里最野性的兽。蒋璃困在他的气息里,呼吸窒了又窒,自然没笨到跟他掰扯有没有整他的问题,脚微微外侧,打算做逃离的打算。   却听他低笑道,“你想尝尝吗?”   笑里有点坏,还有点痞。蒋璃先是没反应过来,等他蓦地低头吻上她的唇后,她就觉得呼吸在瞬间断了一下,大脑像是缺了氧,空白了。 第420章 我明着问你一句   像是越了沧海桑田。   又像是翻了地老天荒。   渐渐的,男人的唇息回来了。   强势攻占到温柔缠绵。   也渐渐的,她的触觉和嗅觉也回来了。   触的到陆东深肌理的温度,闻的到陆东深呼落的气息。   蒋璃牙关一阖,趁着他闷哼一声,她一把将他推开。   陆东深被她推了个趔趄,站稳后,伸出拇指蹭了一下嘴角,见了点血,笑了,他的姑娘果然够狠。   “蒋璃,你根本就忘不掉我。”   蒋璃走上前,将地上的竹筐拾起往陆东深怀里一塞,没好气道,“是忘不掉,怎么忘?就算是猫啊狗啊的见天在我眼皮子底下转悠,我也忘不掉!”   **   红浆果采来是给“神仙饮”备用的。蒋璃离开沧陵前将手里的“神仙饮”和手鼓两家店都转给了蒋小天,蒋小天虽说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但对这两家店的生意还真是上心。蒋璃倒不怕他把生意做赔,一来,她之前也没指着这两家店大富大贵的;二来,谭耀明活着的时候也是手把手教过蒋小天生意经的。手鼓店的生意始终跟她经营时候差不多,神仙饮比以前更火爆了。天际集团于沧陵下设酒店、商场等大型娱乐场所,再加上沧陵旅游业日益兴盛,知道神仙饮的人也越来越多。   蒋小天在打理神仙饮丝毫不含糊,毕竟是要入口的东西,一拿不准就会请教蒋璃。   这次神仙饮又添了新品。   新品的配料就是红浆果。每周四,蒋璃都会进入祈神山上采摘红浆果送过来。蒋小天就为什么是周四这个问题问过蒋璃,原以为其中会有什么奥妙,不料蒋璃回说,也没什么原因,就是喜欢周四去祈神山。   蒋小天当时就觉得,如此随性欠揍还让人不敢发火的回答,就只有他们的蒋姑娘了。   蒋小天一回店里就俨然一副小老板做派。   蒋璃进门的时候正值客人不多,蒋小天正喝着店员打扫卫生,叉着腰又嚷嚷着,“蒋姑娘马上就要来了,茶怎么还没煮好?”   蒋璃抬手照着他后脑勺轻拍了一下。   蒋小天一瞧,嘿,不单是姑娘一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个背着竹筐、竹筐上摞着两捆柴火的陆东深,就乐得够呛。   蒋璃没多跟他废话,去料理室处理红浆果了。   这活还真得是她来做,配比量一定要拿捏好,一道新品的推出,前期口碑很重要,她可不敢贸然让蒋小天接手配比的活。   蒋小天凑到陆东深身边,小声说,“陆总,我终于知道你做生意成功的原因了。” 他瞅了瞅里头的料理室,又朝着墙角的两捆柴呶呶嘴,“能屈能伸。”   陆东深不咸不淡,“谬赞。”   等蒋璃忙活完后,天边已绛红一片,店里又开始忙碌了,打远就能瞧见一队长龙在那排着。   让蒋璃瞠目的是,站在售卖口的竟然是陆东深。   那么个高大伟岸的男人杵在那,原本就是最能引人注目的,更何况他还系着本店店员的围裙,顶着胸前赫赫“神仙饮”三个大字忙前忙后。   忙碌的状况似乎到了他手里一切就变得有条不紊起来。询问、点单、下单、出单、安排等位再到下一位顾客,他可谓是面面俱到十分专业,有的顾客压根就拿不准要买哪样的便问他意见,他却不像旁的店员一样按部就班介绍饮品,会先询问顾客平日口味爱好和饮食习惯,然后再推荐适合饮品。   蒋璃在不远处听得仔细。   心中也不得不暗赞,陆东深就是天生做生意的料,而他能手控庞大产业,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似乎有了陆东深“站台”,神仙饮的客流量比平日多出数倍,就连古城其他的店老板都跑来凑热闹。   小姑娘们的眼睛自然不用说,都是盯着陆东深的,接过陆东深递上来的饮品后都兴奋地眼冒桃心,叽叽喳喳地说,天啊,他好帅啊……   更不用提店里的女店员了,那可真是一个鞍前马后,唯陆东深身后转悠打下手了。   蒋小天落得个清闲,以往人手不够的时候这都是他要干的活。   他溜达到蒋璃身边,朝着陆东深方向一指,“我的爷呀,你要是不想收留陆总的话就放我这吧,当个活字招牌也好啊。”   蒋璃不客气地回了他句,你还真不要脸啊。   一脚踹了蒋小天回归正位,没让陆东深再继续出卖色相。   等从女人堆里挣脱出来时天已黑透。   蒋璃没留在神仙饮吃饭,那边忙完了往往都要到晚上九十点钟。   走在青石板路上,蒋璃忍不住问他,“刚刚那个女的问东问西的,你不嫌烦吗?”   陆东深笑,“烦什么?她是顾客,顾客就是上帝,你是要靠上帝给你送钱的。你店小利薄,再没耐性,怎么拉回头客?”   “靠产品啊。”蒋璃跟他的思路不同,“大家回头来喝神仙饮,都是因为饮品本身就好。”“错。”陆东深跟她说,“那是因为目前沧陵就一家神仙饮,如果也有像你这种有两把刷子的人开了第二家呢?这第二家店的规模远远碾压你呢?蒋璃,现在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了,产品质量好固然是好,但经营理念、方式和宣传也很重要,你不可能永远没有竞争对手。做生意,要居安思危。”   蒋璃转头看他,“那你有什么意见?”“蒋小天如果真想塌下心来做神仙饮,那就要申请专利,注册品牌,舍得投资扩大规模,培训人员增加档口,最重要的,要熟练掌握神仙饮的配方并且根据四季不同进行调整、改进和推新。”陆东深十分干脆地说。“一步一向前,先不说要做全国连锁那么大,至少要站稳沧陵的饮品地位,品牌意识很重要,能树起品牌的就是神仙饮的配方,这是最具核心竞争力的。当然,他想快速做到全国甚至是一线也不是不可能,那就是另一套推行和经营方式了。”   蒋璃听得脑浆子都快溅出来了。   这是……职业病犯了。   拿神仙饮当陆门了吗?   轻轻吹了一口气,她说,“陆东深,我饿了。”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成名成才,她了解蒋小天,天生乐观派,从不计较得失,谭耀明死后,蒋小天就更是安于现状,这也并非是种不求上进,在他认为,能留在沧陵守着曾经那份轰轰烈烈的兄弟情就是幸福。   人有多种活法,不论哪种,开心就好。   陆东深并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听她这话后倒是笑了,伸了个懒腰,手落下时顺势搂住她的肩膀,“走,回去做给你吃。”   蒋璃矮身一闪,躲过他的手。   一顿丰盛晚餐,吃得蒋璃心情舒畅,也暂时不计较他在祈神山上的流氓行径。   末了,从地窖里搬出一坛子酒来。   拎了两只碗,一只放自己手边,一只放陆东深面前。   陆东深诧异。蒋璃没容他多问,先哗哗给彼此满上酒,直截了当道,“陆东深,现在你可以说说你的手了吧?我明着问你一句,你也明着回我一句,你的手跟左时有没有关系?” 第421章 为了蒋璃他下了江湖令   美国。   “江湖令?”陆起白戴着手套,将两只小白鼠扔进蛇缸,转头疑惑地看着陆振名。那两只白鼠在蛇缸里左看右看,似乎嗅到了危险气息,蹑手蹑脚的很。黑曼巴蛇匍匐在草皮之上,又游移丛木之中,无声无息。突起,蛇口一张,瞬间吞了只惊窜的白鼠。   蛇吞鼠,人吃人。   生物链从缸内到缸外。   陆振名依旧在泡茶,可眼里的从容多少打了折扣。“行有行规,道有道令。江湖令是传统的叫法,只作用于江湖之上,但凡江湖子弟都要遵守。实际上,江湖令就是总领头人的一道口令,对象往往是人,保人活。明道上不方便处理的人交给江湖,那就叫做暗花,江湖想要保明道上不容之人,这就叫江湖令。”   陆起白摘了手套,在陆起白对面坐下。陆振名浇了茶壶,继续道,“江湖令不易出,因为除掉一个人容易,也许几个人就能解决,但保护一个人不容易,那是要通知所有江湖子弟来盯紧一个人的安全,劳民伤财。所以,江湖令曾经一度是不再启动的。”   “曾经一度?”陆起白对这方面的事并不了解。“有江湖才有暗花,有暗花才有江湖令,江湖自古就存在,所以暗花和江湖令就应运而生。新中国成立后,又或者说是改革开放后,江湖就凋零,当然也有些在道上混的,但那都是不成气候的黑仔。真正江湖之人,行事虽然乖张,但十分敬守规矩和讲义气。我打听到,改革开放后,江湖令只出现了两次,一次来自前两日的蒋璃,另一次,   就是三年前来自谭耀明。”   “谭耀明出了江湖令?他要保谁的命?”陆起白端了茶壶,刚要倒茶,突然手一僵,反应过来,“谭耀明护的是蒋璃的命?”   “没错。”陆振名道,“那应该是蒋璃到沧陵后的第一年,谭耀明已经在沧陵站稳脚跟,所以,为了蒋璃他下了江湖令。”   陆起白皱眉,“什么人想要除掉蒋璃?”   陆振名笑了笑,“你觉得呢?”   陆起白一怔,“难道是……”倒了茶,陆振名手端茶杯,杯盖刮了刮水面,“沧陵是个既传统又开放的城市,谭耀明虽然不在了,但他那群兄弟没因沧陵的快速发展而树倒猢狲散。再加上蒋璃竟把沧陵的其他力量都纳入羽下,沧陵可以说就成了密不透风的铁桶。虽然说蒋璃现如今不出头管事,可沧陵的势力还是只认蒋璃的。她江湖令一出,你想动陆东深,完全没可能。”   陆起白攥着茶杯,脸色僵冷。实验室爆炸,陆东深被送进重症病房,可没想到的是杨远竟转移了陆东深。得知陆东深的下落后,他不是没派人去到沧陵,可都接近不了陆东深,总像是有道无形的墙在隔着堵着,那些看似都寻常的沧陵人各个都长了敏锐的眼睛和耳朵。“陆东深藏一天,生物项目就要往后推迟一天。”陆起白咬牙,“董事局的那个老头子借着陆东深的名义来跟我玩拉锯战,如果陆东深能落我手里,自然就能挟天子令诸侯。   “陆振名笑,”藏?你真以为陆东深是跑到沧陵养伤?杨远回来后对陆门上下宣称陆东深病重养伤,这说辞谁能相信?你现在与其想着钳制陆东深,倒不如集中精力来对付杨远和陆北深。陆东深那个人年纪虽轻但城府十足,杨远是他插在陆门里的眼线,而陆北深,就是他陆东深留在陆门里的炸弹。”   **   景泞的辞职申请再次被驳回,用领导层的话说就是,你是集团的行政助理,不是单独陆东深一人的,他虽不在,但集团会安排你到其他岗位。因为职位摆在那,她能调任的岗位也是有限,顶头上司必然是要集团副总或以上级别。她以为最后人事会将她调到陆北深那里,一来陆北深来了集团后只有秘书没有助理,二来陆北深是接管天际的,她跟在陆东深身边多年,天际集团大小事物她自然最为熟悉。   不曾想,接到的通知却是:陆起白的特别行政助理。   景泞是死活都不会同意的。好不容易摆脱了陆起白,又要一头栽进去?而且,当初夏昼在会议室里指责她跟陆起白的狼狈为奸,这件事已经传到了陆门,虽然说陆东深当时并没采纳夏昼的话,可随着陆东深的离开,这些个风言风语就起来了,大抵都是说她背叛旧主的。   如果真去陆起白身边任职,那这个说辞就坐实了。   几番拒绝,甚至跟董事局反应,得到的反馈结果是,调任令是陆起白亲自开的。   景泞往会客室去的时候已经打好腹稿,声称自己要去陪妹妹上学,申请离职,又拼命叮嘱自己,千万别听他说什么,诉求说完就离开。   如此费心不是因为钱。哪怕是换家公司,如果她不想干了都可以拍屁股走人,可在陆门不行。不是不能离职,但离职要遵守规矩,从陆门集团出来的人自然炙手可热,但若陆门一个记过处分下来,其他单位也绝不敢用不守承诺之人。   午休时间,工作区没什么人。   景泞穿过工作区直奔走廊尽头的会客室,还没等走近,就隐约听见门把手扭动了一下。   心里不知怎的就一激灵,下意识将旁边会议室的门一推,闪身进去。   她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就是莫名地觉着恐慌。   从会客室里出来一人。   景泞拨开一片窗叶往外看。   那人穿得很休闲,一米八几的个头,戴着鸭舌帽和口罩。   景泞死死盯着那人的眼,总觉得有点眼熟。   陆起白站在会客室门口,跟那人点了一下头,那人没多逗留,朝着电梯方向离开了。   很快,陆起白也离开了。景泞从会议室出来,整个人有点懵,也闹不清自己刚刚的反应。可她相信自己这种行为不是空穴来风,她在陆门工作了这么久,早就能对一些个状况做出预警式预感,这是她的职业习惯。 第422章 他是个坏人   在电梯口站了许久,等到第三部 电梯上来时她才迈了进去。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景泞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亮。   口罩男的双眼在她脑中乍现。   是卫薄宗!   会客室的走廊。   再无脚步声了后,从另一侧咖啡间里慢悠悠出来一人。   陆北深。   他一手端着咖啡杯,慵懒地倚靠在门边,看着陆起白和景泞消失的方向笑了笑。   笑得阴冷。   **   蒋璃从没跟陆东深正式拼过酒。   沧陵初见那会,陆东深差点折在“醉三杯”上,可那也是蒋璃在酒里动了手脚的缘故。   今晚,蒋璃上来的这坛子酒,就是醉三杯。   陆东深打死都记得这酒的气味。想当时他是强忍着醉意晕眩离开了林客楼,生怕让谭耀明和蒋璃看出端倪来,他以为在车上就能散了酒气,岂料一回酒店房间,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一下子就窜了上来。   那晚应该是他在遇上蒋璃之前睡得最快的一次,咬牙坚持着洗漱完,往床上一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奇怪的是,做了很多梦。   梦见了那处贵阳工厂。   见血的刀子,疯狂的狼群……   他奄奄一息。   林间曦光中,他似乎看到了神女,看不清容貌,却闻得到她身上的清香……   恍惚间他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她会是这世上最美的姑娘。   他曾问蒋璃,她给他喝了什么?   蒋璃笑问他,那陆先生又看到了什么?   是,他看到了林间的姑娘。   她用了醉三杯,让他看见了当时的她。   现在,陆东深闻着醉三杯的香气,心却觉着世事弄人。他成功地让他心中的神女爱上了他,但也成功地让她怨上了他。   蒋璃见他碗边都不碰一下,道,“你不说,那我来猜怎么样?”陆东深不碰碗不是不想说,他只是小心谨慎,生怕眼前这姑娘暗里憋着坏,再给酒里下点什么。虽说他也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可他不喜欢无法操控的情况,例如醉酒或失去意识,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保持清醒。   可听她这么一说,陆东深倒是有了兴致,且看她觉察出了什么。   蒋璃没硬逼着陆东深喝酒,自己喝了一口后,放下碗,手背擦了一下嘴,开口。“简单来说吧,三年前,左时受雇于你手底下的生物实验室,所在工厂就是贵阳那处。三年前工厂发生药气外泄,如果是寻常临床药物的话,就算药气泄露也不会伤人根本。”蒋璃慢悠悠地拿起酒舀,再往碗里添了酒,“可偏偏就发生了丧命事件,所以,那场事故不简单。”说着,她抬眼看了陆东深,笑,“今晚我可是打算从你嘴里掏实话的,放心,这就是酒,没别的。”   陆东深忍不住笑了。一个女人,光有漂亮的皮囊不会长久吸引男人。他之所以为她痴迷,心甘情愿为她掏心掏肺,就是因为这姑娘不但漂亮还聪明,很多时候很多事她只要静心下来,来龙去脉捋得就会精细。   这八成也是她肯留他住下来的原因了。   问他的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是她收留他的条件之一。陆东深很清楚,这番话蒋璃是早晚都要问的,否则就不会提前挖坑让他往下跳。之所以现在才开诚布公,想来这两天她是在一直观察他的手,看来,是看出端倪了。如果猜测没错的话,她很快就要提到他的左手。   果不其然,蒋璃继续道,“三年前工厂发生意外,你也深受其害吧,尤其是你的左手。”   陆东深也喝酒了,放下碗后,问她,“你认为什么?”   “封痛散。”蒋璃盯着陆东深,“当年你们研究的就是这个配方,我曾经跟你提到过的配方。”   陆东深抬眼看着她,眼里有光,那光深邃,近乎能把人吸进去。蒋璃觉着他今晚的眼神格外具有磁力,有庞大的力量,能把她吞噬。她移开眼,就听陆东深开口说,“你一直在查左时的事,所以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你都如坐针毡这很正常。但是,你跟我在一起过,你扪心自问,真的相信我认识左时,并且跟他一起研制那个配方?真的相信我能在这件事上骗了你?”   蒋璃语塞。   陆东深一语戳中她的迟疑。   这么久了,她始终在一点点搜集当年的真相,直到在美国见到季菲,直到察觉陆东深身体异样。其实她唯恐陆东深和左时是认识的,这会让她产生巨大的恐慌感。   这么被他看着又觉尴尬,伸手舀酒,陆东深却攥住了她的手。   “你、你松开,有话说话。”她急了,使劲抽手却抽不出。   酒舀落回酒坛,酒水溅起,醉三杯醇厚酒香并着溅在彼此相握的手指上。   “那你要不要相信我接下来要说的话?”陆东深握着她的手不放,嗓音也像是染了醉三杯似的醇厚。   蒋璃道,“那要看你说什么!”“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要相信。”陆东深将她的手一并压在桌上,改成十指相扣,看着她,眉梢凝重,“囡囡,求婚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不论什么时候你都要相信我相信你,   你现在怨我恨我,我都能接受,我知道我伤得你很重,但是,我从没怀疑过你。你不想提以前也罢,那以后呢?从今天从这一分一秒起到以后,你是不是会相信我?”   蒋璃紧抿着唇。   陆东深见状一笑,又有了痞样,“不相信我?那好,你自己猜去吧,我不说了。”   话毕要松手。   蒋璃急了,下意识反握他的手,“别……我相信你还不行吗?”   陆东深唇眼沾笑,多有宠溺,攥了她的手指牵制唇边,轻吻一下。   烫了她的指尖,趁机抽回手。   可呼吸始终急促。   被他吻过的地方似乎还滚烫着,然后这种热就一直往心里钻,他就这么轻描淡写留了团火给她。他没醒来也有没醒来的好处,至少她能清心寡欲。   她不该明月当空,以酒会谈。一定是酒精的缘故,她才觉得他的气息异常勾人,哪怕就是坐在那,她都能轻易想起过往缠绵,想起他褪去西装后流氓的模样,耳畔也似乎是他曾经跟她说过的那句:囡囡,你会上瘾的……   蒋璃觉得,陆东深刚刚那一吻,就轻易得把她对他的瘾头给勾起来了。   他是个坏人。   对,他从来没承认过自己是个好人,在晚上的时候。   见他眼里的笑意味深长,蒋璃急了,酒碗往桌上一顿,“还不说?”   陆东深低笑摇头,真是没耐性啊。   喝了一口酒润喉,他倒也没再耗她的耐性,他既然能来沧陵,就没再有对她隐瞒的打算了,便将这些年查到的事跟她道出。“生物是陆门的重点产业之一,旗下生物项目众多,实验室和工厂都会按照项目规模大小进行配套建设。当年,我手下共有五家实验室和六家生物工厂,其中一家,就是你刚刚提到的贵阳工厂。” 第423章 慢慢恐慌   陆门生物项目旗下工厂分布多个国家,都是选择人口较为稀少又方便招工的国家和地区,贵阳就是这么被圈定的厂址。“当年我的精力不在国内的生物工厂上,只负责科研人员的调配,负责选址的是我二叔,他对国内环境很熟悉。”陆东深说,“ 当时实验室正在做一项神经兴奋基因抑制类药物研究,Abel科研团队的领头人,也是实验室最重要的科研人员。”   “ Abel?”蒋璃一怔,这名字,好像在左时的日记本里出现过。   陆东深看着她,一字一句,“没错,Abel,我亲自筛选的生物学专家,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左时的导师。”   蒋璃倒吸一口气,与此同时,脑中闪过微弱光亮,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捋顺,但也慢慢恐慌。   陆东深见她面容发僵,敲了敲她的酒碗,她讷讷端起碗,大半口酒吞下。辛辣冲喉,直达头发丝,这一瞬,刚刚脑中那点微弱的光亮瞬间点燃。蒋璃的手指一松,酒碗落桌,晃动了两下被陆东深伸手按住。她却也顾不上酒碗了,粗喘着气,将心中不妙预感说出来,“所以,当时是左时利用他导师的资源在研究封痛散?”   “是。”陆东深落下一字。   蒋璃只觉后背像是被人轮了一棒子似的,瞬间窒息,半天后才又抓过酒碗,干了那大半碗。   陆东深静静地看着她添酒,心里就不舒服得很,她这是在为左时神伤。   “我不认识左时,Abel也不是陆门生物项目中最举足轻重的专家,要知道,全球的专家学者众多,拔尖的自然也不少,Abel只能算是其中一个。”   最开始项目推进的时候,陆东深不是没核查过,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地开始,每次的研究结果也都会过到陆东深之手,直到批准进行临床实验。   当时陆东深并没有继续跟进,对于他来说,手底下又不止这么一个项目,每天忙着全球飞,忽略贵阳那边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   就这样,生物工厂开工。   直到工厂出事的前一个月,陆东深才发觉实验室和工厂的不对劲。陆东深讲到这的时候,蒋璃其实已经想到了差不多,她一手控着酒坛,一手紧攥,低垂着头,嗓音压得很低,“你发现了其实Abel并非只研究规定的项目,他还在研究封痛散,是吗?”“是,但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研究的配方叫封痛散。”陆东深说,“这两项研究都跟神经有关,所以很容易对上混淆视线。实验室所研究的可是实打实要用于临床上的药物,所有的数据都是要能对上号的,可是从Abel手里流出一组数据被实验室其他人员发现了异样,就报告到了我这,我发现那组数据跟陆门想要的生物研究项目数据有偏差,   虽说都作用于神经系统,但针对方向不同。“陆东深向来是谨慎之人,单从一组异样数据已然嗅出不对劲来。这几年他接触生物项目也算不少,也不是没发生过实验室里人员出现私心的情况,他明里暗里进行调查,   可没想到,工厂出了事。   对外声称药气外泄,实则有人丧命。这让陆东深更为震惊,如果只是临床药物,怎么会引来丧命一说?他赶赴国内,处理工厂事件的同时也打算彻底清查,不想,Abel离奇失踪,等待他的却是一拨潜入边境的雇佣兵。   “有人要杀我。”陆东深抿了口酒,“除掉我,吞了我手底下的生物项目,一箭双雕。”   蒋璃呼吸急促,他在提及那段的时候轻描淡写,可是,当时那伙人是雇佣兵啊,杀人不眨眼,他只身一人能从他们手里逃出来,那该是多惨烈的一场博弈?   这样一来,就能跟陈瑜说到的那些事联系在一起了。   “想要杀你的是陆门的人?”蒋璃的脑筋转得飞快,“他们不但要吞了项目,还想杀人灭口?”   说到这,她一激灵,左时……   急急问,“到底谁想杀你?”   陆东深的手指抚着酒碗边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陆振名。”   蒋璃一怔,惊愕,“你、你二叔?”   陆东深沉重点头。死里逃生后他回到陆门,表面上积极配合陆门对工厂一事瞒天过海式的处理,勒令项目永久关闭,暗地里派人调查此事。陆门耳目众多,调查只能谨慎再谨慎,而且他已经做好了拉长战线的准备。那些雇佣兵虽来势汹汹,但当时夺他性命的方式极为聪明,处处都会造成意外身亡的假象,直到最后才露出獠牙。所以,他给陆门的解释也容易,只说滇贵黔一带危险,   他遇上了些意外,其他的再无多说。陆东深沉浮商海多年,在陆门里也经历不少,对危险情况向来敏感,所以当时他就有心怀疑幕后黑手是陆振名。可要断定雇佣兵就是陆振名的人,就要反推实验室那组异常数据跟他有关。   陆振名很聪明,从未留下跟实验室科研人员有联系的证据。   “至今没找到Abel,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陆东深说,“后来,我开始命人调查所有跟Abel有关的人,哪怕是再远的周边,但也毫无发现。直到……”   他的语气沉了沉。   蒋璃呼吸有些艰难,“直到,我跟你提到那个配方,跟你提到左时。”   “是。”   蒋璃的出现为陆东深打开了另一个世界,而她所提及的配方和左时,让陆东深意识到调查的方向出了问题。陆门有气味构建师,但他从没将这些事联系到一起去。   他所调查Abel的周边人,不过是跟他同行同圈的,那有没有可能交叉学科也有故交?而且,他愈发觉得,蒋璃所说的配方就是当初Abel冒险研究的。   有了左时这条线就好查了。   果然跟Abel有关系,左时算是他的关门弟子,从不对外公布。   所以,顺序就是,左时拿着配方找了Abel,并且不知用什么理由说服了他,至此引了Abel的贪心铤而走险。   陆东深在说这些的时候,蒋璃的心一直提到嗓子眼。   她眼里有紧张、有不安,这些个情绪统统被陆东深收入眼底,他不动声色道,“你在怕什么?”   蒋璃被他这么冷不丁一问有点无所适从。陆东深盯着她的脸,“你一直在担心左时跟陆门的其他人有关系,对吧?” 第424章 缺了个关键人物   蒋璃不知道该如何回这句话,但实际上心里明白得很,她的确是怕。   她怕极了左时跟陆门里的任何一人扯上关系,无论是陆东深还是其他人。   在她认为,左时是出了名的研痴,为了一个配方可以上天入地的,这是他对工作对专业的痴迷,虽说有时候固执己见,但至少心思纯粹。   可一旦跟陆门有关系,那性质就变了。   蒋璃在恐慌。   这颗心从在美国见到季菲后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   最怕的是,太熟悉的人只是你自以为的了解。   见她不语,陆东深忽然笑了,手伸过来掐了掐她的脸,似真似假的,“有时候,我还真是嫉妒左时啊。”   蒋璃一激灵,反应过来拍掉他的手,“神经病。”   陆东深也没恼,始终在浅笑。   笑得让蒋璃好不容易不再扑腾的心又开始活跃了,清清嗓子,“继续说啊。”   陆东深没再逗她,言归正传。他伸手拿过点心盘里的点心,摆了三块在桌上,说,“左时、Abel、我二叔……”又随手折了花瓶里的花苞放在三块饼干之间,“三人如果围绕着配方做些名堂来不成立,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想到这中间是缺了个关键人物。”   蒋璃蓦地一怔。   突然想起季菲跟她说过的那些话,脱口,“卫薄宗!”   “是。”陆东深没惊讶她能反应这么快,他向来认为她是个极聪明的姑娘,而且这段时间她也一定查了不少事。“有了卫薄宗,这些人才能顺利地串在一起。”   蒋璃端酒的时候手指有点颤,半天还是没喝下去,放下。   “我问你,在你心里左时是怎样的人?”   “学究型的,一心痴迷于研究。”蒋璃实话实说。陆东深朝后一靠,说,“虽然我没见过左时,但分析之下也觉得,他跟陆门的人并不认识,他只想借助Abel的力量来完成对配方的研究,真正跟陆振名有联系的是卫薄宗。”   说着,他又拿了块饼干,放在了三块饼干之间。“他们四人的关系是,卫薄宗对配方虎视眈眈,左时得到配方后因为没有合适的实验室因此跟Abel合作,卫薄宗这期间也算是左时的助手,方便借助左时之手将配方完善,   可左时并不知道,卫薄宗和Abel其实已经被陆振名给收买了。”   蒋璃问他,“你为什么会怀疑到卫薄宗头上?”“卫薄宗的动机。”陆东深道,“我很早就怀疑他了。邰国强死于长期气味中毒,跟她妻子有关的同时何尝跟卫薄宗没关系?邰国强死,邰夫人入狱,长盛集团一度陷入风雨飘摇,现如今他又辞去长盛职位明哲保身,卫薄宗的目的很简单,不想争权夺利,只想搅得长盛一团乱。”长盛一个上市公司,一乱就等同于给同行吞噬的机会,卫薄宗在陆振名的授意下搅乱长盛,不过就是想为自己的儿子博出一番天地,果然,陆起白趁机占了长盛股份,摇身成了长盛的股东之一。   陆振名是陆门的人,自然有着陆门的行事作风,陆东深熟悉得很。   做事向来不留痕迹,哪怕暗用卫薄宗,想找其实证都难。   “你又是怎么怀疑卫薄宗的?”陆东深问她。   蒋璃深吸一口气,将在美国的事跟他讲了。陆东深沉思,少顷,说,“照季菲的说辞来推断,卫薄宗是早在左时联系Abel之前就认识陆振名了。”   蒋璃疑惑。   陆东深只说了两个字,“工厂。”   蒋璃稍稍愣了下,紧跟着醍醐灌顶。   是啊,工厂,她怎么差点忘了工厂的位置了?   陆振名是负责选址的,怎么会无缘无故选在贵阳?巧合吗?不,肯定是有人跟他建议的,这个人,就是卫薄宗。卫薄宗对配方虎视眈眈,但也知道配方并不完善所以一直在等机会,他等的机会就是左时。左时是气味高手,也是配方改进和研制的奇才,他需要借助左时的力量来达到占有新型配方的目的。   占有配方之后呢?   他所需要的大量资金和人力物力都需要有人赞助,这个人就是陆振名。如果说,卫薄宗一早就把这配方跟陆振名夸得天花乱坠,那对于陆振名来讲,如此有商机的配方自然不能放过,所以,一拍即合。这也是左时在跟Abel合作后,陆振名也能时刻掌握配方改进进度的原因,而后,工厂出事,Abel失踪,那八成也是跟陆振名有关。   蒋璃脑筋转得快,抬眼盯着陆东深,“所以,工厂设在贵阳的目的,你也查到了?”“寂岭。”陆东深直截了当,“所以,我分析是,配方是卫薄宗先得到的,而且配方一定是不全的,所以才利用左时改进配方。但陆振名一定是不知道左时的存在,否则直接跟左时合作就行。总之,卫薄宗说服了陆振名将工厂设在贵阳,一定是方便改进后的配方原料在当地方便获取,甚至只能在一地获取。我也是这次在美国的时候才查出来,配方出自一个叫寂岭的地方,位于滇黔桂交界。”   陆东深这番说词既肯定又清晰,瞬间捋顺了蒋璃心头最后的那么一点疑惑。   秦岭之巅,生而忘死。   是啊,左时得到了配方,却总是在找秦岭之巅,也许想找最原始的配方,可是,他手里的配方又是谁给他的呢?一定是有人,所以,这人就是卫薄宗。   卫薄宗去过寂岭吗?   不得而知。   也许是他机缘巧合,又也许他也是从其他人手获得,总之,他给了左时并利用了左时,甚至,在季菲面前隐瞒了这一切。   工厂出事,应该是配方落到生产线后出了问题,否则不会下让人丧命,这应该是卫薄宗急于求成的结果,因为季菲提及,在临床时就有人出了问题。   蒋璃想到这,看着陆东深的左手,现在,唯一的疑惑就在他身上了吧。陆东深见她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的手来瞧,也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笑了笑,不隐瞒了,“没错,当时工厂出事,我身在工厂里,之前并不清楚,现在可以确定,我的身体的确受了当时气味的影响,目前为止,我的左手和左手臂都没痛觉了。” 第425章 你真不记得我了   蒋璃只觉心如剜疼。   从第一次发现他左手的端倪到他亲自承认,这期间她观察再观察,试探再试探,也知十有八九是没了痛觉,可揣测是揣测,私心想着自己也许也会判断失误。   “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蒋璃拉过他的左手,心不安。   陆东深抿唇浅笑,反手握住她的手,她想收,他攥紧,问她,“你心疼我?”   蒋璃抽手抽不回,干脆作罢,“我只想知道经过左时改良后的配方作用于人体时还会有什么副作用。”   陆东深见她嘴硬,没强迫,但也没松手,反而细细把玩她的手。   他的手大,她的手小,落在他掌心里把玩起来十分合适,再加上夜里渐热,她的手温清凉滑润,握在手里就像是握着块美玉,平日的时候,陆东深最喜欢这么握着。   “有感觉,但是没痛觉。”陆东深强调,“只是没痛觉。”   “还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吗?”   “没了。”陆东深笑笑,“没痛觉似乎也挺好的,又不耽误其他事,还能减轻受伤后的痛苦。”蒋璃轻叹一口气,“这就是我跟左时起争议的地方,失去痛觉真的好吗?当初在我认为,封痛散能取代麻醉剂是最好,因为麻醉剂用多了会对人体有影响,但封痛散没有。   可是,如果人一旦永远失去痛觉,那会对身心都造成极大伤害。”   陆东深明白她的意思。   蒋璃趁着他松神的时候马上把手抽回来,看得陆东深直想笑。   “工厂出事,你被人追杀,全身是伤,然后遇上了陈瑜……”蒋璃将注意力放他身上,眉头微蹙,“可是不对啊。”   陆东深看着她浅笑,“怎么不对?”“陈瑜的老家是在云南边上,你是在贵阳受的伤吧?从贵阳到云南一带有段距离呢,先不说陆路,光是深山就一座挨着一座的,陈瑜跟我说过,你受的伤不轻,你怎么熬过来的?”   陆东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看得蒋璃觉得瘆得慌,警觉问他,“你……看什么?”   空气里荡着酒气,夜风里还有清浅的花香。蒋璃虽说能喝酒,但沾了酒精之后,脸颊就有些绯红,这在陆东深眼里就觉得漂亮极了。他知她想得周全,关于这件事不论怎么绕都绕不过去的,除非他是超人,能在奄奄一息的情况下还能翻山越岭。   所以,她势必怀疑。   “之前被一个姑娘救过,之后才遇见了陈瑜。”陆东深笑道,“如果没遇上那位姑娘,我想我当时就没命出贵州了。”   又是个姑娘。   蒋璃撇嘴,“陆先生,你的女人缘不浅啊。招惹了一个陈瑜还不够,原来之前还有一个啊?怎么那姑娘没把你带走当压寨夫人呢?”   陆东深忍着笑,“那个姑娘当时急匆匆的,可能是有紧要事办。但当时她救我的情景我还记得,那姑娘长得漂亮极了,身上很香,很让人心动。”   蒋璃听着这话,心里像是翻了江倒了海,涌上喉咙后统统都成了酸水,呛得她快要窒息。心生不悦和怨怼,以至于再开口时有点口不择言了。   “都让你心动了你后来怎么没去找人家啊?凭你堂堂陆大公子的身份,想找个曾经救过你还让你心动的姑娘是难事?”   陆东深故意道,“找一个人当然不难,想找总能找的到。”   蒋璃抿着嘴,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我这个人不信缘分,但遇上那姑娘之后我就信了。”陆东深目不转睛看她,“所以,再遇上那姑娘,我就不打算放手了。”   欺人太甚了。   蒋璃一股怒火冲上胸腔,起身冷言道,“那你还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找你的姑娘?”   陆东深在她离开的前一秒扯住她的胳膊,手臂紧跟着一收,蒋璃一个踉跄坐他腿上,他顺势将她圈紧在怀。   蒋璃彻底恼怒,这算什么?   这边跟她打情骂俏,那边心里还想着别的女人?   看来这一年多来,他也不是真心待她。   这男人的心思怎么藏得这么深啊?   越想越恼火,越想越委屈,伸手就来推搡他,“放开我,别碰我!”   蒋璃越是生气,陆东深就越是开心,也越是死搂着她不撒手,故意刺激她,“不让碰我也碰了,这一年多我碰你的次数还少吗?现在让我放开你是不是晚了?”   “陆东深你混蛋!”   “你不爱我这个混蛋吗?”陆东深一手控着她两只手腕一并背在她身后,迫使她整个人贴着他的胸膛,另手攀上她的脸,“你不爱我吃什么醋?”   “我、我没有!”   “没有?”陆东深的俊脸凑近她,“那你怎么激动干什么?”   蒋璃被他逼急了,低头朝着他厚实的肩头咬上一口。陆东深哪会料到这丫头还留着这毛病呢,一个吃痛,手劲一松,她趁机逃脱。   可还没等离开他的腿,他从身后一把将她搂住,她又坐回来了,这一次是后背贴着他胸膛的。   坐得比刚才瓷实。   顺带着,感受到了异样。   蒋璃身体一僵。   陆东深从背后贴过来,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轻笑,“别乱动了啊,对你,我可从来不控制,你是知道我的。”   蒋璃咽了下口水,觉得有火苗在燃烧。   见她老实了,陆东深很满意,下巴微微一侧,薄唇轻贴她的脸颊,“囡囡,你真不记得我了?”   一句话问愣了蒋璃。   好半天转过头看着他,“记得你?”美人唇在侧,没理由坐怀不乱,于是陆东深仰脸就吻上。这样一个一听他提别的姑娘就急的姑娘,令他的心口痒痒的,他知道她还在乎他,很在乎他,这个意识让他开怀。   蒋璃心里还藏着事肯定不能如他愿,这下推得彻底,没容他占太多便宜,起身冲着他嚷嚷,“陆东深,你再这样,我就收回江湖令!”   陆东深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想着接下来就是怎么把她小翅膀一收拴在身边的事了,心情就愉悦了很。便好心为她提醒。“三年前我受了重伤,不敢走陆路,一路沿着山路出贵州,后来伤势太重昏倒。当时我记得是在一处山林里,那个姑娘就出现了,她给我吃了什么东西我不清楚,只记得她说,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说到这,他轻叹一口气看她,“囡囡,难道你还没想起来吗?” 第426章 我要活命   像是在暮霭中凿开了一丝光亮。   蒋璃在原地怔愣了许久,曾经画面一帧帧过,似白马过隙。那些零星的、破碎的、欢乐的、悲痛的都在黏合重组。   那一年的事,走马观花,能让她记住的都是悲痛。   左时离世、养父母意外身亡、她被人送到疯人院……   她的记忆里能装下的就都是这些事,还有遗忘的吗?   出贵州,一处山林,急匆匆离去的姑娘,还有那句话……   蒋璃盯着陆东深,一脸的不可置信,半晌后才问,“是我救的你?当年在山林里快死的人就是你?”   这就是他不愿把这件事倒出来的原因之一。   偶然相遇,一人救了一人,多年后再相遇,这怎么看都像是上天的安排,缘分的妙不可言,搁谁谁不愿意马上抖出来炫耀?   陆东深也想。   他生性是个骄傲的人,也有那么些自信觉得自己是个很能给对方留下印象的人,哪怕是身受重伤。   但是,她是生生把他那点自信给折断了。   之前含沙射影提及,她是一点印象都没了。   此时此刻,瞧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陆东深是深受打击,他至于在她心里这么没存在感吗?   他没好气地“嗯”了一声。蒋璃现下可不舍得走了,一屁股又坐回来,看着他像是发现个新大陆似的。陆东深反倒是被她看得不自在了,清清嗓子,“你要是想不起来就不用硬想,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太受伤了。   幸好,蒋璃还没把他伤到根儿上,挽救了他一丝自信,她说,“不不不,硬想还是能想到的,原来是你啊,我隐约是记得有这么件事,但总是时间跟事件对不上。”   她救过很多人,有不少是随手就帮了的,肯定不能一一记得。   这倒是其次。   记不得陆东深那次,是因为当时她挂着养父母的情况,其他事也就淡漠了。   他提到了山林,她有印象。那是通往药山的山林,那年她就在那座药山上采集原料,待了足足有一个多月,直到她接到养父母出事的消息,山林是下山的必经之路,出山林入贵州境内,养父母就是在那出的车祸。   陆东深听她这么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那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蒋璃反应过来,“我好像记得你当时都有出气没进气了,伤很重,全身都是血。陆东深,换句话说,如果当时没有我的话你就死了,这可是实打实的救命恩情,比之前在祈神山上的还要实。”   也幸好当时她是从药山下来,竹筐里不少救命原料,再加上她随身带着的药丸,她每次出门都会备上一些以防万一。   “是。”陆东深倒没反驳。   蒋璃想了想,这下子总是能把他当年的行踪做个路线总结了。“所以,当时你是先遇上了我,然后一路过山进云南,这期间你碰上了野狼,逃生后才到了陈家。”   “没错。”蒋璃只觉得后背凉汗,看着陆东深只叹他身体素质极强。山林里的记忆她是一点点在复苏,当时面对奄奄一息的陆东深其实她没有十足的把握,给他用药不过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陆东深慢悠悠倒着酒,“上天的安排,让你救了我,否则就算我有命出山林,也会喂了狼。”   “你用了什么办法对付狼?”蒋璃其实挺好奇,之前问他他不说。   陆东深喝了口酒,放下碗,盯着酒陷入回忆。   那年他在工厂遇险,身边没有保镖,雇佣兵乔装成当地居民令他防不胜防,身受重伤之下一路沿山路逃命。当时他想着保命最重要,哪管当时身在何处?   山林里,是他离死神最近的一次,近到他都能看到地狱之门,闻得到死亡的气味。   可他闻到的是香味。   来自山林,来自她的身上,她驱走了黑暗,踩光而来,将他拉出了地狱。   她离开后,他足足在山林里躺了两天,仅仅靠着头顶粗壮枝杈滴下来的露水存活,等到第三天他竟恢复了些体力,开始想着如何能在这片山野里活下去。   他虚弱得很,抓不了猎物充饥,只能敲石点火,熏了草把赶走蜜蜂盗了蜂蜜,甜食是能帮助迅速恢复体力的最佳食品。   就这样,他一路踉跄着前行,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按照曾经看过的地图大概方向穿行。   直到,遇上狼群。   算不上群,但有五头之多。“你的药草止了血,再加上一路上我想方设法填饱肚子,恢复了不少体力。可面对五头狼的情况下,硬碰硬我绝不是对手,只能先擒最弱的再逐一击破。”陆东深眼神里有隐隐的暗。“五头狼中,最弱的一头是怀了崽的母狼,我趁机宰杀,吃肉留血。狼血的气味能盖住体味,能让狼减轻警惕心,就这样,以狼血为饵除掉五头狼,最后,靠着狼肉我才一路进了云南。”   过程残忍。   怀崽的母狼……   但凡母狼都有护崽的决心,能弱到被陆东深宰杀,想来是小狼即将出生。   陆东深看出她眼里多了一些复杂情绪,嗓音深沉道,“囡囡,我要活命。只有活下来才有希望,不管用什么办法。”   “我明白。”蒋璃干脆利落道。   她知生死艰难,不折手段活下来这是生命的本能。可换做是寻常人,哪会有这般毅力为自己博出条生路?真要是不折手段,那也得有不折手段的魄力和智慧。蒋璃看着眼前的陆东深,他的狠绝和野性都敛藏在文明儒雅之中,能在那么恶劣的条件下生存下来,她着实惊叹他的斗志和极限。   两人之间有短暂的沉默。   唯有酒气,伴着花香肆意流窜。   陆东深抬碗又是一口。   这夜里空气清透,可他心口多少窒闷。杀母狼取幼崽这种事他不想说,尤其是不想对她说,哪怕他当时是为了活下来,现在再提及,也生怕她会厌弃。吃狼不是件美事,不管当时在山上他把狼肉烤得多熟腻,终究还是逃离不了杀狼时那一刀刀溅起来的血腥气。那是他从雇佣兵手里夺的刀,一刀捅伤了对方,其余的,都捅在了狼身上。 第427章 咱俩就该在一起   那一年的数天里,他在为能活下来拼尽全力,跟人、跟动物、跟大自然厮杀搏斗,每一场厮杀都是见了血的,每一场搏斗都是拼了命的。面对想要他命的同类,他为生存而战;面对想要他命的大自然,他为捍卫食物链最顶端的权力而战。   他不愿回首。   “我养父母也是在那天过世的。”蒋璃说。   陆东深搭在酒碗的手指微微一滞,但也是短短那么个反应,蒋璃没看见。少许,陆东深开口,“你之前说过,车祸。”蒋璃点头,“当年我养父去贵州做会议交流,会议结束后就打算带着养母自驾转转,又知道我在滇黔附近的山上采集原料,就想着他二人先到云南等着跟我汇合。那是通往云南的必经之路,山路崎岖难走,盘桓山脉之间,就那么……出了车祸。”当时她接到通知赶到现场时,救护车已经把养父母拉走了,那辆车还在,斜翻在路边,紧挨着的就是下面悬崖陡壁,车头连着车身都撞塌了大半,驾驶位和副驾驶的车座上都有血,大片的刺眼,尤其是驾驶位。   去医院的途中,警方跟她说,驾驶位伤毁严重,为了救人他们只能强行拆毁,但要她做好心理准备。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伤了残了的,只要活着就好。   但她到了医院后,等待着她的就是两具尸体。   她甚至都没能来得及见着他们最后一面。   陆东深沉默地看着她。   “陆东深,你说那天是不是老天的安排?我救了你的命,老天就夺走了他们的命?”蒋璃没哭,可目光里有痛,压抑着。   陆东深看着她没说话,眼里心疼。   蒋璃却又摇头,“不是……跟你无关。有时候我在想,如果当时我没外出采原料,是不是我养父母就不会想着去云南呢。”   陆东深心里抽疼,“不是你的错,飞来横祸这种事你控制不了。”   不是她的错。   从始至终她都是最无辜的那个。   有罪的,是她的养父夏运城。   夏运城,是饶尊的父亲饶瑾怀一手培养起来的干部,可谓是一世清廉,不曾想,临了做了件糊涂事。贵阳工厂那片地其实是禁用的,不允许建厂也不允许商用。   陆振名一心想要拿下那块地,关系疏通来疏通去就疏通到夏运城头上,就这样,从北京通了贵州的关系,生生改了那片地的用途借以建了厂。   这是陆东深暗地里查到的事实。他看着蒋璃,心里阵阵发酸发疼,她是个玲珑剔透的姑娘,可又怎会想到其实当年她养父并不是参加交流会议呢?工厂出事,夏运城怕牵连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前往贵州查看。   当时陆东深查到了夏运城的头上,想要从夏运城那找到可以定陆振名罪行的证据,但去找夏运城的途中就遇上了雇佣兵。   想来夏运城也是嗅觉灵敏,否则怎会连夜离开贵州?   所以,她想错了。   她的养父不是想要去云南度假,他只是想保命。   最后命是没保住,丧生在茫茫的山野之中,可惜了夏运城的夫人。   世事弄人。   当他知道夏运城竟是她养父时,足足是信了这句话。   在她心里,夏运城一直就是白月光。   他不想亲手毁了她心里的执念,所以,这件事就迟迟压着不想说。   现在她提及了。   他这么看着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替她保住她心里的白月光,是夏运城造的孽,她何错之有?   夏运城死于意外车祸,带走了当年的所有证据。   人已死,他能做的就是在活人身上找证据了。   蒋璃并不知他心中所想。   在桌上趴了一会。   陆东深抬手轻揉她的头,轻叹,“傻丫头……”   蒋璃没躲没避。   不管心里有多怨怼他,其实,这个时候她是渴望被安慰的,她希望有个人来告诉她,一切都是天意,希望有个人在她身边陪着她伴着她。   良久后,她把头歪过来,看着陆东深,“如果你是在可怜我就算了,我不喜欢这样。”   “我不是可怜你,我只是觉得……”陆东深斟酌着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蒋璃盯着他。   他微笑了一下,故意加重了手劲,“觉得,我和你就是上天安排好的缘分,咱俩就该在一起。”   蒋璃闻言,一把拍掉他的手,坐直。   “所以,前一阵子实验室爆炸是人为的吧?”她冷不丁又把话题落他身上,言归正传。   她是什么人?   且不说经历过陆东深那种大起大落吧,但短短二十多年的生涯里也是领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的。不悲凉于过去,活在当下才是实际。   陆东深见她不再提夏运城的事,心也多少放下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说说你的分析。”   “也没什么分析,只是觉得像你这种性格的人绝不会坐以待毙罢了。”蒋璃一针见血的,“是你自己炸了实验室。”   陆东深抿唇笑了。“我来说说你的目的。”蒋璃起了身,背着手在他身后徘徊,“一处实验室成本不小,你也绝不是那种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人,所以,背后想要的一定是远远大于付出的。一,实验室爆炸前,你身陷口诛笔伐骑虎难下,就着这么一炸完美脱身;二,虽然我不清楚你具体在争什么项目,但这项目必然是要依托实验室的,炸了正好毁了场地,重建需要时间;三,你假装身受重伤避而不见,董事局里站在你这头的股东肯定会以此为借口拖延项目;四……”   说到这,她绕到陆东深的身前,盯着他,“你想趁着这次机会查清楚当年的事,并且,你在怀疑当年的事并没了结。”   她认为,这么多理由之中,最后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陆东深与她对视,目光里有光亮,这光亮叫欣赏。他不置可否,笑问她,“那你猜猜看,我接下来有什么计划?”“自然是要跟对方殊死一搏争得权力之座,但在之前,你会去趟寂岭。”蒋璃利落,“你跟杨远说过,你说也许工厂的问题就在工厂,工厂就在贵阳,那你早就对配方的流出地着手调查了。”她顿了顿,一手搭在桌子上,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封痛散临床试验出了问题,陆振名和卫薄宗一个为利一个为名肯定不会罢手,这样就方便你继续搜集证据,这是其一;其二,相比封痛散,你更想找到原配方,原配方如果能被合理开发利用,那将会是你坐上权力交椅的重要砝码。” 第428章 万一酒不醉人人自醉呢   陆东深越听,脸上的笑容就越深。   蒋璃也是跟他杠上了,支着胳膊双手拄脸,“陆东深,我说得没错吧。”   陆东深没答,反倒是慢条斯理地说,“那让我来猜猜你吧。”   “我?有什么好猜的?”   陆东深探身给她倒了碗酒。   “想听我说,喝酒。”   蒋璃看着眼前这满碗酒,没动,抬了眼皮看他,“你想把我灌醉?”   “你能被灌醉吗?”陆东深浅笑。   “能不能灌醉先不提,我想知道,我醉了你想做什么?”陆东深靠在那,月光辛亮,映得他眸底的情绪都有了不怀好意。他就偏偏不掩藏心里的不怀好意,笑得愈发迷人,“醉了,能做的事情就多了。例如,水乳交融,重归旧好。”   蒋璃没恼,“陆东深你别白费力气了,醉三杯喝不醉我。”   陆东深微微倾身上前,“万一酒不醉人人自醉呢?”   男人固有的气息和酒香混在一起闯进她的呼吸,本身就透着一股子性感。蒋璃朝后一靠,躲了这份诱惑,淡淡道,“我想知道你猜了什么。”   她有心逃避,他也没强迫她,纵容了她的转移话题。   “囡囡啊。”陆东深念了亲昵的名字,“你是结结实实地怨了我,但也是结结实实地帮了我。”   蒋璃拿了桌上的点心。   是被陆东深比作卫薄宗的那块点心,她拿在手里,一点点掰碎“卫薄宗”,入口了一块,没说话。   “发布会上,你那两刀下去解了气又成功地让外界知道你我翻了脸。”陆东深也伸手过来,捡了“卫薄宗”的一小块尸体,在手指间里轻轻碾碎,太甜,他不喜欢吃。“你住进饶家,实则是保证自身安全,那些日子你在想什么?想怎么对付我报复我吗?不是,你在想这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直到你得知我在沧陵建厂的消息,你毅然决然回了沧陵。”“华力和天际合作,饶尊和杨远的跟随,这种种事你是看在眼明于心的,你知道我会有动作,以防万一,接下来你想着是如何护我周全。表面规整谭耀明所有的场子,实际上是规整沧陵的心腹;冒险收了印宿白和他的人,是因为你不想沧陵有缺口;工厂招工,你派了不少人进去,一是为了弟兄们的生计,二是一旦我这边出事厂子应接不暇,你的人也能守住厂子不乱;目前现状是你一步步规划好的,江湖令一出,整个沧陵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   蒋璃没说话,只是冷哼一声。   “接下来你会赶赴寂岭。”陆东深说得干脆。   蒋璃抬眼看他,没反驳,但也没应声。   “这么多年你对左时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到美国见了季菲后主意就变了吧?有些事就是这样,眼见才能为实。”   蒋璃冷笑,果然是消息灵通啊。见季菲的事她自认为是极秘密的事,看来,他收买人心的能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强。   “照理说,我在你这死皮赖脸住下养病,你去寂岭的行程能拖一拖才是,但你瞧见了我的伤势,知道了我左手的情况,去寂岭就刻不容缓了。”   “别自以为是。”蒋璃不满。   陆东深笑了,指了一下胳膊上的伤口,那已经是浅浅的疤痕了,这才几天的功夫。   “就算皮肤愈合功能再强的人,伤疤都不会恢复这么快。尤其是我九死一生留下的伤疤,你应该查看过了吧。”   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真糟糕。   蒋璃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口滞闷,“我是在怀疑你伤疤的恢复速度跟封痛散的影响有关,所以我才更要查个明白,相比你,我更在意配方。”“更在意原配方吧?”陆东深宠着她说话,“你也说过,人失去痛觉不是件好事,我目前的情况你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封痛散是左时改进的配方已经出了事,能挽救现状的,   就只有找到原配方。”   蒋璃紧紧抿着嘴。   陆东深眼里的笑容更深,学她刚刚的口吻,“蒋姑娘,我说得没错吧?”   蒋璃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是自己吃亏,末了,干脆端起酒碗,几口饮尽。   辛辣入喉。   进了肚,像是点了火。   可熊熊燃烧的不是酒劲,而是她心底的不悦,终成火海。咬牙,“陆东深,你现在这样有意思吗?”   “没意思。”意外的,陆东深这么说。   蒋璃盯着他。陆东深也将碗中酒干了,放下酒碗后道,“你怨我没错,是我自作聪明了一把。像你这样的姑娘,本就该跟男人站在一起肩并肩才是。”说到这,他笑了笑,眼里就多了深情的东西。   “囡囡,你做这么多不就是想证明给我看吗?现在我看到了,我爱上的姑娘足有本事跟男人一较高下。陆门险恶,这世上也只有你这样的姑娘才敢陪我走一遭。”   蒋璃隐隐攥拳,“你这是邀请我?”   “是。”   蒋璃一拍桌子起身,“晚了。”她盯着他,“陆东深,你以为几句好话就能抹了你对我的伤害?我告诉你,我这个人记仇,十分记仇。”   她转身回屋前,陆东深从身后将她一把搂住。   她挣扎,他手臂扣得更紧。   压下脸,说,“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嗯?”   蒋璃一怔。   是啊,要怎样?   她竟一时迷惑了。   夜风窜过时挽救了她走神的神经,蓦地反应过来,原谅?凭什么原谅他?嘴就硬了,“分手了就是分手了!好马不吃回头草!”   陆东深将她的身子一下子转过来,面朝着她,“不吃?”   “不吃。”她没好气。   陆东深紧跟着压脸下来。   蒋璃躲得快,他的唇就落在她的脸颊。   可没打算放过,依着她的脸颊,薄唇一路向下。   蒋璃推搡挣扎,心里暗骂他是流氓混蛋,可他箍得紧,胸膛似铁,碾着她生疼。她还是骂出了声混蛋,陆东深嗓音低哑含糊,“今天我就混蛋了!”   可这话落下没多久,他就觉着不对劲了。   全身像是用不上劲,头也昏昏沉沉的。   蒋璃趁机将他推开。   陆东深竟似醉了般,踉跄了一下倒了地,再也起不来了,眼睁睁看着蒋璃一脸得意上前,蹲下来端详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藏着“恶毒”。   他大脑忽悠一下,唯一的念头就是:又上这个死丫头当了。   果不其然,蒋璃一改刚刚的惶恐,悠哉哉地对他说,“陆东深,醉三杯这个亏,一年前你吃过,没想到一年后还不长记性。”她又“啧啧”了两声,笑得那叫一个气人。“果然啊,色心起的男人最好对付。” 第429章 也配得上一声谢谢   陆起白前脚进办公室,后脚景泞就敲门进来了。   见她来,陆起白没多大反应,随手指了办公桌上成摞的文件,要她尽快熟悉业务流程。景泞满肚子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寻思着如何开口。   他的脸色看上去难看极了。景泞多少听说了半小时前股东大会的决定:无限期搁浅陆起白的生物项目提议,目前重心转移到陆北深手头的全部项目上。做这几项重要决定的是CharlesEllison,其他股东附和,就连向来明哲保身的许董事也都站在了CharlesEllison那边,而这期间,秦苏没发表任何意见,保持中立。   陆北深的到来,似乎跟陆门的其他权力形成对抗和制衡关系,陆起白这边表现得最为明显。   景泞隐隐嗅出危险气息。   来自陆门。   来自背后那股看不见的力量。   是谁?   是秦苏,还是陆北深?是陆振杨,还是CharlesEllison?又或者,是不再露面的陆东深?   还有陆门其他虎视眈眈的眼睛,他们何尝不是一头头吃人不吐骨头的虎?   景泞不想再趟陆门这趟浑水了,开口,“陆副总——”   手机响了。   陆起白示意她等一下,走到会客区接了电话。   她站在办公桌旁,看着陆起白清冷的背影,一时间百感交集。   办公室里很安静。   陆起白在那边接了电话后就没说话,一直在听。   气氛压抑极了。   景泞都觉得有点透不过气。   深吸一口气,还没等吐出来,就听见了陆起白的声音,他说了句,“CharlesEllison!”   嗓音压得很低,近乎是咬牙切齿。   景泞在这边不经意打了个寒颤。等陆起白再回来时,他脸上似乎还嵌着怒火,眉眼间也戾得很。要是搁从前,景泞肯定避犹不及,她怕陆起白不阴不阳地笑,也怕陆起白这种明里暗里的怒火,因为她承受不起他的这种情绪折腾。   但一眼瞧见了他削瘦的下巴,不知怎的,心就抽痛了一下。   陆门之内,权力之争,似乎每个人都不得不坠入深渊,然后在深渊里仰视绝望。景泞有一度想对陆起白说,别争了,平平淡淡不好吗?   陆起白在沙发上坐下,点了支烟,招手让景泞过来。   景泞又觉沉重了。   “我知道你不想为我工作。”等走上前,陆起白开门见山。   景泞开口,“是,我觉得我们还是——”   手机铃再响,生生打断景泞的拒绝。   陆起白接了电话,这次就当着景泞的面。   景泞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保持距离,这是她的职业习惯。   她看见陆起白接通电话后眉头紧皱。   办公室里太安静了,哪怕是景泞有心躲,也能隐约听见手机那边的动静。   是陆北深。   刚开始说了什么景泞听不清,后来有句话挺清楚的入耳:堂哥,还多谢你能让出比利时市场的利润。   景泞一激灵。   陆起白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他说,“陆北深你好手段啊。”   那头在笑,听着春风得意的,隐约间景泞听到陆北深提到CharlesEllison的名字。   陆起白手指间的烟落下大半截烟灰,他冷哼道,“能让CharlesEllison做了你的靠山,也是你的本事。”下句话景泞听见了,陆北深回了句,“中国有句话说得好,枪打出头鸟,现在堂兄做了这只出头鸟,自然就成了众人的眼中钉。我能跟堂兄过招,也算是能够迅速往上爬的途径,堂兄,说到底我还是要谢谢你。至于CharlesEllison,你错了,他从来都是站在陆东深那边的。”   陆起白掐断了通话。   景泞在旁大气不敢出,头皮阵阵发麻。   她在陆门多年,早就养出了敏锐的触觉。也许,在陆起白与陆北深这场明争暗斗里,陆起白已经开始节节退败了。   正想着,就听陆起白开了口,很倦怠的,“景泞,我想你留下。”   景泞心头像是风过暮雪千山,蓦地挂起万般悲凉。   她讨厌自己这样的心境。   看着他忧伤,看着他被击败,看着他愤怒……这不是她所愿的吗?她恨他,恨到了骨子里。   可这一刻景泞也知道自己的内心。   恨到了骨子里,也爱到了骨子里。   犯贱。   她在心里这么狠狠骂自己。   隔了许久,她开口道,“文件里的内容我会尽快熟悉。”   陆起白抬眼看她,多少有点意外,隔了许久后,低喃了句,“谢谢。”   谢谢……   等景泞出了办公室后笑得苦涩。   原来,她和他之间也配得上一声谢谢。   **   季菲这几天总觉得不对劲。   不论去哪,总是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几番巡视又找不到人。   哪怕是回到家里,这种感觉也存在。   她不敢开窗,每次都要反复检查门锁是否牢靠,窗帘也是紧紧遮着,甚至有的时候晚上都不敢开灯,但即使这样,她还总觉得有人在监视自己。   从陆门出来后,好长一段时间她无法正常找工作。   留了案底,卫薄宗那头又对她彻底关闭闻术协会的通道,一时间她只能赋闲在家。   蒋璃给了她一大笔钱,在上次见面后没过多久。   至于后续事蒋璃没跟她说,只是告诫她,一定要注意安全。   这也是她从此之后疑神疑鬼的原因。   直到这天下午她从超市出来,方知蒋璃的话不是空穴来风。当时她抱着纸袋往停车场走,停车场在超市对面,需要过条挺窄的街道。那条街道平时不走大车,最多就是私家车单行过,可她过街的时候,偏偏就冲出了辆大卡车,朝着她呼啸而来。   她吓得全身血液逆流,眼睁睁要被卡车碾压的瞬间,她被只手给迅速扯到一边。   崴了脚,纸袋里的食物撒了一地,当时超市门口没什么人,这一幕发生得极快,又无声无息地结束。   那大车在原地停了一会,很快就走了。   季菲都吓傻了,一动不动瘫在地上,直到有人把她拉起,问她有事没事。   她这才缓过神。   救她的是个白人大男孩,牛仔裤带帽卫衣,头戴着鸭舌帽,露出的脖颈处还有一块刺青,看着像是个学生似的。   她连连道谢,想着如果不是他拉了自己一把,想来肯定是被碾死在车底下了。   那男孩跟她说,一切要当心。   等进了家门,季菲才回过味来,当时就脊梁骨一凉:那个男孩为什么那么说?   不是轻描淡写地一句小心点,而是要她当心。   她要当心什么?这跟当时蒋璃提醒她的话异曲同工。 第430章 害你的都是人   回到家,季菲就接到了通电话,竟是靳严。   靳严问她有没有受伤,她诧异。   靳严没瞒她,跟她说,她目前一切状况都在他的监控之下,所以刚刚那场意外他是清楚的。不过,与其说是监控,倒不如说是保护。   “你现在的处境不是很安全,所以日后出行都要当心。不过你也不用过分焦虑,你身边有形形色色的人,他们都是我的眼睛,都可以护你周全。”   说完这些,靳严又重点强调,“季小姐现在只当放假,别忙着找工作,因为目前这种状况,即使你想找也找不到,还增加我们保护的难度。”   季菲这才惊觉,所谓的意外可不是意外。   她问靳严,谁想杀我?你又是谁派来监视我的?   靳严反问她,谁想除掉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季菲有隐隐的感觉,之前从来不敢多想,但经靳严这么一说,藏在心里的预感就应验了。   “我是集团调查组的负责人,在一些事没明朗前有必要启动长期监视机制。”靳严跟她说,“所以季小姐想要保命,那有些事还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行。”   **   陆东深结结实实地睡了一觉。   从倒地那刻听完蒋璃说了那番话后就不省人事,直到日上三竿还没醒。   也不知道是受了气味影响还是被蒋璃刺激的。   他在屋子里睡得天昏地暗时,蒋璃坐在庭院的亭子里煮了茶,添了水果和茶点,正在悠哉哉地同印宿白研究地图。   午后的温度不错。   空气不燥,风过暖面。   院落里的古梨树已经开始泛绿抽芽,没风的时候梨花都如带雨地下,微风一起时更是簌簌而飞。   树底下是成片的白,一层铺上一层,似雪。蒋小天来取神仙饮的原料,顺带着成了这里的小时工。也别怪蒋璃平时疼他,他是出了奇的勤快,每次来蒋璃这里,都能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地收拾一番,别提业务能力有多强了。   但今天有点不爽,蒋璃始终在跟印宿白讨论地形路线的问题,视他为空气,任他在院子里如何折腾那一缸的山泉水都不做声。   蒋小天拎着满满一桶山泉水进屋做清洁。   有泄愤的迹象。   杨远回了美国后,这担山泉水的责任就落在马克身上,蒋小天私心想着马克是印宿白的人,使劲折腾他也就相当于折腾印宿白了。   没一会儿,蒋小天又出来了。   朝着竹亭这边喊了一嗓子,“姑娘,陆总昨晚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啊?怎么到现在还没起床呢!你是个姑娘家,收敛着点不行啊?”   话音刚落一只茶杯就掷过来。   准确无误砸中了蒋小天的脑门,然后落在蒋小天拎着的竹桶里,溅起一小点水花。   疼得蒋小天直揉脑袋。   又听蒋璃慢悠悠落下句,“给爷把杯子拿过来。”蒋璃只有在心情极度好和喜欢开玩笑的情况下才自称爷,平时蒋小天如果一个错口叫了“蒋爷”二字,那是要被她一个白眼给怼死的。听着这话,蒋小天忙不迭地将杯子捞出来,冲洗一番后拿上前。   恭恭敬敬摆在蒋璃跟前,赔笑着,“爷……”   蒋璃“嗯”了一声,手指在竹桌上敲了敲,蒋小天见状马上拿起茶勺舀了茶。   印宿白在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跟蒋小天说,“天爷,给小的也满一杯呗。”   蒋小天对印宿白引起蒋璃关注这件事一直不满呢,还会伺候他?茶勺往他面前一搁,“没手啊?”   印宿白撇嘴,自顾自了。   蒋小天凑过来就没打算走了,一屁股坐下来,瞅着眼前摊开的地图,一扫刚刚的玩笑,“姑娘,你真要动身去寂岭?”关于寂岭的事蒋小天了解得不多,但因为当时在酒吧也听印宿白说了那么一嗓子,总觉得那地方瘆得慌。去美国的事蒋璃后来没瞒着蒋小天白牙他们,但也只是寥寥提到即将要去寂岭的事,他们几个都是信得过的人,一旦她真走了,他们心里也有底的。   蒋璃点了下头。   蒋小天私心是不想她去的,也不知道她要去干什么,就莫名地觉着此行危险。转头问印宿白,“你上次看到的那些人是一下子就失踪了?”   “是。”印宿白现在想着都头皮发麻。   蒋小天咽了一下口水,“你说,你当时看见的是不是鬼啊?”   没等印宿白开口,就听蒋璃问,“蒋小天你怕鬼啊?”   这不废话吗?   谁不怕鬼?当然,蒋小天是绝没胆子这么回答蒋璃的,别说她可能会一刀子扎他身上,就单说屋里睡觉那位爷也不会放过他。清清嗓子,婉约小声的,“也……不是那么怕,就是觉着万一不是人呢。”   一句话说得印宿白更头皮发麻,他是亲身经历那遭的,别提多恐怖了。照蒋小天的话,不是鬼,也不是人,那还能是什么?   蒋璃呷了一口茶,斜睨着他,“蒋小天,你怕鬼干什么?害你的都是人。”   这话一出,蒋小天先是愣了一下,紧跟着顿悟了。   一拍脑袋,还真是。   怕也该怕人才对。   印宿白听了这话后心里却更没底了,“寂岭诡异莫测,姑娘你身边还得有人跟着,我还是陪你一起吧。”   蒋璃看着地图被标红的位置,淡声说,“你们顾好沧陵顾好自己就行,自然有人要跟着我去的。”   印宿白一愣。   蒋小天冲他挤挤眼,朝着屋里呶呶嘴,印宿白瞬间明白。   午后三点陆东深才起床。   想来这些年,除了倒时差外,他压根就没这个时间起过。出了屋已是洗漱过的,一身休闲清爽得很,就连下巴新生的胡茬都刮得光净。因为蒋璃不满他私用她的浴液,特意配了瓶男款的给他,所以他现在就相当于一株行走的薄荷,风一过就是爽朗的清凉味。   印宿白和蒋小天正要离开,见陆东深出来了,蒋小天凑上前,笑得挺意味深长,“陆总,昨晚跟我家姑娘喝酒了?”   “喝了。”   “醉了?”   陆东深睨了他一眼,甩了句,“醉了。”   还能让他怎么说?蒋小天笑嘻嘻的,“醉了好,醉了好,陆总不是我说你,你得增强体质锻炼啊,是,昨晚上折腾得挺累,但起得比女人晚那就说不过去了啊。” 第431章 心眼也是如此小的   陆东深双手揣兜站在那,自然品出他话里的意思,竟没反驳,淡笑,“没问题啊,下次我争取让你家姑娘晚起。”   “这就对了。”蒋小天乐呵呵的。   “蒋小天,你再不滚蛋你信不信我让你说不了话?”竹亭那头,蒋璃道。   蒋小天一缩头。   印宿白怼了句,让你嘴欠,便拉着蒋小天离开了竹屋。竹亭里,蒋璃坐着竹椅,双脚交叉搭在竹桌上,一手持着茶杯,一边盯着地图一边悠闲喝茶。那地图是挂在竹亭的竹栏之间的,鸡肚子下方标了记号,是滇黔桂交界位置。   像幅画似的养眼。竹亭是翠翠葱葱的绿,蒋璃一身轻薄白衣,衣摆过膝,搭有白色长裤,仅用一支梨木簪就将长发高束挽髻,面容也如衣衫似净白,偶有微风扫了梨花瓣过来,陆东深看在眼里,感叹于心。   这么个美好的姑娘,明明就是刻在心头上的,他应该再早些遇上她才是。   正想着,门外扬起车轮碾压沙土的声响,很快有人下车了。   推门进来一瞧,是饶尊。   他穿得更是休闲,半袖T恤都换上了,结实的胸膛把T恤衫都撑满了,一眼就瞧见了陆东深,开始算账了,“正好我问你,车是怎么回事?”   蒋璃听见动静朝这边看过来。   陆东深没搭理饶尊,径直朝着竹亭过来了,蒋璃见状扯回目光,低头喝茶。   饶尊今天衣衫颜色清淡,跟这竹屋的一物一景倒是十分搭配,潇洒得很,他也跟着过来竹亭,“陆东深,言而有信不是你的座右铭吗?转头就撕毁诚信,什么意思?”   陆东深在蒋璃的右手边坐下,淡若清风的,“我怎么撕毁诚信了?”   饶尊一脚勾了竹椅过来,在蒋璃的左手边坐下,与陆东深面对面,“大G不还了是吧?”   “我花钱买的车凭什么还?”陆东深倒了杯茶。   饶尊一挑眉,“你是花了钱,但我花了时间改装。当初你怎么说的?那车是给我买的吧?”   蒋璃诧异地看看陆东深,又看看饶尊,这俩人的关系有点走样啊,性质都变了。   陆东深轻笑,“你只是花了时间改装,改装费也是我掏的吧?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是给你买的了?我说是买给你用的。”   “有什么区别吗?”饶尊终究还是嫌蒋璃的脚碍事了,伸手就把她腿搬下来,继续跟陆东深无障碍理论,“给我用就是我的,我理解有问题吗?”   陆东深跟他较真了,“给你用,只是借用,明白吗?”   “别那么多废话,车钥匙给我,我开习惯了。”饶尊没耐性,把茶杯往陆东深面前一搁。   陆东深还真给他倒茶了,看得蒋璃直惊讶,但他的话更令她惊讶。   “车主是你吗?车主是她。”   饶尊噎了一下。   蒋璃反应了好半天才明白陆东深口中的ta指的是谁,冲着饶尊一拍桌子,“你行啊,我平白无故多出来的资产就被你这么给藏了!”   饶尊倒是打了太极,“你性子太急,开车多危险。”   蒋璃白了他一眼,转头看陆东深,“我是车主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办手续不需要通知我吗?”   陆东深笑,“这种事难不倒尊少,当时我是怕你心里有负担,拒绝不要。在这种地方,越野比轿车实用。”   饶尊修长的手指敲敲桌子,“这话可是我说的。”   陆东深一个眼神扫过来,“没错,所以你一坑就坑了我几百万。”   饶尊没等反驳,蒋璃痛心疾首,“饶尊你太过分了,那是我的车,那么贵!你就用它来拉牛羊杂货?早知道这样,我宁可让你人肉去背也别祸害我的车啊!”   饶尊差点气吐血。陆东深及时止住了话头,他真是担心蒋璃会因这事儿心脏病犯了,他不是没听杨远在电话里说,当时为了留他住在竹屋,杨远可是掏了一大笔钱,用蒋璃的话说就是:我现在是十足的穷人,没钱。   杨远语重心长地跟他说,陆东深,你女人可真狠呐,你的留宿费够普通人过一辈子的了。   “那个方位就是寂岭?”   一句话,成功结束车辆归属权的话题。   饶尊闻言,也收了刚刚的嬉笑戏弄,目光落在地图标记的位置多少严肃了。   蒋璃“嗯”了一声,“印堂黑之前无意闯入过寂岭,对于那条路线他尚且还能画出个精准来。”   陆东深起身走到地图前,看着标记周遭的陆路、山地、河流等线路,这地方是十足的要深入山区腹地,直达是不可能,需要辗转才行。   饶尊也看着那方位,沉默少许后说,“曾经左时也到过那附近。”   蒋璃一怔。   紧跟着就明白,自己之前的推断都是正确的。那些年左时除了在实验室就是游走户外,一走就走上数日甚至半月之久,有些路线蒋璃是知道的,有些却不知道,例如饶尊提到的那次。原来饶尊也到过滇黔桂交界,看样子当时是没找到寂岭,失之交臂了。   她猜得没错,左时游走户外,的确只是为了配方。   “你们到底要找什么?”饶尊问。   他口中的“你们”指的是蒋璃和左时,蒋璃听得明白,也答得明白,“左时当初改良的配方有原配方,我们要找原配方。”   她没想瞒着饶尊,不管是配方的事还是去寂岭。眼前这两个男人,一个两个的都成功收买了她的人,蒋小天也好,白牙他们也罢,最后就连印宿白和马克也都沦陷,所以何必瞒着?尤其是去寂岭,就算饶尊不问,也自然有人同他讲。   饶尊闻言这话后愣了一下,然后又“哦”了一声。陆东深转头看着他们两个,你来我往的对话里有着对过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时间他心里不大舒服。虽说他也算是间接性的认识了左时,可相比饶尊来说,他跟她之间总隔着个过去。参与她过去的人是左时,是饶尊,这就好比无形之中有张网,他在网外,看着在网内的他们。   饶尊又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蒋璃思量着时间,陆东深坐回来替蒋璃回答,“要准备些进山的物品,物品一齐就走。”他喜欢饶尊用了“你们”两字,不提过往只讲以后,心里的阴霾扫了大片。但与此同时,陆东深也才发现,原来自己在面对爱情的时候,心眼也是如此小的。 第432章 白瞎这车了   蒋璃看了陆东深一眼。   事到如今,她和他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的,这趟寂岭之行她已经想到了他势必跟随,可这么当面听着他说得肯定,心里竟是高兴的。   饶尊想了想,咣当来了句,“行啊,我随时都能出发。”   说愣了蒋璃。   陆东深看着饶尊,眉头皱了一下,语气不善,“尊少这么闲吗?”“闲,特别闲。”饶尊慢慢呷着茶水,眼里藏笑,“华力不比陆门家大业大,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目前所有的项目都稳步运行,我自由得很呐,唯独沧陵这边的工厂前阵子闹了事,但杨远厉害啊,又收回了管理权,我这个坐等收钱的就更不用担心了。剩下大把时间别浪费了,我也该好好休息休息。”   说得气人,总之,陆东深是烦他这出。   蒋璃可没他那么轻松,“饶尊,寂岭可不是度假的地方。”   饶尊收了脸上的吊儿郎当,认真地看着蒋璃,“我知道,所以我更要跟着。”他又挑眼看陆东深,“至少你们不能明目张胆地带着大队人马去吧?”   陆东深没吱声,但也是默认的态度。别说大队人马了,就连蒋璃身边的人都不能带,一是原配方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二是沧陵这几身手好的都要可丁可卯的在这守着,现在盯着沧陵这边动静的人不会少,他们轻装上阵反而安全;三是没必要牵扯别人,这才是最关键的。寂岭是什么地方,里面究竟有什么危险谁都预料不到,他也好蒋璃也罢,都不是那种拉着别人的命来垫背的人。饶尊见状后心里就更有底了,清清嗓子,“陆东深,陆门的不会放过你,你的行踪早晚会有人知道。寂岭危不危险我倒是不怕,怕的是一旦有人对她动手你分身不暇,你俩再能打也是人单势薄,多一个帮手就多一份胜算。为了蒋璃的安全,你也得让我跟着。”   不愧是多次交手的商场对手,一句话就掐死了陆东深的软肋。   蒋璃态度干脆,“不行。”   陆东深和饶尊的目光都落在她脸上。她强烈反对后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嘴唇翕动,脸色看上去不大好。饶尊瞅了她半天,冷不丁道,“夏夏,悲剧不会重演,你看清楚了,这次跟你同行的是我,还有陆东深。”   蒋璃搭在竹桌上的手隐隐颤了一下。   经饶尊这么一句提醒,陆东深蓦地明白蒋璃反对的原因了。   那一年的戈壁行是她永久的噩梦。   陆东深轻叹一声,拉过她的手,温柔握住,“饶尊说得对,去寂岭我们不能大张旗鼓,这就增加了不少危险的不确定性,如果真遇上危险,多一个人的力量也是好的。”   蒋璃没说什么,紧抿着嘴。   饶尊见她没继续反对,暗松了口气,问陆东深,“都需要准备什么?我们分头行事。”   陆东深是个搭进半条命都能在野外生存的人,所以对他个人来说不需要准备太繁琐的物品,但这次因为有蒋璃在,户外用品就得准备齐全了。“户外急救包里的所有物品、物料和药品、防身工具我来筹备,食物、水、汽油你要准备充足,另外……”陆东深想了想,又道,“有件事只能你去办,我们三人的证件要重新做,虽然我们开车过去,但万一在什么地方入住也是需要证件的。”   饶尊明白。   紧跟着,陆东深按照地图上的位置开始规划路线,标记了几个可以站脚的比较安全的地点,他建议白天尽量走大路,快,到了晚上不用强行驾驶,该休息时一定要休息。   饶尊在跟陆东深讨论路线时,蒋璃就在旁坐着看不说话。   心里是百感交集。   她不知道一旦踏上这条征程会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寂岭,横亘在左时心里永远逾越不了的山野,他们就这么打算去了。   命运把他们逼上了绝路,他们也不得不奋力一搏。   **   余毛这阵子一直在等人。每天清晨起来,胡乱洗把脸后就往屋门口一坐,瞅着大门口的方向就是一上午,后来,这种等待延长到了一天。余毛的阿母每天都在埋怨:也不去集市换点盐巴回来,怎么不喂牛啊,屋梁漏水了……   这阵子一直在下雨。   有时候倾盆,有时候细小,断断续续的总是不停,但好在,今天停了。   爬上房顶的时候余毛就在想,那个人怎么一直不来呢?不是说好要他带路去找太岁的吗?   他还收了钱呢。   余毛叹了口气,扯着油布的一头给扥平。   他当时提钱的时候也没别的意思,就想着能给家里添点米啊面啊的就行,可对方给了他一笔不小的钱呢。   这辈子他都捏过那么多钱,所以心里七上八下的。   等从房顶爬下来的时候,余毛愁,如果那个人一直不来找他,那这笔钱可怎么办呢?   就这么花了,好像不地道啊……   **帐篷、睡袋、防潮垫、炉具、应急通讯装备,户外急救包里的各类药品、器械,方便携带的瑞士刀等防身工具、照明工具等等,陆东深在市区里用了半天的时间全都筹备齐了,其中卫星电话是重中之重。饶尊那边也行动快速,别看是生在富贵家,面对户外生存虽不及陆东深有经验,但也不容小觑。在食材准备上尽量是保质期长的、方便携带的,与此同时又备了两只空桶,一旦进入无人区找不到加油站,这两只油桶就能派上用场。   与此同时,三人的临时证件也倒手了。   蒋璃做清点工作,看看有什么是拉下的。   就这样,一辆大G被塞得满满腾腾的,入夜后从沧陵出发。   上路后,蒋璃的心口一直在疼。陆东深开车,蒋璃坐在副驾,饶尊落得清闲,躺靠在后座玩消消乐。还是蒋璃推荐给他的,得知蒋璃已经过到一千两百关后奋起直追。一鼓作气过关斩将,惊觉蒋璃在一千两百关前不但都是满星,就连隐形关卡也都满星的时候,饶尊又凌乱了,折回头又开始补星,誓要将她站在高分榜榜首的头衔给拉下来。陆东深见蒋璃总捂着胸口,便好奇问她怎么了,她看了一眼车子四周,叹口气,“白瞎这车了。” 第433章 姑娘是还要干什么大事吗   多余的话就不说了,蒋璃相信身边这俩男人明白。   陆东深和饶尊还真是秒懂了。   陆东深笑道,“再贵的车也是用来开的,总不能供起来吧。”   饶尊炸着冰块说,“车废了再买呗,反正陆东深有钱。夏夏,你要相信一句话,瘦死的骆驼永远比马大。”   两人的安慰没能令蒋璃舒心,她反倒是觉得一个比一个败家。   她虽说不贪慕钱财吧,但也绝不是挥霍浪费那种人,尤其是耗尽了钱财保回谭耀明的那些场子后,她就觉得钱包瘪的时候真是非常糟糕的体验。   蒋小天实在,也很不理解她每天觉得自己是个穷人的想法,他问,姑娘是还要干什么大事吗?   她当然没什么大事可干。   蒋小天就更不解了,既然不干什么大事,你愁有钱没钱干什么?你有那么多兄弟,能让你花钱?就算没兄弟也有陆总在,没陆总还有饶总……前半句说的倒是真理,她在沧陵一天,她的吃喝用度压根就轮不到自己花钱,哪怕是出行,蒋小天都给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后半句就混蛋了,当时蒋小天说完这话后,蒋璃一脚踹他屁股上。   当时蒋小天捂着屁股连滚带爬的,控诉:我说错了吗?说错了吗?   倒是没错。   尤其是得知自己突然有了辆几百万的车后,她跟自己说,这是陆东深欠她的。   欠归欠吧,直接在路上这么折腾这辆车,她也是于心不忍的,尤其是听见细小石子被轮胎碾压飞溅,打在车身和挡风玻璃上的声响时,她就觉得,这比刮肉还疼。   保养一次得多少钱啊。   但路上得用车,他们这次前往寂岭不能乘坐其他交通工具,自驾过去是最能避免信息泄露的途径,虽然说,他们的行踪未必能百分百保证不被外界知道。   蒋璃没说话,重重叹了口气靠在车窗旁,谁让这辆越野最合适呢。   陆东深被她的样子逗笑,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扬起揉了揉她的头,“阖眼睡会儿吧。”   **   邰业帆从电梯间走出来时,西装革履春风得意,手里还拿着份文件。   途径工作区的时候,来往的工作人员纷纷同他打招呼,尤其是女员工,一口一个“邰副总”叫得甜腻。   邰业帆点头示意权当回礼。   敲门进了邰梓莘的办公室,将手里的文件往她桌上一放,自己径直到沙发那坐下了。   不经通报就直闯,这绝对是邰业帆的作风,邰梓莘早就习惯了,所以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恼怒,更何况现在他进办公室还知道敲门了。   邰梓莘拿过文件,打开一看,惊喜,“签下来了?”   邰业帆慵懒地靠在沙发上,双脚搭在茶几上,还是一股子纨绔子弟的架势,可也只是表面了。   他懒洋洋地“嗯”了声。   邰梓莘可比他兴奋,合同拿到手,起身走到他跟前,抬起文件夹照着他后背就拍了一下,“二哥你行啊,这么难啃的骨头你都啃下来了,我还以为这项合作肯定黄了。”   邰业帆栽楞着身体,“有我在,我还能让这单生意黄了?对方老奸巨猾一直在跟我磨返点的事,你二哥我也不是吃素的,跟他死磕到底呗。”   长盛渐渐步入正轨,那些曾经受到过股市波动影响而搁浅的项目要重启,就得靠着邰梓莘和邰业帆两个一点点找补回来,不论是机会还是人脉。最开始邰梓莘并不觉得邰业帆能是个吃苦的主儿,不想,他就闷头地联系旧层关系,还真是找回了一些项目。目前这单是最大也是最难攻下的,以往有合作,那也是对方看在邰国强的面子上,他们信不过后辈,现在就这么被邰业帆给签回来了,想来他是耗了不少心力在上面。邰梓莘在他身边坐下,打量着他半天,由衷说道,“咱爸生前曾经说过,三个子女当中其实你是最有商业头脑的,我当时还觉得是爸偏心,现在看来咱爸的眼睛挺毒的。长盛经历重创,这段时间要没有你的话,我真不知道怎么能熬过来。”她被外界一直视为女强人,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其实她是一点都不想被扣上这顶帽子。以前她雷厉风行,那是因为总觉得背后有靠山,真要是抵不过的时候也会有人出面,直到遭逢变故,邰梓莘突然就觉得力不从心了。   邰业帆听她这么说,一时间觉得别扭,他们兄妹三人从来都不习惯说好听的话,清清嗓子,“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啊,长盛是咱爸的心血,咱们得守住吧。”   邰梓莘笑了笑,想说声谢谢又觉得矫情。   她给邰业帆倒了杯茶,感谢的话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就直接说了正事。   “我是这么想的,目前陆门内部情况复杂,之前长盛有几个项目就是折在天际手里的,现如今陆东深被撤职,倒是咱们长盛最好的机会。”   邰业帆一听这话坐起身,“你想把之前的项目争回来?”   “是。”邰梓莘道。   当初长盛逢难,陆东深所谓的出手帮忙那可是有条件的,掐死了她最关键的转圜余地,生生逼得她差点窒息。   邰业帆没说话。   邰梓莘见状问他,“你的想法呢?”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她开始尊重她这个二哥的想法了。   也许人就是这样,有山的时候靠山,没山的时候只能独立。   邰业帆沉默良久后说,“我认为还是不要跟天际硬碰硬。”   邰梓莘没恼,有理有据,“现在天际整个都换了个天,杨远一直在美国,新任的负责人听说也不被陆家人承认,能不能坐稳天际总经理的位置还不一定呢。”“陆东深被撤职这件事绝对没明面看上去的这么简单。”邰业帆道,“新上任的陆北深,虽然在商场没名声在外,可就偏偏坐在了陆东深的位置上,你不觉得奇怪?所以我的意见是,再等等,在此期间,我们先做稳手里的项目再说。”   邰梓莘想了想点头。   虽说这个念头在心里想了挺久了,又觉得陆东深失势是个机会,可真要是跟天际扛起来她也没有十足把握,就依他的话,岸边观火,再等等。   手机响了。   邰梓莘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接了电话。   邰业帆又懒骨头似的躺了下来,还没等寻到舒适的姿势,就听邰梓莘惊叫,“什么?”   他一激灵又马上起身。等邰梓莘结束通话后,转过身,邰业帆发现她的手都在抖,她看着他说,大哥在牢里出事了。 第434章 哥哥和男朋友   根据地图上的位置,想要深入寂岭就要途径七舍镇,所以陆东深和饶尊商议下,先抵达贵州兴义,做一些必要补给后再由兴义进七舍镇,然后一路深入西南。从沧陵到兴义六百多公里,沿汕昆高速一路猛开需要六七个小时。途径服务站的时候天色蒙亮了,三人落车休息。蒋璃没吃多少东西,菜太油,米饭太硬,她懒得张嘴也不想委屈自己的胃。   饶尊是有选择性用餐,喝了点汤,吃了半块馒头。倒是陆东深出乎了蒋璃的意料之外,没挑三拣四,如数吃完,吃得优雅。   这可不像平常的陆东深,想当初带他去吃苍蝇馆,他那叫一个坐立不安,连筷子都不愿动一下,现在这个用餐环境还不如苍蝇馆呢,更别提连她都咽不下去口的饭菜。   陆东深为她答疑解惑,人在外面,确保体力就是确保性命。   这话倒是没错。   再出发,换了饶尊开车。   蒋璃刚拉开副驾的车门就被陆东深拽住,“跟我到后面坐。”   她眼睛往后车座一瞄,自动脑补他流氓似的往她身上贴的场景,清清嗓子,“坐前排好啊,视野开阔。”   陆东深刚要开口,坐在驾驶位上的饶尊开口了,笑得不阴不阳的,“陆东深,分手了还死缠烂打,不像你风格啊。”   陆东深一改常日优雅,态度十分不客气,“关你屁事。”   蒋璃在旁翻白眼,果然啊,人一旦在大自然里放飞,所有真性情就出来了。   饶尊一手搭在方向盘上,身体微微朝这边倾过来,冲着蒋璃笑,“即使要考虑也不用只考虑他陆东深一人,夏夏,你身边还有我呢。”   蒋璃没吱声,也懒得参与其中。   饶尊大有跟陆东深较劲之嫌,刺激他,“陆东深,你说你现在还能有多少胜算?”   陆东深解决起来倒是简单粗暴,拉开后车门把蒋璃往里一推,蒋璃反应快,及时打消他钻进来的念头,“我得平躺休息会,累。”   前排饶尊“噗嗤”乐出声。   陆东深在原地僵站了片刻,一低头钻进了副驾,车门一关,身子朝后一靠,“开车。”   “策略正确啊陆总。”饶尊笑得慵懒时,一双狭长的眼也是尽数惑人得很,发动车子,“看住情敌才是制胜关键。”   车子一路前行。   抵达兴义不到中午。   考虑到蒋璃早上的时候在服务站没怎么吃东西,所以陆东深先行找了家差不多的餐厅安顿蒋璃。餐厅的位置很讨巧,人来人往的长街,一边是各色风味的餐馆,一边是什么都有买的店铺,一家家挨着很是热闹。陆东深观察得仔细,清单里的物资在这条街上都能买得到,所以陆东深和饶尊分头行事时,也放心把蒋璃一人留在餐馆吃饭。   分开前,陆东深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芬兰刀收好、我们就在街对面,有情况就大喊……   饶尊烟瘾有点犯了,点了支烟叼在嘴里,瞧见陆东深跟把孩子送幼儿园的家长似的,微微眯眼半笑不笑的,“放眼百里路,有能打过她的吗?”   他说着抬手使劲揉了揉蒋璃的头,“你就老老实实地在这吃饭,别惹事,听见了吗?”   蒋璃避开他的手,很优雅地冲着他说了一个“滚”字。   等两人离开后,餐厅老板娘亲自给她上的菜,笑道,“是哥哥和男朋友吧?一看就是都心疼你的。”   哥哥和男朋友?   蒋璃听了这话倒是来了兴致。   餐厅里就她一桌,有可能是没到旅游旺季,也有可能还没到上客时间,于是蒋璃就问老板娘,“你觉得哪个是男朋友哪个是哥哥?”   老板娘一看就是爽朗的,没少数民族的口音,看长相也是汉人,她笑着朝街对面呶呶嘴,“穿黑色夹克的是你男朋友,穿牛仔外套的是你哥哥。”   陆东深穿着的是黑色夹克,饶尊是牛仔外套。   老板娘问她,“我猜的没错吧?”   蒋璃没答她的话,反而挺感兴趣她推断的理由。老板娘道,“小姑娘,我可是过来人,黑色皮夹克的男人是用一种看恋人的眼神看你,牛仔外套的那位,眼睛里有亲情。”   是吗?   等老板娘走了后,蒋璃拄着脸瞧着对面街。   餐厅窗明几净,餐厅的大门又是开着的,她倒是能将街对面的情况看得清楚。兴义地处贵州、云南和广西三省区结合部,历来都是三省交汇区的贸易往来和通衢要塞,更是聚集了26个民族之多。所以,单是门前的这条街,来往的人影里就攒动了各色服饰,也有些汉化了不少,可一开口还是能听出各种的调子。   陆东深和饶尊,不管哪一个单拎出来扎进人堆里都格外引人注目。   饶尊在朝南街口的汽修站洗车,等待的时候靠在店前粗壮的树干旁玩手机,头顶树冠繁茂郁郁葱葱,蒋璃瞧着应该是鹦哥树,瞧着那长势足有六七百年之多了。   穿着牛仔外套的饶尊,生生是又添了不少浪羁之气,也有等着洗车的姑娘,瞧着辆改装后的大G,再瞧着赏心悦目的帅哥,自然是忍不住上前搭讪。饶尊没拒人于千里之外,把手机随意往衣兜里一揣,点了支烟,火苗在脸前窜挑时他眯了眯眼,微侧的脸颊棱角惑人,哪怕他不刻意逗弄,就是单单的一挑唇,就能引得姑娘面色绯红的。饶尊身上是有股子与众不同的吸引力,不熟悉他的人,觉得他是三分正七分邪,轻易惹不得,但熟悉他的人就知道,饶尊是傲娇是自尊心强,做事大多随心所欲,可是,   性情纯良。街北不远的店里,陆东深在那试户外探明的灯头,穿着黑色皮夹克的他怎么看着怎么都帅气利落的,他骨子里的野性被他很好地安置,却能从他挑选工具时的专业和认真里体现出来。饶尊的野是显而易见,陆东深的野是暗敛着,往往这般的男人更让人想要一探究竟。选完灯头后,他拿了柜中的一把得手物件,应该是把户外刀,双刃齐开。蒋璃瞧见陆东深将那刀在手里掂了掂,又细细揣摩那刀工和刀锋。晌午的阳光打落在他结实的后背和肩膀上,不苟言笑时都让人怦然心动啊。 第435章 我男朋友他眼眶高   店老板就是个女的。   看模样三十出头,穿得挺前卫,尤其是胸前的领口可不小,有呼之欲出的山峦。陆东深在挑选灯头的时候她就热情洋溢的,等他在看刀时,她都快贴他身上了。   蒋璃翻了个白眼,瞅瞅那女老板,又低头瞅了眼自己的胸前,确实不如那女老板的夸张。但自己也不小啊,她不认为壮观过头有多好看。   也许……男人喜欢呢?   瞧着那女老板的热乎劲,蒋璃心里不是滋味,陆东深喜欢那样的吗?   可是,陆东深曾跟她说过,他喜欢她这种的。   哪种?她问过他。   他笑得很坏,跟她说,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蒋璃想到这话时脸就一热。   再抬眼去看陆东深,对方的热情洋溢似乎没能影响到他,没有迎合的架势。再盯着他的身影,蒋璃也觉得他是穿衣精致,脱衣有料,酷到不行。   菜都上齐了后,餐厅老板娘跟蒋璃说,“这都是穿黑皮夹克那男的给你点的,你吃什么不吃什么他都交代得仔细,哦对了,还有这米饭,特意给你煮软了的。”   蒋璃心口一热,下意识抬眼看出去。   也正巧街对面的陆东深往这边瞧,不知跟店铺女老板说了句什么话,那女老板也朝她这边看了一眼。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   蒋璃不知怎的就气促,忙低下头吃饭,心脏怦怦直跳。餐厅老板娘上完菜没离开,就是个爱唠嗑的主儿,所以话匣子打开了,“那个女的——”她指的是街对面店铺女老板,语气听着不屑,“平时傲得很呢,平时对我们这些街坊邻里的都爱答不理,眼睛长在头顶上了。这是瞧着你男朋友帅,勤勾搭呢。”   又叮嘱她道,“小姑娘,你可要看紧你男朋友了,人长得那么帅,很容易被别的女人惦记。”   蒋璃闷头吃饭,含含糊糊回了句,“我男朋友他眼眶高,轻易看不上哪个女的。”   老板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道,“也对,瞧你长得多好看。”   她不担心吗?   其实很担心。   蒋璃讨厌这样的担心,明明都是分手了,他爱找谁找谁,爱看上谁看上谁,关她什么事?   可瞧着那女老板就是不顺眼,心里对陆东深也多少怨怼,明知道有人往你身上蹭你不会躲吗?你是全身都没感觉了?   当然,有人搭讪饶尊她也生气。   饶尊也是,长就长了张风流脸,怎么就不知道收敛?也怪不得人家阮琦一怒之下走了。再抬眼时,陆东深已经从那家店里出来了,手里拎着工具袋,站在旁边一家水果摊前买水果呢。那个店铺女老板倒是没追上前,就靠在门口看着他,他没理会,自顾自地挑水果。   蒋璃看着好玩,她倒是头一回见着陆东深在这种小摊上买东西。   没一会儿饶尊走过去了。   两人都站在水果摊前,明晃晃的高大伟岸,旁人想不关注都难。陆东深在挑柑橘,饶尊随便拿了几只苹果扔进袋子里,又被陆东深给挑出来了,分开装好。秤完,饶尊朝着陆东深伸了伸手。陆东深从兜里掏出现钞递给饶尊,饶尊接过揣好,掏了烟盒出来,递了支烟给陆东深。   蒋璃忍笑。   饶尊朝人伸手要钱挺逗,陆东深掏钱给钱也挺逗。   因为不想那么快暴露行踪,所以在临出发前陆东深撺掇饶尊取了足够的现金出来,当时饶尊对着陆东深冷嘲热讽的:堂堂个陆门副总一天到晚总是坑蒙拐骗。   陆东深回得十分不要脸:我已经被人撤职了,尊少,我现在可真没你有钱。   八成是饶尊喜欢见到陆东深示弱,又有爱护弱小的心理,二话没说就提了现。   至于现金放谁那又有了争执。   首先,向来没金钱观念的蒋璃不做考虑人选;其次,饶尊平时大大咧咧,有时候连钱包揣在哪都忘了,基于这点也被踢出局。   最后只剩下陆东深。   用陆东深的话说就是,我这个人对金钱一向敏感,从做生意就能看出来,对于钱财的把控和利用,我绝对在尊少你之上。   饶尊也懒得做户外会计,就把钱一股脑交到陆东深手里。   但折损的是形象问题。   一个大老爷们朝着另一个大老爷们伸手要钱,的确让旁人看了净生遐想。   两人站在街边的树下,陆东深一侧脸,就着饶尊手里的火点了烟,洒脱极了。   蒋璃一时间也不急着吃饭了,拄着脸看着街对面的两个男人,真叫一个赏心悦目啊。   阳光很暖。   落在树冠过滤成纱,罩在两人身上,看着和谐又温暖。   温暖是蒋璃感觉到的。   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感觉,胜似爱情又胜似亲情,就好像上天将这世上所有的美好都给了她,让她不再孤单寂寞,哪怕路的尽头是黑暗,也有他们的不离不弃。   一个情人,一个哥哥……   是这样吗?   真好。   就又想到阮琦,如果她在该多好。   她是一直觉得阮琦最搭饶尊,换别的女人,还敢祸害饶尊?饶尊也容不得被女人那么祸害吧。   饶尊要钱许是付洗车钱,抽了几口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就转身走了,临走前朝着蒋璃这边看了一眼,见她也在看着他们,他朝她挥了挥手臂,十分潇洒。   蒋璃没应和,但也没收回目光。   等饶尊朝修车行过去的时候,陆东深并没急着过来,还站在树下,把手里的半支烟抽完。   烟雾吞吐间,他看着她浅笑,即使隔着来往人影,她也能看得见他眼里的熠熠生辉。   蒋璃冷不丁想到餐厅老板娘的话:他是用一种看恋人的眼神看你……   **   七舍镇距离兴义一个多小时车程,路上不大好走,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安全起见陆东深放慢了车速。   饶尊和蒋璃在后车座拼消消乐,没关音效,爆炸砸冰等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蒋璃目前这关又是过了半个月之多,精力没了后扫了一眼饶尊的手机屏,惊叫:“你怎么冲关冲得这么快?”   她又折回头去看分数,傻眼。   只要是饶尊过去的关卡,满星不说,基本上分数还都超过她的。饶尊笑的得意,“你现在明白什么叫做碾压式过关了吧?” 第436章 人人心里都有座SilentHill   “挺厉害啊你,关关拔得头筹。”蒋璃故意大声说。   之前之所以能冲上分数榜的榜首,那可都是陆东深的功劳。如此大声豪气,就是要让陆东深知道,有人把他给碾压了。   果不其然,陆东深抬眼看了看后视镜。   镜里,蒋璃跟他目光相对,又冲着他笑了笑,那笑里是十足的挑衅。   陆东深闷笑。   再开口时冲着饶尊,“尊少,找关难的,咱俩单挑。”   “单挑这个?”饶尊笑,“玩SilentHill呗,敢吗?”   陆东深接得顺风顺水,“好啊,奉陪到底。”蒋璃靠着车窗,看着这两个平时里叱咤商场的男人深深无语,敢情俗语没错,甭管多成熟的男人,心里都住着个小boy。没想到陆东深这种人竟还知道SilentHill这款游戏,   她是宁可到真实世界里走一圈都不敢玩那款游戏。   SilentHill,还用得着在虚幻里玩?   她懒洋洋道,“也许在寂岭的刺激程度不次于SilentHill呢。”   “SilentHill不是刺激。”陆东深低沉地说,“是绝望。”   蒋璃一愣。   “人人心里都有座SilentHill。”这次是饶尊开口,“逃不掉,走不出。”   蒋璃细品着这句话,细思极恐。   饶尊又恢复吊儿郎当,往蒋璃身上一倚,“你想玩?想玩的话小爷我教你。”   蒋璃摇头的工夫就觉陆东深猛拐了一下方向盘,饶尊整个人被弹开了。   紧跟着是陆东深的警告,“饶尊,你给我坐直了。”   饶尊又气又笑的,“陆东深,你幼不幼稚?”   “我乐意。”   一路前行。   入了七舍镇就是雾蒙蒙的一片。   这里多锥状峰林,又有高海拔的白龙山,相对兴义来说湿度更大一些,平日里就有雾多的天气特点,加上下雨,就恰似行走在山峦云雾之间了。据民间传闻,明洪武年间最早在这里驻扎的是谢、朱、邓、严、郭、刘、王7大汉族姓氏,又因建了七栋房子,所以被当地人称为七舍。后也有传“阴阳刑德有七舍”的古训,说是“七舍”二字的由来。七舍县道和村路纵横,车入镇子时偶见路上有动物经过,陆东深十足经验,让动物先行。这里也是多民族聚集,饶尊通过车窗瞅着一位身穿艳丽服饰头裹七彩巾帽的女子,说,这里的姑娘挺漂亮啊。   蒋璃探头瞅了一眼,故意问他,“有阮琦漂亮?”   饶尊瞟了她一眼,然后什么都没说靠在车座上继续砸冰了。   他们需要在七舍镇上先落脚。   寂岭要继续深入西南方向,估摸着最后连进车都难,他们得在七舍镇上打探些消息再入寂岭。   途径大片茶园时天色就有些暗了,铅云坠天,蜿蜒千里,有背着茶篓的姑娘在茶影间,这是当地出名的七舍茶。客栈是布依族人开的,连着建筑有几家,沿着客栈的小路再向前就是镇上的市集,没脱离热闹,却又独善其身。进了客栈群,入眼的先是立在路边的布衣神鼓,旁边还有一处小型的布依族祭坛,想来这里会按照本民族节日举行祭祀活动。   客栈原生态,以原木为主,建得精致错落有序,据说是得到了当地政府大力扶持,以便发展旅游产业。   现下不是旅游高峰,所以住进来就更是原滋原味了。   陆东深选的这家客栈庭院不小,车停好后就听见吹吹打打的声音。入院,先闯眼的是蜡染布架,上面挂有成品,上头的花纹似图腾,冰裂纹感强烈,十分精巧美观。紧跟着就见几人正在吹弹乐器,有男有女,都是身穿简单布衣,抱着的乐器各不同。蒋璃对乐器不灵通,倒是陆东深认得一些,给她介绍哪个是月琴,哪个是牛骨胡,有的蒋璃也认得,例如竹笛和葫芦胡,竟也有人在吹叶片。   客栈老板不在,他女儿出来迎客,叫韦蓉,布依族姑娘。身穿长襟衣褶边裤,盘肩、袖口和襟沿镶有兰干,她头盘发辫,一看就是未婚姑娘。   一问年龄也是小,22岁,很爱笑,笑起来很漂亮,眼里没尘埃,干净得很。她在前引路,为他们介绍说,现在听到的音乐叫八音坐唱,目前都是非遗了,这几人都是店里和附近客栈的伙计,没事就在这练习,马上旅游高峰就要到了,他们可以做表演用。   客栈以单间房为主,宽体大床,独立空间。   陆东深要了两间房,登记的时候,蒋璃故意问他,“你们两个大男人挤一张床不热吗?”   正在录身份证号的韦蓉听了后诧异了一下。   陆东深可没容她糟蹋,笑道,“跟你一张床就不挤了。”   韦蓉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蒋璃。   蒋璃回击,“舟车劳顿,我还是习惯自己睡。”整个人挤到前台,冲着韦蓉笑,“蓉妹妹,开三间房。”   饶尊也帮了腔,“没错,三间房。”他重重拍了陆东深的肩膀,对韦蓉轻轻一笑,“不差钱。”   韦蓉的脸红了一下,说了声好。客栈里没什么伙计,能搭上手的都在那吹拉弹唱呢,陆东深和饶尊也不可能让韦蓉搬上搬下的,就将必需品自行搬运。客栈也不高,木制楼梯在最边上,上下也就两层,   所以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一趟就都拎上去了。   蒋璃落得清闲,倚栏而望,不经意瞧见韦蓉那妹子的目光不是追着陆东深就是看着饶尊,心想着这两张好看皮囊啊,又祸害了小姑娘。   洗漱后,再出来天色就黑了。   空气里有山野的气息,还有烟火气,远远的能见炊烟。   韦蓉给蒋璃房里打了电话,问她喜欢喝米酒还是烧酒。   布依族人家家户户都会酿酒,多以米酒为主,但烧酒也是口感不错。蒋璃想了想说,尝尝你们这的刺藜酒吧。   刺藜酒是米酒的一种,采用野生刺藜果酿造,就单数布依人最会酿刺藜酒,口感醇厚营养丰富。韦蓉在那头笑得清脆,说,韩大哥也说你会喜欢刺藜酒,那我去准备了。 第437章 我看谁敢追你   蒋璃拿着电话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韩”大哥是谁,他们办了假证件,陆东深给自己起的名字叫韩逆,饶尊化名为杨昊天,蒋璃想名字的时候绞尽脑汁,后来采了素叶的素姓,用了陈瑜的瑜字,但叫着素瑜怎么听都像是酥鱼,干脆就叫了素楠。   问及陆东深和饶尊选名的初衷。饶尊说,我就羡慕那种三个字的名字,不管什么场合都好叫,比方说陆东深吧,你生气的时候可以叫他陆东深,腻歪的时候可以叫他东深。我呢?只能叫饶尊,总不能这么大了还让对方一口一个尊尊吧?   陆东深选的是两个字的,蒋璃以为他是喜欢两个字的名字,毕竟人没什么就渴望得到什么,岂料陆东深笑得阴阳怪气的:你不肯原谅我,那我只能在名字上找便宜了。   蒋璃琢磨了半天才琢磨出味来,韩逆……哈尼。   但陆东深也是失策。   越是接近寂岭,他们就越要隐藏真实姓名,所以……   饶尊也得叫他韩逆……   陈瑜打来电话的时候,蒋璃正好吹干了头发,披着,已经过肩长了。   电话里,陈瑜十分干脆地扔了红色炸弹给她,炸得蒋璃当场就愣住了。   “不是说给邰业帆一年的时间吗?”蒋璃缓过神来细算了一下时间,低叫,“陈楠楠,这也才半年不到吧?”   “觉得时机到了也就结了呗。”陈瑜在那头轻声说,“他都跟我求婚了,我觉得……这半年来他改变挺多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他可是个花花公子。”蒋璃道。   “但是他身边从来就没有过乱七八糟的女人啊。”陈瑜为他辩解,“再说了,他虽然现在长盛还到不了独当一面的程度,但也确实为长盛尽心尽力的。”   蒋璃倒也多少听到过邰业帆的消息,虽说跟天际再无交集,但好像的确谈下来几桩漂亮合作。她取笑陈瑜,“果然女生外向啊。”   陈瑜可不想做她的消遣对象,一针见血问她,“你跟陆东深怎么样了?”   点了蒋璃的穴。   她用力咬了咬嘴,刚要开口就听房门被推开,竟是陆东深进来了。她不知怎的心就一慌,踱到窗子前,四两拨千斤,“什么啊,说你呢别说我。”   那头在笑。   蒋璃房间在二楼,窗子直对庭院,往下一瞧就能看见韦蓉备好的酒菜,饶尊早就下楼了,一身清爽地坐在庭院里,韦蓉在他旁边坐着,有说有笑的。   “结婚的理由不是这么简单吧?”她轻声问了句。   那头轻叹了一声,娓娓道来。   陆东深本是叫她下楼吃饭的,见她倚在窗旁,灯光亲软,衬得她都愈发柔和,那么娇小的在那,让人怜惜,让人想要拥入怀中。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走上前,情不自禁从背后将她轻轻搂住。   入怀的是柔软,进鼻的是清香。   蒋璃只觉心跳得厉害。   挺直脊梁想要躲避陆东深的体温,他却趁着她挣脱不便借机将她搂紧,迫使她紧贴着他的胸膛。   陈楠还在那头说话,唉声叹气的,弄得蒋璃挂也不是不挂也不是。   陆东深居高临下盯着怀里的她,她脸颊微微的红,气息也微微促,一时间勾得他心里泛痒。如果说不曾得到过,陆东深追求一个心仪的姑娘就多少会有些克制力,讲求一些方式方法。但怀里的女人是他得到过的,有过身体和心灵最密切的接触,所以重新追求这个过程就总会心思僭越。   心思一旦僭越了,行为上自然也是收敛不住。   陆东深也不想收敛。   他低头,薄唇贴着她的面颊游走,扣着她腰的手也不安分,掀了她的衣衫一角,钻了进去。   蒋璃一激灵。   隔着衣料按住了他的手,心像是疯长了荒草似的,气息一下短过一下。   恍惚里,听到陈瑜在那头问她,“你能回来吗?你做我伴娘,陆东深做伴郎。”   蒋璃气短了一下。   预感到陆东深一定能听见这话。   侧脸瞅他。   果不其然,他也在看着她,含笑。   挣脱不开,就只能在嘴上逞能,她对陈瑜说,“你还打算让我在一棵树上吊死?”   陈瑜在那头笑,“那我给你找其他大树,只要你能来,凑一片森林给你都没问题啊。”   蒋璃刚想说那敢情好,脖子紧跟着就被陆东深咬了一下。   不重,但也不轻。   主要是蒋璃没想到他会冷不丁来这么一下,惊叫出声。   陈楠在那头吓了一跳,忙问她怎么了。   蒋璃趁机将陆东深一把推开,后背抵着墙,盯着陆东深就跟盯着贼似的,对手机那头道,“没事儿,看见只虫子。”   “啊?”   “虫子是这世上最不要脸的,随便进出他人房间,也不打声招呼。”蒋璃咬牙切齿。   陆东深靠着梳妆台,闻言后,忍笑。   估计着陈瑜那边也没当回事,一心扑在她是否能做伴娘的事。蒋璃想着自己身处七舍镇,再深入到寂岭后不定能发生什么状况,思量少许后建议她多备个人选。   陈瑜觉出不对劲,追问她的状况,她也是几句打发了,不做详谈。   等结束通话后,还没等蒋璃赶陆东深出去,陆东深便开口了,“你不想做伴娘也不是没办法,支支吾吾搪塞只会让对方担心。”   蒋璃觉得,他给出的绝对不是什么好办法。   果不其然,陆东深轻笑着说,“你嫁给我,结在她前面,你就做不成伴娘了吧。”   “陆东深,你怎么就这么自信?”   陆东深眼里的笑意更深,“你不嫁给我,还想嫁给谁?”又慢悠悠地补上句,“有我在,我看谁敢追你。”   果然是跟虫子一样,拥有着卑鄙无耻的属性啊。蒋璃不会笨到继续跟他掰扯这个话题,因为不管怎么说到头来吃亏的肯定是她,而且他现在的行为丝毫不受控制。想到这,蒋璃觉得被他刚刚摸过的地方都发烫发热,一直热到心里。   “邰业扬在监狱自杀未遂。”蒋璃坐回椅子上转移了话题,当然,这也是正经事。听陈瑜讲,邰业扬入狱后的状态一直不好,甚至都不见邰梓莘。倒是见邰业帆,只是每次见面他都对着邰业帆冷嘲热讽,说他不是从商的料,说他只配吸着邰梓莘的骨髓过活,又恶言相向,咒骂邰国强在世时的偏心。   不久前邰业扬在狱中试图用折断了的牙刷自杀,被狱警及时发现拦下。   邰业帆深受打击,又觉得后背发凉,幸亏是发现得早,否则邰业扬早就一命呜呼了。他便主动毁了一年之约,主动跟陈瑜求婚。   理由是,人生在世祸福难料,前一秒好好的人下一秒不定能发生什么事,他不想再浪费时间耗在等待上,他想跟相爱的人相守一生。   别说陈瑜了,蒋璃听着这话都颇有感触。只是,这感触在陆东深动手动脚的局面下瞬间支离破碎。 第438章 给多少钱都不行   陆东深闻言后并不诧异,“邰业扬心高气傲,一心奔着长盛的大利益去的,最后愿望折戟沉沙,走到自杀那步也能理解。”   “愿望折戟沉沙就自寻短见?”蒋璃反问,“他还真应该跟陆先生你学学,都被人革了职夺了权,还能谈笑风生地逼迫良家妇女呢。”   陆东深轻笑,“他跟我不一样,至少我没失去自由,所以,想怎么逼迫良家妇女就怎么逼迫。”   蒋璃噎了一下,他总是没好话。   陆东深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换做我是他,绝不会蠢到自杀。只要活一天就有一天的希望,在这世上,能救自己的最后就只有自己。”   蒋璃沉默了少许说,“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股子狠劲的。”   陆东深走上前,捏起她的下巴,“是不多,但我有,你也有。”   蒋璃微怔。   “左时的死是你的心结,甚至你认为你是踩着左时的死才能活着出戈壁,所以,直到现在你都不敢正视这次的寂岭之行。”陆东深轻声说,“但实际上,左时是因为体力不支而丧命,你呢?你能走出戈壁是靠着你自己的毅力。饶尊能帮你多少?左时能帮你多少?囡囡,你骨子里的狠劲不是其他女孩能比得上的。”   蒋璃心口一窒。   “所以……”陆东深说到这又不正经了,弯身下来,双手撑在椅子的左右扶手,“我对你着迷得紧。”   **   韦蓉是帮着她爹娘看客栈的,听说她爹娘趁着客栈淡季的空闲出去旅游了。晚饭挺丰富,严格来说算是饶尊的功劳。他给了韦蓉一笔钱,要她买点好的食材做些合口的饭菜,人家韦蓉实在,准备了一桌子的家常菜外,还有不少当地特色美食,尤其是布依族的圆糖粑和用花汁和树叶汁染制的糯饭。   果真是准备了刺藜酒,蒋璃还挺爱喝的,当然,什么酒在她眼里都像是恋人似的,值得疼爱。   客栈里就他们三位客人,自然成了韦蓉他们重点服务的对象。   饶尊邀请韦蓉和店里的其他伙计一同用餐,刚开始韦蓉说什么都不同意,认为这是不礼貌,饶尊笑得爽朗,说他最喜欢跟漂亮的妹子同桌共饮,说得韦蓉心花怒放的。   席间,蒋璃负责品酒,陆东深负责倾听,饶尊负责套话。在七舍镇住下的目的就是要制定一套最安全的方针深入寂岭,所以,对于寂岭的资料他们掌握得越多就越安全。把套话这个活交给饶尊,蒋璃其实挺不落忍的,在其他地方她尚且不知,至少在客栈里,他是多少要牺牲点色相的。   饶尊当仁不让。   号称:为了他心爱的姑娘,他既可以上刀山又可以下火海,何况区区色相?   听得蒋璃鸡皮疙瘩掉一地。   陆东深用了四个字为饶尊做了精彩总结:本性使然。   韦蓉喝了点酒,整个小脸就红扑扑的,都说布依族姑娘能喝酒,但韦蓉倒是酒量浅,饶尊惜花,也没让她多喝,倒是灌了客栈伙计不少酒。酒气一开,话匣子也就开了。   席间一个伙计醉眼朦胧地说,我们这啊都不主动提寂岭那个地方的,离这里要翻过两座山头呢,先是要经过林雾岭,到达小溪村,再穿过小溪村才能到寂岭呢。   饶尊不动声色问,“寂岭就是个岭子吗?”   “不是,寂岭是个村子的名,但藏在一道岭子背后,但是那道岭子可大了,无边无际的。”韦蓉主动说,“我们这不少采药人最多就是到达林雾岭,不敢再往里走了呢。”   蒋璃在旁吃酒,心里寻思着不管是林雾岭还是小溪村,这在地图上都毫无踪迹,要么就是依着当地人的叫法,要么就是极其隐蔽。   倒是寂岭原来是个村庄名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不管是印堂黑还是王掌柜,都只提寂岭是道山岭,尤其是印堂黑,告诉她寂岭就是秦川,那分明就是个山岭名。   “那道岭子叫什么?”她忍不住问韦蓉。   韦蓉道,“其实也没什么具体名字,当地人也就随着村庄叫它寂岭了,这一带山多岭子也多,好多都叫不上名字呢,就随便当地人起名了。”   果然,这么一叫的确能让人搞混。   饶尊轻描淡写,“好奇,想去瞧瞧。”又试探说,“就不知道贵店里有没有熟悉地形的,向导费不是问题。”“不可能有人去的,别说这里的人不知道地形,就算知道的也不敢带你们去。能别去就别去,在我们这那个地方都是禁区,没人敢说没人敢去的。”那伙计连连摆手,“邪得很邪得很,给多少钱都不行的。”   饶尊饶有兴致,“怎么个邪法?”那伙计压低了嗓音,“我是阿爹说的,说那个寂岭里生活的人不是正常人,他们吃死人肉,然后大半夜的再把死人的骨头给埋起来,而且还得埋在很高的地方。他们都不出村的,也从来不跟我们这边的人来往。”   蒋璃一口酒在嘴里,上不去下不来,一时间又觉得胃里抽搐。   陆东深看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夺走她手里的酒杯。   饶尊追问,“吃死人?你阿爹见过?”“那倒没有,就是听别人说的。”伙计很实诚,“寂岭不是人去的地方,这件事我们这的人都知道。尤其四年前有几名徒步旅行的,听说就是在寂岭失踪了。我看你们都是好人,劝你们早晚打消这个念头吧。”   酒足饭饱,陆东深和饶尊分别回了房间。   蒋璃没急着上楼。   坐在庭院里瞧着满天星斗发呆。   今夜月亮格外圆亮,更别提那密织一片的星云。星云只有在偏远高地或远离都市的山岭、村野才能看见,蒋璃对星云不陌生,这些年她经常游走户外,也看过不少星云。今晚的星云很美,星与星之间连着的线都清晰可见,成了一片汪洋星海。   韦蓉出来散酒气,搬过来把椅子在她身边坐下。   “素楠姐姐,你跟韩大哥是互相喜欢的吧?”   蒋璃心想着,有那么明显吗?死鸭子嘴扁,“也没有啊……” 第439章 活捉了一条美人鱼   韦蓉憨笑,“可是,我觉得是这样啊。”   蒋璃觉得刺藜酒还真有后劲,否则她怎么听见这种话都心跳得厉害呢。   “那你喜欢杨大哥吗?”她又问。   “当然。”蒋璃道,想到了餐厅老板娘说的话,“他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亲人。”   韦蓉笑了笑,轻喃了声真好。   蒋璃扭头看她,突然起了心思,问她,“如果是你的话,你会喜欢韩大哥还是杨大哥?”   韦蓉想了半天。   “真是难选啊。”她说,“不管是韩大哥还是杨大哥,都是很优秀的男人呢。”   蒋璃不反感韦蓉,逗她,“不能太贪心啊。”   “只能选一个的话,那我就选杨大哥。”韦蓉这么说完,脸就更红了,捂着脸直笑。   这倒是令蒋璃感到有意思,“为什么杨大哥不选韩大哥呢?”韦蓉思量,“韩大哥当然很好啊,人又高又帅的,可是啊,韩大哥是那种看着好相处实际上不大好相处的人,杨大哥不一样,他看着不好相处但实际上挺好相处,再说了,   杨大哥也很帅气啊。”   蒋璃听着她这话有点绕,但捋顺过来也觉得她说得没错。   但凡帅哥都会引人注目,但有的帅哥是生人勿近,有的帅哥是让人想亲近。   陆东深这个人表面看着温雅,实际上眼睛里是藏着野性和攻击力的,不苟言笑时就特别明显,所以,他这种男人会让女人浮想联翩,但不敢轻易靠近。   饶尊是典型的又邪又痞,似浪子般风流,而且性子喜怒无常,但教养和文雅都敛在骨子里,所以,他这种男人乍看女人心里会没底,但接触了就容易上瘾。   蒋璃瞧着韦蓉。   她脸上有红,眼里有羞的,蒋璃是绝对相信她对饶尊有好感。好感是拉近彼此距离的最佳方式,否则今晚韦蓉他们怎么可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呢?饶尊是她的一张王牌,利用他的脸皮迷惑众生用的,但蒋璃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对韦蓉说,你杨大哥有女朋友了。   祸害小姑娘是罪啊。   郭襄是一见杨过误终生,蒋璃可是怕韦蓉一见饶尊误终生。   韦蓉失声,“有女朋友?”   蒋璃真是不忍看她受伤的小脸,花一样的年纪,正好是对爱情充满无限憧憬的时候。暗叹了一声,点头,“是啊,都谈婚论嫁了。”   心里念叨:阮琦啊阮琦,我只能把你拎出来挡一挡了,你看上的男人别的女人也惦记着呢……   韦蓉闻言后情绪低落,其实她也不想怎么样,人家是过客,就算心生爱慕也不可能有发展,这番道理都明白得很,听了这消息还是忍不住难过。   她挤笑,“真好啊,我就说嘛,像杨大哥条件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没女朋友呢。”顿了顿又问,“那……杨大哥的女朋友长什么样? 漂亮吗?”   蒋璃就等着她这么问呢,而且也料到她会这么问,便照着阮琦的模样说了,“长得很漂亮,性格也好,被杨大哥捧在手心放在心尖上疼呢。”   韦蓉好半天才“哦”了声,然后怏怏笑,“真让人羡慕啊。”   又坐了半分钟不到,韦蓉就借说酒喝多了头疼回房休息了。   蒋璃悠哉地靠着椅背,目光重新落回夜空里的星河,叹息:阮琦啊,我能为你做的都做了,能为你挡的都挡了,剩下的就看你跟饶尊的缘分还在不在了。   **   陆东深回房后冲了个澡。   这里风景不错,住宿环境干净整齐,要是挑剔哪里欠缺,就只能说洗澡水差点意思。水压问题,一开喷头就跟消防水管里滋出来的似的,冲劲十足,打在人身上都泛疼。   他开始担心蒋璃的细皮嫩肉了。   因为是在乡镇,太高要求的住宿条件是不可能的,这种情况在星级酒店不允许出现,尤其是天际酒店,不管是水龙头还是花洒,出水标准都要经过专业检测,十分严格。   冲完澡,经过水柱打疼了的皮肤纾缓了不少,夜风一吹倒是挺舒服的,也算是意外收获,权当按摩了一次。   手机响了,是杨远。   那头有海浪声,陆东深这头听得清楚,偶尔还有女人们的笑声。“出海了?”他问。   杨远一声叹息随着海风一并刮进陆东深的耳朵里,“客户难缠,动用了几个妞应酬一下,哦对了,开的是你的游艇。”   陆东深“嗯”了一声,游不游艇的他现在也用不着。   “你推断得没错,卫薄宗是有所行动了。”杨远说回正事,“不光是卫薄宗,现在就连陆起白也坐不住了,你那边越是没动静,他越是按捺不住。”   陆东深轻笑。   “你行啊,以退为进逼得陆起白生生要现原形。”杨远道。   陆东深靠着床头,“有时候的商场游戏靠得就是耐力。”杨远是他插在陆门里的一把刀,他不在了,但这把刀还在。所有人都不会笨到以为杨远留在陆门就是为了工作,堂堂杨家少爷,就算在陆门打了败仗也可以折回头做自家产业,他留在陆门的目的谁人都知,但谁人也都动不了他,如此,就方便他正大光明地“关注”陆门里的一举一动。   “另外,陆北深这阵子的动作有点快。”杨远提出了质疑,“大把资金流在他手底下过,你不觉得奇怪吗?”   陆东深微微皱眉,大把资金流?“陆北深做事有他的门道,做派完全不是商道的,你押了陆北深这颗棋对付陆起白固然好,但我总觉得陆北深这个人就是颗不定时炸弹,一旦炸开,可能比陆起白还要难对付。”杨远担忧。   陆东深沉默良久,“他资金流的来源要查,在陆北深身后一定还站着什么人,也一并要查。”   蒋璃的房间在走廊的顶头,所以回房的话要路过陆东深的房间。经过门口时听见里头有动静,好奇地敲敲门。   很快,陆东深开了门,手里还拿着手机。   见他是在通电话,蒋璃转身要走,手腕却被陆东深一把箍住,顺势将她拉进了屋子。   蒋璃低嚷了句,别动手动脚的。   让杨远听见了,问陆东深,什么声音?陆东深回答得纯心故意,“活捉了一条美人鱼。”话毕,脚一抬把门带上了。 第440章 魔咒   杨远在那头哈哈大笑,大声道,“陆东深,你身子骨恢复好了吗?可别让我家漂亮妹子失望。”   “滚蛋。”陆东深低咒了句挂断电话。   蒋璃盯着他,“能把手松了吧。”   “松了你不就跑了?”陆东深非但没松,反而贴近她,将她逼靠在墙上,“好不容易等到你主动来我房里。”   蒋璃没跟他硬碰硬,“你会错意了,我只是听见你房里有动静。”   “关心我?”   “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蒋璃道。   陆东深故作恍悟,压下脸低笑,“让你承认你心里还有我可真难啊。”   “别自作多情了。”蒋璃没好气。   可就是忍不住想要看看他,还硬要告诉自己她是被他强拉进来无法离开的,其实很清楚,如果真跟陆东深撕破脸皮,至少现在是可以脱身的。   陆东深含笑看她,问,“这是对我没感觉了?”   “嗯,没感觉了。”   陆东深抬起脸,居高临下瞅着她。   蒋璃被他瞅得心里发慌发乱的,暗自咽了口水,“松开我,我困了。”   陆东深没松手。   她抬眼怒视着他的脸。   他的脸倒是平静,但也只是瞬间,他忽然笑了,钳着她的那只手意外松开。蒋璃没料到他能这么听话,微微一愣。   结果,在怔神的功夫陆东深倏然贴近。   稳稳扶住她的后背,腾出一手探进衣裳。   蒋璃大脑就忽悠一下,气息倏地就短了一截。他的唇压下来的时候,她觉得烫得很。   唇边烫,脸颊烫,贴着后背的大手烫。   是他的手点起的火苗。   腿竟不自觉一软。   紧跟着被他搂个满怀,那只扶着她后背的手,就那么有先见之明的。   等反应过来时,蒋璃已经被他抱到了床上,这才意识到荒唐,推搡着他,他按住她,低笑,“没感觉?”   有故意之嫌。   蒋璃气息急促,“陆东深你不要脸。”   “关于我不要脸这件事,你不是早就清楚吗?”   蒋璃气得抬手要打他,他顺势捉住她的手腕,语息落得更低,“别动,真要是把火点起来了,你的叫声这个房门可挡不住。”   她还真不敢动了。   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她明显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了。   陆东深最喜欢瞧她听话的小模样,委屈得很又乖巧得很,总会激起他想要欺负想她的心思。   俊脸一点点压向她。   她在他怀里僵得跟石板似的。   陆东深的唇沿着她的脸颊滑到她的耳畔,蒋璃紧张得呼吸都一下短过一下。   他忽而笑了,嗓音很低,“晚上洗澡的时候注意点。”   蒋璃心里紧绷着的线骤然崩裂,她警觉失声,“你要干什么?”   陆东深忍着笑,唇轻轻贴着她的耳廓,暧昧规劝,“这里的水压过高,你皮肤嫩,小心别伤到。”   蒋璃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弄了个大红脸,又觉得被陆东深这般调戏太没面子,气得抓起旁边的抱枕就往他头上砸,趁着他笑的工夫将其一把推开,一咕噜从床上下来。   从他房里出来时,即将关门的空挡,就听他慢悠悠地道出个真理来,“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不管你怎么逃,你身体对我永远是有感觉的。”   这句话像魔咒似的缠了蒋璃一晚上,以至于梦里都是陆东深。   **   王掌柜的老药铺位于一条窄街的尽头,不碰上集市还好,一路走过去晃晃悠悠的也算休闲,碰上集市,这条路就像是逆水行舟。据韦蓉说,那条街是常年用来摆集的,大大小小的集市都聚在那里,遇上初一十五的大集时,卖家都是千里迢迢赶过来的,有的是住在山里寨子的居民,往这边过来光是走路就要走上三天。   今天幸好是个小集,也是常规集,基本上是临近七舍镇的村民来这里摆摊。   有野菜,还有自家种的菜,各种果子、干脯、腊肉、豆干等等,像个小菜市场似的。   蒋璃三人的目标是老药铺,穿街无法通车,干脆就一路走过去了。   铺子不难找,打远就能看见招牌幡挂在屋角,写着个“薬”字,很醒目。   临出发前蒋璃联系了王掌柜,对于秦川和配方一事,她还需要问得再清楚些才行。   到了药铺,饶尊就到周边去搜集“情报”了,陆东深没跟着进去,靠在药铺门口抽烟,然后观察周遭的情况。   蒋璃进门的时候,店里站着个男人,挺年轻的,从穿着来看像是瑶族人,背着个竹筐,竹筐里装了些山菜和果子、盐巴和少许的肉。   没见着王掌柜的身影。   年轻男子见她进来,瞅了她一眼后又朝着药柜旁的帘门看,像是挺着急的。   蒋璃心生狐疑,走上前到了柜前,一眼瞧见了搁置桌上的小响铃。   不管是来收药还是售药,来这种药铺都得遵守规矩,如果没见着老板的人,绝不能在店里大呼小叫喊人,更不能跑到后院里四处寻找,只能敲桌上的响铃。   这响铃有名字,叫做唤主铃,通体黄铜制作,婴儿拳头大小,悬挂在同是黄铜制的铃架上,敲动时不用手指生敲,只需拨动一下铃铛里的刮片就能发出悦耳的声响。   药铺老板听见铃声再忙也得出来,除非是人不在店里,那么上门的人必须马上离开。   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这是原料商的行规,蒋璃不是这条道上的,但也不代表不懂他们的规矩。   所以,蒋璃对店里的男子感到奇怪,要么是跟老板已经攀谈,要么就直接走人,留在这里做什么?   铃铛坏了?   她拨弄了一下刮片,唤主铃就清脆的响了。   这小声不是挺脆生的吗?很快,王掌柜就从帘后面出来了,瞧见是蒋璃,笑了笑,目光一转落到年轻男子身上后,表情就又垮了,“余毛啊,你怎么还没走呢?你要找的那个人我真没联系方式啊。”   余毛一听快哭了,“那怎么办啊?”   王掌柜不耐了,“你又没什么损失,什么怎么办?”   “那不行啊,哪能白拿便宜啊?我阿母说了,占小便宜吃大亏,而且我占的还算是个大便宜。”余毛急了。   王掌柜高声道,“那是你阿母说的话吗?那是俗语!”余毛绷了绷嘴角。 第441章 真是美好的字眼啊   “行了行了,我这边还要做生意呢,你快走吧。”王掌柜挥手赶人。   余毛赶忙从兜里掏出一把钱往王掌柜手里塞,“那我把钱留在这,等那人再来你还她。”   “不行不行,我收着算怎么回事?再说了,那人什么时候再来我也不知道啊。”王掌柜把钱往他兜里揣,“赶紧走吧,别耍倔了。”   余毛闻言后耷拉着脑袋离开了。   “快坐快坐。”王掌柜面对蒋璃又是另一番态度,热情得很。药铺一旁设有会客区,但也是简易,不过就是倚墙放了两张椅子,中间摆了只八仙桌。落座后,蒋璃好奇问他刚刚是什么情况,王掌柜没隐瞒,将洗好的茶杯分好,拨出干茶来放进茶壶里,说,“也没什么,那小伙子叫余毛,前些日子我这的一个客人找到他,要他带着去找太岁,并且给了他一笔钱当向导费,结果那客人按约没到,这余毛就急了,死活要等到对方,不想白拿人家的钱。你说他是不是死心眼?人家不来那就是改主意了吧,也不在乎那点钱,就他当回事了。”蒋璃看着王掌柜把滚烫的水倒进茶壶里,点了点头。沧陵也算是个少数民族聚集地,所以少数民族的人她也有过接触,心思单纯没那么多鬼心思,一旦拿人家的钱如果不办事总会不安,民风淳朴,这也是极好的品格。   王掌柜给她倒了杯茶,殷切问,“姑娘这次过来是收原料还是卖原料?”   蒋璃护了一下茶杯,开门见山,“都不是,我想跟王掌柜再多打听些秦川的情况。”   “啊?”   蒋璃轻轻一笑,“放心,我明白行规,钱一分都不会少。”她联系王掌柜的时候只说来店里,当时怕横生枝节所以没明讲。   王掌柜摆摆手,“不是钱的问题,当时在美国的时候我已经说了,那个人我真联系不上,到现在我都没再见着他呢。”   “能不能找到那人不重要了。”蒋璃道,“我只想了解一下关于秦川你还知道多少。”   “秦川啊……”王掌柜叹气,“我对秦川这个地方真不了解啊。”   “秦川不了解,寂岭总知道吧?”   王掌柜一愣,好半天“啊?”了一声。   “讲讲寂岭呗。”   王掌柜微微变了脸色,再开口就吞吞吐吐的了,“那个地方邪气,人人都说提多了那种地方自己也会倒大霉。”   蒋璃听过这种言论,否则昨晚就不会舍得一身剐来套韦蓉他们的话了。据印堂黑说,秦川是旧称,别说外地人了,就拿七舍镇这边也鲜有人知道,提及寂岭倒还清楚。   “王掌柜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这些传言还信呢?”蒋璃轻轻转着茶杯。   王掌柜被她这么一说也只觉脸面无光,其实他倒不是怕了那些个传言,只是不想多说罢了,从美国回来后,他就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所以,下意识地想要明哲保身。想了想也作罢,说,“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寂岭邪气,主要就是指寂岭背后的村寨,与世隔绝,寨子里的人从不露面,他们守着一座庞大的药山,哦,也就是寂岭过活,   有人说其实他们是扁鹊的后人,还有人说他们是一群把灵魂交给鬼怪的人,是鬼怪的奴隶,专门吃人喝血十分残忍。”   “扁鹊的后人?”这个说法蒋璃倒是头一回听说。“是不是的谁知道呢,其实啊,这里多少数民族,各村各寨都有巫医,谁都会说自己是扁鹊的后人了。”王掌柜抿了口茶,“倒是进入寂岭的人会无故失踪好像的确是真的,   就拿我们七舍镇,还真有不怕死的想进寂岭采药,结果再也没回来过。”   蒋璃端起杯子,轻轻呷茶,脑子里却在万马奔腾。   少许,她冷不丁问王掌柜,“你刚刚说,有人要那个小伙子带路找太岁,带哪的路?”“就是寂岭啊。”王掌柜叹道,“余毛自小长在山里,平时就靠着采药为生,他对寂岭也不能说是太熟悉,但只在边缘转悠就能采到不少好药。我估摸着那人啊,是最后权衡下觉得寂岭危险就不去了,找太岁还一定要在寂岭啊?”   蒋璃心思一活,追问,“找太岁的是什么人?”   王掌柜没隐瞒,“算是我一个重要客户吧,一女的,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也没她联系方式,都是她来找我,行踪飘忽不定的。”   蒋璃从药铺里出来后,陆东深正坐在铺子外的木椅上,一只半拉大的小土狗围着他转。虽说他在户外能多少克制,但不意味着他能跟毛茸茸的小动物打成一片。蒋璃站在不远处瞧着,陆东深的表情有些谨慎,尽量躲着小土狗,但小土狗看样子十分喜欢他,   他转到哪它就跟到哪,甚至还想往他怀里扑,吓得陆东深赶忙站起身。   逗笑了蒋璃。   陆东深听见动静后回头看了她一眼,就这空档,那只小土狗猛地扑他裤腿上,陆东深踉跄一下连连后退两步,蒋璃一伸手抵住他的腰,稳住了他的脚步。   刚想取笑,就见陆东深盯着一个方向微微皱了眉头,眼里的光倏地暗沉。   蒋璃一惊,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那是条窄偏的巷子,摆摊的人已经把巷口给占了,吆喝声混在往来的脚步里。没看出什么异样,蒋璃问陆东深怎么了。   陆东深的神情已是淡定自若,告知没事,然后挥手赶狗,冲着它又跺脚又冷喝的,奈何那小狗丝毫不怕,还黏着陆东深。   蒋璃见状摇头,“你可真是外厉内荏华而不实啊,等着。”   话毕进了旁边的小商店,等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根火腿肠。   “你以为它缠着你是喜欢你啊。”蒋璃用指甲沿着红色肠衣的虚线划开个小口,一拉一扯就剥了香肠,放到旁边的小石墩上,那只小土狗一心就扑在香肠上了。   “呐, 它是另有所图。”   陆东深轻笑,“但凡喜欢都是有所图,这倒不是坏事,比如爱情,图的不就是共白首吗?”   蒋璃微微一怔。   共白首……   真是美好的字眼啊。   她深吸一口气,抬眼撞进陆东深的笑眼里,心就莫名地暖了一下,清清嗓子转移话题,“你刚刚一直在门口,瞧见个身穿瑶族服的小伙子了吗?”陆东深分不清瑶族服是什么样,但从药铺里出来的小伙子倒是瞧见了,朝着西南方向一抬下巴,“是他吧?从药铺出来就一直蹲那呢。” 第442章 他另有所图   余毛从小到大就被人说成倔,但他不认为自己倔。拿人钱就是要帮人办事,否则就不能拿钱,从小的时候,阿母就跟他说,做人做事一定要讲信用,不能占小便宜。所以他觉得,无论如何都要等到那个姑娘,她要是还想去寂岭,他就带路,不想去的话,那他就把钱还给她。   余毛就决定在这等着了,哪怕等上半个月他也要等。   正准备把竹筐里的干粮拿出来填肚子,眼前就被两道身影挡个严实。   余毛抬头一看。   一位姑娘,漂亮极了,尤其是那双眼睛。身边还站着个男人,高大伟岸,英俊得很。   ……他不认识他们。   蒋璃蹲身下来,陆东深站在旁边点了支烟,注意力没放在余毛身上,而是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巷,目光敏锐思考。   余毛自小到大接触的漂亮姑娘少,蒋璃这么一凑近,他竟脸红了。   “余毛是吧。”蒋璃轻声开口,“别等那个姑娘了,她来不了了。”   “啊?”   “我是她的朋友。”   余毛狐疑地看着她,憋了半天说,“你说你是她朋友,那你说说她长什么样?”蒋璃笑了,心想着这小伙子也挺机灵的嘛。想了想,就说了一番对方的长相,余毛听得认真,等蒋璃说完后,他把钱又掏出来,“你说得都对,那我把钱给你,你转交给她吧。”   “钱你先拿着。”蒋璃推了回去,“既然她去不了了,你带我们去。”   余毛诧异,“你们也要去找太岁?”   “是啊。”蒋璃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那么值钱的东西人人都想要啊。”余毛摇头,“找太岁不容易呢,我上次也是无意间挖到的,听说那玩意要真是去找的话,都要找上好多年,上次我也是这么跟那位姑娘说的,但那个姑娘说她不怕耗时间,   所以,我也只能答应。”   “是啊,我们也不怕耗时间啊。”蒋璃顺着他的话说,“而且我也会再给你加些钱。”   “不不不,我已经——”   “那是我朋友的毁约费,我给你加的是带路费。”   余毛想了半天也没怎么绕过这个弯来。   “只是有一点。”蒋璃提出要求,“不能对外说这件事,明白吗?”   余毛下意识点点头,又马上摇头。   “怎么了?”   余毛说,“我也有个要求。”   “你说。”   “寂岭深处我不去。”余毛很坚决,“我只带你们到寂岭范围,再远了我就不走了。”   蒋璃想了想,“行。”   余毛看了看陆东深,又看向蒋璃,“不过我劝你们啊,千万别进寂岭,太危险了。”   “放心,我们就是找太岁,没想丢命。”   余毛这才放心。三人商定了出发时间后余毛就离开了,他需要回家准备一下,据他讲,车子穿过林雾岭后就只能停在小溪村那,之后的路就只能靠马车进了。余毛家里有马车,平时就是进山用的,他需要给马备好饲料。   临行前他给蒋璃画了去小溪村的路线。   小溪村是他们集合的地点,按照时间规定赶到那就行。一切处理稳妥后,蒋璃这才舒舒坦坦地伸了个懒腰,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了。放眼七舍镇,敢去寂岭的人少之又少,那地方人烟稀少,几乎可以用无人境来形容,危险程度和路线情况都是未知,能找到人带路过去实属万幸。   临近中午,阳光很好。   落在身上暖暖的。   所以蒋璃抻完懒腰后也觉得浑身软软的,恨不得立马拎把椅子就在这街上晒太阳。   陆东深伸手拦住她的腰,托住她泛软的身子。   蒋璃心情好也没跟他计较,反正他人高马大的,靠着他也着实舒服。   只是不见饶尊的身影。   陆东深说,“那么个大活人还能丢了?办自己的事了。”   什么叫办自己的事?   蒋璃不解,“他可是个情报员!”   “你当他为什么要跟来?”陆东深笑问。   蒋璃眉头一挑,“当然是怕我有危险了,他可是那种能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人。”   “是,担心你是一方面,但不是全都为了你。”陆东深给她泼冷水,“蒋姑娘,这世上全心全意为你的就只有我。”   蒋璃无语,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忘夸耀一下自己。   “你的意思是……他另有所图?”她迟疑。   陆东深抿唇浅笑,“这么浅显的原因你不会想不到。”   蒋璃还真想到过,但不敢确定,现在听陆东深这么一说,这份不确定性就瓦解了。   “因为阮琦?他怎么会知道阮琦的行踪?”   如果不是余毛,她也找不到阮琦。陆东深说,“饶尊表面没什么,但背地里可能一直在打听阮琦的下落。如果是普通人倒也好打听,阮琦行踪不定,他想找到具体地点的确是难事,所以我想,他应该是打听到阮琦在这一片出现过,所以来了个一石二鸟,跟着我们,顺带的继续寻找阮琦。不说别的,就拿现在来说,寂岭的消息可不是满大街能打听出来的,他避开我们,不就是在找阮琦的消息吗?”   蒋璃觉得陆东深说的有道理,越想还真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饶尊是个特别在乎面子。所以,阮琦在他家就那么走了,对他来说是件丢面子的事,可大张旗鼓地去找个女人,这对于饶尊来说也是有损颜面。表面上装作不在乎,背地里一直在寻找……嗯,这的确是饶尊能做出来的举动。   “那怎么办?不管他了?”蒋璃问。   陆东深哑然失笑,“宝贝,饶尊那么大的人了你当他能走丢?他又不是不认得回客栈的路。”   蒋璃想想也是。   念头一转回过味来,瞪了他一眼,叫谁宝贝呢?   陆东深眉眼沾笑。   她看了倒是心里喜欢,一时间也不舍得离开他怀里,就私心想着:嗯,是因为他胸膛结实,这么贴着靠着的很舒服。   “阮琦为什么要到寂岭呢?”她困惑,“也不知道她究竟去没去。”   陆东深对阮琦的了解并不多,所以这个问题他解答不了。走到巷口的时候,蒋璃突然兴奋起来了,一指斜对面的摊位,叫道,“算命刘?就是韦蓉提到的那位算命刘吧?” 第443章 他说能成婚就能成婚了   斜对面的是个占卜摊。   摆了张小桌子,桌子上摞了两本书,书旁有摇卦,桌后坐着一位身穿小马褂的老者,只瞧着那老者鹤发童颜的,长发成髻于头顶,乍一看像是老道,但穿着又是平常人。他手里晃了把扇子,展开的扇面写着“顺其自然”四个字,不像其他算命似的挂着招牌,写着各种算命、起名、改运等字眼,就那么一人一桌在那,可桌前已是坐了人,还有几位排队等着的。   韦蓉跟蒋璃提到过他。   号称是整个七舍镇算命最准的。   当时蒋璃也只是闲聊,等听韦蓉说完后就挺感兴趣的。   现在算命刘就在眼前,蒋璃一时兴奋劲起来了,扯着陆东深的袖子往前走,“咱们去问问前途是否安好也行啊,再不济,帮着饶尊打听一下阮琦的下落。”   陆东深被她一路扯着走,懒洋洋来了句,“你们不是叫这种是封建迷信吗……”   算命刘六十岁有余,在七舍镇摆摊算命有二十多年了,算是七舍镇算命界的活字招牌。   平时找他的人也不少,但都是寻常百姓能有什么大事呢,最多的就成了丢鸡鸭的来找鸡鸭,孩子吓着了来算一算这类杂事。   等终于轮到蒋璃的时候,算命刘看着坐在眼前的两人,面色微微一惊,道,“两位好面相啊,尤其是这位姑娘,与众不同。”   蒋璃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从小到大也没少听这些话,所以也就没在意,再说了,往往算命的开场都这么说。   “怎么个与众不同?”她笑问。   算命刘捋着胡子,“有过人之处,旁人没有的。”   蒋璃心里一想,灵敏的鼻子算吗?   “这位先生……”算命刘又把注意力放在陆东深身上,微微眯眼,“是个成就大事的人,只是,过程艰辛,能过则生,否则……”   蒋璃一激灵,脱口问,“否则什么?”   算命刘盯着陆东深的脸,“否则则死。”   蒋璃只觉呼吸一窒,接下来的话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问了。   陆东深没当回事,笑了笑。“两位既然是一起来的,那想必是算姻缘吧。”算命刘没用蒋璃问,“两位是有前世的因,所以才有了今生的缘。”说到这,他掐了掐手指,“应该是在今年,两位就能成婚。”   陆东深笑得爽朗。   蒋璃一愣。   反应过来后疑惑地看着算命刘,“不都是先要去生辰八字吗?”   再不济也是看手相吧?   算命刘晃了晃手里的扇子,“我刘某人只看面相。”   看热闹的旁人闻言后纷纷道,是啊,他是高人,你们得信。没错没错,老先生说你俩能成婚肯定就能成婚的……   蒋璃心脏砰砰跳了。   问及找人,算命刘晃晃头,找人寻物都要随缘,能找到的时候自然就能找到,时机不到,再费力也白搭。   相当没说啊。   两人打算离开的时候,算命刘突然对蒋璃说了句,姑娘的面相虽好,但有血光之灾,还要小心为好。   蒋璃一挥手,这次是她没当回事了。算命这种事看怎么想了,血光之灾,只要流血了都算是灾吧,入寂岭危险重重,暂不说人为,就拿自然条件来说也不可能让人囫囵个走出来,不断胳膊折腿的是万幸了,   流点血怕什么。   可陆东深的脸色凝重了,眉头也下意识蹙紧。   等两人离开后,算命刘叹了口气,想到今一大早他刚出摊,那个高大的男人就找上他了,许是出来买早餐,手里还拎着包子豆浆。   那男人上来就给了他一沓钱,跟他说,今天会有个姑娘找他算命,很简单,你就说我跟她能结婚就行。   当时算命刘还真是吓了一跳,等看仔细那男子长相,忧心忡忡说,既然拿了你的钱,我就要多说一句,你会遇上危险啊。   那男人倒是淡若清风得很,回道:人生在世谁能一帆风顺?命长命短就看自己敢不敢博了。   说实话,算命刘还是挺欣赏他的言论。   但今天见着面,有些话还真是要提醒,拿人钱财,不说一定能替人消灾,说出来让他们留心也好。   回到客栈,蒋璃始终闷闷不乐。   等饶尊溜溜达达回来了,蒋璃就爆发了,冲着他嚷,“死哪去了!还知道回来啊!”   骂得饶尊一头雾水的。   陆东深揽过蒋璃的肩膀,对饶尊说,“被算命刘说得不开心了。”   饶尊嗤笑,“该!你是闲的吧,没事信那个?算什么了?姻缘啊?”   一提到姻缘,蒋璃这才想到算命刘的话,满腔的郁闷就一扫而光,紧跟着脸一红,甩手就回了房间。   饶尊又是一脸不解,“我又说什么了?”   快晚饭的时候,蒋璃找到了陆东深。   这次开门见山说了正事,“要不还是找算命刘给破一破吧。”   “破什么?”陆东深没明白。   蒋璃拖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算命的不都说了吗,你过则生,不过则死。”   陆东深“哦”了声,笑,“你信?他不还说你有血光之灾吗?”   “血光之灾怎么解释都行,但死就一个概念吧。”蒋璃担忧,“不是都说他还能改运吗?花点钱改改吧,就这么说定了。”   陆东深在她临起身前按住了她,哭笑不得,“怎么改?让他改到我什么都不用做直接接了陆门交椅?囡囡,你又不是乡野之妇,怎么还迷信这个?你听话,别折腾了啊。”   “可是——”“别可是了,算命的嘛,不就是先说点好听的再说点严重的?为的就是要牵着你继续花钱,要不然他喝西北风去吗?”陆东深轻声说,“你就只听好的就行,例如,咱俩今年能成婚。”   说到这,陆东深还真是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昨天韦蓉提及算命刘的时候,他瞧见蒋璃那两只亮闪闪的眼睛就觉得不妥,一大早借着买早点的由头赶忙找到算命刘做了打点。只是,他没想到算命刘又这么不地道了加了旁的话。   只提婚姻的事不就完了?   蒋璃一听这话就气短了,咂咂嘴巴,“他说能成婚就能成婚了?”   “那他说我死我就死了?”陆东深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放心吧,我不会死的,为了你,我也得好好活着。”   蒋璃嚷了句,“什么死不死的啊!”“是是是,不提不提。”陆东深温柔哄劝。 第444章 他们下葬的不是死人   蒋璃咬唇。   她真是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可更讨厌陆东深,这么温柔干什么?   站起身,没好气道,“我告诉你啊,你可对不起我过,得还债的!所以,不能死,哪怕到了要死的程度你也得给我活着。”   “遵命,陆太太。”陆东深笑。   蒋璃哼,“等你有命活着再这么叫吧!”   晚餐又是顿丰盛的。   韦蓉喝了点酒,借着酒劲跟饶尊说,杨大哥,你跟你女朋友什么时候结婚呀?   饶尊微愣了一下,“女朋友?结婚?”   “是啊。”韦蓉给他倒酒,“如果真心是喜欢的,那可一定要结婚啊。”   饶尊有点懵。   在旁的蒋璃马上道,“快了快了,你杨大哥就这点不好,总是忙工作,把什么事都扔给他女朋友。”   韦蓉叹,“要多陪陪女朋友啊。”   一来二去的饶尊也明白个七八分了,笑道,“是是是,这趟回去我得好好陪陪她,然后,商量结婚的事。”   韦蓉闻言后笑了笑没说什么,心里却多少失落。   这里不及城市。   吃过晚饭,一入夜就安静了,尤其是客栈这边,不是旅游旺季的时候入睡时间都很早。   蒋璃三人自然不会早睡,统统都聚在一个房里,梳理线索和安排接下来的行程。   三人将所有的信息归类总结了一下,尤其是蒋璃,把该要分析的点都记在本子上了。   寂岭和秦川的关系。   寂岭诡异传言。   寂岭里的人吃死人,半夜下葬,而且将人骨埋在很高的地方。   曾有徒步的人在寂岭一带失踪。   根据王掌柜提供的线索,秦宇来自秦川,拿了名叫忘忧散的配方出来交易,却按约未到。   寂岭背后的村民与世隔绝。   最后一点是关于阮琦。   阮琦是否在寂岭。   蒋璃在阮琦的名字下面划了重重的一道线,然后打了个大问号。   三人备了一小碟花生米、盐水毛豆和当地腌渍的小牛肉用来下酒,边吃边想。   “寂岭吃死人的传言不大可信,倒是下葬的方式让我想到了悬棺。”蒋璃手里捏着粒花生米,轻轻一搓,花生皮就掉了,露出白嫩脆生的花生仁来。“不少少数民族都有悬棺的习惯,当然,悬的地方也不一样,有的在山洞里,有的在高崖,有的则在树上,还有的甚至连棺材都没有,直接西吊在高处风干。按照地理位置,离这里最近的青瑶人,他们就有悬棺的习俗,都已经流传千年了。”   “你的意思是,寂岭背后的村寨是个少数民族?”饶尊问。   蒋璃思量半天,“照理说,汉人没有这种下葬习俗,可是,王掌柜提到那个寨子说,传言他们是神医扁鹊的后人。”   “扁鹊?”饶尊舔了舔嘴,“大家提到扁鹊不就是指秦越人吗?没听说他是少数民族吧?”   陆东深沉默了少许,“扁鹊后人这一说法还有待商榷,但如果寂岭背后的村人是汉人,那有悬棺的习俗就有另种解释了。”   “是什么?”蒋璃问。“不管是哪国哪族人,对于死者都抱有崇敬心态,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轻易改变下葬习俗,像是汉人,据我所知就是入土为安吧,那只能说,要么他们不是汉人,   要么,他们下葬的不是死人。”   蒋璃一激灵,下葬的不是死人?难道是……活人?   饶尊也想到了这种可能,面色凝重了起来。   三人沉默了许久。蒋璃才开口道,“我知道在国内也有些与世隔绝的村子,自给自足,但多少也会有一两个进到村子里去的,像是寂岭这种情况倒是少见。王掌柜说,秦宇来自秦川,左时在日记里也写了‘秦川之巅,生而忘死’这几个字,生前也在不停地寻找秦川,忘忧散就出自秦川,所以,藏在寂岭背后的村子真有可能大有历史渊源。秦宇提到他家祖上是妙手回春,这个祖上,是多远的祖上?”   “所谓妙手回春不过是夸大的说吧,韦蓉不也说了吗,村村寨寨的巫医很多。”饶尊给出假设之言。蒋璃摇头,“没这么简单,秦宇的祖上一定不是指巫医,他提及他祖上足不出户就能替人看病,看对方一眼就能知道对方活多久,还说他祖上曾从棺材里救过一人,那人留下了就帮着祖上采药看病,甚至也提到说这方子的神奇性,哪怕换新刮骨也能谈笑风生,这种事真存在的话,那也绝不是巫医的本事啊。”   这种事说出来谁会相信?   如果说给旁人听,那旁人肯定会笑蒋璃一派胡言,但陆东深和饶尊不作声,两人一个眉头紧皱一个眼底思考,认真对待每一条线索。   良久后,陆东深问蒋璃,“你听着秦宇说的这番话不觉得耳熟吗?”   蒋璃没隐瞒,“耳熟,但我想不起来具体的,好像在哪听过,深想就是一片空白了。”   其实她在美国的时候,听王掌柜说完这话后也是灵光一现,可很快就消失了,再想抓住就难,今天这么一提及,这种灵光再次浮现。   陆东深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后说,“因为之前提到过扁鹊,所以我就联想到了,但我毕竟了解有限,好像出自哪段史料。”   说到这,蒋璃蓦地双眼一亮。   饶尊在那头“啊”了一声,一拍桌子,立刻圆了蒋璃脑中闪过的灵感,“扁鹊的大哥!出自鹖冠子·世贤!”   猛地敲开了蒋璃的思路,瞬间豁然开朗。   陆东深朝着饶尊一竖拇指,厉害啊,出自哪段都记得,看样子是学霸出身,点头,“虽然荒诞,但是很像。”   蒋璃气息急促,马上打住他们,“不行不行,我得好好捋一捋。”她起身,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   人有的时候就这样,越是接近一样真相就越是想不起来,那灵感就像是藏在岩石缝隙中似的,隐隐透着光,只有努力扒开缝隙,才能瞧见光源的全貌。   魏文侯曰:子昆弟三人其孰最善为医?   扁鹊曰:长兄最善,中兄次之,扁鹊最为下。   魏文侯曰:可得闻邪?   扁鹊曰:长兄于病视神,未有形而除之,故名不出于家。中兄治病,其在毫毛,故名不出于闾。若扁鹊者,鑱血脉,投毒药,副肌肤,闲而名出闻于诸侯。这么一段对话,大体意思就是说,扁鹊认为他家大哥的医术最好,因为家中大哥都是在对方病情发作前就治好了,而扁鹊治病在对方病情严重之时,所以名气自然比大哥要大。蒋璃自然也想起了这段典故,可是她想到的可是另外一回事。 第445章 秦川一直存在   陆东深和饶尊都没催促,看着她来回来地踱步,就这么过了两三分钟,蒋璃站在了桌前,用力一拍桌子。陆东深和饶尊就清楚了,她应该是想通了一些事。   果不其然,蒋璃出声,“我明白了。”   她紧跟着坐下来,目光灼灼,“不是扁鹊。”   “啊?”饶尊诧异。   “是扁鹊的大哥。”   饶尊忍不住笑了,“咱们刚才说的不就是扁鹊的大哥吗?”“我的意思是,那个寂岭背后的村寨。”蒋璃尽量把意思表达清楚,“王掌柜说他们是扁鹊的后人,这不对,他们应该是扁鹊大哥的族人后代,又或者是跟扁鹊大哥有关的人,比如说族亲或徒弟之类。”陆东深思量,“根据秦宇所讲,他祖上治病救人的方式方法的确跟扁鹊大哥的一样。而且村寨与世隔绝,越是这种村寨凝聚力就越强,他们都是一个祖上,所以,秦宇说他们的祖上,实际上就是指整个村寨的祖上。想想看,小伙子还姓秦,历史上的扁鹊实际上就是指秦氏吧。”   蒋璃敲了敲桌子,“这么一看,没错。”   饶尊提出质疑,“如果说,寂岭背后的村寨祖上就是秦氏长兄,那这年头也太长了吧?能与世隔绝这么久?”   “当初未必有这个村子啊。”蒋璃给出解释,“秦氏当时生活的地方可不是这一带,估计是不知道多少代后为了躲避战火才来的寂岭吧。”   陆东深不说话,眼底思考。   饶尊摩挲着下巴,喃了声,“总觉得还有哪里是说不通的。”   就连蒋璃也这么觉得。   三人再一次陷入沉默。   良久后,陆东深说,“我们现在只能从秦宇所讲的话里找线索,他说他们祖上医术厉害,足不出户就能替人看病。”   蒋璃说,“是,这是秦氏长兄的本事。”   陆东深又道,“秦宇还说,他们祖上从棺材里救过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后来,被救的那个人留下来帮着祖上采药看病。”   蒋璃忽而一怔,“这是指……扁鹊的十弟子虢太子!”相传,扁鹊的弟子中大多都是平民百姓,除了最小的虢太子,有史记载说,虢太子曾患有尸厥。所谓尸厥,用现代医学的临床表现来看就是突然昏倒不省人事,伴有四肢逆冷等,诱因下很多,发病后轻者能在短时间内苏醒,重者就会丧命。总之,那位虢太子就被当成死人给埋了,幸亏被扁鹊救下。后来虢太子拜扁鹊为师,跟着扁鹊行医。扁鹊的十位弟子都各有所长和精通之处,而虢太子主管采药,所以他分辨药材的能力是最强的。“所以问题来了。”陆东深也略知这段记载,继续道,“秦宇说,他们祖上足不出户替人治病,像是说秦氏长兄,又说祖上救了虢太子,那又像是在说扁鹊,寂岭的祖上到底是谁?”饶尊想了一下道,“也许就是统指秦氏呢?不管是秦氏哪位兄弟,他们三人都是医术高手,族人们一代代往下传,不知到了哪朝哪代的又开始与世隔绝,那祖上具体是谁肯定就说法不一了。”   这倒不是另外一种解释,毕竟年头长久,祖上的情况追述起来也不容易,三兄弟又都属秦氏儿女,被不知多少代后人视为一体也有可能。蒋璃思考过后给了全新可能,“又或许,他们的祖上其实是虢太子呢?那个时代战乱,虢太子身边不会没亲信,总之,或亲信或死士后来因虢太子的缘故隐匿山野,他们跟着虢太子一同行医,再后来世世代代那么下去组成村落,取秦姓,也许是因为虢太子拜了扁鹊为师,视为父,也许就是为了躲避战乱或仇家。”“这也不是没有可能。”饶尊道,“秦氏长兄、扁鹊和虢太子其实都是大有关联,村寨里最原始的成员也许就是跟他们三人有关的后人、族人或亲信,古时生产力落后,需要相互协作才能活下去,怎么才能抱团?共建一个祖上最直接,这种血缘式捆绑是黏合凝聚力的最好、最长久的方式。”蒋璃点头,“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秦宇拿出来的方子,忘忧散,应该就是左时后来改良的封痛散的原配方。秦宇说是出自被救那人之手,又说那方子神奇,哪怕换心刮骨还能谈笑风生。我倒又想起出自《列子·汤问》的一段,讲的是扁鹊换心的故事。说有鲁公扈、赵齐婴二人找扁鹊医病,扁鹊给二人喝下药酒后为二人互换心脏,这其中二人无痛无觉。当然,后人将这一典故比喻为以人之长补己之短,但如果那方子真就是能让人无痛无觉生而忘死,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不会如典故里的那么夸张。”   饶尊问,“难道不可能是麻沸散吗?”“麻沸散在现在看来就等同于麻醉剂的前身,但忘忧散不是麻醉剂。”蒋璃解释,“麻醉剂是让人全然没感觉,忘忧散如果是封痛散的前身,那它的功效就是能让人在清醒情况下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当然,临床中局部麻醉也能做到这点,但麻醉的位置是没感觉的。依照秦宇所讲,忘忧散在换心刮骨中还能让人谈笑风生,那就说明,真正的配方是只会让人短时间内失去痛觉,只是痛觉不是感觉,而且药效过后会让人很快康复,不会像麻醉剂似的对人体产生影响。”   所以说,忘忧散也许就是典故中提到的药酒。沉默了良久的陆东深开口道,“这么判断也是能说得通,所谓虢太子得到的配方,那肯定是出自扁鹊之手,他是他的弟子,后来拥有这配方也不是不可能。不管是秦氏长兄还是扁鹊、虢太子,他们生活和离世的地点都不在这一带,我们之前分析的是,一代代后人们可能为了躲避战乱或其他什么缘故四处迁移,最后不知在哪朝哪代的来到了寂岭,隐藏至今。所以,我认为‘秦川’二字压根就不是寂岭的古称,恰恰就是他们村寨的名字,换句话说就是,寂岭就是指那道岭子,秦川就是寂岭背后的村寨。只是村寨与世隔绝,外人对村寨不熟悉,久而久之就被直接叫成了山岭的名字。相反,秦宇是来自村寨,他报上自己的出处时自然就报了秦川。” 第446章 狠狠夸赞了一下自己   蒋璃觉得陆东深的说辞十分合理,这里的人只知寂岭,提及寂岭就顺带提到背后村寨,也顺带的叫成了寂岭,实际上,村寨的名字大家都不清楚。   照这么看,那个村寨的名字才叫秦川,也许是后人们为了纪念祖先这么叫的。   蒋璃轻叹了一口气,“所谓的巅,其实指的就是寂岭,村寨于山岭脚下,抬头便可见岭。生而忘死,指的就是忘忧散,而秦川之巅,指的就是寂岭巅下的村落。”   可惜,当时左时的思路是错的,认为秦川是哪个山脉的名字,如此一来,在寻找原配方的路上就越走越远。饶尊的思路跟得也快,“照这么看,秦川半夜下葬并且将死人高悬就大有文章了。秦氏,根据史料记载,应该是今天的河南涿州人,而虢太子出自东虢,所在位置应该是今天郑州荥阳一带,那时候扁鹊虽四处行医,但也基本集中在河南各地和山东等地,这些地方可没有半夜下葬高悬尸体的习俗。”“吃死人一说可以以讹传讹,但殡葬习俗的确令人怀疑。”蒋璃一点点啃咬着手里的花生米,若有所思,“可惜进出的人少,早年还发生了失踪一事,我查了当年的新闻,可没发现失踪人员的报道。”   陆东深轻轻转着酒杯,“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压下了这件事。”   蒋璃一激灵,看向陆东深。   谁能压下这件事?   如果能压下这件事的话,那这个人一定是了解秦川的吧?至少是知道寂岭的,再往下推断……也许,还跟配方有关!   她眼波一抖,冷不丁想到了卫薄宗。   陆东深见状,也多少猜出她的心思来,轻声说,“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断,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蒋璃“啊”了一声。   饶尊没惊讶,但也皱了眉头,“这么快?”   “我今天在街上发现了异常。”陆东深道,“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蒋璃只觉后背阵阵恶寒,冷不丁想起他在药铺门前的神情,那就是应该发现情况了。她相信陆东深判断得没错,毕竟大风大浪过来的人,对于这种事照比常人都敏感。   “你觉得……今天跟踪我们的人跟压下失踪案的人有关吗?”她有气无力地问陆东深。   陆东深想了想,“目前还说不准,要么就是一挂的,要么就是……”说到这,他看向饶尊。   饶尊被他瞅得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陆东深,你不会怀疑我吧?我有必要吗?”   “你是没必要。”陆东深风轻云淡的,“但阮琦就说不准了。”   饶尊嘴角微微一僵。   蒋璃拄着下巴瞄着饶尊,“你跟我们说实话,你是不是来找阮琦的?”   饶尊被这话刺激了一下,紧跟着条件反射地惊呼,“我来找她?我是疯了吗我找她?再说了,我怎么知道她在这里?就算她在这,怎么不现身?还至于找个人盯着咱们?”   陆东深和蒋璃谁都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饶尊。   饶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激烈,清清嗓子,“我的意思是说,阮琦盯着我们不合理。”“不合理吗?”陆东深一字一句,“也许你在打听她行踪的同时她也在打听你,否则怎么每次都能避开你的耳目?她来七舍镇要到寂岭,也许找太岁是假,想要进秦川才是真,或许她是知道了些什么,而我们的到来,也或许对她造成了威胁和竞争。”   “阮琦不是这种人。”饶尊不悦。“不是吗?”陆东深说话犀利,“可能不是,也可能是,我对她不了解,所以一切可能性我都要考虑。想当初她在戏楼装神弄鬼,心思之深令男子都自叹不如,所以对于她,   还是警惕得好。”   饶尊脸色越来越难看,嘴角近乎绷直,良久后说,“陆东深,你还真是这么个人,对谁都很难交付信任。”   陆东深毫不客气,“尊少自小顺风顺水,当然更天真些。”   “你——”“我的意思是……”蒋璃马山不动声色地打断两人的争执,“不管盯着我们的人是谁都不紧要,反正都会现出狐狸尾巴,时间不会太长,只要我们到了秦川,对方的意图就明显了。”   心想着,好嘛,我这都成幼儿教师了,还得给你们两个小朋友劝架。   不过,从陆东深的角度出发没错,阮琦之前布下大网,的确很有心机,陆东深本身多疑,再加上跟阮琦走动不多,怀疑到她头上很正常。饶尊的反应也没错,他跟阮琦接触时间长,自然清楚她是什么性子的人。但从饶尊跟陆东深针锋相对来看,心里是十有八九有人家阮琦的,还死鸭子嘴扁不承认,这是没劲啊。   蒋璃的一句话算是平息了陆东深和饶尊之间的小火苗。   陆东深不是个喜欢揪着话题不放的人,道,“所以,不管是途中还是进入到寂岭,我们万事小心。”   蒋璃懒洋洋点了点头,又突然兴奋道,“我突然觉得啊,秦氏长兄和虢太子有可能都是气味高手呢,尤其是虢太子,换句话说,他们是我们这行业的祖师爷。”   “这怎么讲?”陆东深饶有兴致。蒋璃端起杯子抿了口酒,然后说,“你看啊,秦氏长兄在病患未发病前就能把人医好,靠的是什么?中医治病望闻问切,这里的闻,大多都是指听声息。但我认为,用来闻体味也能解释得通,人的体味能暴露人体隐藏的疾病,真正的高手,打远走来一人,不用观气色,不用问症状和摸脉象,只用鼻子就能判断此人是否康健。所以啊,我觉得四诊中的闻字,就是双意,并不是现在我们所讲的听气息这么简单,只不过,能利用气味辨别人体疾病的人少之又少,因此就被忽略了。”   陆东深低笑,被她这么一解释,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啊。“再说虢太子。”蒋璃侃侃而谈,“他是做什么的?主管采药,为什么十个弟子里就他负责采药?说明他除了有眼力外,对各类植物的气味也很敏感,有些药材匿藏得很深,   光靠肉眼是不行的,所以我判断,虢太子的鼻子一定很灵。你们看,不管是秦氏长兄还是虢太子,他们的本事我也有吧?“说到最后是狠狠夸赞了一下自己。 第447章 千年楠木   陆东深忍俊不住。饶尊懒洋洋地泼了盆冷水给她,“可惜啊生错了年代,否则你就能取代扁鹊名垂千史了。这么想,扁鹊还真是没你的本事,要不然怎么最后被李醯杀了呢?换做是你,一下子就能闻到杀气逃之夭夭了吧?”   “饶尊,你嘴可真欠儿!”蒋璃聊烦了,将手里的花生一扔,起身走了。   **   翌日一早,三人就出发了。临行前,陆东深又检查了一遍工具箱、各类装备,饶尊又往车里添了不少便携食材,尤其是盐巴和糖。这是韦蓉给出的建议,她说越往寂岭方向走就越偏僻,百里不见人,更别提住宿休息了,食物充足很重要,而盐巴和糖在无人之境更重要。   对于他们的走,韦蓉十分不舍得,千叮咛万嘱咐等折回来的时候一定要再来客栈。   等车子驶出七舍镇的乡路后,蒋璃痞里痞气地问饶尊,“哎,你说啊,阮琦独立,韦蓉温柔,你更喜欢哪个类型的?”   饶尊经过这几天的折腾,早就对阮琦这个名字免疫了,哪会让蒋璃的戏弄得逞,他瞅着蒋璃笑得很是邪气,“喜欢你这种类型啊。”   前方开车的陆东深瞅了一眼后视镜,冷哼一声没说话。   他们即将行进的路线是林雾岭—小溪村—寂岭—秦川。   据余毛所讲,在抵达寂岭前的路尚算好走,只是出了七舍镇后,越往深了走山路就越多。   像是余毛这种住在山里的人,早就习惯了攀山走捷径,剩下的时间就不是一星半点。但陆东深三人无法弃车攀山,只能一路沿着盘山路前行。   山多的地方盘山路自然就多,但大多都不是宽敞大路,有不少都是上了年头的窄路,攀着山体或蜿蜒而上再或兜转而下。   坑坑洼洼不说,拐弯的幅度还大,有好几次都近乎成90度的拐子,十分危险。   但更危险的是山体滑坡。   蒋璃落下车窗往山上瞅了一眼。   在国内,常年走车的山路都有防护措施,一是会在路边设有坚固围栏,防止翻车等意外发生;二是尽可能得加宽山路;三是在山体上增加落石防护网。但现在他们越走越偏僻的山路是没有的,狭长的山路上寻常可见从山体掉落下来的山石,这要是遇上不好的天气,这种毫无防护的山体一旦发生滑坡或泥石流,那危险系数可想而知。   饶尊减缓了车速。   蒋璃透过挡风玻璃一看,前方不远处有一大截树拦在那,结结实实挡住了去路。   将车子停了安全位置,三人走上前一看,是截断树,树干挺粗,枝杈上还坠着半只鸟窝,许是砸下来的时候毁了,旁边还有块大岩石,从山上滑下来的。   陆东深看了一下树干的断口,说,“雷劈的。”   蒋璃叉着腰站在那,没靠前下,这种情况在城市里不多见,但在这种地方实属常事。高高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一旦深入天地,那主宰着命运沉浮的就是大自然。   饶尊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信号弱,又返回导航地图,放大,周遭的线路情况就一块块蹦出来了。“没别的路,除非穿山。”   穿山弃车不可能,车上好多东西呢。   “搬。”陆东深果断,外套一脱往蒋璃怀里一塞,袖子往上一撸,露出结实的小手臂。   搬?   蒋璃盯着断树,那树干两个成年男人手拉手环抱都抱不过来。   饶尊也没多废话,许是不想浪费时间,也是把外套一脱塞给蒋璃,弯身就跟陆东深通力合作了。蒋璃也想上前帮忙,被陆东深喝住,“一边待着去。”   待着就待着呗,这么凶干什么。两人的力气还真是不小,但那断树也属实粗壮,而且是整颗从山体折下来的,断骨连筋的,想要彻底搬开不可能,最后陆东深和饶尊商量着只要能挪出车行的路就行,而且也方便一旦后来有车进来。   但就是挪空也非易事,没有捷径,只能靠把子力气。所以,当陆东深和饶尊两个先移开了断木又搬走了岩石后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一个靠坐岩石,一个坐在树干上,汗流浃背的。   蒋璃抱着衣服走到断树旁,一把推开坐在上头的饶尊。饶尊被推得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地上,冲着蒋璃嚷,“有你这样的吗?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   蒋璃没搭理他。   仔细打量着断树,看枝叶、看断口、看树轮……蒋璃面露不可思议,又捻了些许木屑在手闻了闻。   饶尊见状凑过来,好奇问她怎么了。   蒋璃闻了一下后就彻底嗨了,起身都恨不得手舞足蹈,“楠木!这是楠木啊!”   饶尊挑眉,楠木有什么兴奋的?蒋璃着实是兴奋,说话都不溜了,“我看着像楠木,但、但我从没见过这么粗的楠木,我以为不是,闻了一下才确定是!这是楠木古树啊,之前我看过报道,说在贵州一带发现13000年以上的楠木王,这、这棵楠木看树轮也得上千年啊!值钱啊,太值钱了!”   饶尊被她吵得耳朵疼,一个劲地揉。   陆东深实在看不下去眼了,起身上前,一把搂过她的肩膀,“上车。”   “可是楠木……楠木怎么办?”蒋璃不停地扭头瞅。   陆东深拉着她到副驾,一开门,“什么楠木女木的咱都拉不了。”   蒋璃可真是看着眼馋啊。   饶尊忍着笑上前,陆东深跟他说,“换我来开吧。”   饶尊不反对,山路难行,再加上刚刚耗尽力气,正好到后面休息。刚开后车门,就见陆东深把他外套扔给他,甩了句,“自己的衣服自己保管。”   蒋璃瞅着怀里的外套,“那你的——”   “我的,你帮我拿着。”陆东深说完上了车。   蒋璃一撇嘴。   什么道理?   等上了车后才发现陆东深真是鸡贼,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把她骗到了副驾,也意味着他想喝水或吃个东西什么的,她都要从旁伺候着。   车子一路前行。在蒋璃第三次回头就再也瞧不见那棵大楠木后,陆东深终于开口,“楠木咱们是不可能带走的,既然珍贵,你倒不如打个电话给中科院或当地野生植物协会让他们派人处理。不过你得尽快,因为接下来的信号会越来越弱。”   蒋璃一想也对,更重要的是,既然能在那一片发现野生楠木,就不可能只有孤零零的一棵吧,打个电话让专业人员过来,说不准还能发现更多。   翻找电话号码的时候她忍不住说,“行啊,思想觉悟还挺高。”   陆东深手握方向盘,唇角稳当含笑,“陆太太过奖了。”   蒋璃猛翻了一个白眼。后座的饶尊嗤笑了句,“这是改明抢了。” 第448章 能吞人的林雾岭   相比周围山岭,林雾岭并不大,但对于不管是开车的人还是徒步的人来说,想出岭子也得工夫,这段岭子接壤的山脉转西南方向,算是这一片海拔较高的岭子了。从七舍镇出发到林雾岭路程不算远,只是山路难走,车速不易快,所以抵达林雾岭附近快中午了。进小溪村就要穿林雾岭,这段路据余毛说,如果赶上大雾天的话不管是车还是人都不敢前行。而这个岭子之所以被叫做林雾岭,就是因为这里总会无缘无故起大雾,而且经常是雾气来得快去得慢,据余毛说,这里的人一般都不会靠近林雾岭,尤其是春夏时节,如果在附近走动的话一定要在晌午前。但林雾岭多珍奇植物,尤其是药材,除了寂岭,怕是林雾岭的最好,所以也会引得一些人铤而走险。余毛的一位表亲,在林雾岭起大雾前没能走出来,在里面困了三天,   等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   今天太阳不小,但进入林雾岭的范围时也多少有着薄雾,蒋璃观察了一下四周,林木繁多,深不可测。她没在周边停留多久,上了车后就催促陆东深赶紧开车。   “地势高、山林多、早晚温差大,所以容易起雾,尤其是太阳落山后。如果赶上雨季的话,这里的条件会更糟糕。”蒋璃道。   “水。”陆东深甩了个字。蒋璃随手拿了矿泉水,拧开盖子,水瓶送他嘴边,他侧脸过来喝了几口示意好了,她又拿了回来拧好盖子往车门旁的插空一放,接着说,“但是,如果仅仅是大雾的话也没那么可怕,可怕的是这里生长了一种叫做白毛灌的植物,这植物不常见,只生长在潮湿的岭子里,特别喜欢潮湿环境,雾气一起,白毛灌与雾气结合就能释放一种毒素,   类似蓖麻毒蛋白的东西。”   陆东深问,“是含在蓖麻子里的毒素?”“蓖麻子的毒性是来源于蓖麻毒蛋白,毒性很强,我刚刚是看到了岭子周围有白毛灌的迹象,所以才这么推断的。”蒋璃说,“我只能把白毛灌和雾气结合所产生的毒素归类于蓖麻毒蛋白,你还记得余毛说过他表亲死亡症状吗,说他死相很难看,全身都是紫色的,一般来说,如果是大量吸入蓖麻毒的话,可能出现的症状就是呼吸艰难、然后肺水肿,皮肤会越来越紫,如果抢救不及时的话会出现低血压和呼吸衰竭,从而丧命。”陆东深握着方向盘,“看来周边人谈林雾岭色变也是有原因的,他们无法判断雾气杀人的真正原因,就只能归结于山神发怒。既然这样,咱们中午就别在这歇脚了,尽快出岭子周围。”   蒋璃同意。   问饶尊,饶尊在后头懒吞吞地说,“你俩郎情妾意的,还管我干什么?”   车行速度要控制得当。   太快,有翻车的危险,太慢,有被浓雾吞掉的危险。   陆东深一路稳稳控着车,饶尊也不再玩笑,两人的神情看上去都挺严肃。   蒋璃也紧张。   他们三人都有户外经验,可她应该算是三人之中最有经验的,连她都觉得林雾岭让人窒息。   太阳已渐渐西落。   霞光一层层铺满了天空。   再往前就差不多要出林雾岭了。   却在这时听到坐在后座的饶尊急促说了句,“陆东深,加速!”   蒋璃一激灵,回头一看,后背倏然一凉。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的山岭已经不见踪迹,哪怕是岭子的轮廓都看不见了。却能瞧见一大片浓雾,像是长了脚似的席卷而来,行进的速度是难以想象得快,让蒋璃冷不丁想到了史蒂芬·金写的那本《迷雾》。   这场迷雾来势汹汹,一旦被它吞了那就会严重耽误行程,如果停滞不前,入夜后又不知会存在什么危险的攻击性动物。   陆东深从后视镜里也看到了车后面的情况,却倏然踩了刹车,蒋璃的身子猛地往前一窜,被陆东深伸手拦了个严实,口吻严肃,“马上换座,饶尊你坐前面来。”   两人十分利落地开车门换车位,前后都没用上五秒钟,可就这么短的时间里,那浓雾就马上到跟前了。   “坐稳了。”陆东深说着就踩了油门。   饶尊顺手把卫星导航拿手里。   “直500,右3。”   陆东深加大马力,车子加速前冲,临近500米倏然右转,恰好三十度角拐过去十分精准。   “前50上坡,直600,左9。”   陆东深行坡稍稍放缓速度,过后,再次踩下油门。   蒋璃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路,心悄然提到了嗓子眼。   这是他们在上路前就做好的准备。大自然危险重重,不定什么时候就遇上风险,一旦需要极速行驶逃离的时候,导航提醒的速度绝对不够用,而且真遇上这种情况,开车的人也不可能腾出功夫去看线路,   所以就需要人为指路,提醒要简洁、快和精准。   三人商量,陆东深开车时饶尊做提醒,饶尊开车时陆东深做提醒,蒋璃要时刻盯着路况,防止一旦导航出错可以及时调整。   参考赛车练习系数和习惯是最好的提醒方式。   例如前是前行,右是右转,上下坡做正常提示,拐弯角度会复杂些,需要提醒人很能精准地对导航上的路线弧度做出判断,当然,也要考验开车人的应变和控制能力。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用这种配合,因为危险系数太大,户外行走,安全第一。   蒋璃一手死死按着前座靠背,车窗外的绿影速速而过,很快就吞没在浓雾之中。她目光快速扫了一下后视镜,镜子里的大雾像是张牙舞爪的兽,迅猛前行。   她不敢出一丁点动静,车厢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这场大雾能扩散到多远她不清楚,只是一心想着逃离、逃离……   陆东深再次踩大了油门。   蒋璃眼尖,及时出声,“右脚滑石。”下一秒陆东深就及时转了方向盘,车轮擦着山体路边的石子就蹭过去了,紧跟着再一打左转向,车子来了个近乎90度角的弯。三人的身子都死命抵抗着惯性,陆东深再一猛转,车身漂移,安全精准地过了这场极其危险的拐子。 第449章 遇险   蒋璃稍稍松了口气。   就是这样。   在这种环境下,哪怕路上的一颗石子都能造成不可估算的危险。   她不敢掉以轻心,神经一直在绷着。   陆东深和饶尊两人配合得默契,一个简练说一个极速开,不知过了多久,蒋璃说了句,“好像……雾淡了。”   饶尊快速看了一眼倒车镜,眉间松弛了下来,“看来,我们已经出了岭子了。”   这话落下后,蒋璃只觉身上的力气骤地被抽光,头靠在车背上,像是打了场仗似的累得要命。   陆东深稍稍减了速,但也是又往前开了好一会才停了车。   三人分别下了车。   朝着后方看过去,只剩丝丝浅浅的雾气,想必是范围够远了,那浓雾也扩散不到了。   这才彻底松了气。   三人靠在车身上,谁都没说话。   许久,饶尊突然笑了。   紧跟着是陆东深,也笑了。   蒋璃不知怎的也想笑,绷不住笑出声来。   三人就这样,在荒郊野岭躲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浓雾,然后,抑制不住发笑。   饶尊笑啐了一声,“奶奶的,小爷我还真没遇上这茬呢。”   陆东深笑而不语,反身从车上拿出烟盒,拎出两支烟,扔给饶尊一支。   蒋璃靠在车子旁是一动不想动了,看看饶尊,又看看陆东深,一想到刚才那幕就总想笑。别说饶尊了,许是就连陆东深,在商海浮沉这么多年也没这么紧张过吧。   真逗。   **   CharlesEllison这段时间落得轻闲,主要是陆起白提交的项目搁浅,再有陆北深从中分担了不少业务出去,陆门倒是多了几分清净,他这才有空找老朋友钓钓鱼谈谈天。   没过多久,CharlesEllison就飞了法国马赛,到了朋友开的酒庄。品了美酒,又顺带聊了聊合作项目的事。   别看CharlesEllison上了年纪,但是酷爱运动的他保持了相当不错的身材和体能,所以从酒庄离开后他就直奔度假村滑雪。   这是他最喜欢的运动。   上了缆车后,他接到了秦苏的电话。   秦苏在电话里跟他说,目前陆门情况稳定,她需要飞一趟中国。   CharlesEllison知道她的用意,一是西奈山的项目还需要跟进,二是陆东深还在国内呢。他问及陆东深的情况,秦苏说她刚通完电话,一切都好。   CharlesEllison叹道,一切都好就好,目前工厂出事和实验室爆炸的热度还没完全降下来,他能晚些露面最好。   秦苏说,东深也是这个意思,并且他需要找一样东西。   一样东西?CharlesEllison问她,什么东西?   秦苏想想说,一个能极大开发前景的东西,并且他说,还在找一份至关重要的证据。   等结束通话后,CharlesEllison有些忧心忡忡,他不知道陆东深目前的处境如何,只是隐约觉得危险重重。   他看着远处被雪覆盖的山脉,高低曲折的雪道是众多滑雪爱好者的所爱,只是,今天滑雪的人极少,偶尔那么几个,如果不仔细看就会消失在皑皑白雪之中。   事到如今,他能做的就是要守住陆门,那个交椅的位置,他需要替陆东深盯住了。   车行一路。   临近下缆车时,CharlesEllison接到了杨远的电话。   得知他人在法国,杨远说,你还是尽快回来,目前你待在美国是最安全的。   CharlesEllison问他,这是陆东深说的?   杨远说,“他没有限制你自由的意思,只是觉得目前的情况变数太大,你离开了我们的视线,就增加了危险的可能性。”   CharlesEllison语重心长,“法国南部也有陆门的势力。”   “是,但不及美国。”   CharlesEllison也知这是对方的关心,应允会提早结束行程回国。   他是陆门的“老臣”,陪着陆振杨一同生死过。想着当年陆振杨为了坐上权力交椅也是这般劳神争斗过,不知怎的一时间就觉得累了。   权力之争,人性或好或恶都被无限扩大。   当初他不是没提醒过陆振杨,要他千万别留星星之火。   那时的星星之火,就是陆振名。   陆振杨问他,难道还要我解决掉我的亲弟弟?CharlesEllison,我做不到。   CharlesEllison就是很想问问陆振杨,当你有可能怀疑是你亲生弟弟在害你儿子的时候,有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   他苦笑了一声。   谁愿意手足相残?   可涉足商场争斗,就是人性泯坏的深渊,一个不小心就输得再无翻盘的可能,所有盯着利益蛋糕的人都是藏在深渊里的兽,趁你不备的时候跳出来狠狠咬上一口。   这一口十有八九就是咬重要害,即使没中要害,也会咬你个身心残废不能自理。   CharlesEllison拐了个弯。   不知道是不是上了年纪,他最近变得很爱回忆过往。   林林种种的在脑子里转悠,还十分清晰。   他记得陆振杨跟他说,陆门,是我们一起扛下来的陆门,你得帮我守着啊……守着陆门,就像是他的使命一样,这些年来他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生怕枉费了好友的期许。所以,这些年他对陆东深最严苛,就连陆振杨都笑着跟他说,CharlesEllis   on,你对东深可比我能狠下心呐。   不狠心怎么办?   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心狠不下来是不行的。   CharlesEllison叹了口气,下了缆车,重新又检查了一番装备,勒紧脚下的滑板。阿尔卑斯山山脊高处,也是最刺激的一段滑雪路线,多少年了CharlesEllison一直都在滑这条线,这条线的每一处坡度、每一个拐点他都清楚得很,闭着眼睛都能轻松滑下来。   他承认自己是个倔强古板的人,认准了一件事就不会放手了。   风从耳旁过,呼呼直响。   滑雪板与雪面相抵、摩擦,迅速极快。   若是从高空俯视,身穿蓝色滑雪服的CharlesEllison像是穿梭在群礁的鱼,灵活娴熟,似乎天地间就只有他一人了。   但很快就有人打破了这天地间的唯一性。   有两道人影迅速下滑,融入了画面。   CharlesEllison在侧转时隐约觉得身后有人。   但在雪场,这是正常现象。   他没理会。   就像开车一样,前人让不了后人。   然而这念头刚落,他就觉得不对劲了,虽无法后看,也能察觉出一丝危险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觉得一股力量从身后直撞过来,力道十分大, 他一个不稳就从坡上摔下去了,试图却平稳意外,就在这时,又有一股力量从侧边而来,将他狠狠撞飞…… 第450章 荒村   抵达小溪村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等陆东深将车停在了所谓的村口后,蒋璃开门下了车。   抻抻胳膊伸伸腿,顺带的观察一下四周。   这车行一路,他们极少碰见人。最开始出七舍镇的时候,会瞧见那么三三俩俩身穿少数民族服饰的妇女,背着高高的竹筐走在路上,想必都是住在附近村寨到镇上赶集的。后来就零星能瞧见人,牛羊也是偶尔能见。   到最后,别说是人了,连牛羊都见不到了。   蒋璃想的是,到了小溪村后最好能找到借宿的地方,她是真心不想安营扎寨的,连澡都洗不了。   结果现在放眼看去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别说洗澡了,恐怕连借宿的地方都没有。   饶尊也下车了,看着眼前一片漆黑荒凉的场景傻眼了,“什么情况这是?”又看了一眼时间,“不会这么早都睡了吧?”   这才刚刚擦黑。   陆东深走上前,冷静地说,“或许是个荒村。”   “就是个荒村。”蒋璃这些年也走过不少荒村,所以对这种荒无人烟的气息十分熟悉,“没有烟火气,听不见狗吠声,小溪村应该是被这里的村民给遗弃了。”   饶尊不死心,“来都来了,进村找一圈吧,说不准能找到钉子户呢。”   其实蒋璃也希望自己判断错了,点头,抄起手电,跟着饶尊和陆东深深一脚浅一脚地进村去了。   村子不大。   不到二十分钟,三人就彻底对现实妥协了。   回到车子旁,蒋璃笑问饶尊,“你现在特怀念钉子户吧?”   “没错。”饶尊叼了根烟在嘴里,狠狠咬着烟屁股,“老子盖楼的时候最他妈烦钉子户,现在好了,村子里连个钉子户的影子都见不着!”   小溪村是荒村,用蒋璃的话说就是,荒得不能再荒了。她大致数了一下,村子里大致只有10户左右,黄泥房,上下两层的居多,多少还能看见些少数民族村寨的影子,但破损得严重,几乎没有完整的房屋,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间遮顶的,有点动静四周还簌簌落墙皮。   这里荒废的可不是一年半年了。   饶尊点了烟,吸了一口后吐出烟雾,“小兔崽子也没告诉我们这是荒村。”   小兔崽子,是余毛。   陆东深看了一眼天色,转身走到后备箱跟前,探头跟他们说,“找个地方搭帐篷吧,这种地方天黑透的话虫兽就多了。”   营地选在了一片空地处,没敢进那间唯一有屋顶的房里,用蒋璃的话说就是,这老旧房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塌了,她可不想睡着睡着就被埋了。   很快,两顶帐篷搭起来了,三人对于户外生活都不陌生,所以,在迅速搭建完帐篷后就开始架锅支炉。   陆东深从车上背了些食材过来。有水、牛肉,还有脱水处理过的蔬菜,只要下锅入水就又是新鲜了,盐巴和面条,在户外,食物都是一切从简,赶不上在家里的丰富,填饱肚子是关键,其次再去考虑是否美味。   三人也是饿坏了。   一大早就出发,只是在路上简单吃了一口,中午途径林雾岭又一路狂奔,直到现在坐下来,才算是正正当当的休息了。   可三人都心知肚明,这种地方也不敢睡实。   没有人的村子里,危险系数就加大。   来自这四面八方的山野。   饶尊打了下手,陆东深做了牛肉面,蒋璃狼吞虎咽吃了两碗,然后特别认真地跟陆东深说,“我觉得,你的厨艺是精进了不少。”   陆东深笑说,“那是因为你饿了。”   也许吧。蒋璃睡足饭饱后就犯懒,将防潮垫往炉旁的大石上一铺往上一倒就不愿动弹了。火上架起的做饭小锅已经换成了小壶,正在煮茶。饭饱后一盏茶最是惬意,这是蒋璃要求的,所以临行前带了不少好茶出来,其中就包括林客楼的三味茶。   她黏在防潮垫上,眼睛半眯半睁,就像是沧陵古城里慵懒的猫。   入夜的气温尚好,不冷不热的,风拂面时有荒凉的气息,但也有自然里草木的清香,耳畔是咕咕待开的茶水,隐约间,有茶香徐徐而来。   陆东深找了一口山泉,经过一番地形查看他断定这水质是没问题的,于是除了装满了他们携带的水桶外,又打了些水给饶尊。   饶尊没有异议。   陆东深做了饭,碗筷由他刷很正常。蒋璃瞧着饶尊刷碗那架势也是够不专业的了,洗碗液他们买的是袋装的,便携,结果三人碗筷,饶尊用了六小袋的洗碗液,陆东深终究看不下去眼了,提醒饶尊,“尊少,   水你省着点用。”   陆东深在做叉子,从附近找了结实的木段,用军刀削成叉子的轮廓,再一点点调整手握的舒适度,经过砂纸磨光粗糙表面。   蒋璃瞧着他做手工的样子,认真专注,看着看着就想起在沧陵时他做竹埙时的情景,再往下想,就是祈神山上他教她吹埙……和他说的话。   她的脸一烫,别过眼。   陆东深做好木叉后,在叉柄上打了卡槽,眼也没抬,“你过来。”   饶尊没反应。   蒋璃也不知怎的了,就那么确定陆东深是在跟她说话,懒洋洋地从防潮垫上爬起来,走到陆东深跟前,“干吗?”陆东深转身过来,抬手揿了她腰间芬兰刀的皮鞘,找到外挂卡扣后,将叉子往里一插,叉柄上的卡槽就严丝合缝地卡在外挂卡扣上了。他打量了一番,又上下调整了一下,说,“行了,挺结实的,不容易掉。”   她腰间是他的手温,透过衣料清晰可触,腰就觉得酥麻,连声音都颤颤巍巍的,“做这东西干什么?”   “防止你丢筷子。”陆东深一手控着她的腰,一手覆在皮鞘上,抬头看着她的脸,“叉子方便。”蒋璃有随手乱丢东西的习惯,有时候拿了什么东西用完后就总不会想着放回原位,就拿刚刚吃饭来说,从筷子盒里拿出筷子,用完之后另一只就随手不知搁哪了,陆东深思来想去的,觉得还是叉子最适合她,至少真丢的话也是丢整体,不像是筷子,丢一只留一只,他看着就不舒服。饶尊在不远处笑,“我建议你再做个牵引绳,栓她。” 第451章 这是个什么安排   蒋璃利落抓起脚边石子,朝着饶尊扔过去,饶尊一偏头,石子从脸颊过。   茶水煮好的时候,饶尊也收拾完了。   没有在林客楼里讲究,他们带出来的是可以重复使用的便捷杯,一人一杯倒好,然后再添上水继续煮。在这种荒野,煮茶比沏茶来得实惠。   饶尊靠在残垣,看了看时间,“那小兔崽子能不能失约?”   蒋璃又趴回垫子上,瞧着帐篷里的光源,隔着一层布,上头渐渐聚了些小飞虫,她说,“人家有名字,能别小兔崽子小兔崽子的叫吗?我觉得余毛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陆东深没说话,掰了树枝扔进火堆。   饶尊闲得无聊,问陆东深觉得余毛能不能失信,陆东深想了想说,“等等看,如果不来,我们只能靠自己。”   这话里的意思蒋璃听得明白。   陆东深从来都不轻信他人,除非结果摆在眼前,只要余毛没出现,他在陆东深的眼里都是可疑的。   他们开车,余毛用马车,两方同时往小溪村这边赶,约定的时间为晚上八点,然后在小溪村调整一晚,次日日出就要马上出发。   蒋璃看了一眼手机,还有半小时。   打开消消乐,边砸冰边说,“早知道能早到,我倒不如沿路采些原料了,这一路上错过不少珍贵植物,倒是进了小溪村,什么都没有。”   饶尊特别好奇她随身携带的小挎包,凑上前问她里面都装着什么。   蒋璃纯心故意,“都是些女性用品,你要看吗?我给你普及普及?”   饶尊当然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不搭理她了。   快八点的时候,坐在火堆旁的陆东深淡淡说了句,来了。   蒋璃一抬头,借着火光,果然瞧见打远走过来一道身影,是余毛,身后还背着那只大竹筐,原本宽口的裤腿用带子缠紧扎实,应该是为了登山攀野方便。   饶尊见他露面了,二话没说起身就冲着他过去,一把揪住余毛的脖领子,吓了余毛一跳。   “小溪村是个荒村,这点你怎么不早跟我们说?”   陆东深和蒋璃没阻止这一幕。   余毛见饶尊气势汹汹,顿时就心中生骇,忙解释,“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我过寂岭虽然说是路过小溪村,但我从不进村子啊,我、我也是才知道小溪村成荒村了。”   蒋璃见余毛也不像是撒谎,就命饶尊先放了他。   “什么叫你才知道小溪村成荒村?”给余毛倒了杯茶后,蒋璃问他。余毛赶路赶的也口渴了,一口下去烫得够呛,赶忙把杯子放到一边,陆东深好心给他递了凉水,他含了一会吐出来,说,“我爷爷说他小时候到小溪村玩过,当时村子里还有人呢。”   蒋璃翻了个白眼,他爷爷小时候……   想来这余毛平时也都是走山路,所以早就不知小溪村的情况了。余毛实在等不及茶凉,干脆就着凉水喝了个水饱,然后一抹嘴,心满意足得打了个饱嗝。蒋璃打量着余毛,感觉他也不大,想来是因为要给家里添些生计钱,否则谁愿意做这份苦差事呢。   叹了一声,问他有没有吃饭。   余毛实在,说在路上啃了个饼,他阿母烙的饼,一烙就烙好多。   那肯定是干巴巴的了。   蒋璃冲着陆东深一笑,“韩先生,给余毛下碗面呗,你手艺那么好。”   给谁下面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夸他手艺好。   没多废话,起身就张罗煮面。   弄得余毛特别不好意思,忙说不用了,他吃饱了,蒋璃见陆东深都重新架了锅,将余毛拉坐下来,“没事没事,韩先生是个特别热心的人。”   饶尊憋着笑,一拍余毛的肩膀,“没错,你就安心吃吧,顺便跟我们说说入寂岭的路线。”   车子进到小溪村就走不了了。   实际上,严格来说,沿着小溪村的山路一直南行,这条路线进寂岭更方便。也许也有车行的山路能抵达寂岭脚下,但余毛并不知道车行之路。   余毛在呼噜呼噜吃面的时候,三人做了商量,跟着余毛一同走山路,导航上的小路看着太绕远,更重要的是,余毛常年走寂岭的人都没听说过那条路,万一不安全呢。   一碗面,余毛用了不到一分钟时间就吃完,对着陆东深感恩戴德的,又提醒他们,明早入山的时候一定要扎紧裤腿,否则会被红女鬼咬。   饶尊一愣,“红女鬼?”   余毛笑了笑,“其实不是鬼,就是一种蚂蚁,全身是红色的,一旦被它咬了那就有可能送命呢。”   蒋璃心头一凛,“是全身长了类似红色绒毛的蚂蚁吗?”   余毛连连点头。   陆东深问她什么是什么。蒋璃轻叹一口气,“很多人都叫它红色天鹅绒蚂蚁,其实在全球,天鹅绒蚂蚁的种类多达5000多种,分成不同的颜色,很漂亮。实际上它们压根就不是蚂蚁,而是一种没有翅膀的黄蜂。但凡黄蜂都有蜂刺,天鹅绒蚂蚁也有,据说毒性能杀死一头牛。”   “对对对。”余毛点头,“我们村寨之前就有头牛被红女鬼给咬死了,就被叮了那么一小下。”   饶尊咽了一下口水。   “总之明天入山,大家小心为上吧。”蒋璃道。   火堆渐熄时,陆东深叮嘱大家尽早休息,调整好体力才能进山。   这里不是城市,没有路灯,所以星空格外的亮,衬得周遭倒是黑魆魆的。太安静了,静的似乎都能听见虫子私语声。   蒋璃看了一眼手机,才九点。   平时这个时间她还没睡,或许调一种香,或许在看一本书,又或许在刷一部剧。余毛是山里长大的,早就习惯了风餐露宿,往熄灭的火堆旁一躺就这么着了。蒋璃心疼这孩子,觉得到了后半夜气温就会降下来,凭着火堆的余温也不行啊,别得把人家孩子给折腾病了。   陆东深瞅了瞅身后的两顶帐篷,说,“余毛,你进帐篷睡,跟杨先生一起。”   余毛一听,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太麻烦了,我就这样挺好的,你们睡吧。”蒋璃也愣住了,这是个什么安排? 第452章 陆总真是高啊   饶尊似笑非笑盯着陆东深,十分“好心”地问,“那韩先生呢?不会打算给我们站岗吧?”   蒋璃隐约觉得陆东深接下来没好话。   果不其然,陆东深很是自然地笑道,“这里估摸着也不会有凶猛野兽,所以我也得养精蓄锐,杨先生不用担心我,我跟素楠一个帐篷就行了。”   蒋璃噎了一下。临出发前他们商量帐篷的携带数量,最后为了节省空间,三人决定带两顶帐篷,规划是,饶尊和陆东深在一顶,蒋璃自己一顶,因此,两顶帐篷里,一顶双人的,一顶单人的。   所以……   要饶尊跟余毛一起睡的话,他肯定会用双人帐篷,那单人帐篷就得留给她和陆东深……   “不行。”蒋璃条件反射。   陆东深笑着反问她,“那你觉得怎么安排妥当?在户外,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可能保存体力,所以谁在外面睡都不合适。”   怎么安排妥当?   蒋璃一时间哑言。   似乎,怎么安排都不算妥当,她总不能跟余毛或跟饶尊一个帐篷吧。   余毛是个识大体的人,连连说自己真不用,山里的孩子都糙惯了,而且他从没睡过帐篷,也怕是睡不习惯。蒋璃原想着扔余毛一人在外面很不地道,但听他说的这么坚决,就想着实在不行顺着台阶下吧,岂料还没等开口,就又听陆东深慢悠悠说,“没关系余毛,你杨大哥之前说得对,我们都是特别热心的人,你进帐篷好好休息,你的任务很重。”   一句话把蒋璃给堵死了。   那意思,如果余毛真要是在外头冻病了,还是她的责任了。   于是,就只能这么安排了。   等一切收拾妥当后,饶尊走上前冲着陆东深一竖拇指,压低嗓音说,“陆总真是高啊,我心服口服。”   帐灯熄了后,蒋璃就钻进了睡袋里,像只大蚕蛹似的,恨不得把脸都藏进去。   她闭着眼。   这黑灯瞎火的环境,耳朵却异常灵敏。   她听见陆东深在帐篷外打水洗脸的声音,听见饶尊在拉帐篷拉锁的声音,听见两人简单道了晚安,听见饶尊回了隔壁的帐篷,听见有手机铃声……   是陆东深的。   她听见他接通了,对着那边说,妈。   是秦苏打来的电话。   陆东深没在帐篷附近接,她听见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然后,四周都安静下来了。   但很快又有其他的声音。   风吹帐篷、蛐蛐叫、树叶沙沙、小石子蹭着地面刮过、偶尔的鸟儿飞过……   声音来自荒村,来自山野,来自这不同于城市热闹的夜。   还有,来自她的心跳。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轻轻吐出,即便这样,她还是能听见气息流动的声音。   真是太静了。   以往她走户外的时候,搭帐过夜都是常事,她身下的睡袋陪着她走南闯北多年,往往都是一钻进去合眼就睡,哪像是今晚这般辗转反侧。   她的心跳声加快了。   随着陆东深返回的脚步声。   很快,帐门被拉开了。   蒋璃将大半脸藏在睡袋里,心脏却跳得更快了。   陆东深进来时身上有洗漱后留下的清爽皂香,就像是大自然的味道,没有压迫力和攻击力。   蒋璃听见他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也许是错觉。   她隔着睡袋竟也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挺热。   热到她都快藏不住脸了。   陆东深翻了一下身,胳膊一伸,连带着睡袋和她一起搂住。   蒋璃全身一僵。   他没用睡袋,就直接躺在防潮垫上,动作自然比她灵活。   “睡了?”   陆东深压脸,唇贴着她的耳侧。   刺激得蒋璃一激灵。   引起陆东深的低笑,手臂收紧,脸压得更低,但更多像是在偷香。蒋璃装不下去了,刚要开口就听陆东深低低“嘘”了声,“两顶帐篷离得很近。”   蒋璃当然不敢喊,也不能出声。   这么静的夜,她在帐篷里发出一丁点动静都会让人误会。   一下坐起来,面朝着陆东深,怒视着他。   陆东深以睡袋作枕,躺靠在那,手拄着头,借着朦胧的光亮打量着她。   她整个身子全藏在睡袋里,就露了张脸出来。   脸还特别白。   乍一看挺搞怪的。   陆东深忍不住被逗笑,朝着她伸手示意了一下,“躺下睡吧,我不骚扰你。”   “你小声点。”蒋璃吓得凑上前压低嗓子说。   陆东深一拎睡袋的边缘,顺势把她扯躺下,手臂一伸重新纳她入怀。   蒋璃不敢有太大动静,就僵在他怀里,隔着睡袋都能觉着他胸膛孔武有力的,真是邪门了。   “睡吧。”陆东深轻声在她耳边说。   睡?   真能这么好心让她睡?   可是,她还真想睡啊。   尤其是两人的呼吸都均匀清浅了之后,他就这么搂着她,她开始昏昏沉沉了,眼皮渐沉,就跟之前与他同眠的日子,他的气息是她最好的助眠工具。   恍恍惚惚里,蒋璃像是做了梦。   梦里像是婚礼现场,陆东深轻轻拉过她的手,将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他跟她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妻子了……   他吻了她额头,脸颊,温暖的唇息就像是春日暖阳。   她在梦里问他,东深,我们一生一世好吗?   他温柔应允,好。   蒋璃觉得,他这个好字很认真。   渐渐地她觉得不对劲,好像,真的有人在吻她。   她蓦地睁眼。   她依旧溺在他的怀里,他的薄唇带着草木的清新,缠绵于她的唇瓣。   心窜上了嗓子眼。   她一抿唇,阻隔了他的热情。   陆东深也没强迫,垂脸看着她,笑,“怎么了?”   好意思问她怎么了?   “陆东深,不带这样出尔反尔的。”她咬牙切齿,近乎气声。   陆东深忍着笑,清清嗓子,脸压得更低,跟她耳语,“是你刚才小声叫我名字的,我以为你想要了。”   胡扯!   蒋璃低咒,胳膊一身碰到了手旁的包,正好打在金属扣上,寸劲疼得她龇牙咧嘴,“你再这样就出去睡,反正你也有睡袋。”   “拒绝了我,还伤了你,你说你是不是得不偿失?”陆东深痞得很,拉过她发疼的手指轻揉下,唇贴着她的耳朵,“你不想要我?那我想要你怎么办?”   意图欲盖弥彰。   虽说蒋璃心里也明白,此时此刻他不能对她做什么,但听着这话心里就悸动得要命,像是钩子在勾她的心脏,不安分。她想把他撞开,却听他低低说了声,“别动。”   不同于刚刚的暧昧。   这一声低沉严肃。蒋璃听着他说这话,心里一激灵。 第453章 任何人都值得怀疑   陆东深保持压着她的姿势,手却顺着她的头顶摸过去。蒋璃从睡袋里探出头,沿着他手的方向看过去。   有极其微弱的光,透过手旁小包里的布料,一隐一隐的,如不仔细看,这光源会湮没在黑暗之中。   陆东深起了身,谨慎地拉过她的小包,缓缓拉开拉锁。蒋璃隐感不详,三下五除二从睡袋里钻出来,死死盯着陆东深的动作。   小包的拉链打开了,陆东深从里面拿出样东西来。   没了布料的阻挡,那东西上头的光就明显了些。   一闪,一闪,像是提示灯。   蒋璃狐疑,看了一眼陆东深。   陆东深眉间严苛,低低说了句,追踪器。   **   帐篷外。   三人失了眠。   围坐在一起,盯着搁在火堆旁蒋璃的包,包上放了条手串。手串是由菩提子、红色晶石、小牛皮、砗磲、沉香和金属小扣组成,这是蒋璃之前在七舍镇集市上买的。她倒不是一个喜欢戴这些东西的人,只是当时瞧见售卖手串的人带着个孩子,看上去挺不容易的,所以就花钱买了一串,没讲价,也没让对方找零。   卖手串的看着也是个实诚人,见她不要求找零十分感激,又拿了颗菩提子给她,说是送她的。   买了之后就始终没带,扔在包里了。   闪光的是挨着小牛皮的金属扣,如果不是因为发光,真的看不出丝毫端倪来。   帐篷里,余毛还在睡。   许是舒坦了,呼噜声一声高过一声,所以饶尊也被吵得睡不着,一听对面帐篷里出来了人,他也出来了,不曾想,陆东深拿出这么一样东西来。   三人沉默了一会。   突然蒋璃从地上爬起来,钻进了帐篷里。   陆东深和饶尊都回头瞅着她,她没拉上帐篷,借着月光,两人瞧见她从贴身的小包里掏出个类似布口袋的东西,打开,从中不知道拿出个什么来,然后出了帐篷。   她没上前。   反倒是拉开了余毛所在的帐篷。   陆东深想到了她的用意,没阻止,饶尊刚开始没想到,但瞧见她拿着手里的东西探向余毛的鼻前时,恍然大悟。   估摸着能有五分钟左右,蒋璃收回了手,走出帐篷,又回了自己的帐篷,把东西放好后这才重新坐回他俩身边。   帐篷里,余毛的鼾声照旧。   蒋璃将火堆里的残枝拢了拢,陆东深在这头拿了点火器点了火。   越是夜深,温差就越是分明。   火光起的时候,饶尊又往里添了油性十足的松枝,很快,温暖伴着松香而来。   “余毛接触过你的包吗?”饶尊问。在余毛吃完面后,他们有过短暂分开的一段,余毛说去给马喂草,他和陆东深回车上下整理了一下东西,车子停在村口,不像马车似的方便进村,所以余毛抓了把草喂马后就先回帐篷这了。   蒋璃很肯定地回答,“没有,他喂马回来之后就一直坐在火堆旁,我的肩包在帐篷里,他没机会接触。”   “这期间你都没离开过?”饶尊问得仔细。   蒋璃想回答没有,但一时间有点迟疑,“……也不是,我离开了一小会,回来的时候就见余毛坐在火堆旁了。”   “离开了一小会?”饶尊挑眉。   蒋璃有点不自然,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陆东深瞧着她的神情倏然就明白了,忍不住低笑。饶尊见状也反应过来了,跟陆东深同出一辙,压不住乐出声。蒋璃一见左右两个男人都在笑,又气又急的,但尴尬倒是没了,干脆挑破,“人有三急有什么好笑的?我喝水喝多了还不行啊?话又说回来,余毛是落单过,但我觉得他不像是个有心机的孩子。”   “那你给他闻什么了?”饶尊故意逗她。   蒋璃瞪了他一眼,“虽然我不怀疑他,但也不想被他听见咱们的谈话,防患于未然,让他睡得再香点呗。”陆东深拿了根粗树枝挑了挑火堆,火焰旺了些,说,“是余毛的可能性太小,追踪器是被嵌在镂空的金属扣里,这么精巧细致的活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他的手很糙,有把子力气,但未必精细。”   “但实际上你还是在怀疑他对吗?”蒋璃转头看着他。   “是。”陆东深语气低沉,“在没有百分百的证据前,他被收买的可能性虽小,但不是绝对。”   “那你觉得最值得怀疑的人能是谁?”蒋璃问。   陆东深拿起手链,手指拨着上头的金属扣,“买的时候就带着金属扣吗?”   当时她买这条手串的时候他也没怎么关注,只当她是心血来潮喜欢的东西,事实证明也的确是三分钟热血,买回来也不见她戴。   蒋璃想了想,“应该是。”记得不大清楚。   “但如果是买手串的人有问题也不大可能,她怎么就能判定我能去买手串呢。”她补上了句。   这种几率的确很小。   “你再好好想想,除了卖手串的人,还有谁碰过手串?”陆东深问。   蒋璃“啊”了一声,“韦蓉。”   饶尊一愣。   陆东深也没料到,微怔了一下。   “卖手串的大婶多给了我颗菩提子,韦蓉闲着没事就替我串上了,手串在她那大概放了半小时吧。”韦蓉把手串重新串好后就给她送过去了,她其实对这手串谈不上喜欢,就打算送给韦蓉戴着玩,韦蓉不拿她的东西,跟她说,戴着吧,上头的菩提子会保佑你们平平安安的。   “是韦蓉?”蒋璃皱眉。“韦蓉的可能性最大,而且,她足够有时间把追踪器嵌到金属扣里。”陆东深缜密分析,“但也不排除在半小时里有人进到她房间的可能,所以,不管哪种情况,客栈都是最值得怀疑。”   蒋璃觉得心口泛凉。   或许是夜里升了寒气,她才会感到冷。   除了冷还有闷、憋,像是有石头压着她似的,透不过气来。   她想着七舍镇民风淳朴,韦蓉所在的客栈上下都可爱可亲得很,怎么都看不出是被人收买了的。   果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个时候她不可能折回头狠狠揍韦蓉一顿,逼着她说出指使人是谁,只能含着怨怼叹出一口不快。这时,饶尊冷不丁说,“现在,你们不会怀疑阮琦了吧?” 第454章 请君入瓮   蒋璃这边正抑郁呢,一听饶尊这话,竟忍不住笑了,敢情还记着这事呢,想来这一路上他是没少考虑这件事,现在逮着机会了马上为阮琦洗白。   她托腮看他,“饶尊,你这番积极为哪般呢?”   “什么为哪般?”饶尊一本正经,“我只是觉得咱们误会一个人不好,人家年纪轻轻的姑娘,清白就这么被你们糟蹋了——”   “哎哎哎,说什么呢?谁糟蹋她清白了?”蒋璃无语,“我看是你想糟蹋吧。”   饶尊被她呛得不悦,低喝了一嗓子,“没人管你是吗?”   紧跟着陆东深伸手把蒋璃给揽过来,笑道,“姑娘家,嘴巴别这么毒,一语言中别人心事也不见得是好现象,这也就是尊少宽宏大量,换做别人肯定灭你的口。”   蒋璃被这两人一逗,心里的郁结散了不少。   饶尊懒得跟蒋璃白扯,把手里的树枝往地上一戳,“陆东深,你说。”   事到如今,事实明摆着的。   陆东深道,“是,的确冤枉了阮琦。”最开始怀疑阮琦,是因为发现七舍镇有人盯梢,那盯梢的人就有多种可能性了,可现在发现了追踪器,性质就变了。对方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知道他们的行踪,通过追踪器顺利进到寂岭。   如果是阮琦的话,没必要这么不露面的折腾。   追踪器十分精巧,又买通了客栈里的人,这番心思可不简单。   饶尊闻言后瞅着蒋璃。   蒋璃见状嚷道,“看什么看?”   饶尊转过身面对着她,笑得很故意,“你不觉得羞愧吗?”   “羞愧什么?”   “再不济阮琦也算是跟你走得近的人了,陆东深当初怀疑她,你也跟着怀疑,还有没有是非观念?”饶尊啧啧了两声,“我要是你的话,都不好意思再见阮琦。”   蒋璃气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有本事把她翻出来,我当面道歉。”   果然是把饶尊给怼没声了。   陆东深给了饶尊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蒋璃又说回正事,“那这追踪器怎么办?毁了?”“这应该是市面上最小的追踪器了,有自我修复功能,也就是说,如果有意外的干扰或阻断,里面的数据也会自动恢复。”陆东深将追踪器小心翼翼再嵌回去,“但有一点不好,修复的时候会有提示灯亮,就像现在。应该是你刚刚不小心碰到了,所以导致数据恢复,这才被我们发现。”   蒋璃感叹,“可真是下大手笔啊,估计是陆门的人吧?”   饶尊在旁道,“十九八九啊,不过他们要对付的是即将跟他们抢利益的陆东深,所以,这番功夫下得也算是值得了。”   陆东深看着追踪器沉默了会,然后手指一按,金属扣重新扣好,那追踪器也恰到好处地灭了灯,看来,数据恢复了。他道,“不用毁,继续带着它。”   蒋璃愕然。   饶尊盯着他,“陆东深,请君入瓮你有多大把握?”   陆东深看着眼前渐小了的火光,说,“我没有退路,这是唯一的办法,兵行险着不得不做,只能放手一搏了。”   蒋璃明白了他的用意。   冷不丁的,就想到了算命说的:过则生,否则,死。   心就一下子揪起来了。   头被陆东深摸了一下,她抬眼看他,他低笑,朝着帐篷示意了一下,“趁着我还没困意,你不进去睡?”   蒋璃想起他刚刚在帐篷里的行为,脸就烫了一下,拨开他的手,起身就钻了帐篷。   临拉上帐篷门的时候,她顺耳听见陆东深低声说了句,“饶尊,聊聊。”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蒋璃就被陆东深叫醒了。   困得要死。   唯一的念头就是拼命缩在睡袋里,能多睡一秒是一秒。   陆东深一下下摸她的头,很有耐性,“起来吧,我们还得赶路。”   她知道要赶路啊,还不能开车,真是痛苦的历程啊。   半睁开眼。   果然,她还是裹着睡袋一并在他怀里睡的,只是昨晚回了帐篷后她倒头就睡,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她直不棱地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   陆东深也坐起身,笑着掐了一下她的脸,“给你一分钟,一分钟后再不出帐篷我就进来亲自帮你扒睡袋,顺便,把你身上这层皮也给扒了。”   蒋璃恍恍惚惚的。   等陆东深出了帐篷后她猛地反应过来,赶忙从睡袋里爬出来。   据余毛平时的路线来计算,从小溪村到寂岭脚下需要走上一天。太阳还没怎么蹦出天际线的时候,几人就洗漱完毕了。车只能停在小溪村的村口,四人要顺着村边的泥巴小路南行入山,然后翻山越岭。所以,小溪村是荒村也是好事,   至少无人问津他们的车子。   虽说如此,他们还是将车子重新停在了隐蔽处,又用层层叠叠的枝叶挡好,以防万一。   食物、装备和药品分别装进背包,陆东深和饶尊负担较大,有重量的全都分摊在他们两人的包里,蒋璃的登山包容量也不小,但里面没什么沉东西,所以上身就轻如燕。   余毛是山里的娃子,不入寂岭就折回头,所以他没什么东西,只是带了个布包裹,裹了口粮罢了。   三人上了马车,余毛解开缰绳往手腕一绕也上了车马,坐在前头赶马。马车不大,坐在后面的三人中有两个人高马大的,所以几乎就是膝盖碰膝盖胳膊碰胳膊的。休整了一晚上的小马十分欢实,撒这丫赶路。余毛睡得也挺好,哼着歌,时不时还来一句,“你们城里人真会享受啊,睡在帐篷里可香了。”   这话只能落进陆东深的耳朵里。   他平时早起惯了,此时此刻也没觉着困。   身边的蒋璃就不行了。   回了沧陵后她就开始放飞自我,有时候都能睡到日上三竿,所以一番折腾,马车再晃晃荡荡的,她就阖眼睡回笼觉了。饶尊挨着她坐在最边上,许是余毛的鼾声太近在耳边,所以上了马车后也瞌睡,头一点一点的。这两天他的头发有点长了,也没顾得上去修理就跟着进山,一觉醒来头顶有点叛逆,洗漱时好不容易用清水压下去的头发又竖起来了,跟着他昏昏沉沉的脑袋一晃一晃。 第455章 吃顿好的   蒋璃的头随着晃荡一歪,结结实实靠在了饶尊的肩膀上。   饶尊毫无知觉,低垂着脸,下巴和肩颈的弧度正好能卡住蒋璃的脑袋。   陆东深见状,一伸胳膊,不动声色地将蒋璃的脑袋扳过来搭在自己肩膀上。   蒋璃迷迷糊糊嘀咕了一声,脑袋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陆东深神情柔软,搂住她的腰。   到了晌午,四人停下来休息吃饭。这也是一处岭子,余毛找了片空地,适合马去吃草。岭子的名称不知道,余毛说,这一片的山岭太多,都是随便给起名字的。他朝着西南方向的山脉指了下,要他们看,“   瞧见最高的山线没?那就是寂岭。”   蒋璃抻着胳膊腿往他指的方向看,果然是比周遭山脉都高,山脊连绵起伏,从这边的角度看起伏的弧度像是不大,但也许在寂岭上,那些弧度就是千米悬崖也说不准。   饶尊压了压上翘的头发,看着离这边尚且有段距离的山岭,决定要吃顿好的来保存体力。   大战在即,良好的作战状态最重要。   因此,陆东深和蒋璃对饶尊的提议都没意见。   何谓是吃的好?   酒是不能喝的,大快朵颐最适合。   他们带了牛肉。   炖浪费时间,最可口的方式莫过于烤。对于烧烤这种事陆东深是外行,一来,他平时从不吃烧烤,二来,他唯一那点户外烤肉经验都用在上次的狼肉上了。所以谈不上好吃不好吃,只是为了果腹,更重要的是,他其实多少有些排斥。   饶尊用了随身小刀将保鲜牛肉切块,洗牛肉的时候看了一眼蒋璃。   蒋璃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块山石上,眺望着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不知在想什么。饶尊见状低叹了一口气,没叫她,闷头处理牛肉。   陆东深将这幕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余毛倒是很好奇。   在他眼里,他们三人的行事作风完全跟村寨里的人不同,他觉得,这就是城里人跟乡下人的区别,他们的谈话、做事方式甚至包里带着的那些装备都很有意思。   陆东深上前帮忙,问他是否要架篝火。   饶尊说不用,需要烧炭,然后又大声说了句,“其实我的手艺真不怎么样,可惜了这些好牛肉了。”   余毛不解,“不就直接放火上烤吗?”就像他阿母在家烤土豆一样。   饶尊笑了笑说,“有一种烤法最传统,也最好吃,但我不会,会的人也未必想做。”陆东深何其聪明,往地上的秃石一坐,问饶尊怎么是传统烤法。饶尊刚要开口,就见蒋璃站起身,拍了拍裤上的尘土,走上前居高临下看着蹲在地上手拿牛肉的饶尊,面色明显不悦。   饶尊仰着头看她,始终面带微笑。   连余毛都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鸟悄地回到马车上坐下,摸了布袋里的硬饼出来。   就这样,两人对峙了能有半分钟,蒋璃开口了,没好气了,“余毛。”   余毛一激灵,手一抖饼掉了,正想捡,就听蒋璃又道,“去采些大红柳枝来,别太细,成年人手指粗的最好。饼就别啃了,留着肚子吃肉。”   做烤肉不是余毛的强项,但要他在山里找红柳还是在行的,闻言马上照做,远离战场。   陆东深被指派了烧炭。   饶尊没用蒋璃多说就起身离开了。   没一会儿他就搬了石头过来,大小近乎均等,插在松软的草土里,并行两排,陆东深一看就明白了,石头中间如放上木炭,那就是简易的烧炉。   很快,余毛就折了红柳枝回来,装了小半竹筐。陆东深倒出来一看,这余毛还真听话,红柳枝的粗细都是按照蒋璃要求去折的。   清洗红柳,蒋璃亲自上手。   以红柳做钳,穿了牛肉上去。   饶尊在切牛肉上发挥了极其豪爽的品格,牛肉块不小,也不是太规整,蒋璃也没计较,手上的功夫十分熟稔,余毛在旁看着直好奇。   牛肉串好后,木炭也烧好了。   直接扔两排石头中间,蒋璃再抽出芬兰刀往炭上敲了两下,火苗就窜起来了,牛肉串往上一搭,很快就有了肉香。   渐渐逼出牛油后,滋滋啦啦的声响,大火烹烤转为小火锁味,这时除了牛肉的香,还有红柳的气味。   这种在城市里多见的烤肉方式,在山野间以这种最传统的方式呈现,就独具味道了。   蒋璃又撒了些许粗盐在牛肉上,仅此而已,没加其他调料。而在想户外,能有盐巴就已经不错了,可就是因为如此,烤牛肉的味道才更纯粹。   余毛不好意思吃,但瞧着不断冒油的肉串馋得直流口水,蒋璃二话没说塞他手里两串,他挠挠头,说,这怎么好意思啊,你们都给我钱了……   “要你吃你就吃,哪来那么多废话?”饶尊说了句。   余毛早就馋得不行,饶尊这话就相当于给了他台阶下,二话没说闷头就吃。   一大把肉串烤下来没费什么功夫,空气中香气扑鼻。   陆东深尝了一小口,肉质很嫩,火烤的香气,裹着红柳气,又解了油腻。   蒋璃一口没吃,烤完就回那块大石头上坐着了,余毛见状朝着她背影问了句,“素姐姐不饿吗?”   蒋璃没搭理他。   陆东深看了一眼蒋璃,目光又落在饶尊身上,饶尊果真是大快朵颐,瞧见陆东深的神情后,冲着蒋璃的方向一呶嘴,“她能做到这步已经可以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但陆东深听着,心里就有了大概了。   稍许,陆东深拿了两支肉串走上前。   石头可坐的面积正好,两个人宽松,三个人太挤。   陆东深把手里的肉串往蒋璃面前一递,轻声说,“不饿吗?或者尝尝自己的手艺,看看有没有退步。”   蒋璃没接。   蜷起腿,环着膝盖,好半天才开口,“你已经想到了吧。”   “是。”陆东深没隐瞒。   蒋璃将下巴抵在膝盖上,看着远方。   阳光落在她脸上,陆东深看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素白干净的脸总会让人觉得亲切,她就是这样。她从不买市面上的护肤品,大多数都出自她自己的手笔,植物、花卉成了滋养她皮肤的最好营养,就算不涂脂抹粉,她的小脸也跟脱了壳的鸡蛋似的,看着就比同龄姑娘小了好多。 第456章 谁跟谁是两口子   蒋璃轻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刚进戈壁滩的时候食物充足,饶尊是无肉不欢的主儿,所以他带了不少保鲜的牛羊肉进去。有一天,我给他们做了红柳肉串,饶尊吃得香,   左时平时爱吃素,饶尊没少拿肉串逗他,硬是逼得他吃了二十多串。”   她收回目光,转头看了一眼饶尊。   饶尊在跟余毛热肉串,状态潇洒。   “我明白他的意思。”蒋璃接着说,“用心良苦,其实就是想让我走出来。”   “你没走出来吗?”陆东深问她。这一次,蒋璃的目光落在陆东深脸上,他的脸在阳光下刚毅无铸,目光灼灼。是她放在心里最深的男人,早就取代了别人的位置。她想说,这世上没什么事是走不出来的,只要有充足的时间。   又或者,是充足的契机。来寂岭找秘方,蒋璃一直觉得她是在完成左时的遗愿,但就在刚刚她突然就想明白了,她其实一直是在拿着帮左时找秘方的借口当幌子来担忧陆东深的身体,她要他恢复正常,有常人该有的感觉,原配方是他唯一的希望,更重要的是,左时也并非她知道的那么无欲无求。   可这番话她不想说。   总觉得说出来他肯定会骄傲得很。   陆东深见她一瞬不瞬地瞅着自己,笑着把脸凑前,“是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还是你看我看傻眼了?”   蒋璃回了神,但也没打算说话,一把将他手里的肉串夺过来,狼吞虎咽。   陆东深笑了,一脸的轻松。   等蒋璃三下五除二吃光了肉串后,她立马起身,冲着饶尊就过去了。饶尊这头正跟余毛夸夸其谈呢,只觉后颈生凉,没等反应过来,就听余毛倒吸一口凉气,紧跟着脖领子就被人给揪住了。不消想他也知道是谁对他这么“恨之入骨”,没做反抗,束手就擒。   蒋璃没手软,将他推翻在地后跨坐在他身上,拳头照着他脸就下来。   饶尊失声,“打人别打脸!”   说时迟那时快,拳头瞬间改了方向,擦着他的脸撞在他下巴上,火辣辣的疼,脖子一紧,被她掐住,双手用了力气。   饶尊这下吃不消了,但又不敢凭着猛力把她推开,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伤到她,只能手锤地,冲着陆东深求救。   身边的余毛都吓傻了,不知道原本好说话的姑娘怎么就突然变得凶残,开始担心自己能不能顺利回家的问题了。陆东深看不下去眼了,上前拉住她的手,手臂一圈将她拉起来。他是觉得自己再不出手制止的话,饶尊肯定会被掐个半死,这入山之路漫漫,饶尊要是半死不活了,那无疑是给自己增加负担。蒋璃松手的瞬间,饶尊终于活过来了,坐起来佝偻着腰咳嗽了好半天,蒋璃被陆东深圈抱着无法上前,左右脚就轮换着在空中踢来踢去,跟风火轮似的,恨不得每脚都揣在饶尊脸上。   饶尊其实也知道她是在撒气。在今天烤串的时候饶尊就想到了后果:要么蒋璃拒绝,那说明她事到如今还没走出四年前的阴霾;要么烤完了揍他一顿,但这说明她是终于想通了,然后找个垃圾桶发泄一下。   他是做了垃圾桶了。   死丫头手可真重。   “给老子看看,脖子红了吧?”饶尊问余毛。   余毛战战兢兢照着他脖子瞅了一眼,点头。“活腻了是吧?掐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饶尊咬牙切齿,又冲着陆东深吼了一嗓子,“什么家教?自己的媳妇儿能不能管好?你要是管不好就扔给我,我扒了死丫头的皮!   “”我刚才就应该抓烂你的脸!“蒋璃好不容易倒口气就跟他怼上了,指着他,”留着你这张脸干什么?祸国殃民的!还有你——“她回头狠狠瞪陆东深,”以为自己长得帅就了不起了是吧?你,唔——”   陆东深抬手就捂住了她的嘴,任由她在怀里直扑腾。   他知晓她纯粹是发闲火呢,无理取闹没有逻辑,逮谁怼谁,便跟饶尊说,“等回去是该好好管教了,放心,我自己的媳妇儿自己管。”   饶尊摸了摸脖子,“我觉得,你没我长得帅吧。”   陆东深没兴趣跟他讨论谁颜值高的问题,直接把蒋璃拉离危险地带。   一场风波,前后不到五分钟,看傻了余毛。   好半天,余毛小心翼翼问饶尊,“杨大哥,素姐姐跟韩大哥是两口子呀?”   饶尊龇了一下嘴,“小屁孩瞎打听什么?吃饱喝足了吧?帮着收拾东西!”   余毛现在可真是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软,大气不敢出一下,赶忙闷头帮忙拾掇。   又过了一会儿,饶尊叫住余毛。   “那个……其实你素姐姐跟姓韩的不是两口子,以后她是我媳妇儿都说不准呢。”   ……   余毛突然觉得,有点乱。   **   陆起白伫立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面色清冷得很。   墙壁处,那条黑曼巴蛇正匍匐在枯枝上,半直着幽黑的身体,看上去有些不安,就连身边跑来跑去的小白鼠都不感兴趣了。   铅云一直往下压。   再远都近乎黑色,见不着天际线,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景泞敲门进办公室的时候,那条黑巴曼蛇像是受了惊,一跃而起,冲着门口方向张开血盆大口,如不是有层钢化玻璃挡着,她定会被那蛇给吞了。   她惊喘了一声。   陆起白听见动静后回头瞅了一眼,没说什么,又转回头,看着外面的乌云若有所思。   景泞尽量离得那蛇远一点,讲真,她很反感缸中的黑巴曼蛇,通体黑色令人视觉不舒服外还有神出鬼没的作息习惯,她十分不理解陆起白为什么要养这种蛇。   “有什么消息?”陆起白淡淡开口。   景泞把濒危的冷静给拉回来了,清清嗓子,“重症室被陆北深的人严守着,探不出口风来。”她站得位置精巧,离蛇远,距离陆起白也有几步之遥。如此不靠近就看得周全,休息区的角落里放着只行李箱,她知道他的行程,刚从巴黎飞回来,没回家休息直接进了办公室。 第457章 前面没路了   CharlesEllison出事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回陆门后,陆振杨就召开了视频会议,勒令整个集团封锁消息,并从分公司直接调了负责人来处理当前乱局,陆北深作为副总辅助。   旁人看得清楚。   陆振杨的这一招,旨在掐断陆起白父子上位的可能,并且一手稳住了陆北深在陆门的地位。   有时候风云变幻只在瞬间,就像是窗外的阴云,你知道光亮是被遮住了,但稍微一回神再去看,乌云比刚刚压得还要低。   所以,陆起白这么忧心忡忡也能理解。   多少年了,景泞从没见过他脸色这么凝重过。   “还有件事。”她开口。   陆起白没吱声,似乎在等着她说下去。   她暗吸了一口气,“CharlesEllison出事的时候正好你在巴黎,董事局的人怀疑……”   陆起白转过身看着她。   她抬眼,心头凛了一下。   落地窗外的阴云虽低,还还有微弱的光,而他是逆光而立的,办公室里又没开灯,景泞只觉得他眼角眉梢像是爬了比窗外还要阴暗的铅云,整个人都笼罩在暗影之中。   令人透不过气来。   良久后,陆起白冷冷开口,“他们怀疑是我干的?”   “至少你们在行程上一致。”景泞道,“当然,他们也没有确凿证据,并且董事局里也有反对的声音,毕竟真要是你做的,也不会这么明显。”   陆起白笑了,很阴凉,“如果,我就是算准了他们会这么想所以反其道为之呢?”他走到吧台,倒了杯酒,又问她,“你呢?认为是我干的吗?”   景泞愣了一下。   问她?   她觉得他丧心病狂什么事做不出来?现在他被逼得紧,做出跑到异国除人的事也不是不可能。   思量了少许,她开口,“推测的事,我从来都不想。”   陆起白眼里阴了一下,“你迟疑?所以,其实你是怀疑我的,对吧?”   景泞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微皱了眉头。   许是陆起白也觉得自己无聊,呵笑了一声,又转了话题,“秦苏出面了吗?”   “没有,听说西奈山的项目变动不小,她应该走不开。”景泞言语利索,“但是,她把她身边的助理调回来了,跟陆北深的人在一起。”   陆起白抿了一口酒,秦苏竟把助理调回来了。Marshall,美中混血,中文随母姓艾,单名一个卿字,在陆门,许多人都习惯叫他Marshall,但秦苏叫他艾卿。此人跟在秦苏身边多年,算得上是秦苏的心腹了。陆门四大特助中,何奈被踢出局后,资格最老的就当属艾卿。他温和示人,却擅察言观色,眼睛十分毒辣,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手底曾带过一名徒弟,后来徒弟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他就放徒弟走了,那徒弟工作能力极为出色,服务于皇室,受到极大赞誉。   徒弟跟艾卿的性格截然相反,艾卿喜欢热闹,徒弟喜欢安静,平时话也少,就跟他的名字一样:简言。   “陆东深呢?有动静吗?”   景泞回话,“听说,没联系上。”   陆起白一皱眉,没联系上?这情况不对劲啊。   饮尽杯中酒,他吩咐道,“继续盯着CharlesEllison那边,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要来汇报。”   景泞应允。   打算离开的时候,陆起白突然叫住了她。   景泞停下脚步,转身等他的吩咐。   陆起白却没下什么指令,放下酒杯走到办公桌后,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东西。景泞借着微弱的光看过去,是个方形的首饰盒。   他绕到办公桌前,靠在那,将手里的首饰盒朝着她一递,“你的。”   嗯?   景泞没明白。   “送你的。”陆起白皱眉。   景泞这才反应过来,“谢谢,我不能收。”   陆起白眉头皱得更深,阴沉沉地盯着她。景泞是最怕他这种神情,过往的恐慌像是蒲草似的疯爬,压着气走上前。见状,陆起白才松了眉心,将首饰盒往她怀里一塞,冷冰冰的,“东西是送你的,想扔你也得给我出门再扔。”   景泞看了一眼首饰盒,法国本土的一个牌子,项链和耳环是这家品牌的主打,只做小众,精贵得很。   “你也不用多想,论公,你是我助理,买份礼物犒劳属下无可厚非,论私……”陆起白言语森凉,“你毕竟陪过我,当是补偿你的。”   景泞像是被人扇了耳光,脸颊火辣辣的。   她死死攥着首饰盒,里面的物件有多贵重,她心里的石头就有多沉重。   **   前行的路崎岖弯绕,像是羊肠子似的穿山越岭,时不时就能隐匿在葱葱绿影间。   都是千百年来上山的人用脚一步步踏出来的路,两旁有荆棘、荒草、林木或沼泽,还有肉眼瞧不见的危险。   马车越行进就越艰难,好几次余毛赶着马匹都踩在了滑沟里,细碎的石子簌簌而落,马车也跟着颠簸。小路实在太窄了,窄到渐渐容不下一辆车马了。   余毛也是拼了命地赶时间。   用他的话说就是,马车跑得比平常要快上些,依照这个速度计算,他们应该在夕阳西下时分就能抵达寂岭脚下。   三人听着都挺高兴,与此同时也松了口气。   虽说夕阳西下,但总好过天黑透,至少到了地方还有点光亮供他们查看地形。   然而,这种“会心”般的舒服没维持多久。   马车突然停了。   马尾巴还用力甩了一下,马许是累了,喷了口气。   “怎么不走了?”蒋璃问。   余毛跳下马车,指着前面郁郁葱葱的山林,“不是我不走,是走不了了,前面没路了,马车过不去。平时我都是把马车停在这,然后爬山过去。”   蒋璃怔了一下。   陆东深和饶尊一前一后下了马车,打眼那么一看,果然,小路到了前方就断了。陆东深走到余毛身边,确认一下,“是要翻过这座山?”   “是。”余毛道。饶尊一听直叉腰,“翻山?你不说夕阳西下时分就能到寂岭脚下吗?这一座山翻过去得多长时间?” 第458章 遭遇红女鬼   “这山看着难登,实际上里面的路好走得很,因为是丛林,又很少有人走这条路,所以马车才过不去。不会浪费太长时间,只是路上要注意红女鬼。”余毛给他们打了预防针。   不走也得走,这是从小溪村方向直入寂岭的唯一一条路,否则就要从寂岭后背入山,那路途就更远了。   陆东深返回马车,将背包往背上一背,利落下令,“走。”   山路幽幽。   余毛轻车熟路。   他将马拉到小路旁的一株古树旁,系好缰绳后就在前面带路上山了。   三人跟在他身后。   蒋璃在中间,陆东深打头,饶尊垫后。   爬山不是难事,对于三人来说都不算是耗费体力的事,而且就如余毛所说,这山看着陡,爬上去沿着山脊一路前行就不觉得难走了。   杂草荒木间开路不是件美事。   余毛是行家里的行家,手脚并用,再加上皮糙肉厚的,所以压根不在乎哪被扎了哪被刮了,唯独一点是,时不时会检查裤腿,生怕遇上“红女鬼”钻进裤子里要了他的命。   蒋璃等人都拿出了刀子开路。   前行一路,身后劈出不少枯枝和荆棘来。   渐渐地,蒋璃觉得手指有点疼。   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头又红又肿的。   她戴的是半指手套,原想着不想弄糙手心,不料手指头没幸免于难,想来是这路上太多刺球,她在砍去刺球枝叶的时候也顺带伤了手指。   陆东深见状,将自己的手套套她手上。   图方便,他也是半指手套,但他手宽手指长,手套自然也大,戴在蒋璃手上就有了全指的感觉,虽说不能结结实实地遮挡,但至少磨不到伤口了。她原想拒绝,低眼就瞧见了他手臂上的划痕,出了些许血丝儿,心里就堵了一下。陆东深顺着她的眼神也看到了自己胳膊的情况,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也不疼,走吧。”   没事,不疼……   这话听在蒋璃耳朵里,就像是被马蜂蜇过似的疼得要命。   她用力吸了一下鼻子,芬兰刀狠狠一砍,周遭扎人的刺球就飞走了。   余毛速度很快,都已经爬到坡上了,冲着下头喊,“加把劲啊!”   爬山脊,到脊背,再行走一段路入丛林,四人都没停下休息,顶多就是歇口气喝点水。   饶尊计算了一下时间,从离开马车到现在,一个小时左右。   脚踝骨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许是脚底下的尖石,饶尊甩了甩脚缓解了一下微痛感,扯着嗓子问了余毛还有多长时间。   余毛头也没回,就说快了快了。   蒋璃走着走着,见饶尊停下来揉脚,便笑道,“体力不支了?不是吧?”   “开什么玩笑?我体力不支?”饶尊又甩了一下鞋,觉得里头应该进了石子,有点硌脚,但也不想耽误时间,就快走了几步。   陆东深闻言后回头看着他,冷不丁问了句,“你没事吧?”   蒋璃不知怎的一激灵。   饶尊走上前,嗤笑,“你什么意思?我怎么……”   笑容渐渐凝固了。他没由来地觉得天地在旋转,包括周遭的丛林,眼前的蒋璃和陆东深,还有似近似远的余毛,仿佛在喊他们……他觉得脚底下越来越硌得慌,刚刚被扎的地方也开始火辣辣的疼。   耳畔像是蒋璃的声音,“你怎么了?”   又晕晕乎乎地瞧见陆东深也过来了,一把扯住他的胳膊。他想告诉他们自己没事,但嘴巴动不了,又觉得心脏跳得厉害,呼吸越来越艰难。   他试图朝前走,可紧跟着天旋地转,就好像是谁在拖着他转圈。   蒋璃眼睁睁地看着饶尊一张脸变了颜色,由白转黄,嘴唇有点微紫,气息急促。余毛见他们始终不往前走又折回来,见饶尊这副神情惊叫了一声。   他这一声刚落,紧跟着饶尊也双腿一软倒地,昏迷不醒。   蒋璃赶忙上前去掐他人中,拍他的脸,无济于事。陆东深脱下他的鞋,翻开袜口一看,倒吸一口气。   饶尊的脚踝都肿成了馒头型,红紫红紫的,而且还有往小腿蔓延的趋势,蒋璃也瞧见了他的情况,眉心一凛,余毛在旁边突然惊恐尖叫,“红女鬼、红女鬼!”陆东深转头一看,果然,旁边的树干位置爬着几只通体红色的虫子,体型就跟蚂蚁相似,树干旁长着浅红色叶子的爬藤类植物,怪不得他们刚刚经过的时候没注意到它们。   除了这几只外,不远处还有一片红,正缓缓地朝这边涌过来。   红天鹅绒蚂蚁!   看来饶尊是中招了。   余毛吓得脸都白了,指着不远处的蚂蚁大军,手指头都在哆嗦,上下牙齿相撞。   蒋璃没工夫回头张望,被红天鹅绒蚂蚁咬后,最佳的抢救时间只有一小时。她将饶尊放平摆正,扯过随身带的小包,对陆东深说,“我得马上给他解毒。”   “好,明白。”陆东深跟她分工协作,眼疾手快抓了一根粗树枝在手,冲着余毛喝了一嗓子,“头巾给我!”   头巾……   余毛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这头巾是不能摘的,拼命摇头。陆东深没容他拒绝,大踏步上前一把扯开他的头巾,在他即将惊叫的时候厉声,“我出双倍钱买!”   余毛不吱声了,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陆东深的神情,严苛冷峻,很吓人。陆东深迅速打开背包,要余毛盯着点周围红天鹅绒蚂蚁的情况,自己则从背包里拿出小罐装备用汽油,将余毛的头巾缠在粗树枝上。既然是马蜂类,那自然就会怕火。蒋璃为饶尊清毒,他这边要做的就是阻止红天鹅绒蚂蚁上前。   余毛的腿都软了,跪在草地上,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大军”,还有树干旁也蠢蠢欲动的红女鬼,牙齿还打着颤呢,“韩、韩大哥、它、它们马上就要到跟前了。”陆东深冷静,手上的活十分利索,头巾在枝上打结,以汽油淋湿,一把户外紧急使用的火把就做成了。打火机一点,火苗蹭地窜起来,在红色大军马上逼近之际,火把倏然扫过草皮,火屑四起,烧毁了打头阵的一片,紧跟着就见那片红色如潮水般后退。为蒋璃创造了医治的条件。 第459章 神女就是神女   蒋璃先给饶尊舌头根下压了一枚药丸。   强效用于解毒的药,一般都是采用同样有毒的原料来制作,以毒攻毒是最好的方式。蒋璃每每游走户外的时候,这类用于对付毒虫蛇蚁毒性的药丸就是必备携带之物。七物毒丸,顾名思义,是利用7种毒物提炼。做这类药丸的时候蒋璃从来都是背着人的,制药丸的空间也是相对封闭,因为提炼毒素的方式跟黑苗人制作蛊虫差不多,只是她最后要把用毒草养成的毒虫碾成粉、稀释、凝固。药丸以酸草调和,所以口感如山楂般酸涩,压在舌根下能最快刺激津液,利用津液迅速融化药丸,药汁入体能抑制毒性,药皮混着野生青菊、长在深山溪水旁的重楼压榨出的汁液,随着药丸融化就会散发清凉气味,伴着呼吸入肺。   压完药丸,蒋璃又将饶尊被咬的那条腿弯曲,因为是昏迷着,他无法控制腿部的支撑,她朝着余毛喊,“腰带!”蒋璃没有系腰带的习惯,陆东深和饶尊两人都是皮带,唯独余毛腰间扎的是长布腰带,最适合给饶尊绑腿。余毛哭丧着脸,又一眼瞧见陆东深的表情,不敢哼哼唧唧,马上解了腰带给她。那头,陆东深将汽油星星点点淋在草皮上,火把一燃,形成一道火线,暂时防止了红天鹅绒蚂蚁的进攻,将火把递给余毛,要他见红女鬼就烧,余毛战战兢兢的,“这样,   会不会惹怒山神呢?”   陆东深沉着脸,“你现在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有佛祖给你撑腰,山神管不了。”   余毛听得晕头涨脑,但心里也有不想死的念头,接过火把照着陆东深说的去做。   陆东深又在四处寻找,不远处有竹林,砍了几根竹节回来。刚刚情况紧急,他来不及细做火把,现在,他必须要做几支燃力足的火把上路,以防万一。   用锋利的军刀从竹节中间劈开10厘米深的缝,然后将包里备用棉布拿出来,融化固体油,浸泡棉布。这头,蒋璃已经将饶尊受伤的那条腿蜷起,并着膝盖缠过腰带,大腿和小腿贴合绑好。然后,她需要去找解毒的药草。临行前对陆东深说,尽量多抓一些红天鹅绒蚂蚁,   活捉装罐。   “你等一下。”陆东深将做好的一支火把递给她,防身用,又叮嘱她注意安全。   饶尊不醒,陆东深只能守在原地,扔余毛一个在这里信不过,万一红女鬼反噬,余毛这孩子压根就对付不了。   蒋璃点头,将火把往背包里一塞就离开了。   那群红天鹅绒蚂蚁没敢上前,却也不走,始终隔着安全的距离守着,似乎在等火灭。   余毛紧紧攥着火把,嘴里一直在念叨,嘟嘟囔囔的让陆东深听着折磨耳朵,他低语,“闭嘴。”   “我、我在求山神原谅。”   陆东深看了他一眼,没吱声,将浸好油脂的棉布一头塞进竹缝里,另一头绕缠,将最后的尾巴也一并塞了进去,动作利索地又完成个火把。   余毛后退了两步,问陆东深,“韩大哥,杨大哥他会不会死了?”   “死不了。”陆东深瞅了饶尊一眼,他的嘴唇颜色没有继续变深,看来蒋璃的药丸还真是管用。   余毛心里没底,见饶尊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咽了一下口水,“可是,杨大哥他看上去——”   “有……素楠在,没事。”   余毛惊讶,“素楠姐是巫医吗?”   巫医?   沧陵人倒是这么认为她,但是陆东深可不喜欢这个称呼,想了想说,“不,比巫医厉害,是神女。”   “神女?”余毛倒吸一口气。   他是听其他寨子里的人说过,有些地方是信奉神女的,那可是天神选出来的使者,是专门来为世人造福的,见神女就有如见天神,神女可以听见天神的声音。   瞧见余毛这般神情,陆东深突然觉得这个称呼果然最合适。   神女。   对于他来说,她就是林雾晨曦间走出来的神女,来自天地,来自宇宙尽头。   不到半小时蒋璃回来了。背包里鼓鼓的,火把是点着的,看来路上也是遇见了红天鹅绒蚂蚁。陆东深见状大踏步上前,她脸色毫无异样,这才放心。想着倒是后背发凉,如果她在路上也被咬了呢。   蒋璃采了不少药草来。   一股脑倒在地上。   “是什么?”陆东深问。“鬼针草。”蒋璃采了最嫩的枝叶,将其洗净,“入山的人大多数被蛇咬了都能自救,因为有毒蛇的地方必然有解毒的药草,但红天鹅绒蚂蚁就不一定了,它们行踪不定,一旦咬了人,毒性散布还快,被咬的人压根就来不及找解毒的药草,余毛家的亲戚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只需要这种药草就可以?”蒋璃摇头,“最快清除毒性的方式就是送到医院抢救,但在条件不允许的户外,除了找鬼针草、重楼这类万能药草外,还需要这种马蜂的毒腺。这就跟解蜂毒要喝蜂蜜的道理差不多,这种马蜂的毒腺能杀人也能救人,当然,还要配合我的药丸。”   陆东深听着新鲜。   将抓来已经封罐的马蜂拿到手,蒋璃观察了一下,啧啧两声,“真好看,就是蛇蝎心肠啊。”   说完这话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陆东深曾经也这么说过她呢?下意识看了他一眼,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笑非笑随意来了句,“是,长得好看的心肠都狠。”   蒋璃一扭脸不搭理他了。搭了个小架,将罐子放上面,下面镂空,点火,隔罐子底部加热,没一会儿功夫,那几只马蜂就开始慌乱逃窜。罐子本来就密封的不透空气,再加火热,很快,马蜂就不动了。   再倒出,拿树枝扒拉了两下,死透了。拔去毒针,伤口处就会有毒液渗出,极少,却珍贵,滴在捣碎的药草里,就是一剂极好的解毒药。捣药也是有规矩的,毒液渗药草一遍,然后,摘其马蜂头,保留身体,   整个扔进药草再捣第二遍。这过程蒋璃做得十分娴熟,就跟当时她在祈神山上刀穿蛇腹取其蛇胆一样速度,陆东深完全插不上手。余毛回头瞅见这一幕,正巧看见蒋璃把马蜂脑袋摘掉,原本就是件挺辣眼睛的事,可余毛就是觉得神圣不可侵犯。神女就是神女,做什么事情都跟凡人不一样。 第460章 人心容易变质   捣碎的药草敷在饶尊的伤口上,用纱布包裹系好,放平他的腿,鞋子是不能穿了,只能任由一只白袜子见脏了,蒋璃鄙视讥讽,“浪什么呀?到户外穿白袜子,有病吧。”   话音刚落,眼睛不经意瞄到陆东深的脚……   短靴,里头隐约可见白色袜边……   嘴巴一闭,她好像说错话了。   陆东深忍着笑,状似认真地问她,“那你有药治我的病吗?”   ……   红女鬼虽怕火,但他们几人也不能一直待在原地用火攻,蒋璃经常游走户外所以清楚得很,一旦夕阳西下还走不出去这一片,那等着他们的可未必只有红女鬼了。   况且,红女鬼到了晚上估计更猖獗,他们的物资有限,不能还没到寂岭就用了个精光。   怎么办?   蒋璃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心急。陆东深想了想,将自己的背包递给余毛,要他帮忙背一只。余毛二话没说痛快答应,背包上身,一脸的兴高采烈,看得蒋璃好生奇怪。陆东深没理会余毛的心思,吩咐蒋璃,“你的包你背,饶尊的包你给他挂背上。”   “那饶尊呢?”   陆东深叹口气,“我背他。”   呃……   好像只能这么办了。   就这样,一行人继续赶路。   蒋璃留了些到捣碎的药草,装袋备好,一来是这两天要继续给饶尊敷药,二来一旦再碰上红女鬼也不怕。   火把点燃。   余毛那支还能用,蒋璃节省,点了之前的火把,一边瞧自己脚下,一边瞧陆东深脚下。   那些红女鬼悉率尾随,却碍于火焰不敢前冲。   脚程耽误了不少。   幸好陆东深身强力壮的,要不然饶尊也是个人高马大的主,换成别人,背一段时间早就累得气喘吁吁,更别提爬山了。   蒋璃见陆东深的额头也冒汗,但气息尚稳,她趁着安全的空挡给他擦了擦汗,再看饶尊,整张脸歪在陆东深的脖颈上,这姿势真是销魂得很。   陆东深也觉别扭,毕竟对方是个大老爷们,跟蒋璃说,“把他的脸歪一边去。”   “歪哪去他都是这样啊,除非你公主抱。”   听得陆东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出声了,忍着。   顺势下坡的时候,那群红女鬼终于不见了踪影,只能说明两点:一是有可能已经过了它们的活动范围,二是前方也许有令它们害怕的东西。   或植物,或动物。   天色已擦黑,夕阳拖着最后一点尾巴沉入天际。   一旦没了阳光,山上就会特别黑。   蒋璃不敢掉以轻心,眼睛、耳朵尤其是鼻子都发挥到了极致。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余毛兴奋地说,“到了!前面就是寂岭了!”   蒋璃抬眼望过去的这一刻才终于明白“寂岭”的含义。   寂寞、孤冷,连绵不绝的山线纠缠着天地,融入无边无际的暗色之中,偶尔能见灰黑色山脊描绘着寂岭的轮廓,像是顶了天的怪兽,守在那,静候有缘人,吞噬入侵者。   越近寂岭脚下,就越是能感受到来自荒野、来自高岭的压迫感。   这种感觉蒋璃也曾经有过。在戈壁滩上,荒无人烟,或远或近都是天地,人在其中,渺小得可以被忽略,甚至能够被吞没。尤其是夕阳落下,人世间的最后一点光亮都消失殆尽,哪怕身边有人相伴也会感到孤独。   在城市里的孤独,多少是沾着烟火气的,但在天地间的孤独,是来自内心最深处,噬骨的不知所措。再往前余毛就不敢走了,指着沉入黑夜的茫茫山脊,跟他们说,“寂岭深处有什么很少人知道,我听老一辈人说,寂岭深处是最靠近阴曹地府的地方,进去了就相当于进了黄泉的范围,韩大哥,你们找太岁的话千万别深走。”   蒋璃环顾周围的环境,没顾着余毛说的话。陆东深寻了块草皮多的地方把饶尊放下了,等喘匀了气给了余毛一笔钱,当是赔偿他的头巾和腰带,余毛却死活不要,连连说能帮到你们我很开心啊,不要钱的,再说了,你们之前都给过我钱了。强塞也无济于事,余毛果然性子就是倔,陆东深只能作罢。余毛见饶尊始终没醒,想着就这么走了有点于心不忍,就问陆东深要不要他留下来帮忙,哪怕他帮着照看病人也行。   陆东深好言婉拒了,余毛毕竟是外人。   蒋璃听见余毛这么说,就觉得他还是个挺热心肠的小伙子,这年头重情重义的人少之又少,突然萍水相逢遇上这么一个,哪怕有这话搁着也能让人心生温暖。   余毛离开前蒋璃叫住了他,倒了几枚解毒药丸给他,要他收好,交代他一旦回去的路上再遇上红女鬼怎么用这种药,又把鬼针草的生长位置告诉他。   余毛双手捧着药丸就跟捧着圣物似的,扑通一声跪地,高举双手,手心朝上,“神女大人的话我一定会牢记的。”   神女?   蒋璃趔趄了一下,什么神女?   “这些一定都是神药吧,我会好好保存的!”余毛感恩戴德。   “……不用保存,该用的时候就用吧……”蒋璃尾音越来越低,她瞧见余毛激动得都快落泪了。   有这么夸张吗?   蒋璃下意识看了一眼陆东深。   陆东深忍着笑。   火光电石间蒋璃就似乎明白点什么了,余毛这冷不丁对她崇敬有加的,看来是有由头的。   蒋璃想了想,清清嗓子,决定“顺水推舟”,“你先起来说话。”   余毛听话,马上起身。   “那个你要记住啊……”蒋璃一本正经,“虽然你知道怎么解红女鬼的毒,但也不能轻易告诉旁人,否则山神一样会怪罪的。”   余毛闻言后略感不解,“神女也会听见山神的声音吗?韩大哥说,山神管不了你……”   蒋璃一头雾水。   但好在许是余毛觉得此话不妥,赶忙点头道,“我明白神女的意思了,放心,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一口一个神女,叫得蒋璃真心觉得瘆得慌。等余毛走了,陆东深说,“既然你怕山岭被人过度开采,那就不能把对付红天鹅绒蚂蚁的方法告诉余毛,你要知道利益社会下人心容易变质。” 第461章 弄死我得了   红天鹅绒蚂蚁所在的山岭,物资丰富,药草奇多,是难得一见的药山,蒋璃是看在眼里担心在骨子里。就拿她采的鬼针草来说,从气味判断那都是几百年了,野生的药效极好。   她其实不想告诉余毛,但又担心那孩子遇险,告诉了又怕为那片岭子引来无妄之灾。红天鹅绒蚂蚁攻击性强,能置人于死地,但与此同时也在世世代代守护着那片山岭。想了想,她说,“我觉得余毛至少会守几年的秘密,毕竟我是神女嘛,他不敢不听神女的话。至于以后……”她叹了口气,“人性贪欲,那片岭子被开发被侵占也许是早晚的事。”   最后这句说得倒是在理。陆东深想到了西奈山,不也一样被几家争来争去?利益驱使动力,他们不信山鬼,不信神灵,哪怕真的藏了千年怪兽,只要地下有可利用的资源,他们也会有办法灭掉怪兽。   他想到的蒋璃也能想到,所以,她看着他的眼神里多了鄙视的东西,甩了句,无奸不商。陆东深有心辩解,蒋璃给了他一个禁言的手势,倨傲得很,“既然你都跟余毛说我是神女了,那你以后可要对我这个神女客气一点,我能通灵,小心我唤来山林之灵来对付你。”   陆东深忍俊不禁。照蒋璃的估算,饶尊至少还得昏睡两小时左右,趁这段时间,两人寻了安全的位置迅速搭好帐篷。还是两顶都搭起来,这一次蒋璃理直气壮了,“病号需要被照顾,我可不方便,孤男寡女的。”   陆东深突然明白什么叫自食其果。一小时后陆东深勘探完地形回来,蒋璃已经架好了篝火,在烧热水打算煮面了。身后的帐篷敞着帐门,饶尊就被很随意地扔在里头的充气睡垫上,之前肿着的脚踝骨已经神奇地消肿了,他的嘴唇看着还有点紫,但面色整体看上去好多了。   这个季节蚊虫多,尤其是户外,蒋璃又在帐门口放了除虫药包,打远就能闻得到药气。   再远的天际下,隐隐的似乎有狼嗥声,来自山谷,又或者是遥远的山脊,总之,威胁不到他们。   陆东深在篝火旁坐下,手里的短刀往草皮上一插,说,“山岭背面有悬崖,我推算过了悬崖才能见秦川。”   最后一道关卡竟然是悬崖。   有多深不知道,悬崖下藏着什么也不知道。   但陆东深在寂岭走了一角,觉得寂岭本身没危险,只是路况不好,陡壁太多。“利用卫星信号得到的勘探图示来看,悬崖大部分组成是花岗岩,少林木,更像是酋长岩。”   蒋璃煮面的动作一滞,不可思议问陆东深,“酋长岩?美国的酋长岩?”   陆东深点头。   蒋璃觉得头忽悠一下。陆东深口中的酋长岩位于美国加州约塞米蒂国家公园内,是目前全球最大的巨型独石,坚硬的花岗岩质地,3000英尺高,又被称为黎明之墙,是众多攀岩者想要征服的圣地,但因为十分凶险的陡峭崖壁,称为全球最难攀登的路线。   没想到寂岭背后竟藏着这么一处险阻之地。蒋璃翻出地图,上头还有临行前印堂黑画的路线,陆东深接过来借着火光看,指着红线标出的路线,“如果没错的话,当时印宿白就是在岭子的这一带撞见半夜出殡的那群人,三岔路,一头上山,一头入林。那些人扛着棺材上山,应该就是下悬崖。”   蒋璃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不远处的悬崖就是葬秦川村民的地方?”   “对。”   蒋璃想了想,“可是,如果他们居住崖底,何必要绕到山岭之巅把棺材往下扛呢?”   陆东深笑了笑,“一般来说,下降往往比上爬要省事的多。”   一句话就点醒了蒋璃。没错,同样要身缠绳索和设备,从山顶往下降容易得多,往上爬的话,除非是功夫在身的可以徒手攀绳,否则就要大量利用手升和胸升等装备,还有靠着腿力和臂力,更何况还要带着棺材?   “照这么看,秦川的人出寂岭是有密道的。”陆东深同意她的说法,“没错,他们从密道把棺材抬出来,绕到寂岭之巅,再往下顺棺材,安排进早就凿好的山洞里,如果判断没错,我们下悬崖的时候应该能发现悬棺。   “蒋璃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走,”一般来说,一个村寨的下葬队伍都是固定的人,秦川人不与外界联系,想来本村的人也没多少知道密道的,能知道密道的人应该是村寨里德高望重的人,悬棺礼仪重大,这人肯定要参与其中。”   陆东深点了点头。   蒋璃叹了口气,“我们有没有可能探到密道呢?”   这样至少不用悬崖,直接穿山过就行了。陆东深摇头,“第一,密道是秦川与外界的关卡,必然存在机关;第二,就算我们可以破解机关也不能冒然入密道,这次我们入秦川找配方,试探在先谈判在后,如果偷入密道,这就无形之中先跟村子里的人树了敌。”   蒋璃点头,他言之有理。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要得到封痛散的原始配方,那么怎么得?陆东深和饶尊这两个在商场上响当当的人物,能想到的最直接办法就是谈判,只要能用钱买最好,总不能说在没谈判前就跑去偷,去哪偷?“下悬崖倒是可以,可是……”蒋璃顿了顿,往火堆里扔了些树枝,火旺了些,锅里的水已经咕咕冒泡了,她却没心思下面,“背着个饶尊下悬崖很吃体力,又不能把他扔在这,哎……”饶尊不是个花架子,所以当时他说要陪同的时候她才没反对,户外经验和拳脚功夫都不错的人,她自然愿意带着。谁能想到一个人高马大的爷们,能被一只马蜂差点祸害死?   蒋璃这头的叹息声刚落,就听从帐篷里幽幽钻出来一道声音来,“突然觉得我是个累赘了对吧?蛇蝎心肠的女人,你有本事弄死我得了。”   吓了蒋璃一跳。   这万籁寂静的冷不丁有个阴阳怪气出来,搁谁都能被惊着。她转过头看着帐篷里,没好气,“你以为我没事弄死你是吧?” 第462章 不是问它怎么来的   饶尊在里头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陆东深洗净了手,不紧不慢地说,“尊少好体力,比预计苏醒时间要早上一小时。”   饶尊躺也躺累了,坐起来,瞧了一眼自己的脚踝骨,说,“早醒也有早醒的好处,例如听见有人背后说我闲话,再例如不会撞见限制级场面。”   一枚石子飞进帐篷里。   饶尊一偏头躲开了石子。   蒋璃冷哼,“上半身灵敏度还凑合,没事出来走两步。”   “这女人啊,三天不管上房揭瓦。”饶尊从帐篷里出来,站起身来试着脚用力还多少有些疼,但相比昏厥前已经好挺多了,“头有点晕。”   陆东深撕开面条的包装袋,抽出一扎往热水里一放,“睡多了。”   蒋璃忍笑。   饶尊一屁股坐在蒋璃身边,也着实是饿了,肚子在唱空城计。他懒洋洋地问他们,“你们是怎么把我弄到这的?”   这个问题蒋璃可以回答,刚要跃跃欲试进行八卦,就听陆东深冷不丁开口,“饶尊,你要不要先看看自己的模样?”   自己的模样?   饶尊抬手捋了一下头发,甩了下头,不是向来玉树临风赛潘安,一枝梨花压海棠吗?   蒋璃借着火光看他,“呀”了一声。   饶尊捋头发的手一滞,呆愣了瞬间,突然意识到什么,朝着蒋璃一伸手,“镜子。”   蒋璃咽了一下口水,“那个……”   “镜子!”饶尊提高声调。蒋璃没辙,只好去取了小包里的化妆小镜,递给饶尊。饶尊接过,照了自己的脸,下一秒发出惨绝人寰的惊叫。紧跟着镜子就被蒋璃夺过来,连连道,“放心放心,有办法有办法——”   “有什么办法?”饶尊看着情绪有些失控,死死攥着她夺镜子的手,“不行,我得再看一下。”   “别看了,看多了都是眼泪。”蒋璃死活不给,“你还不相信我吗?你放心吧,我绝对能还你一个赛潘安压海棠的绝世容颜。”   饶尊忽然悲从心中来,松开手,盯着蒋璃咬牙切齿,“你就说吧,什么时候能恢复?”   火光里,饶尊的脸像是趴了只红蝴蝶,以鼻梁为重心,有红色纹路向脸颊两边均匀摊开,形成两个翅膀形的图案,乍一看很是滑稽。蒋璃实在不能看他的脸说话,一看就想笑,但笑出来肯定要打击他的自尊,就只能盯着锅里的面,说,“我觉得吧,这应该是解毒的后遗症,两个小时前你脸上还什么都没有呢。”   然后扭头看陆东深,“对吧?这个图案也是才有的。”   陆东深用筷子挑了挑锅里的面,应和蒋璃的话,“是,才有的。”   饶尊坐在那微眯着眼,“你俩敢看着我说话吗?”   话音落,陆东深和蒋璃就齐刷刷转头看着他。   饶尊死盯着他们两个,咬牙切齿,“我刚刚不是问它怎么来的,我就想知道它能什么时候没!”   蒋璃看着看着,“噗嗤”乐出声。   不行,她实在是忍不了,这饶尊平时虽说不是个很注重外表的人,但也是很有自信自己容貌的,现在成了这样,简直就跟现世报似的。   饶尊盯着笑得前仰后合的蒋璃,气得脸都变形了。   陆东深也在笑,但控制力终究是比蒋璃强,他一手搭着蒋璃的肩膀,一手拿着筷子挑面,好半天说,“其实也还好,图案挺别致的。”   还不如不说。   饶尊气得更是牙根痒痒,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蒋璃终于缓了过来,强行忍着笑 说,“清毒要有个过程的,这说明毒素都已经在表皮上,是个好事啊。至于什么时候能消……我估计也就三四天吧,不会太久,放心。”   饶尊觉得像是被雷击,三四天?他要顶着这图案三四天?   “这期间我会给你涂药的。”蒋璃给他吃定心丸。   饶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总之就是一脸的不情愿,末了,开始撒邪火,“面怎么还没好?小爷我饿了!”   有病的还都成爷了。   吃面的时候,陆东深的目光从饶尊的脚踝骨一直瞅到他脸上,说,“也许你现在这样,对咱们进村还真有帮助。”   饶尊哼笑,“陆总最擅长借力打力,这话还真是一点不假。”   蒋璃开口,“饶尊——”   “闭嘴。”饶尊没好气,挑了最后一口面入口,“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俩蛇鼠一窝,想劝我配合陆东深还是免了,拿着我的脸糟蹋我?你们不心虚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想说什么?”   蒋璃用筷子指了指饶尊手里的碗,“我是想提醒你少吃点,已经第三碗了,照你这么吃法,咱们很容易断粮。”   ……   **   重症病房依旧守护森严,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两波人马,三派势力。   秦苏和陆北深都派了人,杨远虽没派人,但他的眼睛无处不在。   陆起白终于冲景泞发了脾气。   “从CharlesEllison身边人下手,又或者是医院的保安,再不行就买通医生护士,哪怕派人去查用过的医学垃圾,这很难吗?”   这两天陆起白看着愈发焦躁,每次景泞进办公室都能瞧见他在抽烟,而烟灰缸里已经是满满的烟屁股,又或者小吧台上总是有开着的酒,或朗姆或威士忌。   景泞站在那,许久说,“能用的办法我都用了,除非我会空降,直接进重症病房看看里头什么情况。”   陆起白阴沉着脸,抿着唇。   景泞暗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快到门口的时候,她停下脚步,转头看着陆起白问,“有那么重要吗?”   “什么?”陆起白皱眉。   “知道CharlesEllison病情如何对你很重要吗?”景泞眼底淡凉,“我觉得,你现在是被陆北深牵着走了。”   陆起白眉心一肃,语气不悦,“出去。”   景泞头也没回就走了。   办公室里安寂得很。陆起白僵站在吧台旁边,良久后,将已经燃尽了的烟头摁在烟灰缸里,想倒一杯酒。酒杯攥在手里,脑子里转着的都是景泞刚刚的话,越想就越是郁结在心,一抬手,杯子砸在落地窗上,玻璃碎片四溅。没一会儿,有人敲了办公室的门。 第463章 有没有魅力靠的也不是脸   秘书带了一人进来,又无声无息离开。   那人进了办公室后,摘了口罩,瞧了一地狼藉,鸭舌帽下,一双眼睛带笑,“越是这个时候,陆副总就越是要压住性子啊。”   陆起白看了一眼来者,阴沉的脸稍稍缓和。   重新拿了酒杯,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他,走回办公桌旁,“有什么进展?”   “陆东深的动向了如指掌。”男人抿了口酒,“追踪器现在还算是能派上用场。”   陆起白坐回椅子上,轻轻晃了晃酒杯,“卫薄宗,你去过那个地方吗?”   卫薄宗转了一下酒杯,“没有。”   陆起白笑了,“真没有?”   “是。”   陆起白眼睛微微一眯,看了他许久后,冷不丁说,“四年前实验失败让你很不甘心吧?”   卫薄宗不动声色,“陆副总这是在怀疑我?”   “只是要提醒你。”陆起白冷了嗓音,“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我清楚得很,但我不是我父亲,不管什么配方我都不感兴趣。我唯独感兴趣的,就只有陆东深的命。”   卫薄宗猛地抬眼,“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陆起白冷笑,“其实四年前,陆东深就该死于意外。”   **   寂岭脚下,夜风很轻,似乎都被高高的山岭挡住了来路。   陆东深去拾柴了。   荒郊野外,虽说入睡的时候不需要篝火,但烧火的木柴还是有必要准备充足的,万一遇上夜袭的动物,也能点火防身。   蒋璃在整理绳索设备,以便落悬崖用。饶尊斜躺在帐篷里,看着地图研究路线,又叮嘱蒋璃重点检查万能绳的长度。蒋璃拾掇好装备后跟他说,“最后我们得留一根主绳在悬崖上,一旦有什么事,我们跑也好跑。”   饶尊“嗯”了一声。   蒋璃拿了脚撑过来,进了帐篷,在饶尊的脚上套了一下,衡量了大小然后进行调整,这种脚撑在下降时用不着,但一旦需要上升,就是必备的装备。   “哎,问你件事儿呗。”蒋璃收好脚撑。   饶尊刚要抬头,蒋璃马上道,“别别别,你看着地图答我就行。”   “恕不待客!”饶尊不悦,说完就把她往外推。   蒋璃控住他的胳膊,盯着他一脸的大蝴蝶,忍住笑,“你答了我的问题我就走。”   饶尊没好气收回胳膊,“问。”   蒋璃清清嗓子,“陆东深不是找你单聊过吗?你们聊什么了?”   饶尊挑眉看着她。   蒋璃又想笑了,但生生忍住。   “你想知道啊。”饶尊见她有所求,瞬间就提了气。   蒋璃瞧着他副幸灾乐祸的劲就来气,出言恐吓,“赶紧说,不说的话想我可不帮你治脸。”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更何况一张脸?”饶尊一反常态,“无所谓了,反正男人有没有魅力靠的也不是脸。”   蒋璃掐不着他的软肋一时间真是气短,起身就出了帐篷。   “哎你不听了?”饶尊在她身后喊。   蒋璃把他的背包踢到一边,在火堆旁坐下,“爱说不说。”   她才懒得求他。   饶尊在帐篷里趴下,脑袋伸出来,笑得挺气人,“素楠妹子别这样,我告诉你。”   蒋璃觉得,他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果不其然,饶尊慢悠悠说,“陆东深说,鉴于咱俩的青梅竹马,他这个第三者是怎么都插不进来了,所以决定成全咱俩百年好合。”   “合你个鬼。”蒋璃怼了句。   “你不相信啊?不相信你去问陆东深。”   蒋璃没搭理他,她相信他才怪呢。   饶尊拄着脸,叹了口气,“天下男儿何其多,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蒋璃扭头盯着他。   火光的映衬下,饶尊笑得十分灿烂,脸上的蝴蝶就像是展翅飞翔似的,“我肯定比陆东深长命,因为我不用去争什么权力交椅。夏夏,你没想过以后吗?”   “什么以后?”蒋璃皱眉。“陆东深坐上权力交椅以后。”饶尊懒洋洋的,“陆老爷子坐上交椅后也没见得有多轻松,陆东深成为陆门掌舵的就能高枕无忧了?别天真了,除非陆家的旁支和外亲的软肋都被陆东深捏在手里,否则就是星星之火,咱们退步一万步,假设陆东深真能做到这一点,你可别忘了陆门是上市公司,他所面临的竞争对手可不单单只有陆姓人。”   蒋璃心口紧了一下。“陆家长媳不好做,陆门长媳更不好做。”饶尊句句沾血,“陆东深不是神,不能样样都顾及到,你想过你们的后代吗?生个女儿也还好,一旦生了儿子,陆东深现在什么样,你们的儿子就会什么样。”   蒋璃舔了舔嘴,她觉得嘴巴里有些干涩,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但很快有人替她说了。   “饶尊,你我都一类人,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陆东深回来了。   他拾了不少柴,用绳困成大束背在后面,夜真是太黑了,不是走近了压根就瞧不见他。   将柴往火堆旁一放,陆东深看着蒋璃,“别听他瞎说,我不会让那种情况发生。”   蒋璃没吱声。   心想着,不会让哪种情况发生?   他不会遇上危险?还是,他们的孩子不会重蹈覆辙?   后者的念头令她心头微微一颤,赶忙拉回了理智,怎么都想那么远了?饶尊见陆东深回来也逗不了蒋璃了,觉得没什么意思,刚要返回帐篷里休息,就听陆东深说,“我拾柴的时候隐约听见铃声,像是从山岭北翼方向传过来的,我记得印宿白是不是说过那支送葬队伍带头的拿着铃铛?”   蒋璃一怔。   饶尊一听这话马上收了吊儿郎当,从帐篷里一瘸一拐出来,“难道真被咱们赶上了?”   陆东深看了蒋璃一眼。   蒋璃心领神会,将锅里的面汤全都泼火上。   瞬间,眼前漆黑一片。   从印宿白之前的路线来看,他当时没闯进秦川,一来他不可能往悬崖下面去,二来他也没找到通往秦川的密道,那他当时就在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附近转。他说他到了一个三岔口,一边郁郁葱葱的林地,一边是通往山上,所谓的山上就是寂岭。 第464章 这些可不怎么像人啊   陆东深之前在勘察周遭地形的时候的确瞧见一个三岔口,按照路线去看,秦川的人出密道登寂岭的话,三岔口是必经之路,然后再一个弧线到寂岭的南翼,南翼下面就是悬崖。而他们所在的位置是在三岔口的正后方,有段距离,中间又有茂密的林木和山坡挡着,照理说这篝火熄不熄的没太大影响,但三人还是担心烟雾会随风刮过去引起他们的注意,以防万一还是熄了好。   黄铜铃声音绵长悠远,是开路的最好工具。   但也给了三人提醒。   三人没耽误一刻工夫,背上随身的背包,将帐篷藏好后就快速前往林地。   他们尽量往寂岭南翼靠,这样一来就能瞧个正着。   等他们找好了藏身的山坳后,摇曳在天地间的铃声也越来越近了。   蒋璃借着月光看了一眼手表,果然,近午夜了。   这时就听饶尊压低了嗓音说,“快看。”   蒋璃抬眼看过去,下一刻头发倏地发麻。   清冷的月色,有薄雾的山林间,有一众人影穿梭其中,十余人的样子。他们走得不快,除了有节奏的黄铜铃声,近乎都听不到他们穿行在草地上的脚步声,各个身穿青色布袍,上身裹着白色素衣,腰间扎着黑色麻带,有四人扛着棺椁,瞧不见棺椁上的图案,因为用黑布盖着的。带头的人穿着特殊,通身黑色袍子,头戴高帽,手里拿着只黄铜铃,就跟赶尸人手里的镇魂铃差不多,他斜后方有一人抱着相框,相框的四周扎了黑布,照片上的人看不清,被月光反得有白光。   印宿白当时在讲述有关这段经历时还在瑟瑟发抖,蒋璃听的时候总觉得他有夸张的成分,现在看来印宿白没有撒谎,他甚至都没渲染出亲眼瞧见时恐怖的十分之一。   这是群什么人啊……   各个都低垂着头,脸色白如腊,像一群毫无声息的鬼魅。   蒋璃看得清楚,他们都没穿鞋子,就那么赤脚踩穿过山林,踩过草皮缓缓前行。   饶尊搓了搓胳膊,像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似的。   据印宿白说,当时他是跟他们撞了个正着,后来反应过来时惊叫着一路狂奔离开,跑差不多的时候回头再看,那群人就像是消失在天地间似的。   陆东深指了指他们的行进路线,“他们入的是寂岭南翼,那边坡度大,很容易挡住一群人的身影。”   蒋璃这才明白。   等他们渐渐南行的时候,三人尾随其后。   不敢太接近。   这些人行走山野,又是万籁寂静时分,许是各个耳朵都很灵光,他们稍稍出些动静都能引起这群人的注意。饶尊的脚不方便,走得慢些,但也好在控制脚步力度。   棺椁很重。   看样子抬得就很吃力。   中途歇了一次。   三人藏在半人多高的荆木丛,借着月光可瞧见前头的情形。这群人在休息的时候竟也不相互交流、攀谈,甚至都没有眼神沟通,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立,棺椁放在旁边。入山的路就多空地了,没有太多的林木挡着,所以夜风肆意起来。   吹得他们的衣摆摇摇晃晃,他们却始终伫立不动,也不见谁抬头,像假人似的。   这一幕让蒋璃联想到了傀儡木偶。   有些会道法的人利用山林之木做偶人,因为他们相信山林之木是吸食天地精华而生,做出的偶人也比普通偶人更有灵性,然后施加道法进行操控。   眼前这群人这副神态,很难让蒋璃相信他们是群活人。   休整了大概五分钟的光景,他们继续前行了。   棺椁继续上身,还是那四人扛着,其他的人或前或后随行。   陆东深三人打足精神盯梢。   往寂岭南翼上行时,突然,最后面的一人停下脚步,朝后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月色正明,他的眼睛被映得清晰,竟像死鱼眼似的灰白。   陆东深眼疾手快,一把将蒋璃的头按在怀里,避开了那人的视线。   很快,那群人都停了脚步。   队伍里带头晃铃的人走过来,不知说了什么,最后面的那人缓缓摇了摇头。领头人没立马离开,朝着这边巡视。   荆木的间缝里,陆东深看得仔细,一群人里就只有这两人是抬了头往远处看的,这俩人的眼睛都泛着灰白的光,不是常人的瞳仁颜色。那也许,其他人的眼睛也是这样。   领头人没发现什么异常,返身回了队头。   一行人又缓缓前行,上了山。   饶尊整个人窝在荆木丛里,吸着凉音,“这些可不怎么像人啊。”   他不迷信,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吧。   蒋璃在陆东深怀里喘匀了气,问,“没发现咱们吧?”   “他们走了。”陆东深道。   蒋璃抬起脑袋,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融进黑夜里,道,“不追吗?”陆东深摇头,“不能再追了,前面遮挡物越来越少,很容易被他们发现。他们应该就是秦川人,一旦这种方式照面,那无疑是在树敌。反正我们知道他们前行的方向,等天一亮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蒋璃点头,也对。   饶尊琢磨了半天,说,“你们说……他们有没有可能是狼人?”   ……   三人又择了个隐蔽位置守候。   等了数个小时,也不见那群人再折回来。   有来无回,只能说明一点。   “那些人从密道出又在悬崖入,这是他们回村的最近路线。”这样一来,陆东深就敢百分百肯定悬崖之下就是秦川,即使有点距离也不会离得太远。   蒋璃想了想,“没可能是他们还没忙完吗?”其实她更想跟着那群人找到密道,哪怕看一眼也好。陆东深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用力摸了她脑袋,“想什么呢?那群人都是葬棺的好手,哪会浪费这么久?他们早就顺着绳子回家了。走吧,天都快亮了,我们抓紧时间调整一下体力。”   三人两顶帐篷。   陆东深被迫跟饶尊住在一起。双人帐篷虽大,但两人都觉得怪怪的。陆东深还不像余毛,山野小哥心无城府也就罢了,饶尊觉得,虽说有心理准备,可真跟商业对手躺在一个帐篷里还是不自在。 第465章 我现在没有退路   单人帐篷里的灯熄了,两人在这头轻而易举能听见蒋璃倒在充气睡垫上的声音,她说了句,可真舒服啊。   纯心故意的。   饶尊在这头翻了个身,背对着陆东深,好半天说了句,“我要是你的话,都没脸睡进来。”   陆东深气不顺,也一翻身跟他背对背,“可惜你不是我!”   那头帐篷里,蒋璃也翻了个身,轻悠悠说,“一个人睡最舒服了……”   天一亮三人就醒了。   洗漱后简单做了点吃的,就开始拾掇装备了。   饶尊还不忘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见脸上的“红蝴蝶”没减轻的迹象,重重叹了口气。   蒋璃见他一脸的愁云惨淡,故意逗他,“你是怕你毁容吗?你说的也对,天下男儿何其多,阮琦要是见了你这副尊荣,估计就不会在你这棵树上吊死了。”   饶尊将睡袋压实收好,咬牙,“没事提她干什么?”   “你别动,我看一下。”陆东深走上前蹲下来,似真似假地打量着他的脸。   饶尊头皮一麻,警觉,“我脸又怎么了?”   陆东深横看竖看了大半天,起身,煞有其事,“越看越觉得这蝴蝶来得是时候,进村博同情装可怜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博同情装可怜……   在饶尊气的半死之际,蒋璃突然觉得这招好高明啊。   手机信号到了寂岭这边近乎等同没有,但实际上,信号是在离开小溪村到寂岭这段路上就似有似无了,好多次蒋璃拿手机出来只当照明用,可也不敢肆意耗费电量。   三人换了卫星电话的时候,蒋璃看见陆东深稍微走远了些打了个电话。   这一天的天色并不好。   一大早的太阳就死气沉沉,像是颗死鱼眼悬在头上似的,风吹过有点凉。深山里的温度就是这样,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有可能就沉云密布了。   陆东深的脸色也不好看。   从蒋璃的角度看过去,他眼角眉梢含着肃,绷紧的下巴似有怒气,整个人都是一股子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饶尊装好了卫星电话,瞅了一眼陆东深的方向,跟蒋璃说,“陆门里的事就是一环套一环,一不小心设局者就会成了局中人,谁都不敢保证谁能全身而退。”   这话蒋璃听在耳朵里,心里像是长出了巨石,压得透不过气来。   饶尊这人说话不喜欢磨叽,尤其是在正事上,所以在说完这话后就去整理装备包了。   蒋璃站在原地没动,一直等到陆东深通完电话走过来。   “怎么了?”陆东深见到她后,眉心的蹙意缓和了不少。   “是出什么事了吗?”蒋璃不绕弯子,饶尊的话让她心中没底。   陆东深看了她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至少蒋璃是这么觉得,就好像他们两个已是密不可分的,但实际上他们现在连情侣都算不上。或许她可以跟他解释一句,例如说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也是逼不得已的。   蒋璃刚要开口就被陆东深打断了,他告诉她,“是,出事了。”   她一怔。   陆东深拿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CharlesEllison滑雪的时候出了意外,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不是一场意外。”   他点了烟,火苗窜起时他眼里有狠冽的光滑过。   蒋璃倒吸一口气,因为他的眼神,也因为他的话。   陆东深简明扼要跟她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刚刚那通电话是他打给秦苏的,在此之前因为信号的问题,杨远没能联系上他。“CharlesEllison常年滑雪,而且常年也是那条路线,从来没出过事。靳严跟着警方出了现场,CharlesEllison有突然改线的痕迹,初步判断是跟人发生碰撞。那种地方没有摄像头,想找肇事者太难。”蒋璃心底拔凉,她向来不喜欢滑雪这项运动,因为不可控因素太多,这种运动就是,你能保证你自己滑得好,但保证不了别人也能滑得好,下坡度的时候一旦被撞就是个危险。   如果对方不是心思叵测,撞了人肯定会留在原地呼叫救援,所以就如陆东深说的,这不是意外,是有人要杀CharlesEllison。   “从登记处应该能找到入场人员的资料吧?”蒋璃问。   陆东深抽了一口烟,吐出大图烟雾,“正在排查,但是,如果对方有心,所有的资料都可以造假。”   这倒是。   蒋璃深吸了一口气借以纾缓心头滞闷,“那你呢?”   陆东深明白她的意思,弹了下烟灰说,“我现在没有退路,就算知道前面是悬崖峭壁也得走下去。”   像是说前往秦川的路,又像是在说未来的路。   蒋璃不吱声了,心里明镜得很,他的确就只有前行的路了。回陆门吗?现在的他除了是陆家长子身份外什么都不是,回去也做不了什么,也许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他重返陆门只有一个办法,拿到他想要拿到的东西。   少许,蒋璃道,“那个靳严,我没认为他是什么好东西。”   陆东深乐了,“靳严只是不站队而已,还记仇呢?你当时差点要了他的命。”   蒋璃冷哼了一声。   “行,他的确不是个好东西,谁让他得罪你了呢?”陆东深打趣道,将手里的大半截烟掐灭,一拍她脑袋,“出发吧。”   **   寂岭之南,有坡度,但地势不刁钻。   有一条极浅极窄的小径蜿蜒而上,看来,这是秦川送葬队长久来踩出来的路,荒草被踩得偏了两边。   三人拾路而上。   沿着足迹到了寂岭的南翼,果真在山脊处发现了数个用来崖降的锁扣,均匀地嵌入崖边的岩石壁上。跟陆东深之前得到的资料一样,南翼这边果真就是寸草不生,像极了酋长岩。攀山或绳降时最怕的就是遇上这种情况,只能将所有装备依托岩石壁,岩石壁如果实心,那锁扣打进去就结实无比,岩石壁一旦是空层,锁扣进去固定不了会出生命危险。 第466章 奇观   陆东深站在崖边往下看。   两点之间直线最近,而这两点,就是指他站着的位置到崖底,崖深不知。其他路径下去,唯恐会离秦川越来越远。   阴云四起。   风呼呼吹,灌满了他的T恤。   他蹲身下来晃了晃崖边的锁扣,挺结实,但以防万一,他还是朝饶尊要了探洞锤。岩石壁是否有空层只能用探洞锤辨别,一般锤子敲在岩石壁出来的声音都是大同小异,唯独探洞锤敲出来的声音能让人清晰分辨。蒋璃走近,听着陆东深用探洞锤沿着锁扣及四周方向轻敲,出来的声音沉闷得很,这才放心。   小心驶得万年船,她明白陆东深还要确定一次的用意,在没跟秦川人接触之前,他们谁都不敢保证这些锁扣中有没有故意做出来的陷阱。   还好,这岩石壁没有空层。   栓绳子的时候,三人选了相对较近的锁扣,方便一旦下滑遇上危险时也能彼此搭手。   秦川人留下的锁扣粗重原始,不像现在市面上的锁扣轻便小巧,但崖边的锁扣重在结实,否则怎么能顺下那么重的棺材?   无法判断崖深,唯一的办法就是系绳搭路。   蒋璃认为他们带的绳索够用,那些秦川人下得崖底,他们凭什么不能?   一根主绳用来防止万一,饶尊单独使用。   他的脚多少还有点不利落,但好在是下降,所以用不上脚腕的力量。   一根辅绳,陆东深在下做探路,蒋璃在上做配合。   绳索从stop缓缓穿走,三人控制着下降速度,以便观察四周环境。   往下降的时候风就格外大,像是从崖底中来,吹在人身上阴冷阴冷的。   有风就有气味。   有岩石的土气味,有山间的林木味,还有腐肉的气味。蒋璃一手控制着下降器一手控着绳索,没办法捂鼻子只能硬生生忍着。   陆东深在下面看不见她的表情,倒是跟她近乎并排而下的饶尊瞧见了,问她怎么了。   “葬棺的地方应该离我们不远。”蒋璃说。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又灌进来不少风,夹杂着腐腥味,蒋璃赶忙闭嘴,强忍着想呕吐的欲望。   饶尊见她头盔下的一张脸近乎扭曲就明白了,闻了闻道,“看来生个普通的鼻子也有好处啊。”   他是没闻出什么来,倒是瞧见了几只秃鹰在崖间徘徊。   绳索下方的陆东深停下来,朝着左下方的位置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那就是秃鹰盘旋的方向,蒋璃和饶尊看过去,心知肚明,应该就是葬棺材的地方了。   三人继续下滑。   风越来越大,甚至都发出鬼叫般的声响,听得人全身会起鸡皮疙瘩。   蒋璃觉得这阴风都能直接打进耳膜上,吹得生疼。想着他们这还是白天崖降呢,要真是大半夜的,这样的阴风着实让人扛不住。   崖着实深。   明明看着秃鹰的方向挺近,但下滑已经有段时间了还是瞧不见落脚的地。陆东深利落的打了结扣接了绳子,方便继续下滑。这种条件,过结扣远比过绳索要方便得多,只是危险在于要迅速地将新绳索换到下降器,如操作不当就有迅速下滑的危险。过绳结的时候需要踩住脚蹬,饶尊受伤的是右脚,使不上力气,换了左脚。   就这样往下又滑了十多分钟,陆东深停住了。   左方有个崖洞,离得近了发现着实不小,就像是这崖壁的嘴巴一样。风灌进崖洞,再打着旋窜出来,所有的“鬼哭狼嚎”都来源于这里了。大多数时候,提到悬棺都是指棺材悬在高处,棺椁是露天的,数量多的话都是整齐排列。但秦川人的下葬方式有所不同,他们是将棺材搁置崖洞里,悬崖峭壁之间,严格意义来说算不上一个“悬”字。   三人在崖降之间就已商定,一旦碰到葬棺材的崖洞是要进去看看的。如果秦川人的祖辈真跟春秋秦氏甚至是虢太子有关,那深夜殡葬和洞葬方式就很奇诡,说不准他们会在崖洞里发现什么。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一切正常,那他们了解一下秦川人的墓葬习俗也没什么不可,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三人利用惯性入了崖洞,惊扰了里头的秃鹰,呼啦啦飞出来一群,朝着饶尊的头顶就过来了,饶尊一个迅速躲闪方才避过直撞的可能,踉跄了一下,紧跟着被陆东深一把揪住。   脚踩着洞边,边上的土簌簌落了大片。   饶尊道了声谢,回头一瞅脚下的深渊,心有余悸。   从风声可判断崖洞很深,不透光。   蒋璃第一时间拿出口罩戴上,尸体的腐烂味刺激得她鼻腔生疼。   三人在头盔上卡上探洞灯,打开后,三束光就齐齐探了进去,但里头实在太深了,光照进去始终没瞧见底。   没第一时间瞧见棺椁。三人生生前行了数米,洞里的气味复杂,蒋璃小口抿着气,不经意往上瞧了一眼,陡然浑身发麻。头顶上密密麻麻地吊着蝙蝠,大大小小的都有,一层叠着一层,估摸着都能有上千只了。   她打了个冷颤。   陆东深也瞧见了,压低了嗓音,“尽量别惊扰它们。”   蒋璃和饶尊放轻了脚步,虽说这种蝙蝠无毒,但人在蝙蝠群中也是件很难受的事。   很快竟遇上了岔路口。   这着实是奇观了。   一个崖洞,本来就该是囫囵个的,怎么还能分出个岔口来?   像两只眼睛,黑漆漆的。   但光照过去后,他们就看见了棺椁,左右两边都有。   然而令三人愕然的是,不论左手边还是右手边,里头的棺椁都跟昨晚他们见到的不一样。虽说昨晚那些人抬着的棺椁是用黑布遮着的,但他们休息的时候,有夜风吹松了黑布的一角,露出棺椁的少许模样来。三人当时就瞧见了,看得出是上了年头的古木制作,棺身是黑色的,上头的图案是红色,如烈火,像是图腾。   眼前存放的棺材就简单得很。   或许说,简陋得很。   就是几块长条板木订成个棺材,有的都不密实,能瞧见不小的缝子。左手边的更夸张,靠近洞口的棺材看着就是用木头随便钉的,连木头都大小不一,破烂不堪,看样子左手边洞里的应该是上年头的。 第467章 奇怪的图案   他们腰间的锁扣还挂着绳子,不方便继续前行,只能将绳子摘下来放在稳妥的地方压紧。   靠近左手洞,头灯一照令人心惊。   里头竟都是密密的棺材,一个挨着一个,可能是空间不够,有的棺材还摞在一起。   饶尊叹为观止,刚要进洞,就听蒋璃说了句,小心。   没所谓的暗器,只是头顶上有些异样。   饶尊顺着光照往上看,下意识脱口,“什么东西?”   细小的就跟线虫似的,通体白色,吊在一根根丝线上,那丝线在光照下发出银白色的光亮,能掩住虫子的颜色,如不仔细辨认,压根就看不见虫子。陆东深仔细打量了一番,也不知道这是种什么虫子,从腰间抽出刀子,锋利的刀尖碰了碰那虫子,虫子迅速上爬,爬的过程中像是从尾部拉出了一条线,近乎透明,那线落在刀尖上很快化成了一小摊的水,发出难闻的气味。   陆东深将刀尖往旁边的山壁上一刮,蹭掉了上头的水渍,说,“是强酸,注意点,别碰到它们。”那一小摊强酸对刀子的损伤不大,滴在人体上也顶多是被烧伤一小口,可架不住虫子多。饶尊朝上看了一眼,抖了一身鸡皮疙瘩,跟陆东深说,“你要不要看看上头的虫子有多少?”   陆东深率先弯身进了洞内,风轻云淡地说,“我没有密集恐惧症。”   蒋璃第二个进去。   饶尊紧跟其后笑问她,“我记得他是不是有点毛病来着?”   蒋璃“嗯”了一声,“大男子主义和逞强。”   陆东深回头瞅了她一眼,嘴角含笑。   饶尊闻言一撇嘴。洞里的棺木比他们在洞口瞧见的还“壮观”,破烂不堪不提,很多枯骨都从棺木的缝隙里钻出来,还有敞着棺材盖的,有一副骨架靠坐在那,蒋璃没瞧见,一脚踢过去,头骨就咕噜噜地滚开了。   吓得蒋璃头发丝都竖起来了,赶忙赔礼道歉的,又绕着四方拜了拜,最后近乎恳求地跟陆东深说,“那个……你帮我把他的头……”   陆东深瞧着她近乎煞白的脸忍不住想笑,真是难得有她怕的东西。   二话没说就去捡头骨了。   饶尊在旁啧啧了两声,“你一示弱,他都能为你去死吧。”   “你羡慕嫉妒恨啊?”蒋璃顶嘴。   饶尊一脸风流状,“你说呢?毕竟我跟他同帐共眠过,都睡出感情了。”   蒋璃抖了一身鸡皮疙瘩。陆东深没听见他俩的小声嘀咕,走上前。蒋璃瞧着他手里抱着的头骨有些忌讳,往旁边躲了躲,陆东深想起她刚才哀求的小模样心里总是甜,有心想要逗逗她,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毕竟对死者不尊重。   将头骨工整地接上去,他对着面前的骨架说了句,“不好意思,我媳妇这个人大大咧咧惯了,有怪莫怪。”   饶尊瞅了蒋璃一眼。   蒋璃把脸扭到一边,脸却悄然红了。   “很奇怪。”饶尊开口了。   蒋璃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取笑他,不曾想他接下来说,“我怎么觉得棺材里的都不像现代人?”   这话倒是引起陆东深的注意。他仔细看了看面前枯骨旁散落的已经腐败不堪的布料,轻轻一拉,上头的碎了,但有些是埋在下头的就被拉出来了,有一小截,上头有纹路图案,看着的确跟现代花纹不同。再看周边的棺材,那些敞着盖的,虽说衣服早就烂透了,但骨头旁有零星散着随身之物的,有的是首饰,有的是匕首,还有诸如腰带配饰之类,虽说简陋,但也不是现代之物。   没有陪葬品,只有随身带着的东西,这算哪门子下葬呢?更重要的是,谁下葬会这么儿戏?棺材简陋不说,就这么堆放在一起?   蒋璃的注意力却在自己身后的棺材上。   是她刚刚为了躲陆东深手里的头骨,不小心撞到的,回头一瞧,方觉大有文章。她“咦”了一声,陆东深和饶尊见状走上前。   “这棺材格外讲究,跟其他的都不一样。”蒋璃说。   头灯照过去,果不其然。   其他棺材一看就是对付做的,唯独眼前这棺,敦实厚重,隐隐的还有香气,棺木上绘有图案,那图案看着眼熟,蒋璃仔细想着,发现就是昨晚瞧见的图案。   饶尊仔细打量着棺材,“这是金丝楠木啊。”金丝楠木耐腐又防虫,是棺木极佳的用料,棺盖紧封,蒋璃蹲身下来照明,就隐约闻得到一缕异香,抬头跟他们说,“这里头躺着的尸身肯定是完好无缺的,甚至说都没腐烂,棺材的主人在下葬的时候被喂了防腐丸,应该是老方子了,有些原料搁到现在很难找到了。”   饶尊提议直接打开棺木看看。   蒋璃有些迟疑,一旦进了空气,里头的尸身肯定什么都不剩了。   陆东深没立刻发表意见,绕到棺木后面看了看,像是发现了什么,蹲下来,少许说,“你俩过来看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绕到棺木后。   陆东深用便携式手电筒照明,三人看得清楚,棺身后绘有五幅图,图是先雕刻再灌入颜色的。   蒋璃跟他们说,这颜色来自各种石料。   这么一看就更能断定年代久远了,因为现代人很少会用石料做颜料来填色了。   四幅图画工了得,让人一目了然画中内容。第一幅图中,一群人围着个女人;第二幅图里,女人躺着,身边围了一群下跪的人;第三幅图中,四个壮汉扛着木头,身后跟了一群人;第四幅图,女人躺在棺木里,周围人在哭;第五幅图有些奇怪,画了一只手,手在流血。   饶尊看着画中人的打扮,说,“像明朝时期的人啊。”   蒋璃经常翻香料古籍,多少也对明代人的穿着打扮关注过,一瞧还真是,再联想到棺木里其他人的衣料,尚有些埋的深的,瞧着花纹图样的确是符合。“看来这里是埋了位德高望重的人。”蒋璃指着画中的女人,“她应该是这个村子里的医生,或者依着他们的叫法是巫医,总之,医术很高,经常为村民们治病,大家都很敬重她。”她又指着接下来的图案继续道,“后来这女人生了病,医者却不能自医,所有人都很绝望。因为爱戴她,所以大家找了最好的金丝楠木做了棺木。下葬那天大家哭的很伤心,将最好的东西拿来为女人陪葬。”   讲到这,蒋璃停下了。盯着第五幅图,久久没开口。 第468章 被一双眼睛盯着   良久后,饶尊道,“前四幅图可以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来,但最后这只手怎么都跟前面联系不上啊。”   是啊,蒋璃也觉得奇怪。   陆东深思量了半晌说,“硬扯出一点关系来的话,那只能说,这是只女人手。”   蒋璃仔细一看,还真是。   线条纤细流畅,显得这只手格外柔软。   但是流血……   三人都费解。因为有了棺木的图案,三人决定还是不打开棺木了。万一里头葬着的真是图中女子,那打开后必然损害尸身,能保存至今没被打开,说明秦川人依旧对她敬重,他们真要是不管不顾,那无疑就是树敌了。   “可是,其他棺材为什么这么应付呢?而且还跟这座棺椁放在一起?既然重视,就该单独摆放或入土为安下才对啊。”蒋璃提出了疑问。   陆东深环顾四周,抬手摸了摸石壁。   思量片刻说,“也许这里就是最佳的下葬地点,干燥又不透风,这也是棺椁能保存这么久的原因。至于其他棺木……”他还真是想不通。   三人决定到右手洞里寻找答案。   他们有强烈预感,秦川人找这么个奇特内部构造的崖洞来放棺材一定是有原因的,分开两洞而葬,绝对不可能是出于空间不够。   右手洞的顶头没有那种白吊虫,洞口有拖拉的痕迹,陆东深在洞口四周照明了一下说,是昨晚那群人。   他大致推算了一下。“昨晚我们没看到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他们其中一些人先下到崖洞里,留守在崖边的人打开棺盖往下放棺椁。但棺椁不入洞,只是悬在崖洞旁,崖洞里的人取出尸体,再放进事先在洞里备好的棺材,拖进右手洞,而悬着崖洞的棺椁一路往下,跟着那群人再运回村子里,这就完成了一次下葬过程。”   手电筒的光照了照四壁,“他们事先准备好的棺材跟洞口咱们看到的一样简陋,入口太窄,进不去太大的棺材。”   还真让陆东深给说着了。   三人进洞一看,面面相觑。   右手洞里的棺木不及左手洞的多,数了数,也就六口棺材,这还真是奇怪了,左手洞挤成那样,这边倒是宽敞。   棺木果然是“不堪入目”,连棺木的材料都是压缩板的,别说防腐了,连虫子老鼠都防不了。   这里没有左手洞棺木的异香,说明没放防腐药丸。   有两口棺盖很松,一碰就歪了,饶尊一愣,忙抬手,“我发誓我真没使劲。”然后低头一瞧,就跟里头的尸体打了个照面,他僵了僵,好半天才压下想吐的欲望。   “我想我知道原因了……”   蒋璃和陆东深也闻到恶臭,两人都没上前,尤其是蒋璃,后退了好几步。   饶尊也受不了鼻腔和眼睛的双重刺激,将棺盖重新阖上,说,“这里面葬着的应该都是现在的人,那头估计都是祖先吧。”   陆东深听到这话,也强忍着恶心上前。蒋璃盯着他的背影,暗叹,户外果然是治疗洁癖的最好场所……   棺材盖虽说被饶尊恢复原样,但不小的缝子足已窥探棺木里头的情况,照明灯落下来,死者身上的衣服是粗麻大褂,普通常见,跟左手洞的大相径庭。   陆东深又遮住鼻子看了一口破旧厉害的棺木,一靠近就有耗子窜出来,里头的都已是白骨,衣料还没腐烂,也是粗麻褂子。   都是现代人,只是死的时间分早晚。   陆东深的脸色有点白,一手撑着墙壁。   蒋璃心知肚明,对于这么一个有洁癖的人来说,前后钻了两个放了棺材的洞也着实难为他了。   冷不丁的,她觉得脊背发凉。   就像是……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她蓦地回头,灯柱在四周扫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人,可是,这种被一双眼睛盯着的感觉还在。   呼吸骤然加速。   “你们有没有感觉……”她放低了声音。   饶尊看过来。   陆东深见她不对劲,走上前。   “好像这里除了咱们,还有其他人。”她说这话的时候嗓音有点抖,下意识地抓住了陆东深的胳膊。   人的第六感总会有根据的,不会无缘无故滋生。   饶尊竖起警觉。   陆东深顺势将她的手拉下握住,给饶尊了个手势,让他注意其他几口棺材。   饶尊心领神会。   如果说这洞里还有其他人,那就只能藏在棺材里,有两口他们已经看过了,里头除了正在被腐虫和蛆蚕食的尸体和白骨外没有其他,那可疑的就只剩下其他四口棺材。   又或者,藏在洞口处,但几率很小,毕竟他们刚从洞口进,虽说洞里黑,但如果有人悄悄转移方向他们是能够察觉的。   饶尊朝着蒋璃指了指鼻子。   蒋璃气得朝他直瞪眼,用口型呵斥他:我又不是狗,能在一堆腐肉里闻出活人来!   陆东深看得明白,忍笑。   其实饶尊也就是逗逗她,末了,将灯柱照在角落的一口棺材上。陆东深看向另一口棺材,棺材旁躺着个黑乎乎的东西,手电筒一照,是只蝙蝠,死了。   手电筒的光往上照,上头并没吊着蝙蝠。   是自己飞进来的?   收回光柱,却不经意扫到了石壁,他手一抬,灯柱重新打了上去。   像是用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似的痕迹,露出里头的岩壁,比旁边的石壁颜色发浅。   正狐疑,就听饶尊在角落那边低声道,“快过来。”   角落的这口棺材很新,走近一看边缘还都有毛茬,做棺材的人连打磨的工序都给省了。棺盖很松,甚至说都没用长钉钉上,就那么随意一盖,棺盖松动。   蒋璃的心提在嗓子眼里。   没钉死的棺盖,最适合藏人。   藏,活人。   陆东深将她拉至身后,压轻了脚步到棺木旁,一手按在棺盖上,抬头看了饶尊一眼。饶尊找了个适合伏击的位置,抽出刀子,朝陆东深点了一下头。蒋璃可不是什么温室花朵,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躲闲,她悄然上前,于陆东深的右后方,芬兰刀缓缓从刀鞘出。她选的角度恰好,如果真有人突然跑出来冲开了陆东深和饶尊,她还在候着呢。 第469章 棺中人   陆东深没给里面的人缓冲机会,猛地一掀棺盖,就等着有人跳出来他随时补上一拳,而饶尊的刀子也举到了半空。   却……   无声无息。   没有预想的跳出人来。   陆东深将手电筒打过去,饶尊也压下头灯,光柱落在残破的棺材里,里头的情况一目了然。   只有一具死尸。   或者说,棺材里干净的只有尸体。男性,板寸头,中等身材,身穿黑粗衣宽西裤,衣襟上有暗纹,像是云纹又像是花纹,倒是像极了少数民族服饰,可仔细打量又不是,衣襟盘扣都较为中式,跟这个洞里发现的其他尸体服饰大同小异。   他应该就是昨晚下葬的,还没开始腐烂,只有裸着的双脚和双手上能隐约看见尸斑,所以他的衣衫较为完整。   饶尊仔细打量了一番说,“看来左手洞葬着的真就是这边的祖先,衣服款式虽然不一样,但上头的纹路大同小异。”   陆东深也同意。   光柱打在尸体脸上时,两人都暗惊了一下。   这人的手脚都偏黑红,看来是平日劳作日光晒的,但脸格外的白,就像是被人涂了一层浆糊似的,更瘆人的是,他睁着眼。   陆东深微微皱眉,低喃,“奇怪。”   蒋璃闻言上前。   棺材里被照得雪亮,所以她也不需要再压头灯。   没料到尸体还睁着眼睛,惊叫一声。   饶尊在旁说,“这人死得不正常啊,也不知道其他尸体是不是也这样。”   “能看出死因吗?”陆东深问她。昨晚下葬,这具尸体在这崖洞里算是新“住户”,老鼠、秃鹰还没来得及吃,所以尸体情况完整,最方便查明异常。蒋璃站在棺木旁,探身下来打量,半晌后说,“是中毒死的,尸体有重金属和植物发酵的气味,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毒,估计是本地调配的。”   她又让陆东深把手电筒光柱移到尸体的手腕和脚腕,细细一看又发现端倪。手腕和脚腕上除了尸斑外还有淤痕,很细的一圈,不仔细看的话容易忽略。   陆东深也瞧见了,凑身过来,“像是被铁丝一类的捆住手脚……”又悬空指了指淤痕,皱眉,“淤痕上怎么好像还有伤口?”   饶尊眯眼查看,“很细的孔。”   蒋璃探身的姿势保持了很久,突然“啊”了一声,吓了陆东深一跳,反手一抓将她拎站起来。她没站稳,砸他怀里。   “我想起来了。”她没顾上两人姿态暧昧,两眼晶晶亮,“刺链。”   陆东深和饶尊面面相觑,没听过。蒋璃说,“是一种刑具,相传是始于秦王暴政时期,专门用来对付十恶不赦之人。这种刑具是纯铁打造,做成类似现在的手铐脚拷粗细,中间是一圈极细的凸铁,凸铁下有一圈锋利铁针,尖端微勾,给人用刑时,铁针穿透犯人皮骨,微勾的尖勾住手筋脚筋,再扣住外层的铁拷,使犯人动弹不得。”刺链是研究古代刑具的后人们给起的名字,具体叫什么正史没有记载,也许是太过毒辣和残忍。她之所以知道也是偶然,在一次翻阅古香籍的时候里面寥寥几笔记载过,   说是唐朝人爱用香,也将香料用到极致,其中有一味招魂香被记载得神乎其神。话说这味招魂香可用在活人身上招故人之魂魄,但故人魂魄一来容易摄取活人魂魄,需要活人保持极度清醒才行,于是便用玄铁打造的刺链,刺穿活人手腕脚腕,一来防止活人逃走,二来极致的痛苦能时刻保持活人清醒。蒋璃当时在看时只当野史典故去看,尤其对刺链这种东西不感兴趣。可今天瞧见尸体手腕脚腕的情况,她就没由来地想到了刺链,如果猜测没错的话,如果将尸体的手脚进行解剖,应该能看见刺链铁尖造成的刺穿筋骨伤口。   古老的刑具出现,难道也是出自秦川?   “照这么看,死者生前应该是被刺链拴住,然后被强行灌了毒药,或者……”蒋璃想了想,“更像是被迫闻了毒药。”   杀人于无形的毒药不难制作,有的服用或吸入可以无声无息,但有的就会使人痛苦挣扎。能治人,也能杀人,气味制毒是最好的方式。   饶尊在旁听得毛骨悚然,“也不知道他生前犯了什么事,遭受这些,但就算有错,这么被处理掉也太野蛮和原始了。”   蒋璃轻叹一声。   到处采集原料的经历告诉她,这世上太多荒芜野蛮之地是不受法律限制的,他们只会用一代代传下来的惩罚方式来处理有罪之人。   她不是法医,只能凭着尸体目前所散发的气味进行初步判断。   这到底是种什么毒药,使人死不瞑目、脸色浆白?   看着看着,她皱紧了眉头。   陆东深挨着她,所以看得见她表情变化,问她又发现什么了。   蒋璃边摇头边盯着死尸,喃喃,“我怎么觉着……这人有点眼熟呢。”   说愣了陆东深和饶尊。   蒋璃沉默了。   陆东深和饶尊谁都没出声打扰。   半晌,蒋璃有了反应,快速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翻出了一张照片。   陆东深和饶尊都凑了上前,在看清照片里的人后都愣住了。一阵凉嗖嗖的阴风从背后起,直扎进脊梁骨里,蒋璃甚至听见自己上下牙齿相撞的声响,看了看尸体又看了看照片,再看向尸体,指着棺木的手指都在颤,“他、他是秦宇!”当初要把忘忧散的配方卖给王掌柜的人,结果按约未赴,害得王掌柜过意不去,特意飞趟美国跟季菲赔罪。在七舍镇的时候她见到王掌柜又提及秦宇这人,王掌柜一脸的不高兴,说就算秦宇再来他也不接待了,做他们这行最忌讳接触言而无信的人。   蒋璃觉得呼吸不匀,甚至有点窒息。   唯一一个露面的秦川人,没想到会死在这里,而且还是这么个死法。   她将秦宇和配方的事跟陆东深、饶尊一五一十说了。   两人闻言后也觉得惊诡得很。良久,陆东深开口,“秦宇的死,要么跟擅自出村有关,要么就跟偷卖配方有关。照他生前的遭遇来看,十有八九是因为后者。” 第470章 千万别松手   蒋璃思量之下觉得他言之有理。   秦川闭塞,世世代代与世隔绝,有村民出村虽说是犯忌,但罪不至死吧,可一旦泄露配方的话,那就是泄露村寨秘密,性质就变了。当初秦宇跟王掌柜说,这忘忧散是他家祖上的,听着像是自家的东西,但后来经过他们分析推断,秦宇口中的“祖上”其实是全村人的祖上西。忘忧散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方子,被全村人视为珍宝,那秦宇的行为就成了大罪。   这么一来,就能解释得通他被人用了极刑的原因。   蒋璃重重叹气,心底似长了荒草。当初她跟王掌柜要秦宇照片的初衷,就是希望找到秦川后见到秦宇,她想了很多种秦宇失约的原因,但不管怎么想都没想到他会死。秦宇既然能出村售卖配方,说明金钱可以收买,她想着一旦找到秦宇,可以给他加钱,直到同意卖方。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饶尊借着头灯的光扫视了一圈,说了另种推断,“也许……在这里的人都是村里的叛徒。”   一句话点醒了陆东深和蒋璃。陆东深点头,“没错,这就能解释他们没被妥善下葬的原因,崖洞里的左右手洞穴里应该都是村子里世代的叛徒,他们被葬在金丝楠木棺周围,其目的就是要他们向祖上认罪。”   这么解释,合情合理。   蒋璃又想到左手洞里那口金丝楠木棺材,想到了上头的图画,第五幅图里那只流血的手总会让她莫名心慌。   “如果都是叛徒,那死法应该一样,只可惜其他棺木里的尸体腐烂严重。”饶尊说。   陆东深抿了抿嘴,手电筒扫了一圈,盯着角落里的其他几口棺材,说,“我们还有没看过的。”   蒋璃闻言这话后,心底没由来地又升异样。   一把抓住陆东深的胳膊,小声说,“好像,还是有人在盯着咱们。”看过秦宇的尸体后,她一心觉得刚才的异样就是来自那口棺材,毕竟人在非常态环境下总能感知些奇诡的情况,一个死人瞪着眼睛,哪怕是隔着棺木,有可能也能令人不舒服。   可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不是出自那口棺材,也不是来自秦宇……陆东深任由她抓着自己,手电照着另一口棺材上,那棺材距离他们有三米多远,棺身残旧得很,还有大大小小的缝子,看不清里头有什么。饶尊提起警觉,他调整了头灯,放轻了脚步靠近棺木。   这次是陆东深给饶尊做配合,他所在的角度最合适。   蒋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甚至,似乎嗅到了一丝危险。   在饶尊的手碰触到棺盖时,她的心就猛地狂跳,不知怎么的就想劝他们离开,马上离开。   这话没等开口,耳畔就传来悉悉率率的声响,像是有蛇类的东西在游走。   但他们从进崖洞到现在也没看见过蛇,崖洞周围的岩石又平滑陡峭,蛇想要进洞难之又难。   冷不丁的蒋璃反应过来。   拉过陆东深的胳膊往洞口的方向一朝,手电筒的光就打过去了。   是他们的绳子在动。   蒋璃猛地反应过来,是有人在拉他们的绳子!   在这种地方,绳子就是他们的命。   蒋璃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与此同时陆东深也瞧见这一幕,面色一惊,迅速追上去。   他们在进洞的时候,是将大半截绳子固定好的,现如今不知谁解开了绳扣,那绳子顺势就滑下去了。   蒋璃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绳身。   这一动作出自最正常的状况考虑,因为绳子的一端是固定在崖边的,所以抓住绳身,就算没第一时间拴好装备,至少不会离了绳子,再第一时间挂好装备就可以了。   但如果不抓绳子,那绳子滑下去后是垂直向下,跟洞口是平行的,有段距离,凭着他们用手够是够不到的。   所以,蒋璃的第一反应就是抓绳身。而陆东深的考虑是,蒋璃抓住绳身后会出现坠降情况,除非她能第一时间将绳子固定在锁扣上,所以他冲出去的目的就是要拉住蒋璃,防止她出现坠降有可能造成的不确定性。   只是,两人都没想到绳子竟是断的!   被人生生从上端割开。   蒋璃这么一拽绳身,整个人都是俯冲状态,绳子没拉力,身子一个惯性就坠下了崖洞口。   惊叫一声。   紧跟着手就被陆东深给扯住。   只是扯住,他另只手原本是绳身的,就这样,两人生生坠落。   蒋璃只觉得头忽悠一下,大脑一片空白。   风呼呼从耳畔过。   突然,有一股拉力阻了两个继续下降的危险。   一切都静止了。   两人就悬在悬崖半空。蒋璃的手被陆东深死死拉着,她抬头往上看,陆东深的情况也不是很好,他另只手扯着绳子,那绳子绷紧,两人唯一的希望都在这根绳子上,而蒋璃的希望在陆东深手上。   她看不见最上头的情况。   陆东深看得见。   是饶尊及时拉住了从上头坠落的绳子断口,他整个人都趴在地上,死死拉着绳子,时不时还被拖着往前蹭。   他一前蹭,手里的绳子就滑一下,陆东深和蒋璃就往下一降。   生死玄关。   饶尊冲着下头大吼,“都抓紧了!我把主绳接上,坚持住!”   陆东深低头看着蒋璃,“千万别松手。”说完他一咬牙,抓绳子的手臂一使劲,手腕在绳子上一绕,加固了力量。   蒋璃觉得手臂都被拉扯得疼,像是要从身体挣脱出去一样。   看着上头的陆东深,想着他刚刚毫不犹豫地扯住坠崖的她,纵身而下时压根就没顾及到自己的危险,就像是一种本能。   她心头蓦地一酸,呛得她眼泪就出来了,窝在眼眶里直打转。   陆东深低头看她,见她泪眼汪汪的,又紧了紧手劲,安慰她道,“别怕,你试试看用右手拉住我的腿。”这样的话,就相当于要她把全部重量都压他身上,一手扯住他的手,一手拽住他的腿,他这边手脚一并用力的话方便她爬上他的身,等他将她单臂搂在怀里时,她也方便将绳子与锁扣连上。   想法是好。但太冒险。 第471章 “一生”给了她   蒋璃冲着他摇头。   陆东深哄劝,“囡囡,你要相信我。”   她哽咽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她怎会不相信他?   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思?   只是这么一来就加重了他的危险。   “快点。”陆东深有点急了,低吼。   蒋璃使劲咬了咬嘴,很想去看饶尊那头的情况,但视线受阻。她想了想,有了旁的心思,便顺从他说的去做。悬空之中,依附一个人的身体往上爬,没有点体力的人是不可能做到的,与此同时也要求被依附者有超强的臂力和承受力。蒋璃有功夫底子,出于这点考虑,陆东深才敢让她这么做。   她借着他的身体往上爬,他和她紧攥着的手没有松开,他手臂和腿都在为她助力,她心想着的却是:她要第一时间帮他将绳索扣上。   有了支撑力,蒋璃的速度很快。   陆东深一手扯着绳子,一手紧攥着蒋璃的手将她往上拽。她攀了上来,空出一手来搂住他的脖子,他改成单臂环抱,这一刻,两人多少松了口气。   可这气还没等沉到肚子里,甚至都没容得下蒋璃将陆东深身上的锁扣跟绳子相连的时间,从上至下紧绷着的绳子就倏地断了,猝不及防,两人双双下坠。   绳子速度脱扣,滑落崖底。   蒋璃隐约听见饶尊在高处喊了一嗓子,但喊的是什么就听不清了,她也顾不上听清,风从耳旁呼呼过,灌进来的全都是阴凉。   她脑子里有两个念头来回来地交错、撞击。   绳子怎么断了?   陆东深不能死,她也不想死。两人近乎是贴着崖壁往下坠的,而且在落体的过程中他们尽最大可能去贴靠崖壁,继而来缓冲下降的速度和惯性。蒋璃下一秒就去摸刀,可陆东深早在她之前就有了行动,迅速将她腰间的芬兰刀抽了出来,照着崖壁就垂直划下去。   崖壁坚硬、平滑,锋利的刀尖与崖壁的表面接触都划下了一串火星,在壁石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蒋璃的心都提在了嗓子眼里,下意识紧紧抓着陆东深。   陆东深所有注意力都用在手里的刀子上,终于找到机会,瞅准崖壁的一道缝隙,狠力将刀子扎了进去。   终于暂停下坠。   可情况相比刚才已经很悲观了。   或者说是绝望。两人所有的希望都在陆东深的那条胳膊上,他的手死死攥住刀柄,支撑他们的只在插在崖壁缝隙里的刀身,两人都是悬空着,无法触及能落脚的地方,崖壁太滑了,有棱角的地方离他们太远,周围能借力的地方太少,这太可怕了。   如果棱角多,可能还有攀爬的希望。   陆东深并没放弃,还在继续努力,他低声告诫她一定要搂紧他,不准放手,他一手攥着刀柄,脚在试图寻找触点。好几次都未果,他们选择的位置很糟糕。   更重要的是蒋璃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还分散他一条手臂的力量,令他无法使出全力。   蒋璃努力往上看。   已经看不到饶尊所在崖洞的位置,所以并不知道他那边是什么情况,但可以肯定的是,饶尊现在是没办法上下了,他被困在洞里。   插在崖壁缝里的芬兰刀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   有细小的石子从缝隙里簌簌而落,一旦松动,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的心有好几次跳成了紊乱,见石子松落时,心脏又会蓦地停跳。他们两人就好像在跟死神并排,她几乎都能闻得到死亡的味道。   “不要乱想。”陆东深在她头顶低声落下这么一句话。   她抬眼看他。   有好几次都想叫他的名字,问他怎么办?   他看上去已经很吃力了,手臂血管凸起,额上也开始渗汗,如此艰难的境遇下他还在努力想办法,蒋璃觉得,这样的男人注定要成功的,因为他不信命,只信自己。   蒋璃也不是个信命的姑娘,多少次在户外她也遇上过危险,每次也都能咬牙扛过。   但这次,她能不向老天爷低头吗?   就好像命运长了脚,自己走到了穷途末路,她控制不了。   “囡囡。”陆东深念她的名字,很低沉,也很决绝。   蒋璃抬眼看他,呼吸有短暂的搁浅,她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有种不大好的预感。陆东深没看她,平视不远处,低低地说,“那边有山棱,我帮你荡过去应该没问题,我已经看清楚了,容你落脚是可以的。那边山壁棱角多,我腰里的刀你拿上,必要的时候可以借力。”   蒋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崖壁是天然形成的,再平滑也有山棱,不远处就有一处明显的山棱,如果抓住的话,脚就可以踩到山棱下方的凸起位置,也就是陆东深所说的落脚点。有了落脚点就能调整好整个身体状态,再去寻找另一处着力点。从山势来看,陆东深给出的方向远比他们所处的这边要好得多,山褶多棱角多,是危险,但有希望。不少户外攀岩的人在设计路线时,就是利用山褶和山棱的关系进行攀爬。   蒋璃细细打量那些山褶,她没有任何安全措施,荡过去就意味着要徒手攀岩,唯一的工具就是陆东深的刀,这种冒险怕是就算素叶在都不敢去做。   可是,陆东深将这条路给了她,已经昭示着这是条唯一的活路,是九死当中的一生。   他把这“一生”给了她,那他呢?   就只有“九死”了。蒋璃扯回目光在他紧攥着刀柄的手上,刀子其实已经松动了,这也许是他不得不铤而走险的原因,如果继续僵持下去,势必会耗尽彼此的体力,那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这一刻,她是如此清楚得知道他的想法。   她相信他会拼尽全力护她周全,可是,将她荡过去的同时也会加重头顶上那把芬兰刀的松动,最后只会面临唯一命运:刀子从山缝间脱离,陆东深坠崖。就算刀子幸运地留在山缝里,那陆东深也只会悬在那,他周围没有借力的点,又无法依托旁人的力量,除非他腰间的那把刀还在,那他很有可能借助两把刀子的力量着力到达安全区,所以,最后等待陆东深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第472章 比爱我自己还要爱你   蒋璃看得清楚,想得明白,心口阵阵痛,她艰难地咽了口水,嘴唇被盘旋在崖壁间的风吹得冰凉。陆东深轻声跟她说,“凭着你的本事抓紧崖缝不难,再深的崖也会见底,往下顺总比往上攀要省力些,只要你小心再小心,而且既然绳子是被下方的力量扯下去的,我估计崖底也不会太深,你——”   “那你呢?”蒋璃的额头抵在他脖颈里,打断他的话。   陆东深做了少许沉默,低语,“我会想办法。”   蒋璃紧紧搂住他,忽而笑了。笑着笑着眼泪也跟着凑热闹,顺着眼角控制不住地往下淌,浸湿了陆东深的衣领。他感觉到了她的眼泪,心蓦地收紧一下,疼就扩散开来。   很想拭去她的腮边泪,但做不到。   她没抬头没看他,就那么死力地搂着他,说,“陆东深,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骗我啊……”   陆东深僵了一下。   少许后喃喃说,“囡囡,你听话。”“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蒋璃揪着他的衣服,手指头都恨不得嵌入他的皮骨里,“你就凭着一把刀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不是第一次走户外了,什么情况危险我很清楚。陆东深,你想二舍一吗?就像之前在祈神山上的时候……不行,你的命不值钱吗?”   陆东深心脏被攥着疼,但还是低低地笑,“不,我的命很值钱。”   说了一半的话,另一半是留在心里的:但只要能保你周全,再值钱的东西都可以舍掉,包括,命。他紧紧箍着她,继续说,“那次在狼群里我就在想,救了这么漂亮的一位姑娘,万一大难不死以后娶回家也是笔合算的买卖,所以囡囡,我不会死,像我这样精打细算的奸商怎么会做赔本的买卖?”   “你骗我……”蒋璃心头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嘴唇抖得厉害。   陆东深喉头哽了一下,但很快压了情绪,温柔说,“我没骗你,囡囡,你要相信我。”   他心里清楚得很。   这一次,注定是要骗她了。   他唯一能活命的机会就是松开手任由她掉下去,然后借着手里的芬兰刀和腰间的刀,渡到那头的崖壁去,只要能到山褶多的位置,他就有希望探到底。   目前这把芬兰刀,很快就没办法承载两个人的重量。   她是个耳聪目明的姑娘,他的确有了二舍一的念头。   蒋璃抬头看他。   这两天在户外他已经顾不上刮胡子了,胡茬都长出来了,下巴连着两腮都靑虚虚的一片,迸着说不出的野性,又透着一股子狠劲。这狠劲不是对她,而是对他自己。   她的眼睛始终是红的,眼泪流了又有,她低低说,“其实我一直都在相信你啊……”   不管以前经历过什么,不管他对她做过什么,她怨她恼却始终没恨,因为,她的内心深处总会保留着对他的信任。   可是,这次她不信他了。   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七舍镇那个算命的。   他说,过则安,不过则死。   这该是陆东深命中的一劫吧,生与死就在一线间,也在她的一念间。   “陆东深……”蒋璃的脸颊贴着他的,轻语,“有句话我可能从来没认真跟你说过,但也许以前说过,现在再说一遍也好啊。”   “什么话?”陆东深低喃。   蒋璃贴紧他,感受他的体温和气息,眼泪流了满脸,“我爱你,比爱我自己还要爱你。”   她不想死,也不想陆东深死。   如果可能的话,她当然选择两人都活着。   但面对二选一的局面呢?   虽说她很想活,可是,她更想让陆东深活着。   她蒋璃生来洒洒脱脱,不想欠着谁的,这世上谁不是孤独的来又孤独的走?唯一在陆东深身上她有了私心,她爱他,不管怎样都爱得不可救药,所以,她不要他忘了她。   就这么一辈子想着她念着她,哪怕以后他有了别的姑娘,她也要用这种方式占据他心里的一席之位。   爱情里面谁不自私?   她就要这么自私地瓦解他情感的半壁江山,哪怕豁出命去。   陆东深听了蒋璃这话后警觉倏起,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只觉得右手腕陡然一麻,是她掐住了他胳膊上的穴道,紧跟着搂住他脖颈的手臂一松……   蒋璃整个人后仰着下坠。   “囡囡!”陆东深蓦然心惊,想都没想松开握住刀柄的手,另只手猛地扯住她的衣角,两人同时下坠。   他看见她脸上不可思议的神情。   听见她歇斯底里地朝他吼:陆东深你这个傻子!   他借着体重的优势将她死死扯住,然后用力将她拉靠身边,奋力一转,就变成了他在下方。   风从耳边过。   陆东深已经听不见蒋璃的哭喊,下坠的惯性令他空前的不舒服,可这种不舒服也没持续多久,渐渐地,他竟然平静得很了。   甚至他眼前开始出现幻觉。   他似乎看见了自己。   那是条热闹的巷子,算命的坐在那摇着扇子,高深莫测。他趁着蒋璃的不备折回头去找了算命的,问他,血光之灾用钱能破吗?   算命那人看着他说,用钱破不了,用命。只要有人替她挡了灾,那血光之灾自然就破了。   陆东深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相信一个算命的话,可事关她,他觉得就算疯了也得豁出命去。   谁教她是他的姑娘呢。   悬崖洞口,饶尊再也看不见他们两个的身影,急得直朝下吼,“陆东深!夏夏!”   没有回应。   不过就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时间倒回数分钟前。   饶尊死死扯住下坠的绳子,虽是紧急,但也瞧得清楚,绳子的断头齐整,一看就是被人生生割断的。来不及想太多,他朝着下头大喊,要他们坚持住。   所有的希望都在绳子上。   他拉过主绳,这也是当初预备救命绳的原因。两人的重量都在绳子上,饶尊拉得吃力,但还是咬牙将主绳接上,又扯了扯主绳,主绳的力量还在,却没能让饶尊松口气。上头的崖边肯定是有人的,既然能割断一条绳子,保不齐不会割断主绳。   万一主绳再断了……   饶尊生了一脑门子冷汗,不敢深想。   可真是越怕什么就来什么,他这边刚把绳子接好,还没等固定,主绳就倏地从掌间滑落,速度极快,快到绳皮摩擦蹭破了他的掌心,火辣辣地疼。   他死命一拉,却拉了一个空。眼睁睁地看着那截主绳朝下极速坠去,猝不及防,只来得及看清楚绳头的情况:割断。 第473章 利益关系有轻重   现在,饶尊全身无力地趴在崖洞口,大脑空白一片。   不知过了过久,他才听得到耳畔呼呼而过的风声,看得见在崖中间盘旋的秃鹰……他又陡然反应了过来,近乎是撕扯着嗓音来喊他俩的名字。   从没有过的绝望。   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坠落,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他死死抠着崖边,被蹭破的掌心渗了血,又沾了泥,手指也抠破了,但已经试不到疼。   头顶上已经没了绳子。   他成了一头困兽,被搁浅在这半空悬洞里,爬上去不可能,爬下去也不现实,洞口跟崖壁的角度刁钻,没有绳索的辅助他压根就没有着力的点,除非他会飞。   饶尊的手在发抖。   满脑子都是他们二人下坠的画面。   绝望、懊恼、悲伤等等情绪交织相撞,他从没这么恨过自己,竟然没能救下他们。   心底隐隐有个声音盘旋而上:她死了……他们都死了,这么高的地方,他们摔下去就是个死。   饶尊心口猛地一颤,呼吸促急。   “死”这个字像是割了他脖间动脉的刀,鲜血咕咕直流,令他透不过气,窒息得要死。   胸腔憋得很,他愤恨地嘶吼一声,用尽全力。   然后发现,自己的眼角湿润了。   洞内扑腾腾飞出个东西来,闯入饶尊的视线。   黑乎乎的,是只蝙蝠。   呼啦啦地飞走了,像是在嘲讽着饶尊的无能为力。   饶尊盯着蝙蝠远去的影子,目光陡然一沉。   半晌后他缓缓起身,转头盯着山洞里。   人在悲伤过度就跟恐怖过头是一样的,最后会统统转化成愤怒。饶尊的眼神里藏了暴戾、狠绝,他用力地一攥手,一步步朝着洞里走去。   路过那片蝙蝠吊挂的地方他停下脚步,往上瞅了一眼,大部分的蝙蝠还都在睡着,除非有人惊扰。   是,一定有人!   饶尊借着头灯的光亮重新回到秦宇所在的葬洞里,那只死蝙蝠还在那,离死蝙蝠不远就是他们在刚刚还没来得及开的棺木。   他步步靠前,压着脚步声。   将从包里顺出来的刀紧紧攥在手里,盯着那只棺木,眼睛里都能渗出血来,是愤恨、是森凉,是咬牙切齿地想要杀人!   之前在瞧见死蝙蝠的时候他就迟疑过。   蝙蝠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而葬洞里较为干燥,所以蝙蝠只待在崖洞的洞口处,轻易不会往葬洞里头钻。这只蝙蝠一定是受了惊扰,误打误撞进了葬洞。   饶尊的头灯扫过旁边的崖壁,那道被划过的痕迹重新落回眼里,这一眼看过去饶尊蓦地联想到,是刀子。   应该是有人用刀划过崖壁,刀子锋利,这才在崖壁上留下痕迹?   为什么划过崖壁?是要杀蝙蝠。   可能是因为蝙蝠阻碍了视线或者令对方太烦,一刀挥了下去。   饶尊紧紧抿着嘴,大脑飞速运转。   洞口的那些蝙蝠可不是一年两年了,一定是长年累月地驻扎在那,放眼整个崖洞,左手边和右手边葬了不少人,除了那只死蝙蝠就没其他蝙蝠的尸体,说明什么?   说明来葬洞的当地人,也就是秦川人压根就不会伤害蝙蝠。   那么伤害蝙蝠的人,肯定不是当地人。   有了这个意识后,饶尊陡然将刀子攥得更紧,他相信蒋璃的直觉,除了割断绳子的人,这葬洞里也一定是藏着人的!   朝着那口棺木就冲过去。   可一靠前,棺木的盖子猛地被人从里头掀开,一个人影就窜出来。   饶尊的头灯一晃,光柱扫过,还没等看清楚对方的脸,就觉直逼眼前一道寒光。   是刀子!   说时迟那时快,饶尊利落躲过刀锋,紧跟着抬手朝着对方刺去。   **   CharlesEllison目前的伤情在集团高层间泄露了。   不是很乐观,据说被推进手术室抢救了四次,其中三次是九死一生,医生甚至都下了病危通知书。   陆振杨亲自去了医院,在重症病房里待了一夜,第二天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老了十岁。   有人说,CharlesEllison已经死了,只是集团没对外公布。   也有人说,就算CharlesEllison没死也是濒临死亡了,现在只不过是用钱来续命而已。   陆门上下陷入波谲云诡之中。   纷纷都在猜测一旦CharlesEllison真没了,接下来的局面该是如何?   陆振杨会不会重新回来主持大局?   陆北深能不能借此上位,取陆东深而代之?   陆起白是不是能被钳制?又或者,失去CharlesEllison这个绝佳力量的陆振杨能钳制陆起白多久?   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   但很快风向又变了。   有人传道,CharlesEllison伤情似乎有好转的迹象,他的生命体征开始稳定。   陆起白亲自去了医院。   之前命景泞打听,也不过就是旁敲侧击,无果后,他就决定主动出击。   直接向董事会提出申请,不论是作为公司高管还是晚辈,他都有权知晓CharlesEllison的情况。这项申请自然会被驳回,但陆北深意外地替他说了话。   目前陆门董事会中已是分了几派。以CharlesEllison为首的支持陆振杨是一派,连带的也会有条件的支持陆东深,这里所谓的“有条件”是指,陆东深想回陆门拿回权力,必须要有拿回权力的本事,毕竟之前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即使重新回来也会落人把柄;   另一派是站在秦苏那头的。秦苏和陆振杨是夫妻不假,可两人一旦都在集团有实职,那意义就不一样了。秦苏有一套经商手腕,也曾扛起过陆门的风雨,甚至当初陆振杨能坐稳权力交椅都跟她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有人是这么评价秦苏的:大女子,风平浪静时甘于人后,风起云涌时可取而代之。   她跟陆振杨离婚过又复婚过。   能生生将陆振杨的心从旁的女人身上拉回来,甚至那女人都已经名正言顺成了陆门的新长媳,还为陆振杨生了孩子,可也没逆转秦苏重回陆振杨身边的局面。爱情里面无错对,但利益关系有轻重。 第474章 各有算盘   两个女人之间,能搞定陆门长辈的人是秦苏,能讨得陆家老太太欢心的人是秦苏,能帮着陆振杨过关斩将的人是秦苏,能权衡陆门利弊关系的人是秦苏。   她爱陆振杨吗?   陆门不少人知道陆振杨的继妻,要论爱这一说,大家都明白秦苏不及那个女人。   秦苏看得太明白,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关系,能维持关系不变的就只有需求补给,不管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的,她能给陆振杨的就是:无后顾之忧。   那个女人则不同,她太爱陆振杨,以至于在没明白大利益的前提下就死死缠住陆振杨,透支了他所有的精力。   后者是小女人,渴望人爱,前者是大女人,能掌控爱。   所以,没人敢小觑秦苏的能力。再有两方势力就来源于陆起白和陆北深了,陆北深进董事会之前,陆起白背后的支持力量可以跟秦苏、陆振杨相抗衡,陆北深来了之后,吸纳了不少支持的力量,显然是后起之秀。   战场无父子,乱局无夫妻,大家心里都清楚得很,看似陆北深与秦苏、陆振杨同气连枝,可一旦局面混乱,谁都是为了自己踩死他人。   所以,陆北深能帮着陆起白说话这倒是出乎大家的意料,就连陆起白也在迟疑陆北深的意图。在陆起白去医院的时候,董事会里就有人开始怀疑,是不是陆北深与陆起白联手了?毕竟陆振杨是陆门的大老虎,有他在上头压着,陆北深想要坐上权力交椅很难,再加上秦苏也不会同意。   景泞陪着陆起白一起去的医院。   但她没进病房,在外面守着。   陆起白在病房里待了挺长时间,这段时间里景泞就想了很多问题,其中想得最久的就是卫薄宗。   她敢肯定那人一定是卫薄宗。一旦确定,那有些事就渐渐明朗了,她坐立不安,心里左右两道声音来回拉扯,一头是感性,告诉她,事情不一定是她想的那样,也许,只是偶然间的往来;一头是理性,抨击她说,你已经做错了事,还想眼睁睁看着出人命吗?   末了,景泞终于压不住心头的良知,择了一间空着的私人病房进去,拨了陆东深的电话。   打不通。   再打,还是不通。   景泞想了想又拨了蒋璃的手机号。   也被告知无法接通。她心里开始没着没落了,之前她是听说过一些消息的,关于陆东深的下落,多少次她其实是想打给陆东深,都觉得没脸,现在就这么打过去了,没打通,不知怎的就滋生一丝不安的情绪。   手机在手里攥了攥,直到身后有人冷笑,她猛地回头。   是陆起白。   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也许是参与了她打算“通风报信”的全过程。   景泞心里一哆嗦。   陆起白走上前,伸手来拿她的手机。她紧攥着手机不撒手,他就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直到将手机拿在手里。   翻看了通讯录,目光沉冷了不少。   然后对上景泞苍白的脸,不紧不慢地说,“陆东深果然深谙人心,明知道你是内鬼还留着你,赌的就是你的于心不忍吧。”   景泞呼吸急促,没有说话。   陆起白将手机揣进她兜里,逼近她,冷笑,“有些事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你再想挽回都无济于事。”   “所以你就一错再错?”景泞反问。   “错?”陆起白森冷冷的,“那得看笑到最后的人是谁。”   景泞一激灵。   陆起白低脸压近她说,“你想联系陆东深?难了,恐怕他现在已经葬身崖底了。你想赎罪?”他嗤笑,“也许只能等到下辈子了。”   景泞闻言惊骇,盯着他,“陆起白你、你……”剩下的话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心里已是惊涛骇浪。“我什么?”陆起白笑起来眼睛里一点温度都没有,“如果离我想要的东西只有一步之遥,我当然会不折手段。景泞,你别以为谁能比谁高贵,就算是换成陆东深他也会这么做。”   景泞看着他眼里的狠鸷,一时间就有了从未有过的陌生和恐惧,她转身要走,却被陆起白一把扯住,“你想去哪?”   “你放开我!”她着实是怕了。   她知道陆起白的不折手段,也清楚陆起白的心狠手毒,可就算这样,在她内心深处总会有一丝期许,期许着陆起白也有良善的一面,又或者有着让人心疼的纯真。   她总会想起那天他在睡梦中的喃语,他说别走……   所以景泞偶尔会觉得,他该是孤独的吧?该是身不由己的吧?该是有着不为人知的时候吧?   她执拗地坚信着心底的那么一点期许,直到今天她终于明白,纵使他有再多的良善都抵不过对权势对利益的渴望,残冷是渗到他骨子里的,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   他连人都敢杀,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吗?“放开你?”陆起白闻言冷笑,紧紧箍住她的手腕,“景泞,你想背叛我?我告诉你,你没有把自己撇清的希望了,以后我怎么样你就怎么样,我说过,哪怕我以后是要下地狱的,也会拉着你一起!”   景泞看着他,唇轻颤,眼里都是惊恐,他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枉她对他还存有恻隐之心。   手机响了,是陆起白的。   景泞想要趁机挣脱却没能如愿,陆起白一手控住她一手接通了电话。   距离很近,所以景泞对那头的讲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手机那端听着愤怒,但估计碍于身份又不得不压着愤怒,嗓音低而急。景泞是做特助出身的,职业习惯和素养早就练就了她一对灵耳朵和超强记忆力搜索力,这声音隔着电波穿过空气落进她耳朵里,她一下就听出来是谁了。   卫薄宗。   “陆副总,你这么做什么意思?”   陆起白的脸上没太多表情,只是盯着景泞看,对着手机那头说,“这句话我还想问你呢。”   “那个村子最反感外人插手,你这么做会适得其反。”   陆起白笑了,“你是怕我适得其反还是怕你自己的计划落空?”   那头沉默。景泞在这边心里也咯噔一下。 第475章 咱们能不能先顾着点眼前   “卫薄宗。”陆起白就这么当着景泞的面叫出了对方的名字,这着实让景泞暗惊。“别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自己拿不到的东西想借着夏昼的手拿到,这如意算盘打得是好。”他语气森凉,“但最好给我收回你的心思,你能爬到今天的位置上别忘了是靠着谁,这次的事过了,你想要什么没有?”   “我的意思是——”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也不管你跟那个村子是什么关系,总之,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做我的绊脚石,我一定不会放过他。”陆起白冷言。   卫薄宗在那边沉默了半天,道,“我知道了。”   “记住,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陆起白给出指令。   景泞在旁边听得真亮,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那说明至少目前陆起白还不确定陆东深是不是死了?   绝望的情绪开始多少有了松缓。   她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陆东深没事。   只要他没事……   景泞想到这,心口又是一塞。   暗讽自己,景泞啊景泞,你活该要陪着陆起白一同下地狱,哪怕是到了现在,你还是想着他的。   她希望陆东深平安,只是因为不想陆起白错到无法挽回的地步。通话结束后,陆起白收好手机,捏起景泞的下巴,似笑非笑,“你在庆幸?景泞,别再期许什么了,就算你打通了陆东深的手机要跟他说什么?你告诉他卫薄宗跟我是一伙的?或者跟他说我要杀他?”   景泞一时间语塞。   陆起白凑近她,压下脸,“你以为陆东深想不到这些?能不能活下去是他的命,能不能让他死是我的命,我和他走了这条路,就注定要跟天斗跟地斗跟命斗。”   **   蒋璃再睁眼的时候只觉得周围都有光影。   影影绰绰间像是站了一些人。   四肢就跟失了知觉似的,一时间动弹不得。   天色暗沉了不少,如果是从崖间直接坠落,那不至于是到了黑天。   应该是阴云,遮了阳光,沉沉的光线,眼睛微眯时能触及的就是火光。   还有被火光拉长的影子。   一团一团的,似鬼。   令她又想起秦川的那支送葬队。   她试图动动身子,耳畔却有压低了的嗓音扬起,“别动。”   这么一声就炸开了蒋璃的所有记忆。   她在陆东深的怀里,此时此刻。   他下她上。蒋璃记得清楚,当她坠崖的那一刻陆东深也松开了攥着刀柄的手,同她一起坠崖。他奋力抓住她,翻转了方向,将怀抱留给了她,后背留给了崖底,一旦触底,他就毫无生还的可能。   现在,他还保持着紧紧搂住她的姿势,用厚实的胸膛做了她的安全港湾。   可是,这不对。   再结实的体格也经不起这一摔吧。   蒋璃记得下坠的过程不算短,惊惧过后她就开始绝望,头开始昏昏沉沉,几度觉得晕眩。   她是死了还是没死?不管怎样,蒋璃都听从了陆东深的警告,如果死了,那这就是阴曹地府吧?想来也挺好的,回头逛逛这黄泉世界什么样然后给陈瑜或素叶拖个梦,告诉她们有地府的存在,要她们但凡节假日的时候多给她烧点钱。   哦对了,估摸着饶尊还在洞里待着呢,要不要给他也托个梦?   想想还是算了。   那个葬洞上不上下不下的,饶尊怎么离开都有待商榷,说不准很快也会在黄泉跟他们集合了。   蒋璃突然觉得自己心理有点阴暗。   这是一段送命之旅,来之前想必饶尊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她该内疚才是。   可事到如今再内疚也无济于事了,好在她还跟陆东深在一起,不管人间还是黄泉,他都没松开她的手。   傻。   当她看见他义无反顾地抓住她时,当两人一同下坠时她这样骂过他,甚至推搡厮打着他,还妄想他能抓住什么东西保住他自己的命才好。   陆东深没说话,就是紧紧搂住她。   两耳间的风都成了他的心跳声,结实有力。   这么一个鲜活的生命,即将逝去。   然后他之前还笑着跟她说,不,我的命很值钱……   陆东深这个骗子。   如今,蒋璃就想紧紧抱住这个骗子,告诉他,如果还有下辈子你可别这么傻了,就这么轻生,在地狱里一定会受罪的。   身底下的陆东深笑得低沉,他没动,说,“囡囡,我知道你很爱我,但现在还不是秀恩爱的时候,咱们能不能先顾着点眼前?”   眼前?   蒋璃稍稍睁眼。   透过远近不一的火光,恍惚中她多少看清了现状。她和陆东深身处一张巨大的网兜之中,目光无法触及网兜的边缘,近乎是平摊开来。网兜的材质无法估算,像是什么金属,但不是铁,能肯定的是,这金属的延展性一定不错。   金属网扣上拴着大小不一的铜铃,只要网里有动静,就会引得铜铃响叮当。怪不得陆东深不让她动,在这种时候,以不动应万变最好。   蒋璃目光朝下,落在他后脑勺旁的网扣上。   应该是上了年头的金属网兜,打造工艺不是很现代,有斑驳的锈迹,借着火光,还能隐约瞧见刀斧砍过的痕迹。   她脑子恢复正常运转,心里就有大概的数了。   这张网应该是世世代代的送葬人用来保命的。   虽说他们有极强的攀爬技能,但毕竟运着口重型棺材上下,旧时期的绳索未必有现代的结实,一旦绳索断了或操作不当导致人员坠落,那这张巨型金属网就派上了用场。   如果她判断没错的话,这张网就悬在崖洞的垂直方向。   除了能够保证本村人的人身安全,想必这张网还另有用途。一旦有外人闯入村,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一旦坠崖是死不了,但也成了瓮中鳖。   蒋璃觉得,她和陆东深现在就像是被困在灯笼草里,等着那些食肉动物一点点上前。   周围有火光就意味着有村民。   蒋璃暗叹,这些村民也是聪明,想来早就知道有入村者,就这么静候着他们的“大驾光临”。她保持身体纹丝不动,嘴巴贴着陆东深的耳畔,低语,“能是他们割断的绳子吗?” 第476章 两拨人   能将这事按他们身上,蒋璃也不是无据可依。她想到的是葬洞里那些受了刑法致死的人,手段何其残忍?想来一条人命在秦川人的眼里也弥足珍贵不到哪去吧。   岂料陆东深有了不同看法,他说,“应该也不全是他们。”   这话听得蒋璃有些疑惑。陆东深低语分析,“割断主绳的跟扯绳子落崖的应该是两拨人,前者是真心要我们命的,后者只想把我们留在葬洞里不能出来。我们坠崖又被这种鬼东西兜住来看,秦川人并不想要我们的命。”?两拨人!   蒋璃觉得脊梁骨一凉。   这一招可真是狠啊,一旦他俩丧命,那完全可以当成是一起意外的坠崖事件处理。   蒋璃想到这一激灵。   饶尊……   那个葬洞里一定还有人,他应该是想要人命的前者!   正惴惴不安间,那些火光摇曳着上前了。   陆东深环住她的腰,说,“静观其变,至少先等到他们放我们下来。”   蒋璃屏住呼吸。火光越来越近,七七八八的脚步声,有叽叽喳喳的声音,但很低,恰似私语。蒋璃的脑子里晃过送葬队的那些人,一个个就如同死神般低垂着头,唯一抬头的,那眼睛灰白得吓人。   走在最前方的人,在离他们有段距离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蒋璃借着光影去看。   只能瞧见那人穿着的鞋子和裤子。   就是普通的千层底布鞋,粗布宽腿裤,让她想到了秦宇,也是这样的打扮。   看来,他们已经跟秦川人接触了没错。   那人喝了一嗓子,听不清在说什么,总之,很快金属网就开始缓缓下移。   果然是有机关的,否则也固定不住金属网。   等金属网触地时,陆东深和蒋璃谁都没动,机关还掌控在村民手里,他们一动,很容易再成为笼中鸟。   直到有人上前将他们二人抬出了金属网。   再拉机关,金属网缓缓收回。   领头人对着旁边又说了句话,这话的腔调蒋璃听得清楚,跟当地口音不像,也不是少数民族口音,有些平直。语调虽说不标准,但内容是听清了。   他说,绑起来。   四五个汉子上前,手里拖着绳子。   那绳子是麻荆捻成的,湿的,在地上蹭了满绳皮黄泥土。蒋璃低垂着头偷瞄着绳子,应该是浸了盐水的,结实。   待绳子一拖上前,陆东深和蒋璃二人倏地窜起,两人手脚都十分利落,猛地擒住上前的两人,阻止了他们的行为。   周围一阵骚乱。   蒋璃放眼过去,方才惊觉村民不少。   带头的那人大吼了一嗓子,听着是说了一句“上枪”。陆东深擒住来者不过是想争取谈判机会,至少不想就这么不清不楚地被绑了去,奈何对方压根就不受威胁,一声上枪使得他警觉大作,可还没等反应过来,只觉得后肩膀一疼,他闷哼一声。   被擒那人趁机反抗,用力将他撞到一边借势逃脱,陆东深想要抓住那人,眼前的画面却开始转。   他踉跄地站不稳当,呼吸也变得急促,再看蒋璃,她也中标了,整个人瘫在地上不动弹,他咬紧牙关往前走了两步,却觉得脚跟一软,一下跌倒在地。   临失去意识前他听见领头的那人阴沉沉说,“入棺!”   **   饶尊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陆东深和夏昼坠入崖底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   似乎没等看到夕阳,天就黑了。   他蹲在崖洞口,一直盯着天边的铅云发呆。   天际线已经看不见了,乌压压的一片,阴暗得可怕,就好像所有的光亮即将被黑暗吞噬。透不过气,压得人心发慌。   在历经绝望后,饶尊就开始想办法了。   总要想办法下去的。   他想着如果陆东深和夏昼真的坠崖身亡,那他至少能给他们收尸,总不能看着他们暴尸荒野吧?   饶尊点了一支烟。   点烟的时候手一直在抖,好几次都没打着火。好不容易点着了烟,他猛吸一口,从崖底盘旋而上一股子阴风,扯得烟雾稀碎。   他竟被呛得直咳嗽。   边咳嗽边想,他们一定是死了,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怎么可能不死?   一时间心生悲怆。   但很快,悲怆的情绪又化为愤怒,他狠狠抽了一口烟,猛地吐出烟雾,将大半截的烟狠劲捻灭在崖边的石壁上。   饶尊起身朝着洞里走去。   穿过那片蝙蝠的聚集地,到了左右手洞的岔口,地上趴着一个男人,黑衣黑裤,脑袋有伤,已经流血了,有条腿已经不能动了,黑裤子看不清,但濡湿的肯定是血。   那人见饶尊进来了,试图动一下,但腿上的伤钻心疼,他一个劲地龇牙咧嘴。   不远处散落着折了的棺木,有带半米长棺钉的,上头沾着血。   饶尊的头灯晃在这男人身上,没由来的怒火中烧,大步上前二话没说抬腿就往他身上踹,那人奄奄一息已经失去了反抗力,任由饶尊的踢踹。   四小时前,饶尊差点死在他手里。当他一步步靠近那口没打开过的棺木时,这人就突然从里面窜出来,朝饶尊发起攻击。锋利的刀子是朝着饶尊的喉咙位置扫过来的,极近,近到饶尊都能感觉到刀气的寒凉。   哪怕再近一厘米,等待他的下场都是血溅棺木,而他的尸体,要么被直接扔到崖底,要么就长眠在葬洞里。   饶尊侥幸躲了过去。   紧跟着开始反击。   葬洞昏暗,唯一的光亮就是饶尊的头灯,一晃一现间他警觉这人的身手干练利落。他恍悟,这人绝对不是秦川人,村民哪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而且,在猝不及防间他还被这人狠狠踹上一脚。他穿得可是军靴,最适合户外作战,而且如果是特制军靴,里头还可以藏攻击性武器。饶尊被踹趴在地,一时间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阵阵剧痛袭来,一喘气都跟着窜疼。   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子。就凭着这一下子让饶尊肯定,对方是十有八九是雇佣兵出身,或者说,他就是个雇佣兵。 第477章 意外之人   秦川这里出现雇佣兵?   而且还藏在葬洞里,他是怎么避开秦川的送葬队伍的?又或者说,他很早就藏在这里了?   饶尊想起了蒋璃身上的追踪器。   忽而就明白了。   对方并不是想利用追踪器找到秦川的位置,而是想要时刻监控他们的行踪,以便在最合适的地方解决掉他们。   其心可诛。   那是不是意味着,其实对方早就知道秦川在那?甚至很了解葬洞里的情况?   饶尊越想越气,当那人朝着他扑过来的时候,他拼尽全力一个鹞子翻身躲过攻击,紧跟着挥了手里的刀子。   那人受了伤,却也只是划伤。   攻击力着实不小。   但饶尊也不是吃素的,想他能混上个京城太子爷的名号,那可不是白得的。   一招一式出手狠辣,每一次都往对方致命处招呼。很显然对方是低估了饶尊的作战力,没料到他能坚持这么久,一时间愤怒,吼叫着朝他过来。恍惚中饶尊只觉得像是一座山压过来,这一刻他也明白对方只派这么一个人守在崖洞的原因了。   就这体型,一个的确能打他们三个。   硬碰硬肯定不行,这人的拳头就跟砂锅似的,饶尊突然想到当时蒋璃在对战马克时的技巧,胜在灵敏。饶尊利落躲过他的拳头,紧接着朝着洞口方向打了个口哨。崖洞的结构特殊,从饶尊这边发出哨子的声音后,纵深的崖洞就会起到扩音的效果,哨声尖锐突然,下一秒就觉崖洞口有凉风袭来。   那人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从洞口处哗啦啦飞来大群蝙蝠,横冲直闯,像是受惊了似的。饶尊的本意就是想等蝙蝠来,所以情况一发生他就很快找好了躲避点。蝙蝠不长眼,黑压压的一片,常年的悬空令它们都长了锋利的爪子,那人惊骇出声,伸手来挡蝙蝠,饶尊就等着他松劲,见他一不留神,抄起旁边嵌着棺钉的棺木就砸向那人。   锋利的长钉穿透攻击者的皮骨,他哀嚎着倒地,紧跟着头又被挨了一下子。   没有绳子。   但饶尊也不怕他跑了,他的腿骨折了,想跑不可能。   现在又被他一顿踢,几乎就剩一口气了。   怎么打都不会泄愤。   饶尊蹲身下来,掐住他的脖子,眼睛里都像是沾了血,狠鸷,“还不说是吧?”   不管怎么打都问不出幕后主使是谁,从交手到现在,除了受伤的时候呼痛,这人就没说过话,大有一副你有能耐就打死我的架势。   气得饶尊都恨不得把他直接踹崖底,又或者手上真有那套极刑工具,废了他的手筋脚筋,也好平复心头滞闷。   男人鼻青脸肿,盯着他还是不说话。   “妈的!”饶尊怒火中烧,起身就抽出刀子,“不说你就给老子去死!”   刀子在半空中划过寒光。   饶尊真的有解决掉他的冲动,想着陆东深和夏昼坠崖也有可能拜这些人所赐,他就恨不得弄死他。   刀子即将扎下去的时候,洞口方向突然有了动静。饶尊及时收住刀子,警觉回头,那声音的确是来自崖洞口。他蓦地肃了神情,攥了攥刀柄。地上的人却突然有了反应,朝着洞口方向刚喊了半声,紧跟着就被饶尊一个利落抬手打晕了。   洞口的声音戛然而止。   如此,更引起饶尊的警觉。   他有预感,应该是地上那人的同伙。再厉害的雇佣兵也不可能长着翅膀飞,一旦他真被解决了,那这个人该如何脱身?所以,肯定会有帮手。这么想着,饶尊就心生希翼,他是已经豁出去了,来一个打一个,来一两个拼死也要打倒一双,能有人下来他肯定就能离开这崖洞。   饶尊屏住呼吸,一步步朝着洞口方向走去。路过蝙蝠群的时候他抬眼看了一下,那些蝙蝠又重新归位,但被惊扰了也是不安,相互挤着闪呼着翅膀,都归位就好办,真要是再来一个大体格的,他还能照葫芦画瓢对付。   洞口处悄无声息。   饶尊敢肯定自己的耳朵没出幻觉,刚刚就是有人下来了,如果估算没错的话,来人一定是听见洞里有声音所以藏在洞口位置,方便突然袭击。   坐以待毙不是饶尊的风格,尤其是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情况下。他攥紧了刀就往外冲,眼角的余光果真是瞥到一道影子,影子身上还挂长绳。他想都没想直接挥刀。   那人影猝不及防,连连躲闪,身形十分灵敏,等喘匀了气,开始利落反击。饶尊手里的刀锋利,寒光一闪落在对方脸上,他一愕,下一秒刀子的方向一转,但惯性是有了,使得他整个人都朝前扑去。他下意识搂住对方的腰,对方惊叫一声,两人双双倒地。   饶尊结结实实地压在她身上。   阮琦近乎被压得断了气,抬眼一看,“饶尊?”又愕然,“你的脸怎么了?”   **   陆东深和蒋璃被结结实实地锁在棺材里。   之所以用“锁”,是因为他们被装进棺材里后这棺材不是被钉死的,四周像是有锁扣,将棺材盖和棺身固定住,在里面无法打开,只能从外面解锁。蒋璃有了意识时陆东深已经醒了,当她得知自己被关进棺材里后蓦然心惊,然后低咒,“秦川这群人太不要脸了!先是用麻醉枪,我没看错的话就是那种用来对付野生动物的麻醉枪,然后又把我们弄进棺材里,有本事一对一啊,耍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干什么?真要是这种死法,我蒋爷的脸往哪搁?”   都这个时候了,还顾着她的脸面呢,陆东深真是哭笑不得。相比她的义愤填膺,他很冷静,“也不能说他们不要脸,毕竟他们没打算要你的命。”   “都把我们活埋了……”   “留着气孔呢。”经陆东深这么一提醒,蒋璃这才注意到棺材盖上的端倪,果然是有气孔的,在斜上方并排三个,极小。有光线射下来,被那三只小孔束成了细线般微弱,蒋璃醒来的比陆东深晚,她的视线还没适应到像陆东深那么敏锐,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有气孔。 第478章 咱还有王牌   蒋璃挺诧异。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棺材还有透气孔的。   “那咱俩现在算是……还没下葬?”她动了动,一个棺材再大能有多大,所以此时此刻他俩是摞一块的,她上他下,任她怎么伸胳膊抻腿都不可能为自己争下一席之地。   陆东深“嗯”了一声,伸手搂住了她的腰,阻止她在他身上像条蛇似的扭来扭去,“至少我们没在土里,也不在洞里。”   蒋璃也放弃给自己“维权”了,借着微弱的光线摸索着棺材四周,试图寻找锁扣,但让她失望的是,那锁应该都是从外面进行锁死的,想在里面找机会打开是没可能。她干脆四仰八叉瘫在陆东深身上自言自语,“那些人是让我们自生自灭还是另有打算?好像都有可能啊。给棺材上留气孔,看着像是给我们留生路,实际上能不能熬得活那就看我们的造化了,如果是另有打算的话……”   说到这,她抬头去看陆东深。   陆东深的目光始终瞅着气孔的位置,说,“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另有打算?”   陆东深点了下头。   “另有什么打算?”   陆东深把目光收回来落在她脸上,“你不觉得秦川人做事挺一根筋的吗?用你的话说就是……”他想了半天,蒋璃替他补上,“轴。”“哦对,轴。”陆东深接着说,“从崖洞里下葬的棺材就能看得出来,他们自己有一套很森严的规矩并且世世代代都在遵守,他们宁可扛着沉重的棺木上下,也不会将完好的棺木留给叛徒破坏规矩,悬崖有多高你我都知道,那么重的棺木一路顺下去也是危险,换做任何一个城里人恐怕早就放弃了。这么轴的一群人在面对擅闯者自然不会放任自流,他们自然也有一套对付擅闯者的办法。否则任由我们摔死就行了,还非得捞张大网把我们兜住,保住我们的命来接受他们的惩罚,你说这不是轴是什么?”   蒋璃越寻思陆东深的话就越是赞同。想来昨晚他们其实已经发现有人跟踪了,然后不动声色地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但许是没想到他们两个身手利落,一时间只能下麻醉针入棺。但不管是麻醉针还是入棺,这可都不是他们的惩罚措施,还得先确保能困住他们,怎么办?于是乎,先生生在棺材上打了仨透气孔,确保还在昏迷的他们不会憋死……   蒋璃扑哧一声乐了,陆东深说得没错,真是轴啊。   陆东深见她在笑,也着实佩服她的心大。   末了她说,“也就是说,他们终究还是要把咱们从这棺材里放出来的,估摸等我们在这里奄奄一息的时候吧。”   没水没粮的境况,几天能把人熬到绝望她最清楚。   岂料陆东深说,“不,会有人比他们先到。”   蒋璃先是一愣,然后想到了跟着包一同落在崖洞里的追踪器,心里一激灵,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没错,秦川人固然手段古怪,这里又险峻危险,但至少村民们不是冲着他们的命来的。然而对他们的行踪了若指掌的人可就没这么良善了,背后之人耐着性子等他们一步步进了秦川之地,目的就是要他们看上去“死得其所”。   这种借刀杀人的手段还真是毒辣。   蒋璃觉得后脊背阵阵发凉,低语,“上次没杀了你,这次估计被派来的人不会少吧?”   陆东深想了想,说,“想入秦川也不是件容易事,如果目标太大的话肯定会被发现,所以我觉得这次来的人未必会多,但身手肯定是个顶个的不错,我们要当心。”当他们决定要将那群人引出来的时候,蒋璃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当时坠崖的那一刻她是心有悔恨的,觉得太便宜了背后那人,真是随了他的心意了,但既然上天留了命给她,那她势必要跟背后之人撕到底了。   这么想着竟然轻松了。   从未有过的轻松。   她将下巴抵在他的胸膛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咱俩打不过他们怎么办?”   “能打过。”   蒋璃觉得他的态度太肯定了,一时间竟觉好奇,“你说能打过就能打过了?还是你在坠崖途中已经跟他们来了场意念会晤?”陆东深抬手摸她的脑袋,跟宠溺只小崽狗似的,他就是喜欢她这性子,哪怕真是如临大敌也会洒脱面对,真是个好姑娘。“我说能打过是因为,第一,我们是因为命,他们是因为钱;第二,我们还有一张王牌。”   啊?   蒋璃猛地一起身,紧跟着脑袋“咣”地一声撞棺材盖上,疼得她龇牙咧嘴,看得陆东深直乐,伸出胳膊揽她重新趴下来,帮她揉头,“瞎激动什么?”   “王牌啊。”蒋璃可顾不上脑袋疼,抻着陆东深的脖领子,“咱还有王牌呢?”   这话听着好霸气啊。   她想到的可能性是陆东深在来之前早已安排好一切,到时候敌人逼近,天边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紧跟着一队人马犹如天兵天将威风凛凛而来,杀对方个片甲不留。   那个领头的人嘛……   嗯,勉强可以用杨远吧。   然而,陆东深慢悠悠地告诉她,“咱们的王牌是饶尊。”脑中千军万马的画面瞬间被击碎,蒋璃怔怔地看着陆东深,好半天“啊?”了一声,看着陆东深的眼神里转了狐疑。陆东深微微颔首了一下,蒋璃见他没开玩笑,无法确信道,“把希望放在饶尊身上?这怎么可能呢?他现在都自身难保了。”   “出于我对他的了解,只要他还留有一口气,就会想尽办法从崖洞下来。”陆东深轻声道。   蒋璃一脸诧异,“什么时候这么了解他了?”“有时候最了解自己的未必是朋友而是竞争对手。”陆东深悠缓缓地给出解释,“我跟饶尊两个从国内市场打到国际市场,他做事手段我见识过也领教过,所以我才这么肯定。”   他轻抚她的后背,继续道,“他会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机会来救自己,就算他真的倒霉一点办法都没了,也许,还有个人会把他救下来。”   蒋璃这话听着奇怪,抬眼瞅他,也许……还有个人?陆东深眼底有笑,在愈发昏暗的光影里看着温情盈盈,被他这么看着,蒋璃的大脑猛地炸开了亮,脱口一个名字,“阮琦!” 第479章 什么是名正言顺   陆东深报以笑,“没错,阮琦。也许当时她真冲着寂岭的太岁来的,但入了寂岭后呢?之前你在饶尊面前提起阮琦他也没惊讶,说明他的确早就怀疑阮琦在寂岭附近,甚至有可能都入了秦川,至于为什么迟迟不出现也许另有因由。但不管怎样,她都有可能是饶尊的一线生机。”   蒋璃心情豁然开阔,如果真的是阮琦该有多好。   她是私心觉着这俩人的缘分没断,不管阮琦走得有多远,不管饶尊如何不想承认,他们两人之间总像是有根线拴着似的。   想着想着蒋璃又叹了一口气,所有的雀跃又渐渐落于沉寂。她说,“一切也都是猜测,不是吗?”   “是,我只是做了最有可能的推算。”陆东深轻声说,“有可能饶尊也会遇险,有可能阮琦不会出现。”   “如果面对杀手的就只有我们两个……”蒋璃做了最坏打算,“如果对方的人真的很多……”   陆东深抬胳膊将她搂紧。   她贴着他,听着他的心跳,听着听着,自己的心脏都开始疼了。   这世上总有个万一。   万一,有什么状况脱出了他们的控制,有什么情形是他们没想到的,哪怕就是小小的改变,那也许整盘计划就都输了。   就像他们坠崖的那一刻。   蒋璃下意识搂紧了陆东深,说,“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当周遭和所有的情绪都安静下来后,一些个情景就开始倒嚼。现在,再让她去回想陆东深跟着一同坠崖时的画面,她的五脏六腑都跟着颤抖,甚至是没勇气再去回忆。她自诩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也会自私自利,也怕疼怕死,可在崖上最后的放手也不过是觉得将生机留给最有可能活下来的人最好,陆东深这么个生机勃勃的男人,他有理想有抱负,有那么多想要完成的事,死了多可惜。   而她呢?   这一生虽说失去了不少东西,但也拥有了太多人一辈子都想无法拥有的东西,其实是值了。   她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的,宁可是别人欠她的,人情放在别人那她安心,至少自己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别人念着欠的恩情还能顾她一顾,多好。   所以,她得要陆东深无论如何都得答应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为她冒险了,他都说了自己的命很值钱,怎么到了节骨眼上就总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了呢?   可是陆东深说,“不行,我不能答应你。”   蒋璃盯着他,眼角眉梢里都藏着诧异,好半天说,“陆东深,我还没说什么事呢你就拒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囡囡,你是我的女朋友,你说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吗?”陆东深眉梢稍稍凝重,继续道,“你这么要求我,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这么要求你?在悬崖上松手这件事是要多蠢有多蠢,是你这种聪明的姑娘能干出来的事吗?”蒋璃听他语气有点严,低头贴他身上,暗自撇嘴,她就知道一旦没死成他肯定会秋后算账,当时她松手的那一刻她看得清楚,陆东深的一张脸被震惊和愤怒给整扭曲了,   挺骇人的。   她嘀咕着,“这不就是话赶话说到这了吗?多感人的气氛啊,都不会说点感动的话——”   “我都恨不得掐死你,还感动的话?”陆东深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就来气。本来从悬崖上摔下来没死那会,他就想警告她了,结果周遭情况不对劲,又是跟秦川人交手,紧跟着被入棺,一来二去的也没倒出功夫来跟她掰扯这件事,现在好了,她自己送上门,那就别怪他翻旧账了。   “大义凛然啊?英勇就义啊?我一个老爷们还得踩着你的命来活自己的命是吧?逞什么能?”   陆东深的声调虽不高,也没冲着她吼,但每字每句都有力量,像是小锤子似的一下下打她脑袋上,仿佛在说:让你欠儿、让你欠儿……敲得蒋璃从心头一直酥进骨子里,也是怪了事的,换其他男的敢这么怼她,她早就上手了,但陆东深就是不一样,连怼人都怼得这么性感。她搂紧他,放软了嗓音,“哎呀,那我想保护我男朋友有什么错啊?这不就跟你想要保护你女朋友一个道理吗?”   陆东深低哼了一声,“别抱我,一边去。”   “棺材总共就这么大,我还能到哪边去?”蒋璃反倒更黏糊他,“陆东深,我觉得你现在有占了便宜还卖乖的架势啊,我可刚原谅你没多久啊。”   陆东深看着她不说话了。   蒋璃抿嘴浅笑,伸出根手指摩挲他的唇稍,说,“你说你这个直男,非得怼我一通,要不然咱们的话题能在热情感人的气氛中进行得很好。”   “例如?”   “例如一旦过不了这次险,咱们还有没有下辈子之类的话。”   陆东深闷声,“下辈子再说。”   蒋璃照着他的嘴就掐了一下,疼得他闷哼一声,她道,“听你话里的意思,下辈子不想遇上我了呗?”   “能不能遇上你是我能决定的吗?”陆东深没顺着她说话,“再说了,你这么淘,这辈子就挺让人伤神了。”   越说越不遭人听。蒋璃决定掐断打算跟他浪漫感人的对话打算,将头歪到一边,也就是空间有限,要不然她会躲到远远的。又思忖着这男人真是个两面派,没原谅他的时候,他殷勤得跟什么似的,这一听她说她爱他了,就傲得尾巴都能翘到天上去。   应该把饶尊说的那句话改一下,应该是男人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陆东深虽然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也能多少猜出她万马奔腾的心思来,忍着笑,手指插进她头发里,“要不你看这样行吗?咱先抓紧把这辈子该干的事干了,下辈子我再找你的时候也名正言顺。”   “什么叫找我的时候名正言顺?”陆东深清清嗓子,“我成你丈夫以后,别管去哪,别管干什么,别管哪辈子,至少在身份上我是你家属,这就是名正言顺。” 第480章 木鬼为槐   蒋璃都快把嘴撇到耳边去了,得寸进尺说得就是这男人。   她沉默着没说话,没反对他,也没迎合他。对于她这种反应陆东深多少有点奇怪,能这么沉得住气可不是她的性格,摸了摸她的脑袋,原想着要她想说什么都说什么,在这种环境下,两人斗斗嘴也算是激发体能的一种方式,不料还没等他开口劝,蒋璃开口了。   “你说那些杀手一定会打开棺材来对付我们吗?”   “不然呢?”   “难道就不会连着棺材一起,比方说直接火烧或再从高处推下去之类的?”陆东深十分肯定,“不会。从棺材的宽度和高度来看,没分析错的话,咱们所在的棺材就是昨晚看见的那口,应该是秦川人有固定用途的棺材,挺重要的。杀手受雇于人,只想速战速决完成任务,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打扰到本地人,更不会破坏他们的东西树敌。所以最有可能的是,他们杀了我们,再把我们伪装成在棺木里死亡的场景,无声无息抹了他们的痕迹。”蒋璃煞有其事点点头,问了陆东深另一个问题,“换句话说就是,咱们现在待的棺材里其实就是用来装那些背叛者的?他们死了之后被装进这口棺材里一路运送到崖洞里…   …“说到这她啧啧了两声,”这里头应该有不少血啊泪啊的。“往好听了说,秦川人死者为大,往通俗了说,秦川人挺好面子,哪怕是下葬个叛徒,那在通往葬洞这一路上也会风风光光准备个棺材,至于扔进洞里后再做简易处理那是后话了,总之,面上的事是做足了的。   棺木是好棺木,这么置身其中一瞧,木料都是上了年头的,虽说想到了也许这就是秦川人专门用来运送叛徒的棺材,但里面可是一丁点的血气和腥臭味都没有。   陆东深“嗯”了一声。   蒋璃从他很矜持的声音里听出些端倪,忍着笑,故意问他,“哎,我发现你到现在都没怎么动弹呢?这可不行,多少活动活动,不能只动手。”   陆东深咬咬牙,“故意是吧?”   死丫头。   从他醒了就开始怀疑这棺材的来历,现在她又故意把话给挑明,弄得他全身更是不舒服,别说动了,就连一张嘴说话都会担心残留在棺木上的血气能不能钻进嘴里。   他一直在忍着,强忍着……   蒋璃闻言也是忍不住笑出来,决定不刺激他了,这大战在即的,万一先把他刺激得心理崩塌那就得不偿失了,毕竟在打斗中,陆东深进可攻退可守,是个全能型选手。   她看得透亮,这棺材是用槐木做的,而且应该是千年老槐了。   这倒是挺出乎她意料的。木鬼为槐,木中之鬼,槐树属阴,在老一辈人眼里,可用来做棺木的物料不少,但唯独不能用槐,尤其是古槐。都说槐树的木身上会有鬼脸的雏形,年头越长的槐树,木身上的鬼脸就越多,所以,槐通灵,又会使得亡灵不安,吸食怨气而生,就有了棺木里从不会有槐树一说,更不会往槐树下面埋死去的动物或人。   秦川人反其道而行,利用古槐为棺来装叛徒的尸体,看来除了是做表面功夫外,他们对叛徒是恨之入骨,希望他们的亡灵世代不得安宁。   但凡古树都有灵气。   叛徒的血想来是被棺木吸得干净,尤其是古槐,气味馥郁,完全起到了净化的功效。   所以,从另一角度来看陆东深分析得也没错,这口棺材对秦川人很重要,那些杀手不敢轻易破坏。   想着,蒋璃重重地叹了口气,跟陆东深说,“要不我跟你说说这口棺材吧,憋得慌——”   “闭嘴。”   ……   **   阮琦带来了绳子。   也给饶尊的逃出生天带来了希望。两人利用绳子终于顺到崖底的时候天色混沌不明,夜色纯粹。阮琦将身上的绳子解下后利落地打了个结,然后扯到了一头,将绳头掩埋在一旁的杂草堆里,以备不时之需。再看饶尊,双脚落地后第一件事就是伸胳膊蹬腿的,姿势还挺标准,大有能跟广播体操媲美的架势,末了,将身上的大包小包先卸下来,朝着阮琦勾勾手,“过来给小爷捶捶背。”   陆东深和蒋璃落崖突然,他们的东西全都在洞里,现在成了饶尊的负担。阮琦朝前走了两步,停在他身后,照着他的后背咣咣咣锤了三下,这三下可是使足了力气,锤得饶尊差点把几天前吃的饭都喷出来,忙阻止,“行行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阮琦歪过头看他的侧脸,故作认真问,“这就解乏了?”   “解了解了。”饶尊忙道,“阮姑娘手法独到老练,短短数秒就能让人恢复体力活蹦乱跳,在下佩服之至。”   佩服这个词从饶尊嘴里说出来很难得,更难得的是他对着个姑娘说,虽说刚刚这话有调侃的成分在,可是,饶尊对于阮琦的出现那可真是既佩服又欣喜。   阮琦从天而降。   就在饶尊将那人揍得半死也没问出离开崖洞的办法时,阮琦就顺着绳子出现在洞口。像是偶然,但又是必然。   找太岁的确是阮琦最初的想法。   事情还得从她在王老板店里见到余毛开始。余毛当时售卖的那块太岁不仅罕见,而且年头悠长,她在店里扫了一眼着实震惊。没过两天还真有客户要找太岁,她便折回头去找王老板索卖那块太岁,岂料王老板从余毛手里收的那块太岁很快就转手了,据说是卖个不错的价钱。   再打听余毛,王老板说他经常会来七舍镇上的集市来换物资,但想马上联系他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没有手机,家里也没有电话。   阮琦决定在七舍镇住下,守株待兔。   一天又是集市,她还真是如约等来了余毛。余毛这次的竹筐里没有太岁,只是采了些毛药草拿来到王掌柜这边售卖,但许是交易不佳,余毛的神情看上去怏怏的。阮琦约谈了余毛,先没说太岁的事,就瞎聊他这次采的毛药草。 第481章 村中禁地   余毛这孩子心思单纯,对人没什么戒备心理,很快就跟阮琦聊熟了。他说这次王掌柜没收他的东西,他挺难过的,因为这样一来他到集市上买盐巴的钱就不够了。   又生怕阮琦误会忙解释说,不是他采的药草不够好,是因为王掌柜看上去很烦恼,像是要出趟远门。   问及什么事,余毛晃头,就说王掌柜跟他打听知不知道一个叫秦川的地方。   王掌柜去了美国。   这是阮琦后来打听到的,至于去美国做什么?见什么人阮琦就不得而知了。   像是个插曲。阮琦也原本对什么秦川之地不感兴趣,可就在她打算离开七舍镇的时候,冷不丁瞧见一人。那人穿得其实普通,宽腿黑裤,在这个多民族聚集地其实不显独特,但让阮琦奇怪的事,这人在王掌柜的店铺里待了能有几分钟。老板不在店,铺子里也就卖东西不收东西,瞧着那人也不像是买东西的,她就佯装去找王掌柜听了一耳朵。王掌柜自然不在,店铺里只有一小学徒,见这人既不买东西也不卖东西,态度就没好到哪去。   这人倒是温和,拿出张照片询问小学徒。   阮琦假装在柜台前挑冰片,顺势扫了一眼照片,没看得太清楚,只是看了个大概:身穿黑衣,板寸头,宽脸,看着憨呆。   也不是什么很特殊的人。   岂料那小学徒见状便骂:原来是他!言而无信的家伙,要不是因为他,我师父也不用跑到美国去了,我师父做了一辈子生意,从来没出尔反尔过!   这倒是让阮琦感到奇怪。   这人没恼没怒,追问小学徒,照片里的人跟王掌柜应允了什么?给了王掌柜什么?小学徒把手里的抹布往桌上一摔说,不就是个破方子吗?还能有什么?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你也不用跟我们打听这人的下落,我们也不知道,快走快走,别耽误店里做生意。赶走那人后,小学徒对阮琦倒是热情,毕竟是有过生意往来的,小学徒猴精得很。阮琦象征性地买了些冰片,顺势将话题拐到了刚刚那幕上。小学徒一提这茬还愤愤不平呢,给照片里的人又是一通骂。   阮琦问及方子的事,小学徒知道得也不多,说两人是进到后屋谈的这事,只是照片里的那人在临别之前说,我们秦川人说话算话,我会如约把方子给你带来。   又是秦川。   秦川在哪,小学徒表示不知。   后来阮琦听余毛讲,就在寂岭背后藏着一处村子,与世隔绝,她不知为什么就想到了秦川。   事实证明,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就跟好奇心一样,能害死一只猫,也能成就一些事。她给了余毛一笔钱,要他带她进寂岭,以寻找太岁的名义。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执着寂岭背后的村子,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事在等着她一样。   只是后来她没等到余毛带她进寂岭的日子。   在约定的日子之前,阮琦又看见了跟学徒打听的那个男人。他在跟人谈事,在一处挺僻静的巷子头,阮琦无法靠近,只能瞧见背对着她的男人身形高大,冲锋衣冲锋裤,戴着鸭舌帽和太阳镜。两人似乎发生了争执,冲锋男不知在说什么,那男人一个劲地摇头,后来两人就分道扬镳了。   阮琦盯上了那男人。   他只在七舍镇待了一晚就离开了,阮琦换了衣装,简单收拾了细软做了尾随。这一跟就跟到了寂岭,期间有好几次差点被发现,她发现越是到山野之地,那人的敏感度就越高。最后她思来想去不是办法,再继续跟下去迟早会被发现,于是就找了个腿脚受伤的契机跟那人撞面。没人会对一个受了伤的乡野村妇起怀疑,重要的是阮琦真受伤了,一路的翻山越岭,崴了脚的地方肿得跟馒头似的,那人见了之后挺为难的,说没办法带她回村,村里从不接待外人。但阮琦发挥了楚楚可怜的演技,说自己不是坏人,只是个略懂医术的人,听闻寂岭是座天然的药山,这才千里迢迢来采药迷路受伤的,又道自己不想就这么被狼吃了,说自己村子里还有人等着她治病呢。   总之也不知道触动了那人的哪根神经,她被意外地带回了村子。   村子就是秦川。   令阮琦倍感怪异的是,这个村子还真是与世隔绝,村民们的生活虽说逍遥自得,但也处处透着古怪。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带她回村的人就是秦川的族长,他们统一都姓秦,村里人叫他秦族长,德高望重,所以,阮琦也没被村民们为难。   事实上,她接触村民也少。直到某天,秦族长将村民召集到广场开会,作为外人的她不允许参与,因此不清楚开会内容,但从那晚开始,整个村子就像是处于戒备之中,而且还将一口雕花式样的棺材抬了出来。   那晚他们好像在举行一个什么仪式,村中有上了年龄的女人围着漫天的篝火不知在念叨什么,他们秦川人还延续着古时的叫法,叫那女人为巫祝,也叫秦巫。   上了年头的牛皮老鼓被敲得咚咚响,迎风而响的细铃听得人后背发凉,还有声可达天的牛角长号,声音低沉深远,真像是在跟天地对话似的。   总之一场法事过后,有一支村民就扛着棺材离开了。   扛棺材的村民像是村中固定的人,他们几个平时都不跟村民们来往,行事十分神秘,更重要的是,村民对他们几个也都敬而远之,好像怕得罪他们似的。   阮琦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发生了。趁着天亮她去了趟村民集合的广场,并没发现端倪,也不知道当晚他们为什么要举行法事,但能肯定的是,棺材里一定是装了什么人,可她在村里的这两天也没听说过哪家村民离世,于是思来想去,就想到了悬于半崖间的崖洞了。阮琦跟着秦族长回来不是顺绳子,而是走了一条密道,很幽长的密道,里面还都点着酥油灯。当时从密道出来的时候她看见了直耸云端的悬崖,其中有出崖洞十分惹眼,   因为有众多秃鹰盘旋在那。问及,秦族长支支吾吾没有细说,只是告知,那是村里的禁地。 第482章 猝不及防的灭口方式   一支与村民都不怎么深交的队伍扛走了棺材,扛到哪去?里面到底葬了什么人?   照理说生老病死是常态,但一个人死了竟还会惊动村中巫祝,那这个人的死法肯定不简单。   阮琦总能嗅到不对劲,这种不对劲促使她终于找了一根绳索,从密道而出,崖顶而入,潜到崖洞里面想要一探究竟。   岂料,跟饶尊打了个照面。在阮琦的印象里,饶尊这个人是亦正亦邪的,行事乖张,做事是有手段,但不至于心狠手毒。与饶尊汇合后,她看见了洞里的男人,被饶尊打得近乎奄奄一息,看得阮琦心惊胆战的。   虽说饶尊点明了那男人的身份,阮琦也从饶尊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但还是觉得饶尊骨子里是藏着戾气的,让人不寒而栗。   怎么入秦川阮琦清楚,直接穿密道进去最好,从山崖往下顺,就算有绳子也挺危险。   问题是,想要入密道必须得是秦川人,而且密道的机关好像就秦族长和送葬人知道。换句话说就是,从密道出好出,但要再想往里进就难。   阮琦没打探到机关。   她和饶尊入秦川最直接的办法只能靠绳子。   当然,还可以从那男人嘴里掰出信息。饶尊在打过之后决定孤注一掷,跟那人说,“我现在有了后援,不论怎样都能离开崖洞,但你就不行了,只能留在洞里等死。你死在这里不要紧,但你的雇主就没那么轻松了。秦川人总会再来洞里,到时候看见一个不属于秦川人的尸体,你猜秦川人会不会查这件事?”   那男人也不傻,在见到饶尊有离开的可能后也知道大势已去,便吐口说了跟同伴的联系方法。他们的计划果真就是饶尊猜测的,一人先埋伏,找机会除掉对方后再有同伴前来营救,他们的联系方式就是一部电话,订制的,只用于雇佣兵之间的任务联系,也有他们固定的暗语。   落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遇,那人也不想就此丧生,他便给同伴打了电话。   而饶尊的盘算是,不管来多少人他都得想尽办法解决掉,陆东深和夏昼两人的情况不得而知,一旦还活着,那些雇佣兵也不会放过他们,他这边能解决一个是一个。   只是让饶尊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人的一通电话令人猝不及防。   电话打通的瞬间竟然炸开了。也不知道那人身上有什么,电话炸开的瞬间就好像是引爆了个小雷管似的,只听一声响,紧跟着火光就炸开了。说时迟那时快,饶尊猛地拉过阮琦冲出了洞外,洞里传出那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   等他们再进去的时候,那人已经被烧死了,尸体黑魆魆的一片。   他们才知道,原来一开始就没有同伴会来救他,哪怕他完成了任务,等待他的也都是毁尸灭迹的死亡。到底有多少雇佣兵入村,饶尊不得而知,只是这种灭口似的任务执行令饶尊更加堪忧。他对阮琦说,无论如何都要探到崖底看看清楚,哪怕陆东深他们真死了,他也要把尸体背回去。   阮琦从密道出的时候没观察崖底情况,所以她也不清楚陆东深和蒋璃是死是活,而且她跟蒋璃也算是相识一场,没理由不插手这件事。   于是,两人顺绳而下。   直到崖底,他们也没瞧见陆东深和蒋璃的迹象。   阮琦暗自松了口气。   崖底是一大片空地,地上长满了厚厚的野草青藤,再四周方圆之地有上了年头的古树,沉默地守护着秦川人的禁地。草皮上有被什么东西拖动的痕迹,很清浅,看不出端倪来,饶尊在周围找到了些脚印,看着鞋印子不像是陆东深或蒋璃的。他又仔细回想当时陆东深和蒋璃落崖时的场景,肯定是直上直下的,甚至他在崖壁上还发现了蒋璃的芬兰刀,所以两人不可能中途落到其他什么地。   没有血迹,没有散落的衣物……   饶尊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有了稍许放下。   他在地上坐了良久,也仰头看了良久,然后问阮琦,“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死不了吗?”跟阮琦说话的时候,饶尊是看着她的,这么一瞧不要紧,就见阮琦憋笑憋得很辛苦,他先是一愣,紧跟着反应过来,顿时横眉冷对,“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呢,能不能认真点?”饶尊如果不开口说话还好,一说话脸上的蝴蝶就“栩栩而生”,像是展开翅膀要飞了似的,一张大俊脸总会徒增几分滑稽,阮琦心里一直在告诫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要太去关注饶尊的脸,毕竟是个好面子的主儿,真要是惹急了他,他一个杀人灭口也保不齐。   可就是忍不住了,尤其是饶尊此时此刻十分严肃认真地“耍脾气”。   她扑哧乐出声,都恨不得笑出猪叫声。阮琦这一笑,饶尊的脸面着实挂不住了,气得俯身上前一把扯住阮琦。他想着是让她别笑了,奈何他手劲不小,阮琦一个没稳当就跌坐在地,连带着饶尊一同朝前俯冲,   两人就叠在了一起。这么个近距离,阮琦看饶尊的脸看得更清楚,清楚到汗毛孔都能瞧见,更何况是他脸上的蝴蝶?更忍不住笑了,饶尊发了狠,伸手朝着她纤细的腰身一探一抓,“还笑?别笑了!”   越是不让她笑,她就越是笑得厉害。腰间是她最怕痒的地方,饶尊的行为当属火上浇油,他一抓她就痒得要命,扭来扭去就跟条蛇似的,她扭到哪饶尊就压到哪,十足地碾压式威胁,末了,一张俊脸悬在她的脸上,两人就跟蝉似的紧密贴合。   他低头,她仰头,两人就这么近在咫尺了。   阮琦不笑了。   太近的距离,她能感受到饶尊结实的胸膛和温热的气息,忽略脸上的那只蝴蝶,他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和微抿的唇稍、整脸的轮廓都透着一股子叫做性感的吸引。   她看见饶尊也不笑了。就那么专注地瞅着她,眼睛里像是藏了点什么似的,像是暗涌的河流,一点点汇集成海,海面上似有明月,映着粼粼的海面,是他的目光,揪着她、勾着她,将她扯进去了无边无际的海洋深处。 第483章 相反的作息时间   有种快要溺死的冲动。   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甚至透不过气来……当饶尊的脸渐渐压下时,阮琦听不见周遭任何的声音了,两耳在嗡嗡作响,像是聚了上万只的蜜蜂。她看着饶尊的脸越来越近,近到看不清他的脸了,只能看见他的目光,藏了汪洋的目光。   阮琦隐约有种期待……   期待什么,她内心清楚得很。   也蜿蜒出一丝预感来。   应该是喜欢的吧?否则他怎么会与她这般亲近?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要有怎样的表现?或推开他欲擒故纵?又或闭上双眼任由发生?她没怎么跟男人接触过,不知道遇上这种情况男人会喜欢怎样反应的女人。   心里万马奔腾,整个人却僵若硬板,双手搁在身体两侧,攥得死死的……   可是,饶尊的唇在几乎贴上的时候倏然僵住。   他停了下来。   居高临下地瞅着阮琦良久,眼睛里的汪洋渐渐变换了色彩,成了复杂、困惑甚至还有茫然的情感。阮琦是个敏感的姑娘,看得清楚他眸底的变化,心头蓦地掠过一丝惆怅和失落,紧攥着的手就快于大脑有了防御性动作。一把将他推开,她从地上爬起来,清清嗓子,“饶尊,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成功为自己找了台阶下。饶尊被推了个跟头,与此同时心里也为刚刚一时情迷而深感内疚,他挠挠头,笑得有几分尴尬,心里暗骂自己:饶尊啊饶尊,你要脸吗?没明确对人家感情之前你逗弄人家姑娘干什么?   阮琦起身后,他也跟着站起身,转移了话题,“地上有拖拽的痕迹,说不准他们两个是被秦川人给带走了。”   阮琦“嗯”了一声,没多说别的。   饶尊看着阮琦的背影,一时间摸不准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也怪自己生生砸了较为友好和谐的气氛,越想就越是觉得自己刚刚的行为挺混蛋的。   但藏着掖着也不是饶尊的作风,走上前一把将她拉住,吓了阮琦一跳。   “那个……刚刚对不起啊。”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阮琦盯着他的脸,盯着盯着,眼睛里的神情就起了变化。饶尊聪明,赶忙勒令,“不准笑!”   但是晚了……   下一秒阮琦又爆笑出声。   这一下子就将两人间的尴尬和不自在给化解了。   饶尊僵直地杵在那,脸色十分难看,阮琦扭过脸不去看他,不停朝他挥手,“不行了不行了,饶尊,你以后再说话别看着我说了啊……”   气得饶尊都想坠崖的那个是他。   好不容易止住笑了,饶尊学乖,说话也不冲着她了,建议直接入村。   阮琦看了一眼天色,摇头说,“要等天亮。”   这令饶尊百思不得其解。阮琦告知,“秦川人的作息时间很奇怪,正常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秦川人正好相反,他们都是太阳落山后开始活动甚至是劳作,到了白天就都不出门了,所以到了白天,整个村子就跟死村一样,安寂无声,连一声犬吠都听不到,十分瘆人。”   这倒是让饶尊倍感好奇。   怎么还有这种作息规矩?   “等天亮吧,也没多长时间了。”阮琦看了一眼时间,说,“这个点秦川人也该陆陆续续回家了。”   饶尊点头。   等吧。   等到村中没人出来活动的话更好,要真是跟秦川人来了个撞面,他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良久后阮琦开口道,“有件事我挺好奇的。”   饶尊转头看她,又意识到自己的脸,马上低垂着头,“什么事?”   阮琦叹了口气,煞有其事问他,“蒋璃说你脸上的蝴蝶能什么时候没吗?”   ……   **   重症病房。   夜深了,整条走廊都陷入沉寂里。尽头有盏灯暗了不少,落下一片浅淡阴影在窗棱上。窗外的月色不明,似有阴云,时不时就将月光给遮了。   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在前半夜走动频密,到了后半夜,来往的脚步就少了些。   守着病房的两名保镖打了盹,远远的似有布谷鸟在叫,偶尔那么一两声,听得人心就更沉静更想沉沉昏睡。   不知过了多久,在走廊的最尽头传来推轮车滑轮碾地的声响,很轻,若不是偶有发出滑轮摩擦的吱吱声,谁人都不会注意到有推轮车过来。   推轮车上放了检查仪器和些许医用器材、酒精等消毒药物。   其中一名保镖睁眼朝这边看了一下,见是医生查房也没说什么,阖上眼继续昏昏而睡了。   医生将听诊仪挂在胸前进了病房,护士将门口的推轮车推走了。   CharlesEllison躺在病床上,阖着眼毫无生气,也没有醒来的迹象。他的皮外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但内伤严重,经过几次抢救都不见有好转的可能。   相比从前的矍铄,现在的CharlesEllison瘦得都快只剩一把骨头了,昏睡中的他每天只能靠着流食和营养针活着,一张脸都近乎脱相。   医生走到床头,戴上一次性胶皮手套,先翻了翻CharlesEllison的眼皮。   CharlesEllison没丝毫反应,瞳仁无聚焦。   无声无息,就像是一条落在砧板上的鱼。   医生将手从CharlesEllison的脸上移开,落在旁边的生命体征仪上,寻到了电源后,蓦地切断。   仪器屏幕倏地黑了。   医生横过来手臂,手扣在CharlesEllison的氧气罩上,然后,将氧气罩轻轻拉开。没了氧气罩的CharlesEllison最开始没什么反应,但很快,眼皮就动了一下,紧跟着呼吸变得急促,脸部肌肉有隐隐的抽搐。但这一切都很快,没一会儿,CharlesEllison就再也不动了。   又过了稍许时候,医生试探了一下他的颈动脉,见彻底没了生气后,将氧气罩又重新扣回到他脸上。然后,打开生命体征仪…… 第484章 以静制动   就这样过了一夜。陆东深没合眼,蒋璃前半夜还行,后半夜双眼就开始打架,头昏昏沉沉了,断断续续地睡了个把时辰。毕竟是在棺材里,就算秦川人在上头打了孔,空气的流通总是差点意思。   蒋璃觉得自己有点缺氧,给昏睡找了个不错的理由。陆东深也没吵她,她想睡就睡,全程做了保镖。   实际上他时刻提着警觉。   越是夜深,陆东深的精力就越是集中,在他认为,一旦对方真派了杀手过来,那最佳的动手时间就是夜里。   可让陆东深没想到的是,整整一晚上他都没听见棺材外有可疑的声音。   有微弱的光线从气孔里穿进来。   外面应该是天亮了。   天亮总会让人多少安心。   蒋璃趴在他胸口上睡着了,一两个小时前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杀手不会没找到咱们吧?咱们的位置有这么偏吗?”   陆东深试图动了动腿脚,酸胀得很。   想来也是可笑,自打懂事到现在他都没躺过这么久,没想到这次躺在棺材里的时间远远超出在床上的时间。   他抬手,想要抻抻胳膊却直接触顶了,末了放弃,手掌扣在蒋璃的后脑勺上。   这么一搭,蒋璃就醒了。   一个激灵抬脑袋。   陆东深眼疾手快把她的头往下按,这才避免她直接撞棺材盖的可能。她睡得有点懵,一点风吹草动就如临大敌了,脱口,“来了吗?”   “没来,天亮了。”他轻声说。   “天亮了……”蒋璃迷迷糊糊地重复,下一秒反应过来,“啊?天亮了!”   借着光亮,陆东深再次仔细观察棺材四周,试图找到能出去的可能。蒋璃心里没底了,小声说,“我可不想在这个该死的棺材里再待上一天了。”   又低声咒骂,“秦川人也真是的,要打要杀悉听尊便,搞这套闷死人的手段干什么?”   陆东深没说话,隔了许久问她,“你有没有发现天亮了之后反而更安静了?”   蒋璃刚开始并没觉出什么来,经陆东深这么一提醒她才反过味来。   的确,太安静了。   一天之计在于晨,晨光起万物就苏醒,来自天地来自人间的各种声音也就此起彼伏,尤其在乡野之地,日出而作,孩子闹野犬吠,来回来的脚步声每一下都是烟火气。   可现在,他们听不到这些声音。   就好像天地间还都在沉睡,又或者是正要沉睡,那些个之前还有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蒋璃一脸的不解,怎么会这样?   她刚要开口,却听陆东深“嘘”了一声,赶忙收住气口,屏住呼吸,心里不知怎的就一激灵。   果然,有悉悉率率的声音,由远及近。   是刻意压低了的脚步声。   听声音,不像是只有一两个人。   陆东深和蒋璃相互看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该来的总会来的。   两人谁都没动,保持安静。   以静制动。   很快,棺材盖上传来响动,有人在开锁。之前,陆东深和蒋璃判断这棺材是锁式的,现如今听见锁扣的声响,更加确定他们之前的判断没错。而更没错的是对方杀人方式,他们的确没有破坏棺材的打算,能小心翼翼开锁,目的就是要保证棺材的完整性。   毕竟是在秦川人的地盘,没人会想着给自己找麻烦。   天穹下,微亮的天。   有光线隐隐藏在天际线里,边缘成了金黄色,渐渐的,蹦出天线的边缘。一群人沿着牌坊而走,悄然潜入了祠堂,前后一纵而行,足有十人之多,各个手脚利落身形轻盈,脚踩之地近乎不留声响。其中带头的身高将近一米九,一身暗蓝色便装,眉骨有疤痕,横切入眼,想来是当时受了挺重的伤。   眉骨疤男先入祠堂,一眼瞧见棺木后,抬手朝着身后扬了扬,其余的人鱼贯而入。   这是一处足有百十平的祠堂,从全屋上了年头的古梁不能看出其在秦川的地位,挑梁之高足有六米多。最前有牌楼,后入有院,院中入屋,屋前都是鹅卵石铺就。   窗子为镂空木制雕花,以笼纱取代玻璃,祠堂的扇门极为讲究,中间对开,两旁分别再有两扇,每一扇门也都跟室内挑梁一样高,上有浮钉暗花,门槛高达成人膝骨。   祠堂最正中、也就是主位,自上而下摆了牌位,应该是秦川人历代祖先的,层层叠叠足有上百,每一只牌位前都供着长明灯,空气里都飘浮着酥油的气味。   牌位之上有横梁,横梁上悬有一大块扁平石碑,碑上刻有“秦氏祖训”四个纂字,后面洋洋洒洒的小纂字,密密麻麻的看不大清,应该就是祖训的具体内容。   但不紧要。   因为秦氏祖训不但刻在牌位的头顶上,祠堂里的每一根粗壮的梁柱上都刻着祖训,不再是晦涩难懂的纂字,基本上都成了繁体字,扫过去大致一眼都能看得明白了。   祠堂有偏厅,放有上了年头的八仙桌椅,看来是供村中族老们开会商议事宜的场所。   棺材就放在牌位前的大片空地,祖训石碑之下。棺木乌漆,刻有暗纹,纹间涂金,看着十分讲究。   几人伺机而动。   有两人率先打开了棺盖。   棺中,陆东深和蒋璃一动不动,两人分别都阖着眼。带头那人迅速给了个指令,开棺人二话没说,将手中的利刀速度一转,寒光一道,朝着棺中人就扎下去。   可刀子扎了一半就停住了,僵持在半空。他的手腕被陆东深攥住,往下压压不下去,紧跟着一直趴在陆东深身上的蒋璃一跃而起,一手撑住棺材边缘做支撑,整个人侧起先是手臂一拐,猛地击中对方的下颚,对方一个避犹不及生生挨着这么一拳,下一秒蒋璃又极速补上了一脚,这一脚极狠,将对方踹趴后生生滑出几米远。   一切发生得太快。   离得最近的雇佣兵冲上来,直对着蒋璃就亮了刀子。刀锋极锐,似乎还带着寒气。陆东深一把将蒋璃揪到一旁,她一侧身就给陆东深让了位置,他猛地控住对方的手臂,只当借力,从棺中跃起,踩着棺盖空中扫腿,大手顺势一顿,夺了对方的刀子,一脚将对方踹远。 第485章 王牌果然来了   前后开棺的两人都吃亏在轻敌上,吃了闷疼,倒在地上一时半会起不来。   带头的人一挥手,几人将陆东深和蒋璃团团围住。   陆东深和蒋璃背靠背而站,警惕地看着眼前情况,暗自扫了一眼人数。   不多不少,身手都不低,他们想搏出一条生路不容易。蒋璃则瞅了一眼他们的鞋子,各个都是军靴,靴头都裹着金属扣,被他们踹上一脚,肋骨八成都得断。正想着,就听陆东深压低了嗓音说,“到最后他们一旦不得手就会开枪,小心。”说着,将刚刚夺来的刀塞到她手里。   一把军工短刀,十分有重量,不难想这刀上沾了多少血,就光是这么拿着蒋璃都似乎闻到血腥气。她闻言心头暗惊,开枪……   是有这个可能。   一旦他们无法速战速决的话,那直接开枪最快。像是他们这群人,是要看场合杀人的,在秦川这种地方动静不宜太大,毕竟一激起村民围观,那就暴露了太多。蒋璃庆幸这里是秦川,他们不敢轻易开枪,否决她和陆东深可能连周旋的余地都没了。   这种场合对于蒋璃来说并不陌生,也并不怯场。想当年跟在谭耀明身边的时候,她没少经历这种架势,虽说以前的那些不是雇佣兵吧,可想要除掉他们的心思都是一样的。蒋璃觉得自己已经挺久没打群架了,刀子拎起横在胸前,刀锋的利映亮了她的眼。   她眼里渐渐腾起杀气,敛着暴戾,冲着对方的人微微眯眼,低喝,“来啊!”   带头的人一声令下,所有人就冲了上来。   来势汹汹,拳脚功夫果真了得。除去之前被踢伤的那两人,陆东深和蒋璃相当于一人对付四人,有几次刀子亮过都差点刺穿蒋璃的心脏,被陆东深生生拦下,也有好几次有人从被背后偷袭陆东深,又被蒋璃一刀刺过去阻了危险。有人朝着蒋璃攻进,蒋璃利落躲过刀子,手中的刀子一扫,对方也躲得极快,另有杀手扑前,一拳击中蒋璃的小腹,她闷疼一声,一个矮腰而下,手中刀子一亮,手肘一个用力,刀子扎在对方大腿上,疼得对方直叫唤。军靴紧跟着踹上去,蒋璃画地为牢,身子贴在地面,双脚一蹬,整个人滑出去,对方那脚就踹空了,生生踹在门板上,给门板踹了个窟窿。蒋璃滑出去也不见得安全,又补过来一把刀子,蒋璃没了刀子,想要空手去夺白费力气,毕竟论力气来说她不及这群人,几次夺刀都无济于事。   对方从她头顶劈过来,蒋璃于下方反应迅速,双手成拳交叉向上架开对方,左腿猛地踢向对方小腹,对方吃痛,她趁机而跃,右手成掌砍向对方的脖子。   人的胸前和脖子脆弱点不少,尤其是脖子,一掌砍下去击中的是动脉位置,对方顿觉头晕眼花,踉跄跌倒。可蒋璃忘了身后,有寒光闯入眼角余光时为时已晚。   却没等出声,只觉得一股劲力将她扯开。   她回头一看是陆东深。刀锋太快,快到他只及将她挡住,那一刀就狠狠扎在他后背上。蒋璃只觉得血冲大脑,刚要出手,陆东深动作利落,手里的刀子一扬,捅伤了对方,再猛地抽出刀子,补上一脚。   这一脚踹得极狠,蒋璃听到对方腿骨咔嚓一声。   陆东深回手将刀子抽出来,血流了出来,他顾不上,将刀子塞给蒋璃。对方的人多,还抗打,打倒了几个又扑上来几个,蒋璃和陆东深衣服上都沾了血,有他们自己的,也有对方人的,两人都挂了伤,虽没致命伤,可也耗得血槽空虚,两人被逼到角落。   带头的人十分能打,陆东深光是跟他就周旋了许久,更别提要腾身对付其他人。蒋璃已经体力不支了,她脸上也蹭着血,下巴有道血淋子,她抬手一蹭,血腥味直钻鼻子。紧紧抵着墙,气喘吁吁道,“看来,我们的王牌来得有点迟啊,到现在还没瞧见王牌的影子,他是等着来给我们收尸吗?”   陆东深喘着粗气,盯着伺机上前的杀手,目光似狼,他低语,“这种情况,少死一个是一个。”   一句话说得蒋璃喉头发紧,用力攥紧了刀柄,咬牙,“我就不信了,狼群我们都能闯出去,今天会死在这?”   “不会死。”陆东深斩钉截铁,话毕,手臂一横,拿刀的手挡在她面前。   蒋璃眼眶一热。   紧跟着几个杀手就冲上来,最先的来势极汹,亮出来的刀子上还坠着血珠子。   刀子落下的瞬间,突然有块石子夺门而入,准确无误打中了对方的手腕,力度不小,再加上石头有棱有角,足足打得对方麻了筋,甚至连刀都拿不稳,哐当落地。   带头的转头一瞧,脸色一沉。   蒋璃也扫了一眼门外,顿觉心花怒放,他们的王牌果然来了!   她觉得这辈子都没像今天这么期待饶尊出现过。   等等……   蒋璃的心蓦地一提,双眼一亮,饶尊身后的姑娘……是阮琦!   果然是她,她真的在秦川!   没来得及叙旧,这种场合下也没有叙旧的必要,在杀手眼睛里,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饶尊和阮琦的出现令局势有了扭转的可能,他们不会心慈手软。   但也不会再继续浪费时间,齐刷刷地朝怀里一掏——   这边陆东深厉喝了一嗓子,“小心!”   子弹飞过。   是消音枪,杀人于无声。陆东深眼疾手快压住蒋璃一并躲在棺材后,棺身啪啪啪被子弹穿了孔。饶尊也一个顺势将阮琦护在怀里,利落躲在院中竖起的石碑后,远远地咒骂,“什么情况?老子来之前用刀,老子来之后就他妈的用枪?还有没有天理了?”   躲在棺材后不是长久之计,动了枪,他们就完全处于劣势了,蒋璃压低了嗓音问陆东深,“擒贼先擒王?”   陆东深摇头,“这招对于这群人来说没用,他们没有真正的领头人,可集体也可个人作战。他们只受命于雇主,完成任务为目的。”   蒋璃心生绝望。那要怎么对付这伙人? 第486章 活口   正想着,就见他们冲了过来,还有几人冲着饶尊他们过去了。两人迅速撤离,让他们扑空,再回击时陆东深已钳住一人,那人刚要开枪,蒋璃迅速一个飞刀撇过去,刀子划伤对方的手,枪一偏,子弹就崩在牌位上,哗啦啦倒了一片。   幸好没掉在酥油灯里。陆东深顺势抓了对方的手腕,缠紧他的手臂,一手夺了枪,却没将对方推开,反而挡在胸前,子弹飞溅中,那人活生生做了靶子。陆东深趁机开了枪,打穿一人的手腕,   一声惨叫,枪支落地,蒋璃迅速前扑夺枪,与此同时以对方的人来挡对方子弹。   院中的饶尊也没闲着,躲子弹、夺枪,反击,与此同时,他也受了伤,胳膊被子弹擦伤,血一直在流。阮琦的身手也是不错,虽说真要是跟蒋璃硬打的话未必是蒋璃的对手,但成为饶尊的帮手也绝对够用了,只是她对枪的操作不是很灵光,枪是拿稳了,但总是瞄不准,若不是饶尊拉着她,她势必是要中枪。   院中饶尊利用对方的枪解决掉了两人,他估算了一下里头的情况,朝着里头喝了一嗓子陆东深。   不想话音刚落,就听从祠堂里猛地传出一声爆炸响,这一声可不是闷响,如雷似的炸开,祠堂的几扇门都被炸飞了。   院中还有一人正要朝着饶尊开枪,被这一声响惊了一下,蓦地停住动作。   阮琦却瞅准时机,一下子扣了扳机。   对方闷哼一声跪地,捂着肚子。   她打中了他的腹部。   饶尊冲了上去一脚踹飞他手旁的枪,趁着他反击前将他制服。与此同时,浓浓烟雾的祠堂里冲出一人,是那个眉骨有疤的人,他浑身是血,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踉踉跄跄一手还拎着枪,冲出来后与饶尊打了个照面,   猛地一举枪。   阮琦大叫着又补一枪。   没打中对方,却恰好地分散了对方的注意力,他将枪一转方向朝着阮琦,饶尊一个猛扑上去将他压在身下,像个八爪鱼似的死命缠住他,大喊,“抢枪!”   阮琦扑上来。   奈何对方死死攥着枪,她夺了几番都无果,饶尊急了,生怕擦枪走火,但双脚都腾不出来,干脆张嘴就咬住了他的肩膀。   这一口不轻,疼地对方哇哇大叫,阮琦趁机将枪夺了下来。   紧跟着又听旁边的人痛叫一声。   抬眼一看,是陆东深开枪打中了对方的肩膀,那人刚刚想要偷袭,幸好被及时发现,否则会一刀子戳进阮琦的后腰。   陆东深一手持枪一手搀着蒋璃。   两人的身后还是浓浓白烟,他们站在祠堂门边,衣服上是血迹,头发和脸上有灰混着血,看上去狼狈极了,蒋璃的腿受伤了,鞋子上也都是血。   但好在他们两人是活着从祠堂冲出来了,身后再无别人。   只剩院中的两名杀手,但也是身受重伤。   陆东深将蒋璃搀扶到一边坐下,自己忍着疼上前,一把揪住刚刚打算偷袭的那位,冷喝,“你背后的是陆起白还是陆振名?”   那人死盯着他,眼睛里是狠毒、是阴冷。   “说!”陆东深咬牙。   那人冷笑两声,紧跟着双唇紧抿,陆东深见状暗呼不妙,刚要去掰他的嘴,就见一缕血从他嘴角边滑下来了,头一歪,没了生气。   饶尊见状一惊,猛地想到自己身下的这位,可刚把他揪起来,他就要如法炮制。   “掰开他的嘴!”陆东深喝了一嗓子。   饶尊反应快,一下子将手指头伸他嘴里,另只手掰他的下颚,但也是被他狠狠咬上了一口,疼得饶尊直骂娘,一个用力脱手,一拳头补上去将其打晕。   从那人嘴里抠出一小只胶囊来,断了他醒来之后自我了断之路,末了,他起身,揉着发疼的手指头,一圈牙印子,挺狠。   紧跟着瞅着祠堂发飙,“怎么他妈的炸了?”   陆东深这头也火了,一句脏话怼过来,“是他妈的我炸的吗?”别说那群杀手了,就连陆东深他们几个想着的也都是,能尽量不得罪秦川人就别得罪,倒不是觉得秦川人有多危险,主要是这一带僻静诡异,一旦多有得罪还不定会惹出什么事端来。   更重要的是,他们来秦川只是冲着配方,树敌于秦川人没什么好处。   结果,祠堂炸了。   许是没料到他们几个会那么难对付,使用炸弹是杀手们的下下策,但为了速战速决,这下下策也就用了。   当时祠堂里死伤严重,还能活动手脚的除了眉骨带疤的带头人外就只剩一个手持炸弹的杀手,估计对方也是又怒又急,便孤注一掷痛下狠招。   如果不是当时陆东深拼死将他一脚踹进偏厅,那炸死的就会是他俩。   不用多想,祠堂里的偏厅现在有多一片狼藉,杀手携带的炸弹在火药的控制上把握了一个度,虽不至于炸的地动山摇,但毁了些许建筑也不是没有可能。   陆东深怼了饶尊后就跌靠在石碑前,他前胸后背都有刀伤,衣服被豁了好几道口子,豁口处还都沾着血。   他将手里的刀扔到一边,那刀刃都被血染红了,柄手是野皮子缠的,也都成了血红色,看不出之前的模样了。   其他人也不见得好多少,或多或少都添了伤。蒋璃靠坐在离陆东深不远的地方,就这么近的距离她已是挪不动身了,脸色煞白,脖颈处有血,模糊一片,是其中一名杀手的血迸溅到了她身上,直到现在,她都还能记得血溅在脖子上的温度和气味。   祠堂里有火苗窜高。   炸声过后,怕是最难处理的就是跟秦川人的交涉。那么大一声响,秦川人想不听到都难,察觉是祠堂这边也是早晚的事。   饶尊越想越气,抬腿就给了带头人一脚,本来就昏厥的人,受了一脚后也没什么反应。   “这人怎么解决?”他问。   陆东深转过头死死盯着躺在地上的带头人,蒋璃是在他的背后方坐着所以看不见他的神情,但阮琦是正对着他,所以看得是一清二楚的。   他眼睛里的狠冷令人不寒而栗,再加上他脸上、身上有血,乍一看像极了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死神,透着一股子阴沉暴戾之气。阮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487章 沸腾的秦川   陆东深始终没说话,跟饶尊要了根烟,点燃,狠狠抽上几口后才咬牙道,“留着。”   就这么唯一一个活口了,不能让他死了。饶尊二话没说,在祠堂附近寻摸了一圈回来,手里多了条绳子。绑人的时候没少使狠劲,两只眼睛都快冒火了,等绑瓷实了之后,他想了想,将身上早就快七零八碎的T恤衫撕了一块下来,抓了草皮、枯藤等东西裹在碎布里,系紧成团,塞住那人的嘴。   看得阮琦都觉得嘴巴跟着疼。   少许后她跟饶尊说,“能塞住吗?等他醒了用舌头一顶不就吐出来了吗?”有时候看些影视剧里就有这样的片段,剧中角色被人用一团布塞住了嘴巴呜呜直叫,她就总会想,这么个塞法压根不科学啊,不管你塞得有多紧,只要口腔蠕动,布团总会松动啊,再说了,舌头的功能也不能的等闲吧?饶尊闻言后,叉腰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后从背包里取出黑色胶带,寻了胶带头一扯,撕拉一声抻出一大截来,照着那人的嘴一贴,又囫囵个地绕着他的头一缠,结结实实地把布团固定在那人嘴里。   阮琦在旁看着,心里想,嗯,这样的话还真顶不出来了,影视剧里也应该这么拍。   对于要自己命的人,蒋璃向来不心慈手软,所以饶尊怎么个暴行在她眼里都是如沐春风,换做是她,她都有恨不得宰了他的心思。   祠堂里的状况才是蒋璃所担忧的。   她盯着陆东深的后背,衣服豁口下的伤口触目惊心的,她的心脏都一缩一缩地疼,每疼一次她就想捅那人一刀。   她知道对于陆东深来说,三年前经历的九死一生远远超过这次,也知道这伤势对他来讲也不算什么,可就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心疼。   人心贪欲,为了利益可手足相残可杀人灭口,而陆东深,偏偏就生在这样的一个陆门里。   她不经意想到秦苏曾经跟她说,没有人生来就喜欢尔虞我诈,东深也一样,也许他真正的快乐是在山野吧,他一向喜欢户外生活,可惜投错了胎。游走户外的陆东深,身上有一种能让人着迷的吸引力。像是他到了沧陵之后,虽然她很清楚他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但总能觉得他像是卸去了在城市里生存的厚厚盔甲,恰似换了个人似的生活。   来寂岭途中的这段日子,虽说危险重重,可他脸上的笑容多了,算计少了,活得很像个普通人,自由自在的,如只海东青。   他有多洒脱就有多性感,是自然而然的野性流露,能吸着人的魂勾着人的魄。   陆东深并不知道蒋璃瞅着自己的后背能想这么多事,他扭过头去瞅祠堂里,那里头窜起的火苗还在,不大不小,可以是场灾难,但又可以瞬间扑灭。   他吐出了一口烟雾出来,然后起身进了祠堂。   “你要干什么?”蒋璃有气无力地问他。   他临踏进祠堂门的时候扔了句出来,“把事情再闹大点。”   半小时之后,整个秦川都沸腾了。   村中的壮年们各个都手拎木桶一趟趟往祠堂这边跑,慌里慌张的,有的干脆利用牛车把家里的水缸都给运来了。   妇孺们全都挤在牌楼附近往祠堂里头瞅,急得直跺脚。还有些上了年龄的,有心无力帮不上忙,担忧地直抹眼泪。   大家叽叽喳喳的,说什么的都有,面色惊恐无措,更有大胆的人,直接指着陆东深和蒋璃所在的方向指指点点。   他们一是指陆东深几人,二是指院中南侧一字排开的九具尸体。陆东深等人始终没离开祠堂的院子,他们选了院落的一个角落里坐着。在秦川人救火的时候,蒋璃从饶尊带回来的包里取出消炎药,先让陆东深和饶尊口服了几粒后,然后给他们的伤口消毒包扎。   阮琦为蒋璃打了下手,帮着饶尊清理伤口。她跟蒋璃一样,自顾自地处理眼前这两个男人的伤势,没理会秦川人的指点,任由他们随便什么眼神都不在乎。   倒是饶尊心里不舒服了,啐了一口,低语,“瞅瞅这些无知妇女们的嘴脸,弄得就像是咱们烧了他们祠堂似的!”   阮琦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陆东深,没说话。饶尊在说话这话后也突然想到了陆东深之前的行为,方觉这话说得不妥,清清嗓子,不着痕迹地补充了句,“这事吧,说一千道一万的还不都是他们的问题?没事儿供那么多酥油灯干什么?真要是平时来个大风大雨的钻进祠堂,那该烧的也会烧。”   “就是。”蒋璃迎合了他的话,手上包扎的动作十分利落,“天干物燥更要小心火烛,这都是常识。”   陆东深没参合他们的话题,轻声问蒋璃,“你脚上的伤怎么样了?”   “没事,跟你的伤口比起来都不算什么,已经上药了。”   陆东深见她的脸色和状态如常,也不像是故意隐瞒伤势,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又看向阮琦,“确定没错,对吧?”   阮琦点头,“据我观察是这样的,到时候就看秦川的巫祝能不能承认了。”   陆东深拉过蒋璃的手,攥紧,“你有把握吗?”   “那个孩子我要看到具体情况才能有定论。”蒋璃轻声说,“但是过巫祝那关我应该没问题,别忘了,我还是沧陵的巫医呢。”   饶尊看着蒋璃,面露忧色,“一切当心。”   蒋璃点头。   秦川人行动尚算迅速,虽然说他们救火的方式传统了些,但架不住大家的齐心协力。一小时后,祠堂的火终于扑灭了。   原本气质古朴庄严的祠堂也变了模样。几扇高门被烧得变了形,窗棱里黑乎乎的一片,那些笼纱烧得不复存在了。木梁还算坚挺,毕竟是顶梁柱,粗壮的梁身并没被火摧毁,但上头也已经被火燎得木漆不在,   祖训也看得不大清楚了。   有些酥油灯碗被砸碎了,还要被子弹给崩碎的,里头的火苗已经熄了。   偌大的祠堂也是惨不忍睹的,修复起来得要一阵子了。村中族老们出面了,见了陆东深等人。 第488章 太乱纲常了   族老们在主持村中事务时,那些守在牌楼旁的村民都陆陆续续散去了,临走时,那九具尸体和陆东深几人仍旧是他们议论纷纷的对象。   可就算如此,他们一个个看上去都很疲累不堪,像是几天几夜都没睡好似的,哈欠连连。   村中又恢复了平静。   平静到一声狗叫都听不见。   跟族长们的见面放在了祠堂偏厅,也是整个祠堂毁得最严重、最看不下去眼的地方。   所能坐人的木椅已经烧到变形,八仙桌被之前炸得只剩一半,另一半残留的也被烧得黑乎乎的。   偏厅的大半扇窗子都没了,连着窗的那面墙被炸了个大窟窿,一进偏厅就能感受到风从窟窿里钻进来的凉爽感。   透过残破的窗墙,外面躺着的就是那九具尸体,风一吹进来还裹着血腥气。   那口棺材还在,没被烧毁,甚至都没被烧坏,陆东深在起火之前找了张大油布盖在棺材上,避免了火势蔓延。   陆东深和饶尊二人合力把棺材盖打开了。族老们朝里一看,惊喜万分,各个悬着的那口气全都放下了。   是祖先们的牌位。   在着火前统统被陆东深塞进棺材里,这才避免它们烧毁于火灾现场。   而对于秦川人来说,这些牌位就是他们的根,比他们的命还重要,所以在救火中,当他们没瞧见牌位,心里是又急又火,现在瞧见了安然无恙,简直就是不幸中的大幸。   还没等他们有所表示,陆东深冷冷开口,“各位族老,谈谈吧。”   **   来者不善。   这是陆东深等人给秦川族老们的印象。   甚至他们觉得,眼前这几位年轻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子生人莫近的架势,他们身上有伤,有血迹,窗外还有死了一排的人,却被他们整整齐齐地摆在那……   秦族长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陆东深,感觉他们是来算账的。   没错,就是算账。   否则谁会没事把尸体那么摆着?   可问题是,院子里的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他们也都是一头雾水。   秦族长又看了一眼下坐在饶尊身边的阮琦,半晌后轻声叹道,“阮姑娘,原来你跟他们是一起的。”   除了阮琦和她挨着坐的男人,眼前的这两位秦族长看着不陌生,这两位从悬崖坠落被他们待到,当时是他下的令将他们入棺。   其目的也不过就是想小惩大诫,否则他不会命人在棺材上现开气孔。秦川不与外界联系,也禁止外人入内。之前他带个外人入村已经引起族老们的不满了,后来入网的两人,他是打算关他们个几天,等到他们体力耗尽后接受些本村的惩罚就赶走。   没想到,祠堂竟着火了。   也没想到,他们几个护住了秦川人的祖先牌位。   阮琦没瞒秦族长,她内心坦荡荡的,开口,“是,我认识他们,秦族长,请你相信,我没有恶意,我的这些朋友们也没有恶意。”秦川德高望重的族老们有6人,其中秦族长是族老们年纪最小的,不到五十,其他五人都七八十岁,他们一致称呼的三叔年纪最长,头发胡子花白,应该是过百的年龄,但身子骨挺硬朗。   秦族长是族老们一致推选出来的,平时大小事宜均他说了算,但村中一旦遭遇大事,他就需要同族老们共同商议。   陆东深几人的到来就是大事,为这事,族老们的白头发又多了几根。许是因为牌位的关系,秦族长和几位族老的态度温和不少,甚至还有点感激的意思,所以阮琦这么说完后,秦族长点点头,由衷道,“我相信几位都是良善之人,我们秦川祖先的牌位能够保存下来也多亏了几位,对于在此之前发生的事……”   他顿了顿,笑得有点尴尬,“一切都是误会。”蒋璃听得真切,心中暗叹,不愧是常年隐居的,说话都是这般文绉绉的,想来秦川这里的村民也并非蛮夷之人,一个族长就是一个村的门面,门面都大有饱腹诗书之感,   村民们也会谨守礼仪。陆东深闻言秦族长的话后故作冷哼,他此时此刻做足了一个不好说话的人的架势,反唇相讥,“误会?你们秦川人所谓的误会那都是冲着血奔着命去的吗?还真叫人大开眼界。”   两方“谈判”所在的场所有些搞笑,但秦川族老们都是严肃惯了的人,所以哪怕桌椅再如何残破不堪,几位老人家还都正襟危坐,破椅子都能坐出无限风骨来。   他们穿得跟村民们略有不同。   同样是黑麻粗布,但外有过膝长披,长披两侧绣有暗纹,有云样和鹤松,有长寿吉祥的寓意。   不系头巾,除了秦族长外,其他几位族老都蓄着长发长须,灰白的发束于头顶成髻,只用一根简单木簪固定。   从穿着和发式来看,他们是汉人没错。   陆东深等人跟他们相对而坐。   中间就搁着塌了半边的八仙桌。偏厅像模像样的椅子那都是平时族老们坐的,一旦召集村中重要骨干开个会啥的,那都是族老们坐着,骨干们站在两侧的,没族老们的允许是不准交头接耳,规矩十分森严。   所以,偏厅里原本就没陆东深几人坐的椅子。   他们也是挺能找,几个木头墩子搬进来就成了椅子,还坐得大义凛然,气势上非但没被压过,反而还胜出一筹。   这般气势,再加上陆东深的这番话,使得秦族长不想重视他们都难,只是……两位年轻的男坐着主事就好,怎么身边两个女人也坐着?而且还挨着坐?   秦族长和其他族老们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都在犯嘀咕,感叹外面的世界太乱纲常了,女人竟敢跟男人平起平坐,尤其是在如此重要的场合里。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陆东深的话。   秦族长一脸疑惑,先是问他,“先生贵姓?”   “免贵,姓陆。”陆东深报上真实姓氏。   秦族长又看向饶尊,饶尊的语气也不佳,道,“饶姓。”秦族长点了下头,将自己的疑惑倒出来,“秦川有秦川的规矩,陆先生几人擅闯,这其实是触犯了秦川的规矩,我们也是依照规矩行事,但陆先生口中所谓的冲着血奔着命又是从何而来啊?” 第489章 什么都抵不过红颜一句   蒋璃从旁听着秦族长讲话的节奏和语气,总能平生出一种误觉来,就好像是一群土匪倭寇闯进了书香门第的家族,家族族长正在浩然正气地与土匪头子理论。   秦族长就是书香门第的家族族长,而他们,就是那群土匪,陆东深是土匪头子。“土匪头子”开始刁难了,“从何谈起?秦族长是吧?我们擅闯秦川是有错在先,你们先是动了麻醉针,然后把两个大活人关进死人才进的棺材里,不给吃不给喝生生耗尽我们的体力,这我们都认了。但贵村竟动杀机,派了十几位来要我们的命?秦族长,贵村就这么视人命为草芥吗?”   一句话说得秦族长一愣。   其他几位族老也都一脸震惊,然后相互低语议论。   秦族长反应过来后忙道,“陆先生说的是……院子里的那些尸体?他、他们不是你们的人?”能将尸体一字排开在院落,的确就是算账的架势。但秦族长以为他们是一起的,然后在祠堂的大火里丧了命,因此活着的人替死人讨债。他原本想着如果真是如此,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算是祖宗的惩罚,而他们抢救了祖先牌位,也算是功过相抵,那么擅闯秦川一事也就一笔勾销,送他们离开便是。   可是,怎么又冒出杀人一事了?   陆东深闻言后冷笑,“秦族长,好一个装糊涂的本事啊。”   “不是——”“是我们带来的人还能杀我们?”饶尊跟陆东深打配合,一张脸看着阴沉沉的,“我们身上都有伤,眼睛没瞎的都能瞧见。这些人身手都不低,各个把我们往死里招呼,你想一句不知道抹了所有证据是吧?秦川厉害啊,卧虎藏龙,什么样的狠角色都有啊。”   “他们不是秦川的村民。”秦族长皱眉,“我们村子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人。”“他们的确不是村民,村民也没那么好的身手。”陆东深冷言,“秦川口口声声与外界隔绝,却暗自养了一批能杀人的工具,看来秦川不与外界联系是假,背地里有见不得人的勾当才是真。”   “胡说八道!”其中一位族老不悦,猛地一拍座椅扶手,但忘了已经被烧得变形,一下拍空,眼里闪过一瞬的尴尬,但很快就恢复严肃。“尸体都搁在院里呢,我们是冤枉了你们还是受害者一目了然。”饶尊一脸痞子状,“老头,你一句胡说八道就想把责任全推了,可能吗?你说他们不是你们的人,那你给我分析一下他们是怎么回事?怎么进村的?什么时候进村的?”   三连问,问得在座的谁都没答上来,气得族老胡子乱颤。“饶先生,我们没有杀你们的必要。”秦族长毕竟是秦川人的脸面,虽心里又气又急,但还是稳着性子好说好商量,毕竟“秦川背地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顶帽子他们可不想戴。   陆东深从容不迫的,反问,“活人入棺这种事都能做出来,还有什么是你们做不出来的?”秦族长一时难辨,他和几位族老一样,这辈子接触的都只是自己的村民,他们说什么村民就做什么,从没遇上这么咄咄逼人的人和两面夹击的情况,想解释又不知怎么解释,生怕是越描越黑。   毕竟尸体摆在那了。   也毕竟是有生人进来了。   他们还怎么否认?   如果说不知道他们怎么进村的,那一定会被眼前这俩人反问,不知道这群人怎么进村的,那如何是得知他们几个进村?还费尽心思网捕他们麻醉入棺?秦族长觉得自己有口难辩,末了,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蒋璃脸上,“你们可以想想,如果我们真的有心杀你们,那任由你们从崖上摔下来不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先把你们救下呢?”   他使了个小心机。眼前这两个男人不好说话,尤其是陆姓的男子,咄咄逼人字字锋利,大有早就将他们定罪的架势,所以,他只能采取迂回说服。坐在陆姓身边的女人始终没说话,但她是跟陆姓男子一同掉下来的,落网时陆姓男子一直在护着她,可以看出两人的关系来。   既然如此,那这个姑娘在陆姓男子心里是至关重要的,因此,他决定从她身上打情感牌,毕竟姑娘家心都软。   果不其然,蒋璃在秦族长的注视下开口说话了,“我觉得……族长说得对,要不是他们的话咱俩早就死了。”   陆东深转头看她,语重心长,“要不是他们,咱们也不会没绳子下崖,那绳子是怎么被人扯下去的?我想他们心里最清楚。”   秦族长脸色尴尬,清清嗓子,“这件事……的确是我们做的,可毕竟你们是外来者……”   “外来者就该死,对吧?”陆东深转头盯着他,态度又倏然一冷。蒋璃在这头轻轻拉了拉陆东深的胳膊,小声说,“你别这么凶嘛,有话好好说,你看人家秦族长一直在解释这件事呢,说不准这其中就是有误会呢,万一再有什么人想要渔翁得利,那咱们现在就是鹬蚌相争了。”   说是小声,实则这番话让几位族老听得清楚。   秦族长也是个有心人,闻言这话后眉心微微一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别管这话里是不是意有所指,至少陆东深的态度缓和了,秦族长眼瞅着他一脸的寒霜渐渐融化,心想着押这位小姑娘的棋是押对了,看来什么都抵不过红颜一句啊。   陆东深没再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拍了拍蒋璃的手。   趁着这个空挡,饶尊迅速给阮琦递了个眼神,冰雪聪明的阮琦心领神会,清清嗓子,开始上线了。“秦族长,在座的族老们,其实今天这件事发生得蹊跷,想必这中间肯定是有误会的。秦川人讲规矩,从不生害人之心,否则在抓住我这几位朋后想往死了处理不就是一句话的事?还有我这群朋友,他们也都是良善忠义的人,否则怎么会在大火里将秦川祖先们的牌位保住?所以我觉得,大家有话好好说,解开这个误会才行,本来,有朋自远方来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千万别生了嫌隙。” 第490章 秦天宝   饶尊在旁得意洋洋。   心中暗想:这都是老天爷的安排啊,让阮琦误打误撞进了秦川,不但打听到了重要消息,还能为他们的布局献上一份力,可真是天时地利人和他们都快占全了。   饶尊能有这番想法,还得倒回到陆东深起身进祠堂的那一刻说起。   杀手们的出现并没出乎他们的意料,相反,他们是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只是没想到他们会狗急跳墙使用了炸弹。   陆东深夹着烟进了祠堂,没一会儿,祠堂里的火苗就窜起来了。   一如陆东深所说的:把事情再闹大点。   而在村民们赶到祠堂救火之前,他们四个人已经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商量好了一套缜密的方案。   装傻充愣,借力打力,张冠李戴继而偷天换日。   杀手死了,但是个绝佳的利用工具。   他们决定将这群人之过扣在秦川人身上,他们来个无赖加耍赖,死活不承认杀手是随着他们入村。当然,想要倒打一耙得需要能坐下来谈判的资本。   这个资本就是秦川人祖先的牌位。   能建这么大的祠堂,供这么多的牌位,可见秦川人十分重视孝道和儒家,祖上的荣辱在他们心里很重要。   火势加大,保住牌位,这场苦肉计陆东深是演出来了。   接下来就是对峙。他们来势汹汹,以受害者的身份讨公道,没理的也要要出三分理来。陆东深自然不用说,被秦川人一顿算计入了棺,他有理由叫屈,饶尊更不用提了,虽说他之前没跟秦川人有过交锋,但在跟杀手的对决中挂了彩,再加上他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天生就像极了没事找事的人,所以,他耍横叫屈起来也是实打实地真。   如果是与世隔绝的村落,那实际上这里的人没那么多的鬼心思,他们肯定是一群爱憎分明,性格简单的人,所以势必在动心思上不如他们。   果不其然,就连几位族老在内,都被他们的牙尖嘴利外加不讲理说得目瞪口呆无言反驳。当然,他们的目的可不是逼着他们承认,毕竟杀手真的跟他们无关,莫须有的罪名当然不能按人身上,而且他们也不会认。他们只想钻个空子,从心理战上讲,让他们或多或少有愧疚之意,那接下来谈什么都顺理成章了。   总要有人出来做和事老。   就算他们不提前安排,那些族老们也会想法设法平息这场矛盾。   这个时候,蒋璃就可以变成那位和稀泥的人。   所以,就算秦族长没朝着蒋璃发出求救信号,蒋璃也会在两方僵持的情况下“楚楚动人”地劝慰陆东深,让对方觉得,这场谈判还有缓和的余地。   如果没有阮琦,那他们的计划安排到这里后,接下来就该平铺直叙提及配方的事。   其实他们三人心里都明白,这很有难度。   秦宇出卖本族配方,接受了最严厉的惩罚,那他们冒然提及,保不齐会使得对方族老气得拂袖而去,压根不会再听什么交换条件,所以,他们是做好了长线战争的准备。   找到秦川人的弱点攻之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而这时,恰恰阮琦就出现了。   她的出现就像是一场及时雨,使得他们有足够条件跟秦川人谈配方了,也就是阮琦口中的“互惠互利”。   阮琦的到来为他们带来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第一,他们明白了秦川人的作息规矩,也理解了这大白天比晚上要安静的原因。想来是跟秦川人的祖辈有关,他们的祖辈为了躲避战争选择深山避世,可虽说是与世隔绝,但生性谨慎的秦川祖先们还是小心至上,改为夜间行动日间休息,跟正常人的作息时间形成反差,这样,就算他们出入寂岭附近也没人会看见。   就这样,规矩一辈辈传了下来,传统也就成了习惯。所以,那晚蒋璃瞧见秦川人的瞳仁在月光下灰白如死鱼眼,那是因为秦川人常年不晒太阳,他们的瞳仁颜色也照比外面的人要浅淡得多,再加上当晚的月色很亮,就显得他们的瞳仁更有异常人。   他们就好比生活在湘西及岭南深山溶洞里的无眼鱼,因为是常年生活在黑暗里,所以视觉功能逐步退化,随之提升的是对水流的感知能力。   由此,那晚他们的跟踪才会被发现,尤其是抬棺的那群人,对黑夜间的动静更为敏锐,而蒋璃他们自认为藏身很好,实际上都没能逃出他们的感知力。第二,秦川人信奉天地,有自己的祭祀日子和仪式,祭祀人是村中巫祝,她受人敬仰,又掌管村中一切药物,因此,在秦川人眼里,她即是能通天地神灵的巫祝,也是能治病救人的巫医,她是上天指派下来保护秦川的人。   第三,秦族长家的小孙儿病了。   第三点,是重中之重。原本小孩子生病不是什么稀罕事,别说是在乡野了,就拿到城市里来说,又有谁家孩子没生过病?人吃五谷杂粮,生病在所难免。可偏偏秦族长这小孙儿生病生得蹊跷,   就连村中的巫祝都治不好。   秦川,族规森严,长子长孙极为重视。   秦族长的小孙儿叫秦天宝,是秦族长的长子长孙,从给他起的名字就能看出整个秦氏家族有多宝贝这孩子,这可是以后要继承“大统”的孩子。秦天宝今年12岁,据说这孩子三岁就能背诵唐诗宋词百首,会四书五经,熟记千字文、弟子规,五岁开始学习道德经等国学文章,甚至小小年龄都开始接触资治通鉴,对于一些个史料文章颇有见地。   当然,这孩子可不是个书呆子。他在很小的年龄开始就随着他父亲或下田,或者深入寂岭采野菜和帮着巫祝采药草,丝毫没有长孙的娇气。而秦氏族老们也从不娇惯这孩子,自小学的和吃的苦就比别的孩子要多。   村中人只要提及秦天宝,都会称赞这孩子如何如何懂事聪明,全都是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可就在某一天,秦天宝睡着睡着突然做了个怪梦,醒了之后哭得近乎肝肠寸断,哭过之后就开始不理人,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即使出来他也不跟旁人说话,与之前活泼好动判若两人,像是活在了另一个世界。 第491章 条件   村中巫祝想尽了各种办法,也给那孩子喝了不少偏方,可那孩子非但不喝,还咬人踢人抓人,总之,平时里都礼貌有加的孩子突然就变了,要么安静得跟不存在似的,要么就暴躁如雷。阮琦后来明白自己被秦族长带回村的原因,因为当时她跟秦族长说自己略懂药理,这在秦族长眼里那就是上天派来的神医,所以才会冒着大不违带外人进村,但是,阮琦毕竟不是医生,对于治疗秦天宝没有丝毫办法,只是详细了解了病情。   蒋璃从阮琦口中得知这件事后问她,秦天宝做了什么怪梦?   “说是梦见了一个女人,身穿白袍,脸上和手上都是血。”阮琦简单地跟蒋璃描述了秦天宝的梦。再多的梦境内容阮琦就不得而知了,她仅知道的这些也都是通过秦族长告知,据说,当天秦天宝从怪梦中醒来后第一时间就跟父母说了梦里的内容,但仅此而已,也就是说了那些话,紧跟着就流泪不止,别人再问,他就只字不提了。秦川是名医之后,像是失传已久的忘忧散配方都有,那估摸着还会有些其他的奇珍配方,可连巫祝都没办法解决的病痛,是因为秦川人的医术已经失传?还是说那孩子真得了什么罕见的病?   阮琦告知完这一切后,看着蒋璃欲言又止。   蒋璃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截了当地说,巫祝治不好,不代表我治不好。   当时陆东深和饶尊都在看她。   蒋璃的态度十分果断,跟他俩说,是上天在帮我们,秦天宝就是我们拿到忘忧散的重要砝码。   阮琦完全赞同蒋璃的想法,并且依照计划,在最恰当的时候把蒋璃给推出来。   这也是后来陆东深问她是否有把握的原因。对于蒋璃的本事,陆东深是不质疑的,当然,饶尊也佩服她一些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招数”,但还是略有些耿耿于怀,跟蒋璃说,“你可千万别砸了你沧陵巫医的招牌啊,我脸上的蝴蝶可都还没消呢。”   念念不忘他那张脸啊。   蒋璃原本想要狠狠怼他一句:一个大老爷们天天那么关注自己的脸干什么?是谁说的男人的魅力不在脸上?   后来转念一想,人老先生这个时候着急上火自己的脸也是情有可原,毕竟阮琦出现了嘛。   这种缘分真是妙不可言。所以,她聪明地没怼饶尊,在阮琦面前,她还是要给他留足面子的。她对饶尊笑颜以对,“放心放心,我一定能恢复你盛世容颜,让所有见到你的姑娘都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   饶尊看上去不大自然,清清嗓子没好气说,“我没事要那么多姑娘干什么?”   蒋璃聪明地觉着,饶尊内心里其实已经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只是,他还不肯承认罢了。   果不其然,秦族长在听了阮琦这番话后反味来,敏感地抓住了关键点,“你说的互惠互利指的是?”阮琦将话说得既透亮又干脆,一指蒋璃,跟秦族长说,“被族长你抓这位姑娘,来村里虽是有所求,但同时她也是你孙儿的救星,我的能力有限,她的能耐可大着呢,是我们当地出了名的巫祝。”   秦族长闻言手一抖,蓦地起身,盯着蒋璃,“你是巫祝?”   这下子终于轮到蒋璃出场了,她大大方方对上秦族长的目光,“是。”   在秦川,提巫祝比提巫医更会让人重视,虽然说她跟“巫祝”二字压根靠不上关系,在沧陵的时候,她都觉着别人喊她为巫医都是抬举了。秦族长一听这话显然有些激动了,他舔舔唇又搓搓手,想说什么又一时间说不出来。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几位族老,族老们盯着蒋璃窃窃私语,最年长的那位显然有几分质疑,开口问,“你真是巫祝?”   还是不相信呐。蒋璃心里明镜,除非是真有天生体质特殊的人,打小就被奉为巫祝,一般来说,巫祝之所以能成为巫祝都是后天养成的,而且他们也有一套所谓能被天地被民众承认的进阶制度,所以,能做上巫祝的,那都是有一定年龄的人了。   很显然,她太过年轻,这在各位族老的眼里就打了折。   蒋璃挺直了腰板,轻描淡写地回了句,“迄今为止,还没有我解决不了的难题。”   这话说得有点大,但这个时候,她就必须要往大了说。   秦族长平日里沉稳持重的人,但事关孙儿,所以闻言后就更加收不住情绪,激动坏了,赶忙上前道,“那你一定有办法救我家天宝了!”   隔代亲,一点都不假。   蒋璃起了身,在诸位族老的注视下轻轻一笑,说,“我多少听说了你家孙儿的事,我想,能救你孙儿的人,除了我,没其他人有办法了。”   好大的口气。   诸位族老纷纷倒吸一口气。   良久后,最年长的族老狐疑地看着她问,“你们进秦川到底想要什么?”   蒋璃没隐瞒,“忘忧散。”   族老们一愣,然后面面相觑。   秦族长愕然,“什么!”   **   据秦族长说,忘忧散的确出自他们秦川,也是秦川人一代代去守护的配方,只因它是先祖留下来的财产,所以,蒋璃算是给他们出了个大难题。   秦族长跟几位族老们开会商议。   从这一行为上蒋璃几人就知道这配方就是秦川人压箱底的宝贝了,不那么重要的东西,光是凭着想要赶紧医治秦天宝的打算也会马上同意的。   商讨期间,秦族长也想的周全,因为四人身上都挂了伤,尤其是陆东深,需要进一步处理伤口,所以安排他们先住下来。   村中不来外人,所以没有什么宾馆,就跟阮琦之前一样借宿在村民家里。   三人也在阮琦借宿的地方落脚了。   秦婶家。秦婶在秦川是老资历了,村民们喊秦婶为三婶,每每见着她也都是敬重有加。听说早年天降暴雨,寂岭发生泥石流,要不是秦婶的男人舍命相救,当时被困在寂岭上的村民早就一命呜呼了。 第492章 有通天的本事   秦婶的男人用自己的命换了秦川数条人命,所以连带着秦婶在村中的地位也高了。家里男人死的那年秦婶还很年轻,她却生生跪了祠堂的牌楼、进了祠堂向秦川列祖列宗立了贞节牌坊,发誓这辈子不另嫁,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孩子拉扯大。村中人从不敢忘了秦婶家的恩德,平时有什么事都过来帮衬,尤其是被救的那几户人家更是尽心尽。前两年秦婶家里漏雨,几户人家就跑来帮着修缮,后来觉得秦婶所在的老房子太陈旧了,就在老房子旁辟出块地来又齐力盖了新房,上下两层,房中主梁那都是寻了寂岭深处几百年的老木制成,用料十分讲究。秦婶不舍得搬出老房子,所以新房子大多数就公用了,比方说谁家有什么事临时在新房子里住一晚,又或者哪家办喜事院落不够大就来新房子这边操持,等等这些用途。   但这种时候少之又少,大家也不愿麻烦秦婶,所以很多时候新房子都是空着。对于进村的外人,秦婶没像其他村民似的戒备,她挺热情的,蒋璃想着是不是因为秦族长打过招呼的缘故,要不然搁一般人,瞧见他们身上血迹斑斑还挂着外伤的,肯定吓得房门都不敢开。   他们随着村里人喊她秦三婶,蒋璃有轻微的脚伤,陆东深后背上有伤,饶尊尚算健全,除了脸上的蝴蝶,身上也都囫囵个的完整,便跟着阮琦一同帮着秦三婶拾掇屋子。新房的结构规整,上下两层都有卧室,这跟山外的少数民族居住习惯不同,山外大多数少数民族居住都是一层圈养牲口,二层睡人,很显然秦川人还是遵从汉人习惯,牲口有单独的圈窝,不跟人掺和在一起。   楼上楼下两间房,出于安全考虑,陆东深和饶尊分别住在一楼的两个房间,楼上两间房留给了蒋璃和阮琦。秦三婶抱了厚厚的被褥给他们,说,“这个季节我们是用不上这么厚的被褥,我们白天睡觉暖和,你们能用上,别看现在天气热了,但到了晚上还是凉,你们可别冻着了。   “陆东深出于感激,主动提了食宿费,奈何秦三婶不收,饶尊想了想决定以体力偿还,将近乎半人高的斧头轮得有模有样,只可惜,几斧子下去,上头的柴不是纹丝不动就是被崩远了,气得他直咬牙撸袖子。   陆东深对于劈柴这种事不陌生,在沧陵他赖住在蒋璃那的时候没少干体力活,见状后走上前拿过斧子,单臂轮下去,敦实的柴木就一劈两半。   饶尊在旁斜眼冷哼,一把夺过斧子,“行了我看会了,显摆什么?”结果人家饶少爷还真不是嘴上说说,他再一斧头下去就掌握了劈柴技巧,次次穿膛过,小柴木劈得要多漂亮有多漂亮。秦三婶在屋子里看着,啧啧称赞,“瞧这个小伙子,   人好性格也好,容易跟人相处,还能吃苦。”   蒋璃在旁憋着笑,递给陆东深一个眼神,那意思是:看吧,不是我一个人说你不好相处。   秦三婶瞅了一眼旁边的阮琦,见阮琦一直在看饶尊,就笑问她,“你们是一对吧?”   惊得阮琦连连摆手,说只是朋友,脸颊却染了红。   秦三婶只是笑笑,没再深提,反倒望着饶尊的脸生叹,“挺漂亮的小伙子怎么脸上长了那么奇怪的东西?可惜了。”   阮琦没说话,忍笑。秦三婶是个热心的人,给他们指条明路,“可以去找二娘,她是我们村里的巫祝,说不准就能医好他的脸呢……”说到这又叹了口气,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们不是本村人,她不会给瞧的,就算有秦族长说情也不行。”   原来他们喊村里的巫祝叫二娘。蒋璃斜靠在门边,听了这话后在心里头冷哼。她长这么大,能让她从心底佩服的人少之又少,能让她打心眼里臣服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尤其是女人。所以听了三婶的话后自然不大服气,说,“他的脸再过一天就差不多好了。”   秦三婶吃惊。   阮琦趁热打铁,“您还不知道吧,我这位朋友有通天的本事呢,可能比你们村里的巫祝还厉害。”   秦三婶震惊地看着蒋璃。   蒋璃故作高冷不说话。   陆东深在屋里头坐着,眼瞧着这一幕后抿唇浅笑,对蒋璃的骄傲放纵万般容忍。   **   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洗完后,蒋璃瘫在大木床上好半天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秦川这边洗澡挺传统的,没有花洒,就是头顶上有手腕粗细的竹筒子,先烧好大桶热水灌进热水箱里,然后另一头引山泉水,热水和冷水按照自己洗好去调试,差不多了打开开关,水流就从竹筒子里浇下来。   蒋璃是泡了个澡,没有浴缸,只有木浴桶,只能坐着不能躺着的那种,但也足以缓解这一路上的倦怠了。   休息得差不多了,她又给伤口消了消毒,简单处理过后就去了阮琦房间。   不想饶尊在。他大汗淋漓的,T恤衫都湿透了,贴着胸膛,结实的肌理暴露得十分嚣张。他正在喝水,见蒋璃进来了扫了一眼,倒是阮琦看着有些心虚,将水壶赶忙放到一旁,跟做了贼似的。   饶尊这头喝完了正等着她倒水呢,见她半天不动弹,催她,“想什么呢?倒水啊。”   阮琦这才反应过来,顺手又拎起水壶。   蒋璃看在眼里心里明镜,将手里的药包往桌上一放,踱步到窗前,朝外一瞧打了个口哨,转头笑看饶尊,“把人家一年的柴都给劈了吧,尊少爷,身残志坚啊。”   饶尊先是喝了个水饱,放下水杯后爽朗一挥手,“小儿科,再说了,咱们也不能白住吧?”   “那是,这点活对尊少爷来说算什么呀?”蒋璃背抵着窗台,故意问饶尊,“只是你怎么来人阮琦屋讨水喝了?照直线距离来说你的房间最近。”   饶尊一抹嘴,风轻云淡的,“我房里没水。”蒋璃恍悟地“哦”了一声,这一声拉得好长,饶尊脸皮厚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阮琦弄了个大红脸,随口道,“那个……你别误会。” 第493章 你怕她误会什么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把蒋璃给逗乐了,“误会什么啊?你想什么呢?”她走上前,拍了拍桌上的药包,看着阮琦,“双氧水、碘伏和消炎愈合药粉都在里头了,你俩自行处理伤口啊。”   阮琦一紧张,“别啊,他、他一会儿要下楼的。”蒋璃已经走到门口了,听了这话后转头盯着阮琦笑,“说什么呢?听不懂,他下不下楼的我管呢,反正他现在在你屋呢,你就负责了呗,再说了,他不是说他房里没水吗?   没水怎么洗澡?”   阮琦张了半天嘴。   等蒋璃离开后,饶尊笑问她,“她是陆东深的女朋友,你怕她误会什么?”阮琦舔了舔唇,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她也觉得刚才那句话说得挺莫名其妙的,显得她特别心虚。见她闷着头不说话,饶尊不知怎的就想起之前在崖底的时候,那一吻始终没落下,但每每想起胸口总是燥得慌。这次见面后,他就总想逗逗她、碰碰她,或者惹得她一脸不悦他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刚刚他劈柴的时候她就坐在二楼房间的窗子旁,拄着脸瞧他,他只要抬头她就马上转移视线,他心里就会泛上几分甜,劈柴就更有力气了,竟也不知不觉劈了那么多。   他问了一句,“是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阮琦脱口,“你先洗吧。”   饶尊扭头去洗澡了。   刚要关门,阮琦反应过来了,几步上前一下抵住浴室门,“你、你怎么不回你自己房间洗啊?”   饶尊懒洋洋的,“我房里没水啊,不是说了吗?”   阮琦愣在门口。   不是只是没有喝的水吗……怎么跟蒋璃一个腔调呢?   正想着,那边饶尊已经把上衣给脱了,露出精壮的上半身,见她还杵在门口,邪笑一声,“一起洗?”   阮琦这才反应过来,一眼瞧见他赤裸的上身,耳根都红了,扭头就走。   “哎——”饶尊探出头叫住她。   她一激灵,回头瞅他。   “帮我取套换洗的衣服,谢谢。”   “哦。”   正要出门,又听饶尊从洗手间里慢悠悠补上了句,“别忘了拿内裤。”   阮琦拉门的手一哆嗦。   **蒋璃估摸着陆东深差不多洗完澡的时候去敲门,他开门的时候正在费力穿T恤衫,露着半扇身子,下身配了条休闲长裤,换下来的那身衣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椅子上,上头都是血。   蒋璃见状赶忙进来阻了他,“你先别动了。”   相比她和饶尊,陆东深肩上的伤算是重的了,蒋璃给他上药的时候都是万般小心的。   他的肩膀摸着挺凉,看来他是冲了冷水澡,蒋璃看了直心疼,边上药边埋怨,“受伤的人洗什么凉水澡啊?这个时候抵抗力本来就弱。”   陆东深还挺享受被她怼被她怨的时刻,低笑说,“又不是什么大伤,不碍事。”因为之前蒋璃处理得及时,血早就止住了,疼肯定是疼,但还没到不能自理的程度。可这伤口落在蒋璃眼睛里就跟扎在心头上似的,要是能缝上一两针的话会恢复更快,   现在只能靠愈合伤口的药慢慢长了,落疤在所难免。   处理完,蒋璃不放心,又扎了一圈纱布。陆东深觉得这点伤这么个处理方式有点隆重,刚开始不愿意扎纱布,嫌费劲,被蒋璃呵斥了后就乖乖任由她去了。等她前一秒刚系好纱布,下一秒他手臂一伸圈住她的腰,微微一用力就将她拉坐在怀里了。   这种姿势贴近又暧昧的,蒋璃的呼吸变得急促,怕碰到他伤口,挣扎着要起身,陆东深却将她搂紧,整张脸埋在她脖子里,性感呢喃,“好香啊。”   男人的呼吸和磁性的嗓音一并落在她脖颈时,她只觉得心往上一提,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浑身泛软。   他们好久没这般亲近了。   在沧陵的时候她刻意躲着他,哪怕有肢体接触她也表现得很抗拒,现在心结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打开了,她方觉得好想念他的怀抱、他的气息、他的体温。   “你、你的左手怎么样了?”蒋璃其实一直挺担心他失去痛觉这件事的,但这个时候这么问,怎么听着都像是掩饰内心慌乱。   陆东深在她耳畔低低笑,“还是老样子,不影响抱你。”话毕,左臂圈住她的腰一下将她抱起,朝着床过去。   木床上的被褥有阳光的味道。   蒋璃的后背贴上后,只觉得身下软软的,舒服得很,但陆东深压下来的时候她就紧张了,心掀动得很快,快到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觉得……大战在即,我们不好这样。”她说话都没力气,要被他的体温尽数汲取了。   陆东深一手控着她的身侧,吻在她耳畔游离,嗓音含糊不清,“谁让你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蒋璃的手贴在他胸口上,感受到他同她一样激烈的心跳,一时间气促,大脑几番飘忽,心中熟悉的渴望被他快速勾起来。他转脸轻轻啃咬她的唇,低喃,“你不想我吗?囡囡,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她被撩得头昏脑涨,心底攀升最真实的声音来:想,哪怕是看着你的时候我都想得要命。   这话就在嗓子眼里转,被他的热情堵得瓷实。   他掀开她的衣服。   手指与肌肤触碰的瞬间,蒋璃打了个激灵,一时间觉得自己化成了水,动不得,任由他来造形。   粗粝和柔软,是天地间最原始的力量,是男人和女人的力量。   楼上突然一声惊叫!   迷迷糊糊的蒋璃陡然一颤,猛地捧住陆东深的脸,“是阮琦!”   陆东深呼吸粗嘎,“饶尊在楼上吗?”   “我离开阮琦房间的时候他在呢。”   “那就不用担心。”陆东深欲念泛滥,迫不及待压脸下来。   蒋璃阻了他的热情,捂住他的嘴,“万一是别的事呢?”   陆东深的声音从她手心里钻出来,“例如?”“例如……”蒋璃听着楼上没动静了,想必也没什么事,一方面懊恼自己大惊小怪,一方面又不想让陆东深看出自己的尴尬来,顺口就说了句,“例如饶尊对阮琦耍流氓。” 第494章 真正的隐世高手   陆东深拨开她的手,眼睛里是情欲的黑浪,能将人吞得骨头都不剩,他低头咬她的脖子,略带惩罚似的狠劲,“只要他不对你耍流氓就行,其他人我不管。”   蒋璃又痒又疼的,连连缩脖子躲避他的攻击,“那你现在干嘛呢?”   陆东深箍住她的脸,咬牙,“对你耍流氓!”   蒋璃觉得他现在就像是一头狂野的困兽,连冲出来的呼吸都烫人,她忍不住笑了,他趁机吻上她的唇。   “咣咣咣!”有人砸门。   蒋璃一腔春水倏然凝固,身子一僵。   陆东深一脸不悦,转头冲着门口低吼,“谁?”   “陆东深,跟我到村里转转,熟悉一下地形!”是饶尊的声音,懒洋洋的。   恨得陆东深咬牙切齿,又舍不得身下的温柔乡,却无奈门外还站着个盯梢的。许是见屋里一直没回应,饶尊又像催命鬼似的补上了句,“快点!别磨叽!”   陆东深的大手紧紧箍着蒋璃的纤腰,磨着后牙槽一字一句对她说,“终有一天我非宰了他不可!”   蒋璃先是一愣,紧跟着扑哧笑了。   **   秦三婶在安排好陆东深四人后就回老屋睡去了,毕竟对于秦川人来说,现在的大晌午就是他们的大半夜,应该是平时睡得最熟的时候。   新房后面有一大片的菜园子,蒋璃随便择了两样菜做了简单的饭菜,四人吃过后就开始巡村了。   现在是最好的走村时间,他们不会被村民当成异类去看,只要不随便入屋,他们去哪都没人管。   日落而出,日出而眠,听着像是没什么,但置身于秦川就会觉得不舒服,甚至大白天的总觉得后背发凉,就连走过不少荒郊野岭的蒋璃都无法适应这种大白天的安静。这就好比一提到恐怖片都会想到黑夜,可实际上,大白天滋生出来的恐怖才叫真的恐怖,幸好他们是提前知道了秦川人的作息,否则在日头底下都找不到一丝活人气也是够瘆人的。   整个秦川的面积并不大,不到一小时的光景四人就基本上摸透了村中情况。全村都是秦姓,目前居住人口30户,屋舍100间,依山而建,依势而就,高低错落有序。村中有一圆形空地,中间建有祭祀台,台上竖有祭旗,这里是整个秦川村的中心,   南北为扇面形展开,像是两支翅膀,因此秦川人称这中心点为飞龙台。村中有围墙,将其跟寂岭山脉隔开,村前有百十米长的弓形墙围绕,很好地保护了秦川的私隐性。由于采用的是闭村隔世的生活习惯,所以全村就只有一条外出的小路,不像外面的其他村落路径发达。秦川唯一那条路就是通往寂岭,供平日村民入山用,至于一旦需要悬棺,那抬棺人也都是要踩着山路前行的。寂岭之下不是秦川人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要是按照秦宇提及的祖先来讲,秦川人肯定不会出现在滇黔桂的交界,战乱年代频频迁徙,秦川人最后来到寂岭脚下应该是明后清初了。建筑是最能体现年代感的存在,秦川这里大多数都是四合院、三合院,不同于山外村落的建筑特点。门楼等级十分严格,门墩讲究雕刻精美,砖雕影壁,家家门墙都有壁画,画工出彩,楹联随处可见。   偶有高楼,但也不过上下两层,像是秦三婶家的新房。除了居所,秦川还建有凉亭、茶舍和戏台,凉亭于地势最高处,漆红梁柱琉璃瓦,瓦上站有瑞兽,亭内社有竹桌竹椅,造型古朴,身在其中可将整个秦川风貌都纳入眼底,村民往来、土地耕种、茶山采茶、养蚕织布,远远的还有如海的竹林,风过时,竹叶间窃窃私语。   茶舍不大,挨着戏台,以竹搭建,冬暖夏凉,秦川人自己种茶,均都是古树,所以茶香醇厚。盛夏的夜晚,煮上一壶茶,招上三五人,边喝茶边听戏,也是乐事。   戏剧的种类他们不得而知,只觉戏台搭得是有模有样,一看就是瞧着古戏台的风骨去的。整个村落看下来,蒋璃等人更加肯定了秦川人不但有丰厚的文化底蕴,而且还对祖祖辈辈留下来的文明、习惯、秩序有着严格的遵守和传承。虽说是村落,但他们就像是真正的隐世高手,自得其乐,但又谨遵传统习俗和祖上规矩,丝毫僭越都不得有。   经过祠堂的时候,几位族老还在商讨。   从坍塌的半扇墙甚至都能瞧见族老们的神情,严肃得很。   蒋璃啧啧了两声,跟陆东深说,“一看秦天宝就跟配方一样重要,把他们为难成这样,都商量多长时间了。”   陆东深盯着偏厅的方向寻思了少许,说,“他们最终会妥协的。”   “这么肯定?”蒋璃惊讶。“配方是死的,人是活的。”陆东深慢悠悠地说,“如果就是因为一个配方使得无辜人丧命,那族老们和秦族长日后的关系就变得岌岌可危,难保不留下隐患,那群族老还没那么傻。再者说,我们看见悬棺后以为秦川人心毒手辣,但实际上他们很敬重生命,并且可以舍己为人,就像是秦三婶的丈夫,如果秦川人心肠冷硬,那就不至于到了现在还这么敬重秦三婶了。”   蒋璃点点头,想来是没错的,陆东深这厮自小就在陆门里耳濡目染,对于人性的揣摩那都是手拿把掐的事。   四人都没睡意,再加上难得的探村机会,所以谁都没打算回住所补觉。   他们去了凉亭方向。   陆东深和饶尊沿着凉亭一路走远,去查看周边情况,蒋璃和阮琦上了凉亭,居高点看着他们两个的身影。   好安静啊。   蒋璃觉得就好像这一方天空下除了那几位议事的族老外就剩他们还醒着了。   周围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鸟叫声都听不到,只有风,从凉亭的梁柱过,吹在脸上轻飘飘的,像是女人温柔的手。阮琦轻叹了一口气,“这里就像静止了似的。”她趴在竹桌上,懒洋洋的。 第495章 上天给的缘分   蒋璃在观察梁柱上的字,不是写,而是刻上去的,最开始她以为就是些诗句,后来才发现不是,仔细读下来方觉竟是全套的《神农百草经》。   闻言阮琦的话后,她将目光移开,落在眼下一片死寂的村庄上,阮琦说得没错,是静止,在这里似乎就连时间都不游走了。   蒋璃抻了个懒腰,顿觉软塌塌的,跟骨头被抽走似的,似乎都好久没这么放松了。她靠在椅背上,竹桌很宽敞,供得下阮琦的趴靠,也容得住她的双腿搭放。洗过澡后她就换了套衣服,中式半褂配长裤,通体素白色,棉麻料子。这是她在沧陵时经常上山穿的衣物,过水的次数多了就越穿越舒服。再加上长发成髻,脸净如脂,   眉眼英朗的,整个人仙气得很。   腿搭竹桌的姿态就痞了些,能衬出性子里的不羁。   她双臂交叉于胸前,笑着问阮琦,“哎,你之前在屋子里鬼叫什么?”   阮琦偏过头来看她,只觉得阳光下的蒋璃潇洒俊俏得很,感叹这要是个男子身得招惹多少个小姑娘啊。清清嗓子,“什么鬼叫?听不懂你说什么。”蒋璃笑了,交叠的双腿微微用力,竹椅就半斜着前后一晃,成了供她逍遥的摇椅。“听不懂啊?那我猜猜呗?我想当时是饶尊在你房里,他……嗯,亲你了或者对你耍流氓了。”   一句话说得阮琦脸颊一烫,条件反射地坐直,“瞎说什么呢!”   “那你来说实情。”蒋璃眼里的笑透着坏,“我当时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被奸杀了。”   “不正经。”阮琦啐道,“也不知道你和陆东深谁带坏谁了。”   蒋璃起了戏弄之心,放下腿,竹椅归位,她大半个身子倾向阮琦,脸几乎凑近她,浅笑,“那我跟饶尊比,谁更不正经?”   阮琦惊喘一声,没料到她会冷不丁离这么近,蓦地耳根一红,推搡了她一把,“再勾搭我,我可对你不客气了啊。”   蒋璃这张雌雄双体的脸是不能死盯着看的,越看就会越痴迷,不管男女。   闻言阮琦这话后,蒋璃笑得几分得意洋洋,见阮琦脸皮薄也就不逗她了,但瞧着她躲躲闪闪的模样,也对饶尊在屋子里的行为猜出个七八分来。   阮琦才不会主动招供,她尽可能不去看蒋璃的眼睛,这位爷的眼睛太毒。   心思却回到数把小时之前。   饶尊死皮赖脸,阮琦也纵容了他的死皮赖脸,生生磨到他洗完澡。换了一身整洁衣物后的饶尊看着十分清爽,脸上的蝴蝶也变淡了,应了蒋璃之前的话。   其实阮琦瞧着饶尊的脸是想笑的,可不知怎的总会想起崖底终究没吻上的吻,他一靠近,她就紧张。   好在,饶尊冲完澡就走了。她洗完澡后才发现自己换洗的衣服没拿进来,也没理由再套上换下来的衣服,那澡就白洗了。想着屋子里就她一个人,窗子外又是空旷的视野,没所谓的偷窥,便直接出了浴室。   不成想,就在这个寸劲功夫,饶尊在外面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然后推门而入……   时间就在那一刻凝固了。   很快,阮琦的一声惊叫打碎了凝固。   饶尊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甩上门,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搂住,抬手捂住她的嘴,他低语,“别叫。”   她当时只觉得大脑嗡地一声,声音也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只觉得腰间的大手滚烫,比刚刚的洗澡水还要炙热,她的心脏有一瞬是快要跳出嗓子眼的。饶尊放下手,意识到自己还在搂着她,马上松开。可松开就意味着两人间有了距离,也有了视线转移的可能,阮琦一时间又急又慌的,竟头脑一热将他搂住,身体与身体紧贴,避免了视线乱游。“别乱看!”   被抱住的饶尊有一刻身子是僵直的,等反应过来后连连道歉,马上闭眼,又依着阮琦说的朝后转。阮琦赶忙奔到床前拿了干净的衣物换上,穿好后才教他睁眼。   饶尊再次道歉,看得出他也是挺尴尬的,拿着之前忘记带走的换洗衣物仓皇而逃。   等他离开好久后,阮琦才反应过味儿来,刚刚这事搁其他人身上,第一反应该是直接退门而走吧?这饶尊怎么还关上门进来了?   直到现在,阮琦一想到当时发生的事,心里都臊得慌。   远远的可见陆东深和饶尊的身影了,两人是从竹林方向过来,那竹影潇潇,两人身在其中也是身影挺拔伟岸的,别有一番风情。   蒋璃眼神尖,见阮琦一直盯着饶尊瞧,抿唇浅笑,“哎,问你。”   “嗯?”阮琦没看她,拄着脸看着林影之地。   “你离开后去哪了?”   阮琦又恢复慵懒姿态,“到处走啊,我得赚钱养活自己啊。”   “饶尊到处找你都找不到。”蒋璃道,“他嘴上没说,心里可惦记你了。”   阮琦抿了抿嘴,没说话。   “你还喜欢他吗?”蒋璃直截了当问。   阮琦没遮没掩,“喜欢。”她扭头看蒋璃,“但是,他心里只有你。”   蒋璃笑着将了她一军,“这次你再见到他,还这么觉得吗?”   阮琦微怔,很快转过头,轻描淡写道,“反正,他没有我喜欢他那么喜欢我。”蒋璃交叉双臂,“我以前也觉得在饶尊心里我最重,可你走了之后断了跟饶尊的联系,他找你都快找疯了,我认识饶尊多少年了,可没见他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过,就连当年我藏身在沧陵的时候,他都没像找你似的找我。”   “他没找到呗。”阮琦听了之后心口处被撞得生疼,但死鸭子嘴扁。蒋璃轻笑,“大姐,这世上只有两种人是找不到的,一种是死人,一种是故意藏起来不让你找到的人,你是后者,所以饶尊找你找不到。但当年我就在沧陵,明晃晃的招摇过市,以他的能力,如果死了心想要把我翻出来很难吗?”   阮琦噎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蒋璃轻叹一声,“你跟饶尊兜兜转转的又能遇上,这是缘分,上天给的缘分。” 第496章 不怕吃亏?   认识她和阮琦的人都说,她俩有很相似的背影。刚刚她仔仔细细打量着阮琦的身段,也是这么觉得,虽说长相不同,但看着她就像是看着自己似的,也理解当时在酒吧看着台上跳舞的阮琦觉得异样的原因,跟自己身形那么相似的人总会令人亲切。可蒋璃觉得阮琦比自己勇敢,在爱情上面。她承认自己喜欢饶尊,坦坦荡荡不遮不掩,知道饶尊心里有人,走得也是潇潇洒洒不哭不闹,哪怕受了伤,如今再来询问,她都承认自己的心思,这般性情女子蒋璃是十分欣赏的。   不像她,当时跟陆东深分手的时候,是一口咬死了心里没他了,实际上呢?对他的思念每天每夜都如同蚀骨的痛。   陆东深和饶尊回来的时候,蒋璃敏感察觉饶尊的视线会时不时地追着阮琦游走,阮琦不再像刚刚那么大大方方盯着饶尊的身影瞧,故作视而不见。   她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陆东深简单地跟她俩说了四周的情况,入山入林的没什么异样,村中的确就一条路通到底,这里过着的就是男耕女织的生活,但的确能看出族规森严,小路那边是寂岭,   翻过寂岭就能与外界接触,所以,在小路的沿途立有石碑,跟祠堂庭院里的很相似,上头刻了密密麻麻的族规。   最显眼的当属开头结尾两条。   开头是,任何人不得无理由与外界接触;结尾是,不管何人,一旦违反族规,将会极刑处理。   蒋璃记得清楚,在祠堂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梁柱上,她也瞧见了族规上的这两条,因为这两条跟其他几条相比,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   看来,秦宇之所以受到极刑,原因的确是跟他们推断的一样。   蒋璃一想到秦川的极刑就忍不住打寒战。   秦川人心思澄明简单不假,但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是不懂变通,他们处理事情的手法也是干脆,错就是错,对就是对的,对的就要受全村人尊敬,错的就直接去死。   蒋璃想到了秦天宝,心里没由来地重了一层,但愿一切顺利吧。陆东深似乎看穿她的心思,搂过她的肩膀紧了紧,无形中给了她力量。他说,“在族老们出结果之前我们还是要养精蓄锐,饶尊,你跟阮琦两个都去休息吧,估计晚上就会有结果了。”   一句稀疏平常的话,却使得阮琦脸一红,饶尊徒添几分尴尬。   往回走的路上,蒋璃挎着陆东深的胳膊,大半个身子几乎都在黏着他,实则是在说悄悄话。   “你觉得他俩有戏吗?”   一条村中小路,饶尊走在最前面,阮琦跟在他身后,两人就那么一前一后地走,谁都没跟谁说话,甩出陆东深和蒋璃一大截的距离来。   陆东深看了一眼前方的饶尊和阮琦,说,“不知道。”   蒋璃挂紧他的手臂,做惊讶状,“还能有你判断不出来的事?眼睛不是毒着的吗?”   “我不能一天到晚盯着人家谈没谈恋爱吧?”陆东深哭笑不得,却很享受美人主动投怀的温存。   蒋璃乐观,“我倒是觉得,他俩走到一起是早晚的事。”   “之前你也这么说过,但阮琦走了。”   蒋璃一撇嘴,“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男女感情很微妙的,上一秒也许不喜欢,下一秒就莫名喜欢了呢。”“我不同意你的说法。”很难得陆东深跟她讨论这个话题,“感情之所以微妙,那是因为彼此没发现,没所谓的上一秒不喜欢下一秒就喜欢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尤其是男人,不喜欢哪个人相处时间再久也不会喜欢。跟女人不一样,你们女人总会把习惯当成是喜欢。”   跟说绕口令似的,听得蒋璃叹为观止,心叹道,不成想身边还有位情感专家呢。   “也不是所有男人都那么清楚自己的感情吧,例如前面那位。”   陆东深大有自扫门前雪的架势,伸手反搂过她,含笑,“你不需要所有男人,有我就够了,我清楚自己感情就行。”蒋璃听了心头像是灌了蜜,虽说这番话听着总有点强势霸道的意味,但不得不承认,她喜欢听他这么说。人都说,陷入爱情中的女人眼睛都是盲的,耳朵是出了奇的灵光,只能听进甜言蜜语。可陆东深这人并不怎么会说甜言蜜语,他说出的情话总有居高临下的架势,结结实实符合了他的性格,换做是其他男人,她八成会用拳头来回应,但就是因为对方是陆东深,她就出了奇的喜欢。   看来,她跟其他女人相比,耳朵也是聋的。   前方小路是下坡,坡间有坑,这种靠着人脚走出来的路在所难免会坑坑洼洼,走在最前头的饶尊回头,轻声提醒了阮琦一句,阮琦早就瞧见那坑了,嗯了一声。   紧跟着听见身后有轻笑声,她转头瞅了一眼,见蒋璃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瞧,想来刚刚那一幕是被她尽数看在眼里了,阮琦就莫名的脸一红,扭过头来。   又抬眼瞅了一眼饶尊的背影,心脏砰砰乱跳。   在后面走着的蒋璃叹了一口气。   陆东深问她怎么了,她黏在他身上,故意说,“有点失落呗。”   “怎么讲?”   “以前啊,饶尊都是这么关心我的,现在他心里有别人了。”   陆东深沉默了一小会儿,说,“你也说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他有了阮琦,你就收回心思吧。”   蒋璃憋着笑,“哎?你刚刚还不确定他俩能不能谈恋爱呢。”   “谈不成,我就打到饶尊可以谈成。”陆东深语气沉沉的。   蒋璃忍不住笑出声。   陆东深箍住她纤细的腰身,猛地一用力,疼得她抬手打他,“腰要断了!”   “气我是吧?”他咬牙,“这个时候你气我,不怕吃亏?”   “吃什么亏?”蒋璃不解。陆东深搂紧她,带着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之前饶尊过的那个坑洼,薄唇凑近她,改了刚刚的狠劲,低笑喃喃,“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已经好久没碰女人了。你不是没体会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时候,更何况咱俩分开都好几个月了。”蒋璃心口一掀,马上聪明闭嘴。 第497章 大事小情都不能没有巫祝   初夏,天长,日头拖了好久都不落山,渐上余晖时,秦川就开始热闹了。在这里,夕阳初上就起床的人就好比正常人的天一亮就醒,算是早起了。秦川“早起”的人不少,敞门声、说话声、孩子的哭闹声、洗漱声、犬吠声甚至还有鸡鸭叫,等等声音渐渐活跃了秦川的烟火气。   炊烟袅袅,挨家挨户都是柴火的香气。秦族长来的时候,秦三婶正好给陆东深他们送了新摘的瓜果,扛着锄头下地的村民有经过秦三婶新房的,跟秦族长打了个招呼。秦族长心事重重,敷衍式的点点头权当回应。   那村民没走,后面又跟上了三三俩俩个下田的人,他们在院落的门前驻足了一小会,冲着里面指指点点,秦川接二连三来了外人,这教他们心里不安。   秦三婶送完瓜果就走了。   秦族长只身前来,蒋璃心知肚明,这结果八成是商量得不大痛快,但这并不是她关心的。   倒了茶,秦族长也没心思喝,看向蒋璃,问她如何称呼,蒋璃道了“蒋”姓,秦族长便直接称呼她为蒋姑娘,开门见山就问,“你有多大把握治好我孙儿呢?”   类似这种问题在祠堂的时候他就问过。   蒋璃端起杯子,手持杯盖刮了刮水面,说,“太过保证的话我也不说,前提是,先要见到孩子才行。”   “是,是……”秦族长眉间凝重,几番端起茶杯又放下。   陆东深坐在蒋璃身边,瞧见秦族长迟疑的态度来后,开口,“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妨说出来。”秦族长看了陆东深一眼,虽说他跟眼前这位陆姓男子接触不深,可初次交锋就能看出他的锋利和步步紧逼来,不容小觑的一个人。他叹了口气,如实相告,“也不是什么为难,秦川族老们同意蒋姑娘提出的条件,只是……”   饶尊也在屋子里,与阮琦坐在另一侧的椅子上,笑着补上了秦族长吞吐的话,“只是你在担心,万一蒋姑娘治不好天宝,你的压力就大了对吧?”   秦族长面露尬色。蒋璃在旁笑了,“被人口诛笔伐的滋味是不好受,作为一族之长,冒着违反族规的风险留下外人本来就落人口实。但是秦族长,这笔交易你并不亏,我治不好天宝,你也不用掏出配方,没损失什么,只不过就是事态保持了原样。”   “不不不,蒋姑娘,求你一定要治好天宝,他可是我们全族未来的希望啊。”秦族长近乎恳求。不用秦族长多说,蒋璃他们几个也看得出来秦天宝的重要性,毕竟是族长家的孙儿,不出意外的话那孩子就是未来族长。蒋璃走过不少地方,也到过不少村庄,越是僻远的地方,在领导层的“选拔”上就越是传统。   这种方式放到现如今未必试用,因为有可能会埋没不少管理人才。   所以,秦族长说得这么堂而皇之令蒋璃多少有些反感了,哼笑,“还世袭制呢?”秦族长没恼,看向蒋璃神情认真,“不,秦川一向举贤不举亲,天宝之所以被看做全族未来希望,是因为他有坐上未来族长的能力。那孩子很有天资不说,而且还与众不同,他的感觉很灵敏,有时候说出来的一些事都会灵验,巫祝说,那孩子是会挑起秦川大梁的人。”   陆东深在旁听着这话,品出其中的意味来,“换句话说,秦川族长的任用也要通过村中巫祝?”   “巫祝是可上达天听的人,虽说她不能完全做主,但意见也很重要。在秦川,大事小情都不能没有巫祝。”   陆东深淡笑,“配方的事也一样?”   在旁的蒋璃一激灵,抬眼看了看陆东深,心想着还是他眼睛毒脑子快,怪不得秦族长在这吞吞吐吐的,原来就是这个原因。果不其然,陆东深说中了秦族长的担忧,他点了下头,清了清嗓子看着蒋璃,“经过商讨,秦川族老们同意以忘忧散来交换,可问题是,秦川所有药草和配方都归巫祝看守,这是他们世世代代的责任,所以,想要拿到配方就需要征得巫祝的同意才行。”   陆东深微微蹙眉。   他这边一皱眉,秦族长在这头心里就没底了。饶尊说话直接,“秦族长,这么做不妥吧?我们这边治好了你孙儿,巫祝那边不同意的话我们怎么办?这可是存在卸磨杀驴的风险。又或者这样,你们先跟巫祝沟通,她同意交出配方的话我们这边再救人。”挺铁石心肠的说辞,但很符合饶尊的性格,从商惯了的人,无利不起早,自然也会把一切风险计算在内。自然,他的话得到了陆东深的支持,两个同样在商场上手腕了得的男人,想法不约而同也不是奇怪的事。   陆东深展了眉心,笑道,“这个提议倒是不错。”   秦族长闻言,嘴巴张了张,好半天才道,“这……”也没说出完整话来。   蒋璃无奈地看了看陆东深和饶尊,一时间觉得这俩人有点残忍,毕竟涉及到救人的问题。可转念一想,她要配方也是要救人啊。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安静。   半晌,蒋璃开口问,“怎么做能让巫祝同意?”   秦族长道,“这个要看巫祝的意思,当然,族老们也会尽量说服她,如果能直接给那当然好。”   蒋璃笑了。她总算明白了秦族长的担忧,想来陆东深早就看出来了。在秦川,他们的大事小情都依赖巫祝,更何况配方?秦族长真正的顾虑在于,万一她不接受,那秦天宝的病岂不是没人治了?   但秦族长忘了一件事:他们必须要得到配方。要不说与世隔绝的人心思也澄明,他们千里迢迢不顾危险而来,为的就是配方,所以别说要说服巫祝了,就算要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也是要做的。陆东深和饶尊刚刚的话完全就是冲着诈秦族长的目的去的,万一秦族长是个好糊弄的主儿,说不准还真同意先拿配方再救人了。 第498章 疯子才能对付疯子   攻心这种事这俩人最擅长,尤其是陆东深,所以蒋璃觉着让秦族长妥协对于他俩来说不是难事,可她于心不忍,对方只是个孩子。   于是她说,“可以。”   饶尊在旁轻咳了两声,有提醒之意。   陆东深扭头看着蒋璃,她的心思他不难猜,所以只是笑了笑,过多的话就没再说了。   阮琦静观一切,不作声响。   秦族长猛听蒋璃这么说,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瞅着她。蒋璃对上秦族长的目光,把话说得再明白些,“我可以接受巫祝的测试。”   “真、真的?”秦族长先是愕然后是惊喜,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强烈,便压了情绪说,“蒋姑娘没意见,那就再好不过了。”   蒋璃起身,“什么时候去看看孩子?”   秦族长也起了身,看了一眼天色,“入夜吧。”等秦族长离开后,蒋璃这才松了劲,成了无骨的动物瘫趴在桌上,饶尊站在窗子前目送秦族长的身影消失不见,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的眉梢鼻骨上,那只蝴蝶的颜色愈发浅淡了。   他转过身,腰抵着窗台,看着蒋璃似笑非笑说,“你说你是不是傻?他们现在是没转过劲,认为是有求于我们,所以这个时候最好谈判。”   蒋璃趴在那没动弹,懒洋洋道,“照你们的办法胜之不武啊。”   饶尊闻言差点喷血,都快被她气笑了,“蒋爷,咱们的目的是速战速决拿到配方,管用什么手段?拿个配方还讲个江湖道义?”   蒋璃懒得跟他争辩,敷衍似的点点头。   还真没谁敢这么应付饶尊的,他指了指她,又冲着陆东深说,“女人都上房揭瓦了,不管是吧?”   陆东深不紧不慢,抬手摸着蒋璃的头,像是摸宠物似的,语气纵容,“上房揭瓦就上房揭瓦吧。”   饶尊无语。   一直沉默的阮琦开口了,话是向着蒋璃说的,“我觉得没错,毕竟要拿的是人家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得让人心服口服,哪怕先礼后兵。”   饶尊一抬眼,两人目光相撞了,紧跟着飞速错开,彼此都略有尴尬,阮琦的耳根更是热了。   蒋璃没瞧见两人的眼神猫腻,就着桌子的力量伸了个懒腰,“饶尊,连阮琦都同意我的话,你也就从了吧。”   一句话说得饶尊没话对,转身开了房门。   “气得拂袖而去吗?”蒋璃故意埋汰他。   他头也不回,“劈柴。”   蒋璃坐起来,轻叹一声,“这尊少啊自小就身娇肉贵的,冷不丁干这么多活,估摸着身边得有个送茶倒水的才行。”话毕,不着痕迹地看了阮琦一眼。   阮琦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装傻,低着头玩手指甲,不说话。   手机响了,是陆东深的,他起了身,出门接电话。   房间里就只剩蒋璃和阮琦两个,照理说,两个姑娘家这个时候肯定喜欢说些悄悄话的,但阮琦没往蒋璃身边凑合,丝毫没有说闺房话的打算。   蒋璃是何等人?阮琦的心思可没逃过她眼睛。她起了身,十指交叉胳膊朝上一伸,交叉的手指一翻掌心向上又抻了个腰,慢悠悠地走到窗子前,弯身,胳膊搭在窗台上,朝着外面啧啧作声,“还真劈柴了?毕竟是身上有伤的人啊……”   阮琦拿眼睛朝外瞄了一下,稍许后道,“我回房喝点水。”   等她离开后,蒋璃闷乐,她房里没水吗?还得回自己房里喝。   陆东深接完电话后直接回了蒋璃的房间。进门时蒋璃正饶有兴致地靠在窗边“窥视”院子里的风光,跟陆东深说,“瞧见没,郎情妾意啊,一个砍柴一个递水。这阮琦也真是的,有什么好遮着藏着的?明晃晃的就在院子里,当我瞎呀?”   男人没应声。   蒋璃回头瞅了陆东深一眼,这才察觉他的脸色看上去不大好,赶忙上前,“伤口疼了?”   陆东深摇头。   蒋璃心里一激灵,“那是……出什么事了吗?”她想到他刚才接的电话。   陆东深没瞒她,嗓音低低的,“CharlesEllison,走了。”   走了?   蒋璃听到大脑“嗡”地一声响,定格了几秒后,瘫坐在椅子上,问他,“怎么这么突然?”   “CharlesEllison的情况一直不好,他始终是在生死线上徘徊。”陆东深看上去有些倦怠,抬手搓了搓脸,继续道,“凌晨两点发现咽气的,器质衰竭导致呼吸停止。”   蒋璃觉得心口像是被团棉花堵住似的,透不过气,她想了想,起身,从他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兜里掏出烟盒来,点了支烟递给他,“是正常死亡吗?”   陆东深接过烟,抽了一口,吐出大团浓烟来,“从鉴定结果看不出端倪来,但是,就像你说的,很突然。”   蒋璃坐回椅子上,“你是怀疑的对吗?”   陆东深点头,“但是,只是怀疑,而且也只是出于感觉,杨远在电话里发来了鉴定结果,一切看上去都太正常了。”   蒋璃明白。   这世上往往有些事是这样,越是正常就越是不对劲。   “陆门现在是什么情况?”蒋璃有些担忧。陆东深刚刚抽了一口烟后就迟迟没抽第二口,想来只顾着思考了,烟头渐渐凝聚成灰。“父亲回了陆门,二叔他们重提生物项目,很显然,没了CharlesEllison的阻拦,这项决议十有八九会被通过,就看我父亲能不能压住董事局了。”   “不是还有你弟弟吗?”蒋璃想到陆振杨的身体状况,怕是在陆门里只有煎熬。   陆东深知道她是指陆北深,他稍作沉默,与此同时弹了一下烟灰,道,“说实话,我并不信任他。”   蒋璃一怔。   陆东深夹着烟,语气沉沉,“他是个疯子,有时候,只有疯子才能对付疯子。”   疯子才能对付疯子……的确是这个道理。蒋璃没身处陆门,但哪怕远隔万里她都能感受到压力和窒息。良久后她喃喃,“那……你是要走吗?” 第499章 爱情面前你我势均力敌   “必要的时候。”陆东深语气淡淡,却十分肯定,“CharlesEllison哪怕是躺在医院里,只要没断气,他就是我父亲的左膀右臂,现在他没了,也相当于我父亲失去了一道最重要的防线,其余跟CharlesEllison一条战线的股东未必会坚守当初的决定,一旦生物项目通过,那整个陆门的权力中心就会发生偏转。”杨远在电话里态度很凝重,跟他说了目前的“局势”,这阵子杨远在做股东们的工作,甚至动了杨家利益相逼。杨远这些年一直以副总的身份在帮着他开疆辟土,手底下自然积累不少人脉和资源,所以他有能力钳制股东,再加上杨家势力也不小,股东们或多或少会忌讳些。   可杨远也在担忧,这种钳制只是暂时,因为陆起白的本事也不能小觑。   末了杨远说,东深,不论如何都要找到能替代他们的生物项目,还有,势必要找到陆起白父子犯罪的证据,还有,你自己的情况……   前两件事对陆东深来说最重要,至于他自己,他还真没考虑那么多。   蒋璃坐不住了,又起了身,来回来地踱着步,看上去在努力压制心头的不安,她说,“你放心,我会速战速决。”   这话说得陆东深一阵窝心,他掐了烟,朝着她一伸手,“过来。”   蒋璃走上前。   陆东深将她拉坐在怀里,抬手轻抚她的眉眼,嗓音低沉,“囡囡,我所说的必要的时候未必是拿到配方,如果情况紧急,我可能不等配方到手就得回去。”   “我知道我知道。”蒋璃惶惶不安,但又不想让他看出来,“你拿不到配方没关系,还有我呢,我给你拿!”   陆东深肃了口吻,“不,我的意思是,我一旦在走之前拿不到配方,你也不准再拿了,会有危险。至于陆门那边,我会想其他办法。”   蒋璃何尝不明白他的心思?喉咙堵得要命,伸手搂紧了他的脖子,“陆门怎么样我不管,我只在乎你的身体,所以,不论如何我一定得拿到忘忧散的配方。”   陆东深将她的头压靠过来,低语,“你的性子太倔了,这样不好。”   “我觉得值得就行了。”蒋璃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轻声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就是这种性格,你嫌弃了?给你换个温柔如水的?”   陆东深哭笑不得,“不要。”   “嘴上说不要,真给你塞进怀里,看你喜不喜欢。”蒋璃道。   陆东深低笑,“不喜欢。”   蒋璃抬头瞅着他,眼睛晶晶亮。陆东深盯着她的脸,眼神着迷,“在我身边不是没有温柔如水的,但我就喜欢你这种姑娘。”   “我哪种姑娘?”蒋璃心里甜,“说说看,我可喜欢听你夸我了。”   陆东深抿唇浅笑,“以前能说上来,现在倒是说不上来了。”   蒋璃朝他瞪眼,“你什么意思?”   “因为我喜欢的样子,你都有。”陆东深眼底宠溺,“所以你要我怎么说?”   蒋璃又美了,双臂绕住他的脖子,十指扣住,“不管我这个人有多少优点,有一条最重要,也是我俩可以在一起的理由。”   “什么?”   蒋璃的红唇轻轻贴上他,笑道,“在爱情面前,你我势均力敌。”   陆东深微微一怔,接着爽朗笑了,手臂一收将她搂紧。   是啊,势均力敌。她有她的能力,有她的骄傲,有她的荣耀,所以她不自卑、不仰视,即使面对陆门都不曾败下阵来,自信得很又嚣张得很,在她眼里,他是陆门长子、是豪门之后不假,   但她是难得一见的天芳师,是沧陵人人都敬仰的蒋爷。   所以,她有足够资本跟他平起平坐。   蒋璃见他笑了,也赞同她的话,话尾一收,“所以,我要么不做,要做一定是能为锦上添花的事,绝不会拖你后腿。”   陆东深哑然,好半天抬手用力揉了一下她的脑袋,敢情在这等着他呢,这丫头竟将了他一军。   **   一入夜,蒋璃就收拾妥当了,万事俱备,只欠带路的秦族长这个东风了。蒋璃所谓的收拾也不过就是整理一下衣物,重新拢一下头发,再用发簪束好,又洗了把脸,拿了气垫粉简单扑了扑,她本身就白,尤其是那张脸,扑粉只是为了遮遮她这几天折腾出来的黑眼圈。   还是白天那身衣服,往镜子前一站,甚是英气飒爽。   饶尊掐了烟,啧了一声,“好好个姑娘,穿个裙子不好吗?”   “我爬山涉水穿裙子?我想穿陆东深都不会同意的。”蒋璃瞅着镜子里的自己,越看越是喜欢,镜子里的女人脸可真是迷人啊。   陆东深在旁轻笑,他的确不会同意。   饶尊不急不慢,“平时也没见你穿。”   “我怕穿裙子会倾倒众生,所以为了众生能够安生,我只能委屈一下了。”   饶尊撇嘴。   阮琦拄着脸瞅着蒋璃,说,“别听他的,我觉得你这么穿最好看。”   “是吧,我也是这么觉着。”蒋璃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十分潇洒地一负手,“那你爱上我了吗?”   “爱。”阮琦高举双手做了迷妹。   “真乖。”蒋璃走到阮琦面前,素指轻轻捏起她的下巴,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然后这时,秦三婶推门进来了……瞧见这一幕,她眼神里明显是慌了,僵在原地,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饶尊翻了个白眼,陆东深抵着额头忍笑,蒋璃大大方方松开手,转身看着秦三婶,微笑,“可以出发了?”   “啊……哦哦,对对对,可以出发了。”秦三婶反应过来,连连点头。   虽说勉强的对答如流,但秦三婶的内心是崩溃的,这么漂亮的两位姑娘,还有这爱好呢?完全刷新三观。   ……   蒋璃出门的时候吓了一跳。   宅院门口围得里三圈外三圈的,都是闻风赶到的村民。秦川不通电,这也是导致蒋璃他们几个不到万不得已不浪费电子产品电量的缘故。但入夜后的秦川并不黑。 第500章 最漂亮的孩子   小路两旁隔几米就竖着竹竿,白天的时候蒋璃见过,但没细想,等眼见了才明白过来,竹竿是用来插火把的,粗壮的火把竿,缠得密实的棉头,绵延到远方,一簇簇的火光形同霓虹绚烂,再加上村民手中也都举有火把,一时间晃映得如同白昼。   蒋璃的出现令村民们窃窃私语。   陆东深等三人跟在她身后,像是保镖护着武林高手入场似的。   秦三婶在前方引路,生怕蒋璃心生芥蒂,低声解释,“他们都想看看外面的巫祝是怎么治病救人的。”蒋璃一袭白衣被火光映得更胜白雪,她微微颔首,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人群里扫了一圈,这些村民中,脸上眼睛里写满了不安、质疑和好奇,很明显,作为外来人的她,秦川人还是抱有警惕心理的,若不是因为秦族长,怕是他们就成了抵触了。   秦族长早早就在一处庭院门口等着了,在他身边也是站了些村民,男女老少,打远就能瞧见一撮撮的火光闪耀。   蒋璃稍稍慢了脚步,陆东深稍稍快了一步,上前后,她压低了嗓音对他说,“估摸着是全村人都到齐了。”   火光里,陆东深眉眼的笑温柔,“你不就爱在人群里臭美吗,随你愿了。”   “我臭美那是因为我有本事。”蒋璃一撇嘴,一甩袖子,潇洒走向秦族长。   陆东深哑然失笑。   饶尊走上前,“怎么个意思?”   “又骄傲了。”陆东深道。   “骄傲的同志不是好同志。”秦族长三世同堂,住的是挺标准的四合院,院落并不算大,也谈不上奢侈,估摸着是跟其他村民家的格局不差太多。倒是整洁干净,小石子铺路,一旁有株上了年头的古树,再弯绕几米就是菜园,甬道上头架了花藤,是紫风铃,花开时节最是好看。   村民们都很规矩,虽说好奇,但也没硬闯庭院看个究竟,堵在门口就止步了。   秦三婶是村中德高望重的人,所以跟着一同进院,秦族长在前方带路,蒋璃紧跟其后,觉得相比夕阳初上时,秦族长的脚步都变轻了,看来是完完全全地信任于她。   秦天宝住在西厢房。蒋璃跟着秦族长进屋的时候,厢房有一辟出来的小厅,厅里坐着一男一女,瞅着都挺年轻,秦族长只做简单介绍,说是他的儿子儿媳。两人见到蒋璃后脸色激动,想说什么又不敢多言,蒋璃朝着他们点了下头当打过招呼,径直进了内室。   饶尊和阮琦两人留在了小厅,落座后,秦族长的儿子马上奉茶倒水。   陆东深跟着蒋璃一同进去了。   室内幽暗,一旁的竹桌上燃着烛火,在纱珑里窜跳。窗子是敞着的,有风入,吹得头顶上的细小铃铛直响,铃铛下都坠着红色布条,布条上隐约可见符文。   地上有蒲团,蒲团上坐着一人。   烛火的光源有限,有团黑影打在这人脸上,看不大清长相,但蒋璃心知肚明,就是巫祝了。她身穿玄色长袍,袍间穿有金色绣文,盘腿而坐,可瞧见同样玄色的裹腿裤,鞋子很有讲究,搁置旁边,竟是最传统的翘头履平底鞋,黑色缎面木底,鞋面上可不是盘花或祥云,而是撞色人形图案,虽是线条表示,但十分形象,两条细长手臂高举,似乎在向天祈祷。   除去衣衫玄色,她头顶羽冠,其中有一根最长的弧线而顺,羽毛七色彩,与鞋面的撞色很搭。羽毛下有箍头,箍头宽面上刺有符文,与铃铛下坠着的符文内容相似。   陆东深瞧见头顶的那些铃铛和符文,碰了一下蒋璃,似笑非笑的眼神。蒋璃一进屋就瞧见这阵仗了,也明白陆东深眼神的含义,她之前给邰国强“驱邪”的时候也是如此。   这种场合下的装备都是如此的相似。   巫祝一直闭着眼,嘴里念念有词,听见有人进来后也没停念。秦族长走上前,弯身在她耳畔说了些什么,那巫祝就停了念叨,缓缓睁眼,扭头,目光就落在蒋璃身上了。   这一眼过来倒是令蒋璃心里一激灵,看人看眼,她只觉这巫祝的眼神阴沉沉的,让她想到了黑鸠,翱翔在无尽的黑暗里。   不友善。   这是蒋璃最直观的感受。巫祝起身,不紧不慢地穿上鞋子,然后缓步来到蒋璃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蒋璃是遇强则强的主儿,哪会在她眼神的逼视下举手投降,她从容迎上巫祝的目光,坦荡磊落。   但这般距离也着实让蒋璃看清她的长相,多少有些吃惊。她之前不是没在一些村子里见过巫医或所谓的巫祝,大多数是上了年龄的妇女,脸如沟壑,垂垂老矣,但眼前的巫祝可不是这样,她脸白如月,眉宇婉约,眼角只有浅浅的纹路,法令纹是有些,但算不上衰老,看上去就四十多岁的模样。额间有刺青,是红色的凤凰羽翅,十分显眼。   衣衫间有隐隐的药香,干净好闻,看来真是跟常年保管药草有关。倒是位很清爽的巫祝,打破了她对巫祝的一贯印象。   只是,这眼神让人太不舒服了。   稍许,巫祝开口了,“你是巫祝?”   很明显的质疑口吻。   蒋璃觉得,她这句话的原意应该是:你也算是巫祝?   相比眼前这位的一身行头,她的确不像是个专业巫祝,事实上,她的确不是。   蒋璃挑唇浅笑,“是,所以,孩子让我看看。”   这应该是蒋璃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漂亮的孩子。   秦天宝。也许是她之前接触的孩子少,也许是他本来长得就好看,蒋璃觉得是后者。沧陵古城有些孩子的,他们像群撒野的鸟,每天叽叽喳喳快乐放飞,因为常年在外头野,所以不管男孩女孩的皮肤都黝黑,糙得很。   但秦天宝跟沧陵的孩子们不一样。他有着宛若明月般皎洁的脸,虽说是躺在床上阖着眼的,但暗影之下也能看出密长又上翘的睫毛来,皮肤细腻得很,让蒋璃想到了一个词:吹弹可破。 第501章 得罪人的事   蒋璃隐约记得围在秦三婶新房院外的孩子们,他们的皮肤都很好,异常白皙。   想来是两个原因。   一来,跟他们昼伏夜出有关,毕竟不会频繁接触紫外线;   二来,他们常年跟药草打交道,祖上又是他们猜测的响当当的人物,自然懂得养生养肤之道。   秦天宝的五官轮廓极好,就算没睁眼,也不难看出是个小帅哥。   蒋璃坐在床边,伸手抚了一下秦天宝的额头。   巫祝伫立在一旁,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很显然是有警惕心的,蒋璃不消抬头看也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敌意。   秦天宝并没睡着,感觉有人在碰他后就睁眼了。   他眼睛这么一睁,蒋璃觉得自己还真没判断错,果然是个帅哥胚子。只是,眼无神,没焦点,正如阮琦之前说过的,他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似的,跟外界无交流。   “秦天宝?”蒋璃轻声唤他。   秦天宝没反应,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就瞅着屋梁。   秦族长在旁见状后叹了口气。   蒋璃没再急着叫他,只是细细观察。   过了三四分钟的样子,秦天宝突然就起身了,身上的被子一掀,蒋璃让到了一旁,他下了床。   先是穿鞋,然后又走到衣架前将外衫拿下来,穿好。   一举一动不疾不徐,安静如斯,大有大户公子的文雅风范。   蒋璃愕然,起身。   秦族长在旁低声解释,“就是这种反应,要么就是自顾自地发呆,要么就自顾自地做事,从不跟我们说话。”   “也就是说,从他被吓醒到现在,一句话没说?”蒋璃问。   秦族长点头,一脸的愁云惨淡,“是,他跟我们说完那梦后就再也没说过话。”   说话间,秦天宝已经走出了内室。   蒋璃紧跟其后。外面小厅处,饶尊正跟秦天宝父母聊天,宽慰他们别太忧心,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了一抹身影,消无声息地从内室走出来。吓了饶尊一跳,定睛一看竟是个温婉美少年,身穿月白色褂衫。   他身后还跟着蒋璃、秦族长和陆东深,再然后,饶尊就瞧见一位头插羽毛的女人。   心里一激灵,我去,什么情况这是?   秦天宝的父母没表露震惊,看样子是习以为常了,他们只是相互叹气,跟着秦天宝就进了倒房旁的餐厅。   餐桌上早就备好了饭菜,用竹篾制成的防蝇罩罩着。面积不算太大的餐厅,所谓餐厅也不过是蒋璃对吃饭的地方文明现代式的总结。实际上就是单独辟出来个空房用来吃饭,房外的凹槽墙里竖着炉灶,黄泥砌成,专烧柴火。这种烧柴火的大锅炉灶蒋璃并不陌生,在沧陵古城里不少人家还保存这种传统的做饭方式,她在沧陵的住所里虽说都是现代化厨房设备,但还是保留了之前的那口大锅炉灶,偶尔用来烧菜,很纯粹的天然香气。   再遇上盛夏的时候,餐桌会统统移到院落里,那边柴锅炊烟袅袅,这边粗菜淡饭一壶酒,十分逍遥。   秦天宝自顾自地移开防蝇罩,坐下来,天宝妈走进来,置了筷子放在桌上,又盛了米饭。蒋璃也进来了,粗略地扫了眼屋内环境后,注意力全都放在秦天宝身上。   秦天宝不做声不做响的,拿起筷子吃饭。   没有狼吞虎咽,只有不疾不徐,吃相十分好看。   蒋璃心中暗叹:真是位安静的美男子啊。   吃过饭,再次漱口,秦天宝就自行地收拾了餐桌,甚至还刷了碗筷,挺勤快的孩子。   做完这些,他就去了书房。书房雅致古朴,竹制的书架上甚至还有不少竹简,桌上放有笔墨纸砚,蒋璃鼻子灵光,闻得到那青墨该是秦川人自己做的,还散发着幽幽的兰花香。看来秦川人爱兰是不假的,白天巡村时,几乎到处可见兰花。   砚台是整块奇石做成,上刻有祥云花纹图案,秦川多竹,采细竹为笔杆再自然不过,纸为粗纸,细看还有草植的纤维。   果然是个隐世隔绝之地。   秦天宝从书架上拿了书在手,于椅上正襟危坐,蒋璃瞧了一眼书名,《拾遗记》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陆东深,那眼神里的意思是:连我都没看过这本书呢……   秦族长上前说,“这孩子在书房一待就能待上个把时辰。”   真能坐得住啊。   蒋璃叹为观止,后又觉得也是,秦川生活自给自足,外来的娱乐项目少,再加上这里昼伏夜出的,小孩子想尽情享受山野阳光之趣都不可能,闲着干什么?只能读书呗。   “他除了这种,还有异常的反应吗?”蒋璃问。   秦族长还没等回答,天宝妈就急切说,“有时候还会夜里惊醒,醒了之后满头大汗的。”   天宝爸在旁扯了一下天宝妈,天宝妈像是意识到什么,瞅了一眼秦族长,秦族长没看她,只是眉心微微皱起,似有不悦,天宝妈见状赶忙低头不说话了。   如此小心翼翼的神情看在蒋璃眼里,她多少觉得好笑。秦族长是一家之主,但凡对外宾客都是主要代表,天宝妈在男人甚至在一家之主面前抢话说,可能在他们眼里就成了不敬。蒋璃却觉得可怜天下父母心,尤其是做母亲的,见不到孩子受半点苦,情急之下的行为举动都是正常。   秦族长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没呵斥天宝妈,接着她的话头继续说,“虽然天宝后来没再说话,但我觉得他还是在做同样的噩梦。”   **   静如空气,这个词用来描述秦天宝最合适不过。   可据天宝妈说,秦天宝在生怪病前虽说也不是个闹腾孩子,但至少擅与人交流,爱笑、乐观、热心,哪像现在这样,冷漠得跟截木头似的。   蒋璃决定留下观察秦天宝两天,前提是,这期间谁都不许轻易打扰。   除此,需要撤掉巫祝留在这里的所有东西。这纯粹就是得罪人的事,更何况这些话是蒋璃当着秦族长和巫祝的面说的。说完后蒋璃拉过把椅子在秦天宝桌前落座,拿过他平时作的字画逐一翻看。 第502章 你是要相信个黄毛丫头吗   秦族长面色尴尬,瞧了一眼蒋璃的背影。他怎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话我已经说了,怎么跟巫祝沟通是你秦族长要做的事。   他走到巫祝身边,寻思着如何开口时,巫祝睨着蒋璃的身影,冷冷地对秦族长说,“你是要相信个黄毛丫头吗?”蒋璃坐在这边是能听见巫祝的话,但她不加理会,自顾自看字画。她想得清楚明白,不管是谁,只要介入给秦天宝治怪病这种事,那就是得罪了巫祝,与其低三下四博巫祝好感,倒不如亮出真本事较量,如果对方真是豁达之人,自然不敢低看她一眼。   重任落在秦族长头上,他清清嗓子,“天宝的情况我们也想过各种办法,无济于事,倒不如让蒋姑娘试试看。”   巫祝的脸色好不到哪去,但也没再多说什么,冷哼一声离开了。秦族长递给儿子儿媳一个眼神,两人心领神会,没一会儿就拆了铃铛、符文之类的东西,安放整齐后给巫祝送去了。等一切收拾妥当,秦族长上前来问蒋璃,“蒋姑娘,你看我孙儿这是怎么了?”   蒋璃没从字画上抬头,淡淡回了句,“我需要时间。”陆东深在旁忍着笑,他是不陌生她这副模样,想当初在沧陵天际酒店时她没少给他脸色看,他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自然不信所谓的中邪驱邪,但当时又觉得她邪气得很,所以就静观其变。   这里的人肯定不一样,再温文尔雅也毕竟与世隔绝,他们信奉天地之力,崇敬巫祝,自然就会对能治怪病的蒋璃毕恭毕敬。   果不其然,秦族长不敢多说什么了,赶忙离开房间。   陆东深缓步上前观察秦天宝,稍许,手一伸夺过他正在看的书。秦天宝却没丝毫反应,就像是一个正在看书的人掉了书,他不紧不慢地重新拾起书,继续看。   真的不受外界影响?   没了外人,蒋璃也松懈下来,将字画往旁边一放,拄着下巴看着陆东深的各种试探,末了说,“病情应该是这样,这么小的孩子,演能演成这样都能成影帝了。”   陆东深收回手,盯着秦天宝的脸,问蒋璃,“你以前接触过这种病例吗?”   蒋璃想了想,刚要开口,就听房门处饶尊的嗓音扬起,“我小时候得过这种病。”秦族长还有村中事要主持,八成是因为村中进了外人,他去做安抚工作。天宝爸妈一个要去田里一个要去采茶,趁这工夫,闲得五脊六兽的饶尊和阮琦也就进来凑热闹了。   一听这话,蒋璃回头就问饶尊,“吓掉魂?”   她这么一问,阮琦在旁边就听懂了。   饶尊懒洋洋溜达上前,拎了把竹椅,手劲一旋,椅子朝前他落座,慢悠悠说,“嗯,小时候被堂兄吓到过,大抵的反应就跟秦天宝似的。”   然后,他简单讲述了一番儿时的“惨烈经历”。那是在饶尊十岁的时候,有一次跟着堂兄到野外去玩,堂兄比他大出四岁多,聪明博学自然不在话下,但离了父母的眼线,孩子调皮的本性就出来了,不知从哪抓了条蛇来藏进他的帐篷里,等饶尊回到帐篷一拉睡袋,一条蛇猛地就从里头窜出来。   当时饶尊吓得一声惊吼,下一秒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身边围满了人,有哭得眼睛通红的妈,有一脸担忧的爸,还有一群面色各异的亲戚,堂兄始终低垂着头,眼睛红肿,堂兄的父母也站在一旁,脸色焦急。   等饶尊再大一大的时候才知道了自己当时的情况。原来当时他是连着两天不吃不喝呆若木鸡,别人说什么他听不到,对外界的刺激也毫无反应。那两天里家人都快疯了,找了各种专家医生,最后还是一位亲戚给支了招,   说找个高人看看吧。   高人看看,往往就是偏门了。   饶尊的父母本不信这个,但架不住儿子像个傻子似的不见好转,于是便亲自拜访了高人。   那高人掐指一算,说孩子是掉了魂,让饶家去寻魂。   按照高人支出的招去做,果不其然,饶尊终于有了意识。   饶尊讲到这时就没了下文,阮琦听得正津津有味呢,见他不讲了便催促,“然后呢?”   “没然后了,我都醒了。”   阮琦好奇,“高人支了什么招?”   饶尊四两拨千斤,“不清楚,八成就是些玄玄乎乎的做法,实际上我觉得我能醒是因为自愈。”   阮琦撇嘴。   蒋璃依旧拄着脸,冷不丁扔出一句话,“没想到你小时候的胆儿挺小啊。”   认识这么多年从没听他讲过,看来在他心里,这并不是件挺光彩的事。   果然饶尊微微变了脸色,“什么胆小?谁冷不丁看见个东西从睡袋里钻出来不被吓一跳?一猜你就得这么想,要不是为了帮你治病,你以为我愿意说?”   N多年后,他的意思是,在他已经很大了之后,某一天午后,他那个平时并不喜欢追剧的妈看起了《新白娘子传奇》,见他下楼,马上拎他上前,按坐在沙发上。   他当时看到的是这样一个情节:白素贞喝了雄黄酒化身为蛇,许仙心忧娘子进屋询问,谁料一撩床幔,一条白色巨蟒从中窜出,许仙当场吓掉魂。   他妈语重心长地同他讲:尊尊啊,你得克服这个心理障碍啊,夏夏是个胆大的姑娘,你要是胆小怎么配她呢?   当时他真是无语了。   他心理素质还没那么差吧,总不至于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就怕了这种桥段……   蒋璃哪知道之后的事?心里憋笑,帮她治病?这话说的……   她起了身,负手踱步。“掉魂又叫失魂落魄,一般来说有三种成因,一是受了惊吓,这是最常见的情况;二是心理打击,都说肝主木藏魂,肺主金藏魄,又说,肝悲哀中则伤魂,魂伤则狂,喜乐无极则伤魄,过度伤心或极度兴奋都能导致失魂落魄;三是体质有关,如果长时间的紧张和过度劳累,也会导致精神恍惚,身体与魂魄结合不稳。老一辈人叫这种情况是掉魂,从心理学上来说,就是人体的应激反应。” 第503章 遇上别人的事都是专家   陆东深想起了之前的事,“例如——”   接下来的话没说,他不着痕迹地看了阮琦一眼。蒋璃跟他心意相通,明白了他的意思,挑着病理没明说是谁,“是,但他的情况并不严重。掉魂这种事,轻则精神萎靡不振,重则影响心智。”话毕,她聪明地把话头转到饶尊身上,朝他一指,“他就是那个被吓到严重型的。”   邰国强当时的确是被吓到了,但从严格意义来说,他是因为受了气味的影响,当然,跟她有关。所以陆东深在阮琦面前,选择了三缄其口。   蒋璃这话说完,他们几个的目光就齐刷刷看向饶尊。   饶尊见状就有了情绪,一有情绪,脸上的蝴蝶颜色又深了些,“哎哎哎,看我是什么意思?我这么个在商场上能把陆东深逼得节节退败的人,能是智障吗?”   阮琦忍不住乐出声。   陆东深听了这话不大乐意,“你什么时候把我逼得节节退败了?”   饶尊乐了,“怎么着?较量一下?”   “来啊。”陆东深还真跟他较真了。蒋璃在旁翻了翻白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杠上了……她清清嗓子,暂停了这俩大男人的明枪明刀,说,“掉魂就要叫魂,坊间叫魂的方式就多了,比如说什么鸡血镇惊、   筷子插水、播放大悲咒、跳火盆、念咒降伏、针锈、泥灰驱邪等等。”   阮琦想了想说,“从布置来看,秦二娘就是在给秦天宝叫魂吧?”蒋璃笑了,靠在桌旁,双臂交叉环抱,“至今我还没见过有那么神的叫魂符咒,或许是我孤陋寡闻,或许根本就是故弄玄虚。刚刚在秦天宝床头的药碗里我闻到了朱砂的气味,放量不多,但的确是有。朱砂的主要成分为硫化汞,具有安神定惊的功效,除了朱砂,药碗里还有其他草药味,都是慰神的植物,所以,秦川巫祝就是认为秦天宝是掉了魂才这么治的。”   陆东深听出她话间意思,“你不这么认为?”   蒋璃看了秦天宝一眼。   他还在自顾自地看书,充耳不闻他们之间的讨论。“我之前接触过受了惊吓的人,有的就像是饶尊小时候那样,精神恍惚呆若木鸡,有的是疯疯癫癫,有攻击性,相通的都是对外界没反应、跟外界达不到有效沟通。但像秦天宝这种病症的从没见过。他有受惊的迹象,可他没有或呆或狂,又或者身体有不舒服的情况,相反,他像是在另一个世界生活,有自己的生活节奏和步骤,知道吃喝拉撒。”   蒋璃顿了顿,若有所思,“需要找到一种能跟他沟通的方式才行。”   **   蒋璃在秦族长家住下了。   最开始陆东深有些担心她的人身安全,想随同,蒋璃却觉得目前这个阶段,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秦族长家,真要是幕后之人还想耍些手段,也不敢冒然在族长家动手。阮琦临回秦三婶家之前跟蒋璃说,“遇上别人的事都是专家,轮到自己就成傻瓜了,陆东深那是怕你有危险吗?是不想跟你分开,他那么聪明的人能想不到族长家最安全?   “这话如果是从前一准弄蒋璃一个大红脸,但现在,她跟陆东深的结都打开了,自然也就变得没羞没臊的,”说我呢?再怎么讲我跟东深都夜夜笙歌过,所以不差这一天半天的,你呢?有本事扑倒饶尊吗?”   阮琦一听,又想起那天他搂着她的事,脸就烫,啐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没本事!”   逗得蒋璃直乐。   新来的巫祝为族长孙儿医病,成了整个秦川沸议的话题,几乎每一位路过族长家大门口的村民都要驻足一番,当然,房门紧闭他们自然看不到什么来。   秦族长下了命令,谁都不允许进屋打扰。   所以不仅是村民,就连天宝爸妈和族长自己都不踏进那个屋子。   蒋璃先是命人架了个简易床,然后就窝在房间里跟秦天宝同吃同行,睡是不可能的了,秦天宝睡觉的时候她也在观察他的情况,最佳的倒时差方式。   天宝妈每天做足了好菜好饭,又知蒋璃爱喝酒,特意把埋在大树根底下的酒坛子刨出来,像进贡似的奉上。   一闻就是好酒,气味馥郁绵长,入口肯定清甜甘醇。   蒋璃爱酒,也馋酒,但这次是生生压了渴望,咂着嘴咽着口水,一拍桌子,“这坛子酒留着我带走,抓一把你们院里的一抹香给我!”一抹香,灌木状草本植物,多地随处可见,在城市里也被盆栽做观赏植物,又叫碰碰香,换句话说就是,平时不香,一碰或一抹叶子它就很香,香气顿时能让人精神爽朗。   她的一些气味调和配比上,有不少也会从这种植物中提取成分重新组合使用。   这个时候她要的不是醉生梦死,而是清醒的大脑。   蒋璃生生陪了三天三晚。秦天宝晚上活动的时候她跟着,白天睡觉的时候她合眼浅眠,一有动静马上醒。为了防止黑眼圈眼袋皮肤差等状况的形成,她拿出带来的美容粉,加山泉水调制成面膜,   等秦天宝一睡,她就把面膜糊脸上。美容粉是她在沧陵时自己配的,春夏花、秋冬植、晨起露水、晚间霜挂熬制、焙干、碾粉,再在阴处存罐封蜜蜡放上数月而成。   她经常使用,有奇效。   只是颜色有点奇特,遇水氧化的话容易成黑灰色,所以每次蒋璃涂完都是个大黑脸,之前就把陆东深吓了一跳,现在,身处暗夜就活动的秦川之地,怕是更能吓到旁人。   但没吓到秦天宝。   还是一如往故地作息、吃饭、看书、写字。   从不出宅院。   秦天宝爱看书。   看书也极快,别人三天能看完的书他几个时辰就看完了。   他也写了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蒋璃自认为写字不错,但毛笔字就差点意思,眼瞅着秦天宝挥着毛笔,一气呵成的字迹犹若大家之后她就自惭形秽,决定等这些个糟心事了结后一定要勤加练习书法,否则被一个孩子比下去可好? 第504章 不回避   换洗的衣服都是陆东深送过来的,但偶尔她也回秦三婶那取些东西。陆东深和饶尊他们始终没习惯白天睡觉,但因为她的缘故,他们在黑天也是轮流休息。   到了第四天,蒋璃趁着秦天宝睡着的时候回来了一趟。   经过陆东深窗边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也瞧见了她的身影。蒋璃没在他窗前驻足,径直上了楼,但顺着风还是听见陆东深低低的嗓音,“继续给我查!”蒋璃像条死狗似的瘫在床上时,陆东深推门进来了。她没动,眼睛半睁半闭的,想着这男人在认识之初还能装装样子,找她总会敲敲门,现在就跟走城门似的招呼都不打一声。   陆东深见她趴在床上,上前到了床边,探身下来,一手撑着床,一手摸着她的头,“什么情况?”   蒋璃翻过身,面对着他,双臂勾住他的脖子,他就顺势压下来了。   “那你是什么情况?”她反问。   陆东深抬手轻抚她的脸,听似云淡风轻的口吻,“在滑雪场撞CharlesEllison的人找到了。”   蒋璃打量着他的脸色,“然后呢?”   “死了。”陆东深低低地说。   蒋璃虽说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一激灵,脱口,“杀人灭口?”   陆东深抿了抿唇,半晌后说,“法医鉴定死于溺水,没有他杀的痕迹。但这太凑巧了,所以CharlesEllison整个事件就没那么简单。”   “你让谁在查这件事?”蒋璃警觉地问。   陆东深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担忧着手调查这件事的人也不牢靠。他说,“杨远在查,同时,靳严也在查。”   蒋璃眉头微微一皱,“靳严?他能真心为你做事?”   她对靳严的印象始终不好。   “只要是跟陆门有关的事,他就可以为我所用。”陆东深说。   蒋璃思量稍许,抬眼看他,“整个事件如果都是出自陆起白父子之手,那他们做事手段也太毒辣干脆了,这种人危险得很。”   陆东深低头看着她,久久没说话,然后低头吻她的唇。   蒋璃轻轻阖了眼。   他的唇温微凉,先是缠绵而后激烈,有些压抑,更像是他的心思,最后再回归温柔。放开她唇的时候,他没抬头,鼻尖蹭着她的脸颊,低声问她的情况。蒋璃察觉他有心规避关于调查CharlesEllison事件的话题,也就不追问了,轻叹一声,“我还有些疑问需要请教专业人士,这个时间估计她在午睡,我留言了,等电话呢。”   她冲着床头的手机努努嘴。   “还有比你专业的?”陆东深挑眉。   蒋璃憋嘴笑。   “气味的事我在行,但气味之外的事,我得虚心请教才行。”   陆东深含笑,“难得见你虚心。”   正说着手机响了。   蒋璃大半个身子钻出来,手机拿手后,刚要接,见陆东深没有起身的打算,就笑问他,“你不回避?”   “自己老婆打电话回避什么?”陆东深说着干脆往床上一躺,“不回避。”   蒋璃给了他一记白眼,他这声“老婆”叫得是越来越顺口了。   但是,她听着也是越来越顺耳,真是的……   她这通电话是打给素叶的,在梦境分析上她才是数一数二的专家。所以,当素叶把电话回过来后,蒋璃开门见山就把秦天宝的情况同她讲了,尤其是他梦里的内容。蒋璃将情况说完后补上了句,“我知道你分析一位个案需要花时间,需要了解对方的方方面面,但是你目前的情况不允许,而我也没时间等你来,所以,就尽你所能解答我的疑问就行。”   陆东深在旁落得清闲,卧躺着,手臂支起拄着头,一手揽过蒋璃在怀,低头瞧她的脸,总是觉得瞧不够。   蒋璃被他看得不自然,一翻身,后背对着他。她讲述得清楚明白,素叶听得也清楚明白,思量了稍许后说,“梦境形成的原理我就不同你废话了,简单说我的看法吧,我认为那孩子的梦境是重复的,也就是说,他在反复做同一个梦,你刚刚不是说他现在也会在梦里惊醒吗?”   蒋璃“嗯”了一声,“是,每次起来都满头大汗,的确是在做噩梦。”   为了验证秦族长的话,她特意在秦天宝睡觉的时候守着。他果然如族长所说,噩梦惊醒。但噩梦的频率不同,有一天他是安然入睡到晚上,有一天他连连惊醒好多次。   醒来后眼神里有惊恐,她以为这将会是个攻克口,但任她在旁怎么喊他都无济于事,很快他又恢复既往,安静非常。“那就是了。”素叶轻声说,“像是秦天宝这种情况,噩梦的形成为多重性。首先你分析得没错,受到惊吓是肯定的;其次,他必然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梦里的女人,或真人,或照片又或者什么图片画像之类,总之,他一定是对那个女人有了印象,而且还是很深刻的印象。当然,也许那个女人并不是他近期才见到的,可能是数月前,可能是数年前,甚至都有可能是在他很小不懂事的时候……”   蒋璃听着,一咕噜坐起来。   陆东深没起身,支着头,撩开她的衣衫,手就滑进去。   修长的手指轻抚她的尾骨,然后顺着脊梁一节节上攀。   蒋璃觉得痒,避又避不开,只能像条蛇似的扭来扭去。素叶在那头喝了几口水,继续她的分析。“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事,跟血有关,他才12岁,再沉稳懂事也都是个孩子,这件事就像个开关一样,一旦开启,就组合了他最深的记忆,   呃——”   说到这,素叶停顿了一下,问她,“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明白。”蒋璃干脆靠在陆东深身上,防止他的手窃香,“不就是他看到了令他惊恐的事,然后将曾经见过的女人当成梦境主角,一遍遍重复梦见吗?”   素叶在那头嗯了一声。   蒋璃翻了个白眼,“你就白话说呗。”“文绉绉的你不是也听懂了?聪明绝顶的蒋爷怎么说怎么听都能一点就透。”素叶在那头轻笑。 第505章 谁叫她长得好看呢   那倒是。   蒋璃又飘飘然了,接着问,“可是,秦天宝惊恐归惊恐,为什么梦境里偏偏主角是那个女人?梦境的内容不可能随意组合吧?肯定事出有因吧?”   这话问到点子上了。素叶说,“关联。这是梦境的最大特点,现实中的人或事在梦里都会有关联的映射,也就是说,秦天宝在现实中受到的惊吓内容,是跟那个女人多少有些关联的,又或者是心理上的关联。”   蒋璃咂咂嘴,“虽然我冰雪聪明不假,但你这番话我可没理解。”“这个解释起来稍稍有点复杂,嗯……”素叶在那头沉默了一会,才道,“打个比方说,你梦见你跟一个同伴去户外,结果同伴丢了,那在现实中,有可能是你在户外的时候遇上过危险,在心里留下阴影,所以映射在梦里;也有可能是你在现实中其实是讨厌一个人,在梦境里就映射对方走丢或不见,而你梦见的那个同伴,或许只是个概念,   模糊不清,是你厌恶情绪的具象化;也或许就是你讨厌的那个人;又或许是你很早期反感的却被你忘掉的人。“虽然说得有点绕,却猛地凿开了蒋璃脑中死胡同的缝隙,一丝光线乍亮。而这时,恰巧陆东深的手就绕到了她的前面,轻轻一掐,她一激灵,猛地一挺身,脑中的光亮骤然大开!”那我是不是理解成……“蒋璃舔了舔唇,迅速总结说词,”也许秦天宝看到了有人受到伤害,而被害人是他平时熟悉的甚至是玩得很好的,于是他受到惊吓,做梦就梦见了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在他潜意识中也是他最喜欢、最熟悉的?”   手机那头素叶在笑,“是啊是啊,蒋爷就是聪明,举一反三。”   蒋璃的心脏怦怦狂跳,一是因为陆东深此时此刻不安分的手,二是因为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但这种可能性还无法确定。   然而,就只是转瞬即逝的念头都让她心血沸腾。“但是,”素叶在那头话锋一转,“如果你想问我怎么治疗秦天宝,可能会让你失望,因为在我接触的个案里也从没见过他那种的,清醒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真要一定给出治疗方案,那必须要面对面详细了解他才行,但我现在……”   “明白。”蒋璃当然没把希望全都压别人身上,只要能清晰方向,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个建议。”   “你说。”“如果到了最后实在找不出治疗的办法,那就把他当成是孤独症去治,当然秦天宝的表现确实不是孤独症,但死马当活马医。”素叶出了主意,“既然他走不出他的世界,那你就想办法走进他的世界。”   走进他的世界?   蒋璃细细品味,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思路。   末了笑说,“我还以为你怎么着也得一孕傻三年,现在看来思路清晰如常,令我刮目相看啊。”“哪敢傻呀?傻了我女儿怎么办?”素叶在那边轻笑,直接跳了话题,“我还没谢你之前托人送的小药丸呢,静好的肚子真的神奇般不涨了,而且现在小家伙每天都香喷喷的,都恨不得让人一口吃了她。”蒋璃将手指插进头发里,慢慢揉挠,“大姐,那个叫婴安丸,什么药丸,能不能叫得专业点?小孩子刚出生,肯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护养好了就不用吃药扎针。我给你的婴安丸不会对静好造成任何不良影响,你自己衡量,如果孩子无病无痛的,婴安丸一个季度含一颗就行。”   “一个季度才含一颗?那是不是就没现在这么香了?”   蒋璃无语,“你让静好那么香干什么?”   “长大可以省下香水钱,你多给我一些。”蒋璃恨得咬牙切齿,“我当初一共给了你十颗婴安丸,你知道每颗的造价吗?这要是推出市场那就是天价,可比她以后要用的香水昂贵多了。还好意思问我多要?我看是你自己想用吧!”婴安丸,这是蒋璃自己拟的名字,简单易懂,但配方可是出自香典古籍,再经过她亲手改良。配方中的原料倒不是天上地下奇珍罕见,用于小孩子,适合的比昂贵的更重要。然而,恰恰就是这些原料,需要蒋璃费心思量考衡,因为要是用在孩子身上,每一味原料生长的环境、土壤、阳光及周边都要严格筛选,并不单单要求有机无污染就够了。   原料中不仅有从植物成分提取,还有地上跑的、天上飞的和水中游的,有的需要汲取乳汁,有的需要从飞鸟掉落的羽毛根部抽取成分,还有最精良的鱼油……   植物大部分为花植,少量木植,蒋璃从每一样原料的原产地着手,命人去搜集时还有是否花蜜的沉落、年轮过久的考虑。   改良、提取、成分剥离、气味重组……一颗颗的婴安丸就变得金贵了。   它是这大自然中最纯粹的东西,压在孩子舌根下能调整初生婴儿的各种不适,随着津液渐渐融化,又会散发丸中清雅之气,从体内、从毛孔中散发,形成清幽的体香。蒋璃当初制作的时候考虑到静好是女孩,因此多添了几味花香进去,三个季度服一颗足以稳定体香,继而会随着孩子的吃喝拉撒形成淡淡清香,是干净柔和的气味,使闻者不自然产生好感。   素叶生产之后她就将婴安丸送了过去,就连锦盒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在国外的时候蒋璃就清楚素叶“贪得无厌”的性子,她就知道,一旦开了婴安丸这个口子那就收不住了,就像是她给素叶办公室调配的气味熏粉一样的下场。   果不其然,素叶十分坦荡地敲诈,“我不管,反正我是要定了,哦对了,气味熏粉也没多少了,来诊所的客户们都挺喜欢的,这次你多做些。”   ……结束通话后,蒋璃反趴在陆东深身上,唉声叹气,“我真是欠她的,没办法啊,谁叫她长得好看呢,但凡她要是个男的我都不会这么纵着的。” 第506章 平时作妖还差不多   陆东深抿唇浅笑,这惜花怜花的毛病又犯了。   “素医生?”他问。   蒋璃下巴抵在他胳膊上,懒洋洋点头。   刚刚那通电话陆东深也听得真切,所以就不多废话询问,倒是提到了素叶的丈夫。“年柏彦还不知道自己做父亲了吧?”   蒋璃摇头,“不清楚啊。”   每次跟素叶通话,她也不是没提到过孩子的父亲,但素叶的情绪都不高,她也就不再多问。“年柏彦可不简单。”陆东深低笑,“当初出事的时候为他请命的人不少,几乎轰动了整个商圈,他现在人在牢里,但年氏运作如常,丝毫不受影响,可见手下人忠诚度很高,办事又稳当牢靠。如果没预料错的话,年柏彦只要一出狱,年氏很快就上市。”   蒋璃一听这话有了兴趣,问他,“你俩在商场上交过手吗?谁厉害?”   陆东深挑眉浅笑,“他主攻钻石市场,跟陆门的产业无交集。”   “做钻石应该挺有钱的吧。”蒋璃勾着他的下巴,“但我觉得,一个年氏的财力还无法跟陆门抗衡吧?”   陆东深轻啄了她的唇,“算你有眼光。”   关于年柏彦和素叶的故事请看《素年不相迟》,实体书已上市。   **   蒋璃经过素叶的“指点”后,再面对秦天宝的时候就心里有底了。趁着秦天宝没醒,她开始翻箱倒柜,书房是重点。几乎将架子上的书都挪下来,有竹简、有泛旧的古纸,甚至还有锦帛,令蒋璃叹为观止,也不知道这些书是不是秦天宝都读过。   字画是单独存放的,多数为书法,有些是秦天宝这两天新写的,有些是之前写的,蒋璃对比了秦天宝发病前后的字迹,除了笔法更精进外,并没发现异常。   秦族长说秦天宝发病后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但实际上,经她核实,秦天宝的睡觉时间、饭量和平时个人习惯都跟从前没两样,唯独就是不与外界沟通、反应。   搁放在最角落里的几卷画轴引起了蒋璃的注意,她如数搬到桌上,一卷卷打开查看。   原来秦天宝还会作画,这倒是让蒋璃挺意外的。   她只见过他写书法,没见他画过什么。   他画山水较多,基本都是水墨画,画的风景有秦川的茶亭、戏楼和农活的村民,还有连绵的寂岭,秦川的风情在他的一笔一描中就变得婉约壮美。   画下盖有印章,章上是秦天宝的名字,名字旁就是作画时间。   手旁还有最后一卷画,蒋璃缓缓打开。   她以为一如之前的山水人情,不料,画展开一半时蓦然惊怔。   就在这时,院落里有些嘈杂。   是“早起”做饭的天宝妈,急切的嗓音伴着杂促的脚步声,“二娘,蒋姑娘说了不能打扰……”   蒋璃前秒将手头的画卷刚阖上,后秒秦二娘就推门进来了,看架势,毫不客气。   算账来了。   蒋璃心里哼笑,面色如常安稳寡淡,只是抬眼瞧了瞧门口,没吱声。   秦二娘还是那天的装扮,气势十足,一双眼就跟刀子似的锋利。她走上前,见这屋子里一片狼藉,没冷笑,也没呵斥,只是极其冷淡问她,“还不为天宝作法吗?”   作法……   蒋璃哪会作法?平时作妖还差不多。   她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画卷搁置一旁,见秦二娘没有格外注意后,道,“还不是时候。”   “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秦二娘的嗓音阴沉沉的。   蒋璃逐一收拾字画,眼皮都没抬一下,“是。”她何尝不明白秦二娘的意思?头两天还好,到了第三天不少村民就按捺不住了,毕竟是村中大事,结果迟迟都不见她布阵作法为天宝驱邪。大家开始议论纷纷,那些个质疑的话都顺着墙根“飘”进族长家了。   秦族长也着急,几次撞见她都欲言又止,但碍于她的身份也就生生忍下。最让蒋璃心安的反倒是天宝的父母,他们心无杂念,竟也是绝对相信她的,吃饭的时候天宝妈拉住她的手说,我现在谁都不相信了,只相信你,蒋姑娘,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相信你一定能治好天宝。   天宝爸也是这个态度,从不急切切地追问情况。   她觉得秦族长一家情商很高,只不过,秦族长隔代亲,关心则乱。   至于旁人,也许是凑热闹,也许是真的担忧。   秦二娘不满意她的四两拨千斤,上前一步,言辞犀利,“我不会允许你在秦川招摇撞骗。”   这词儿伤害不了蒋璃。   想当初刚到沧陵的时候,也有不少人这么评价过她,甚至比这恶毒的言语都有,这位秦二娘用这个词来形容她,还真算是客气了,又或者,秦川人真是不会说脏话。   蒋璃拾起散乱在桌角的竹简,抬眼看秦二娘,手里卷竹简的动作没停,也学了秦川人的文邹劲不疾不徐道,“二娘在天宝房里日日夜夜作法,可曾见他好转?”   秦二娘脸色陡然难看。   秦族长刚好进来了,身后还跟着天宝的爸妈,许是天宝妈不知怎么办去叫了外援。见秦二娘一脸阴沉地杵在桌前,秦族长一个头两个大,赶忙上前来缓和气氛。秦二娘也没给蒋璃留情面,一脸不悦,“有外人进秦川,这原本就是不详,他们心思难测,诡异狡辩,族长这么信她,日后一旦有了什么不测你怎么跟整个秦川交代?她说她有本事医好天宝,可你们也看到了,天宝还一如从前,她呢?每天不知道在做什么!”蒋璃在旁听着这番话,非但不生气,反而觉得这秦二娘的声音可真好听,不是柔软小鸟依人,是略带磁性的女中音,不高亢不愤愤,所以就不刺耳,加上她抑扬顿挫、用词讲究,她总有一种是在看古装剧的感觉。秦族长闻言后可没蒋璃这种闲散心情,看向她,眼神里有几分小心,是生怕得罪了她。他叹口气,对秦二娘说,“我们都熬了不少日子了,还差这一天两天的吗?二娘的担忧我能理解,姑且看看再说吧。”   “是啊是啊,二娘,你再容蒋姑娘几天。”天宝爸开口。秦二娘这下冷笑了,“天宝可是秦川的希望,你们自己看着办!” 第507章 藏好的画卷   等秦二娘拂袖离去后,秦族长正打算同蒋璃说和,蒋璃抬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你们出去吧。”   三人出了门。   蒋璃隐隐听见天宝妈在院中担忧的语气,“怎么办?蒋姑娘会不会生气不给咱们天宝好好治了?”   她在屋忍不住低笑。   虽说她睚眦必报不假,但可不会冲着一个孩子下手。   等周遭安静下来了,蒋璃又将刚才看到一半的画卷重新拿在手,最初打开画卷时的余惊被秦二娘这么一闹所剩无几了,但在将画卷全部展开时,她还是结结实实震惊了。   是个女人画像。   一袭素白衣袍,跪于天地之间,双手高举掌心向上,像是在对着神灵祈祷,只着微侧的脸颊,所以看不清她的具体长相。   不再是简单的墨画,女人身上的衣服都是用了颜料的。底纸为黑色,那长袍就绘成了雪白,微光之下竟有隐隐闪亮,蒋璃摸了摸,指尖之间碾了碾,闻了闻。衣袍的颜料是贝壳,底纸应该是黑曜石末调和,通体黑色,衬得女人脸白如月衣袍胜雪,这在她看来真是用料讲究,当然,也不排除秦川之地就盛产这些矿石,拿来作画也是他们稀疏平常的事。   这画画功了得,比之前的山水更为传神,就连随风扬起的衣袂都灵动非常。   蒋璃仔细打量着画中女人,有些熟悉,但确定是自己没见过。   难道秦天宝就是见了这幅画的女人,才会夜有所梦?   可单就一幅画,此女怎么就占据了天宝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画角有印章。   印章是红色的,埋在黑色底纸里就很容易被忽略。   蒋璃眯着眼对着光源仔细辨认,心猛地一颤。   是秦天宝的印章,印章旁还注有日期。   等再看清那日期,蒋璃的大脑就嗡地一声响,有几秒的空白,手一松,画卷落在桌上。   稍许她才拾回理智,拉了把椅子坐下,死死盯着桌上的画卷。   是她想错了。   不是秦天宝见着这幅画才有了梦境,看印章和日期,这画中的女人就是秦天宝亲手画的,换句话说,秦天宝是在不知什么地方瞧见了这个女人,然后画了下来。   蒋璃扶额,她以为找到了突破口,实则又回到了原点打转,画中女人就是个源头,什么时候见过她、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又成了蒋璃要追查的问题。但至少得出了一条结论:秦天宝应该经常梦见那个女人,至少在发病前两个月是会梦到,画上的日期可以说明一切。但秦天宝在之前梦见女人的时候一定是娴静恬和的,   否则他画中的女子不会是那样,他作画的内容应该就是梦境内容。   直到,他看见了女人的脸,直流鲜血……   秦天宝是个孩子,自然会被吓哭。   蒋璃的脑子一团浆糊,几天的不眠不休已经在透支体力,她死命揉着发疼发胀的太阳穴,企图纾缓。   还有个关键,也就是素叶提到了“总开关”,秦天宝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不就是上了一趟寂岭吗?难道是黑灯瞎火的不小心看错了什么东西?   女人、血、总开关……   蒋璃总有种感觉,她像是离一些事越来越近,但中间又隔着一层纸,她试图捅开,又寻不到捅开的力气。   秦天宝再醒的时候蒋璃没盯着,他还是照旧吃饭看书,顶多再写写字,至于作画,不曾有过。   餐后,蒋璃主动找了秦族长。   秦族长激动的连村里的商议会都给推了,许是想着能听到好消息,岂料蒋璃开门见山问他关于秦天宝以前的交友情况。   这倒是出乎秦族长的意料之外,他张了好半天嘴,才回答,“天宝跟这里的人相处得都挺好,大家都很喜欢他。”   “我是问他有没有好朋友。”   “有啊。”秦族长不假思索,说了几个孩子的名字来。   问及这些孩子近况,秦族长表示都很好,没什么异常。蒋璃又反复问了几次,秦族长还是原话原说,她想了想,起身离开了餐厅。   只扔下秦族长和天宝爸妈大眼瞪小眼,没明白她这番询问是什么意思。   **   晚七点,蒋璃回了住所。陆东深他们刚吃饭没多久,天热了,餐桌就放在院子里,夜风过,有古树在沙沙作响,院落里的火把都点上了,比旁院的都亮,因为陆东深和饶尊又多做了不少火把插上。   倒是别有一番风趣,可蒋璃心里有事,没欣赏火光与星光交织的闲情雅致。   蒋璃瘫坐在餐桌旁边后,陆东深给她添了副碗筷。她刚吃过不饿,拿着筷子在手里转,好半天说,想喝点酒。这几天她很少回来吃饭,餐桌上的饭菜都出自陆东深之手,色香味俱全,愈发有大厨的风范了。可陆东深心里明镜,她想喝酒可不是奔着一桌好菜来的,伸手拍拍她的头,“等着,我给你拿。”当地人酿酒多样,有人喜欢粮食酿造,有人喜欢用瓜果花草发酵,总之种类繁多,但凡能入口的东西,十有八九都可能用来酿酒。陆东深倒的酒是秦三婶亲手酿的,鱼塘稻米发酵,用三婶的话说就是,稻田挨着花田,每次蜜蜂采蜜经过稻田时都能落下蜜和花粉,久而久之,那用来插秧的水田都是香甜的,酿出来的酒口感更好。   外面喝不到。   蒋璃一口酒闷下去,只觉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瞬间倦怠全无,果真,口感出了奇的好,甘醇浓香得很。   她把书房里发生的事跟三人复述了一遍,连同发现画的事。   三人谁都没打断她,等她说完后,餐桌上有了短暂的沉默。   阮琦也陪着喝了点酒,她手里转着杯子,喃喃开口,“是不是秦天宝还交了什么人是秦族长不知道的?”   小孩子的交友世界,大人未必尽知。   蒋璃沉默喝酒,没说话。   陆东深没在想秦天宝交了什么人的问题,他反而询问画中女子的情况,姿态、神情及动作、穿着,问得十分详细,蒋璃一一告知,又怕说不详尽,起身要回去偷画。   被陆东深给拉住了。   他说,“你俩还记得崖洞里那口棺材吗?上面刻着画的那口。”饶尊拿酒杯的手一滞,蒋璃也微微一怔,半晌惊愕脱口,“棺材画上的女人!” 第508章 钻了牛角尖   饶尊将酒杯往桌上一放,语气肯定,“一定是!”   倒是阮琦一头雾水,酒也喝不进去了,“什么棺材画上的女人?”   这节骨眼上陆东深肯定懒得解释,蒋璃的全部精力早就回到了崖洞里的那口棺材上,只有饶尊,四两拨千斤的,“就是一口老棺材上,刻了几幅画。”   阮琦心想着,跟没解释一样。但她也没多问,大抵多少明白了。   陆东深没喝酒,将摆在面前的空酒杯移到一旁,问蒋璃,“你也看过那几幅图,觉得相似度有多少?”当时崖洞太暗了,手电筒打过去照在上面总归不及青天白日下看得真切。蒋璃将脸埋在掌心里使劲回想,那些画中的同一个女主角……刻上的画自然线条简单,甚至是没有颜色,可是……   “应该是她没错。”思量稍许,蒋璃也肯定了。   可以不及天宝笔下的形象,但从感觉上就觉得是同一人。   “那问题来了。”陆东深知道她这几日倦怠得很,抬手一边帮她松头皮一边帮她捋思路,“秦天宝怎么能看见那口棺材?”   “也许……”蒋璃皱着眉头,“他偷着进了崖洞看见的?然后被里面的尸体吓到了。”   像是挺合理的解释,一条线顺下来就是秦天宝发病的因由。可饶尊泼了她一盆冷水,“你现在有点神志不清,别忘了,能进崖洞的只有抬棺人,这两天我们跟三婶聊天也多少了解到,抬棺人走密道是要经过严格搜身的,除了族长和抬棺人,秦川其他人想要入密道是不可能的。往上爬更不可能,秦天宝那么小的孩子。”陆东深虽说没泼冷水,但也说出了不同意见,“秦天宝能不能进得崖洞先放到一边不说,但从时间上看就不对。如果说秦天宝看见了棺画上的女人再被尸体吓到,中间没时间差。你说秦天宝画的是女人在祈祷,棺画里没有这个内容,勉强有点联系的也就是流血的手,所以你说的理由不成立。”是,经过酒精的刺激和陆东深的按摩,蒋璃也缓过劲来了,思维开始回归正位,一点点捋顺盘旋在脑中的丝丝缕缕。饶尊说得没错,那么小的孩子很难进崖洞,而陆东深的话着实提醒了她。   时间差,时间差就是问题的关键。细细想来他们在崖洞里看到的棺画,没有一副内容是秦天宝画作里的,但能肯定的是,秦天宝画的女人就是棺画上的女人。说明什么?说明秦天宝早就见过画中女子,久而久之画作纸上,她的姿态和神情都是他想象很久的了。   画作精良,调色用心,没有时间的耗费是出不来的。   “我觉得……”阮琦开了口,见其他三人都在看她,就把话咽下去了。一行人里,她向来认为陆东深和饶尊都是心思缜密思虑周全的人,蒋璃更不用说,有勇有谋,而她好像一直在随大流,再加上自己是半路插进来的,就算发表意见也未必中肯有帮助。   但蒋璃催促她赶紧说。阮琦想着自己也别矫情了,别管想得对不对,开门见山说,“棺画里的女人如果真是秦川历史上重要的巫医,那未必只刻在棺材上吧,说不准秦天宝在别的地方见过,然后念念不忘也有可能啊。”   她这话令在场三人微微一愣,紧跟着陆东深笑了,“是啊,咱们竟然钻了牛角尖。”   画中人就是棺画里的人,那么秦天宝就一定是见过棺材?他们被惯性思维绕住了,倒是阮琦这个局外人想得简单反而得出了答案,饶尊也在旁笑了。更重要的是,如果秦天宝真是在崖洞里见过棺画,那肯定是他更小的时候,真是那样的话,崖洞里的尸体和环境一定会对秦天宝产生影响,那就算棺画上的女人再美,留在他心里的印象也不会美好吧。蒋璃只觉豁然开朗,绕来绕去的终于将疑点串成线了,她猛地一拍桌子,酒杯里的酒晃了晃,“没错,这下子就全对了!我说秦天宝怎么把那幅画藏在角落里了!他见了巫医的画像,思之念之,作画纸上缓解相思,因为是秦川最受敬仰的巫医,所以秦天宝不敢跟父母倒出心声,深藏女人在心,就算做了噩梦也不敢说出女人的身份来。”   陆东深在旁问,“秦天宝才12岁,相思早了点吧?”   蒋璃转头看着陆东深,眼神里有诧异。   看得陆东深一头雾水,他见饶尊和阮琦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笑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12岁的孩子有了暗恋对象很正常啊。”蒋璃道。   陆东深抬手挥了一下,“不可能。”   蒋璃哼哼了两声,挑眼一看饶尊,“你12岁的时候连初吻都没了吧?”饶尊的脸色突变,原本含笑的眼神里陡然有了一丝慌乱的东西,他快速瞄了一眼阮琦,像是很随意,但被蒋璃看得真切。他清清嗓子,刚想反驳,蒋璃又慢悠悠补上句,“   乔阿姨跟我说过。”   饶尊咂咂嘴。   阮琦在旁忍不住笑出声。   饶尊见她笑了,心头的尴尬稍稍得了缓解,见陆东深一副看热闹的神情,直接冲他开炮,“我不信你12岁的时候没接触过姑娘。”   “当然会接触。”陆东深不紧不慢,“但是没有任何关系。”   饶尊嗤笑,“没暗恋过谁?”   “没有。”   饶尊十分毒舌地总结了两点,“要么不正常,要么不敢承认。”   蒋璃往陆东深身上一靠,说,“你承认没关系,我又不计较这些。”   那个年龄的少男少女都处在感情朦胧期,倒不是什么爱情,但有心仪的姑娘或男孩也不奇怪。讲真,她还真是挺好奇能让陆东深暗恋个姑娘什么样。   奈何陆东深没满足她的八卦心,轻叹一声,“12岁对于陆门来说不是孩子了,所以我除了念书就是跟着父亲在公司旁听,哪有时间暗恋什么人?”唯一暗恋过的,就是眼前这个不停想要八卦他暗恋史的姑娘,敢跟他说势均力敌的姑娘。 第509章 被列祖列宗惩罚了   蒋璃不知怎的心情就愉悦了,许是酒精作祟,她搂过陆东深的脖子,摸了摸他的脸,故作怜惜,“那么小就做旁听生,真让人心疼啊……”   饶尊坐在对面,死活瞧不上这俩人腻歪,拿着酒杯在桌上磕了磕,悠悠然来了句,“别忘了影响秦天宝的还有一个人或一件事。”   蒋璃知他纯粹打击报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所以秦天宝平时接触的人和事就至关重要。”   “机会来了。”陆东深突然说了句,目光落在院门。   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秦三婶来了。   陆东深不疾不徐的口吻,“三婶是村里老人,秦族长闭口不谈的事,在她嘴里未必打探不到。”   **秦三婶是个热心的人,生怕他们不习惯秦川的作息,又担心他们不会剥米摘菜,所以时不时就送些柴米油盐来。她不收钱,一送东西,饶尊就得去劈柴,秦三婶是愈发喜欢饶尊了。   总是笑谈说,我要是有个闺女,一定得把你扣下做女婿,多好的小伙子啊,这脸上的蝴蝶不见了,瞅着更俊了。   今天他们留了三婶在餐桌,死活要感谢一番。   三婶也倒是爽朗,光忙活给他们备东西还没吃饭,也就跟着一块吃了。   秦川人爱茶爱酒,平时也都小酌小饮几杯,秦三婶的酒量不错,酒品也是讨喜,不推推搡搡说喝就喝。酒过三巡,陆东深给饶尊使了个眼色。   四人里,最能让三婶放松警惕的人就是饶尊,而且经过几日的相处,饶尊早就练就了一套专门对付老年人的套话大法。   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成了饶尊的主场。赞扬的话自然少不了,赞天赞地赞秦川,赞秦川的风土人情,赞秦川人的文雅祥和,又将话题落在三婶身上,诸如热心善良德高望重之类,总之,将三婶哄得心花怒放的。   蒋璃抿酒看着这一幕心生感叹,堂堂尊少,在外都是旁人巴着敬着的太子爷,从认识他到现在,她还真没见过他这般哄人的好口才。   秦三婶的话匣子是被饶尊给打开了,陈年旧事开始往外倒,又声声赞,这些年都是秦川的乡亲关照,否则她真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下去。   饶尊找到了话茬,给三婶满了酒,不动声色切入,“这些天怎么都没见您儿子呢?”   别说是没见着,三婶平时话里话外也从不带上她儿子,事实上她是有个儿子的。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三婶脸色就变了,她捏着酒杯,咬咬牙,“那个不孝子不说也罢!”话毕一口饮尽杯中酒。   不孝子?   这从何说起?   秦三婶摆明了不想说,饶尊有心问也问不出。蒋璃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秦宇,那个犯了族规的人,哪怕是死了,在秦川人眼里也是大逆不道的吧?   难道,三婶的儿子是秦宇?   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就算做了不好的事,毕竟命是没了,做母亲的总该是心疼的吧?   她暗示了一下饶尊。   饶尊却冲着她不着痕迹地摇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紧跟着他又转了话题,提到了秦川人的作息习惯,果不其然就如同他们之前分析的,因为祖辈们害怕战火,久而久之就成了昼伏夜出了。   阮琦忍不住问,“真就没有白天做事的人?”   秦三婶扫了她一眼,刚刚的热情熄了一半,不咸不淡地说,“我打小就在秦川长大,秦川里什么样我能不知道?别说是白天做事的人了,就连白天失眠的人都没有。”   阮琦被秦三婶说得心里不是滋味。   蒋璃在旁观察着三婶的态度,最开始她对阮琦可不这样,看来那天三婶是彻底误会了。想想突然觉得对不住阮琦,万一三婶真是按捺不住为饶尊保媒拉纤怎么办?正想着,饶尊把话给圆回来了,又给三婶斟满酒,“三婶说笑了,真要是有谁失个眠做个噩梦什么的,您还都知道啊?再不济还有些孩子顽皮,见着阳光挺好跑出去玩的呢。”   “这倒是。”秦三婶点头说。   阮琦在这头气得快吐血,什么人啊?同样的话,饶尊说了没事,她就挨怼。   陆东深面对饶尊而坐,任由对面的饶尊口灿莲花,他不做声响,沉默地筛选秦三婶的每一句话。他是有自知之明的,他开口询问的效果肯定不及饶尊。   话题都绕到这了,饶尊没理由放弃,想了想说,“现在已经是和平年代了,秦川昼伏夜出的习惯应该改一改,大人也倒没什么,小孩子长期不晒太阳对身体不好。”秦三婶摇头,对着饶尊倒是言无不尽,“我们秦川呐,祖祖辈辈都是这样,都习惯了。再说了,这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别在白天显山漏水的,容易给秦川招里祸端,违反了不好。像是天宝,现在弄成这样不就是被列祖列宗惩罚了吗?他啊……”   说到这她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话多了,赶忙打住。   饶尊追问,“天宝怎么了?”   “哦,没什么,他现在的样子你们不都看到了吗?”秦三婶打着哈哈。   “是看见了,但也有原因吧?”饶尊抓住关键,笑呵呵道,“他是做了什么事让列祖列宗惩罚?”   奈何这番笑对秦三婶不起作用了,她只是摇头,讳莫如深。   一时间餐桌上陷入沉默。   “我看……”秦三婶略有醉意不假,但显然不想言多必失,她起身要走,“你们吃啊,我手头上还有事啊。”   “三婶。”饶尊一把拉住她,又开始甜言蜜语攻势,“哪有饭吃到一半走的?快坐快坐。”秦三婶被饶尊拉着挣不开,又不好驳他的面子,想了想又坐下,刚想岔开话题聊点别的,就听之前一直沉默的陆东深开口了,“三婶,小孩子白天在外面玩,是违反族规吗?”   “没那么严重。”秦三婶脸上的笑很有礼节,一看就是跟对待饶尊不同级别的。她对陆东深向来敬而远之,总觉得这个人不好相处,不笑的时候挺严肃,笑的时候更让人捉摸不透。 第510章 总开关   “秦天宝在白天的时候跑出来过吧?”陆东深又问。“这个……”秦三婶赔笑,“应该是吧,我也是听说,所以刚才才口无遮拦地说了列祖列宗惩罚的话,你们可别当真,小孩子睡不着跑出来玩也正常,而且天宝那孩子很懂事,也没说经常大白天不睡觉跑出来玩。其实大家也就是说说,真要是白天有人做事,我们也不能拿族规说事不是?”   陆东深的思路可没被秦三婶牵着走,笑了笑,直截了当问,“秦天宝白天的时候跟谁玩过?”   秦三婶微微一怔。   “三婶。”陆东深始终没喝酒,他一直在喝茶,所以不疾不徐拿过茶壶续了一杯,道,“要不然我再换个问题来问。”   秦三婶警觉地看着他。   其他几人没拦着陆东深,尤其是蒋璃,她是了解他的,一旦发问,那必然是抓住了端倪打算直切对方要害的。   “如果有人违反族规的话,秦川人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秦三婶能回答,“会受到惩罚。”   “什么样的惩罚?”陆东深紧跟着问。   秦三婶道,“要视情况而定。”   “最严重的呢?”   秦三婶舔舔唇,目光有些躲闪,“那我就不清楚了……”   陆东深忽然笑了。   秦三婶见他面露微笑,不知怎的心里就发毛。   身边的蒋璃一直在紧跟着陆东深的思路走,她知道他不会把精力浪费在没用的问题上,压根就不是个拉家常的人。陆东深喝了口茶,放茶杯时“咣当”一声,秦三婶很明显挺紧张,冷不丁一声响还吓了一跳,又鼓着劲打算撤了。可问题是,她竟不大敢撤,总觉得对面这男人要么不开口说话,一开口她准跑不了。   “严重的丧命对吧?”   秦三婶一激灵,好半天嘟嘟囔囔,“族规,就是要大过天的,外面还有法律还有死刑呢。”   这话引了陆东深的兴致,“看来三婶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   秦三婶有词,“这些自古以来就有。”   陆东深含笑没揭穿她,死刑,词汇很专业。   “秦川执行刑法的时候,也是在晚上吧?”他这话像是询问秦三婶,可语气十分肯定,“尤其是面对严重违反族规的人,更要有村中重要的老人在场吧?”   秦三婶四两拨千斤,“年轻人,这是秦川自己的规矩,你们外人不方便打听这个。”   “如果是跟秦天宝有关的话,这件事还非打听不可了,现在天宝的安危是我们来负责,三婶这么藏着掖着的,看样子是有生怕天宝恢复的私心。”   陆东深的语气严肃又咄咄逼人,蒋璃在旁听着都觉得于心不忍,人家秦三婶又不是犯罪分子。   秦三婶一听这话不高兴了,“我能有什么私心啊?天宝是整个秦川的骄傲,我很喜欢那个孩子,怎么能盼着他不好?”   “是啊,三婶是一心为天宝好的人。”意外的,陆东深顺着她的话,话锋一转,“只是再好的孩子也会有污点,毕竟曾经跟违反族规的人关系好过。”   他话音落,令蒋璃心头一惊,可秦三婶接下来的反应更是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叫有污点?天宝是上天赐给秦川最好的孩子!”秦三婶变得情绪激动,“都是那个秦宇,自己不守规矩还想带坏天宝,自作孽不可活!”   除了陆东深,其他三人都惊住了。   很快饶尊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盯着蒋璃瞧,蒋璃在陆东深提及违反族规的时候就隐约有了感觉,只是没想到秦三婶会被陆东深步步紧逼,脱口倒出了秦宇的名字。   秦宇的尸体被抬进了崖洞寥寥处理,当时他们分析得没错,秦宇的确是违反了族规受到了极刑。   蒋璃看向秦三婶,“所以,除了同龄的孩子,天宝还跟秦宇走得很近对吧?”   “不能提不能提。”秦三婶赶忙道,“他是秦川的罪人,天宝只是小孩子分不清善恶的,他肯定是想利用天宝达到目的的,只是我们天宝心肠好,以为他是好人。”   说到这,她又急切地同蒋璃解释,“你相信我,天宝绝对是个好孩子,请你一定要救救他啊。”   蒋璃听着这话心里就明白了。   秦川人视严重违反族规的人为罪人,闭口不谈成了约定成俗的事,再来秦三婶之所以讳莫如深,十有八九是生怕天宝的名声被秦宇拖累,影响他的治疗。   等秦三婶离开后,四人开了个小会。   餐桌成了会议桌,从院子搬进了饶尊的房间,理由是,两个姑娘的房间里弄了酒气和烟味不好,陆东深又有洁癖。   桌子收拾干净后,一张洗得泛白的老旧花布被阮琦铺了桌面,原本是想着摆茶吃点干果,但蒋璃贪嘴,总想再舔舔酒,末了饶尊豪爽,“继续上酒,越喝思路越清晰。”   陆东深没阻蒋璃,他清楚她酒量,秦川的酒虽后劲绵长,但架不住蒋璃喝得有技巧,不急杯,不猛喝,小口抿,再随着一两口茶水,所以醉倒挺难。   四人将问到的线索连在了一起,虽还有零星疑问,但也不影响大局了。“秦天宝应该跟秦宇走得很近。”这是陆东深想到的结论,“秦天宝学的多,想的自然也多,跟同龄人未必会有共同语言。秦宇想要贩卖配方,这个念头肯定不是一蹴而就然后就跑去七舍镇,他应该经常偷着出秦川寻找最佳的售卖地,也见着外界的一些新玩意,正好满足秦天宝的好奇心。”“当然,想到这两人认识的关键还是秦天宝的病情。咱们都看过秦宇的尸体,看腐烂程度差不多也有半月了吧?秦天宝从噩梦惊醒继而发病也有半月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通过秦宇的事再来反推到秦宇身上,那一切就都能讲得通了。”饶尊捏着花生米在唇边,一点一点地啃,接着陆东深的话说,“照这么看,那就是秦天宝在某天夜里,哦不,应该是他跟着大人入寂岭那晚,不小心看见了秦川人对秦宇执行族法,因此受到极大的惊吓。”说到这他看向蒋璃,“这也许就是你说的那个总开关。” 第511章 注定是一个人要走的路   蒋璃点头,没错,她也是这么想的。   秦宇看着木讷,实则挺有野心,否则不会想着卖配方赚钱。他要钱做什么?具体目的已经无从考究了,但从秦川自给自足的情况来看,他最大可能是要离开秦川。秦宇对外界的认知和见识,是吸引秦天宝的关键,因此两人会经常接触,久而久之,秦宇在秦天宝心里就成了最重要的大哥甚至亲人。秦三婶有说错的地方,秦天宝绝对不是偶然白天外出,他一定是经常白天趁着大人们都睡觉跑出去见秦宇。因为秦宇离开秦川需要在白天,偷着再潜回来也必须要在白天。   至于秦宇怎么离开秦川,不得而知。   也许他知道了密道的机关,也许他有很强的攀爬本事,总之是离开了。但后来事迹败漏,族老们施行族法,从秦宇所承受的刑法来看,族老们必然是知道他售卖配方的事,否则就单单一个与外界接触罪不至于致死,更不会被扣上“罪人”的帽子。“秦天宝心中有暗恋的对象,还有最亲密的秦宇大哥,亲眼撞见秦宇受罚,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是致命打击。”蒋璃用手指点了点杯中酒,再放进嘴里轻嘬。“那么小的孩子如何排解心理恐惧?他肯定不能跟父母说,更不敢跟权威的爷爷讲,做梦就成了最直接的排解渠道。”她又将素叶之前跟她普及的大脑审查机制和潜意识原理说了一遍,然后接着道,“梦境内容映射现实问题,梦里流血的女人就是秦宇的映射,极度反映了秦天宝的心理压抑,醒来后彻底崩溃。”   阮琦端着酒杯往椅背上一靠,“现在我们算是缕清了秦天宝的发病原因,但是,崩溃不应该是歇斯底里吗?怎么会是他那样?”   蒋璃若有所思,好半天说,“有时候沉默也未必不是一种歇斯底里的表现。”   阮琦疑惑。   但饶尊明白她的话,眼神黯淡了。   陆东深也明白,没说话,在桌下拉过她的手轻轻握住。蒋璃只觉手心温热,心头也热了一下,反手抓住了他的手,攀附了他结实的力量。   其实她现在已经很少再去想精神病院的日子了,偶尔回想,总觉得恍若隔世。只是今天冷不丁提到,心里多少有些排斥。   她在那个鬼地方疯过闹过,最后趋于冷静,最后她是用了沉默来对抗不公。   沉默,就是她最后对命运妥协的绝望方式。   阮琦敏感察觉桌上的气氛不对劲,再瞧蒋璃的神情,猛地想起曾经闹得热火朝天的八卦,是关于蒋璃的经历,心里暗自懊恼。   刚想转移话题,不料蒋璃风轻云淡地开口,“想要确定我们的判断是否准确,还有个人能帮我们。”   “谁?”阮琦马上问。   心里暗叹,果然是个能挺事的姑娘,普通人可轻易过不了心理这关。   蒋璃将杯中酒饮光,酒杯往桌上一放,“秦族长。”   **   这天下了雨,不大,绵如针,墓园潇潇。   陆门的人,还有过往的商业合作伙伴都来了,参加CharlesEllison的葬礼,为此,墓园负责人封锁了墓园,将媒体摘了个干净。   陆振杨亲自来了墓园,在旁人的搀扶下,风烛残年。   神父离去后,他在墓碑前守了好久,回到车里,脸色煞白。   陆起白也来了现场,身边没跟太多人,只有一个景泞。陆北深与陆起白一步之遥,在葬礼过程中谁都没跟谁说话,斜角处站着杨远,墨镜背后的双眼紧紧盯着陆起白。陆振名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来,为此没有人有异议,陆门上下的人都知道,这两人虽说表面过得去,但实际上关系并不好,当初CharlesEllison可是踩着陆振名的功劳抬了陆门长子陆振杨坐上了权力之位。   相当于CharlesEllison来了把无间道,先是博了陆振名的信任,倒戈了陆振杨。又或者原本一切就是全套缜密计划,总之,上演了一出尔虞我诈的上位大戏。   但事到如今,人去楼空,再精彩的大戏也终有落幕的一天。徒留戏中的争斗绵延到现实,从上一辈到这一辈,利益下的纷乱从未停止过。   一上午的时间匆匆过。   诸位离场时,有感叹,有唏嘘。陆起白和陆北深离开得较晚,作为目前来讲陆门最受瞩目的陆家人,自然是先要安排好来宾,做了收尾工作才会离开。陆北深叫住陆起白的时候,离他们几米远的靳严不着痕迹地朝这边看了一眼,脸上无任何表情。   陆起白命景泞先回车里。   整个墓园建于高处,地势也是由高顺低。陆起白和陆北深两人沿着石梯一阶阶往下走,居高而望,遥遥间还能看见来宾们的背影。   细雨霏霏。   两人都没打伞,雨丝落在他们的黑发间、黑色西装上,太细,打不湿,便更像是罩在晨雾之中似的。   已经走到阶梯中段的景泞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淡淡雨雾,两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近乎差不多的身高,挺拔颀长,就连气场都不分伯仲。景泞觉着,不管她心里有多警惕和排斥陆家儿郎,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真真是有让人移不开眼的本事。贵气这种东西是学不来的,也不是用钱堆出来的,它是一种融进骨血里的气质,来源于你的家族。陆东深也好,眼前的陆起白和陆北深也罢,还有陆家的其他儿女,他们就算不是西装革履,哪怕穿着最普通的衣服扔进人堆里,身上的贵气还是掩不住,仍旧会被人一眼瞧见的。   她回头,正巧陆起白抬眼。   两人的距离很远,中间隔了长长的阶梯,像是横亘在两人之间永远跨越不了的久长岁月。   就算如此,景泞还是觉得陆起白是在看自己,心口就蓦地一缩,马上转回头来快步行走。   注定是一个人要走的路,她又何必心生期待?   景泞的背影渐渐湮没在雨雾里,再一转弯,就彻底被树影遮走了。陆起白这才收回目光,也藏了瞳仁深处的一丝柔软。 第512章 不惩处不足以平民愤   陆北深掏出烟盒,打开朝陆起白一递,陆起白看了看,没接。陆北深笑了笑,自顾自地拎了支烟,叼在嘴里,点燃后,一口烟雾吐出去,目光落在景泞背影早就消失了的远方。   “堂兄犯了两个错误。”   陆起白冷哼,没接话。   陆北深却没恼,夹着烟,慢悠悠地说,“一,不该爱上一个女人,婚姻这种东西一旦进了陆门性质就变了。”   陆起白面色一怔,下台阶的脚步缓了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等我说完你不就知道了?”陆北深轻笑,“二,如果你不幸爱上一个女人,那就要么不让她知道,要么不让外人知道。”   陆起白微微蹙眉。“可惜啊。”陆北深叹了口气,“堂兄这两个错误都犯了,而且还犯得挺明显。我本家大哥在外人眼里是运筹帷幄,是商界战神,但在处理夏昼的问题上都尚且忍气吞声、咬牙狠过心。你呢?一旦你的那位漂亮助理成了你的掣肘,你怎么做?”   陆起白倏然停住脚步,转头看他,目光警觉,“你什么意思?”陆北深比他高站了一阶,莫名的就有种居高临下之感了,他笑着将手里的烟头冲上,任由细细的雨丝落在上面,看着橙红的烟头渐渐成了星点光亮,不紧不慢地说,“没什么,就看堂兄你能不能摆脱陆家儿郎在感情上的魔咒了。”   陆起白的呼吸蓦地一促。   再抬眼时,陆北深指间里烟头上星点光亮恰巧也熄了,只剩最后一丝轻烟,散在雾气里消失不见。   **蒋璃再回秦族长家时,秦族长和天宝爸妈都在,这倒是令她多少感到意外。这几天她陪着秦天宝的时候,这三人都是各忙各的,应了天宝妈的话:蒋姑娘,我们相信你,   所以我们把天宝完完全全交给你。   所以他们心里再急也不会表现出来,该做的事还是要去做。   进门后,三人神情各异。秦族长自然不用说,原本就长了张凝重的脸,不皱眉的时候眉间都有川字纹,更何况他现在看着心事重重。天宝爸妈像是欲言又止,两人面色都有担忧,见到蒋璃后,天宝妈暗自捅咕天宝爸。   是出了什么事?蒋璃将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头纳闷,瞧着现下的时间里,秦天宝应该在看书。于是她便去了书房一瞧,秦天宝果然十分规整地坐在桌后,手里拿了一卷书,这次他看的是《拾遗记》。   她盯着“拾遗记”这三个字久久没移眼。   窗子前有晃影。   蒋璃扭头一瞅,还是他们三人,都透过窗子往里瞧,与她的目光撞上后,三人又赶忙故作无事。   这下蒋璃就恍然大悟了。秦川能有多大?想是秦二娘兴师问罪一事早就在村里传开了,自然是说什么的都有。秦族长和天宝爸妈虽说不是随波逐流的人,但也会心生担忧她恼羞成怒撒手不管,尤其是她还在外面待了这么长时间才回来。   有忌惮就好,至少心中疑问不怕得不到答案。   见三人正要离开,蒋璃冲着窗外叫住了秦族长,跟他说,聊聊。   **   一句“聊聊”,说得秦族长心里挺没底,至少天宝妈将煮好的茶都奉上了,他眉间还有化不开的担忧。   见蒋璃在悠闲倒茶,忍不住问了句,“那个……不需要看着天宝吗?”   “不急,一些事问清楚了,再治也来得及。”蒋璃拎茶壶将两杯倒满,微笑,“族长坐啊。”   秦族长迟疑落座,哪有心思喝茶?暗自打量着蒋璃的神情,闻得到她身上的酒气,不浓烈,看样子也没喝醉,但就是让他犯嘀咕。盘亘在蒋璃心头的困惑经过刚刚酒下分析已经澄明了不少,现在揪住秦族长,也不过就是确定之前的推断。她喝了口茶,缓解了胃里的燥热。这样的夏夜,其实蒋璃更想喝冰镇啤酒。   放下茶杯,她没拐弯抹角,开口直问,“不久前,你们用族法处置了一个年轻人吧?”   秦族长正想着喝茶润润喉,手指头刚碰茶杯就抖了一下,猛地缩回,不知是因为蒋璃的话还是茶杯太烫。他抬眼看着蒋璃,眼睛里有猝不及防。   “秦川有严格的族规,一旦犯事族规惩罚。这原本就是你们秦川自己的事,我本不该过问。但是,这件事涉及到天宝,所以族长还是别遮着藏着得好。”   蒋璃的手指搭在杯边上,轻轻摩挲,“如果在之前我问族长时,族长就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天宝说不准早就好了。”   最后一句话是压倒秦族长誓死维护秦川声誉心态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深吸一口气,“是,我们的确惩处了秦川的罪人,上一次施行族法那已经是五十多年前了。”   蒋璃默默喝着茶,寻思着他这话倒是不假,从崖洞里存放的尸体来看,秦宇的尸体算是最“新鲜”的了。   “天宝在场?”   “不不不,这种事怎么能让孩子见到呢?”秦族长马上否认,“族法都是要在白天施行。”   白天执行的族法?不是晚上……   蒋璃浅思片刻,道,“看来族法很重。”   “是。”秦族长没回避,“因为受罚的人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所以,他需要血祭祖先。”蒋璃闻言后背发凉,他轻描淡写地说,她胆战心惊地听,外界的法律在他们眼里形同无物,他们只认自己的族法,并且坚守了一辈又一辈,来让那些一旦违反族规的人得到相应的惩罚,甚至夺去生命。   “你们就这么私自惩罚一个人?”   秦族长道,“私自?不,施行族法的时候,秦川的族老们和德高望重的老人们都要在场。”   蒋璃默了稍许,很技巧地引出自己的私心问题,“贸然夺人性命,难道这期间不会有什么冤情?”   秦族长很肯定地摇摇头,“秦川的族规虽然森严,但我们不会轻易惩处一个人,尤其是需要施行最严厉的族法前,我们都要把事情调查清楚。”说到这,他终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茶间苦涩,像极了他此时此刻的神情。“出了这样的事,秦川人难以启齿。那小伙子叫秦宇,本是个老实忠厚之人,不知怎的就鬼迷心窍,几番私出秦川不说,还要偷售秦川的配方,将秦川泄密于外界。蒋姑娘,秦川能在驻脚盘根,靠的就是一代代人对族规的遵守,秦宇坏了规矩,令整个秦川不安,不惩处不足以平民愤。” 第513章 遇上大麻烦了   没跑了,就是秦宇。   至于配方,不用多说都是忘忧散,只是秦族长聪明地没提。   蒋璃喝了大半口茶,压了心头的惊涛骇浪,似乎所有事都按照他们之前推断的去走,那后来跟着他们进秦川的人,幕后老板就是陆起白父子?   “秦天宝跟秦宇的关系不错吧?”   秦族长僵了一下。   蒋璃盯着他。   他在她的眼神里败下阵来,点头。听她冷哼一声,他又马上道,“之前你问的时候我没说秦宇,只是觉得这人不提也罢。天宝跟他关系很亲密,视他为哥哥。”   果然。   秦三婶当时说的时候还是有保留的。   那问题就是出在秦宇受罚上,难道秦天宝是白天跑出去的?但是不对,不是入寂岭后回来做的噩梦吗?   “你们是怎么惩处秦宇的?”话说到这份上,秦族长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抹去太多血腥的描述,大抵讲述了惩罚过程,这期间,秦族长果真是提到了刑具“刺链”,他没过多解释刺链的原理,许是怕她心生反感。   可他殊不知,早在崖洞的时候蒋璃就瞧出个明白了。   “行刑之后,就要把奄奄一息的罪人送到祭医墟去祭祖,七天后罪人咽气,将其尸体抬进崖洞,死后继续向祭医赎罪。”   秦族长最后这句话引起了蒋璃一激灵,“祭医墟在哪里?”   “寂岭深处。”   “罪人需要在那待七天?”   “是。”   蒋璃呼吸急促,心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你说的祭医……是一个人?”“一个女人。”秦族长纠正了她的话,“在秦川列祖列宗的席位上,她是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一位祭医,她懂花语知鸟兽,通天意达人情,是她带着秦川人寻归隐之地,开荒垦田,养蚕织布,能以一人之力对抗洪水野兽、瘟疫灾害,又是神医圣手,救人于苦海。祖辈们都说,没有祭医,就没有秦川的今天。”   “祭医?”蒋璃不明白这个称呼,“不是巫祝或巫医?”   “祭是跟天地同级,巫就低了一等,不能等同。”秦族长说,“秦川信奉天地,祭这个字在秦川是列为尊称。”   蒋璃恍悟。   早知道她不叫自己巫祝了,干脆自封个“祭”字更省事?可又一想,自己的本事离他口中的祭医差远了,倒是懂花语这一点上挺相似。   她想到了棺画的内容,于是,想要最终确定一下。   “你的意思是说,现如今的秦川人之所以能在寂岭定居,全都是因为那位祭医对吧?”   “是,所以我们才能一代代在这里繁衍生息,安稳生活。”秦族长说,“后来祭医病重而亡,先辈们便将她好生安葬,并立下规矩,每一代族人都要以祭医为尊。”   蒋璃没说话,脑子里的线却捋得一清二楚了。   秦天宝画中的女子身穿素袍,虽说跟棺画上女人的穿着不完全一样,但也能看出明朝服饰的影子。   从秦川的建筑到现如今秦川人衣着来看,也都有明朝影子,说明他们就是在明朝时期隐居至此。   所以从秦族长的话里不难得知,棺画上的女子就是秦川的祭医,与天宝笔下是同一位女子。   “这位祭医是什么来头?”蒋璃忍不住问。   秦族长微微一笑,将茶杯往桌上一搁,“你们冲着忘忧散而来,那秦川的背景你们十有八九也是查清楚了,我们秦川是神医之后,祭医往前追述的祖上就是虢太子之后。”   蒋璃的心口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   这就对了。他们找的忘忧散没错,他们当初分析神医和虢太子也没错,只是没想到虢太子千百年后还会有祭医这样的直系后代。现在反观那位祭医,与大自然息息相通,想来是继承了祖上敏锐的嗅觉,实际上就跟虢太子一样,是个对气味很敏感的人,并且可以利用气味组合来解决各种难题。   越来越揭开的真相,感觉挺离奇,实则都讲得通。   “这么重要的一个人,你们该有画像吧?” 岂料秦族长摇头,“祭医神圣不可亵玩,所以不允许家中存有画像,这是祖上就定下来的规矩,秦川的每一代人都在遵守。但为了纪念祭医,也为了不打扰祭医的尸灵,秦川人以木为雕,立像于天地。只可惜到了我们这代,有一年山体崩塌损坏了祭医木像,从此之后,那里就成了只有祭台没有木像的祭医墟。”   蒋璃恍悟,原来这就是祭医墟的由来。   “祭医像毁掉的时候,天宝多大?”   秦族长微微一愣,没明白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但还是老实回答,“就是去年的事。”   “这么说,天宝是见过祭医木像?”   秦族长说,“那是当然,我们每年都会在祭医的木像前举办纪念活动,天宝是秦川的未来,活动势必要参加。”像是一场席卷天地的洪荒终于在这一刻停下来一样,所有的质疑、不解、费思量等等诸如此类都落地成灰了,天地间像是安静了一样,只剩细小的浮尘在光线的交织中相依相靠。   蒋璃没再问什么,俯身案上,出了奇的想笑,于是就笑了。   这一笑就止不住了,甚至都直不起身来。   她觉得可笑,可笑的是绕绕转转原来真相是这样;她又真心想笑,想笑的原因是忘忧散终于唾手可得。   秦族长被她笑懵了,他不觉得自己讲了什么值得发笑的事。   一直在担心情况的天宝爸妈听见动静后也进了屋,见蒋璃这般也纷纷愣住,稍许,天宝妈悄悄对天宝爸说,该不会是疯了吧?   天宝爸示意她别瞎说。   好半天,蒋璃终于止住笑了。   见状,秦族长不安开口,“蒋姑娘,你这是……”蒋璃也真心是笑累了,见茶杯空了,伸手去够茶壶,天宝妈勤快有眼力,忙上前拎过茶壶续茶。待蒋璃一口饮尽杯中茶后,茶杯一放,见天宝妈还要续茶,便伸手拦了她。   “你们家天宝遇上大麻烦了。”蒋璃切了正题。   秦族长一怔,“啊?”天宝妈一听这话急了,茶壶往旁一撂,茶水顺着壶嘴溅出了些,“蒋姑娘,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514章 这世上所有人都在忙   蒋璃起了身,背着手来回踱步,大有教育的口吻,“你们私拿人性命,还在祭医面前,哪怕对方是犯下滔天大罪,那也会心存怨念,你家天宝正好撞上了这股怨气,所以成了现在的模样。怨气不除,它就会一直在天宝身上,最后成了戾气,伤人于无形。”   秦族长当场傻愣。   天宝妈腿一软瘫坐在地。   天宝爸赶忙上前把她扶起来,冲着蒋璃说话都没底气了,“天宝他……他是中邪吗?”中邪,这可真是个百试不爽的词,可以用在任何场合任何人身上,这个词对于蒋璃来说最常见。可她清清嗓子,“天宝可不是中邪这么简单,他是撞了天地间的怨气、大煞气,又冲撞了祭医,明白吗?”   其实她想着秦族长他们是不明白的,连她自己都想不通什么叫撞了天地间的怨气,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至于病因,她心里清楚就得了。   却不想秦族长连连点头,“明白明白,蒋姑娘,请你一定要救救天宝,你让我们做什么都行啊。”   明白?   蒋璃暗自诧异,这么下复杂的事都能听明白?   也不能表露太多,她微微抬高下巴,“好。”   **   陈瑜从天际辞职了。   原因有二。其一,她跟邰业帆的关系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长盛和天际之前又闹得沸沸扬扬,之后还依旧存在竞争关系。尤其是像现在邰梓莘和邰业帆共同经营长盛,一段时间休养后,长盛也算是缓过气来,不论国内还是国外,产业链都顺到正规上了。   现如今的长盛来势汹汹,又钻了陆门内部风雨飘摇的空子,十足的磨刀姿态。   所以,陈瑜不便继续留在天际了。   其二……   陈瑜半趴在刚拆封的沙发上,手里的手机摆弄来摆弄去的,稍会,再拨了号码过去,对方关机。   放弃通话。   改了微信,敲了一串文字发上去,发完又觉得不妥,撤回。按了语音,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早点回来。   之前蒋璃就提醒过她,这段时间她会省着点用手机,有重要的事就给她留言,她看到后会回复。陈瑜也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重要的事,就想着第一时间跟蒋璃分享。可就在刚刚她突然觉得,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事,未必别人会觉得重要。每个人都是个体,都有各自要忙碌的事,不一定非得要欢喜你的欢喜,悲伤你的悲伤,这跟友情远近没关系,单单只是因为你不是对方,对方也不是你。   陈瑜重重地叹了口气。   突然觉得这世上所有人都在忙,只有她一个人在无所事事。   手机被人抽走了,紧跟着头顶一声轻斥,“起来。”   陈瑜懒洋洋抬头看了一眼,没动弹。   下一秒就被邰业帆给拉起来了。陈瑜靠坐着沙发,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邰业帆瞅了一眼她坐的沙发,又环顾了下四周,见没什么能比这更合适坐的,就拎过从家里带来的羊绒垫子,在沙发上铺得整齐,连同沙发靠背。   等折腾完了,命陈瑜坐过去。   陈瑜一脸的不情愿,等坐过去后开始抓狂,“烦!烦死了!”“别烦别烦。”邰业帆在她身旁坐下,轻声安抚,“烦躁的情绪对胎儿发育不好,还有啊,以后别那么趴着,会压着孩子。手机要少玩,刚运来的沙发会有味道,垫子先别撤,方便你以后坐。”   陈瑜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腿一伸就要起身,被邰业帆又给拉住了,“你要干什么跟我说。”   “我坐累了,干点活。”“坐累了就溜达溜达,在店门口就行,别走太远,也别离开我的视线。”邰业帆十分操心,“我已经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店里所有的事你都别管,该装修该联系物料,什么阶段该做什么事我都帮你盯着呢。你看现在店里,哪哪都乱糟糟的,你待在家里多好。”   陈瑜离职后,邰业帆就有让她进长盛的打算。卫薄宗的事在长盛也闹起过风雨,邰业扬之前供出过卫薄宗,但卫薄宗真是长了个灵敏的鼻子,将所有不利于他的证据抹得一干二净,苦于没有直接证据定罪,邰业帆和邰梓莘商议过后只能任由他的离开。   卫薄宗能这么全身而退,邰业帆心知肚明,跟陆门里的人有绝对关系。   长盛气味构建师一职空下来了,自然也有不少的专业人士挤破脑袋想往上爬。   邰业帆有些私心在里面,想让陈瑜顶上这个位置。   但他这个想法被邰梓莘当场就给否了,弄得邰业帆很没面子。更重要的是,邰业帆把这个念头跟陈瑜一说的时候,又被陈瑜劈头盖脸地责备了一通。“我之前在天际任职,现在又跑到长盛去做,别人会怎么想我?肯定认为我是攀你高枝啊!再说了,我现在的级别做不了气味构建师,资历不够,你叫我怎么以德服人?这是我的事,你做决定之前是不是应该问问我的意见啊?”   陈瑜自然有自己的打算,她从来都不是个边走边看的姑娘。她要开店,做一家香馆,从香水到香包,从护肤品到熏香,囊括所有可以带香气的物品。所有的香味都由她来定义,所有的香气都由她一手调配,所有的香料都由她亲自把关。   她是了解自己能力的,无法做到跟蒋璃一样具备天才般的天芳师、气味构建师,充其量自己就达到了调香师的级别,所以,开家香馆够用了。   南方多香铺,北方就少有,所以陈瑜就更想做一家属于自己的香馆,这个念头其实在她心里已经转悠好多年了。   当时邰业帆听了她的想法后十分诧异,问她,你想做生意?   她顶了他一嘴,你能做我就不能做了?倒不是邰业帆反对她开店,就是觉得她没必要那么辛苦,更何况他们两人马上就要结婚了,还折腾什么?但这话邰业帆没敢说出口,眼瞧着陈瑜两眼发亮跟着了魔似的,   心想着做就做吧,就当打发她开心了,一个香馆,哪怕最后开黄了也损失不了几个钱。   二话没说掏钱出来。怎知人家陈瑜骨气得很,把自己银行卡里的存款往他眼前一亮,愣是没拿他一份钱。 第515章 女人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邰业帆也没想到她有不少存款,着实惊讶,陈瑜得意洋洋,告知:我早就有心开店,所以存钱就有动力,还有,人家天际给钱可大方了,调香师的薪资在他们那可不低。   气得邰业帆牙根痒痒。   选址、看店铺、设计图把关、画图样、产品种类、样式的创意……等等一系列工作,陈瑜做的是热火朝天、斗志昂扬的,比她自己结婚的事还要上心。   邰业帆总有受到冷落的感觉。   邰梓莘想得开,跟他说,你得支持她的事业,女人就得有自己的事情做,要是按照你的想法进了长盛,她还不定被人怎么戳脊梁骨呢,现在多好,她多开心。   邰业帆叹息,就一个小店而已,那还叫事业啊?   邰梓莘瞪了他一眼说,咱们长盛也是从小生意做起来的呢,你放眼外面,哪个企业不是积少成多的?   好吧,邰业帆积极摆正自己的态度,也全力支持陈瑜即将开展的宏伟宏图。   岂料,就在陈瑜一腔斗志打算一展拳脚时,检查出来怀孕了。   这个意外让陈瑜又紧张又郁闷。   紧张的是,这是她第一次当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郁闷的是,店的事要搁浅吗?邰业帆得知这件事乐坏了,为了能让她安心养胎,衣食住行照顾得周到不说,连她未来的事业蓝图也一并插手了。原本落在陈瑜头上的事都转到邰业帆身上,他这边在外面谈着生意的同时,那边还得时不时叮嘱工人,哪里墙线高了,哪里大白没刮平……   但乐此不疲。   每晚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问陈瑜:咱儿子干什么呢?   陈瑜每次都会不厌其烦地告诉他:我真不知道你儿子在干什么呢,另外,是不是儿子还说不定呢。   邰业帆乐呵呵的,是个小棉袄也好啊。   店里的事着实是被邰业帆安排得妥妥当当,以往她总觉得邰业帆就像个没长大的巨婴,凡事都不操心,但邰家变故后,他确实就迅速成长了,架起邰家重担的样子很Man。   她以为就是这样了。   直到她怀孕,直到他要做父亲,她才终于恍悟,其实一个男人真正的成熟不是源于女人,而是源于他要成为父亲的角色。   轮到邰业帆热火朝天,陈瑜闲得快要发疯。   每次她前脚来店里,后脚就有人给邰业帆打小报告,然后,她就只能又像个废人一样闲溜达。   这种情绪压多了总是要爆发,陈瑜就拼命捶邰业帆,边捶边嚷,“就怨你!怎么就管不住你自己啊?你看看我现在,小肚子马上要起来了,怎么穿婚纱?”“是是是,怪我怪我都怪我。”邰业帆现在是春风得意,任由陈瑜闹腾都不生气,她在孕期,情绪不稳定很正常。“你放心,婚纱咱们重新做,来得及,不会丑的,你怎么都漂亮。”   就甜在他这张嘴上。   陈瑜轻哼,“以前也不知道你用甜言蜜语骗了多少姑娘。”   “哪有,没有,绝对没有。”这种事邰业帆哪会展开来说?老实交代不就是往枪口上撞?搂住她,四两拨千斤,“你是我唯一想娶的姑娘。”   陈瑜撇嘴,但心里泛甜了。   邰梓莘来店里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邰业帆正要带陈瑜去吃饭,就听有人推门进来,是邰梓莘的声音,“怎么还在装修啊?这男人做事就是拖拖拉拉的。”   邰业帆紧跟着怼了句,“说谁呢?你嫂子还在呢,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陈瑜在旁偷乐。   邰梓莘懒得搭理邰业帆,看着陈瑜叮嘱,“你可注意点啊,虽然说店里用的都是环保材料,但还是尽量少往这里跑。”   “行,知道了。”陈瑜应允。她以前不是很喜欢邰梓莘,觉得她挺强势的,而且经商手段老辣,更重要的是,她一直觉得邰梓莘还在暗恋陆东深。但随着接触次数多了,她也不排斥邰梓莘了,没结婚的女人始终就像个孩子似的,有自私的一面,但也有善良的一面。许是邰梓莘对她心存歉意,源于之前她驳了邰业帆的想法,所以从陈瑜决定开店那天起,邰梓莘也没少出钱出力,有一次陪着她去选家具的时候,邰梓莘说了实话,“嫂子你别误会,我反对二哥的提议,只是出于公司发展考虑,绝对不是怕你分家产什么的,你嫁给我二哥就是邰家的人,邰家的财产有你一份也正常。”讲真,陈瑜还真没想那么远,邰梓莘心直口快地这么一说,倒是把她给说笑了,她说,我完全理解你的决定,就算你当时不反对我也不会去的,我能不能胜任那个职位我心里最清楚,所以你放心,我没怪你。至于邰家财产,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就没想过……邰梓莘没料她会这么说,愣了好半天,然后跟她说,不不不,你别不想,财产的事你要想的,女人无论如何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我倒不是说我哥能抛弃你。当然,如果他敢那么做我也不会同意。   逗得陈瑜不行不行的了。   邰梓莘这次过来是送东西的,前脚刚踏进店里,后脚送东西的车就到了。   邰业帆大言不惭的,“什么精贵的东西还劳你邰大美女亲自送来,提前说好啊,不是金山银山的我家楠楠可不收啊。”   自打邰业帆知道陈瑜的原名后,他就楠楠、楠楠的叫上好了,他说,这么叫就跟叫闺女似的,暖心。   陈瑜也喜欢听他这么叫自己,听着也很暖心,但听他这么一解释,心里就犯嘀咕:好好的话就不能好好说啊。   邰梓莘笑,“这可比金山银山还要金贵呢。”   这么一说,陈瑜更好奇了。   很快,有两人抬着个箱子进来了,邰梓莘指了一处放好后就遣他们走了。邰业帆好奇,主动拆箱,等打开一看,惊诧,“不是吧?就一截木头?”   目测也就一米左右长的木头,乌突突的颜色,连造型都没有,都算不上个根雕,却被装进精心制作的罩子里……等等,邰业帆瞧了瞧那罩子,貌似是水晶?用水晶罩子来做木头的容器?本末倒置了吧? 第516章 我信   “你懂什么?”邰梓莘哼笑。   陈瑜上前,低声惊呼,“奇楠!”   啥楠?   邰业帆懵了。   “老天……”陈瑜打量着眼前这截木头,又让邰业帆把罩子打开。   罩子刚撤,就有极淡的雅香逸出来。她伸手摸了摸,又闻了闻手指,惊喜,“就是奇楠!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奇楠?”“都说古有四雅,斗香、品茗、插花和挂画。我想着你要做的是香馆,送一个跟香料有关的礼物最好。”邰梓莘见她喜欢,也就放心了,“我听人说沉香最好,还能安抚孕妇情绪,所以就托人买了来。我不是很懂行,你觉得好就行。”   “奇楠可不是托人买就能买到的,你能找到这么大的奇楠,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陈瑜惊喜道。沉香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形成沉香的香树就要年份长,有的香树可达百岁甚至千岁,从结香到成熟也要经过漫长的时间,香树倒伏后留存的沉香往往也都是几百岁了,所以古人称沉香为集了千百年天地灵气的珍贵香料。奇楠是沉香中最为特殊的品种,也叫迦南香,在《与陈漳浦莘学话旧》有言:山租输海贝,市舶贱迦楠。是极品沉香中的极品,古时称琼脂,比沉香温软,通常在一大块极品沉香的料子里,可能只存在一小部分的奇楠,极其珍贵。气味高雅,不焚烧也会散发浅浅之香。   邰梓莘不但能找到奇楠,还找了这么大一块,这已经不是价值连城的问题了,是世间罕有了。“是从一位克拉玛依的老人手里得到的,听说那老人是个原料供应商,但只搜集沙漠里的原料。也是奇怪的很,这一大截的奇楠就是他在沙漠深处找到的,视为上天赐的珍宝,要不是我托的那人对他有些恩情在,这块奇楠他是不可能转手的。”邰梓莘道。   陈瑜一听叹为观止了,沙漠里竟然能寻到奇楠?真是活久见啊。   但凡沉香,都产生于低海拔的山地、丘陵及阳处疏林中,而奇楠的产地也就那几处,少之又少,更别提能在寸草不生的沙漠里出现。   果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邰业帆插不上话,他知沉香珍贵,但也就是到此为止,至于沉香什么种类的他一窍不通,更别提对其他香料的了解。见邰梓莘和陈瑜像对着宝贝疙瘩似的对着那截奇楠,   撇嘴。   心想:再怎么值钱也不就是截木头吗……   但不管木头不木头的,能安抚陈瑜的情绪就是宝贝。   **蒋璃这些年走南闯北留下的习惯,身上总会不离原料,都会带些必要时会用得上的半成品,一旦需要,再简单制作就能用上。自从左时在无人境出事后,她更像是患了强迫症似的,身边不带着些半成品的原料就没有安全感。   虽说如此,但治疗秦天宝的气味原料还有缺失,毕竟不像是在沧陵,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她想到了寂岭,顺着村中小路走到尽头的那座天然药山。任由秦天宝在书房里折腾,也任由秦族长和天宝爸妈一副又担忧又不敢多问的模样,她回了住所,先取了早前压好的苍术粉,又跑到地里摘了一盆子新鲜花椒,以山泉水、新柏木烧了足足一大锅,加以山野蜜,成了浓浓的椒水。   冷却椒水的过程中,她又宰鸡放血,当然,宰鸡这种事让陆东深做的。   鸡是三婶家的,依旧送钱不要,也依旧饶尊做了劳动力。   三婶不知道蒋璃在忙腾什么,但也听说了是跟天宝有关,就跑来新房这边来看,只是热闹凑了一半她就走了,看不懂。   其实陆东深和饶尊也不知道蒋璃要做什么,只是这两人早就习惯了蒋璃的做事方式,见惯不怪了。阮琦对她做的这些十分感兴趣,她在忙活,阮琦就在旁边打下手。   鸡放了血,椒水也冷却了,蒋璃在其中撒了苍术粉,一时间散发的气味难以形容,至少让最靠近的阮琦捂了鼻子。   鸡血和椒水分别存于器皿,又封了蜡,抬到族长家埋于树下。   秦族长等三人大眼瞪小眼的看。   做完这一切后,蒋璃洗了手,同他们说,“谁都不准碰树下的罐子。”   不用她多说,秦族长也会照做。   蒋璃再折回住所时凌晨两点多了。   对于秦川来说正热闹,可对于蒋璃来讲,已经眼皮子直打架了。   简单洗漱,一头栽床上,听见房门响也懒得睁眼去瞧,心想着就算是坏人也无所谓了,反正现在睡觉比天大。   “坏人”不坏。   只是压在她身上时有点重。蒋璃阖着眼,闻着他身上的气息,真是越闻越好闻,她觉得她愈发离不开他的气息了,也不知道分开的那几个月里她是怎么熬过来的。像是这样,他贴着她,搂着她,一切都是鲜活的。   鲜活的感觉真好。   她任由陆东深西的吻绵延而下,温柔的细痒已经驱走了她大半困意,她轻声呢喃,“我好不容易把你的失眠症给治好了,现在你又要被秦川人给带坏了。”   耳畔是陆东深的低笑,唇滑到她耳垂,“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上达神灵,驱除邪魔。”她软塌塌道,他的气息钻进她耳朵里,像钩子似的吊着她的心七上八下的。   陆东深笑得温柔,手却贪婪,顺着她的衣襟钻进去,“说人话。”   “进寂岭,找几种原料。”蒋璃觉得全身都被他的手温给烫化了。   “难找吗?”陆东深问得一本正经,当然,如果忽略他不安分的手的话。蒋璃想了想,“既然敢称得上药山,那应该就能找的到,就算找不到也没关系,一定会有其他能够取代的原料。”然后,身子翻过来,与他面朝面,轻笑,“陆先生,我想找的原料就一定能找到,就好比我想要得到的人也一定要得到一样。”   “想要得到的人?”陆东深一挑眉,“例如?”   “你。”蒋璃大大方方地承认。   这话听在陆东深耳朵里有点质量打折,他质疑,“我可一直没觉着你想得到我。”   “只是你觉着而已。”蒋璃乐得跟他扯皮。   陆东深压下脸,算账,“如果这次我不主动,你不就铁定跟我分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没在欲擒故纵?”   陆东深哭笑不得,“蒋姑娘,你是不是对欲擒故纵这个词的含义有什么误解?”   “爱信不信,反正我表达清楚了。”蒋璃才不想过多讲述自己当时在沧陵有多想他。陆东深笑了,低头轻轻啃咬她的唇,含糊,“我信。” 第517章 只为让她这辈子都无忧无虑   这个时候,蒋璃觉得她说什么他都会相信的。   唇与唇的贴合,总能带着蜜花香,蒋璃觉得,是从唇齿一直甜进心里。   这次重逢之后,总有点跟过去不一样的意味。   她爱陆东深,从过去到现在。对他的爱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渗进了骨髓里、血液中。但以前她不管再如何告诉自己要爱的潇洒,实则都是小心翼翼。她由爱生恐,陆东深越是对她好,她就越害怕失去,甚至总会觉得自己终将失去。这份不安全感或许是来源于他,也或许是来源于她自己,又或许来自于纷争不断的陆门。   可现在这种压在心底的担忧没了。   当陆东深出现在沧陵的那一刻,她才突然明白他是需要她的,不管他在外面有多强大、多自信、多能干,在生死一线间的时候他只相信自己,而他的朋友也相信她。   这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说明,陆东深是真心真意把她放心上的,否则他的朋友也不敢这么放心地托付给她。   也许就是明白了这一点,蒋璃在爱情里的恐惧和担忧就无声无息地散了。   她深深爱恋的男人。   现在的境遇明显险过从前,但不管未来多大风雨她都不怕,只要两颗心始终是贴着的、暖着的,再难再艰的路她都会陪他走下去,甚至她有能为他披荆斩棘的信念。陆东深吻她的时候见她嘴角有笑,心里就暖。他最爱看她笑,她笑时眼里就是不染尘埃的纯真,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这是他希望的,他愿付出一切,只为让她这辈子都无忧无虑。   他轻吻她的唇角,珍惜着她的微笑,喃问,“入山采原料是不是又打算独来独往?”   蒋璃主动圈上他的脖子,浅笑,“不,你得陪着我。”   陆东深微微挑眉,“这次怎么示弱了?”   “省得你还得进山找我。”蒋璃这次想得通透,“一旦我遇上危险了,你得保护我。”   这话陆东深爱听,低语了一个“好”,就忍不住低头亲她。蒋璃现在可是怕极了他的温存,小楼的隔音未必能好到哪去,她是最清楚陆东深的战斗力,万一到时候她收不住自己的声线,那回头饶尊和阮琦还不定用什么眼神来看她。?跟他共赴云雨是场极致的癫狂。   他带着她生,带着她死,能生生榨出她所有的热情,他会在耳畔跟她说,乖,叫出来,我喜欢听你叫。   这段时间里,每每他靠近,她总会胡思乱想,然后就陷入意乱情迷,这很危险。蒋璃撑着他的胸膛,阻止他的贴近,“我得养精蓄锐。”   陆东深低笑,“做保镖的难道不能有点福利?”   蒋璃眼珠子转了一下,“我给你雇佣金。”   “我对雇佣金不感兴趣。”陆东深压下脸,“只对你感兴趣怎么办?”   坏人。   蒋璃心口掀起的风浪一波高过一波,喉咙也是一阵紧过一阵。她一把将他推开,佯怒,“我不要,你快走吧。”   陆东深栽楞着身子,看着她,眉眼的笑沾了邪和坏,“不要?”   “不要。”蒋璃下了床,趿拉着鞋走到门边,一开房门,朝他甩头示意了一下。陆东深懒洋洋从床上起来,朝她走过来时眼睛里也是带着笑,仔细瞧着,笑里有隐隐的火种,蒋璃朝旁站了站,让出了房门的位置。她可不敢多招惹他一句,生怕那星星点点的火种最终成了烈焚。   他上前,一手搭在她攥着门把手的手上,一手撑着墙,将她圈得密实,低笑问她,“真不要?”蒋璃觉得心头翻滚着的浪花成了惊涛,拍得她都快窒息。他身上的气息想若即若离,勾着她,使她的呼吸不自觉加促。她清清嗓子,再出声,声音都带着颤音,“嗯,不要。”   “那我走了?”   “嗯……”   陆东深抿唇浅笑,松开撑住墙的手,“好。”   蒋璃低垂着脸,不去看他。其实是不想承认,就在他松手说好的时候,她心头掠过的是浅浅失落。   陆东深凝着她,少许,松开另只手,她见状抽回了手。   正做好送走他关门的打算,却见陆东深冷不丁将房门关上,还没等蒋璃反应过来,她就被他按在了墙上。   多少有了强迫意味,连同拉扯衣物的力道。   惊愕和惊喜一并炸开,在蒋璃心头腾起万丈烟火,与此同时又心生紧张,低语哀求,“你别,万一被人听到……”   陆东深压紧她,一手环过来捂住她的嘴,热情似火。   **   四人兵分两路。   陆东深和蒋璃入寂岭的同时,饶尊和阮琦在“布置”现场。秦族长对于蒋璃要入寂岭的事心存顾虑,陆东深将话点得明白:一,寂岭不属于秦川的地盘,他们入山做什么都碍不着秦川人的事;二,他们进寂岭是为了秦天宝的病,   如果不放心,饶尊和阮琦还在村里押着呢。   呛得秦族长没二话。   留守在秦族长家的阮琦第一件事就是挖出蒋璃之前埋的坛子,用她的话说就是,这是蒋姑娘临走前吩咐的,她有独家授权。   夜色初上时,阮琦就当着不少村民的面,将坛子里酵好的汁液尽数刷在秦族长家的两扇房门上,除了房门,还有周围墙壁。等刷完后,饶尊就赤膊上阵了。   他拎着一桶子鸡血,找了秦天宝平时用的毛笔,在房门上各画了一道符。   那符画得奇特。   至少没有秦川巫祝手底下巫符的样子,似字不是字,似画不似画,引得越来越多的村民围观,指着正在画符的饶尊指指点点。   秦二娘也来了。   站在人群里,一身玄色长袍看着暗幽幽的,就跟鬼似的。阮琦在旁帮饶尊拎捅,饶尊每下一笔都挺谨慎,画第二道符的时候,眼角就悄悄瞄着第一道符,看得阮琦有点着急,当着众人和秦族长的面不敢大声讲话,还能压低了嗓音说,“你要淡定自若点,千万别画错了,秦二娘盯着呢。”“我这不是照着画吗?”饶尊从牙缝里挤出低声,“秦二娘什么反应?” 第518章 考验绘画功底的时刻到了   “没反应,脸还跟扑克牌似的。”   饶尊借着拿毛笔蘸鸡血的空挡缓了缓发酸的胳膊,低语,“这娘们还挺能沉住气。”   “你说她是不是发现你是瞎画的?”阮琦担忧。   “什么叫瞎画?”饶尊借着画线凑近她,“我可是个有绘画功底的人。”   早先经过一轮投票,最终饶尊以2:0的优势胜过阮琦,于是,画符这个重任就落在了饶尊身上,阮琦除了刷墙刷门的力气活外就是给饶尊打下手。   投票就是鉴于绘画功底。   阮琦是打小就没动过画笔的人,而据饶尊自己说,他小时候没少画漫画,所以哪怕画出来的符总有种漫画风那也是胜了阮琦笔下的歪歪扭扭。符是蒋璃临走前画好给饶尊的,叮嘱他要在夜间村民们都活动的时候画,所以务必要记牢靠,下笔绝不能犹豫。虽然说秦川巫祝不会看懂符画里是什么,但她也是经常画符的人,对方的笔法专不专业、流不流畅还是一眼能看出来的。   饶尊当时盯着纸上的符好半天,讲真,挺复杂,没有规律可言,左右边还不一样,怎么都看不出名堂来。   怎么记?   蒋璃给他支了个牛光闪闪的招:死记硬背!   饶尊差点吐血。   等好不容易回血了,问她,这符是什么意思?   蒋璃慢悠悠地说,不知道。   “不是你画的吗?”   “瞎画的啊。”   ……   饶尊好几次都萌生想要掐死蒋璃的念头,尤其是秦二娘那双眼睛就跟x光似的在背后盯着他的时候,他的手不能抖,左右两扇门上的符不能画错,不能有半点迟疑……   所以,在跟阮琦嘴上逞强后,他在心里又恶狠狠补上句:死丫头活腻歪了,都是瞎画的玩意儿,就不能给我画简单点!   好不容易画完后,饶尊清清嗓子,阮琦接到提示后站在大门前的台阶上,面对村民,“这是蒋姑娘的请愿符,是传达天地之用的,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碰触,一旦碰触……”   说到这,她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秦族长。   秦族长也一直在嘀咕着饶尊画的是什么,听了阮琦的话后马上肃然起敬,自然就给了这符加持,“一旦碰触就按违反族规处置,那可是要在医巫墟面前领罚的!”   众人一听这话,连连点头。他们不敢违背天地,对于医巫更是敬重,所以万万不想在祖先面前受罚丢脸。   画完大门,饶尊和阮琦又转战室内。   庭院画符,秦天宝所到之处都缀上红布条。符不再是大门上的“请愿符”,画法也不一样,比大门上的简单多了,秦族长脚后跟着,询问阮琦,阮琦按照蒋璃之前说的“随便起名”的原则脱口而出,“归神符,是帮助天宝元神归位的。”   秦族长闻言恍悟。   正在系红布条的饶尊听了后心生赞叹:人才啊。根据蒋璃的要求,画符和系红布条做得有模有样就可以了,本来也是用来虚张声势的。铃铛和吉祥纹那都是巫祝用过的,她再用也不好,立坛做法也不是她的风格,所以干脆化繁为简。   但有几样不得马虎。   蒋璃临入寂岭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说一旦马虎,就跟他们二人断情决意,态度十分果决。以陶泥烧炉,制成半米高一盏、巴掌大一盏,炉顶留孔,用来泄炉火之气,但孔窍不能太大,便于香气在炉内回环往复。至于炉上的绘图,或祥瑞或象猊都随饶尊意,能画出来最好,画不出来……   饶尊决定拟画个葫芦娃在上头。   再做香盛,方便她回来装原料用,不能用生铜铁器,只能以竹或古木来做。   备好竹枕一个,留有物孔。   三样东西,在蒋璃回来之前都要准备齐全。   饶尊在挖陶泥的时候说,“怎么都觉得入山最容易。”   手工活啊,蒋璃留给他的全都是手工活,他打小的手工课向来不及格。   阮琦帮着他一同忙活,蹭了蹭发痒的嘴角,问他,“你又不怕红蚂蚁了是吧?”   一句话把饶尊所有的愤愤不平都给怼回去了。   秦族长见他们做这做那的十分好奇,凑上前问,“两位这是——”   “族长,这都是蒋姑娘的圣物,能通天地灵气的,可不能多问。”阮琦打断了秦族长的话,见他又有要问的样子,马上又道,“而且蒋姑娘深入寂岭具体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能说,毕竟是泄露天机的事,秦族长,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秦族长一听哪敢还多加打扰,道,“你们忙你们忙,如果忙不开的话……”   见阮琦盯着自己瞧,他又生生把“我可以帮忙”这句话咽下去了,想着这种事他是铁定帮不上忙了,又何必惺惺作态?赔了笑,走了。   等秦族长离开后,阮琦松了口气,“妈呀……再继续问,我真是招架不住了。”   “这才哪到哪?那两个不可能当天去当天就回,这两天该演的戏还得演下去。村民们好糊弄,秦二娘可未必,我现在敢打赌,她还在门口站着呢。”   说到这,饶尊瞧见她嘴角脏了,是刚刚她不小心蹭上去的,很自然而然地抬手在她嘴角轻蹭了两下。   指肚温热,烫得阮琦脸一红。   秦族长家大门口,那些看热闹的村民都已三三俩俩地散了,最后只剩下秦二娘。   果然跟饶尊预料的一样。   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双眼如炬地盯着门上的鸡血符,脸上丝毫神情都没有,就如同这夜色,暗沉沉的不见光。   **   山上度一日,人间已百年。   蒋璃每次入山都会有这种错觉。   站在高山之巅,于天地之间,似乎连时间都凝固了,更别提人的渺小。晨起日落,一切都自有定律,宇宙洪荒,天地之大,人世间的纷争也就变得不重要了。   陆东深做了劳力,帐篷、粮食、药品和户外工具统统都被他扛在肩上,成了蒋璃最可靠的后勤力量。二人没有昼伏夜出的习惯,所以还是回归了正常人的特质,白天入深山,晚上搭营休息。 第519章 恍惚   寂岭从严格意义来说就是望不到头的无人之境,除了秦川人,外面的村人几乎不敢往寂岭这边来,像余毛那种胆大的也只敢在寂岭周边转上一转,那都能随随便便挖出个价值千金的太岁来。   寂岭是不折不扣的药山。   沿途动植物种类非常丰富,恒古千年之地,这里还保留着第四纪冰川遗址地貌。   蒋璃和陆东深两人顺着山脊走向一路深入,短短两天里,蒋璃就找到了大部分的原料,这令她叹为观止,也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事。   “寂岭的药藏比目前公布于世的药山还要丰富,随处可见的都是珍贵药材。”这是蒋璃这两天说过的最多的话。陆东深头半天还迎合她,后来为了不浪费口水就不吱声了。因为刚开始的时候他真的一腔情愿地以为她在跟他说话,几次过后他才明白,她是在自言自语的感叹,合着都是他在自作多情。   更别提动不动就听她惊喊一声,要么就高呼一嗓子,她眼里心里都是原料,哪还顾得上他被她吓得心脏病都快犯了?   当然,人家蒋璃也不是真的对他不管不顾,一路走来,每次大呼小叫前都要加上:啊!陆东深你快看这个……老天!陆东深你快看那个……   等陆东深真依着她看过去,她又像鹿似的奔到下一处了。   恨得陆东深牙根痒痒,不,她不是鹿,纯粹是只兔子,个头小还乱蹦跶,一进山里就跟回了家似的,抓都抓不着她。   蹦跶吧,使劲蹦跶。白天再能蹦跶,到了晚上不还得乖乖躺他身下,任由他剥皮食肉?这兔子这两天被他调得越来越open了,吃起来更是鲜美得很了。   相比陆东深满脑子的彩色画面,“兔子”始终是善良的,丝毫不觉得自己处在危险之中,腾出功夫来也会给他普及一些知识。“你看,这是蘼芜啊,就是川穹的苗,也叫江篱,哈哈……跟我的名发音一样啊。根就是川穹,祛风燥湿。叶子像当归,散发出来的香气跟白芷很像,能做香草用。古代时候的妇女采了蘼芜的叶子,回家之后在阴凉处风干,风干后的叶子就能做香料,也能填进香囊里。当然,整株蘼芜是能入药的,但一般都是在四五月份采啊……”   或者又在阴缝处采下一株类似兰花的植物,让陆东深来闻。   陆东深闻过之后,只觉叶间都有浅香,但不能深闻,深闻反而闻不到了,稍稍远离就觉鼻尖绕香。   蒋璃就直笑,“有些气味就是这样,越深究就越是触不到。”   “《洞冥记》里记载了这样一种植物,怀其叶,则知梦之吉凶,此为梦草。我手里现在拿着的,就是这个,又被叫做怀梦草。”   陆东深表示不解。蒋璃一脚踏在石壳上,头顶是茂密林叶,落得这石缝之下都是暗色。她生怕伤根,小心翼翼铲了几株下来,装进身后的竹筐里,说,“相传汉武帝思念李夫人时,东方朔献上钟火山的一种香草。汉武帝怀揣香草入眠,就能梦见心心念念的李夫人,这说的就是怀梦草。当然,怀梦草存在于典故里,后人经过研究,和通过气味的比照发现,所谓的怀梦草其实就是常年生长在阴处的兰草,夜里喜开红花,花叶皆香,属兰花科的一种。”   陆东深“哦”了一声。   蒋璃笑呵呵地挽上他的胳膊,问他,“懂了?”   “懂什么?”   蒋璃嗤笑,“你心里藏着哪个姑娘,可是抱着香草入梦试试啊。”   “藏什么姑娘了?”陆东深大大方方说,“只有你,没别的姑娘。”   “哎陆东深,我始终不相信你没有暗恋的姑娘啊。”   陆东深懒得搭理她了,这事儿在她心里还没过去呢……   可很快,蒋璃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跟只大鹏鸟似的忽闪着两条胳膊从山林间冲出去,直奔山野高处。   陆东深紧跟其后。林间光线暗,出林就有强烈日光。就在眼前光线乍亮的瞬间,陆东深不知怎的大脑就恍惚一下,耳畔突然冒出不少的声音来,嘈杂、混乱,蒋璃的身影似乎越来越远,他想抓却抓不到。   往前迈了一步,好像前方的山路都变了模样。   “东深?”   蒋璃的一声喊骤然将他的意识拉回,他定了定神,发现蒋璃已经到他跟前,一手还扯着他的胳膊,一脸担忧地瞅着他。   耳畔嘈杂的声音已经没了。他低头一看,脚旁之下是陡峭山壁,若不是蒋璃拉着他,刚刚稍有不慎他就掉下去了。心中暗惊,他知道出了山林两旁有断崖,但自己刚刚是径直走的,怎么就到了崖边了?   “你怎么了?”蒋璃说话间还死死拉着他。   陆东深瞧见她眼里的警觉和担忧,笑了笑,“没怎么啊,就是看看路况。”   “看路?”蒋璃半信半疑。   “看路。”陆东深笑,“寂岭危险,最好多方面勘察地形,保证我们的安全。”只是瞬间恍惚,他并不想引得她过多担忧。   蒋璃细细衡量他这话的含金量。她看得清楚,就在刚刚他走出林影,那眼神看着就不对劲,涣散、恍惚,连步子都不稳当。最开始她以为他受了什么气味影响,毕竟这是座药山,想当初在祈神山时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情况。但转念一想不对啊,有什么气味是他闻到而她闻不到的?   陆东深见她又是皱眉又是挑眉的,笑了,“别疑神疑鬼的了,你没事握块石头干什么?”蒋璃手里攥着块石头,不大,不规则形状,表面略微透明,有暗灰色和绿色纹路。她低头瞅了一眼,这石头是原本要给他瞧的,被刚才的事一打岔就忘了,他这一说她才想起来。   “阳起石。”蒋璃不是心思的回了句,然后又很郑重地问他,“你刚刚真的没有不舒服?”   陆东深一把将她拉过来,眉眼含笑,“那你给我好好检查一下。”   “你本来就拖着病体,我能不担心吗?”蒋璃用手里的石头怼了他一下。怼的陆东深胸口生疼,夺了她手里的石头要扔,又被她一把抢了回来,“这可是宝贝。” 第520章 他一次次妥协   陆东深瞧着她手里的“宝贝”,怎么看怎么都觉着就是块破石头。“阳起石,这是一种药石,原本是产自济南境内的药山里,没想到在这也能找到。”蒋璃边走边掂量着手里的石头,“算是闪石的一种,也被叫做闪石石棉。哎,你猜这种药石有什么功效?”   要他猜?   那就肯定没那么简单,陆东深聪明地选择规避,说,“不知道。”   果然,蒋璃的双眼里闪着光沁着坏,石头在他眼前晃了晃,“在中医认为,阳起石性温咸,有温肾壮阳的功效,换句话说,就是治疗男性那方面隐疾。”   说完,还冲着他眨巴了两下眼。   陆东深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他笑,反问她,“你觉得我需要这东西吗?”   蒋璃逗他,“防患于未然呗。”说着,反手就把石头扔进竹筐里。   见状陆东深诧异,伸手掐住她的腰,挺用力,“丫头,什么意思?”还打算带回去?他用不用得上她不清楚?   腰快被他掐断了,蒋璃瘫在他肩膀上,示弱,“给饶尊用、给他用……”   陆东深闻言更不满意,手臂再一用力,咬牙,“你还操心他这方面的事呢?胆肥了?”“不是不是。”蒋璃被勒得差点一口气没倒过来,赶紧顺毛捋他,撒娇带娇憨的,“我这不是替阮琦未雨绸缪吗?你看啊,阮琦其实长得挺漂亮的,他们两个也认识不短时间了,总没有实质性接触多奇怪?一定是饶尊有问题……”   说到这,心想着这番话要是被饶尊听去了,估计反应也跟陆东深一样,宰了她的心都有。   殊不知,远在秦族长家忙前忙后的饶尊没由来地连打了三个喷嚏,打完后揉揉鼻子:感冒了?   这边寂岭之上,陆东深一手钳着蒋璃的后脖颈,就跟老鹰抓小鸡似的,大有都能将她拎起来晃三圈的架势,边走边对她“谆谆教导”。   “知道你是谁的女人吗?”   “知道知道。”   “能安分守己吗?”   “能、能。”   “别操心饶尊的事,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   “我可以相信你吗?”   “可以可以,绝对可以!”   “行,亲我一下。”   蒋璃艰难地扭过脖子,搂过他的脖子将他拉低,吻了他的唇。   寂岭绵延,即使身处高位也无法一眼望穿,山脉连着山脉,云雾缭绕,山峰陡峭,几千年甚至几万年的原始之地,沉默地注视着沧海桑田的变化。   想要在数天走完寂岭是不可能的事。   陆东深粗略计算了一下,按照他们的脚程,想要深入寂岭腹地至少还得四五天,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顶多就是在寂岭的右翼,也就是能比余毛当时都走了一小段路。   远远可见寂岭的高岭之脉,细细的山线那是陡峭的脊柱。   “走过鳌太一线吧?”稍作休息时,陆东深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蒋璃。蒋璃接过,喝了几口,点点头。鳌太一线地处秦岭,是无人之境,地势险要诡异非常,她曾经去那采过矿石做原料,还遇上一支徒步队伍,全都是些户外探险爱好者。当时领队告诉她,他们中的一员感冒了,一行人需要马上返程。   在城市里,感冒不足为奇,但在那种地方,半点病情都不能耽误,否则就会丧命。陆东深接了蒋璃喝过的水,几口下去快见底了,将剩下的水往头上一淋,抹了把脸甩了甩头缓了热气,指着远处高低起伏的山线说,“这里的走势跟鳌太一线很相似,但高点位置的海拔肯定会高于鳌太,现在我们所在海拔两千多米,我估计上头会到五六千米。”   海拔落差太大,一来会有高反,二来气温会更加变幻莫测。   这两天在山上蒋璃也明显感觉到这点,寂岭的气候变化多端,复杂得很,前一秒大太阳,后一秒就有可能冰雹飞雪,说这里是一天有四季丝毫不夸张。   这种充满不确定性的山野条件,每走一步都要拎着小心。夕阳即将西下时,两人寻了合适的落脚处不再前行。丰富的户外经验让他们二人可以精准得掌控赶路和休息时间,寂岭除了自然条件恶劣外,还有隐藏着的危险,如之前将饶尊咬得昏迷不醒的红丝绒蚂蚁、食人花草、有毒的蛇蝎蜘蛛、生猛野兽等,除此,像是被疯草遮了的断崖、沼泽、深潭之类凶险地势。   所以他们实在佩服秦川人夜入寂岭的胆量,可能常年的黑暗生活,造就了他们的敏锐视觉和听觉。   天色微暗时,陆东深已经利落地将帐篷搭好,又生了篝火。   蒋璃盘着腿坐在帐篷里清点原料:三叶木通、香石竹、合欢、降香、艾纳香、散沫花,还有后来采的几株怀梦草和数块阳起石……   两人各忙各的,谁都没打扰谁。都说孩子静悄悄肯定在作妖,这点用在蒋璃身上也能行得通。等陆东深忙完手里的活才惊觉蒋璃大半天没出动静了,回头朝着帐篷里一瞧,果不其然,眼前的一幕着实让他一个头两个大。帐篷里,装原料的竹筐随意撇到一边,筐底还沾着泥土,那些个一撮撮一堆堆的植物大多数他都不认识,而且蒋璃还没分门别类装好,全都混着放在一起,有的原料需要取根部,所以蒋璃在采的时候连根拔起,不少原料的根部须子还都裹着泥块,也一并都抖落在防潮垫上了。   陆东深面色平静地转回头,实则内心已经狂风骤雨,暗叹,她就是这么一次次在他崩溃的边缘疯狂试探。   他在心里默数着:1、2、3……顶多到十,最多到十。   等默念的“十”一落下,就听蒋璃在帐篷里一声哀怨,“累死我了,清点原料真是太麻烦了……”陆东深没回头都能想象的到她此时此刻的模样:旁边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草,竹筐还在那扔着不管,她自己则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四仰八叉。他有点头疼,看来等腾出工夫来势必要教她什么叫分门别类,什么叫提升效率了。   “东西放那我收拾,过来吃饭。”一次次这样,他一次次妥协。这边话音刚落下,那边就听蒋璃欢呼而起,“来了!” 第521章 刀子是送我老婆的   月上梢头,今晚的气温还好,只比白天低出个五六度来,穿件冲锋衣并没那么冷,这还要源于陆东深找的好地方,四面背风,歇脚的良地。   晚餐挺丰盛,有野味,或者说,这几晚她是顿顿能吃到野味,照比她以往的徒步生活,现在简直就是身处天堂。有陆东深在身边的户外日子绝对好过,他警觉敏锐,是个极佳的保镖外,还能就地取材,满足她的口舌之欲。像是这次出门,他们只带了面包、水和密封罐头,山野多植物必然多野菜,蒋璃认得,山野多跑的飞的,陆东深擒得,因此,蔬菜和肉类都有了。   蒋璃洗了一把手后挨着陆东深坐下,冲着火堆搓搓手,深吸一口气,满满都是带着肉香的山野气息。   篝火上架着的野味烤得差不多了,是只兔子,陆东深将皮剥得十分技巧,又掐头去尾,留下最肥嫩的部分。   “特别好奇一件事。”蒋璃歪着头瞅着烤色诱人的野味,勾得她直咽口水。   陆东深将手里的木签一翻,烤兔转了面,“嗯?”   “你怎么这么爱抓兔子?”   “兔子好抓。”   蒋璃将视线落他脸上,只觉得他认真烤兔肉的模样真是吸引人,问他,“那你喜欢吃兔子?”   “喜欢。”说到这,陆东深转头看着她笑,意味深长道,“我特别喜欢吃兔子。”   哦……   怪不得呢,上次在祈神山上的时候他也是抓了兔子,但在北京的时候可没见他吃兔肉。   蒋璃也没往深了想,曲腿环抱,下巴抵着膝盖,等着可以大快朵颐的那一刻,吧嗒了两下嘴,“要是再有点酒就好了,可惜啊,这种地方不适合喝酒。”   寂岭气候变化大,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赶上降温。喝了酒再遇上寒天,毛孔遇酒精迅速张开,很容易失温,这无疑就是找死。   陆东深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见她一脸馋样就忍不住笑,转移她的注意力,“原料还差几样?”   一说到这个话题蒋璃就神采奕奕了,她坐直,顺过来一根木棍拨弄篝火,“就只剩下一样了,远志。”   “植物名啊?”蒋璃点头,“远志,主要采根皮,一般中医用来入药做安神用,但我采来还有其他用途。”然后一叹气,“身边要是有仪器就好了,提取成分进行气味组合特别快,现在我只能用最传统的提取办法,返璞归真了。”   “看来秦天宝在你眼里已经不成问题。”陆东深是了解她的。   蒋璃飘飘然,“那是当然,但凡难题其实都在寻找病因上,秦天宝体味干净,生理上没有大的隐疾,除了……”她顿了顿,思量少许才道,“更多是心理原因造成。”   陆东深没忽略她的欲言又止,“除了什么?”蒋璃捅了捅火,言语吞吐,“除了吧……小小少年,日日思春,又不可能去欺负小女孩,总会那个啥吧,精气不足必然会神情恍惚,阳起石其实就是给他用的,我需要取点石头里的成分。当然,他的情况不光是这个原因造成,还有其他方面。”她说得含糊不清,关键的字词又遮遮掩掩,但陆东深是听懂了,抿唇浅笑,也怪不得蒋璃害羞,对方虽说是个孩子,但她也是个姑娘家。从旁拿起刀子,一点点削去烧黑的部分,不紧不慢地开口,“说一千道一万,是秦川人的性教育欠妥当,但放眼看出去,也不单单是秦川,整个国内在这方面都有失欠缺。”   蒋璃闻言坏笑,轻轻撞了一下他,“12岁的孩子有暗恋对象你都惊讶,怎么关于性方面的事你就接受了?啊,我知道了,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学会滚床单了?”   又来……   陆东深真心招架不住,沉默以对。   “你不说话就是有鬼。”蒋璃黏在他身上,抬手戳他的嘴,“你技术那么纯熟老练的,肯定打小就在女人身上下功夫。”   没暗恋的对象不代表他身边没有陪伴的女人吧!而且照他这身材的发育标准,十二三岁肯定也是人高马壮了。   这么想着,心里竟不是滋味。   以前在他身边有陈瑜有邰梓莘,可经过一番较量,她也排斥了他跟她们的关系,那么以前呢?他说她是他头一个放在心上的姑娘,但不代表她是他第一个女人吧?   酸!   蒋璃觉得自己成了柠檬精。陆东深转头看她,眼里似有笑又没笑,也没说话,就是瞅着她。她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喉头不知怎的也紧了紧。陆东深同她对视了数秒,嘴角微微一勾,“兔肉好了,吃不吃?”   “吃……”   陆东深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转手去剔肉了。   蒋璃眼前还晃着他刚刚的眼神,温柔间又有点强势,体贴里又透着权威,一颗心又被他勾得七上八下的,一时间也懒得计较那么多了,反正现在他是属于她的了。   兔肉烤得外焦里嫩,落在嘴里满口留香,对于陆东深烤兔肉的本事蒋璃是从来都不担心,在祈神山的时候她就领教过他的手艺。   只是……   “我觉得吧,你用我的芬兰刀来剔肉有点大材小用。这可是一把斩过深潭怪兽的刀,怎么能用来做餐具呢?”蒋璃冲着他一伸手,“还给我。”   当时这把芬兰刀留在崖壁之上了,她以为就那么丢了,不曾想被饶尊给拿回来了。但饶尊也是手欠,刀子拿回来就拿回来吧,转手交给了陆东深,也怪她当时不在场。于是乎,这把芬兰刀就被陆东深明晃晃地挂在身上,好几天了,都不说物归原主。她用这把刀用习惯了,冷不丁瞧他用还真难受,之前憋着不说,就是等他自觉,现在倒好,暴殄天物。   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她得义正言辞表达自己的态度。   岂料陆东深笑问她,“你的芬兰刀?请问,这刀子是谁掏钱买的?”   一句话怼的蒋璃直吧嗒嘴,末了说,“是,钱是你掏的,但一直是我在用啊,还我——”“别抢啊,小心误伤。”陆东深身子一挡拦住她的进攻,手拎刀利落地刷下几片肉来,刀刀见骨的,“这把刀是我送我老婆的,你承认是我老婆,我就给你。” 第522章 人参娃娃   还带这种操作的?   蒋璃简直是叹为观止,指着他老半天,憋出句话来,“陆东深,你、你这个无赖!”   “不承认是吧?”陆东深不疾不徐的,“行,刀子不还了。”   “别啊……”蒋璃打心眼里喜欢这把刀,喜欢得都快疯了,哪能容得下陆东深这般糟蹋,想了想,抱着他的胳膊,“我承认我承认。”   陆东深转头看着她,笑,“挺勉强啊。”   “不勉强,我发誓一点都不勉强!”蒋璃见那刀尖都快碰到火了,马上抬高他的手,“你是谁啊,赫赫有名的陆家公子,哪个女人不想嫁你?能做你老婆那是三生有幸!”   最后一句几乎是喊着说的。   “哦。”陆东深忍着笑,淡若清风,“叫一声听听。”   “叫!”   陆东深停下切肉的动作,转头盯着她。她赔笑并耍赖,“不是你刚刚说要我叫的吗……”   “别废话,趁我心情还好的时候。”陆东深笑得不阴不阳的。   蒋璃抓耳挠腮的,舔了舔嘴,半天也没出动静。陆东深等得不耐烦了,伸手就狠捏了她一下鼻子,“叫我一声老公你能死是吧?”   “不是……”蒋璃捂着鼻子小声嘟囔。她也不想这么矫情,这不是从前都没这么叫过吗,不,她是从来都没这么叫过哪个男的,对着陆东深这么叫,不是觉得怪,而是心脏跳得厉害,总觉得气到嘴边就没了似的,于是,她就气虚地挤了一声出来。   “大点声叫。”陆东深挑眉。   蒋璃清清嗓子,冲着他,“老公。”叫完耳根都红了,心脏蹦得跟打鼓似的,心尖都在发颤。不是特别大声,但足够清楚了,柔柔的,软软的,像轻棉铺进了陆东深的心里,不知怎的他的心也狂跳了一下,一时间悸动得很。心被她填得满满腾腾的,再也倒不出其他心思想别的,不是没想过她这么喊他时的模样,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美好。   陆东深眼角眉梢都是温柔,刀子递她,然后揉揉她的头,轻声说,“好听。”   说得蒋璃更不好意思了,护着刀子一扭脸,“烦人。”   陆东深爽朗笑了。野火炊炊,她的脸在夜色下看着美艳动人,也不知是因为火光的缘故,还是因为羞涩。总之,连蒋璃自己都觉得脸颊发烫,刀子揣好后,双手捂腮,却总忍不住瞄他的脸。   陆东深在用他自己的刀为她切肉,一小片一小片地放在阔大的叶子里十分精细。分好了,递她的时候,她才马上收回眼神。   又把陆东深逗笑了,见她以闷头吃态遮掩尴尬,他凑前,清清嗓子。蒋璃见他挺郑重其事的样子,以为他有什么重要事说,抬头看他。   他开口了,“囡囡,你看啊……”   蒋璃一听这话,嗯,应该是说正事,手里的叶子一放,挺直了腰板。   “咱俩虽然还没领证,但婚求过了,爱做过了,没有夫妻之名但有夫妻之实,婚,肯定是要结的,所以你叫我一声老公不用害臊。”   蒋璃怔怔地看着他。   陆东深将脸凑近她,低笑,“今晚你就这么叫我。”   呃……   蒋璃瞪着双眼,一时间像是灵魂出窍似的,没应他的话。就见他眼里的笑愈发暧昧,手里的刀子转了方向,在她领口处微微一挑,那些个勉强藏住的痕迹就无所遁形了。   “荒山野岭的,随你叫。”他微微侧脸,盯着她的脖颈,低低的嗓音里染了情欲。   蒋璃这才元神归位,一把将刀子拨开,冲着他嚷嚷,“陆东深!你就是披了张优雅外皮的流氓!哪有你这样的啊?不能说点正事吗?”   陆东深将刀子往地上一插,眉梢染笑十分潇洒,“你不是也离不开我这个流氓吗?今早上谁双腿泛软都走不动路了?”   不要脸。蒋璃在这种事上说不过他,也知道对抗的下场无非自取其辱,剜了他一眼,干脆不搭理了,一心扑在兔肉上。节省体力,才是对抗强势的最好方法,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做到反扑及全方面碾压。   三下五除二,大半只兔子就进肚了,夜色正浓,胃口甚好。   陆东深吃的倒是不多,坐在火堆旁,一条胳膊搭在支起的膝盖上,三分痞气七分邪气的,问她,“吃饱了?”   蒋璃直哼哼,“是吃饱了,怎么着?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动起手来我可有力气了。”   “有力气就好。”陆东深起了身,伸了个懒腰。   蒋璃刚要问他怎么个意思,就见他弯身下来,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径直朝着帐篷里去了。   “陆东深!”   “你吃饱了,该我吃了。”   “我还给你留着兔子腿呢。”   “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两晚你不是挺乐在其中的吗?”   帐篷里,两人身影重叠,传出蒋璃细软之语,像是被烫化开来的绵糖,“你让我歇一晚……”   “我控制一下,今晚就一次。”   “我不信……”   暗影中,男人压向女人,影子缠绵。   “陆东深,你不是有洁癖吗,筐、还有原料……”   “乖,叫老公。”   **   两盏香炉、一只香盛和一只竹枕,这三天多的时间里,饶尊和阮琦可谓是通力合作,终于不负“重”望。香炉烧制的过程并不顺当,饶尊和阮琦两人最开始分别捏了一只,想着哪只更好就烧哪只,结果两只捏出来都半斤八两的惨不忍睹,双双失败。幸得村中有人会制陶器,   两人请教一番,也算是有心灵手巧的慧根一点就通,最后成型的香炉还算不错。   只是两人在香炉画定型之前有了分歧。阮琦认为炉壁上的葫芦娃不妥,看着太儿戏,饶尊觉得白胖的小家伙喜庆,再说了,画都画上了怎么改?阮琦给出提议,用多余的陶泥把葫芦娃头上葫芦填平,修改成用头绳扎起来的小辫子,生生改成了人参娃娃。等饶尊无奈地遵从阮琦的要求修改完毕后,左看右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思量说,“我虽然没看过那个动画片吧,但总是依稀记得见过人参娃娃的形象,好像是穿着红肚兜吧?”阮琦也僵在原地想了好半天,说,“创新一下……也不是不行吧?” 第523章 犹若嫡仙   等香炉开始烧制定型时,饶尊十分不解地说,“为什么要弄个人参娃娃在上头?秦天宝又不需要求子。”   阮琦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回怼,“还不是你最开始画了个葫芦娃上去?”香盛好做,左右不过就是个盒子,竹枕难在编制,这活打死饶尊都做不出来的,阮琦就发挥了她的手艺。她是原料商,有时候走到穷乡僻壤的地方收原料就不可能有太像样的包装盒,她会简单编些筐子篮子之类,原理大抵相同,所以阮琦也算得心应手。   依着蒋璃的要求,枕旁留暗孔。对于这点饶尊不理解,但阮琦明白,她知道蒋璃是打算往竹枕里塞东西,所以在编制的时候格外留意了些。   而这几天,在秦川发生了一件事。   是从村民间传出来的,说这两天但凡从秦族长家门口经过的人都会感觉异样。   什么异样?   就像是那两扇紧闭的大门里有什么东西似的,他们会滋生一股子敬畏,可与此同时心情也异常愉悦得很。   秦族长家的位置讨巧,但凡下田干活的人都要经过他家,所以不少人都有这种感觉。   又有人说,每每从族长家路过总能闻到异香,可说是香气吧,又没那么浓郁,不是香气吧,在鼻腔里又萦绕不绝,甚至还会沾了衣衫,等到家里,这气味会久久不散。   便有人断言,这跟那位蒋姑娘留下的请愿符有关。   请愿符是与上天神灵对话的途径,定是上苍应允,这才会有这般奇境发生。一时间秦川都在传,秦天宝看来是有救了,那位蒋姑娘真的能上达天听。   一时间沸沸扬扬。   唯独秦二娘,这两天依旧不苟言笑、雷打不动地到了固定时间就站在秦族长家门口,一站就是站到天亮。有时候阮琦会从门缝里往外瞅,冷不丁对上秦二娘的眼睛时都会吓得后脊梁一层冷汗,回来便跟饶尊念叨:太吓人了,他们秦川人眼珠子的颜色本来就比普通人要浅,大半夜的看秦二娘的眼睛就是灰白色,跟鬼似的。   饶尊淡定自若,“她瞪你,你也瞪她,别输了气势。”   说话间正值夏夜,秦川热闹。   秦天宝一身雪白长袍站在书房里的桌前习毛笔字,挥毫间尽是与之年龄不符的沉稳潇洒,粗纸上的字笔锋遒劲,反复四个字:君子好逑。   一张又一张。   写完便窝成一团扔在脚旁,紧跟着再写。   这晚秦族长有事外出,天宝父母依旧忙农活。秦天宝虽说是得了怪病,但好在不乱走,所以天宝父母也多少放心些。   饶尊和阮琦成了秦天宝的“监护人”。   因为有筹备工作,最开始饶尊和阮琦是打算日夜都在秦族长家的。而秦族长也有此打算,蒋璃一走他心里没底,拉她几个同伴在身旁也算是有个心理安慰。   家中有四房,只有一间北房是空着的。   天宝妈在拾掇房间时随口问阮琦是否跟饶尊已经成婚了,弄得阮琦挺尴尬,饶尊见阮琦不吱声,他也不好解释两人的关系,就回说,还没成婚。天宝妈闻言,就将北房只备给阮琦一人了,至于饶尊,可以睡主房,他们夫妻二人挪到天宝的简易床。对此天宝妈还格外说明了一句:还请见谅啊,虽然说有失待客之道,但毕竟你俩还没成婚,男女授受不亲。饶尊虽说不自在,可在这么个封闭的秦川,人家有这种考虑也是正常,再说了,他也的确不好恬不知耻地跟阮琦挤一个房间,哪怕是打地铺。但占用天宝爸妈的房间并非他本意,他要求跟天宝一个房间,理由是,可以随时观察天宝的情况。   天宝妈不好意思,但也没拗过饶尊,也就照办了。   桌间一盏茶,阮琦身在茶香中,晚饭过后就犯懒,一手端茶,一手支颐,看着如在画中的秦天宝。饶尊斜靠在屋门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阮琦聊天。两人由之前香炉竹枕等物件聊到蒋璃要如何治疗秦天宝,末了,阮琦喝了口茶后换了个姿势坐,也换了手撑下巴,叹气,“真是可惜啊。”   饶尊不知道她可惜什么。   阮琦又是一声重叹,听得饶尊一头雾水,怎么了这是,还没怎么着先叹两口气。就听阮琦感慨道,“多英俊的少年郎啊,这要是治不好就太可惜了。读过古龙的书吗?秦天宝特别像花无缺,可谓是天人之姿,潇洒出尘,翩翩风采犹若嫡仙的绝世少年啊。”   饶尊一听这话,只觉得打心眼里反酸,本来他就挺不悦阮琦一整晚都盯着秦天宝瞧,现在又来了这么一句话,还犹若嫡仙……他冷哼一声:呵!   十分不屑啊。   阮琦察觉,扭头看他,“我说的不对吗?他长得多好看啊。”   “呵呵!”饶尊扭头就走了。   阮琦身体微微后仰,抻头瞅着饶尊的背影,“哎你这什么意思啊?”   从院落里传来饶尊更猖狂的冷笑:“呵呵呵!”   **   翌日,阳光很足,抬头可见蔚蓝,看着是挺不错的天,但在寂岭,谁都不敢保证说下一秒能不能变天。   山林茂密,整体气温都比山下低出不少。   蒋璃今天赶路,几乎是五步一小歇十步一大歇的,实在走不动的时候就蹲地上瞅着陆东深直哼哼,嚷嚷着腿软。   但为了采到远志,两人还不能大白天的就搭营休息,所以陆东深就成了主力军,或背或抱一路前行。蒋璃喜欢让他背着,他肩背结实阔拓,她在他身上十分舒服。阳光被头顶的叶子过滤了一遍,落在身上暖暖的,她眯着眼总会昏昏欲睡,要么就搂紧他的脖子,歪头看他英俊的侧脸,时不时再取笑他一番得不偿失。经过前两晚,蒋璃的体力已经成断崖式下跌,昨晚陆东深依旧乐此不彼,到了最后她也只有承受的份。陆东深在“男女较量”这件事上向来信誉度为零,昨晚倒是发了善心只折腾了她一次,可蒋璃这股子沾沾自喜劲还没等过,天微微亮时,向来比她早起的陆东深又开始蠢蠢欲动了,经过这一战,蒋璃的体力彻底被掏空,趴在他怀里全身都在抖。 第524章 你不求求我?   再次印证,陆东深在事前的承诺全都可以随风飘去。   蒋璃是爱极了他的热情,但同时也是怕极了他的热情。   她问他,你就不腰酸腿软的?   陆东深将背上的她往上一蹿,十分风轻云淡的为她解惑答疑,“因为精力适当发泄出去了,所以神清气爽得很。”   一路向南前行。落脚午饭时,陆东深掏出临行前秦族长给他们画的地图,又瞧了一眼指南针和周围环境,指着地图上标红的一点说,“估计咱们离医巫墟不远了,再有两小时的脚程差不多。”   因为他们二人寻原料为主,找医巫墟为次,所以在路线上相当于绕了个大弯,如果目标就是医巫墟,从秦川出发到寂岭入口直插南翼路线,有多半天的脚程就到了。蒋璃吃了饭,再加上一上午陆东深的劳力代行,体力多少恢复了。照着地图顺着眼前的山势看了一眼,弯身抓了地上的土块,手指一搓,土松而落,她拍了拍手说,“就顺着医巫墟的方向走吧,地势高向阳,土质几乎都是砂壤,远志这种植物最喜欢生长在这种地方。”   医巫墟的所在地并不在高点,但要去到医巫墟,从他们的路线上看,势必要经过高海拔地段,也就是寂岭的一小截山脊处。   越深走越多林。   天气就跟变了脸的孩子,说阴就阴。阳光一没,林间就暗,温度也降了下来。陆东深将冲锋衣拿出来,蒋璃穿好后将拉锁拉满,尖细的下巴埋在领口处。陆东深在前方开路,时不时提醒她要小心。她手攥芬兰刀,随时随处在戒备状态。林间暗危险就多,那些躲在阳光之下、盘旋于树干的毒蛇随时都能冲他们发起攻击,还有只生长在阴处的毒花毒草,稍微不小心碰到枝叶上的毒刺就能送命。   这几天下来,两人配合着避免了不少潜在危险,就是源于彼此在户外的警觉和敏感力。当然,蒋璃在防着危险的同时眼睛也没歇着,沿途拾掇了不少东西。例如番木瓜和鹰爪花,倒不是用来配比气味,前者的果实捣碎可以清除衣物上的污渍甚至血渍,后者可做茶饮,也能做洗衣皂。经过一株野酸橙树,树上结的酸橙虽没成熟,但青果子看上去也是喜人,有年头的橙树,最细的枝干都比蒋璃的胳膊粗,但也被累累果实压弯了头,悬在蒋璃的头顶,目测蹦着高就能够到。   蒋璃便伸手去摘。   但她高估自己的身长了,蹦着高够了好几次都够不到。   陆东深最开始做了路人甲,乐得在旁瞅着蒋璃蹦上蹦下的,慵懒欣赏着她胸前的波澜壮阔。直到她冲他龇了牙又亮了刀子,他才忍着笑走上前。   他就知道芬兰刀不能给她,只要被她拿到手,一准就又成了对他威胁恐吓的武器。   蒋璃叉着腰站在树底下,冲着头顶上纹丝不动的青果子努努嘴,示意陆东深。陆东深一直压着笑,清清嗓子,“你不求求我?”   够个果子而已,还求他?蒋璃可真不想惯着他这个毛病,一扭头一蹦高继续自己够,死活不开尊口。陆东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束起的马尾一窜一窜的,实在是忍不住低笑了,一伸手,轻而易举的就把那只酸橙摘下来了。   蒋璃停了蹦跶,转身瞅他,几番下来呼吸有些急。陆东深将橙子递给她,笑里有宠爱,“给你。”   蒋璃没客气,拿了过来扔进脚旁的竹筐里,又朝上一指,“还得多摘一些。”   只有一枝是耷拉下来的,若再想摘就得爬树,陆东深抬头瞅了瞅,摸了摸下巴故作思索,“挺高啊,是个体力活……”话毕,他视线一转,落在蒋璃身上,似笑非笑。蒋璃是个何其聪慧的女子,一见这般,马上示软,上前一把搂住陆东深的脖子,仰着头做楚楚可怜状,“深哥,您就别老想着在妹妹身上欺辱压榨了行吗?您是什么人啊,   堂堂陆家少爷怎么会趁人之危?再说了,您今早上欺负人家欺负得还不够吗?”   有撒娇,还有控诉,最后一句话听进陆东深的耳朵里,小腹都跟着紧了一下。   他任由她的百般演戏,小丫头不混演艺圈都白瞎了。“就是欺负不够怎么办?”他笑问。搁往常照着蒋璃的脾气,早就冲他亮刀子了。可要不说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有求于人的时候她还是很懂分寸的,眼皮往下一搭,一脸娇羞状,发挥了她自小唱戏柔滴滴的小嗓音,“急什么呀,来日方长嘛。”   陆东深也是服了她,爽朗笑了。   未熟的果子能被蒋璃这么惦记着,他也清楚她不是图一时新鲜,八成是拿来用的,所以陆东深也没浪费时间,将冲锋衣的袖子一挽,利落的上了树,身影矫健。蒋璃站在树下,让出一块空地方便陆东深往下扔果子,看着树上的他,不经意想起之前在祈神山上他爬树为她够包的场景。那个时候她和他尚算陌生,却在原始深山中相依相偎走过数天,危险重重也就那么过去了。   现在想想,那么早的默契其实已是情根已种了。   夕阳漫天时,蒋璃终于找到了远志。   那些个开着小紫花的植物,看着很普通很没有存在感,在蒋璃眼里却是重要的宝贝。留根斩花茎,方便它们来年再生长。再药藏丰富的山脉,如果不加保护的开采也终有掏空那天,虽说她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但每次采摘原料都要考虑其次年的生长,人敬大自然,遵从天地规律,天地才能源源不断将财富馈赠与人。   采了不少,紫色花蕊受到了最高礼遇,被蒋璃用个布袋子单独分装好,与其他植草矿石隔开,看来是挺重要的一道气味原料。   收集完远志,整个行程也算是大功告成,二人沿着山线继续前行,下了山脊就朝低坳去了。蒋璃的步子不慢,几番都超过陆东深蹭蹭往前走,她穿的衣裤成功隔去那些能够伤人皮肤的刺球,粗犷结实的户外靴一脚踩下去就能多了不少毒虫尸体,大有孤勇披靡的架势。 第525章 医巫墟   陆东深看了一眼天色的功夫,再一瞧蒋璃,已经走出数米远了。他大踏步追上她,拉住她的胳膊稍缓了她的步子,建议找个空地歇脚了。   夕阳一沉天色就暗,虽说他之前估算的脚程是俩小时,但万一估算错了呢?   岂料蒋璃不听他的,甩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陆东深快步上前,“怎么了?”   “找医巫墟啊。”   “明天天一亮再找吧。”   “不着急休息。”   “天马上要黑了。”陆东深跟着她疾走,提醒她。   “嗯……这不还没黑吗?再往前走走。”   陆东深一把扯住她,她惯性一个趔趄。他扶正她,笑,“你这么紧张搭帐休息干什么?”   一句话问得蒋璃涨红了脸,“我、我哪有啊,我这不是急着赶路吗?”   陆东深饶有兴致,“我说什么了你就脸红?”陆东深不说这话还好,一这么说,就好比一根针猛地扎破了气球,令蒋璃的满腔作势无处安放。于是她又羞又恼,伸手推搡他,他躲她追,势必要把跌在地上的脸皮给拾回来。   难得轻松。   夕阳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天的尽头划了老长的红线,两人嬉闹的影子或重叠或分开,笑语不断。直到陆东深一把将她从身后搂住,她转过身,刚要风情万种地搂上他的脖子,只觉他的两只大手在她腰间一掐,箍住,微微一用力将她的身子又转了过去,后背贴着他的胸膛。   蒋璃心里刚想着:好你个陆东深,我主动亲近你还把我推开,以后别指望着我对你温柔如水……这么想也打算这么控诉,岂料正要开口,就听陆东深低语,“往前看。”   蒋璃抬眼,将目光放远,紧跟着一怔。   跃过眼前的山坳,日沉处的方向,林影间隐约可见一处方形台,建于环形的空地处,方形台下有台阶,台子左右立有两根高杆,杆子上有七彩布褂,迎风飘荡。   医巫墟!   念头刚起,天际最后一点夕阳就被黑暗吞掉了,夜色铺了整个寂岭。   **   CharlesEllison葬礼之后,陆振杨就重回董事局,可毕竟是到了暮年病体,在一些个公事处理上大不如前。   有专业人士分析,风光一时的陆门正式进入权位纷争的阶段。但凡企业,每到重要人事更迭时都会有波动,陆门这艘大船年代久、承载货物又多,权力交椅上的人换一次必然就会动荡一次,毕竟不是船小好调头。而且像是陆门这种企业,旗下关联的产业多,合作的公司也多,大船别说是停了,哪怕就是顿一下都能产生蝴蝶效应。   陆门权位相争这个话题不陌生了,之前陆东深还在陆门扛起重要产业所向披靡大杀四方时,这个话题已经发酵。   但那时的权位规划图跟如今的可不同。CharlesEllison离世,陆振杨的垂暮,原本站在陆东深身后的权力力量离的离、散的散,似乎一下子就被掏空了。如今他职位不保,空留个陆家长子的头衔,似乎成了争权的一枚废棋。纷争中受到关注的目前就是陆起白和陆北深,陆北深初露锋芒就连连挫败陆起白,来势汹汹。可陆起白也不是吃白饭的,他背后除了董事会的一些个老股东外,还站着陆姓的其他族人和母姓族人。有人猜测,陆振杨说不准是在走步狠棋,弃长保幼。所谓长,就是长子陆东深,显然已经被人遗忘,就连现如今陆门风云变幻到这步田地,陆振杨也没说把长子召回,很明显是认定了就算他回来也未必能争取支持力量;幼,是陆北深,他神秘而来,保不齐就是陆振杨拿来保住自己这一脉陆姓利益的杀手锏。陆振名这阵子开始空前活跃,在曾经与权力交椅擦肩而过后他几乎沉静了大半生,而现在陆起白成了陆姓之中最有前途的竞争者,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会闲着,该见的人要见,该铺的路要铺。   众人其实更看好陆起白父子,毕竟陆振杨这一脉权力有凋零的迹象,就算现如今陆北深顶替了陆东深接管大中华区重要事宜,可实际上论族人支持力量来说相对薄弱。   还有人隐隐觉着,陆门的潜在危机并非在人事变动上,可能即将会面临一场浩劫。这浩劫具体是什么没细讲,这般推断也很快溺在你来我往的言论浪潮里。   外界沸沸扬扬,内部暗涌诡谲,纷争间,陆起白和陆北深也是各凭本事了。   这两天多雨,下得又不大,总是淅淅沥沥的搅人烦。   也不知道是不是雨水的关系,景泞这阵子愈发的不安,尤其是葬礼过后,她每每都会在梦里惊醒。   倒不是什么噩梦。却总会梦见CharlesEllison葬礼那天,霏霏阴雨,她拾阶而下,偶尔转头就能看见高处石阶的陆起白。他同陆北深站在一起,两人似谈事又似聊天,可她知道,这两人不可能聊家常的。   陆起白眉间有蹙,她觉得像是冷雨入眼,凉得很。   每逢这时醒来,景泞都觉得眼睛凉得慌,就好像那天真的被雨淋了眼,那股子凉意从现实攀延入梦,纠缠着她不放。   她已经不记得陆起白是在那天真的皱了眉,还是说只在她的梦里。   就是那一皱眉,景泞的心开始没着没落了。   有人在叫她,嗓音磁性含笑,“景助理?”   景泞这才恍觉自己看着窗外的细雨许久了,她转身过来,不曾想来人竟是陆北深,这着实让她惊讶。更惊讶的在后头,陆北深是来找陆起白的。   “陆副总散会后是直接回了办公室,但市场部的人在里面……”   景泞惊讶不是没根由的。一来,陆起白跟陆北深没什么太深厚的兄弟感情,也谈不上能达到互逛办公室的程度;二来,两人的分管不同,项目之间也没什么往来,就算真有公事交流,也是下属间传达,一切都按照流程走。像是今天陆北深突然出现在陆起白的地盘,这着实罕见。 第526章 幸好   陆北深闻言景泞说的,轻轻一笑,“还得烦请景助理通报一声。”   陆家儿郎各个生了副好嗓子,也各个笑起来惑人心神,关于这两点在陆北深身上也是一样不缺,景泞自然拒绝不了,也根本不可能拒绝,毕竟职位比她高。   她便亲自去通报了。   不到一分钟,市场部的人陆陆续续从陆起白办公室里出来,秘书处的小秘书跟在后面,怀里抱着厚厚的文件。很快景泞出来了,请陆北深进去。   陆北深道了谢,正欲离开又停了脚步,转身看她,“听说我大哥被撤职后,景助理有段时间是想辞职的?”   景泞微微一怔,很快又掩了情绪,恭敬回答,“是。”   “幸好。”   景泞一愣,幸好?   幸好什么?幸好她没辞职?   但陆北深没详说幸好什么,只是笑笑,转身进了办公室。   景泞站在原地没动,不知怎的后脊梁又是一阵泛凉。   就跟每次梦醒时的感觉一样,不安、惶恐……   **   医巫墟,通体石头垒成,石圆如镜,一看就是一辈辈的秦川人用脚步磨出来的。   夜色降临,陆东深将帐篷搭好后就燃了火把,数十把,逐一固定在医巫墟的周围,火影摇曳,光亮如昼,将整个医巫墟照了个通体清楚。   像是祭坛,至少在之前隔着林影,蒋璃看过来的是这样,等离近了也就打量出跟祭坛不一样的结构来。方形台子于环形空地而落,想来是遵从了天圆地方,台上两支木杆足有十几米高,每一支都有横梁,横梁的高度大概在成年男子的胸前位置。头顶上七色旗,绘有祥瑞和云纹,一面上写有“天”,一面上写有“地”。   天,地……天地。   陆东深手持手电筒,站在方台之上细细打量木杆,蒋璃则先下了方台,绕着周边环形的地形弧度走了一圈,然后顺着正中央的石头阶一步步上了方台。有天,有地……蒋璃的目光落在方台的中间空处,有个小型的圆形木制矮台,离地不过二十多厘米,看上去像是地基一类的东西,相比代表着“天”、“地”两支木杆位置较后,形成了倒“品”字的排列顺序。   她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直到陆东深喊她过去。   陆东深早先在台子上环视一圈后就站在木杆前不挪步了,等蒋璃走上前后,他将手电筒光柱的方向一转,落在木杆的横梁上,“你看。”最开始注意到木杆的时候,蒋璃就瞧见了这横梁,与木杆成十字架形,是用整根圆木梁从中间一劈为二订死的。横梁上有痕迹,像是污渍,不少,一片一片的,渗在木质里留下斑痕。   辨别一样东西,正常人会用眼睛,其次再选择其他器官。蒋璃是习惯用鼻子了,往横梁前一凑,闻了闻,眉头皱了皱。   陆东深转移了手电筒,示意她往下看。木杆是固定在方槽里的,方槽没封死,空处就是泥土,木杆直插泥土深处。光柱直直打在泥土位置,蒋璃单膝跪下来,总觉得那泥土的颜色怪异,她伸手捞了一把泥土,   拇指轻轻搓开泥块,然后闻了闻……陆东深朝着另一支木杆过去了,观察了少许又返回来,没说什么。蒋璃从包里掏出个自制的小布口袋,将手里的泥土装了进去,又探身多抓了些泥土一并装好,绳子一勒收了口,在袋子口绕了两圈系好,放回包里。   她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浮灰,再看了看那横梁,然后转过身,后背贴上木杆,双臂一展,与横梁平行,横梁的长度恰恰就跟一人手臂的长度一模一样。   月上枝头,除去略带清冷的风,头顶是繁星一片。寂岭的气候若温和稳定,那绝对就像个安静的美男子般讨人喜欢。   “秦川人遵循的还是最传统的祭祀方式,祭天、祭地、祭人神。天和地的长杆我们都看到了,中间空处之前应该就是医巫的木像,医巫就是他们眼里的人神。”两人简单的吃了晚饭,回到帐篷里,蒋璃用在白天随手摘的桑叶、薄荷、竹叶和甘草,配了清菊梗和山间的野芍药花煮了茶。小壶不大,便携式的,悬吊在篝火之上,沸气呼呼地从壶嘴里往外冒。帐门敞着,没亮营灯,怕招来更多蚊虫。就着火光,蒋璃和陆东深在帐里席地而坐,喝茶间,蒋璃说了自己的见解。“能与天地并重,自古以来就是德行兼备的人,看来医巫在秦川人心里真的是被神化了。秦川村里也有祭祀台,应该是用于日常祭祀来用,医巫墟除了重大祭祀活动外,还有其他的功能,这也是医巫墟的建设结构不完全同祭坛一样的原因。”陆东深将杯中的一小截草木小心翼翼地挑出来,小壶没过滤网,在山上一切从简,煮沸的草芥花叶会跑到杯子里一些,所以每倒一杯,陆东深都得用极细的竹签清除“余孽”,看得蒋璃眼珠子都疼。“例如对秦宇的惩罚。”他喝了口草木茶,轻描淡写说,“所谓的在医巫墟里忏悔,实际上就是在那里受罚,面对天地面对医巫,横梁上和泥土里都是血吧?就是当时秦宇受罚时留下来的。”蒋璃点头,血渗入木梁很难洗净,时间一长就会留下痕迹,泥土也一样,吸收了鲜血变了颜色,陆东深眼睛毒能看出端倪来,她经过鼻子一确定确实就是血。“木杆周围有铁打的暗扣,扣眼上有摩擦的痕迹,应该是用来固定刑具的,当时秦宇是双臂展开被固定在木杆上接受刑罚。”   “受难式”大概是从古至今留下的最为广泛和方便的捆绑方式了,她刚刚在横梁面前站,虽说身高上不达标,但确定是这么受罚没错。陆东深饮尽了杯中茶,又起身将烧得已经咕咕直响的小壶从火上拎下来,折回身说,“秦宇受罚后继续留在医巫墟忏悔,这也能说明另外一件事,秦天宝当时的确没亲眼看见秦宇受罚,但事后他肯定是听说了什么偷偷跑来医巫墟,也看见了受罚后的秦宇。” 第527章 一直在局中   “没错。”蒋璃试想着当时的那一幕总觉得瘆得慌,而且自己的皮骨都跟着疼。“也许当时秦宇还有一口气在,他哀求着秦天宝放他走,苦苦哀求。秦天宝当时一定是吓傻了,而且他也不敢在医巫墟上公然放走秦川的叛徒,所以只能任由秦宇失去性命。两人平时关系就不错,却因为族规和对医巫的崇敬不敢有所造次,这在秦天宝心里留下极大的阴影,是对他心理上的极大摧残。”她接过陆东深倒好的茶,继续道,“素叶说过,秦天宝是用心中暗恋的对象来隐射现实问题,那亲眼看见秦宇生不如死却不能相救这件事,就是秦天宝不能去说不能去碰的隐疾,也是掩藏在梦里的真相。”陆东深慢悠悠喝着茶没说话,若有所思,蒋璃没催他。秦天宝患病的前因后果可谓是调查透彻了,但除了秦天宝这件事外,蒋璃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是没想通的,具体什么事她还说不上来。   良久后,她开口,“你有没有一种感觉?”   陆东深抬眼看她。   “怎么说呢,就是觉得这件事还没完……”蒋璃不知道怎么表达比较好,“至少我是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一直在局中走,始终被人掌控似的。”   陆东深没惊讶她的这种想法,将茶杯放在防潮垫上,“很正常。”他意外地这么说。   蒋璃不明就里地看着他。陆东深继续道,“割断绳子、动用了亡命特工的幕后主使是一人,这人是铁了心想要我们的命,所以利用追踪器跟我们打了个时差兵分两路埋伏,那谁又通知了秦族长那些人守株待兔呢?”   蒋璃想都没想,“当然是送葬队的那些人了。”之前他们不是已经分析过了吗?陆东深摇头,“送葬队当时也许是察觉了,但也许并没察觉,我后来仔细想了一下,秦族长派人布下天罗地网可能早就接到了消息。你想想看,当时我们的登山绳,上头是被人剪断,另一截是被人生生扯下去的,而秦族长也承认了的确是他们扯去了绳子,目的是什么?跟想要我们命的人不同,他们只想把我们困在崖洞里。”   蒋璃脑中有点点光亮乍现,有个念头一闪而过。陆东深接着说,“没了绳子,人自然就会留在崖洞里下不来,秦族长却做了第二手准备,那张大网不管是收和放一看就很费劲,不花点时间是不可能的,如果说秦族长是知道困不住我们才开始布网的话,在时间上根本就来不及。”他的话里有话,蒋璃刚刚脑中的星点光亮瞬间结成一张网,结结实实地拦住了刚刚飞散的念头,她惊声,“所以,秦族长是早就知道困不住我们所以提前布网!”说到这,   她倒吸了一口气,“这说明他一早就清楚闯村的外人是什么样的身手!”   陆东深点头。   蒋璃顺着他的思路想到了关键,“是谁跟他通的气?”   陆东深又替她补上了个关键点,“跟秦族长通气的人,有什么目的。”他细细地抿了口茶,不疾不徐落了个总结,“这也是你觉得一直在局中走的答案。”   在早先,其实所有值得怀疑的人他们都已经确定了,只是经过陆东深现在这么一细抠,她才觉得这其中还是有猫腻。她问陆东深,“想杀我们的人,你能确定无疑了?”   “陆起白。”陆东深十分明确,“杀我是主要的,你们只是用来陪葬,以防万一。”   蒋璃觉得气短,想拎壶倒茶都没力气,陆东深替她拎了壶,倒了茶,问她,“秘方的情况你最了解,除了卫薄宗值得怀疑,还能有谁?”   蒋璃看着眼前的杯子,茶水里有枚野菊的碎花瓣在打璇,最后稳稳沉入杯底,她心里明镜,摇头说,“只有卫薄宗,季菲没这么大的能耐。”“是啊,所以就只有卫薄宗。”陆东深轻声说,“卫薄宗利用左时想要完善秘方,那个秘方,别管他是用什么办法得到的,总之不是忘忧散的原本配方,秘方研制失败后,他的目光就只能放你身上。从陆起白想要我命的决心来看,哪怕是折了两梯队的杀手,他也不会善罢甘休,可到了现在,咱们还安然无恙。这说明两点,第一,卫薄宗表面跟他同声同气, 实际上卫薄宗有自己的打算,他的目的不想杀人,只想要原秘方,因此他跟秦族长通了气,先别管他是怎么联系的秦族长,总之是联系上了,然后想要通过你的手得到秘方,抱着这个目的,他甚至也有可能对陆起白阳奉阴违,解决掉有可能在我们取秘方期间再遇上的危险。”蒋璃这才恍然明白,没错,卫薄宗没必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尤其是她,她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活着的话反而更有利。卫薄宗有一点跟左时很像,那就是对专业领域的执念和痴迷,但他跟左时还有不同的是,他对名利有欲望,左时没有。他能跟秦族长有通气,这着实是个谜,但就如陆东深所说的,别管怎样,总之是联系上了,让秦族长知道,很快就有外人闯进秦川,而且闯入者的身手还不错。但他应该没跟秦族长说具体的,至少没提到秘方的事,否则秦族长之前听说他们索要秘方的时候不会那种神情和反应。更重要的是,卫薄宗绝对不会跟秦族长提秘方,一旦提了,   他们连入村与秦族长接触的可能性都没有了。   蒋璃觉得自己一直在局中走,一点不假,而且陆东深也给出了答案。   事实上,他们一步步去取秘方为明,卫薄宗利用他们的手拿到秘方后再行下一步为暗,他们说白了就是卫薄宗想要夺得秘方的那只手。   “第二点是什么?”蒋璃问陆东深。   陆东深眼睛里有暗影,像是团沉雾,看过来时让人心生压抑,他说,“第二,陆起白想要夺我性命的意图坚决,但我们没再撞上杀手,有可能也是他自身原因。”   “自身什么原因?”蒋璃追问。“也许,他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 第528章 解不开的执念   陆北深点了支烟,然后才问陆起白介意吗,陆起白没说话,只是将桌上的文件推到一旁,顺手将烟灰缸推到陆北深面前。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话落在突然造访的陆北深最合适。景泞亲自端了咖啡进来,托盘上两只杯子,一只放在陆起白面前,一只放在陆北深手边。她顺便看了一眼陆起白,陆起白恰巧也抬眼看她,在她的眼神里,他察觉出了谨慎和小心翼翼。   没错,她在担忧。   否则端茶送水哪是她这种职位做的事?   临出门时,陆北深意外地叫住了景泞,景泞又恭敬地返了回来。陆北深放下咖啡杯,笑,“都说景助理做事心细,果然名不虚传。”景泞没跟他打过交道,更别提知他喝咖啡的喜好,他刚刚喝了咖啡,都是照着他的喜好来的,景泞在短短时间就打听好他喝咖啡的习惯,在这么简单的小事上都能事无巨细,的确是个人才。   景泞知道陆北深说什么,宠辱不惊,“陆副总过奖了,举手之劳。”   “不愧是被我大哥调教过的人。”陆北深意外说了句。   办公桌后面的陆起白微微变了脸色。   景泞神色如故,“陆家人对我有提携之恩。”   陆北深瞧着她笑了,“不卑不亢,挺好西。景助理,有没有想过来做我的特助?”   景泞这下一怔,但很快恢复如初,微微一笑,“陆副总身边能人济济,玩笑了。”   “你出去吧。”陆起白淡淡开口。   “是。”等景泞离开后,陆北深朝椅背上一靠,浅笑,“这个景泞是个有意思的姑娘,她跟着我大哥出生入死的,对天际也算是有感情,现在我接手天际,照理说她该投着我才对。”   陆起白没客气,目光如炬,“听说你去了西奈山,来回折腾你还真不嫌累,你来不是只冲着景泞吧?”   没去会客厅,也没在沙发落座,就坐在他对面,这更像是挑衅。“自然不是冲着她来的,只是见到这么好的姑娘,总忍不住想要说说她的现状。”陆北深没再喝咖啡,弹了下烟灰,“我大哥陆东深如今财权两空,董事会的那群吃利益的也未必会念旧情,上市公司,跳进鳄鱼池里的那一刻就意味着没什么人情味,当然,公司的运作也不需要有人情味,只有规矩和效益才是推进公司运作的关键。人人都说我大哥成了陆姓子女争夺头把交椅的废棋,再无回到从前的可能,说实话,我也赞同这一点,我大哥他……”   说到这,他嘴角的笑容扩大,“还真未必再有能耐绝地反击,别看杨远守在这。再说了,”他挑眼看了陆起白,哼笑,“你也不会给他机会吧。”   陆起白面色不曾有变,“陆东深能不能回来我不清楚,股权冻结、引咎辞退那也是董事会做的决定,所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那我就说点你明白的吧。”陆北深悠哉哉地吸了口烟,轻轻吐出,“如今国际行情不好,堂兄的生意也难做吧,虽说外界瞧着堂兄风风光光,实际上我怎么听说堂兄就在前不久关了不少厂子?生物科学项目一拖再拖,资本巨头好像也没谈拢,旗下汽车产业其中两款车型出现质量问题全球召回,地产就更不用说了,股票市场动荡不安,怕是接下来你要投资的项目也是小心加小心吧。”陆起白冷笑,“你一个陆家逆子,有资格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吗?做生意有起有伏再正常不过,怎么,这点小事在你眼里就成了大风大浪?陆北深,别说我瞧不上你,你还真没有做生意的风骨。”这话没能激怒陆北深,反是低笑摇头,“堂兄啊堂兄,这番话我自小就听太多了,我很清楚在陆姓人眼里我是什么角色,生在陆门,你们自然有陆家的风骨,有陆家的骄傲,但你别忘了,就算你再不想承认,我如今也是真真实实地出现在你面前,陆门董事局里也有我的一个位置,这就是事实。你以为董事局那群老头子看的是风骨看的是血统?别痴想了,他们要的只是一个能为他们赚钱的人。”   陆起白微微眯眼,脸色凉。“风骨我不需要,但我从来也不玩毁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在以陆家利益为前提下我不玩阴只玩狠,所以堂兄,论狠的手段你未必是我的对手,别看你派了人去要我大哥的命。”说到这,他在陆起白僵冷的脸色下端了咖啡杯,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又道,“所以话题就又转回来了,像是景泞这么个七窍玲珑的姑娘,眼前的情势和未来的走向应该看得一清二楚才是,却独独留在你身边,只能说,再理智的姑娘,也有解不开的执念。”   陆起白抓起桌上的烟盒,拎烟点烟,烟盒往桌上一扔,“陆北深,你开门见山吧。”   “好。”陆北深也没同他再多废话,掏出手机,调出个视频来,朝桌中间一推,“看看。”   陆起白狐疑,稍许拿了手机,点开视频。   视频很短,不过就三四十秒。是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男人,看得出人高马大很是结实,却挺狼狈地蹲在墙角,他冲着镜头说,“没错,是我断了CharlesEllison的呼吸器,但、但是,是陆起白指使我这么做的。”   “你叫什么?”视频里的问话者恶狠狠的。   “詹姆斯……”   视频没了,屏幕一黑,映出陆起白僵冷的脸。   “詹姆斯,这个人堂兄不陌生吧?”陆北深吞吐了一口烟雾,“当晚就是他假扮医生进了病房了断了CharlesEllison,手法干净利落,做得不留痕迹。”   陆起白将手机往桌上一放,朝后一靠,夹烟的手搭在扶手上,冷笑,“就凭着这么一个人的供词?让你失望了,我不认识什么詹姆斯。”“借刀杀完了人,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毁灭证据。”陆北深不紧不慢接上他的话,“詹姆斯替你做完了事,并没有得到之前承诺的巨款,反而等来了杀手,他躲得紧,想把他翻出来还真不容易,也幸好是翻出来了,否则他的下场也跟之前在滑雪场意图谋杀CharlesEllison那两人一样吧?” 第529章 舍弃也就舍弃了   “你想用这么一个视频来要挟我?”陆起白好笑地看着他,“陆北深,我看你不但不是做生意的料,而且连脑子都有问题。”   “堂兄,你有没有雇佣詹姆斯杀人你心里最清楚。”陆北深盯着他的脸,“詹姆斯现在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所以他愿意出庭作证来指认你这个凶手。”   这番话没能令陆起白变了脸色,他反而淡笑,胸有成竹的姿态,“我完全也可以反控你栽赃嫁祸。”陆北深手里的烟燃了大半截,许久没抽,闻言陆起白的话后,他弹了弹烟灰,轻叹,“是啊,光靠一个詹姆斯想要治你的罪太难了,既然你敢雇凶杀人,那自然是要将这一条线上的人清干净,詹姆斯算是侥幸留下来的那条鱼。联系人、联系信息、联络方式还有账户往来等等信息一概查不到,就连詹姆斯本人在无其他有力物证的情况下也很难确保能将你告进牢里。”   陆起白看着陆北深,笑里有讥讽。讥讽显而易见,但陆北深并不在乎,抽了口烟,大团烟雾吐出来时模糊了他眼底一瞬而过的势在必得,他继续道,“于是我就在冥思苦想,一定会有破绽的,你做了这么多的事,不可能一桩桩一件件都那么幸运不留痕迹。就算你百无漏洞,那也该有软肋吧。”   说到这,陆北深顿了顿,眼角眉梢上的笑加深,“所以,我就想到了景泞。”陆起白嘴角的弧度有瞬间凝固,指间烟有了小半截白头,不知是烟头承重不了还是他的手指抖了,总之,那小半截烟灰落地。他不打算抽了,探身上前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冷言,“陆北深,你还真是头疯狗,怎么,诬蔑我杀人不成就转头打算诬蔑景泞?你是黔驴技穷了?只能冲着个女人下手?”   “景泞可不是一般女人,在墓地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她是你犯下的错误,所以,她势必要替你去赎罪。怪就怪你没把她保护好,也怪你没把自己的心思藏好。”   “你想要干什么?”陆起白眯眼警觉。   “景泞是你曾经留在陆东深身边的一只眼睛吧。”陆北深直切重点,“监视行踪、重大决策泄露、商业文件资料窃取,还有,夏昼生生吞了冤屈,也是景泞跟你联手的吧?”   陆起白盯着他,脸沉,“你有什么——”“要证据是吧?”陆北深笑,“堂兄的证据不好找,可景泞的未必找不到,她是个女人,再能干也会感性作祟,做商业间谍这种事说出去并不光彩,她不可能心理强大到丝毫破绽都没有。想想看,假如景泞因窃取商业机密罪入狱,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她的境况会怎么样?又或者堂兄大可以把她养在家里,这辈子都不需要她西再抛头露面,只是,这份待遇在景泞眼里可未必是恩情吧,她会愿意留在一个害的她锒铛入狱的男人身边过活?”   陆起白悄然攥了手。“夏昼的鼻子就是气味行业的权威,当时她蒙受冤屈,并且当场指出了你跟景泞的关系,从景泞过往的信息往来和行踪监控来看,想找到她的破绽很难吗?”陆北深慢悠悠地说,“我的确找不到你指使詹姆斯杀人的证据,也不可能把杀人的罪名生生扣在景泞头上,但商业犯罪这项罪名不难定,只要警方立案调查,要不了多久景泞曾经做过的事就会浮出水面,当然,你可以坐视不理,因为你确实有本事做到只让景泞一人扛雷就行。”   陆起白的脸色完全冷了下来,咬牙,“你想利用景泞来威胁我?”“是不是威胁得两面看。”陆北深姿态悠哉,眼前的咖啡凉了,他也不屑喝了,推到一旁,双肘抵着桌子,十指相扣,“如果堂兄坐视不理,不在乎景泞的死活,那这件事就谈不上威胁。除非堂兄觉得,可以用自己下半辈子的牢狱之灾来换景泞一生安稳,这才能称的上是威胁。”   陆起白咬紧牙关,后牙槽都生疼。“景泞是个好姑娘,就算被你利用,她还是心甘情愿待在你身边。”陆北深啧啧了两声,“情爱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是在想,如果换做她是你,怕早就飞蛾扑火救你出囹圄了吧。”他松开手,朝椅背上一靠,与陆起白狠鸷的目光相对,“不多,我收集了三份关于景泞窃取商业机密的罪证资料,判刑的话也终有出来那一天,只是她后半辈子的名声不好听罢了。”陆起白死死盯着陆北深,眼里的残冷似一头走到尽头的孤狼,恨不得扑上去死死咬住对方,拖着一同下了地狱。良久后他突然笑了,可笑里丝毫不掺温度,冷到极点。“陆北深,你真是好样的,能走这步棋,真是让我佩服。”“如果可能,我还真不想拿着个女人来说事,但没办法,有时候想赢只能不折手段。”陆北深对上他的冷笑,“我不会给你太多考虑时间,堂兄的本事我太了解了,事有多变,这种风险我没时间承担。临下班还有一小时,我就在这等着,等不到堂兄的决定,景泞下班后走的可不是回家的路。”   陆起白紧紧抿着唇。   陆北深一手落在咖啡杯上,拇指轻轻摩挲着杯边,似笑非笑说,“注定了是一个要下地狱的人,当初又何必拉人同行呢?”   一句话轻描淡写,却像把刀子似的狠狠扎进陆起白的心里。他抬眼看出去,正对着他视线的是一大扇玻璃墙,墙上有百叶帘,百叶没阖,所以能看见外面的情况。他能看见景泞的身影,在跟秘书台的小秘书交代事宜,一身流畅的职业装,干练认真。陆起白透过百叶缝隙就这么瞧着她,耳畔却是她曾经歇斯底里的哭喊声:陆起白,   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你要逼死我吗?   他知道她恨他,但她选择留在他身边的那一刻,他也有过瞬间的念头:她是爱着他的。爱这个东西他不配有,陆北深说得对,一旦拥有了就会犯错,犯了无法更改的错,直到将他生生拖进悬崖深处,再无翻身的可能。他记得有一晚景泞喝醉了,趴在他怀里问他,陆起白,你爱过我吗?他看着她,深藏在心里的话几番都倒不出口,她就笑了,看着他喃喃说,你不爱啊,如果你爱我,怎么舍得这么糟蹋我呢……我只是你想抱在怀里的一份温暖,必要时,舍弃也就舍弃了。 第530章 怪得了谁呢   陆起白忽而笑了,笑得无奈,笑得苍凉。他收回目光,看向陆北深,“滑雪场上的那两个人,是你派的吧?”   谁都不是傻子,谁也都是下棋高手,该到棋盘收尾时,一些招数也都七七八八清晰了。   陆北深也笑了,没承认,但也没否认,他说,“是你太心急了,当CharlesEllison推出重症监护室的时候,你接二连三的造访,怕是早就有所计划了吧?”   陆起白笑容阴冷,“好一招诱敌深入。”CharlesEllison的病情最清楚的人就是陆北深,当时他的人将医院守得里三层外三层,甚至连消息都不准外泄,直到陆北深有意无意在他面前提及CharlesEllison的情况,直到那些保镖逐一离去……陆起白承认自己有点慌,虽说CharlesEllison出意外不是他所为,但他也不想让CharlesEllison醒过来。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植物人,但如果真的有康复的可能……   是他小瞧了陆北深这个外子!他想起之前有人说过陆北深就是个疯子,他轻敌了,现在看来,陆北深的确是个疯子,为了赢,什么手段都能亮出来。   “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陆北深笑容浅淡,“我刚进陆门的时候就跟堂兄说过,我这个人行事作风跟我大哥不同,他不屑用的手段未必是我不想用的。”   陆起白笑,像是听了最可笑的笑话,笑了很久,然后跟陆北深说,“你赢了,陆北深,你赢了。”   他妥协。   他相信这个疯子一旦说了,就绝对能做出毁了景泞的事。他自私的认为,这世上能欺负景泞的人只有他,除了他,别人没这个权力。什么时候盯上景泞的?陆起白自己都有些记不得了,只记得第一次看见景泞时,她浅笑间有着刚从业时的纯真,他觉得心口就蓦地被填满了。   可他又害怕她脸上的笑,太美好的东西他就知道自己无法拥有,所以他自私的钳制、变态的侵吞,与此同时,那些痕迹和有可能对她不利的证据他都一一抹平。   只是他忽略了陆北深。   他陆起白从没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下作到踩着个女人的后半生来成全自己。   陆北深对于他的这个决定并未惊讶,只是微微一笑,“好。”   “销毁对景泞不利的证据,虽然我不觉得你行商手段有多光明正大,但我想,但凡陆家子女都没有出尔反尔的劣性。”   “放心。”陆北深给与承诺,“我从头到尾想要对付的就只有你而已。”   “好。”陆起白狠狠补话,“很好。”   陆北深起身打算离开的时候,陆起白问了他这么一句话,“你为什么能回陆门你很清楚,陆北深,你左右不过就是陆东深拿来搅乱陆门的棋子,这么拼命值得吗?”   陆北深转身看他,“乱局之中人人自危,所以,拼了这条命未必是为了别人,谁做谁的棋子,这要看最终坐上交椅的人是谁。”   “你的野心不小。”“陆家儿女中怕是没有野心的就只有陆北辰和陆南深了吧,我的野心从来不遮着藏着,这点,陆东深很清楚。”陆北深眉间浅笑潇洒,说出来的话却是渗着血的,“其实当初你就差了一步,夏昼是陆东深的软肋,你捏住他的软肋,我相信,他当初也会做出跟你今天一样的决定。陆家儿郎,逃不过感情的诅咒。只可惜,你给了陆东深喘气的机会,现在你落到这步田地,怪得了谁呢?”   “所以,你真认为陆东深回不来了?”陆起白冷笑问他。   “就看他……”陆北深缓声轻叹,“还有没有时间回来了。”   出了办公室的门,陆北深正好与景泞打了个照面,景泞不知怎的,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可陆北深脸上的笑看上去十分无害。陆北深没跟她说什么,就是轻轻一笑,等他离开后,景泞下意识朝着百叶窗那边看,她看见了陆起白,他也在看着她,四目相撞的那一刻,景泞竟然有种感觉:好像是有什么走到了尽头……   电梯里,陆北深按了按键,电梯门缓缓关上,映出他略显苍白的脸。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轻轻吐出,心里是止不住的翻江倒海:凌双……凌双,还差一步,等我,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关于陆北深和凌双的故事,请看陆门系列第一部 《他看见你的声音》   **陆东深和蒋璃从寂岭赶回秦川的时候,饶尊和阮琦两人已经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两人站在秦族长家门口恰是天色大亮,阳光甚好,落在两扇绘着符的大门上反着光亮,不消离近都能闻得到一股子异香。   陆东深盯着门上的图案,左看右看的,皱眉,低语,“画的什么鬼东西?”   蒋璃不是没瞧见门上的符文,不动声色地小声道,“自成一派,还算可以。”两人之所以这般低语小声,缘由是秦族长家门口围了不少人,都是蒋璃在秦川一露面,大家瞧见后一路紧跟其后来的。这光天白日的,他们也不睡觉了,将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   许是都对蒋璃如何要医好秦天宝感到好奇。   其中还有秦二娘,那张脸在白天看上去更是阴恻恻的,眼下有黑影,估摸着是几天没睡觉。蒋璃觉得后脊柱泛凉,没跟她对视,推门进了院子。   关上门的时候,陆东深问她房门上涂的什么,蒋璃伸手摸他的脸,故意道,“跟我在一起时间长,果然都成半个专家了,知道我在房门上动手脚。”   陆东深任由她乱占便宜,笑,“我是太了解你了。”   走之前她就没少折腾,虽说他看不懂吧,但也知道她在做准备工作。蒋璃嘻嘻一笑,在秦族长迎上来之前压低了嗓音说,“胡椒水为漆,加上苍术固香,吸收光照后就会散发浓郁香气,但凡香气都会令人身心愉悦,苍术的气息沉稳安定,又会给人警醒之感,有病体的人闻着会舒坦,没病体的人也不会排斥这种香。利用气味只是用来提醒秦川人某件事的存在,再加上饶尊的鬼画符,会在心理上给予他们权威感的暗示。”话说着秦族长就上前了,一把抓住蒋璃的手,一脸激动,“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第531章 我什么时候成你朋友了   秦二娘在治疗秦天宝时所立的规矩跟所有巫祝都大同小异,可以远观但不能上前打扰。但蒋璃的规矩不同,她不但要求治疗期间不允许外人滋扰,还命秦族长和天宝爸妈暂时回避,直到天宝恢复前不得进门。   要求格外严格。   早先还对蒋璃信誓旦旦的天宝妈爱儿心切,闻言后忍不住迂回说,蒋姑娘,总得有人在这做饭洗衣的,要不就让我留下吧。   可怜天下父母心,蒋璃岂会不理解天宝妈的担忧?她清清嗓子说,这期间我需要敬请天神,外人不宜在场,至于做饭洗衣,有跟我同行的姑娘在就行。   同行的姑娘就是阮琦,闻言后便对天宝妈说,“蒋姑娘自有她的安排,家属就不要担心了。”   这番话总有种医院医生的既视感:医生在治疗,家属外面等着吧。   秦族长深明大义,毕竟一族之长,不会像妇女一样优柔寡瞻前顾后,他命着天宝爸妈收拾简单衣物暂住亲戚家,他自己则暂住村中祠堂。   这阵子除了寻常村中事宜外,秦族长还在忙秦川的另一件大事:祠堂重建。村中都有搭建能手,各个卯着劲的加班加点。陆东深和饶尊在治疗秦天宝这件事上,到了这步就帮不上忙了,又私揣着对炸毁祠堂的内疚之情,两人便自告奋勇去祠堂帮忙。秦族长直到现在都没怀疑过陆东深曾经的说辞,一听两人的决定,连连婉拒,说秦川虽抵触外人进来,但不意味着对外人不尊重,加上蒋姑娘目前所做的事,他们就是秦川的客人,所以哪有让客人劳心劳力的道理?   还是饶尊一语中的:让他做吧,他盖过房子,还盖过不少呢。   秦族长上下打量着陆东深,虽说人高马大结实健硕,但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见天下地干活建屋盖房子的。便好奇问他盖过多少房子,都盖过什么样的房子。这话叫陆东深怎么回答?总不能跟秦族长说,上到交通运输各类基础设施建设,下到歌剧院商场类功能性建筑、商业楼盘及民宅,业务遍及一百多个国家,并且旗下拥有全球数一数二的设计创意平台,能为世界顶级设计解决专业方案……   他对秦族长说,不多不多,但帮你们重建祠堂绝对没问题,再说了,我的朋友他家……也是盖房子的。   秦族长一听,好嘛,一个两个的都有盖房子的经验,这总好过村里愣头愣脑的壮丁,便不耻下问,是否能帮着美化一下祠堂,帮着设计设计。   这当然没问题。   等秦族长吆喝村里壮丁为陆东深和饶尊打下手时,饶尊吊儿郎当问他,“哎陆东深,我什么时候成你朋友了?”“只要你眼珠子没往蒋璃身上盯,我还暂且可以把你看作朋友,至于商场之上,那都是各凭本事。”陆东深不紧不慢地回他,见他有要回怼的架势,又道,“秦川与世隔绝,   这个秦族长说话倒是能跟得上时代发展。“饶尊听出他的话外音,之前他们不是没有过怀疑,陆东深趁着人少时便跟他说了发现医巫墟后的推断,饶尊思量了少许,眉间微蹙,”照这么看,这个秦族长不说是经常接触外界吧,但也不可能只偶尔出去过一次两次,所以卫薄宗偶遇秦族长这件事就不成立。”   “换句话说,”陆东深接着道,“或卫薄宗本人或跟卫薄宗有关的人是跟秦族长保持联系的。”   这是在回秦川的路上陆东深想明白的事。正因为有联系,所以才对秦川之地较为了解,也对秦川人的秉性熟悉,掐准了他们一旦进入秦川,秦川人顶多就是采取轰撵策略,伤人性命是不可能。而他们肯定想法设法留下并取得秘方,卫薄宗将两拨人的情况分析精准。   就是因为熟悉秦川,因此才清楚知道取得原秘方并非易事,于是就来了招守株待兔,至于守到兔子后对方接下来要什么行动,还真是推测不出来。   秦族长家这边,蒋璃已经制定了详细的治疗方案,阮琦问她,你不会真让我在这给你洗衣做饭吧?   当然不能。   对于这场治疗行动来说,最能帮上蒋璃忙的就是阮琦了,至于那两个连梨花和樱花都分不清的大男人,留在她身边也是碍事。   阮琦对原料最熟悉,除了不会提取和重组气味外,其他事都能做得得心应手。她问及治疗时间,还以为怎么着也得十天半个月,岂料蒋璃回她说,三天,只需要三天。   着实让阮琦震惊。没了秦族长等外人在场,蒋璃跟阮琦说的全都是专业上的话,“人的疾病分两种,生理上和心理上,相互影响也可以相互制约,秦天宝是心理病疾,还没严重影响生理,所以,用适合的气味进行引导和提醒,帮他恢复正常应该不难。”心理治疗其中一项也包括芳香治疗,这在现如今已经很普及了。但她所利用的气味未必只有芳香,而且也不能只局限于香氛,在她认为,各个原料进行重组后的气味可以运用到生活的各个方面,不但能治疗心理疾病,还能在生理上预防和缓解病痛。   当然,那是要在对方没有病入膏肓的时候,重疾的话还是要依靠现代医学技术为主,气味治疗为辅。之所以敢接下秦天宝,蒋璃就是通过观察他的状态和体味气息来判断出他的病情缓急,再者,秦川人向来注重养生之道,她也预料到秦天宝也不会得些乱七八糟罕见的病症。   就是在治疗的过程中会让人看着于心不忍。阮琦是知道蒋璃本事的,也知道她在沧陵为人医病时从不避讳人前,但这次把秦族长等人支走,她原以为是蒋璃有所顾忌,毕竟秦川人是神医之后,见她治疗过程也大致能明白治病原理,打破她想要在秦川人面前建立的人神形象。   可后来阮琦明白了,保持神秘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怕秦族长和天宝爸妈于心不忍导致半途而废。第一天,禁止秦天宝吃任何食物,甚至不允许喝水。 第532章 心狠的女人   秦天宝患病期间,每天的作息吃饭都很固定,现如今蒋璃猛地掐断了他的常规作息,着实是挺突然。阮琦看到醒来后的秦天宝走到餐厅后,在餐椅上坐了半天,手在桌上也摸了半天,没摸到碗筷,他又起身,围着餐桌转了一圈,餐桌上空空如也。   他停住脚步,在餐桌旁足足站了能有一刻钟的光景,脸色看起来有些僵白,然后就转身去了书房。   阮琦看着挺心疼的,毕竟是个孩子,他刚刚的神情茫然、懵懂甚至还有些无助,令她的心一揪一揪的。   蒋璃对此视而不见,始终闷头忙手里的活。以秦川人酿的酒为底,加以麦芽制成甘醴,于酒曲中加入从村中取来的白芷、苍耳、桑叶和椒制成香曲,摘取香石竹的花蕊,一部分榨取花汁浸酒,一部分以面粉和之糊在装酒的坛子上,搁置留用;剥离散沫花的种子,以刀刃小心划开未成熟的种子缝隙,提取种子内容,搁置容器进行发酵,配合远志的根皮碎后汁液,再留有成段的远志根皮,晾晒。在没有现代仪器的帮助下,从原料提取成分就变得麻烦和废料,尤其是制成香饼。阮琦帮着搭手,三叶木通、合欢外加艾纳香,采其根茎叶碾碎、取汁,烧多斤木炭,制成炭末,定粉、黄丹每一饼各加二钱。将以上原料搅拌拌匀,用糯米糊调和,倒入铁臼内细细捣制,用模子脱制成饼,再添以降香和苍术进行固定气味,晾干放在饶尊制作的香炉里。   这些原料一部分制成香饼,一部分只是将这些原料剪碎阴干放入秦天宝的竹枕里。香饼制作时间长,但好在蒋璃随身带着凝固粉,如此就缩短了制作时间。   数小时后,整个宅子的香炉就开始工作了,袅袅轻烟,淡淡雅香,身在其中身心安宁,不强烈,不刺鼻,无声无息间沾人衣物,夺着呼吸。这些东西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完,用蒋璃的话说就是,要时刻供应气味成品,那就意味着她们要马不停蹄。阮琦观察得仔细,蒋璃在这次的原料选择和成品制作上大致能分三类。   原料三类分别为:理气、提神,换句话说是兴奋和强壮神经。三叶木通、合欢、降香为理气疏肝类;散沫花、艾纳香为提神兴奋类;香石竹、远志为强壮和修复神经类。   苍术在这里没提取药用,只取苍术的硬脂来做定香的用途。   成品制作上的三类:固体,如香饼、米粒大的小丸;液体,如浸泡的汁液;还有固体燃烧后的粉末状,阮琦不知道蒋璃要用来做什么。   还有一样,酸橙子,靑虚虚的没熟,摘了不少,一股脑地被蒋璃堆在餐厅一角,也不做原料处理,阮琦也不清楚要它做什么。   炉火不断,柴香也是四溢。   这期间秦天宝出来了三四趟,都是往餐厅去,又或者是在找水喝,不再像以前似的在书房一待就能待到天亮。阮琦见他的脸色变得愈发不好,就问蒋璃为什么要这么做。蒋璃正在熔蜡,闻言阮琦的问话,她才抬眼瞅了一下秦天宝,不紧不慢答道,“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不但能用来磨炼意志,还能净化精神力,事实证明,人在越饿的状态下头脑越清晰,这是人的本能。”   阮琦听着瘆得慌,咽了一下口水,问她,“这么小的孩子……能承受得住吗?”蒋璃手里的工作没停刻半秒,取了同天宝妈要的苏合油、笃耨油和龙脑,取自己随身带着的麝香、银朱,苏合油坐熟,加入熔好的蜡烛液,加入笃耨油和龙脑、麝香、银朱调和,填满香盛,中间嵌有火捻,坐化。   不是很难,阮琦也在帮忙。 蒋璃将香盛倒过来,用芬兰刀的刀柄朝着底部咣咣敲了两下,里面凝固的香蜡“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她拾起,照实了说,“你想啊,秦二娘是什么人,掌管秦川的药草和秘方,换句话说她就跟药剂师似的,通药理,不能说妙手回春吧也是懂些医术的。她打着通天地的幌子实则肯定给秦天宝用了不少汤药,是药三分毒,时间一长,秦天宝体内就会残留毒素,断水断食除了提醒精神外,还能促使体内排毒,再加上以气味引毒,排毒的速度就更快。小孩子不怕饿的,就当辟谷吧。”   话毕她起身,将做好的蜡烛拿进屋子里。   阮琦冲着她背影问,“没别的办法了?非得饿着啊?”   “没了,时间快就这一种办法。”   心狠的女人,阮琦在心里补上了句。   黎明将至的时候,陆东深和饶尊来了,手里还提溜着包。饶尊进门第一句就是,“秦二娘还在附近阴魂不散呢。”   蒋璃和阮琦都没过多反应,她们早就习惯了。   倒是对一身狼狈的他俩感到好奇。饶尊今天穿了一身浅色,此时此刻,裤子上、衣服上、手上还有脸上都蹭着泥,脏兮兮的,头发也是蓬蓬的灰,再看陆东深,虽说没饶尊那么过分吧,但牛仔裤的裤腿脏了,T恤衫上也有泥点子,小手臂上也是一道道泥印子,脸上还好,但在火光下也是灰蹡蹡的。   蒋璃在捻着火线的同时咽了一下口水,“我知道你俩去帮着盖祠堂了,但也不至于像是从焚尸炉里爬出来的一样吧?”饶尊累得够呛,就着脏衣服就往柴垛上一坐,先点了烟歇口气,“你家陆东深,给出的设计能比原来祠堂面积大出一半,结果弄得村里壮丁都不会了。从动脑子到动手我俩成了主力,巴巴的一整天,哦不,一整夜干下来都不带喘口气喝口水的,他真是个疯子,我在我自家工地都没这么卖力过,你看我的手——”   他朝着蒋璃一抬胳膊,夹烟的手指都在抖,“你得负责啊。”身强力壮的大老爷们,手抖点怎么了,蒋璃没搭理饶尊,倒是毫不顾忌地关心陆东深,“你没事吧?村里那么多劳力你就动嘴呗,还真的扛砖搬瓦啊?” 第533章 小小深   她是担忧他的身体,前两天在寂岭时他的反应令她始终吊着心,然后总会想起季菲曾经说过的话:当年参与临床试验的五名患者都住进了精神病院,半年前其中四名患者分别以不同形式自杀……   说明当年左时改良的配方不但能使人永远失去痛觉,而且也能影响人的精神,这很可怕。   陆东深进门后先到压井旁拎了桶水洗了脸和手,擦干净后笑道,“没事,扛砖搬瓦这种事在我六岁那年就做惯了。”   “这话怎么讲?”蒋璃还真是很少听他提及小时候的事,闻言惊讶。   陆东深拎起手旁的背包,里面有换洗的衣服,他没过多解释,就是随口了一句,“陆家的孩子都这样,我先进去冲个澡。”   等陆东深进屋后,蒋璃还一脸愕然着,阮琦停了手里的活,诧异,“六岁?他们陆家……虐待吗?”洗澡的地方被占,饶尊也不着急冲澡,烟抽了大半截总算缓过劲了之后,笑言,“这算哪门子虐待,陆家孩子个顶个的能耐,从小肯定没少历练。早些年地产行业景气,陆门旗下首当其冲的产业就是地产块,陆东深又是陆姓老大,自小扔在工地里太正常了。别人家的孩子可能一放假就到处旅游,他可能一放假就全球搬砖,陆门房地产行业最兴旺那几年少不了陆东深的大刀阔斧,他对建筑行业太门儿清了,实操中的问题他了解得透透的。”今天也算是让他大开眼界,这番话原本他也是听说,眼见了方知传言不假。新设的面积能用多少砖能用多少瓦,要开多少面积的空隙,要多少根木材做柱,增加几道圈梁,顶子适不适合现浇,以哪个角度重砌会更节省时间和人力等等……饶尊也算是有半拉经验的人,一听他说的一看他做的就知道,专业。蒋璃有点听傻了,她之前不是没听过陆门孩子早当家的传闻,尤其是之前她在天际工作的时候,总会有些八卦的员工好奇陆东深的事,于是乎不少小道消息也就钻进她耳朵里。   除了过往旧情人的事,更多的就是说陆门儿郎有多勤奋,尤其是陆东深,年纪轻轻就在董事局旁听。但像是从那么小就开始劳其筋骨这种事,她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好半天,蒋璃喃喃,“那还真是……虐待。”她跟阮琦的想法是一样的。六岁大的孩子啊,正是尽情享受童年的年龄,陆门怎么舍得折磨那么小的小太阳呢?想想就心疼,小小深当时一定会磕到哪碰到哪吧,有没有哭,哭的时候有没有人安慰?想她虽说一出生就被抛弃,而后的那段精神病院的日子生不如死,但起码养父母在世的时候她活得像个公主啊,别说重活了,就连重话都不曾跟她说过,在养父母的眼里,她能看到他们打心眼里的喜爱,而他们也从不吝啬对她的爱,经常跟她说,囡囡,你就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宝贝,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宝贝。   小小深……可怜的宝宝。   阮琦的心思不在陆东深身上,自然没有蒋璃那般心疼,反倒是问饶尊,“那你呢?”   柴垛垒的敦实,饶尊干脆半倚下来,一条腿架起来,夹烟的那手搭在膝盖上,十分悠哉。“我啊……”他吐了口烟雾,眯着眼看阮琦,“我爸当初可没打算让我经商,所以小时候我走的路子跟陆东深可不是一脉的,但后来我决定经商了,我叔叔也没少折腾我。那个时候华力主要也是地产开发,我吧,虽然没像陆东深去搬砖扛瓦的,但也要练的对建筑物料一眼望穿的火眼金睛。”   这么一说,阮琦就好奇了,“也是很小的年纪?”   饶尊清清嗓子,“那倒没有,但……反正我也是吃了不少苦的。”   阮琦听了这话也心疼了,面露怜色,“真是不容易啊。”   那可不。   饶尊心里发甜发美。   但没骄傲三秒,蒋璃就足足泼了一大桶冷水,“你吃的苦是要打折的吧?乔阿姨可舍不得小尊尊受苦。”饶尊面色一尴尬,尤其是听到“尊尊”这俩字,他是最头疼有人这么叫他了,奈何,每次回家,他那个永远飚着优雅腔的妈妈就这么喊他,声音还透着万般心疼,就好像每次他在外面都是吃苦受累似的。他从柴垛上起身,义正言辞地维护尊严,“大家都以为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实际上呢,有时候富人的孩子更早当家!行了,跟你们说不明白,哎,这个陆东深怎么回事?冲个澡这么磨叽啊……”   **阮琦还真是充当了伙夫,缘由是,蒋璃这人一工作起来就忘我。等陆东深和饶尊都冲完澡、换好衣服一身清爽的出来后,几道简单的小菜也在桌上摆好了,出自阮琦的手。饭桌没摆在餐厅,直接搬到了院子里,也不知道这算是哪顿饭,总之天像是被泼了墨似的黑,正值黎明,黎明过后就将破晓。室内院里都灯火通明,除了烛火外,陆东深和饶尊还装了不少铜镜在烛火后面,有了照明的辅助神器,整个宅院的亮度可以跟通了电似的相媲美。   按照之前商量的,陆东深和饶尊两人是回三婶那边休息的,但两个老爷们认为这里就只有两个姑娘在不大安全,所以休息的时候他们还是回来。   所谓休息也不过就是小憩,秦天宝和秦川人醒着的时候他们不可能睡,秦天宝睡着的时候他们也只能找空隙时间眯一会,所以,吃东西成了抚慰精神力的最好途径。秦川人喜素,肉食类多以牛、鱼为主,秦族长思虑周全,将每天的食材命人准备好后如数装在竹篓里送到家,但不进门打扰,就搁在门口的阶梯上,阮琦做饭前取走便是。阮琦的厨艺尚算可以,虽做不到蒋璃那种惊艳的厨艺,但也有拿得出手的菜,例如饭桌上的蒸鱼,入口即化回味清甘。饶尊挺爱吃她做的这道蒸鱼,连连朝着她竖拇指,然后说,“好吃,跟我妈做的味道特别像。” 第534章 上哪说理去   阮琦先是一怔,随即眼皮一耷,不高兴了。蒋璃在旁暗自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饶尊,饶尊正夹着块鱼肉想要入口,抬眼看她。她冲着阮琦那边努努嘴,饶尊看过去,一头雾水,怎么了?让他看什么?   阮琦用公筷夹了一大块鱼肉往他碗里一扔,没好气说,“我可没乔阿姨那么福气,生你这么大个的儿子!”   一句话又把饶尊给说懵了。蒋璃也懒得跟饶尊普及“女孩的心思你要猜”的重要性,精力全都放在陆东深身上,不停地给他夹菜。一次两次的陆东深没觉得什么,次数多了他方觉不对劲,笑道,“别只顾着我,你多吃点。”   以前吃饭的时候她可没这么殷勤,一勤快起来反而让他不适应了。蒋璃没听他的话,还连连往他碗里夹菜,“你辛苦一天了得多吃点,没看饶尊狼吞虎咽的吗,不多给你夹点你都抢不过他,哎,我家的小小深就是这么懂事得让人心疼啊。”   一句话说气了饶尊,说愣了陆东深。饶尊正打算跟她掰扯一下谁不是辛苦一天了,第一个字还没蹦出来,就听陆东深诧异地问,“什么小小深?”   “你啊,六岁的时候不就是小小深嘛。”蒋璃掰了块红豆蒸糕送到陆东深嘴边,眼有怜色,“我要是那个时候认识你就好了,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吃那么多苦。”   陆东深哑然失笑,不得不提醒她一句,“我六岁那年还没你呢。”   “哎呀就是打个比方。”年龄问题不是蒋璃的重点,“心疼,我想要表达的是对你的心疼,明白吗小小深?”   陆东深笑得爽快,也任由她这么叫了,“明白了。”   饶尊在旁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手里的筷子在碗边敲了敲,“哎哎哎,边儿上还坐俩喘气的呢。”   蒋璃没搭理他,一心扑在照顾她的“小小深”上,十足的母性泛滥。   饶尊自讨了个没趣,但也是打心眼里羡慕这种你情我浓的时刻,想他饶尊可是赫赫有名的京城少爷,现如今沦落到看着旁人恩爱心头发酸的田地,上哪说理去?   他的目光不经意扫到阮琦脸上,阮琦没看他,脸色一直淡淡的。他本能觉着她是生气了,可为什么生气他还没想明白,但能明白一点,她不爱搭理他了。   陆东深那边是软玉在怀,他这边就是凄风苦雨的,怎么想怎么心里堵,闷头刚要一口鱼肉,就听阮琦说,“哎你注意点。”   饶尊拿筷子的手一滞。   阮琦伸手过来,摘了他筷中鱼肉里的一根粗刺,说了句,“这么长的刺没看见啊?”   语气虽说不大好,但瞧着态度是松软了,饶尊不知怎的心里就舒坦了,想说点什么又怕破坏了气氛,只剩下傻笑了。饭进中途,就见秦天宝从书房里出来了,脚步略显踉跄,在陆东深和饶尊的注视下朝着餐厅方向去了,没一会儿,又在两人的注视下从里面出来,在院子里徘徊,脸色照比醒来时看上去苍白。   饶尊忍不住问,“什么情况?”   阮琦的目光往蒋璃身上一甩,“搞虐待的呗。”   蒋璃不以为然,没搭腔,几口喝完了汤,也饱了,顺便还打了个嗝。陆东深眼瞅着秦天宝的神情越来越焦躁,问蒋璃,“在院子里找什么呢?”   蒋璃冲着他们跟前的餐桌努努嘴,“闻到味了,找吃的呢。”话毕起身走到水井旁,从满桶里掬了一捧水漱口,反复三次作罢。   饶尊见状诧愕,“这算不算是对外界有反应了?”   蒋璃站在水井旁想了想说,“只能说他是饿了,算不上是对外界有反应。想让他对外界有反应,首先要建立他跟外界的联系,气味就是他跟外界联系的渠道。”   饶尊的目光落在秦天宝身上,啧啧了两声,叹气,“这孩子可怜。”   蒋璃可没功夫伤春悲秋的,转头进屋。   等院子里都收拾妥当,陆东深进了屋。蒋璃正用卷好的香叶熏衣,熏她那些干净的衣物,熏秦天宝的衣袍。这香叶陆东深不陌生,在沧陵的时候蒋璃做了不少,以当季梅花为主料,还有零陵叶、藿香和甘松,沉香、丁香和米脑,甚至还有泥土。他分不清原料什么是什么,几乎都是蒋璃在嘴勤快的时候告诉他的,制作起来挺繁琐,又是晾干又是研磨的,用蒋璃的话说就是,也有些东西是不能用现代仪器做气味分离的,必须用古法制香,比如说这梅衣熏肌香。听着挺高深的名,实际上是蒋璃随口取的,她跟他的解释是:这是她的创香,梅花的清冷气能沾染衣赏,熏香肌骨。又沾沾自喜说,《洞冥记》里有记载,熏人肌骨,直至年老,也不感染疾病西。那能熏人肌骨的是什么香?其他调香师创不出来,我能创出来。除了这梅衣熏肌香,蒋璃平时也会做不少熏衣服的香料来,用的时候就卷进香叶里拿来焚烧熏衣。她从不用香水,这点陆东深知道并且喜爱的,再好闻的香水说到底都是各类香精的混合,蒋璃体味清雅幽长,那是一种沁在骨子里的自然香。蒋璃的背包里不少好东西,首当其冲的就是拿来熏衣服的物料,只是陆东深不明白她熏秦天宝的衣袍干什么。他忍不住问了一句,蒋璃又恢复到平常嘴懒的状态,“刚才不是说了吗,建立气味熟悉感。”   这脾气。   也就是他纵着她。陆东深也不困,斜靠在架子旁看着蒋璃将秦天宝的衣袍挂好,衣袍之下搁置正常脸盆大小的铜盆,上了年头的物件,却是擦得锃亮,香叶扔在铜盆里继续焚烧,散发幽幽香气。   她出了屋子,不过很快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个纸包,打开,里面是粉末状的东西,被她如数撒在焚烧的香叶上,紧跟着随烟出来的气味就有了点变化来。   “是什么?”他又好奇问一句。蒋璃惜字如金,“阳起石的石粉。” 第535章 还是很受用的   之前在寂岭时蒋璃已经说过阳起石的功效了,所以陆东深也不再刨根问底。   等蒋璃站在浴桶旁的时候,陆东深这才发现端倪,她往洗澡水里滴了一些液体,入水后就有了气味,跟从香炉里四溢出的、萦绕在周遭的气味相得益彰。   随后,她拿了一块长方形蜡烛出来,点燃。陆东深以为她要把这蜡烛放在屋子里,跟其他正在燃烧的蜡烛一样,谁知蜡烛点着后就被她拿出去了。   陆东深好奇,走到门口往外面一看,蒋璃手持蜡烛站在院中,那蜡烛既然出自她手,里头肯定是加了料的,虽说他没参与制蜡过程,但蜡烛一点就知道了。   那蜡烛跟其他蜡烛都不同,不单单是在形状和颜色上,燃烧时有浓烈的气味,就算数米开外的陆东深都能闻得到,不香,有药气味,不算太好闻,但也不至于捂鼻子。   饶尊离得近,被呛得直咳嗽,蒋璃见状淡淡说了句,“你气血不畅,多闻闻有好处。”引起气血不畅的原因有多种,但照着饶尊这身强力壮的生理素养来看,他也就是十有八九没休息好。这蜡烛被她重熔后加了流香进去,可这里所谓的“香”并非香气,是属药气,但凡气血淤亏者闻到这气味都受不了。   气味有时候就像是能够流淌在人身上的血液,通则不痛痛则不通,气味也是这个原理。   饶尊没反驳,他从怀疑蒋璃的话,她说他身体有疾,那一定就是有疾。   可让三人大跌眼眶的是秦天宝的反应。也不知是不是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打破了他的过往规律,直到黎明过后他都没有困意,平时已经躺下的点,现在用来在院子里转,看来真是饿了。但就这么一个饿得失去睡意的人,在闻到蜡烛燃烧时所挥发的气味后,整个人猛地一震,紧跟着就开始四处闻。   蒋璃将蜡烛在他鼻前一绕,手心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小铜铃,轻轻一晃,就发出“叮铃”的一声响。   秦天宝一下定住。   蒋璃手持着蜡烛一步步往屋子里倒,手里的铜铃也随着几步一响,秦天宝就两眼发直地跟着她一步步走,就好像蜡烛和他之间有跟绳子似的,蜡烛移动他也移动。   大有电视剧里演的那种被人控制了心神,又或者像是湘西赶尸似的,道人手里的铃铛响一下,尸体蹦一下的场景。   秦天宝不是蹦着进屋的,是一步步走进去,而且步伐不再踉跄,十分轻盈,风过衣角时微微掀动,乍一瞧就跟游离在三界之外的魂魄。   看得阮琦头皮发麻,心想着这蒋璃可真是厉害,以气味能控心神,这世上也没几人能办到了,今天她着实是开了眼界。   这番“胜景”也引得饶尊啧啧称奇,紧跟着秦天宝的身后前行,乍一看更像是赶尸的似的。   引秦天宝进屋,直奔浴桶。蒋璃走到台子旁,手中的蜡烛微微倾斜,几滴蜡液滴在台子上,蜡烛坐在上头固定,又去将秦天宝熏好的衣袍连着衣架子一并推过来。   这期间秦天宝站在原地,没乱走。   见他们仨还立在屋里,蒋璃奇怪地问他们,“你们还不出去?秦天宝要泡澡了。”   阮琦“哦”了一声,转身出去了,饶尊进来也就是凑个热闹,总归是没有看人洗澡的习惯,跟着阮琦也出去了。陆东深没出去,看着蒋璃,“你不出去?”   “我得给他治病,当然不出去。”蒋璃探身试了下水温。   陆东深反手拖了把椅子坐下,“不就是看住他吗?你出去吧。”   蒋璃直身起来,瞧着陆东深直乐,“至于吗?他还是个孩子呢。”   陆东深坐那岿然不动的,“12岁在你眼里可不是个孩子了,没暗恋对象都能被你嘲讽一番,你说我现在至不至于?”   这下子蒋璃可真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苦楚了,靠着浴桶她叹气,“小小深你别这样,你留下无济于事啊,我得随时观察他的情况。”   “不就是洗澡泡澡,有什么好观察的?”陆东深难得一见的执拗和不讲理。蒋璃被他气乐了,清清嗓子道,“《大唐西域记》中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印度有位妇人,身染严重的癞疾,她前往佛塔去躬拜忏悔,见佛殿周围有各种污秽之物,便清除污秽,洒扫庭院,在各处涂上香料,插上香花,重新装饰地面,后来她的病不但痊愈,还变得明艳动人,周身散发名贵之香。”她站累了,拉了把椅子坐下,与陆东深面对面,摆道理讲事实,“故事明面在讲佛理,实际上也说明了气味对人体疾病的治愈。就就好比我现在为秦天宝做的,衣食住行这四样都要根据他身体情况制成相应气味进行治疗。眼前这个,可不是简单的泡澡,这是香汤,早在千年前,人们会在浴佛节的时候,用多种香料制成香汤西洗浴佛像,后来人们开始以香汤治病,不同病疾采用不同香汤,各种原料经过热水煮沸后进行气味重组和综合,香料成分浸入肌理,气味通过呼吸入喉入肺,达成康复效果。秦天宝通过这种方式会更快恢复。”   陆东深看着她,似笑非笑的,“囡囡,我知道你博览群书博学多才的,你从专业上辩我,我说不过你,但你明白我的意思。”   怎会不明白呢?蒋璃是知道陆东深在情感上挺强势挺霸道的,不想跟着一个孩子也这么计较,真是有失战神风度。但这番腹诽说出来她一准没好下场,为了避免他近乎变态的打击报复,   她决定迂回安慰。“我是觉得吧,其实像是12岁就有暗恋对象的男孩子挺少见的,你想啊,男孩子发育本来就比女孩子晚,12岁懂什么啊,像是秦天宝啊饶尊啊他们都是个例,你这种才算正常,再说了,饶尊那个是不是暗恋还不一定呢,他那个人从小就少爷脾气,得不到的总觉得是最好的,肯定会错意了。”   陆东深看着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忍不住笑了,“我发现你这个女人是一点立场都没有啊。”   “反正咱俩是要过一辈子的,跟你有没有立场也无所谓吧。”蒋璃起身上前,边拉扯他边哄劝说,“好了你快出去吧,我保证我不乱看不乱摸——”   “还想乱看乱摸?”   “有什么好看好摸的啊?”蒋璃像个膏药似的贴着他黏糊,“看你摸你就足够了,乖了小小深,出去啊。”陆东深被她这番说词弄得哭笑不得,但不得不说,她的那句“反正咱俩是要过一辈子的”还是很受用的。 第536章 不知药效如何   天边吐了鱼肚白,微微亮的时辰。   饶尊下坐在院子里跟阮琦聊天,一点困意都没有,加上院中气味缥缈,本身就有醒神的功效。阮琦看上去有些心事,整个人趴在小竹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饶尊。饶尊也不恼,跨坐在椅子上,双臂交叉搭着椅背,在阮琦的对面。竹桌不大,饶尊一伸手就能够着阮琦。所以,陆东深从房里出来的时候,正瞧见饶尊探手去逗弄阮琦,   阮琦挥手拦下他的手,他的大手又转了方向,捏起阮琦的一小绺头发,用发尾去骚她的耳朵。阮琦嫌痒,抬头刚要推饶尊的手,就瞧见陆东深朝这边过来了,也知他将刚刚的一幕看在眼里,耳根子一下子就烫了。饶尊顺着她的视线抬眼看过去,等陆东深上前了,   他吊儿郎当笑了笑,“有句话啊,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竹桌上有花茶,还有些干果蜜饯和阮琦用蒋璃用剩的花料做的糕点。陆东深拎了把椅子坐下来,听了饶尊的话后也没吱声,阮琦拎了茶壶,给他倒了杯茶。饶尊平时洒脱嚣张惯了,见不得别人比他更嚣张和不可一世,陆东深偏偏就是这样的人,所以,打从陆东深被杨远扛到沧陵的那天起,饶尊就可喜欢看他处处撞墙的样儿,他只要一打蔫,饶尊就乐意搭理他,这么个从神坛跌落下来的人,总会是饶尊拿来打牙祭消耗时间的对象。   所以,见陆东深没接话,他也没恼,嘴角一扯,笑得恣意,“别嫌我说话难听,你吧,但凡拿出在商场上十分之一的狠劲,现在也不至于这么怂。”   陆东深抿了口茶,挑眼瞅了瞅饶尊。“换句话说就是,她能治得了你,你治不了她,别管她怎么折腾,你都拿她没办法。这爱情里面吧,总有个人要低头,夏夏的脾气我太了解了,要她低头?呵!所以,低头的肯定是你。”   陆东深放下茶杯,没接他的话茬,“来支烟。”   饶尊没吝啬,掏出烟盒,陆东深接过,问阮琦介意吗?阮琦摇头,随他意,反正在院子里,风一吹烟就散了。   陆东深拎了支烟叼在嘴里,火光一亮,他微微眯眼点了烟,吸了一口,吐出烟雾后随手将烟盒扔给饶尊,笑,“尊少,我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曰,本少洗耳恭听。”饶尊说着,也点了支烟在手。陆东深往椅背上一靠,双臂展开搭在两侧,夹烟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椅梁,姿态悠哉,“看一个男人成不成熟,取决于他是不是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付诸行动获取,   爱情也一样,下手要快准狠,否则错失了也就没了。喜欢的,想要得到的就麻溜抓紧,别像个纯情少年似的玩那些个暧昧把戏,没劲,又不是真的纯情少年。“这番话说得饶尊一愣一愣的,等反过来味儿时竟面生尴尬,一拍桌子,烟灰震落少许,”你说谁纯情少年呢?“转念一想,又改了口风,”哎不是,我就算是纯情少年怎么了?”   “纯情少年?你?”陆东深呵呵了两声,多余的话没说。饶尊听着这个刺耳啊,下意识觉得在阮琦面前跌了面儿,道,“是,我是万花丛中过,但我片叶不沾身。我饶尊落下个京城太子爷的称号,那都是指着商场上的事,有传过我饶尊跟哪个女人纠缠不清吗?”   心里又默默补上一句,哪怕是当时的夏昼,他也没对外传得沸沸扬扬的。   陆东深忍着笑,抽了口烟,慢悠悠地吐出,道,“尊少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阮琦耳朵尖,在旁出了声,“饶尊,你还……万花丛中过呢?”问完后突然觉得自己挺矫情,他是谁啊,堂堂的尊少,又是那种家庭背景的人,身边有万花太正常不过了,他现在心里不还是放不下蒋璃吗?   饶尊真是百口莫辩,恨陆东深恨得牙根直痒痒,不能不解释,可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清清嗓子说,“不是……我这不就一个比喻吗?我私生活挺积极向上的,我——”   “哎,我忘了换流香了,不说了啊。”阮琦借故打断他的话,起身离开。   很有仓皇而逃的架势,饶尊的这番解释令她心里有种预感,但又不敢往深了想。   饶尊见她跑了,对陆东深的“怨念”更深,心想着好你个陆东深,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心里舒服。但也没深想自己的心思,为什么就觉得是陆东深不让他好过。   见陆东深起身在屋门口溜达来溜达去,饶尊把手里的大半截烟一掐也起了身,迈着四方步上前。“我刚才瞧着夏夏从包里掏出样东西进了屋,听阮琦说那东西好像叫什么阳起石的,功效自然不用说了,光是念字面就知道什么意思。”饶尊同陆东深一道往屋子里瞅,故意道,“不知道药效怎么样,这秦天宝本来就早熟……”   陆东深本来就心理忌讳,听饶尊这么一说更是堵得够呛,但他聪明地没搭饶尊的话茬,只在心里狠狠来了句:什么澡要泡这么长时间!   **   秦天宝治疗的第二天,同样不给饭吃,在此之前他只睡了两个小时。   厨房叮叮咣咣的声响把蒋璃和阮琦给吵醒了,阮琦不放心一骨碌爬起来去了厨房,等再回来时跟蒋璃说,“老吓人了,眼珠子都直勾勾的,到处找吃的喝的。”   蒋璃阖着眼“嗯”了一声,翻个身又打算继续睡。阮琦一脸愕然,不用……去看看吗?   就这样一直折腾到晚上九点。   蒋璃没心没肺地睡到晚上九点,阮琦坐在厨房的门槛,头靠着门梁看着秦天宝房前屋后的跑看到晚上九点。等蒋璃抻着懒腰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的时候,秦天宝整个人就坐在压井旁抱着只空水桶,一身素白袍子脏兮兮的,跟平时温吞文雅形象大相径庭,水井上压着盖子,阮琦盘腿坐在盖子上头,跟个监工似的。   蒋璃视而不见这一切,简单洗漱,差不多又过了半小时,陆东深和饶尊从祠堂那边回来了。还跟昨天一样灰头土脸,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冲澡整理仪表。等收拾妥当,陆东深问蒋璃,接下来做什么? 第537章 所以,你还吃吗   在日照三竿时,陆东深和饶尊才各自休息,简单小憩后又去了祠堂修缮,临出门前蒋璃要求他们晚上早点回来,并且还特意叮嘱了时间:九点半左右。蒋璃拎了竹筐放在院里的小桌上,筐里有八九个之前摘的酸橙,各个都带着青头。洗净后,用芬兰刀利落地切块去皮,生涩的果肉用盘子装好,这才示意阮琦从井盖上下来。用之前泡澡提醒的方式,小铃铛一响,秦天宝就蹭地站起身来了。跟昨天一副僵尸状不同的是,他两眼瞬间泛光,许是闻到了橙子的气味,猛地扑向桌子,抓起盘中橙肉大口吞咽。   饶尊在旁看着直倒牙。   得多难吃啊……   念头刚落,就见秦天宝将嘴里的橙子如数吐出来,酸得上下牙直撞。阮琦不忍直视,光是闻着这酸橙味她都觉得嘴里冒酸水。   秦天宝是死活不吃了,又开始满院子转去找其他吃的。蒋璃对此没太大反应,悠哉地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搭在桌边一角,示意陆东深和饶尊,做劳力的时间到了,两人的终极任务是:想尽一切办法让秦天宝将盘子里的酸橙全都吃进去,渣都不准剩。   这着实是个心狠的活,就连向来铁腕的陆东深都忍不住问她,“他两天没吃饭,突然吃这么多酸橙胃能受得了吗?”   蒋璃双臂交叉靠着椅背,轻笑,“小小深,你要相信我。”   得,这个称号是甩不掉了。   两人简单决议,一个强按住秦天宝,一个掰开他的嘴强喂。于是,没一会儿院子里就回荡着秦天宝的惨叫声,然后是吞咽东西的呜咽声……当一盘子酸橙满满当当地塞进秦天宝的肚子里后,陆东深和饶尊两个人身上都溅着秦天宝喷出来的酸橙汁,很是狼狈不堪。别看秦天宝人小,但力气可不小,陆东深按着他按得手腕生疼,饶尊的手指头也被他咬了好几个牙印子。   秦天宝匍匐在地,清秀的一张脸变得扭曲,看上去难受极了。陆东深晃着手腕缓解酸疼,饶尊叉着腰站在原地直喘粗气。   接下来要做什么三人都不清楚。蒋璃这个人做事有她自己的习惯,懒得跟旁人解释她的治疗思路和步骤,除非勤快的时候能跟你说上几句,用她的话说就是:气味治疗这种事就跟中医似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信的自然信,不信的再多说也白搭。   所以,基于对蒋璃的了解,三人谁都没开口多问,静候指示。   蒋璃起身又伸了个懒腰,一身懒骨地靠在阮琦身上,“宝贝儿,做饭了吗?”精美小食肯定是没时间做,但凑合几个菜还是可以的,秦川的土地好,没污染,种出来的东西也好吃,所以就算简单小菜也是满口清甜。意外的是,蒋璃格外开恩让秦天宝上了桌。秦天宝虽说不理人,但很明显嗅觉和味觉是开放的,这一次是饭菜香,也忘了之前吃过的亏,一番大快朵颐。其他三人眼瞧着这一幕也有预感,蒋璃绝不会这么“心慈手软”,果不其然,等秦天宝吃个半饱时,蒋璃拎了壶酒出来。是她头天用苍耳、白芷等原料调配的酒,酒坛上以部分石竹花蕊和面粉糊的保护膜都已经干透了,她用芬兰刀的刀柄轻轻一敲就裂开,七七八八的全都掉了,露出酒坛的本色来。   酒塞一开,馥郁之香四溢,几乎都能随着空气越过院门,绵延到秦川的各户人家。阮琦惊呼,“好酒啊。”   着实是好酒,经过原料的沉淀、中和,酒精度没那么高,柔和了口感,品起来细腻绵长,又带着甘甜。   竟是给秦天宝喝的。   秦天宝也是没辜负蒋璃的“厚望”,一口酒一口菜,不亦乐乎,看得陆东深三人直担心,这么个喝法不得酩酊大醉?蒋璃不见丝毫担忧神色,自顾自地吃饭,就是不碰酒。   12岁的孩子能喝多少酒?搁正常家庭是不允许碰酒的,秦天宝自然没什么酒量,吃到一半的时候就醉了,一手撑桌一手撑头,目光也迷离了。   蒋璃见状三下五除二吃了碗中饭。餐桌上只剩阮琦还没吃完,她细嚼慢咽惯了。蒋璃将碗筷一收,催促她快吃,她一脸疑惑,刚要问蒋璃怎么了,就见秦天宝摇摇晃晃起了身,踉跄地走了几步后突然“哇”   地一声吐了。   刚刚吃下去的饭菜和之前被强喂下去的酸橙,一股脑地全都吐出来了,场面十分壮观。陆东深哪见得了这种,脸色微变,一转身回了屋,饶尊站在饭桌旁动也没动,看着吐得稀里哗啦的秦天宝,他自己也忍不住一阵阵干呕。阮琦当场僵住了,一手托着碗,   一手还拿着筷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蒋璃看向阮琦,“所以,你还吃吗?”   一句话如同解了穴,阮琦猛地将碗筷放下,连连摇头。   蒋璃慢悠悠补上了句,“没直接吐饭桌上已经很好了。”又抻头冲着里屋喊了一嗓子,“小小深你也别躲啊,等秦天宝吐完了,你和饶尊还得收拾院子呢。”   ……   秦天宝吐了足足半小时。先头是把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了,后来没什么好吐的了就开始吐液体,那液体是黑褐色的,乍一看就像是胃里出了血被吐出来,但仔细打量着却不是血,一口口的往外吐,直到秦天宝的嘴巴都泛着黑才作罢。   等吐完,秦天宝就双眼一阖昏过去了。   阮琦心惊胆战的,问蒋璃,“不会是……死了吧?”别说12岁了,就是个成年人也经不起这番折腾吧。   “没事。”蒋璃淡淡地说,“郁结之气会造成血瘀,血瘀就会产生污浊湿气,气沉体内成浊液,全都吐出来就好了,抬他回房清洗吧。”   **   景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大早她依照陆起白的要求,代表他去签一份合同,到了指定地点后被通知签约时间延后,这倒是罕见。就合作来说,往往都是对方巴着陆门,哪有谁敢放陆门鸽子的?   更何况,这项合作还是对方积极促成的。   陆起白的手机打不通,座机也没人接。景泞刚要打给秘书处,秘书处却打过来了,接通,小秘书在电话那头压低了嗓音,还带着颤音说,“景助,你快回公司。” 第538章 气味熟悉感   景泞赶到公司时,就见集团大楼前停了不少警车,还有架着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把整个陆门总部围得水泄不通。她心口一哆嗦,不知怎的就心生一股子不祥预感来,踩着油门的脚都泛软。   地下停车场也围了不少人,做直播的、等着逮公司闲人的……景泞方向盘一打,避开人群,将车停在了临时停车位上。   电梯直达办公区,景泞低垂着头转了高层专属电梯,心中惴惴不安,耳边都是小秘书的话:不知道怎么了,公司里来了警察,他们进了陆副总办公室……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景泞的呼吸蓦地急促。走廊的入口处站着两名警察,见电梯门开了,目光严肃地看过来,景泞头皮一炸,心口突突直跳。她前脚刚迈出电梯,就见五六名警察朝着这边过来了,最前头是陆起白。   他双手在前,用西装外套裹着,左右胳膊都被警察虚搭着,表面看没什么,实则控制。   一行人朝着电梯间来,身后是秘书处的几名秘书,各个脸上惊恐。   景泞腿一软,忙用手撑墙方才稳住身体,不详的预感终于化成现实,成了从未有过的恐惧,缠着她,令她喘不过气来。   走在前头的陆起白也看见她了,原本平静的脸色骤然起了变化,变得难看,变得僵冷,变得……猝不及防的慌乱。他停住脚步,任由两旁的警察推搡着他,他也不动。   景泞松手,艰难地朝前走了两步,但腿肚子一直在颤抖,任由如何告诫自己要冷静也无济于事。她迈不开步子了,生怕再多走一步就瘫软在地。木涨涨地盯着陆起白,整个人都僵着无法动弹。陆起白也只是停顿片刻,很快就继续往前走,等走到景泞身边时他没停步,甚至脸色都恢复了过往的平静,就这么跟她擦肩而过。   景泞身后是纷杂的脚步声,听进耳朵里,成了嗡嗡响的回声。   直到电梯发出“叮”地一声响。   景泞猛地一颤,条件反射地回头喊了一嗓子,“起白!”   是她曾经在心里一遍遍念过的名字,今天,就这么叫了出来。   陆起白一下子僵在电梯门前,脊梁挺直。景泞站在原地,她想上前,双脚跟被钉死了似的动不了,嘴唇微颤,上下牙控制不住相撞。陆起白有了反应,他微微转头跟旁边的警察说了句话,就见那警察点了一下头。   陆起白转过身,朝着景泞过来了。   每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就愈发近了,可景泞总有种感觉,就好像今日这一别,今生今世,她跟陆起白就隔了千山万水,生死不复相见……   那些警察没跟上来,留在电梯旁,其中一名警察按着电梯,很显然,没打算给陆起白太多时间。陆起白在景泞面前停住脚步,居高临下看她。她抬头,这么近的距离,瞧得见他眼里的倦怠。她张了张嘴,想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可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   “景泞。”倒是陆起白开了口,嗓音很淡,甚至清冷,“你的辞职申请我已经批了,从今天起,你不是陆门的职工。”   景泞一愣。“离开这里,或者回国,找家稳定的公司重新发展。”陆起白看着她,眼睛里丝毫情感都没有,“还有,”他微微顿了顿,开口,“找个好男人嫁了吧,你值得更好的男人来疼。”   说完这些,他便转身走了,头也没回。   景泞像个木头似的杵在原地,等电梯门关上的瞬间,她的心口骤然剧痛,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刀似的,莫大悲痛掩住了她的呼吸。   她喃喃他的名字,但这次,他再也没回来……   **   这一次,秦天宝睡得时间长了,就像是要把前一天的睡眠补回来似的。从昏迷的那刻一直到次日晚八点,他才悠悠转醒,蒋璃和阮琦也趁机补了个美容觉。   依照蒋璃之前给出的治疗时间,今晚是最后一晚,也是秦天宝能不能苏醒的关键一晚。陆东深和饶尊没去祠堂,经过两天的亲力亲为,祠堂的一切都定型了,秦族长只要带着村民照做就是。两人也是补了个宽松的觉,秦天宝醒之前他们就醒了,帮着蒋璃做些准备工作。所谓的准备工作无非是准备文房四宝,并且把秦天宝之前精心藏好的医巫画卷给拿出来,搁置书桌一旁。阮琦下厨,又按照蒋璃的吩咐给秦天宝煮了清粥,只是粥里加了蒋璃发酵好的散沫花种子和远志根皮汁液,之前留有成段的远志根皮已经晒干,被蒋璃削成小勺做喝粥家伙。   而蒋璃又陪着秦天宝洗漱泡澡去了,陆东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许是经过一番狂吐,用蒋璃的话说就是把体内污浊物如数吐出来后,秦天宝的精神看上去比从前好上百倍,双眼有神,面色如玉,虽说没跟他们有所交流,可照比之前的模样真是很不同了。   该到用餐的时间蒋璃没为难他,盛了满满的一碗粥,竟是亲手喂秦天宝。而秦天宝的神情柔软,乖巧听话,目光一直落在蒋璃的脸上,她喂他就张口。这一幕落在陆东深眼里十分闷火,可又不能发作,只能生生忍着。饶尊憋着笑不说话,在旁吃得那叫一个开怀,阮琦跟饶尊的心境不同,虽说跟陆东深接触也有一段时间了,但要说她有多读懂陆东深的脾气秉性还谈不上,只觉得他脸色阴沉挺吓人的,一时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闷头吃饭。   连她这个旁人都能察觉出气氛的压抑,就不信蒋璃感觉不到。事实上蒋璃还真感觉到了,不用抬眼看,也能察觉出陆东深那两道近乎能杀人的目光。她也没理,就自顾自地喂粥,要多耐性有多耐性,跟前两天“虐待”秦天宝的那个劲完全反着来。   喂完了粥,又端了水给秦天宝漱口。那秦天宝也是邪了门,你说他是恢复正常了,但对着陆东深等人视而不见,说他还病着,可又对蒋璃的一举一动有回应。看得饶尊啧啧称奇,他可不怵陆东深的冷脸,询问蒋璃个中缘由。许是一切都尽如人意,蒋璃的心情不错,又或者跟事情进展得顺不顺利无关,许是她本来就有炫耀的打算,乐滋滋说,“投缘又叫气场相合,这气场呢,有自小熏陶的教养和脾气秉性,也有身体气味上的契合。除了有病疾的人,人的体味清而淡,很多时候闻不到,但是能潜移默化西的使人靠近或使人厌恶,进而影响彼此心理上的距离,这就是所谓的体味效应。我呢,只是跟他建立起来一种熟悉的气味,气味也是沟通的关键。”   “懂了。”饶尊脸上的笑看着爽朗,但眼里总有点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他冲着陆东深轻咳了两声,看似随意实则故意地说,“同一种气味,该是两人亲密关系的最高境界了吧。”陆东深没搭理饶尊的“恶意”,像是不怎么在意,可眼角眉梢里泛着的都是浓浓的酸味。 第539章 不动声色的深谋远虑   晚饭后,秦天宝就去了书房。   经过补觉加清粥疗养,他的作息像是又恢复了过往。阮琦见他一如既往的看书,心里有点着急,忍不住问蒋璃,“这孩子的病似乎没什么起色。”   蒋璃大致估算了时间,只说了句,快了。   没多余的解释,她抬腿就出了屋子。陆东深始终待在庭院里没进屋,靠在井架旁边抽烟边通电话。也不知道是秦川的夜色美,还是今晚本来就月朗星稀,陆东深身上拢了清亮的月光,衬得他潇洒得很。搁平常,蒋璃可能不会上前打扰,但想着刚才在餐桌上他那副让人恨不得退避三舍的神情,还是多加亲近安抚的好。这阵子他通话的次数频了些,蒋璃其实不想看他这样,就像是落下后遗症似的,每次见他通电话,她就总有不好的预感。身为陆家长子,陆门兴衰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哪怕不在陆门,他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逍遥自在,可蒋璃就是自私地想着,如果有一天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就只有他们两个,浪迹天涯过一辈子也不错啊。陆东深的脸色很严肃,这跟刚刚他吃醋不悦大不相同,她不怕他吃飞醋的冷脸,因为好哄,可她害怕他此时此刻的模样,寒凉、威严,强势,是陆东深在商场之上最原本的模样,周身都散发着让蒋璃熟悉又陌生的气势。   她靠在他身边。   他没避开,允许了她的靠近。   手机里的内容听得一清二楚,是杨远,语重心长的语气。   “说白了,陆起白是咎由自取,他锒铛入狱就是他的报应。从他有了雇佣杀人的念头那刻起,他就该想到自己的下场。”   杨远的这番话清清楚楚闯进蒋璃的耳朵里,心一激灵,陆起白被抓了?   陆东深不但脸色难看,连语气都很森凉,听得蒋璃后背冷飕飕的,他道,“杨远我问你,如果不是靳严跟我说了陆起白的事,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是。”杨远没了平日的嘻嘻哈哈,“这些年陆起白父子看着清心寡欲,实则暗里一直在跟你斗,我知道你的想法,你凡事都讲究规则讲究证据,所以未必会认为陆起白现在折了是最好时机,可机会既然摆在眼前了我们就得抓住,没了陆起白,我们才更好行事。”陆东深皱着眉头,“想行事的前提是无后顾之忧,据我所知,到目前为止并没有能压住陆起白的确凿证据来,你真当我二叔现在四处奔走就是跟老友喝茶聊天?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坐牢。陆起白没了的确方便我们行事,可要么就是让对方永远翻不了身,要么就不能轻举妄动。”蒋璃坐在粗砂砾铺就的井台上,环抱着双膝,只觉得后背阵阵泛凉。也许是井中水冲上来的寒气,也许是陆东深的话,她觉得是后者。在户外待的时间长了,她差点忘了陆东深的狼性属性,谋定而动,一旦露出獠牙咬住猎物,猎物就无生还的可能。   可杨远给出了理由,“陆起白没提出任何申诉,就算你二叔有通天的本事,当事人都承认雇佣杀人了,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陆东深闻言一怔,迟疑,“陆起白承认了?”   “是。”杨远冷笑,“别管陆北深用了什么办法,总之是让陆起白心甘情愿地折进去了,虽然没数罪并罚,但这次这件事也够他呛了,想要出来?没那么容易。”   陆东深沉默。这段日子以来,靳严都在想尽办法搜集陆起白父子的一切罪证,四年前和四年后的事但凡涉及的、有些苗头的都要查,秦川唯一活口的雇佣兵一直被陆东深关在后山的一处空屋子里,在他嘴里能挖出的有用信息很少,哪怕是蒋璃用了点专业上的“方式方法”,能问出来的也只有他的上头。   不过也够了,有星点线索,顺藤摸瓜也一定会摸到陆起白身上,前提是,陆起白确实就是幕后黑手。陆东深身在秦川有诸多不便,但不代表没有触须,可以是陆门内部的人,也可以是社会上的人,行动起来无声无息,最适合暗地调查而不被发现,虽说时间上会稍长些,   可不打草惊蛇又能挖到根底。靳严不是他的触须,能积极配合调查原因有二,一是,这原本就是关乎陆门利益,他责无旁贷;二是因为蒋璃,靳严之前公事公办不假,可毕竟是逼得蒋璃无路可退,这在靳严心里的确是过意不去。   靳严不是没查到假扮医生的人,可就凭着这么个人来定陆起白的罪很困难,所以靳严在死守着那人的同时也在努力挖出确凿证据来,岂料那人失踪了。   与此同时,陆起白手底下的部分产业受到不明力量的冲击,股票市场也接二连三被狙击,陆东深出于对商场环境的敏感度,深知这绝不是简单的竞争行为。   所以,杨远要盯着的人除了陆起白外,还有陆北深。   不足以承认罪行的人证,却能让陆起白落狱,那么无疑是被陆北深捏住了软肋,陆北深的软肋是什么?不想泄露的更大的秘密还是有想要保护的人?   陆东深眉心思索,冷不丁的,想到了一个人。手机那边杨远开口道,“东深你要知道,如果有一天能让陆起白数罪并罚自然是好,但万一就是死无对证,那他现在入狱正好也给了我们喘气的机会。不妨给你交个底,有关对PE的并购和同期产品生产线的铺就已经差不多了,这个时候陆起白父子自顾不暇是好事。你是了解我的,在能决定我们生死的重大项目上如果不是有了九成把握,我是不会吐口说的。”结束与杨远的通话后,陆东深许久没有说话。蒋璃始终抱着腿,目光落在遥远的夜空,极明的月就澄亮地挂在那,她的脑袋却成了万花筒,纷杂的念头相互碰撞着、交织着在旋转、变形。   有关陆起白能够束手就擒的事,还有杨远在电话里提到的“PE”,她是从事气味研究的,曾经也会跟不少生物公司打交道,PE是全球数一数二的生物巨头公司……   也许是她会错意,可依照陆东深的深谋远虑,怕是十有八九没逃出她的想法,他除了搜集证据外,还在不动声色的搭建重回陆门的天梯。骨子里有狼性有野性的人,绝不会因为身陷深谷就撒手作罢。 第540章 我陪你东山再起   蒋璃最终从井沿上下来,跟陆东深一样靠着井架,问,“跟CharlesEllison的死有关?”   陆东深没瞒她,将陆起白雇佣杀人的事同她讲了,蒋璃思量顷刻,“为了保护陆振名?毕竟如果再查下去的话说不定会牵扯到四年前和秦川雇佣兵的事。”陆东深摇头,“陆家人做事的手段我最了解,做过的事几乎不留痕迹,单是调查秦川雇佣兵的幕后老板尚且这么困难,更别提四年前的事,相比陆起白,陆振名更会保护自己。”   不是因为陆振名?   蒋璃轻蹙眉头,思来想去,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就窜进脑子里,那些个歇斯底里,那些个质疑的眼神,还有唯一那个安慰她的声音,可惜,她身上的气味将她出卖……   她蓦地看向陆东深。   而陆东深也在看着她,眼里是明了,是睿智。   “不会吧……”蒋璃惊愕,“景泞?陆起白那种人?”她始终觉得这两人的关系是不对等的,景泞不是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姑娘,却做了违背原则的事,那肯定就是冲着感情去的,可利用她做事的陆起白呢?他若深爱,怎么可能刁难?   所以,她压根就不认为陆起白那种人能为了景泞牺牲利益。   然而陆东深纠正了她的念头,“陆门儿郎,在商场厮杀时会使尽手段,但都有个弱点。”   蒋璃眉毛一挑,“女人?”“是,女人。”陆东深态度肯定,“外界都知陆门儿郎不喜色不好色,很少有乱七八糟的绯闻出来,那是因为陆家人都专情。专情是好事,可一旦被有心的人利用,就会成了致命的掣肘。”   蒋璃瞠目结舌,她真心是无法理解陆起白的爱情观,末了说了句,“他是有……施虐症吗?”   陆东深说了句挺能揭示爱情真理的话,“谁规定爱情只有常规模式?”   蒋璃哑口。   这倒是,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方式可以是多样,爱情本来就难以捉摸。   想到这,她又想到了一个关键,便问他,“你其实早就知道景泞做过什么,还有她跟陆起白的关系,但一直没辞掉她,难道不是想掣肘陆起白?”   “想过。”陆东深照实了说,“但跟陆北深的方式不同,这种手段,不是陆家人惯用的。”   蒋璃明白他的意思,换句话说,陆北深的招式在陆家人眼里是卑劣的、不屑一顾去用的。   “但我觉得杨远说得对,陆起白也算是罪有应得,这个时候进去了是好事。”岂料陆东深摇头,“目前最好的局面是相互制衡,陆北深进入陆门后虽说连连打击了陆起白,可自己也没占到太多便宜,这是最佳的鹬蚌相争的关系,可一旦关系失衡一方得益……”说到这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沉,“那事情就会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去了。”   蒋璃没由来的一个激灵。陆东深没说多余的了,也许是不想给她添堵,也许是太多变故他也无法预料。他浅笑,摸了摸她的头,“行了,别杞人忧天了,有句话说得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势而动,顺其自然。”   蒋璃听着这番话,心里明镜他只是安慰,走一步看一步向来都不是陆东深的作风。   “不是要看着秦天宝吗?怎么出来了?”陆东深岔开话题。   蒋璃的心思还在他的事上,所以回答得情绪不高,“神迹出现得有观众啊,我等秦族长他们呢。”   陆东深就明白了,怪不得之前她让他通知秦族长今晚要回家,看来就是确保秦天宝恢复的那一刻有外人看到,用眼睛看到,用嘴巴传播,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可真鬼的一个姑娘。   “其实,你是想无论如何都要坐上权力交椅的对吧?”蒋璃又将话题转过来了。   陆东深看着她,目光深邃,“是,我必须要这么做。”他知道她是听到了关于收购PE的事,也自然清楚了他在沧陵或者来秦川,不单单是因为配方的事。   蒋璃抿了抿嘴,刚要开口,院门开了。   是秦族长回来了,除了他还有天宝爸妈和众多邻居。原本安静的小院突然就热闹起来了,一下子还挺不适应的。秦族长大步过来,跟蒋璃询问秦天宝的情况,天宝爸妈的一脸焦急状更是不在话下,其他邻居们挺守规矩的没一股脑闯进院中来,密密匝匝地围在门口,叽叽喳喳的。   蒋璃要秦族长、天宝爸妈跟着她一同进屋,至于其他人就留在外面。陆东深在蒋璃快进屋的时候叫住了她,秦族长本来就紧张,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警觉,见状,蒋璃先让他们进屋,转头看着陆东深。陆东深缓步上前,问她,“你厌倦这种生活了吧?”   问这话的时候他心中忐忑,无休止的利益争斗连他都烦,更何况生性洒脱的她?如若一辈子都要注定过这种生活,她又能容忍多久?   不论是在沧陵还是在秦川,再忙再累都是她喜欢过的生活,而陆门,不见硝烟的战场,他是怕极了她终有一天的厌恶,然而他会放她走吗?他不会。   他太清楚自己对她的依恋和占有,他终于是自私的,总是希望她留在他身边是开心的。   蒋璃敏感察觉出他问这话背后的情感纠结,笑了,“说什么呢?你要过的生活不就是我要过的吗?放心,你想东山再起,我陪你啊。”   陆东深一怔,紧跟着心头泛起暖流,激荡着,吞噬了万丈担忧。   **秦天宝在案台写书法的时候,蒋璃也在旁边写画,案前清气徐徐,淡雅药香,随处可沾衣赏。蒋璃的字迹自然是没法跟秦天宝相比的,但挥毫的姿态十分潇洒,很是模样。秦族长等人没能靠近,隔着距离看着蒋璃和秦天宝两个,不知蒋璃何故。蒋璃将自己写好的纸张往秦天宝面前一放,正在执笔的秦天宝就会怔愣片刻,盯着眼前的宣纸许久,继续在蒋璃写有毛笔字的纸上写字。如此反复多次,蒋璃才将搁置案台旁边的画卷拿过来,徐徐展开。 第541章 你成名人了   画卷中的女人姿态清晰,秦族长他们也能看得到,待完全展开后,秦族长面色一怔,天宝爸妈面面相觑。“这……不是医巫吗?”天宝妈诧异喃喃。   蒋璃没理会三人的反应,但也心知肚明这画果然是秦天宝偷着画的。将画卷移到秦天宝面前,秦天宝拿毛笔的手一滞。画中女子美若仙,翩翩少年目光痴痴,许久,他放下手中毛笔,轻轻抚摸画中人,小心,温柔,就像是在轻抚爱人般。这般光景,就连秦族长也察觉出异样了,脸猛地涨红,低喝,“逆子!”   这应该是秦天宝自小到大得到的最严厉的批评吧,就见天宝妈慌了,马上解释,“一定是误会,他小小年龄的……”   天宝爸没吱声,但脸色也是难看的很。这边,蒋璃没容秦天宝多看多摸,紧跟着一笔下去就画花了画中女子的衣裙。秦天宝先是一个怔愣,紧跟着反应过来了,猛地扑在画上,不停的用手去蹭刚刚蒋璃的那一笔墨,尖叫着,甚至是近乎嘶吼。   秦族长三人都惊住了,毕竟自打秦天宝犯病以来从未这么情绪激动过。饶尊和阮琦两个虽说没那么惊诧,但也时刻提防着秦天宝有可能的状态失常。   秦天宝的动静不小,情绪到了极致,引得原本站在门口的邻居都忍不住进院顺着窗子朝屋里头看,就连眼瞧着秦天宝气不顺的陆东深,听见了动静也进了书房。蒋璃没容秦天宝多闹腾,一把将画卷从下他身下抽了出来,紧跟着走到烛火旁,秦天宝似疯了般冲上前,可没等够着蒋璃的衣衫,他就被饶尊和陆东深一左一右架起,任由他的两条腿腾空踢踹。   天宝妈见了直心疼,哀求道,“别弄疼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蒋璃动作十分利落,画卷哗啦一伸就送到烛火旁,火苗挨着画卷紧跟着就窜起来了,所有人都惊诧。再看秦天宝,倏然停了踹动,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画卷瞬间就被火苗吞噬大半,女人的脸开始扭曲变形,焚烧的过程中散发着浓烈的刺鼻气味,并不好闻,却不停地能往鼻腔里钻,呛得人直咳嗽。   院中的邻居窃声窃语的。   “画上的是医巫吗?”   “看着很像啊。”   “她竟然烧巫医啊?”   “是啊,怎么能这样呢?太罪过了。”   屋子里,蒋璃将手一松,已经烧得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画卷落在事先备好的铜盆里。那一小截的画纸渐渐的也卷了边儿,是画中女子最后一角的宽袖,一点点的成了灰烬。蒋璃示意了一下,陆东深和饶尊两人松开了对秦天宝的钳制,秦天宝没像刚刚似的想要冲上前,就那么呆愣地看着铜盆里的画卷成了尘灰,看着铜盆里的火苗渐烧渐小直到熄灭。   他才双腿一软,“噗通”往地上一跪,紧跟着双手抱头,惨叫一声。   蒋璃稍稍走近他,负手而立,陡然高声冷喝,“秦天宝!”   这一声就像是把锤子似的重重敲在秦天宝的天灵盖上,他陡然止声,顺着声音抬眼看去,渐渐的,目光由混沌、痛苦、迷离到清晰澄明。   他只觉像是白光万丈,眼前女子一袭素色衣袍,长发披肩,居高临下间似周身泛光,又好像置身光亮之中。   秦天宝盯着蒋璃,喃喃,“神女……”   紧跟着双眼一阖就昏过去了。   **   蒋璃觉得,自打来了秦川后她就从没像今天似的睡过踏实觉,而且还是正常入夜时睡的。   她做了好多梦,等睁眼的时候恍惚像是过了一生。   最后梦境的定格画面是陆东深浑身是血地站在狼群里,手里攥着她的那把芬兰刀。   就算醒来,蒋璃也似乎能闻到来自梦里的血腥味。   自打跟陆东深在一起后,类似这种的梦境她没少做,就这种情况她之前也咨询过素叶,素叶详细询问了一番后告诉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当时蒋璃听了素叶的结论差点掀桌。   素叶忙护住了自己的办公桌,同她解释,“你就是太担心陆东深的境况了,而且潜意识认为陆门就是龙潭虎穴。”   这倒是真的。   末了素叶补上了句,“你是由爱生恐,要知道他就是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早就有免疫了,又不是温室的花朵。”   话虽如此,但蒋璃还是想想就揪心,再者陆东深的身体情况她是了解的,关于这点,她没跟素叶提及。   室内的光线极暗,窗子是用编织的草帘挡着的,也怪不得她能睡得这么沉。等视线适应了后,蒋璃方才觉着,她所在的房间既不是秦族长家也不是三婶的新房。   房间不大,墙角搁放着梳妆台,梳妆台上干净整洁,唯独上头的镜子令蒋璃不舒服。   倒不是镜子上有什么,她就是不大喜欢卧室里有带着镜子的梳妆台,许是离奇故事听得多了,总觉得一旦入睡,镜子里就会钻出什么东西来。   墙一侧有柜子,上头许是贴了漆皮,泛着隐隐的光亮,纯木的挺敦实,看着挺古朴的。墙上贴了些东西,有年画,还有像是小张贴纸的东西。   刚要下床看个仔细,房间的门推开了,倾进来大片的阳光,陆东深颀长的身形映在其中,赏心悦目得很。蒋璃坐在床边没动弹,披头散发地看着陆东深走了进来,房门没关,阳光不吝啬地映亮了房间里的格局摆设。等陆东深倾身下来,双臂搭在床边将她圈住时,她问,“我这是睡谁家呢?”   “三婶家。”陆东深低笑。   蒋璃挑眉,“不省人事的是秦天宝吧?”   “是。”陆东深亲吻她了额头,“你一出秦族长家的大门立马就睡死过去,三婶心疼你,不想你再折腾新房那边,直接让出了自己的屋子。”   蒋璃“嗯”了一声,懒洋洋地靠在陆东深肩膀上。睡足了的感觉真好,就这么赖在他身上的感觉也真好,不想动,也不想做事。   “你都不问问秦天宝的情况?”陆东深任由她在身上犯懒。   蒋璃软塌塌的,“他肯定没事了呀,所以没什么好问的。真要是有什么事,秦族长他们可不会让我睡这么死。”   倒也是。   陆东深轻笑,聪明的丫头。“有件事你还真得知道一下。”   蒋璃抬眼看他。“你成名人了。” 第542章 恭请神女   蒋璃一愣,稍许,“啊?”   陆东深朝着窗外示意了一下。   蒋璃疑惑,起了身走到窗子旁,一掀草帘,只觉得大团阳光裹着不少人影一并闯入眼,她下意识遮眼,身后陆东深及时扶稳了草帘,随即卷起。   隔了一小会儿,蒋璃才缓缓放下手,视线适应了刺亮,是耀眼的阳光,与此同时,还有满院子身穿白色衣袍的……秦川人。   秦川人?   蒋璃抬眼看了看天,确定是白天。   什么情况?这些人怎么白天醒着了?满院白袍中,最显眼的当属秦天宝,他身姿优雅,十分恭敬地站在那,阳光落在他的肩膀上,明明就是纤细消弱,却也有翩翩之态,一张俊脸有了阳光的陪衬,愈发白皙。   “听说秦天宝醒了之后就开始洗漱换衣,整理完仪表后问了你的住所,直奔这边来了。”陆东深从身后将她轻轻环住,“还有这些秦川人,真把你看做神迹了。”   蒋璃没料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压了压震惊,轻吐了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   阮琦敲门进来,刚洗过头发的她看起来也是醒了没多久,见蒋璃杵在窗子旁,轻声催促,“醒了就被发呆了,赶紧洗漱应对吧。”   是啊,人家大张旗鼓的,连作息时间都改了,她总得继续把戏演下去才是。   等蒋璃去洗漱的时候,阮琦顺着窗子边瞅了外面一眼,啧啧了两声,又环顾了四周。等陆东深打算给蒋璃拿换洗衣服的时候,阮琦叫住了他。   她站在贴着年画的那面墙前面,抬头看。   陆东深返了回来。阮琦没在看年画,而是看年画旁边的那些贴纸,仔细一瞧竟是老旧照片,就那么直接糊墙上的,相纸的边都泛着黄。她伸手指了其中一张照片,陆东深顺势看过去,面色一怔。   是张合照。   照片上是秦三婶和一个男子,那男子看穿着就不是本村人,二十多岁的模样,唇角含笑。   再看旁边的一些贴纸里,有笔画的画像,是张全家福,秦三婶和一名男子并排而坐,怀里抱着个小男孩。那小男孩的眉眼跟合照里的男子相似。   “他就是秦三婶的儿子吧。”阮琦指着两人合照里的年轻男子说,“但是这个人……我见过。”   陆东深低头看阮琦。   阮琦没再看画了,转身面对陆东深,“在七舍镇我见过他跟秦族长在一起。”   陆东深眉心隐隐蹙起,“确定没看错?”   “绝对是他。”阮琦很肯定地说,“虽然没像照片里的年轻,但样子总不会变化太大。”   陆东深抬眼看着照片里的男人,陷入沉思。   “三婶从不主动提她儿子,提起的话就只说是逆子。秦川人有素养,逆子算是最恶毒的话了,三婶这么说自己的儿子,难道是因为她儿子离开了秦川?”阮琦质疑。   从未在秦川见过这个人,又是张很现代化的照片,那无疑就是跟外界有联系的。   陆东深盯着照片许久,忽然笑了,低语,“挺好。”   阮琦愣住,挺好什么?   房门口有人轻咳了两声,她转头一瞧是饶尊。   明显脸色有点小不悦,见阮琦看过来,饶尊道,“在屋里磨蹭什么呢?赶紧出来。”   **   秦天宝的确恢复了正常,睁眼的那一刻,天宝爸妈紧张地都快断气了,然后就听他轻声唤了声,爹,娘……天宝妈瞬间泪奔。问及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秦天宝表示大体上是知道的,但就像是在做梦一样,无法跟他们沟通,换句话说就是,现实里发生的事情在他认为像是做梦,而他混沌封闭的世界才是他的现实生活。   “我找不到你们,看不到族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告诉自己要冷静要等待,一定会等到跟你们见面那天的。”秦天宝说。   天宝妈心疼坏了,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又给秦族长请了安,秦天宝才问,“白衣女子是现实还是梦境?”   天宝妈没隐瞒,告知了蒋璃医治他的事。   秦天宝闻言后一骨碌下了床,赶忙洗漱换衣,等再出来时已是一身白袍,俊逸非常,他朝着秦族长跪地请求道,“医好我的是神女,我们秦川人应该敬礼相待才对啊。”   秦族长当场愣住。   敬礼相待,这算是秦川最高规格的礼仪了,所谓敬礼,就是要身穿白色敬袍跪地相拜,这种礼拜只有对医巫才做过。   “你的意思是,她是医巫?”   秦天宝道,“不,她是神女,比医巫还要厉害。”   秦族长虽质疑,但还是照做。并不是因为对孙儿的宠爱继而拿着全村人来开玩笑,只是因为秦天宝这孩子有旁人没有的预见性,他的感觉照比旁的孩子异常灵敏,这也是他能被看做秦川未来希望的原因,其次是蒋璃按照约定医好了秦天宝,别管是不是神女,她都算得上是秦川的恩人,敬礼相待也无可厚非。   于是,将蒋璃收拾妥当从屋子里出来时,眼前可谓是场面壮观 。   秦天宝将长袍一撩,地上一跪,声声恭敬,“秦天宝恭请神女。”   紧跟着,他身后的族人们全都照旧跪地礼拜,就连秦族长和几位族老都不例外。   一举一动十分考究,尤其是撩开长袍一角的动作,让蒋璃意识到,原来古装剧里的人物跪地形态也不是无据可依的。   只是这声“神女”一出,她第一反应是想笑。一个12岁的小少年,一本正经的在这跟供神仙似的拜她,还有眼前这些秦川村民,尤其是前排几位比她年龄不知大出几轮的老者……场面壮观庄严,可她就是挺不厚道的觉得滑稽,真心不是不尊重他们,就是觉得像是在拍戏似的。   饶尊他们没上前,真真的是被眼前这幕给折服,就连陆东深都觉得愕然,不想整个秦川的村民都能这般跪拜。   蒋璃忍住笑,赶忙上前先将老者们扶起来,她可不想折寿。又命秦天宝带着村民们全都起身,口吻也故作深沉淡定,心想的是,装装样子也好。   等众人起身后,蒋璃想了想对秦天宝说,“你叫我蒋姐姐就行。”虽说她把这“神格”给立下了,但治病救人她也是有私心的,自然是配不上“神女”二字的高尚。 第543章 动荡之势   秦天宝闻言后连连摇头,表示不敢这么叫,这是对神女的不尊重,就连之前对她多有忌讳的族老们也表示说,一定要按规矩叫才行。蒋璃瞧着这几位族老的态度转变心中略有狐疑,秦川重长幼有别,他们几位可是村中老人,照理说再怎么着都得多少端着点架子才是。   正想着,就听最年长的那位族老咳嗽了两声,就见秦族长出面了。“蒋,哦不,神女,我们整个秦川都希望能在神女的带领下祭祀天地,祈求来年五谷丰登人丁兴旺。”秦族长成了代表,试图说服蒋璃,“您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神迹,自然也能上达视听,为我们祈福的。”   蒋璃含笑,心想着我哪有那个本事?五谷丰登,那得看农作物的种子质量怎么样,至于人丁兴旺,那你们得跟外面接轨啊,封固自守,最后全都是近亲结婚……祭祀天地这种活蒋璃不是没做过,沧陵冬祭就是这个性质,而当时的谭耀明扮演的就是天地人子领袖的角色。她倒是也能照搬全抄,可时间不允许,沧陵冬祭那一套家伙事一备那就是一年,她哪有那个时间?   最关键的是:她不是神女啊……这么欺瞒天地可不好。   故作淡定地瞅了一眼他们三个,见谁都没有上前解围的架势,恨得牙根都痒痒。转头又笑颜以对诸位族老和秦天宝,先是跟秦天宝“洽谈”,“你看我年轻漂亮不?”   秦天宝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怔了怔,然后用力点头,“嗯。”   这个字吐口后,他耳根子竟悄然红了。   “所以啊,你叫我姐姐最合适,一口一个神女会把我叫老的。再说了,我这个人多平易近人啊,你一声神女,可就把我们的距离给拉远了。”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眼有善意唇含笑的,从阮琦的角度看过来就像是“慈眉善目”的狼外婆,蒋璃这番推辞她是理解的,以气味医人在外面都市尚且可以解释清楚,落在秦川可未必能理解其中奥妙,但神女这个头衔可不是随随便便接下的,难不成还要让蒋璃一辈子待在秦川吗?“还有诸位,尊敬的喊我一声蒋姑娘就行,至于祭祀天地……”蒋璃将话头转到重点,面对族老们热切的眼神,“折腾全村老小大可不必,我会再到医巫墟向天地祈福,保佑秦川五谷丰登人丁兴旺的。”   秦族长一听这话十分激动,“需要我们准备什么尽管开口。”“不需要。”蒋璃马上道,见所有人都迟疑地看着她,她开始从容圆话,“祭品多不代表上天会领情,各人有各法,我向上天祈福靠的就是一颗诚心,心诚则灵,治疗天宝也是一样,秦族长可瞧见我设坛摆祭品了?”   “那倒是没有。”秦族长点头应声,“看来姑娘真是通天之人,不需旁外的东西也能与神灵对话。既然姑娘开口这么说了,那我们听命就是。”   蒋璃微笑示人,却暗自松了口气,心说,我要真是通天之人还好了呢,直接引雷劈死那陆振名父子。   角落里有双眼睛盯着蒋璃。   她不用刻意去看也能感觉出从那双眼里蹦出来的敌意,全村人都在跪拜的时候就只有那双眼的主人一动不动。   秦二娘。   **   陆门陷入动荡之态,外界纷称陆门是多事之秋。照理说一个伫立了半世纪之久的企业,根基是极深的,大风大浪自然也会经历不少,但关键是,现如今的境况特殊,一则是全球大环境不好,上市企业都会或多或少受到冲击;二则陆门正面临着交椅交替的阶段,以陆振杨为首的一派和站在陆振名父子身后的一派公然成了对立关系,在各产业上有良性竞争,与此同时也有恶性争夺。良性竞争体现在各自负责的产业领域上,业绩为上利润为主,这是最正常的较量体现;恶性争夺是在彼此有重叠的产业链上,以公司名义进行争夺客户、抢夺资源,厮杀得不见血却处处紧迫。   陆东深离开陆门后,这种良性和恶性竞争就形成了胶着状态,主要表现在陆起白和陆北深两人背后力量的相互较量上。   这种状态终于跟着陆起白的入狱而断裂。先是陆振杨损失了一名重量级元老、肱股之臣,而后陆振名折了陆起白这个儿子,看上去像是两方都是元气大伤,外界都在纷纷猜测陆门是否能进入暂缓期时,不想,陆门旗下多个上市公司接二连三的在股市上受到狙击。被波及的公司所经营的虽说算不上是陆门重要级的支柱产业,可也引起了高层的警觉,一艘巨轮之所以能顺利航行,重要的是在于每个零件的完好无缺,哪怕是最不起眼的零件,放任不管的话最后也能酿成大错。看上去像是陆起白事件后引发的连锁反应,因为受创的公司基本上都是他负责的。如此,陆振名焦头烂额,一面是想尽办法要把儿子捞出来,一面想积极保住陆起白旗下产业,如此能耐也是让外界大吃一惊,方觉,这陆振名看似逍遥半生,实则都在经营关系。   “听说你那弟弟启动了紧急预案,不但防止天际受到波及,还想着要给陆起白旗下公司打上一道防护伞。”祠堂的修葺工作做得差不多了,大开大合的体力活基本都被陆东深和饶尊两个做完了,剩下小来小去的细致活就交还给了秦川村民。两人偷得浮生半日闲,饶尊爬的高,   仰面躺在柴火跺上,手指交叉枕在脑后,嘴里叼个草棍,翘着二郎腿在跟陆东深谈及陆门的事。毕竟是在商场摸爬滚打的人,就算远离商场,也不代表饶尊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相反,他也跟陆东深一样,时刻关注着陆门的动态。所以关于陆门旗下多家公司股市受创一事,他算是跟陆东深前后脚知道的。夕阳的余晖落在饶尊脸上,眉骨轮廓映得俊朗,姿态不羁得很。陆东深没他那么痴迷于柴火垛,坐在庭院的引流水旁摘韭菜,近乎是一根根择,一根根洗,洗过的搁放在手旁的镂空竹盘里控水。算是给蒋璃打下手,缘由是之前蒋璃择过一次,他嫌她没择干净。刚从地里切割的韭菜,菜杆上的泥土本来就不好弄,陆东深干这活最合适。   只是,接下来从陆东深嘴里说出来的全都是利益搏杀,跟他此时此刻手里忙的事成了最鲜明的对比。“陆门本就一体,他那么做也没错。” 第544章 叫哥   饶尊嗤笑一声,头顶飞过一只鸟,他的目光就追随着鸟越来越远,“陆东深,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很清楚,你那个弟弟这么做可不像是奔着陆门整体利益去的。”   陆东深没接话,举起手里的一根韭菜迎着夕阳看半天。饶尊转过头瞅他,笑问,“我发现你可真沉得住气啊,陆门旗下多家公司受到股市狙击,这种现象可不常见。”   “就算再着急,我现在也没办法杀回陆门。”陆东深小心翼翼地将藏在韭菜叶里的极小泥点剔出来。“当初你父亲迫于压力废了你,有些事他能做但不能更改,你是没办法,可陆北深不见得没有办法。”饶尊唇角含笑,故意反问一句,“但有意思的是,他好像没有在董事会说情的苗头,哪怕是应该兄弟其利断金的现阶段。”   “尊少的眼睛毒,我想北深在天际的经营上也未必能得心应手。”陆东深淡笑间意味深长。   饶尊丝毫不隐瞒,“你在天际的时候我尚且没手下留情,更何况突然蹦出来的一个我不认识的陆北深?”   陆东深笑而不语,将手里洗干净的韭菜放好,其中有根韭菜稍稍窜了位置,被他又小心翼翼地码齐,保证了韭菜们的统一队形。能在商场上混得风生水起的都是人精,像是饶尊,虽不在陆门,但陆门里真正的门道他是看得一清二楚。陆起白坐牢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就如杨远说的,能给他们打个很好的时间差,坏事是会让一方势力迅速扩张失去制衡。陆门目前的情况陆东深心知肚明,陆北深背后的野心昭然而揭,或许说,陆北深从一开始就摆明了他的野心,从未掩饰过,只是需要一个能拼野心的平台。当初是他将陆北深从荒芜之地带回来,给他搭建了登上平台的台阶,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陆东深很清楚陆北深将会是他陷入绝境时的一把剑。   能将其钳制时,这把剑能帮他披荆斩棘杀出条血路,可一旦失控,这把利剑就成了双刃剑,他以为万无一失,可现在的情况的确超出了预期。   杨远从来瞧不上陆北深,认为从未在商场上经过摸爬滚打的陆北深总会不成气候,陆东深在电话里也提醒了杨远,也许陆起白栽在陆北深手里也是因为轻敌。   他问杨远,目前陆门这样的状况,他有没有可能回去?   杨远说,作为陆家长子你有各种借口可以回来,例如探望父亲的身体,可作为曾经被陆门冻权夺职的陆门副总,你回来得没有契机。   杨远的话着实不假。   “陆门旗下多家公司受到股市狙击,这种现象可不常见。”饶尊也没揪着陆北深的野心不放,转头落在了陆门现状上。陆东深将最后一根韭菜洗完,说,“有人能在股市里翻盘,有人也能在股市里万劫不复,所以但凡人为造成的狙击场面没所谓可能不可能。那几家公司不是陆起白手底下的重点,怕只是个烟雾弹。”   饶尊从柴火垛上坐起来,“所以这个时候你在外面就对了,凡事当局未必吃香,做个局外人才能看得更清楚。”   院子里的香气淡了。蒋璃用来调配气味的原料和成品都用得刚刚好,人好后,所有物料不留痕迹,这是蒋璃常年留下的习惯。秦天宝在白天那番折腾后简单小憩了会,醒来后就又来找蒋璃了。阮琦又成了主厨的身份,在陆东深和饶尊两个谈论当今股市沉浮的空挡,她上前取走那一盘码放整齐的韭菜,竹盘在手,左看右看了好几番,然后由衷地说了句,“队形颜值这么高,我都不好意思切了。”   陆东深说了句,“拿去随便切,别让我看见就行。”   逗得阮琦直笑。   饶尊坐在高高的柴火垛上面直撇嘴,装什么装?放锅里一炒队形也会乱,吃的什么时候怎么不见强迫症了?   透过小朱窗,蒋璃坐在那在给秦天宝搭脉。   秦天宝坐在她跟前很乖巧,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夕阳的缘故,他脸上有些泛红。蒋璃又简单问了他的情况,他回答问题时目光里有些羞涩。   再看另一边,敞着门的厨房里是阮琦忙碌的身影饶尊的目光在阮琦背影上落了许久,想起初见她的时候,总觉得她的背影像极了蒋璃,而且时不时会认错人,但现在这么瞅着,越来越就不像,哪怕就是瞧着影子他也能辨出谁是谁来。   很奇怪的转变。   餐桌上多添了副碗筷,秦天宝的。饭菜比平常的多,用蒋璃的话说就是,天宝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营养均衡,阮琦便多加了几道菜。   相比在小朱窗的时候,秦天宝看上去不那么腼腆了,挺爱交流的,许是跟他平时博览群书有关,聊起天来果然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而且谈古论今时极有看法和态度。想法最多的当属秦川现状,别看秦天宝年龄小,可一语惊人。他认为秦川避世已经不符合时宜了,甚至还提到了《周易》中的那句: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秦川若想长久发展,必须要学习外面的文化,现在并非战争年代,秦川应该开放而不该保持闭塞。   他又说到秦川的医巫,神情落寞疼惜的,认为医巫像被毁是上天的惩罚,就连医巫也不愿意继续待在落后的秦川了。秦天宝说话极有条理,用餐坐姿又很有规矩,再配上一身翩翩长袍,总有着一股子遗世高人之感。英雄出少年,这话用在秦天宝身上一点都不假,这思想这觉悟,同龄孩子怕是望尘莫及,也怪不得整个秦川视他为未来希望。   看得通透,说话又有理有据,秦天宝这孩子着实招人喜欢,但陆东深跟他少有话说,因为秦天宝说话归说话,唤起蒋璃来一口一个蒋姐姐的,听进他耳朵里很不舒服。   更让他感到不舒服的是秦天宝看蒋璃的眼神,热切又亲昵,每每同她讲话,两只眼睛就跟发光的灯泡似的。推杯换盏间,饶尊还不忘刺激他一下,故作叹息:果然啊……   果然什么?   陆东深知道他没好话,但内里被这话刺激得抓心挠肝。饶尊对上他的冷脸,低语说,“你想过自己的情敌是个12岁的美少年吗?”   闻言这话,陆东深冷嗤,没搭理饶尊,可眼珠子盯着秦天宝那张含笑的脸,着实是气不打一处来。   秦天宝就像是没发觉陆东深的“敌意”似的,开口道,“两位叔叔一看就不是寻常人,能给我讲讲外面的世界吗?”   “叫哥。”陆东深将酒杯往桌上一放,语气稍凉。   12岁?是小孩子吗?他觉得这孩子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比二三十岁的人还要多。   秦天宝显然被陆东深一脸的不悦给吓到了,张了张嘴巴,好半天喊了声,“两位……哥哥。”   蒋璃瞪了陆东深一眼。陆东深刻意忽略因蒋璃的“护犊子”而引发的心里酸楚,盯着秦天宝,“在了解外面的世界之前,你先跟我们说说秦宇的事。” 第545章 想起那人是谁了   有关秦天宝与秦宇的兄弟情谊,在早前秦天宝痴痴昏昏的时候他们几人就做过分析,现在反观秦天宝的性格和学识,如果秦宇只是毫无见地的村民,那也不可能同秦天宝交好。所以,他们对秦宇的行事推断应该没错。   果不其然,秦天宝提及秦宇时用了“思想开化”四个字来形容,说他见多识广,学识超前。对于秦宇的事,秦天宝没做隐瞒,或许是因为受了蒋璃的恩惠,又或许是终于找到了倾诉对象,总之,秦天宝在说到秦天宇时神情十分哀伤,说秦宇命苦,自小就没了爹娘在亲戚家长大,但他挺不认命的,也不愿意一辈子困在秦川做井底蛙,所以会经常偷溜出村到外面的世界看看。“秦宇跟我讲了很多外面的事,我们有很多共同的话题,渐渐的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秦天宝提到秦宇时几度哽咽,“整个秦川没有人能够理解我,唯独秦宇,我很多的想法在别人看来很荒唐,但就只有秦宇是支持我的,告诉我说,一定要走出去。”蒋璃能够理解秦天宝的感受,小小少年,肩膀上无缘无故扛上了家族未来希望的担子,他何尝没有烦恼呢?幸好得一秦宇这样的知己,开了秦天宝的眼界,带给他全新的期待,这种友谊的确是旁人比不得的。许是压抑太久,秦天宝没用蒋璃等人多问,便将有关秦宇所有的事都一一道来。大体都跟他们之前猜测的没有出入,只是秦天宝提到了一件事,是蒋璃他们几个之前没推断到的。“秦宇说他结识了一个人,想要高价购买村中的秘方,并保证能让秘方得到合理利用并且能让秦川一举成名,秦宇跟秦二娘走得较近,所以会或多或少了解秘方,他是有心这么做,但是……”秦天宝说到这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秦宇后来又改主意了,不打算将秘方给那人,要自己找个更靠谱的人来实现对秘方的开发,没想到他的行踪就被族老们发现了……”蒋璃听得真切,在秦天宝提及认识一个人后直接想到的就是那家药铺老板,他背后的买家是季菲,可这个念头还没尘埃落定,就听陆东深问秦天宝,“秦宇是出去跟那人见面回村后被族规惩罚的吗?”   一句话问得蒋璃冷不丁反应过来了,转头看着秦天宝。   秦天宝摇头,“是过了很长时间,秦宇说他自己找到了最好的买家,再想出去交易时就被族老们给抓住了。”   蒋璃一激灵,问他,“秦宇结识的那个人是谁跟你说过吗?”   秦天宇摇头。   不是季菲。是在季菲之前就有人同秦宇要买秘方,后来秦宇变卦,自己去找了渠道,也就是跟那人的交易没成才另改他家,药铺老板为他联系了季菲,却在交易那日没等来秦宇,殊不知那时的秦宇已经遇害了。   所以,关键就是秦宇为什么会变卦?   刚想到这,陆东深已经开始发问了,整个过程中他都十分理智和清醒,没像蒋璃似的拐那么多弯,问话一针见血,“你说秦宇后来改主意了,为什么?”   秦天宝也老实,没藏着掖着,“他只是说他想起那人是谁了,所以不能把秘方给他,我再问详细的,秦宇就说我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想起那人是谁了……是认识的,所以秘方不能给他?   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能让他突然才想起?而且想起来之后为什么不能把秘方给他?   蒋璃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酒喝多了,一时间觉得头晕晕涨涨的,这东一边西一头的线索成了团团乱麻,绕在脑子里无法捋出清晰画面来。   却听陆东深又问了秦天宝一个问题,“三婶家的儿子你见过吗?”   很突兀,也很冷不丁,跟他们现在说的事一点都不搭边,却让蒋璃的脑子突然闪过一条光线。   秦天宝摇头说没见过,“三婶很少说她儿子,偶尔说起的时候也是挺不高兴的,可能跟他儿子离村了有关吧,听说是叫秦耀,挺早就离开秦川了。”   陆东深又问,“那你认为以秦宇的年龄,有没有见过秦耀?”“应该见过,但肯定也是很多年前了,至少我对秦耀没印象。”秦天宝说话间很有条理,突然瞪大双眼看向陆东深,“叔……哥哥,你的意思是,秦宇之前结识的那个人是秦耀?”陆东深没回话,自顾自地倒了杯酒。蒋璃挨着陆东深而坐,一时间却是惊涛骇浪,这其中的事好像比他们之前推测的又多了一道弯。很明显,秦天宝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再追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秦天宝等不到陆东深的回答,也没再问,许是不想自讨没趣,更重要的是,他心里还有惦记的事,便轻轻拉住蒋璃的手,说,“蒋姐姐,你是神女,你能帮助秦宇得到安息吗?是,他偷卖秘方是犯了很严重的族规,他也得到了最严厉的惩罚,可是我爷爷和族老们将他的尸体抬进了秦川禁地,能进那种地方的都是秦川历来杀了人放了火大奸大恶之人,秦宇跟那些人不同啊,他在那种地方不会安息的,就连再想投胎转世都难。”   说到这已是眼泪婆娑了,掩面而泣,“是我太害怕了,不敢违背族规,所以看见秦宇那么痛苦我什么都做不了也不敢做什么……”   秦天宝哭得伤心,后来趴伏在桌近乎痛哭,将心中所有悲伤、苦痛统统都发泄了出来。   别说一个12岁的孩子,就算是个成年人看到那一幕也会留下心理阴影。蒋璃见他这般,着实心疼,抬手轻摸他的头权当安慰,有时候她还真希望自己是个神女又或者具备神通之力,这种念头在沧陵的时候也会冒出来,尤其是碰到那些让自己束手无策的病症,她往往都会自责自己的能力不足。再者如眼前的秦天宝,她真想承诺他说,放心吧,我会让秦宇的灵魂得到安息的。 第546章 别无选择   坐在对面的阮琦都红了眼眶,跟蒋璃一样,心疼这么懂事又心存愧疚的孩子。   饶尊没太多反应,而陆东深意外开口,“既然你也知道蒋姐姐是神女,那她一定会让秦宇安息的。”   蒋璃猛地抬眼看陆东深,瞎说什么呢?她哪有那本事……   可这话给了秦天宝莫大鼓舞,也是猛地抬头,却是看向蒋璃的,激动的都结巴了,“蒋、蒋姐姐,是真的吧?你一定会帮着秦宇的吧?”   蒋璃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的,唯一想要说的话就是:陆东深你大爷的,疯了吧做个承诺?当然,这话是断断出不了口的,一来会影响她的“神格”,二来陆东深不会给她好果子吃。思来想去,她对上秦天宝楚楚可怜的目光,清清嗓子,打算把刚才那番绝对的言论做个转圜,“天宝,你听我说——”   “你生这场大病,秦宇的事是一方面,还有个重要原因。”陆东深不着痕迹地打断了蒋璃的话。   秦天宝愣愣地看着陆东深。   陆东深一手搭着酒杯轻轻旋转,对秦天宝道,“你对医巫有了非分之想,亵渎了巫医的圣洁,这才是原罪。”秦天宝闻言,原本白皙的小脸蛋刷地就红了,一直能红到耳根子,明显尴尬得很。蒋璃没料到陆东深会怎么直接,人家小朋友已经这么难过了,他倒好,再狠狠补上一刀,什么人啊。她瞪了陆东深一眼,那意思是提醒他要顾及小孩子的心理,别让小孩子太难堪。岂料陆东深压根就无视她的眼神提醒,他微微朝前倾了身体,对上秦天宝仓促不安的双眼,言语犀利一针见血的,“你的蒋姐姐是神女,比医巫的级别还高,所以收敛好自己的心思才是对神女的最大尊重,否则影响了神格,就算神女祈福,秦宇也不会得到安息。”   秦天宝眼里尽是惶恐。   蒋璃心里那叫一个翻江倒海,又觉得头顶是天雷滚滚,心里暗语:陆东深你这个玩有意思吗?为了恐吓个孩子你可真是机关算尽,你战神的人设呢?不怕塌了呀!   陆东深还没算完呢,许是没得到秦天宝的回答不甘心,语气深沉地问,“听清楚了没有?”   这一声如锤子般砸在秦天宝头上,一个激灵,赶忙起身便恭敬叩拜,“我秦天宝发誓,绝不会亵渎神女。”   陆东深脸色淡然,可微微上扬的唇角里敛着一丝得意。   蒋璃于心不忍,忙弯身搀扶秦天宝,秦天宝连碰都不敢碰她了。   饶尊托着脸,朝着陆东深竖了个大拇指,笑得不阴不阳的。?**   治好秦天宝,是获得秘方的条件。   于是,在晚饭过后,一行人就直接找了秦族长,要求他兑现承诺。秦族长没有不认账的打算,也是态度诚恳,“你们治好了天宝,这份恩情我肯定是要还的。”   蒋璃就等着他接下来的那句“只是”呢。   “只是……”果不其然,秦族长犯了难,说了如下的转折话,“就像是我之前说的,所有秘方都在巫祝手里,给或不给要看她的意愿……”   蒋璃可不管那么多,拖了把椅子往秦族长对面一坐,“我可不管,你负责说服巫祝。”秦族长急得真是一脑袋汗,一脸为难的,“蒋姑娘啊,我能帮肯定会帮的,但这秦二娘不是我和其他族老们能左右的,其实二娘她现在是知道你们想要秘方的,而且我也跟她说了,如果能交到有开发能力的人手里,那何乐而不为呢?当年先祖留下这个秘方也不是希望用来压箱底的啊。”   陆东深站在旁边,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秦族长。   秦族长给出建议,“二娘她心里是有打算的,我看不妨咱们先去探探她的口风再决定接下来的事。蒋姑娘你放心,既然是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尽力而为。”   动身去找秦二娘之前,陆东深叫住了秦族长。不疾不徐地点了根烟,陆东深看上去高深莫测,秦族长看他这架势后,一时间心里没底了。陆东深递给了他一根烟,秦族长想了想接过来,点上,吸了一口,轻轻吐出大团烟雾来,却还是对陆东深拎着警觉。相比蒋姑娘,他不大喜欢跟眼前这个男人打交道,虽说他帮着重建祠堂功劳不小,但当初横在祠堂院落里的尸体也是铮铮事实,他每每想起都会不寒而栗。这个男人让人琢磨不透,眼神更是犀利得很,不好相处。   陆东深开口了,“秦族长其实能在秦二娘面前说上话的。”   秦族长知道肯定是因为秘方的事,但又隐约觉得应该不止秘方这么简单,否则他刚刚当着人前直接说就行。想了想,他叹了口气,“我只能尽我最大努力去说服二娘。”   “别尽力啊。”陆东深似笑非笑,吞吐了一口烟雾,“我得要族长你一个百分百的保证。”   秦族长一脸为难,眉毛都快拧到一起去了,着急上火的,“这……我可未必——”   “觉得这烟怎么样?”陆东深冷不丁打断他的话,不咸不淡的,不见情绪上的起伏。   秦族长先是一愣,然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烟,实在不明白陆东深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便笑里揣着警觉,“挺不错的。”   陆东深笑了,“看来,族长也是能抽惯外面烟的人。”   一句话令秦族长变了脸色,手一抖,大半截烟掉地。陆东深看了他一眼,弯身拾起地上的烟,然后将猩红的烟头一点点在墙皮上碾灭,轻声说,“秦耀就是卫薄宗吧?”   秦族长猛地一颤,比起刚刚刚变了脸色,现在可谓是脸部抽搐了,盯着陆东深那张含笑的脸,如临大敌。他抖颤着唇,好半天道,“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什么来,显然陆东深的这一枪打得秦族长猝不及防,令他陷入极大的震惊之中。陆东深慢悠悠地吐了口烟,淡淡的盖棺定论,“所以,秦族长必须说服秦二娘,别无选择。” 第547章 嗅出端倪   秦二娘的住所稍稍远离村民,在靠近竹林的方向,当时蒋璃等人在观察村中布局时忽略了竹林的一侧小路,那小路也是很难引起注意,隐在密密的竹影间,顺着小路一直南行,在竹丛尽头豁然开朗。跟村里大多数是四合院的格局不同,秦二娘的居所就是再简单不过的平房,前后面积不大,有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院子一侧有牛棚,棚里挂着马头灯,灯罩里是稳稳的烛火,灯下是两头奶牛,偶尔哞哞叫几声。   另一侧是辟出来的菜园子,里头的素菜新鲜多样,菜园子外还有几只鸡在溜达。秦川的生活作息啊,不但是人不正常,连动物也被传染了。   跟蒋璃想的不一样,她以为就秦二娘每次亮相时的装扮,房前屋后怎么着不也是符咒漫天的?哪会像是这般寻常人家?   但也有跟他们想的一样的地方。   秦二娘闭门不见。   任由秦族长如何敲门,她就一句,“让他们死了心吧”,死活不开门。   秦天宝也来了,虽不清楚这其中的事,但也是帮衬着蒋璃跟秦二娘商议,并道,“二娘,她是神女啊,能造福我们秦川的神女。”   蒋璃心中暗叹,神女一事就算整个秦川都信了,她秦二娘也未必会相信。   还真是顺着她的念头去了,隔着一道门,她都能听见秦二娘的冷笑声,“神女?那是你们承认的,我可没承认过。”   看来这闭门羹是吃定了。   蒋璃等人没料到这秦二娘连面都不朝。   阮琦走上前,低声问秦族长,“拿秘方一定要通过秦二娘吗?难道秘方不是秦川的共有财产吗?”   秦族长愁云惨淡的,“话是这么说不假,可秦川的秘方历来都是巫祝保管,村中的病灾也是巫祝来负责,她若不愿意,我们实在是不好勉强啊……”   说完这话,下意识看了一眼陆东深。   陆东深靠在院门没上前,姿态悠闲,却让秦族长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   蒋璃没什么耐性,也不知道陆东深之前留下秦族长后说了什么,走上前不悦道,“没这么卸磨杀驴的吧?秦川如果言而无信,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话说的狠了一点,但没办法,她必须得拿到秘方才行。秦族长闻言后连忙摆手,“不会不会,我们秦川不会言而无信的。我再想想办法……”话毕,抬手继续敲门,“二娘,这是我们有言在先的,神女治好了天宝,我们要交出秘方的。”   “那是你们之间的承诺,跟我有什么关系?”秦二娘的嗓音很冷。   秦族长摸了一把额头汗,站在原地想了半天,转身看向蒋璃,“要不,你们先回去休息,我跟二娘好好谈谈。”   蒋璃一挑眉。   见状,秦族长马上又道,“你放心,既然我已经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办到,我欺瞒谁都不敢欺瞒神女你的。”蒋璃是不想走的,都到这份上了,现在撤了还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要她的想法就是踹门而入,不交秘方是吧?芬兰刀往那个鬼婆子脖上一亮,必要时再见点血,看她交不交。?刚要开口,就听陆东深隔空说了句,“囡囡,走了。”   蒋璃一怔……   走了?就这么……走?   回头看陆东深,他朝她招了一下手,走。   确定他们四人离开后,秦族长面对紧闭的房门重重叹了口气,抬手又敲了两下。里头传出秦二娘的声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族长,请回吧。”   这一次秦族长没再苦苦哀求,只是沉重地说了句,“二娘,今天无论如何你都得把门打开了,因为我要跟你讲的不单单是秘方的事,还有秦耀。”   里头沉默。   一小会儿,房门吱嘎开了,月光透过缝隙闯了进去,映亮了门缝里秦二娘狐疑的脸。   秦族长微微转头对留在身边的秦天宝说,“你也跟着进去吧,作为秦川的未来族长,你有权知道一些事。”   **秦三婶有阵子没来新房子这边了,蒋璃几人回来没多久,她就进院了,挎着个竹篮子,篮子里放了不少蔬菜和肉。陆东深和饶尊不知要商量什么,早早进了房间。蒋璃接过竹篮后十分感激,道,“您家柴烧完了没?”   “有呢有呢,还很多呢。”秦三婶赶忙说,又接过阮琦递上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往亮着蜡烛的房间里瞅了一眼,又看了看蒋璃。   蒋璃看着好奇,“三婶,您是有什么事吗?”   秦三婶放下茶杯,抿抿唇,“蒋姑娘啊,我其实……是有事想求你。”   蒋璃在她旁边坐下。   “是这样的啊,既然你是神女,那能不能……”秦三婶吞吞吐吐的,看样子挺难启齿的。   “三婶,您有什么事尽管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会帮你。”秦三婶眼睛一亮,神情感激的,“真的?太谢谢你了蒋姑娘,你可真是菩萨心肠啊。哎,我是念着我那个儿子啊,再混蛋那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离开村子那是犯了大忌啊,我就想让神女你能够保佑他在外面平平安安的……”   秦耀!   蒋璃一激灵,心想着这个三婶来得也太是时候了,原想着就她儿子的事找她问问呢。   “您儿子什么时候离村的?又是什么原因离村的?”秦三婶看上去不大自在,搓了搓手,“他啊,成年礼过后就走了,说什么待在村里没前途,那个混小子!我不让啊,他就背着我离村了,偶尔也会有些消息回来,但就是人不回来。我这个心呐……”她眼眶红了,顿了顿,又说,“我想着那个混小子十有八九是在外面认识了什么人,要不然怎么说走就走了?之前肯定没少往外跑,逆子啊!不守规矩!照理说死在外面都不解恨,可是这做娘的哪能真希望自己孩子去死?好长时间了都没他的消息,我担心啊。”蒋璃综合了陆东深和秦天宝的话,分析了稍许,又从秦三婶的话里嗅出端倪,“偶尔也会有些消息回来是什么意思?” 第548章 我太亏了,不行   秦三婶先是微微怔了怔,然后才意识到这话是刚刚自己说的,一时间的脸色看着就不大对劲,“那个……我是口误,其实也没什么消息。”   再往回找补也无济于事,说出来的话同泼出来的水,至少蒋璃会较真,她试探引导,“如果您儿子有消息的话,那也是族长跟您传达吧?”在一个隐世隔绝的村子里,离村的人就跟犯了大忌似的,哪敢轻易回来?所以秦三婶会时不时得到儿子的消息,之前他们怀疑秦族长与外界有联系,又或者会偷着离开村庄,现在经秦三婶这么一说,更加证实了他们的推断。   蒋璃敢肯定的是,知道秦耀行踪、甚至跟秦耀有联系的人一定是秦族长。   那么,这里头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秦三婶一听她这么问,就倏地变了脸色,赶忙起身说,“哎,瞧我这个人,就这点小事麻烦神女你做什么?那个逆子不管也罢。”说着就要走。   被阮琦不着痕迹地挡住了去向,“三婶,您刚才还说担心儿子安危呢,这些日子我们住在这也很麻烦您,就让神女帮您吧。”   秦三婶连连摆手,陪着笑,“哪敢哪敢啊,你们能住在我这是我的荣幸,再说了,小伙子们也没少帮我干活啊,我也是老糊涂了才说了刚刚那番话,别往心里去。”   阮琦看了蒋璃一眼,蒋璃想想说,“三婶,您回去好好想想,需不需要我为您儿子祈福,如果需要的话随时来找我。”   “好、好。”   秦三婶近乎仓皇而逃,这跟她平时七平八稳的性子着实大相径庭。   阮琦双臂交叉环抱,瞅着秦三婶消失的方向,道,“这个三婶还挺轴,担心儿子担心得抓心挠肝,还不忘维护族长声誉呢。”“秦族长和族老们就是秦川的精神支柱,他们自然会舍小全顾大全。”蒋璃淡淡地说,“再说了,秦三婶是个精明的人,她也不想有些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一旦酿成大错,那她就成罪人了。”   蒋璃和阮琦在分析三婶心理时,陆东深跟饶尊已经就一些决定达成共识与合作了。   桌间一壶酒,还有成盘的蜜饯。   酒在壶里,壶没开口,酒壶旁也没酒杯,蜜饯原封没动,一看两人也没促膝长谈的打算。   饶尊说,“你之前就说过有事相求,那个时候你就预料到如今的事了?我不信。”“不能说百分百预料,但也是能想个七八分了。”陆东深燃着烟,烟雾盘旋,如丝,萦绕他指间左右,“有人希望我们是相争的鹬蚌,自然是想留在最后做渔翁,那我们会一会渔翁有什么错?”   “没错,就是狠了点。”饶尊靠在椅背上,嘴里叼着烟含含糊糊的说,双脚交叉搭在桌上。   陆东深闻言笑了,“还有能让尊少承认的狠手段呢?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没力度啊。”   饶尊撇撇嘴,也没多掰扯这个话题,但再问话也是吊儿郎当的,“陆东深,你说我这么帮你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   饶尊吞吐着烟雾想了半天,末了一挥手,“算了。”   “难得。”陆东深看着他,“但凡有求于尊少的人都表示过,不被尊少吸了血也是被尊少啃下来一大块肉来。”“那要看对方是谁。”饶尊姿态悠哉,“在早之前你问我,敢不敢陪你赌一把,我当时押的就是你赢,现在都到这步田地了,我没理由反过来打自己的脸吧?你赢了,我还愁得不到好处?”   陆东深故作认真,“果然是撑死胆大的吓死胆小的。”话毕,将手里的烟头掐灭,“行吧,你能不能从我身上捞到油水走着看吧。”   这话说得敷衍,但饶尊也没恼,叹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有舍得小本小利才能迈向成功。”   等陆东深走到门口时,饶尊微微侧身叫住他。   “特别好奇一件事。”   陆东深挑眉看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饶尊看着他跟打量头世纪怪兽似的,一本正经的不正经,“陆东深,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要保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不累吗?就算不累,你这么有板有眼的会不合群的。”   “问完了?”   “当然,有兴趣坐下来追忆一下你的童年吗?”   陆东深拉开房门,“没兴趣。”   **   蒋璃洗漱完回床上休息时陆东深回来了,她趴那没动,阖着眼,想着这秦族长不知什么时候能做通秦二娘的思想工作,能逮会功夫休息一会是一会。陆东深没扰她,先是去冲了澡,等出来时已换了身宽松休闲衣裤,这衣物都是被蒋璃熏过的,有极淡的艾草香和不知名的香草味,清爽干净,用她的话说就是,秦川夜里多蚊虫,防止他不被叮。   他躺下来,顺势压在她身上。   蒋璃哼唧了一声,任由他的吻在她脸上游走,落到唇稍时她懒洋洋开口,“嗯,就算你吃了整管牙膏,我还是知道你抽了烟。”   陆东深低笑,“跟饶尊谈事,他抽着烟呢,我不陪抽也不好。”   “这理由挺冠冕堂皇啊。”蒋璃睁眼,翻身面朝着他,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在烟上吃了多少亏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你在身边我怕什么?”陆东深低垂着脸,迷恋地看着她。   蒋璃嗤笑一声,现在说得好听了。清清嗓子问他,“你就跟我说实话,烟能不能戒了。”   “那你也跟我说实话。”   “嗯?”   “给不给我生孩子?”   蒋璃脸一红,“我在跟你说烟的事呢。”   “烟的事关系到孩子的事。”陆东深凝着她,语气哄劝,“你不是喜欢小小深吗?那就生一个或者几个,我保证碰都不碰烟。”蒋璃瞧着他,他也看着她,神情十分认真。看着看着,蒋璃一伸手把他的脸推一边,“别糖衣炮弹了,第一,你我可还没结婚呢,第二,戒烟对你来说困难吗?又没烟瘾。   “陆东深见没骗了她,笑得亲吻她的脖颈,亲昵低言,”你放心,一回去我们就结婚,或者,我们现在结了也行,不是说什么天地为证草木为媒吗?再不济还有饶尊和阮琦做见证人呢。“蒋璃想了半天,摇头,”我太亏了,不行。” 第549章 豁然转机   “咱们可以先演习一下。”陆东深有点诱猎物上钩的架势。   这么个蛊惑口吻引起了蒋璃的警觉,一把推开他,盘腿而坐,“陆东深你想得美!”小丫头学精了,怎么都不上钩。陆东深见她面色泛红还硬撑着骄傲,越看越是喜爱,坐起来胳膊一伸把她捞进怀里,一并靠着床头,手延到她纤细的腰身,“未婚先孕这种事的确是委屈你,我总不能让你和我们的孩子没名没分。”   蒋璃抬眼看他。   他低下头对上她的目光,“囡囡,上次事之后我就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蒋璃攀在他怀里,从他低沉的口吻里听出端倪来,“你是不是……胜券在握了?”   “我不做没把握的事,但也不代表着万无一失。”陆东深抬手将她一缕头发别在耳后,“我只能尽最大可能去掌控事态。”   蒋璃问他,“现在连靳严都在为你卖命,你手里到底有多少王牌?”   陆东深摸着她的头,“在这条路上,我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多王牌,唯一的一张王牌就是我自己。”   蒋璃听着这话,不知怎的就心中一恸,若不了解他的人,听了这话觉得似王者之言,可了解他的人会知道他这话里有多少无奈,多少寂寞和多少的孤注一掷。   忍不住搂紧他,喉头有点堵。   就听他低笑了,“想想这么说也不对,你才是我最重要的王牌。”   蒋璃窝在他怀里,闷闷的,“我也想啊。”   真想能帮他更多啊……就像是当初她为了谭耀明能豁出性命一样,用全副身家来报答谭耀明的救命之恩。现在她也想拼尽全力来跟他并肩作战,有时候总会想得很好,并且很自信能够不成为他的拖累,可他面对的不是谭耀明的江湖纷争,在陆东深的世界里没有明刀明枪,令她施展不开手脚,也害怕在抵挡不过暗箭时陆东深早就腹部受敌。可是陆东深的下句话给了她宽慰的力量,他说,“囡囡,你就是我的王牌。以前我拼尽全力是为了自己,现在我愿意为了你奋力一搏。我想把更多的更好的都给你,我希望我爱的姑娘跟着我这辈子都不会后悔。”   蒋璃几番都有落泪的冲动,生生压下了,从他怀里抬头,故意道,“陆东深,你知不知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挺肉麻的。”   “肉麻?”   “嗯。”   陆东深的手朝她衣服里探,“我看看。”   “你能不能正经点?”蒋璃怕痒,一骨碌趴在床上,躲开他的手。   陆东深兴致高,没打算放过她,俯身下来,“我正经的时候你又说肉麻,你这个小姑娘太难伺候了。”   两人正黏糊着,床头的手机震了。在秦川这种照明要靠烛火的隐世之地,手机这类现代化的通讯工具就总显得格格不入,但再格格不入都是陆东深与外界联系的唯一渠道。秦川没电,陆东深的手机在早些天已经没电了,这两天用的都是她的手机。蒋璃没有手机依赖症,这还要归功于她平时忙碌于开发原料和各类气味配方、以及在沧陵大半时间都在山上生活的状态。就算身在都市她也会常常忘带手机,陆东深没少因为她这个毛病说她,她的理由是,倒回在古代,人与人之间也没断了联系,找你真有事或真心想联系你的人总会有办法联系上的。   陆东深也任着她的歪理邪说,反正他想找她也算是易如反掌。来电显是“小人”二字,蒋璃把手机扔给陆东深,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翻身下了床到窗子边看书了。书是她从秦天宝书房里顺手拿的,随便的一本,半古的典籍,看进去了她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小人”是靳严,这是陆东深在用她的手机跟靳严通过两次电话后她存号备注的,她蒋璃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靳严得罪她的那茬事在她这别想翻篇,甭管靳严现在有多全心全意在帮陆东深。陆东深瞧见她一脸的不乐意,忍笑,接了电话。蒋璃一开始坐在那还能看得进去书,看着看着心思就飘了,这靳严现在重点查的可是陆起白父子的事,能打电话来肯定是事情有了进展,不管是靳严还是陆东深,这俩人都不是没事闲聊天的性格。   她眼珠子在书上,耳朵是长了脚,一个劲地往陆东深那边奔。后来她干脆抱着书回到床边,光明正大“偷听”。靳严的嗓音异常低沉有力,蒋璃隐约听他提到了秦川雇佣兵唯一的活口,他说,“这人押回来也算是锦上添花,总之人证物证俱在,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该领的罚也该领了。”   蒋璃的心脏猛地一窜,噌地从床上跪起来,满脸放光地盯着陆东深手里的手机,她觉着如果靳严在面前的话,她会给他一个友好的眼神。   这是……终于查出来了?   陆东深从蒋璃眼里看出了雀跃,抬手摸着她的头,对靳严说,“就等立案调查了。”“陆门容不下戕害他人性命的事发生,一旦立案调查,陆起白父子再无翻身的可能,陆北深也在怀疑之列,这样一来陆门利益就会震荡不安,你想做背后收网的人,那得先要保证自己的双手是干净的。”   陆东深不疾不徐,“我随时可以接受你的调查。”蒋璃在旁听着,撇撇嘴,对靳严好不容易产生的那么一点感激之情荡然无存,还挺一本正经的,装什么装?不过怨怼归怨怼,对靳严的不满也纯属私人恩怨,对于靳严这种不会为了利益站队的人,其实蒋璃心里还是挺欣赏的。有这么一个人,他就像是陆门的上帝之眼似的,容不下半点沙子,陆门的藏污纳垢势必是要被他扫干净。但同时他也要权衡陆门利益关系,有些沾了脏的人一旦拔出来,   空出的位置找不到合适的人,那利益结构就会瓦解。靳严自然是没有调配人员的权利,现如今既然他敢去调查陆起白父子和陆北深,那就意味着权衡利益这件事就落在陆东深头上,他需要一早就做好准备,一旦陆起白父子的势力真的坍塌,那他也要有接盘的本事。 第550章 不准喜欢他   “陆门这次几家公司在股市上同时受到狙击,这件事的背后没那么简单。”陆东深道。   “我也注意到了,我已经接手这件事,跟杨远一起调查。”   通话结束后,蒋璃瞅着陆东深在笑,陆东深将手机搁回床头,故意问,“书放你这好几天了吧,看上一半了吗?”   “这都不重要。”蒋璃猛扑他怀里,“怎么个情况?你的绊脚石被搬走了?”   陆东深从容淡定地面对着她的热情,“人生之路漫漫,绊脚石多着呢。”   “别跟我拽这些文绉绉的,论中文功底你不如我。”蒋璃抬手拼命揉他的脸,“快说。”“该听的你不都听见了吗?”陆东深的脸被她揉得通红,“四年前的事我二叔是藏在幕后的人,当年想要杀我的也是他,四年后他儿子如法炮制,先起了对CharlesEllison的杀念,派人潜伏在滑雪场企图把人除得无声无息,又安排了雇佣兵在秦川候着咱们。等等这些罪状,都随着陆起白的坐牢一点点被靳严给扯出来了。”   “可是之前一直很难查。”“是。”陆东深叹息,“但你别忘了树倒猢狲散的道理,我二叔虽说这些年始终在暗自经营人脉,但他在陆门不任职,所有人脉利益的体现都要通过陆起白。如今陆起白被抓,就算没有秦川雇佣兵一事,那在陆门的势力也将大不如前。商场上的人脉说到底就是利益关系,有几个真能靠到他出狱再赚钱?有缝隙就好办,有些尘封的证据就会冒出来,哪怕是用钱买,也能买的到了。”   “你哪有钱?”蒋璃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陆东深丝毫不尴尬,说,“杨远有啊。”   蒋璃叹为观止,真够哥们义气啊。   “照这么看,陆北深还算是帮了你一把。”   陆东深沉吟片刻,“他从来都不会帮谁做事,否则就不会从靳严手里把人证给夺走了,至于靳严反将了他一军这个局面应该是他之前没想到的。”   蒋璃蜷起双腿,环抱膝盖,“一旦立案调查那就能牵扯出更多细枝末节,比如陆起白指使卫薄宗在长盛做的一些事。”“邰国强之死和长盛之前的乱局也的确该揪出幕后黑手了,陆起白这次避无可避。”陆东深靠在床头,抬手就能碰到她的发尾,捏了一小绺在指间玩弄,“卫薄宗也算是强弩之末,这次秘方的事他必然会奋力一搏了。”   蒋璃不解,“就算他得到了秘方又怎样?陆起白一接受调查,他也跑不了啊。”   “他拿到秘方后怎么安排的我懒得去想,因为我不会让他有机会得到秘方。”陆东深浅笑间有着势在必得。   蒋璃扭头看着他。   陆东深对上她的目光,一字一句,“秦耀就是卫薄宗。”蒋璃像是被别人直接扔进了核反射堆,看着陆东深好半天“啊?”了一声。陆东深伸过手抵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抬替她阖上嘴巴,“秦三婶家墙上贴着照片,照片上的人就是卫薄宗,阮琦曾经在七舍镇见过秦族长跟卫薄宗会面。”   说完,陆东深收回手,蒋璃的嘴巴又张开了,这次好半天也没再“啊”出一声,陆东深连续扔出来的两枚炸弹已经炸得她毫无反应能力。   他故意逗她,手指一伸抵着她的下颌,微微一用力再帮她阖嘴。   蒋璃这才从核辐射里走出来,然后甩出天际的反射弧终于绕回来了,“秦耀是卫薄宗?跟秦族长有联系的人是卫薄宗?他是秦川人?”   陆东深被她一脸傻乎乎的模样逗得不行不行的,探身一把抓住她,紧跟着按在身下。   “快跟我说说啊。”蒋璃快急死了。   陆东深二话没说低头吻上她的唇。   这个时候跟她掰扯这件事?除非他脑袋被门挤了。   **   饶尊拎了满满两桶水送到阮琦房间后没马上离开,将浴室里的蓄水池填满后,他晃了晃发酸的手腕,舒了口气说,“行了,明早的洗澡水足够了。”   自打他来了秦川后,每天干的活那都是最接地气的,不是砍柴就是烧火,要么就是和黄泥盖房子的,不管忙什么,到了阮琦该用水的时候,他都会把水打好送她房里。   阮琦“嗯”了一声,靠在浴室门边没动弹。   饶尊挠挠头,问她,“那个……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阮琦摇头。   一时间气氛有点尬,饶尊“哦”了一声,叉着腰环视了一圈。阮琦见状十分奇怪地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看看还有什么是我能帮你做的。”   阮琦想了半天,“我……”   “你说。”   “饶尊,我得洗澡了……”   “哦……”   阮琦盯着他,见状,他也看着她,少许蓦地反应过来,赶忙道,“不好意思,我、我走了。”   等临出门前,饶尊又猛地停住脚步,转身看着阮琦。   吓了她一跳。   “你过来。”饶尊说着又把房门给关上了。   突然转得严肃的口吻和这举动令阮琦心里一激灵,脱口,“干什么?”   “我又不吃人,你过来。”饶尊一脸无奈。   阮琦想了想,挪步上前。   饶尊也没对她怎么样,更没什么意外的伤害性举动,他只是看着她,眼神极为认真,“答应我一件事。”   “啊?”   饶尊伸手拉她的胳膊,将她扯近了一些,“你以后离陆东深远点,别跟他有说有笑的。”   一句话说得阮琦一头雾水的,有说有笑?什么时候?   “听见没?”   “为什么?”阮琦反问。   还真给饶尊给问愣了,等反应过来他西看上去有些不自然,没好气道,“哪来那么多的为什么,怎么着,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神经。   阮琦把房门一开,将饶尊往外推,饶尊见状心里没底了,一手抵住门,“我警告你啊,不准喜欢他。”   “饶尊,你脑袋被门挤了!”阮琦说着将他用力一推,房门“嘭”地一声关上。   饶尊在门口僵站了好久。殊不知这厉喝声和摔门声也钻进了另一个房间里,正沉浸在温柔乡的陆东深腾出那么一瞬的念头给了饶尊:果然是脑子被门挤了的男人…… 第551章 让人死而复生   翌日天明,秦族长带来了消息。   不仅带来了消息,还带来了秦二娘。晨雾刚散,阮琦前脚开了院门,后脚秦族长就登门了,脸上略带倦容,身边一直跟着秦天宝,小少年看着还挺精神的。秦二娘依旧不登门,就站在门外,她换了身衣服,但还是挺长的袍子,脸色沉沉。蒋璃得知情况后也没摆什么架子,出了屋,而且她也深信秦二娘大门不进的也并非是装腔作势,这个秦二娘对她始终是有抵触情绪的,甚至说,秦二娘对她心存戒备。   秦族长站在院里,跟蒋璃说了他们的“谈判”结果,大抵的意思是,他已经尽最大努力说服二娘,二娘的意思是要跟她比试一场,输了,无条件将秘方双手奉上。   阮琦闻言这话挺不高兴的,“秦族长,你们这样不好吧?还要比?比什么?蒋姑娘可是治好了你们秦川的希望。”秦族长面色难堪,但从眼里的神色来看也着实为难。他想跟蒋璃解释,又觉得所有的话都苍白,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竹桌旁的陆东深,他之前说过的话还在耳边转,心底一声哀叹。院门是敞着的,以蒋璃的角度能看到秦二娘,秦二娘在那岿然不动,两眼睛直勾勾地隔空瞅着她,那眼神里有明显的挑衅。蒋璃没跟秦族长在院里多废话,挪步到了院外。   站在台阶上,与秦二娘目光相对。   秦二娘开门见山,“他们对你心服口服那是他们的事,秘方由我来保管,你想要,得有本事让我心服口服。”   “怎么做能让你心服口服?”蒋璃清冷地问。秦二娘语气森凉,“我们秦川人行事向来磊落,而你医治天宝的手段诡异从未公开,你以为能让多少人对你心服口服?秦川人未必都各个能服你,你又有什么资格让我承认你神女的身份?”   蒋璃负手而立,嘴角笑容浅浅,“没问题,我接受你的挑战。”   梁子算是结下来。   但其实,就算没有给秦天宝医病这件事,只要涉及到秘方问题,她就注定要跟秦二娘结下梁子。   等秦二娘离开后,秦族长由衷地跟他们说,“你们也知道二娘从不受族老们的约束,秦川人对她都是礼让三分,她能松口这么说其实已经很不易了。”   蒋璃没说话,坐下来倒了杯清茶。   见状,秦族长心里没底了,看了一眼陆东深。陆东深这次开口了,“既然蒋姑娘应下了,那就看造化吧。”蒋璃留下了秦天宝,秦族长临走前看向秦天宝的那一眼挺意味深长的。等院门关上,秦天宝在蒋璃对面坐下,没等她问,他就道,“昨晚我是知道了关于秦耀的事,有些事的前因后果你们也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至于干系到秦川名声的事,我就不多言了。”蒋璃其实希望他多言,至少昨晚她没从陆东深嘴里问出个详尽来,陆东深就用一句“你很快就知道了”将她打发。她追问了秦天宝,可秦天宝看上去有些为难,陆东深在旁不紧不慢开口了,“虽说还是个孩子,但积极维护村中利益和声誉,这是好事。”秦天宝朝着陆东深感激地点了下头,自打上次他被陆东深吓着了之后心理多少有些阴影,每次瞧见陆东深都有点胆怯,也不敢再像之前那么悄么悄声的偷瞄蒋璃。但今天,他着实是觉得陆东深这个人还挺不错的,起码维护了他作为秦川未来族长的尊严。   蒋璃一听连陆东深都这么说了,一肚子的好奇也就压下了,撇了撇嘴,狠狠剜了陆东深一眼,都几乎能把眼珠子给甩出来。言归正传,再问秦天宝今晚是怎么个意思。   关于这件事秦天宝可没打算藏着掖着,赶紧道,“二娘之所以把时间选在夕阳西下,是因为在秦川人的心里,夕阳之际明暗交替之时,是白天与黑夜的界限。”   蒋璃拄着下巴“嗯”了一声,这话说的跟歌词似的,“所以呢?”   “所以这个时候是最好唤回游魂的时刻。”   唤回游魂不是在大半夜吗?等等……   “唤回游魂?唤谁的游魂?”蒋璃一激灵。   秦天宝看着蒋璃认真地说,“秦四叔今天从山壁上摔下来了,人已经断了气,被送到了二娘那,夕阳西下的时候二娘会为他唤魂。”   “换句话说就是……”蒋璃迟疑。   秦天宝调整了下坐姿,近乎成了正襟危坐,“换句话说就是,神女你要跟二娘比的就是让人死而复生。”   “咳、咳……”蒋璃一口水没喝明白,呛得直咳嗽。   **   从秦三婶到秦二娘再到秦四叔,秦川人的这层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戚关系令蒋璃头疼,但实际上这声四叔的称呼也许是尊敬,总之,不是蒋璃要费心的问题。别管她再如何心不甘情不愿的,头顶上的日头就跟急着去投胎似的沉落,被烧得通红的天际线看得她触目惊心的。夕阳再美都是假象,很快就会被黑夜吞噬,渣都不剩。   以前她就很不喜欢这个时刻,现在好不容易稍稍爱上了,结果又弄这么一出事来恶心她。   秦四叔看上去六十多岁的模样,看来,秦川人的这声“四叔”果真是个称谓。   蒋璃到村中祭台的时候,天际最后一抹光也被吞了。紧跟着眼前乍亮,是村中的万丈“灯火”,光亮近乎冲天,将祭台及周边映得有如白昼。   祭台上早已布置妥当。除去寻常可见的祭品,还竖着十支招魂幡,头顶上也被写满咒语的彩符给占满了视线,就如同风马旗似的从中间一点高高竖起,再伸向四面八方,风一过是细碎的铃铛声,黄铜质地,悠扬好听。秦二娘站在台子上面,穿回那身玄色长袍,头顶高帽,高高在上的模样,招魂幡旁放着用竹子栓成的筏,周围摆满了鲜花,鲜花中间躺着的就是今晚要被唤魂的人——秦四叔。见蒋璃来了,秦二娘朝着她一伸手,示意她上台来,那居高临下的眼神里透着的可是深深的不屑和高傲。 第552章 我愿意给她善后   一个人死了,再想死而复生,这从理论上来说是不成立的。所以在去祭台赴约前,蒋璃一再问秦天宝是否能确定秦四叔是死得透透的了?秦天宝很肯定四叔就是死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可能活着的。   四叔的尸体听说已经在秦二娘那,蒋璃想看一眼不可能,于是她便差了秦天宝找些人打听有关四叔出事前后的情况,秦天宝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陆东深和饶尊也到了祠堂去打探消息。   祠堂的修缮进入尾声,所以白天有在那继续工作的村民,他们对陆东深和饶尊熟悉,所以有些话方便打听出来。   中午前后,一些个消息也就陆陆续续进了蒋璃的耳朵。   将秦天宝打发走后,蒋璃就把院门紧闭,开始着手准备些东西了。   所以,当蒋璃朝着祭台过去的时候,阮琦一脸担忧地说,“真的没问题吗?看样子秦四叔真的死了。”之前他们怀疑过这是不是秦二娘做的一场局,否则怎么就那么凑巧摔死了个人?后来打听了一圈,秦四叔当时着实是躺着回村的,有目击者表示,当时瞧见秦四叔身上都是血,人都不动了。   现在再看祭台,虽说有些距离,但祭台周围被映得“光天化日”,躺在鲜花圈里的秦四叔,那张脸僵白僵白的,怎么看怎么都像是真的死透死透的了。饶尊没说话,事实上他心里也不是很有底,消息能搜集的都搜集了,后来蒋璃就独自出去了一趟,也没用他们三人跟着,再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直到夕阳西下她才出来,看面色倒是无风无浪的,甚至还冲着火红的夕阳一身懒腰,然后说,走,赴约去。   三人之中最淡定的当属陆东深了。   蒋璃钻房里不出来的时候,他没催没促,就坐在院落的竹桌旁喝茶看书,看的是昨晚被蒋璃扔到一旁的那本书,等蒋璃出来的时候,书已经被他看完了大半本。   要么就是不在乎,要么就是太了解,不用说,陆东深属于后者。因此在阮琦发表完担忧后,陆东深开口道,“既然她敢赴约,那就一定没问题。”   阮琦抬眼看陆东深,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蒋璃的背影,眼神柔和。阮琦想了想,问他,“一旦她只是逞强呢?”   “不会。”陆东深十分肯定地说,“她不是个有勇无谋的姑娘,她敢去做,那一定是胸有成竹了,所以,就算逞强,那她也是有逞强的本事。”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真出了问题,或者她搞不定呢?”阮琦追问。   陆东深笑了笑,“就算出了问题也没什么,还有我呢,她搞不定,我来帮她搞定,只要是她想去做的事,我都愿意给她善后。”   一句话听得阮琦心中十分震撼。   爱到极致就是这般宠了吧,信任是前提,支持是关键。当然也有一种男人是放任自流的状态,阮琦在问话的时候,见陆东深那么自信满满,她真的以为他不过就是想把事情的关键全都压在蒋璃身上,说白了更像是甩锅给对方,可最后这句话让她彻底对陆东深刮目相看。他是真的宠溺她,相信她却又能为她做足完全的准备,他对她的爱不自私不狭隘,如天空般广阔,又如海洋般厚重。在爱情这条路上,他欣赏她,能给予她最大的成长空间,能够让她保持着如孩子般自由自在的天性。   讲真,阮琦突然深深羡慕起了蒋璃。   能在茫茫人海中遇上这样一个男人,三生有幸。   就在她为此感叹时,就听饶尊冷笑着对陆东深说,“爱一个人,为她这么做是多正常的事啊,否则委屈了人家姑娘还算什么男人。”   换言之是:这有什么好显摆的。陆东深扫了他一眼,很难得没争锋相对,倒是这一眼总有着意味深长的意思。饶尊不自觉地看了一眼阮琦,阮琦也正巧抬眼瞅饶尊,两人的目光就撞在一起,阮琦只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似的,赶忙撇开目光。   却听饶尊低声道,“我说的是真的。”   阮琦心头又是一激,可愣是没敢抬头看他,更没敢问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今晚该是全村都出动了。   男女老少将整个祭台围得里三圈外三圈的,太小的孩子就被大人用条裹布背在背上,也不哭闹不瞌睡,瞪着好奇的双眼瞅着世间一切。蒋璃走向祭台时,人群自行给她辟出一条路来,经过之地后开了又合,就跟浪潮般。毕竟置身在外,能带的衣物有限,这种场合下是不适合冲锋衣裤上阵,所以带的唯一那套素白衣衫就派上了用场。她在台上,几乎将四面八方的火光都聚集于身,那一身素白潇洒自得,从台下看都隐隐折着光,长发未束,就那么自然而然披散肩后,再加上皎白如月的脸,与台上的秦二娘相比,在视觉上就占了很大便宜,毕竟但凡长眼睛的都喜欢看到明朗的画面。   蒋璃就代表着明朗,似清风,又似松月,周身都是祥和,真真是符合“神女”的身份。   台下有窃窃私语。   “她就是神女啊,看着就是不一样。”   “听说她就是天上神灵下凡呢,能直接跟神灵交流,要不天宝怎么就恢复正常了呢。”   “可是我们的巫祝也很厉害啊。”   “天宝说了,她比巫医还要有本事。”   “未必吧……”不同声音不同意见,有欣赏的也有排斥的。秦二娘说得没错,别看秦川人与世隔绝,但这里的人思想都很独立,更不会人云亦云,大家都有各自的观点要表达,想让所有人心服口服,那着实是要亮出真本事的。这些声音落在陆东深的耳朵里渐行渐远,他看着台上一身素衣的蒋璃,脑中浮现着的却是四年前在林中出现的她,晨曦间如最圣洁的光,从最遥远的天际而来,为他而来。   四年后,她仍旧一身如羽洁白,于他身边,为他周全,拥有这般美好的姑娘,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祭台之上,却是暗涌着的“血雨腥风”。 第553章 拍电影吗   秦二娘站在秦四叔的尸体旁边,抬手,宽大的衣袖轻轻拂过死者的脸颊,看向蒋璃,“蒋姑娘,我们只靠本事说话,今天秦四叔惨遭不幸,既然你是神女,那自然也是有起死复生的能力。”   “也有?”蒋璃负手,面朝秦二娘而站,淡笑,“看来,二娘是有这本事的。”   秦二娘面色无澜,“自然。”   “二娘之前唤回了不少魂灵?”蒋璃又问。   秦二娘道,“只要不是罪孽深重的,我都有本事令死者复活。”   蒋璃故作恍悟,心中冷笑,果然啊,说话留有三分余地,只要不是罪孽深重的,这罪孽是什么标准?怕只是她自己定的吧?一旦救不回的人完全可以用这借口打发了。   “那秦四叔呢?二娘可有把握?”蒋璃又问。   秦二娘哼笑,“秦四叔一生光明磊落,魂灵自然可以召回。倒是蒋姑娘,可有把握啊?”蒋璃没回答,踱步到秦四叔的身边。借着火光打量着尸体的情况,脸色自然不用说,跟死人一个色儿,嘴唇略微紫红,她又偏头看了看,四叔的额角青筋凸起,露出的皮肤有伤痕,看来是受过重击没错,而且,的确没了气息。   她又探身下来。   众人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瞧见她的脸近乎跟秦四叔那张僵白的脸相贴,这一幕看着有点瘆人。秦二娘警觉问,“你在干什么?”   “没什么。”蒋璃说着挺直身,抬手轻按在死者的额前,然后往下一摸,抽手,“只是跟死者交流一下。”   台下众人惊骇。   秦二娘脸色一变,冷喝,“一派胡言!”   “二娘都有本事令人起死回生,我能同死者交流怎么就成了一派胡言了?”蒋璃反问。   一句话怼得秦二娘哑口无言,自然,脸色也更难看。   “既然二娘有本事让秦四叔复活,那好,请吧。”蒋璃落落大方,朝着秦二娘做出了邀请的姿势。   秦二娘冷笑,“怎么?你没这本事吗?这人要是我救活的,那神女你要如何令人信服呢?”蒋璃不疾不徐的,“有没有本事不是靠说的,人已经死了,谁能把人救回来都算是功劳一件,只是我认为,就算秦四叔生前没有作恶多端,二娘你也没有能令人起死复生的能耐。”   “你这是激我?不想应战?”秦二娘阴沉沉盯着她。   蒋璃笑了,“不,我应战,如果秦二娘能让死者死而复生,那我就认输,也不跟多加较量。”   “这可是你说的。”秦二娘嘴角微扬。   “当然。”台下开始沸腾了,有期待蒋璃的自然也有支持巫祝的,那些人都是村中老人,常年受了巫祝的恩惠,见状便都一一跪拜在地,朝着夜空伸手祝祷,大有为巫祝加持力量的意思。   蒋璃朝台下看去,心想着,秦川人可真有意思。目光不经意扫到陆东深,他于人群中伫立,那些纷争的声音、那些惶惶不安的身影,唯独他岿然不动。隔着人群,他的目光始终看向这边,见她望过来,他眼神里揉了笑,笑里是令人心安的力量。   她喜欢他这样看着她,不张扬不显山露水,却能让她知道,无论到了何时何地,无论她在什么境遇,他都是她背后的力量。   秦二娘没给她反悔的机会,走上前来。蒋璃见状退到一旁,跟秦二娘有些距离站着。在蒋璃看来,民间所谓的“招魂”跟“唤魂”就是一个概念,不管怎样她都是不信的,天有天道,人各有命,该你离去的时候世间自然留不得,凡事都是顺其自然,这也是她平时以气味愈人的宗旨,命不该绝的自然奋尽全力,可那些令她束手无策的,她也只能叹声无奈。   秦二娘的方式方法有些奇特。   像是祭天,因为有祭品,除去寻常可见的瓜果鸡鸭,旁边还放有绘着奇怪符文的牛头骨,头骨旁边搁置一尊宽口青铜小坛,坛里埋着厚厚的香灰,插香用的。跟黄袍道人起坛作法不同,秦二娘焚香后便手持圆鼓,拍打着节奏在摆放的祭品台后起舞,口中唱着不知什么,嗓音时而低沉呜咽,时而高亢嘹亮,她巫帽上的长长翎羽就跟有了生命似的,跟着她的步伐左右摆动摇曳。蒋璃始终在那背着手,潇洒而立,看着秦二娘向天请愿。眼前这番情景,让她不经意想起早先的萨满,虽说有所不同,但大致的感觉很相似。可一般来说,这种架势都是用来驱邪的,难不成这秦二娘是跳窜了?正想着,就见秦二娘高喊一声,于秦四叔尸体旁跪下,双臂朝天,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话,而且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没一会儿,就见头顶上的铃铛开始晃动,铃声细碎急促,系着铃铛的细线也在拼命晃动。   就听人群中有人在喊,“上天显灵了!”   紧跟着众人就统统跪拜在地,一下子就显得陆东深、饶尊和阮琦三人鹤立鸡群了……   蒋璃抬头一看,只见天际之间一片黑压压的东西,朝着这边而来,速度极快。心里一激灵:什么东西?她眯眼凝神,待那片东西愈发近了方才看清楚,竟是群乌鸦,呼啸而来,近乎都裹着一股子阴风阵阵。再见秦二娘,朝着夜空更是用力嘶喊,那声音都恨不得穿透头顶阴云,听着令人毛骨悚然。   她在朝上天请愿:请神灵还来秦四叔魂灵……二娘一遍遍喊,那群乌鸦就在她头顶一圈圈盘旋,大风作,十支招魂幡被吹得烈烈声响,混合着铃铛响,声声急促,眼前这幕十分壮观。哪怕是蒋璃见了也心生震撼,这秦二娘是怎么招来乌鸦的?念头刚起来,只见秦二娘起身站在尸体旁边,双手一抖,便有两团火焰从她宽阔的袖口里喷了出来,朝着尸体的方向一挥,火图竟从秦二娘的袖子里脱离,飞起,于尸体上方凌空移动、撞击。   秦二娘拾起圆鼓,将鼓面拍得咚咚直响。那是浸了血的牛皮鼓面,十分结实,敲出来的声音也是深沉。二娘边拍着鼓边冲着苍天再次喊道,“秦四叔,回来吧!”说时迟那时快,就瞧见那群乌鸦随着这一声喊直直俯冲下来,冲着秦四叔的尸体就落下来,竟在他身上铺了一层又是一层的……活乌鸦,可也就是瞬间,乌鸦们又呼啦啦的飞了起来。   群鸦跃起的那一刻,台下那群跪着的秦川人高呼一声,震耳欲聋。蒋璃看得心惊胆战的,老天,拍电影吗? 第554章 是诅咒还是预言?   可紧跟着情况就不对劲了。所有人都朝台上张望,眼中的期待成了困惑,那群乌鸦飞起后没离开,一直在上空盘旋。秦二娘盯着秦四叔的尸体,脸色微微起了变化,再次拍鼓,朝着夜空大喊,那群 乌鸦也如刚刚那般再次铺落。   众人翘首以望。   很快,乌鸦们飞起。   秦四叔的尸体仍旧在那,毫无反应。这下子,秦二娘的脸色有了明显的变化,她不可思议地盯着秦四叔,很显然这一幕远远超出她的预料。始终在一旁站着的蒋璃这下明白了,如果没猜错的话,按照秦二娘 的“唤魂灵”的方式,当乌鸦飞起时秦四叔应该死而复生。   现在……   静悄悄。台下的人各个愕然,台上的秦二娘如蜡化般一动不动,唯独那群乌鸦是鲜活的,飞旋着,偶尔一两声叫。许是也察觉事态不对,它们在秦二娘的头顶上回旋了一圈后就飞 向无尽的夜空。   飘飘然一根乌鸦翎羽,缓缓落在秦四叔的尸体上。   似有嘲讽般。   秦二娘一步步挪到秦四叔身边,嘴里念叨着:不可能……最后,她的脚步有明显的踉跄,手扶着鲜花台,唤着秦四叔。奈何,秦四叔还是老样子,没有“灵魂回归”的迹象。   蒋璃将这一切都了然于胸,看着秦二娘的脸色越来越差眼神越来越焦急,便开口,“依照二娘的意思,一旦复生不了的人那就是罪孽深重了?”   话音落下,秦二娘蓦地转头盯着她,眼神狠冷。   台下人听见蒋璃的言辞,纷纷道,“谁说的?四叔可是个大好人,这辈子都是老实巴交的!”   “没错,二娘,您得把四叔的魂灵唤回来啊,四叔就这么离开了太可惜了。”   甚至还有给秦二娘下跪的,有上了年龄的妇人,还有几个壮年拖着妻子孩子的,都跪在那哀求着秦二娘再想想办法,看来是秦四叔的家人。   秦二娘转过头看着台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的手在抖。   “看来二娘起死复生的本事差了点意思。”蒋璃的嗓音清冷得很。   秦二娘站起身来,没说话,手垂在身侧,攥紧。   “既然你没办法让秦四叔睁眼,那换我来吧。”蒋璃故作轻叹。   秦二娘眼波一颤,再开口时沉沉,“我不相信……”别说秦二娘不信了,就连台下的人也都震惊了。虽说人人都知道秦天宝是她医好的,但说到底天宝都是个活人,她本事再大也不及有起死回生来得震撼,而秦二娘的能耐 秦川人是知道的,曾经也不是没死过人,也被二娘唤回神灵过,只要是二娘说能唤回的那一定就能起死回生,怎么这次就不行了?   如果说台上这位年轻的姑娘唤回了秦二娘招不回的魂灵,那天宝一口一个神女叫得也所言非虚。   秦四叔的家人一听这话就像是看到了希望似的,几乎都要往台上冲了,哀求着她,“神女,求你救救他吧,别让老天把他带走。”   “放心。”蒋璃淡淡地说。   秦二娘死盯着蒋璃,眼睛里近乎可以喷火,紧紧抿着唇,不用靠近,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子寒。蒋璃没理会秦二娘近乎能杀人的眼神,换做是她的话她也想杀人。   她径步走到秦四叔身边,手刚一抬,就听秦二娘冷喝,“你要干什么?”   蒋璃好笑地看着她,“让你瞧瞧什么叫真正的起死回生。”   “什么都不做?”秦二娘狐疑。“做什么?像你一样召唤神灵?我只看到一群乌鸦飞来飞去,可惜,我并不喜欢这种鸟。”蒋璃说着,伸手将竹台上的鲜花一一拿去,只剩下秦四叔的尸体,让台下看得一 目了然,她道,“别忘了我是神女,不需祈求苍天也能让人起死复生。”   话音刚落,她就抬手在秦四叔的脸上抹了一把,淡声轻唤,“秦四叔,醒来吧。”   台下的人都屏住呼吸。   蒋璃说完这话就收回手,由如同之前那般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着秦四叔。   就在所有人都为之提着口气时,突然一声咳嗽扬起,紧跟着就见原本一动不动的秦四叔猛地从竹台子上坐起来,跟僵尸弹起般,猛地一吸气,又是一串咳嗽。   说时迟那时快,蒋璃又是一个抬手,猛地拍在秦四叔的后背上,秦四叔一个猝不及防,“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如数都溅在那只画满符文的牛头骨上。   紧跟着开始大口倒气,好像是个溺水的人终于被人拖上了岸,迫不及待呼吸新鲜的空气。   众人哗然,各个都瞪大了双眼,朝着台上指指点点。   只有两个人是最安静的。一个是陆东深,他面含微笑,看着蒋璃那一副“装腔作势”的高傲劲,觉得这姑娘真是潇洒极了,也风头极了。而他身边的饶尊和阮琦,虽说反应没秦川人那么明显,但眼 里也有震惊,饶尊是知道她本事的,但不想她本事这么大,而阮琦,简直是心中崇拜。   还有一人没疯狂,秦天宝。   他的反应很奇怪,是直直盯着蒋璃的,盯着盯着,原本的安静就转了风格,眼睛里有紧张、有骇然,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额头上也冒出细小的汗珠。   周边人都没注意到秦天宝异常的神情,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在祭台上,还有苏醒了的秦四叔。   秦四叔家人率先冲上了祭台,尤其是那位妇人,到了四叔身边后就开始上下打量,确定他是真的活过来了后就开始嚎啕大哭,十分激动。   一时间,台上的场面十分热闹。   秦二娘呆呆地站在那,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幕,那秦四叔睁眼了是千真万确的事,更甚者他已经站起身来,身上的伤还在,他稍稍一动就疼得龇牙咧嘴。   能感觉到疼,那就是确实的活着。秦四叔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脸茫然地看着四周,又瞧着围着他又哭又笑的家人感到奇怪,还是那妇人简明扼要,拉着他的手说,“老伴啊,你知不知道你都在地府里转悠 了,是神女让你起死回生的。”   秦四叔一头雾水,好半天看过来,先是看了看秦二娘,又将目光落在蒋璃身上,再瞧着周围的布局,也终于是恍悟了。“我、我死了?”   渐渐地有些记忆就回来了。   他抬手按着头,涨疼,还有伤,一碰就火辣辣的疼。   没错,他从高处摔下来了,然后呢?然后就没命了?   那妇人步履蹒跚地上前,竟朝着蒋璃“噗通”一跪,老泪横飞,“多谢神女的大恩大德,多谢……”如此,秦四叔的家人全都涌过来了,就连秦四叔拖着重伤的腿踉跄前行,同家人一起跪拜蒋璃。蒋璃哪敢接受这么多人的叩拜,尤其是还有年长者,赶忙将那妇人扶起,   又去搀扶秦四叔。   “举手之劳而已。”她道,“四叔的外伤恐怕要养上一段时间了。”   命都保住了,外伤又怕什么?秦四叔对蒋璃感激万分。   可就在这时,台下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十分不客气:“这原本就是二娘的功劳,被这姑娘捡了便宜!”一句话似巨石激起千层浪,台下哗然大作,紧跟着又有七七八八的声音扬起,“没错,能起死回生的人是秦二娘,我们都看见了,而这个姑娘什么都没做,她只是在等着四 叔快醒来的时候装腔作势!”   “是啊,二娘的本事我们是见过的。”   “人也不会马上醒来,但一定是会醒来的,就是那姑娘趁机占了便宜。”   台下开始了七嘴八舌,那几个提出异议的村民声音越来越大,很显然是在煽动村民们的情绪。   秦天宝急了,冲着那几人大喊,“诸位在乱讲什么?秦四叔明明就是蒋姑娘给救回来的!”   那几人没理会他的话,继续大吵大嚷的。秦天宝看向族长和几位族老,他们没发表意见,很显然是不想参与其中。他用力一跺脚,拉了一把秦族长的袖子,秦族长转头看他,轻叹一句,“我知道你心里向着蒋姑娘 ,她也是有旁人没有的本事,但是在这种场合,如果我或几位族老们出头的话,势必会让民众不服的。”   “可是——”   “你要相信蒋姑娘,既然她敢应战,就说明她有十足把握。”   秦天宝松开手,不再苦苦哀求,心里却憋着气。他是私心希望蒋姑娘能如常所愿,可又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有种感觉:也许,她希望落空也是好事……   现场的情况不停的反转,场面一度乱哄哄,那几人声音嘹亮,言辞凿凿很有挑拨性,渐渐地,台下民众议论声越来越大,质疑蒋璃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么一来,秦四叔他们一家也都懵了,僵在台上不知道要怎么办,也不知道要感谢谁了。蒋璃没理会台下的吵吵嚷嚷,或许是早就料到了,毕竟秦二娘在秦川德高望重,   有护着她的也正常;也或许是压根就不在乎,蒋璃的宗旨是能动手时绝不会动口浪费时间,台下这点闹腾还不足以让她动手。   她走到秦四叔面前,再次查看了他的伤势,叮嘱了他回家之后的注意事项,然后就打发他们几人下了台。   折回身直截了当问秦二娘,“既然应战,那终要有个结果,二娘如何裁定啊?”   秦二娘的脸色比刚刚好太多了,眼睛里也没了沉沉阴霾,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大家的质疑也不是没道理。”   “看来二娘打算撕毁承诺了。”蒋璃似笑非笑的。   秦二娘也不避讳,朝着台下一指,“情况你也看到了。”   台下又是喧声一片,大有迎合秦二娘的架势。   蒋璃心中冷哼,走向秦二娘,在近乎只有一臂之距停下脚步,冲着她朝上一指夜空,厉声问,“苍天在上,二娘这么做不怕遭报应吗?”   秦二娘语气清淡,“我相信上苍是公平的。”“好。”蒋璃放下胳膊时,素白衣袖擦着秦二娘的脸颊而落,她没再多跟秦二娘废话,转身踱步到了台前,居高临下看向众人,冷冽道,“今晚发生的一切诸位都看在眼里。 ”   台下安静了,全都在注视着蒋璃,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蒋璃双臂展开微抬,手心朝上,救世主般的姿态。可接下来说出的话令众人大惊,“今日是你们的巫祝秦二娘违背信约在先,所以势必要承受言而无信之痛。她漠视天地公 平规则,轻则全身疼痒难耐,重则会被怨灵痴缠,生不如死。”   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台下众人哗然。   台上的秦二娘倒是毫无惧怕之心,在她眼里蒋璃这般声色俱厉已是黔驴技穷无路可走了,因此才出了恐吓这招。   只有秦天宝,盯着台上嘴唇直哆嗦,低低念叨着:要相信她,她说的是真的……   **   像是一场闹剧,轰轰烈烈开始,又荒唐潦草结束。   秦川里说什么的都有,支持谁的也都有。蒋璃回到住所后,用院门紧闭的方式挡住了外面各样声音。这期间秦四叔的家人来了,没敲开门便在门外再次谢过蒋璃。算是明事理的一家人,在他们眼里蒋璃就是救命 恩人。秦族长也来了,同样被拒之门外。他隔着院门劝说蒋璃莫要动气,并且跟她表示,他会再想办法为她拿到秘方,毕竟这是他答应她的事。十分有诚意,但这诚意背后似乎 还有着担忧。敲门声声时,蒋璃是坐在院中竹桌旁的,手托下巴扭着脸瞅陆东深。陆东深压低了声音同她诠释了秦族长这般焦心的背后,“两点,一是怕我把卫薄宗的事给捅出来;二是 对你的能力稍有顾忌。”   还是稍有?   蒋璃撇撇嘴,手一放,趴在桌上。秦族长走后秦天宝就来了,照样没开门,但他在房门口坐了很久,说了不少话,大抵的意思是替秦川人和秦二娘求情,请她高抬贵手。等确定他离开后,阮琦端上煮好的 鲜茶和茶点,道,“以前怎么没发现天宝这孩子这么话痨呢,才12岁啊,口吻就跟大人似的老气横秋。”   “责任使人成长。”蒋璃将四只茶杯摆好,顺过茶壶,逐一倒满。   “秦天宝倒是对你的诅咒深信不疑。”饶尊捏了颗腌制好的乌梅在手,“当时你救他的时候耗时耗力,现在他对你深信不疑也是值了。”   陆东深将茶杯推到蒋璃跟前,“说说吧。”“对对对,赶紧说说,我都要好奇死了。”阮琦按捺不住催促,“从秦天宝到秦二娘的事,尤其是你最后在台上的诅咒,我知道肯定跟气味脱离不了干系,但也太神奇了吧,   那个秦四叔,秦二娘都没辙,你一碰他就睁眼了。“蒋璃悠哉哉地抿了口茶,放下茶杯更正,”差不多行了啊,你跟饶尊两个可真是天生一对啊,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什么叫诅咒?那叫神女的预言。“?”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饶尊无语。”行行行,是神女的预言,我说错了不行吗?“阮琦晃了晃她的胳膊,”神女大人,快,给我开开眼。” 第555章 我死都不会让她站起来   蒋璃嘴角一抹诡异笑,看来两人的心境起了变化了啊,刚刚那番话说的多透啊,搁平常这俩人至少会别扭一小下。清清嗓子,“你是原料商,其实很多气味原理你都懂,所以我就不跟你普及气味载体的制作了,之前给秦天宝治病时你帮我做的那些准备工作也了解得七七八八。先说秦天宝吧,生病原因我们都知道了,那用气味治疗无非就是 对症下药,这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出发点都一样。”   她刚要伸手拿壶续茶,阮琦立刻代劳。“我们经常说忧悲伤肺,肺主气,思极伤脾,恐则伤肾,秦天宝对医巫是思,但同时因思生恐,而对秦宇的遭遇是悲,生理的疾能造成心理的病,秦天宝最后表现出的症状不过就是逃避现实的方式。病有千种,藏在体内影响体味,秦天宝的体味尚且纯净,所以还没到病入膏肓。我给他用的气味原料也分别是从理气纾缓、亢奋提神和补充肾气三方面着手,将气味渗透在他呼吸的空气里、饮食和泡浴中。饿乏身体是将体内毒素先排出,跟辟谷的道理一样,酸橙只是促进排空体内垃圾的催化剂。与此同时,呕 吐也会令人精力涣散,加上气味始终作为连接的纽带,是绝佳能够走进他世界里的机会。”   “其实他在饥饿的时候就已经徘徊在现实的边缘了吧?”阮琦问。蒋璃点头,“没错,所以我再加大力度,会迫使他提早苏醒。秦天宝喜习字,我在纸上写字也是间接地与他沟通,重要的是在医巫画像上,引起他的注意再行焚烧,在他惊 恐之余,早先熏过的衣衫以及焚烧画像时所散发的气味就起了决定性功效,这就是气味的神奇性,无声无息却能影响根本。“阮琦叹为观止,眼睛里就跟藏了整个银河似的,饶尊离她最近,瞧着她的那双眼从来没像今天这么亮过,心里竟有点嫉妒了。更令他不舒服的是,他嫉妒的竟然是……蒋璃 ?   “秦天宝的情况解释得通,可秦四叔呢?难道他是诈死?又或者是跟秦二娘做的局?”阮琦不解地问。“不是个局,秦四叔的确是从高处摔下来了,而且也的确断气了。”蒋璃慢悠悠地喝口茶,对上阮琦一脸的惊骇,继续说,“在秦川人的祖辈历史里就有扁鹊治愈虢太子尸厥症一说,秦川的巫祝都是代代相传,传承下来这门本事也是正常。但实际上这世上哪有真正的起死回生?什么是死亡?从医学上来说,心跳一停没了呼吸就是人走了,可 人没心跳没呼吸就一定是死了吗?不一定,有很多明明死了又活过来的例子都是无法解释清楚的。”   阮琦点头,这倒是,听过不少。“秦四叔从高处坠落断了气,所有人就认为他是摔死的,但实际上他是中了毒,毒性发作阻了血流造成假死现象,没了心跳没了呼吸,这在医学上看的确就是死了,可如果 救治方法得当,那就能让假死之人续命,这就跟扁鹊治疗虢太子是一个道理。”   蒋璃拿了颗乌梅在手,慢慢地顺着梅核剥离梅肉,“中了毒解毒就好,毒素一清,人自然就没事了,就跟饶尊之前中了红天鹅绒蚂蚁的毒一样。”   “但秦四叔醒得也太快了吧?”阮琦再提疑问。   “快吗?不快了,如果秦四叔刚出事就送到我这的话,他早就醒了,不用等到傍晚。”蒋璃掰了一小块梅肉入口,龇了牙,还是有点酸啊,下次腌制的时候再多放点冰糖。   阮琦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稍许时间蓦地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秦四叔的毒不是你解的,是……秦二娘?”“当然。”蒋璃细嚼慢咽着梅肉,“想想看啊,秦四叔出事后是直接抬到秦二娘那的,现场目击者能有几人?所以清楚秦四叔具体情况的就只有秦二娘。秦二娘是精通药理的人,又有一代代相传的经验本事,只要人没死透,那她肯定有办法救活。但想要一个人从没了生气到恢复活力是需要时间的,所以秦二娘把挑战的时间约在夕阳西下,因为一,她并不认为我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更何况我还接触不到‘尸体’,二,从白天到夕阳西下足够化解秦四叔体内的毒性,换言之就是,秦四叔被搬到祭台上时他的毒性 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秦二娘利用医术控制他醒来的时间罢了。”   阮琦简直是叹为观止的,“那这秦二娘也是真有两把刷子啊。”“那是自然,要搁一般人估计早就把秦四叔当死人埋了。”这句话倒是蒋璃由衷来说,“秦川人虽说是医祖之后,懂得的治病方法也会比外面的人多些,但我估计大多数都是土方子。秦二娘是最懂医的,自古医和巫不分家的原因在于,很多药理医理无法进行正确广泛的传播,用迷信方式表达反而更容易让人接受,所以秦川像是秦二娘这类人 就被扣上了巫祝的帽子。严格来说,她跟我治病救人的方式方法没什么两样,只是治病救人的手段不同。”   阮琦简直是叹为观止的,“那这秦二娘也是真有两把刷子啊。”“那是自然,要搁一般人估计早就把秦四叔当死人埋了。”这句话倒是蒋璃由衷来说,“秦川人虽说是医祖之后,懂得的治病方法也会比外面的人多些,但我估计大多数都是土方子。秦二娘是最懂医的,自古医和巫不分家的原因在于,很多药理医理无法进行正确广泛的传播,用迷信方式表达反而更容易让人接受,所以秦川像是秦二娘这类人 就被扣上了巫祝的帽子。严格来说,她跟我治病救人的方式方法没什么两样,只是治病救人的手段不同。”   阮琦点头,这个道理浅显易懂,紧跟着提出了个最关键的问题,“可你之前没机会靠近秦四叔啊,怎么能知道他的问题出在哪并且提早做准备呢?”   在去祭台之前,蒋璃是四处打听过秦四叔的事,但也不至于了解得这么详细吧。   蒋璃抿唇浅笑。不仅是她在笑,陆东深和饶尊也在笑,尤其是饶尊,笑得那叫一个得意,眼角眉梢都透着“你来问我啊”的风采。看得阮琦心里那叫一个不舒服,忙嚷嚷,“哎哎哎,这就没 劲了吧?有什么是你们知道我不知道的?”   饶尊忍不住,笑出声了。阮琦气得抬拳给了他一下,他没躲,只是笑但就是不告诉她。她再打,他一躲就落空了,这架势落在旁人眼里就成了打情骂俏。旁人就是蒋璃和陆东深,蒋璃懒洋洋靠在 他身上,看着眼前这对嬉笑打骂的“鸳鸯”,心生祝福,郎才女貌挺好。   但也架不住阮琦的一脸求知欲,便好心相告了,“要归功眼前这两位男士,心细如尘又有绝佳的演技。”   在见不到秦四叔尸体前,其实蒋璃并没有那么大的把握。秦天宝一口咬定秦四叔已经过身,而秦二娘很显然是能起死回生,这就让蒋璃心生疑惑。这些年她走南闯北见了不少所谓的起死回生,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导致伤者假死,所以她很肯定秦四叔必然是有救的。秦二娘对她有成见,第一时间接走尸体,显然是有心 刁难。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尽可能搜集有关秦四叔伤势情况,与此同时,陆东深和饶尊也没闲着,一不做二不休闯进秦二娘的家里。说“闯”也不恰当,准确说是用了调虎离山之 计。   饶尊就是那个调虎的,用了空前歇斯底里的野猫叫春声,扰得秦二娘近乎抓狂,拎着个棒子就出了屋。陆东深便趁机进入房间,仔仔细细观察了秦四叔“尸体”一番。   而饶尊也是能耐,足足拖了秦二娘十多分钟,在这十多分钟里,陆东深用上了在秦川里显得格格不入的东西:手机。一顿狂拍照,从头到尾,近乎连头发丝都不放过。   又将周围环境和秦二娘正在挑选的药材都一一拍了个遍,没什么好拍的情况下这才离开了房间。   给饶尊传递撤退信息的暗号也是一声猫叫。   照片拿到手后,蒋璃从没像那一刻似的感谢过手机,抱着手机一顿狂亲,见陆东深挑眉看着她,她又马上一个熊扑送上香吻。   交代完事件始末后,蒋璃圈着陆东深的脖子,娇滴滴道,“我还没听你学猫叫呢,你叫个我听听呗。”   陆东深略有尴尬,回应她不怀好意的笑,“别闹。”   跟饶尊的合作并非那么愉快,至少在商量调虎方式和撤退暗号时饶尊来了句,随机应变吧。陆东深一听这话差点吐血,两人需要打配合的事要随机应变?   结果饶尊一嗓子野猫叫春的动静出来时,正守在窗户旁的陆东深惊得头皮都发麻,叫得也太惨了。有野猫叫春在前,陆东深的撤退暗号怎么着也得跟猫有关吧,他是学不来叫春的动静,没辙,只能凭着印象学了声正常的猫叫。没错,是要凭着印象,早先的他对毛绒小 动物向来敬而远之,一旦沾了一身毛他会疯。   蒋璃最喜欢看陆东深一脸别扭样,堂堂陆家男儿,能因为她的事去学猫叫做些“偷鸡摸狗”的事,还挺让她感动的。阮琦却听得热血沸腾的,想想那个画面,两个在商场上斗得你死我活的男人,却在秦川之地为了个“死人”无所不用其极地打着配合,是件多美好的事,况且,俩男人的颜 值还这么高,想着想着,她就有点想歪了,忍不住拐到一些带有色彩的“基情”上去了。   忙扯回念头,问了个看似没什么技术含量却能让人稍稍费思量的问题,“猫发情……一般不都是在晚上吗?”   问题一出,三人纷纷怔愣。   好半天,饶尊迟疑道,“那也许……秦川的猫作息时间也跟正常的猫不一样呢?”   这个解释听着像是挺合理的。   最后三人谁都没给出个结论来,然后纷纷表示走了狗屎运,幸好秦二娘当时没像阮琦这么较真。   “这个秦二娘也是没判断力,人学的野猫发情那能跟真的野猫发情声一样吗?”阮琦嗤笑。   蒋璃这边已经恢复坐姿,闻言这话后扭头看陆东深,饶尊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陆东深说了句,“不,你听他叫就跟听野猫叫是一样一样的。”   眼底有笑,明目张胆的有意为之。   阮琦惊讶地瞅着饶尊,不成想他还有这本事呢。蒋璃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桌子,茶杯在桌上蹦了一下。饶尊一个激灵,警觉地瞅着蒋璃,“你又知道什么了?”   “当然是乔阿姨告诉我的,你——”   话没说完,紧跟着嘴里就被饶尊塞进一枚梅子,没好气道,“话说多了嘴干,吃点梅子补补酸水。”   蒋璃憋着笑。   阮琦这下子更好奇了,还要追问,饶尊也顺势拿颗梅子塞她嘴里,笑道,“你也得多尝尝,记住这手艺,以后做给我吃。”   所有的疑问和想凑热闹的心理统统在这话里烟消云散了,阮琦耳根子一烫,清清嗓子,有点急还有点嗔,“饶尊你别瞎说。”饶尊栽着身子斜对着阮琦,撑着脸,似笑非笑的。蒋璃瞧着饶尊那眼神,心里总算踏实了,饶尊这种心高气傲的人,除非是面对自己喜欢的姑娘,否则绝不会对着哪个女 人轻易开这种玩笑。再加上他死活不让她说曾经的糗事,很显然是顾忌自己在阮琦心中的形象。   其实吧,还真没多大的事儿。用乔阿姨的话说就是小孩子不懂事,吃了亏长了记性就好了。话说也就是在饶尊五六岁的时候,有一年夏令营在户外,大晚上的听见野猫在发情,其他小朋友都害怕那动 静,就他勇敢开路一马当先的避开老师去探个究竟,结果瞧见月下有两只猫叠在一起,他跑前就要去抓猫,结果可想而知。   能对狗又怕又恨的人,大抵都是被狗撵过,能把野猫叫春学得歇斯底里的人,大抵都是被猫抓过,而且还是被抓得血惨那种,饶尊当之无愧,因为那是痛得领悟。   陆东深对两人的打情骂俏不感兴趣,问蒋璃,“你估计秦二娘什么时候能来找你?”阮琦听了这话正襟危坐,懒得去计较饶尊不正经的眼神。蒋璃喝茶喝得差不多了,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双臂向上伸展松松筋骨,“最迟不过今天夜里十点,正好是整个秦川 最活跃的时间段,真是完美。哎,我怎么这么厉害啊。”   “你对她做了什么?”阮琦问。蒋璃扥了扥袖绾,“我这袖子啊能藏很多宝贝,古装剧看过吧,古人就好往袖子里揣东西,我这个原理一样。”说着将袖子一收,颇有古人风骨,“秦二娘跟秦川人一样夜出昼伏,不经常接触阳光,虽然可以减少紫外线的照射,但与此同时身体会缺少微量元素,皮肤也会因为长期得不到阳光的照射进行杀菌变得脆弱,抵挡不住外来细菌。有 时候气味也会形成一种细菌,相互作用呼吸入肺后会对人体造成影响,例如能使皮肤敏感的人疼痒难耐,身体上的不适一旦严重就会影响心理,时间一长会造成幻觉。”   阮琦这么听着顿生一身的鸡皮疙瘩,搓了搓手臂,心里还是觉得冷,咂咂嘴,“蒋璃你够狠的了。”“小惩大诫,我还没对她下毒手呢。”蒋璃伸了个懒腰,补上句,“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想扳倒我的人,我死都不会让她站起来!” 第556章 你觉得我什么意思   等陆东深和蒋璃回屋后,阮琦还坐在原地没动弹,心里想的是,幸好当初蒋璃对她手下留情。   现在想想真是一阵阵后怕。   饶尊也没离开,原本是坐着跟阮琦有点距离,现在只剩下他俩了,他将椅子往她身边一搬,坐下后说了句,“聊聊?”   阮琦条件反射,“聊什么?”?“你紧张什么?”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阮琦嘴上这么说,一颗小心脏却开始不停扑腾,而且越来越急促的架势,许是他离得太近了,邪门了,他没事离得她这么近干什么?   害得她总忍不住想看他的脸,那么有诱惑性的一张脸,只消看上一眼就沉沦,有多少次她都在警告自己:别看他,别看他……   饶尊抬手往她脑袋上一搭,一转,命她的脸朝着他,“不紧张怎么不看我?”   “头发乱了。”阮琦拨开他的手,“你说咱俩有什么好聊的?还有,你最近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意思啊?”还有句话没说出口:不喜欢我就别撩我,我会当真的。   饶尊笑盈盈地瞅着她,反问,“你觉得我什么意思?”   她觉得……   呵。   “不知道。”阮琦没好气,哪有这么四两拨千斤的回答?听着更像是在踢皮球似的,敢情是她想多了?   饶尊瞅着她,不说话了。   阮琦被他瞅得浑身发毛,越来越觉得气氛诡异,出声道,“我就说咱俩没什么好聊的。”说着起身要走。   身后是饶尊懒洋洋的声音,“阮琦,我说你是不是傻?”   竟然骂她?   阮琦顿在原地,眼珠子狠狠瞪他,“骂谁傻呢?我招你惹你了你就骂我?”   饶尊站起身,凑近她,“你不明白我什么意思?”他身形高,凑近就等同有了压力,阮琦就忍不住缩了缩肩膀,他含笑,问话似明朗又似含糊,可她心里就攀升起一丝预感来。隐隐能感觉出他想说什么,可又不敢往深了 想,心脏一时间跳得更厉害了。   甚至说话都软绵绵的,只有气声,“我、我不明白……”   心里有个声音在幸灾乐祸的:呦,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呢?多明显的暗示你听不出来?真不明白的话你敢问吗?要不然你就别搭理他,转身走啊。   阮琦想走,她突然挺紧张这一刻的,有期待,但也害怕失望。   双腿像是钉住了似的动也不能动,心脏愈发撞得慌乱。蒋璃说得对,气味真的害人啊,她现在就能呼吸到饶尊身上的气息,男子气的、清朗的,还带着点攻击力。   奇怪了,以前她怎么没察觉到呢。   “做我女朋友吧。”   头顶上,饶尊的请求开门见山。   惊得饶尊猛地抬头,失声,“啊?”饶尊也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结果见她是这番反应,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可笑,紧张感也骤然消失了,没好气道,“我让你做我女朋友是挺奇怪的一件 事吗?”   阮琦张了张嘴,仍旧是一脸惊愕地看着他,大脑是一片空白还没缓过来。   饶尊见状咬咬牙,“阮琦,我就是这个意思,你现在听明白了?”   好像是……听明白了,可是又觉得哪里不明白,阮琦看了他好半天,嘴巴一阖,咽了一下口水。   见她一脸懵懂,饶尊也是不想给她时间适应了,大手一伸扣住她后脑勺,脸一压,吻上了她的唇。   如烟花在眼前炸开,万紫千红。   又是他的气息,这一次不再捉摸不定,而是最亲密的距离,伴着她急促的呼吸一并入喉。   许久,饶尊放开她,唇轻轻贴着她的脸颊,低语,“所以,你说你是不是傻?”   **   夜里十点,秦二娘果然来了。跟之前大门不进半步的情形相反,院大门近乎被她砸得咣咣直晃,大有再没人开门,那门板就能被拆下来的架势。许久,院门才开,秦二娘不管不顾地要往里进,下一秒 就被阮琦挡了个严实。秦二娘猛地抬头,看清门口人后,嘴唇翕动。这秦二娘不抬头还好,一抬头着实吓了阮琦一跳,阮琦出来开门那会儿二娘整个人是缩着的,她还是今天的宽袍长衣所以不 明显,等她一抬脸,烛火映过来没遮挡就看得仔细,骇人得很。   脸上竟都是一道道的红印子,像是嵌在皮肤下面,如细细藤蔓似的爬了满脸。长期不照阳光的她脸很白,那印子就格外明显,蜿蜒到脖子直到被衣服遮挡不见。   阮琦猜想的是,也许不仅仅是脸和脖子上有。   那样子狰狞极了,除了红印子还有抓痕,看来真是疼痒难耐。阮琦看得触目惊心的,心想着这要是再熬个一两天的,就算恢复正常了怕是也毁容了吧。   想到这后背又是一层冷汗。这算是她第一次瞧见蒋璃的“心狠手辣”了吧,以前总听说在沧陵时人们对她又敬又怕,可从认识到现在的相处,她一直觉得蒋璃这人虽有三分邪,但可敬的是那七分正,   自然也不觉得她有多可怕。这个念头,终止在见到秦二娘的这一刻。   方才恍悟,在沧陵,那一声蒋爷的分量可不轻。   蒋璃轻易惹不得,一旦招惹了,她骨子里的那三分邪就能将对方剔骨抽筋,而且还是在无声无息间。冷不丁想起之前陆东深的所作所为,阮琦暗自替他捏了把汗,他也真敢那么对她,就从没想过后果吗?他简直就是在死亡线上跳舞呢。但也不难看出蒋璃的心思来,被一 个人伤害至深而不反击,要么是绝望弃爱,要么是深爱刻骨。很显然蒋璃是后者,她那么一个有仇必报的人,会因为伤心绝望而偃旗息鼓?别开玩笑了。   “我要见蒋姑娘。”秦二娘直截了当,说话的同时又忍不住抓手臂。   宽大的衣袖往上蹭了蹭,露出大片手臂来,果然,一条条的血道子,看着就起麻。她又一把抓住阮琦的手,近乎哀求,“我受不了了,求你,让我见蒋姑娘。”   门口不止秦二娘一人。   用蒋璃的话说就是,时间正好。围了不少村民,有窃窃私语的,有指指点点的,但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一样,惊恐、骇然和惶惶不安。他们都是亲眼目睹祭台上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也耳听清楚蒋璃离开 之前所讲的话,见巫祝真遭此报应,窃语中都是“诅咒灵验了”、“四叔果然是神女救活的”这类。   除村民外,门外还站着秦族长和秦天宝,秦族长也是闻风刚赶到的,见秦二娘这幅模样,大惊失色。   阮琦清清嗓子,“蒋姑娘是你说想见就能见的?我记得二娘之前在祭台上可是威风凛凛的很呢。”   身体难以忍受的不适已经让秦二娘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朝后退了台阶,跪拜在地,朝着院子里大声道,“请蒋姑娘见我一面吧。”   “你——”“阮琦。”院内传来蒋璃淡淡清音,“难得二娘登门造访,让二娘进来吧。” 第557章 羊皮秘方   在秦二娘与蒋璃见面的一个时辰里,有关神女诅咒灵验的事传遍了秦川的各户人家,整个秦川沸沸扬扬,那些亲眼看着二娘走进院门的村民更是绘声绘色描述了秦二娘身 体上的变化,纷纷表示,二娘真是触犯上天了。   一时间,来找蒋璃的人更多了。   鸡鸭鱼、瓜果鲜花挤满了门前阶,不敢擅自闯门,都在门外候着,虔诚得很。   一门之隔,穿过鸟语花香的小院,室内与外面的息壤和热闹截然相反。   秦族长和秦天宝跟着秦二娘一同进来的,蒋璃早就一碗清茶候着了。说是茶,却只有茶的形没有茶的香,有一种异样的气味,竟是说不上来好闻或难闻。没有多余的话,蒋璃冲着茶碗一指,示意了秦二娘。秦二娘端着茶碗,强忍着身上的疼痒思量了一分多钟,最后一咬牙一饮而尽。喝完后将茶碗往桌上一撂,整个人趴伏 在桌,身体近乎蜷缩着。   她多有不甘。这种不甘是在她初次见到蒋璃时就生根发芽了,所以她对她抱有警觉、排斥甚至反感,直到在祭台上,当她眼睁睁看着秦四叔被她救活后,她心底的不甘就成了无尽的妒 火,烧得她体无完肤。她不相信她是神女,也不愿去相信她是神女,撕毁承诺是秦川人最不耻的事,她在祭台上就做了这种不耻的事,给自己的理由是:秘方绝不能落在这种招摇撞骗的人手里 。   可是,当她回到家没多久身体就开始不适。   最开始只是脖子痒,偶尔的那么一次两次,她抓了几下没当回事,后来只觉得越抓越痒,不仅是脖子,还有前胸后背,甚至还有脸,最后是浑身上下近乎是每一寸皮肤。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抓挠,然后在药房里翻箱倒柜,煮了药,但喝下之后非但没缓解还更严重了。钻心的痒可不是什么好感受,终于忍不住去抓,近乎抓得体无完肤。身 体开始一阵阵发烫,伴着难忍的疼痒,耳边影绰着蒋璃在台上的诅咒……那声音清冷决绝,像根绳子似的勒得她透不过气来,渐渐的,她眼前闪过一些个画面,是众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嫌弃的眼神、厌恶的躲避……她像是个站在悬崖口的人,往 前走,所有人都不给她路,往后走,天地不给她路。   她来找了蒋璃。   在长达数小时身体和精神双重痛苦的打击下,她不得不对这个丫头低头。喝下那碗像是茶的东西,也是神奇的很,最先消失的是那些个幻象,然后身体上的疼痒也在一点点消除,等全然没了疼痒的时候,趴伏在桌上的秦二娘就觉得像是蜕了层 皮似的得到重生,身上从未有过的舒坦,舒坦到她近乎都不想动了。   一只小瓶搁到她面前。秦二娘抬眼一看,是只白色细脖吞口的小瓷瓶,不大,一拿来长,她不陌生,这是秦川人习惯用来装药的瓶子。蒋璃淡淡道,“消炎药水,每天三次涂在抓伤的患口处,两 天就好了。”   秦二娘抬眼盯着她半天,然后缓缓坐直,将那药瓶在手里转了又转,最后揣进兜里。“从来就没什么诅咒吧?只不过是你的一些个小手段而已,你到底给我用了什么?”   蒋璃轻嗤,这种事的确能骗得过大众骗不了秦二娘。“也从来没有所谓的起死复生吧,给毒发的人解毒并计算他苏醒的时间,这对于精通药理的二娘来说不是件难事。”   “如果你不从中作梗的话,让秦四叔在正常时间苏醒对我来说的确不是难事。”秦二娘的身体恢复如常,脊梁骨挺直,直面蒋璃,“你给秦四叔用了什么?”祭台之上所有的布局摆设都不过是障眼法,除了那批她一直在精养的乌鸦。她相信蒋璃也是懂药理的人,但又摸不透她治病的套路,甚至连她也在无声无息中吃了亏,这 个人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奈何蒋璃可没有爱心普及的耐性,对她来说,组上几种气味令秦四叔暂缓苏醒、能让秦二娘在呼吸间中招太是件容易的事。她冲着秦二娘一伸手,“我相信你已经带了秘方 ,拿出来吧。”   秦二娘沉默地看着她。   蒋璃始终保持着伸手的动作,态度十分坚决。   秦天宝在旁暗自抹汗,倒是秦族长开口劝说了,“二娘,我们既然已经答应人家了,那就要遵守承诺,秘方还是给了吧。”   秦二娘没理会秦族长的话,还在直勾勾盯着蒋璃。阮琦在旁坐不住了,言道,“二娘,你已经失信在前,现在还想反悔?”   “我的确带了秘方过来。”秦二娘言辞冷沉,嘴角却有诡异的笑,“秘方也可以给你,但就怕蒋姑娘根本没那么本事用。”   蒋璃轻轻一挑眉,“什么意思?”秦二娘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样东西来,是块布,叠着的,她将那块布搁置桌上,很小心翼翼地打开。众人凑前一看,被布裹着的竟是块黑乎乎的东西,像是张皮子,展开 就只有巴掌大点。   “这是……”蒋璃迟疑。   “这就是秘方,祖辈们将方子刻在羊皮上,时间久了颜色也变了,但上面的字迹很清楚。”秦二娘也没再遮着藏着,将那块皮子连同裹布一起推到她面前。蒋璃没立刻上手去拿,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秘方。陆东深是挨着蒋璃坐的,虽说她看上去平静,但他知道她内心的波澜壮阔。饶尊多疑,而且他也从来不相信秦二 娘,道,“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随便拿了个秘方来应付了事?”   “胡说!”秦二娘竟恼了,“既然我说给,那这个秘方就一定——”“是真的。”蒋璃轻声开口,抬手抚上桌上的那块皮子,仔细瞧,她的手指竟是微颤。她抚摸过皮子上刻的每一个字,虽说字形复杂,但对经常翻看古籍的她来说识别不是 难事。“它就是忘忧散的方子。”阮琦诧异,凑过来小声问,“你之前见过吗?这么肯定方子是真的?你可要看仔细了。” 第558章 会死的   忘忧散。蒋璃没见过忘忧散,她曾经所有的热情和期待都在跟左时精心改良的配方上,她从没问过左时手里那张残缺不全的配方是从何而来,因为在她眼里,经常走南闯北的左时 ,见过那么多世面的左时,得到一些个配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左时邀请她一同对配方进行改良,并将配方起名为:封痛散。他们根据原配方现有的气味原料性质弥补缺失的气味原料,并且针对其中一道气味原料进行替换性重组……蒋璃摸着羊皮,心口阵阵滞闷,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像是有什么情绪想要往外钻却钻不出来。一张配方,改良到最后直到临床阶段,她终于还是跟左时发生了分歧,她 隐隐觉得封痛散并非良方,就像是有预感会出事一样,但左时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坚持甚至强势。那是他们第一次为工作而争吵,而且吵得不可开交。现在,封痛散的原配方就在她眼前,她手里捏着的就是上了千年的忘忧散,里面刻着的一些气味原料她是见过的,还有些是封痛散上没有的,但根据她和左时的分析,最 后补上的气味原料跟原配方上的原料功效差不多,唯独……秦二娘听蒋璃这么说,脸上的冷意褪去了些,再开口时也少了刚刚的阴阳怪气,“我不想交出秘方,一是因为它是秦川的财富,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二是因为就算给你,   这个秘方你也用不了。秘方里的泫石早在百年前就找不到了,这也是秘方留到至今不能再用的原因。”   蒋璃没说话。   陆东深开口了,冲着的是秦族长,“秘方不能用这件事族长是知道的吧?”   一句话落下,秦族长脸色尴尬得很,饶尊见状什么都明白了,一声冷笑,“怪不得,如果秘方能用的话,我想你也不会答应得那么痛快吧。秦族长,你这招玩得挺损啊。”明知道秘方的情况却不提前告知,痛快应允不过就是为了先诓蒋璃治好秦天宝。这个老狐狸也是打了如意算盘的,一来是想着秦二娘对祖辈留下来的东西极为重视,轻易 不会拱手让人,二来就算真给出去了,也就当拿个废方子做人情打发他们走,秦川也不会损失什么。只是千算万算,秦族长应该没算到秦二娘将方子一亮出来就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一时间下不来台。通过这么一遭事,秦二娘还多少让饶尊刮目相看,不管她告知原料的事 是为了解恨还是要蒋璃知难而退,至少是让他们心里有数了。秦天宝听得清楚明白,诧异地看着秦族长,很显然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秦族长在这些个林林种种的眼神逼视下颜面尽失,赶忙做挽回,“既然前人能列出原料,那一定就 是存在的,只要存在就一定能找到——”   “找不到。”秦二娘泼了秦族长一头冷水。   秦族长噎了一下,“那……”那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谁都没再说话,一时间室内陷入沉寂之中。蒋璃没理会之前的纷争,始终细细摩挲着手里的羊皮。泫石,最终真的就卡在泫石上,当初左时那张残缺的配方里,其中的一个原料就是泫石,而左时当时替换下来的原 料也是泫石,这种近乎绝迹了的原料实在太难找,就算有也是少量。   找到原配方是蒋璃的最后希望,她想看看泫石是不是真的就是原配方的主要原料,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她心中唯一那么一点的期待也消失殆尽了。   目前唯一知道的泫石原料是在季菲手里,但江山图里能有多少泫石?也不过是背水一战。   “大漠深处……”蒋璃喃喃,“想要找到,只能到大漠深处碰运气。”秦二娘见她果真是个懂行的,叹了口气,“泫石据说是只存在于大漠深处,蒋姑娘,不是我打击你,暂且不说大漠深处危险重重,哪怕是你真的深入大漠腹地,想找泫石也 不是件容易事,如果泫石真的存在这世上,那市面上总会有流通的。”   这也算是这么久以来秦二娘对她说的最真切的一句话了,蒋璃何尝不清楚寻找泫石的艰辛?更甚者是送了命也未必找的到。   秦二娘留下秘方走了。   秦族长也不好意思多加逗留,临走前对他们又是一番解释,“请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难找的原料……”   二人走了后,蒋璃将皮子一拿窝在靠窗的宽大椅子里若有所思。陆东深知她的心思,走上前靠在窗子旁,摸了摸她的头,“囡囡,别为难自己。”不为难自己,就得让陆东深为难,还有四年前深受其害的无辜者,更重要的是,虽然陆东深始终隐忍不说,她也能看得出来,他的个人情况是加重了,他会时不时去揉手 臂,而且越来越频繁,这段日子以来,她想尽办法从他的饮食和入口的东西着手,尽可能将他的症状一再拖延,可她清楚知道,她所用的办法都是治标不治本。   一直沉默的阮琦开口了,一脸内疚,“对不起,我当初真的不知道……”“以后的事你哪能预料?”蒋璃知道她为什么事道歉,将手里的皮子折好,“你是原料商,也是要赚钱生活的。”她曾经怨过阮琦,觉得她居心叵测,但接触这么长时间下来 ,自然就知道阮琦也是个心思澄明的姑娘。   “所以,”阮琦接过她的话,态度坚决,“如果你一定要找泫石的话我帮你,我会在圈子里打听一下,实在不行,就算去大漠我也陪你。”   蒋璃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微怔一下,少许后说了句谢谢。   饶尊不同意,“开什么玩笑,你们两个姑娘跑大漠?不准去,不就是泫石吗?我叫人翻天覆地也给找出来还不行吗?”   陆东深的态度也不容反驳,“还会有其他办法,所以打消找泫石的念头。”   蒋璃攥着皮子,她没表态,但心知肚明,没有其他办法。秦天宝坐在房间的角落,他没跟秦族长走,听见他们在讨论大漠泫石的时候脸色就有些难看,见最后蒋璃沉默不语又不像妥协的架势,他战战兢兢开口,“蒋姑娘,你、你不能去大漠……会死的,你一定会死的。” 第559章 的确是个预言   大漠会有危险,如果现如今还存在泫石的话,那泫石所在的地方必然是荒无人烟,绝不会是大漠边缘上的旅游线,因此更加是九死一生,这也是陆东深和饶尊坚决反对的 原因。   九死一生,至少有一生。   可秦天宝的信誓旦旦都把有可能存活的生机都给掐死了,陆东深等人看向他,却见他神色异常慌张,眼睛里还带着惊恐,要知道他素日里可是个很稳当的孩子。   陆东深问他,“你是知道些什么?”   秦天宝坐在那,嘴巴张了张,好半天说,“你们……会相信我说的话吗?”   “太玄乎的我肯定不信。”蒋璃态度明确,“所以你说我进大漠会死,给个充分的理由。除去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所带来的危险,我之前不是没走过大漠。”越是罕见的原料生长之地就越是偏僻,寻找过程中危险重重也实属正常。蒋璃不怕深入大漠,当年她为了采集大耳沙蜥的血液,足足在大漠里待了半个多月,继而对沙漠 环境也并不陌生。秦天宝抱了只茶杯在手,手劲不小,像是在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寻找勇气。“我生病之前做过的那个梦,梦里是个白衣女子,她行走在沙漠里,像是受了很重的伤,我一直跟 在她身后,直到她转身,她身上、脸上尤其是手上都是血!”   蒋璃等人面面相觑,稍许饶尊提出质疑,“你在梦里梦见的不是医巫吗?”   这是他们之前一致判断出来,而且秦天宝后来也是承认了的事。秦天宝摇头,“我也一度以为梦里的女人就是巫医,但傍晚的时候我站在祭台下看着蒋姑娘的时候,终于记起了梦里的那张女人脸,她不是医巫,是……”他看着蒋璃,目光 惊惶,“是蒋姑娘!”   蒋璃一激灵,瞪大双眼,好半天“啊?”了一声。   其他三人看着秦天宝谁都没说话,室内一度陷入安静。   也就是说,令秦天宝从梦里惊醒的那个女人是蒋璃,他梦见了蒋璃,在他们还没到达秦川的时候?   阮琦咽了一下口水,“这有点……”   “扯……淡吧。”蒋璃也咽了一下口水,补齐了阮琦没说出口的话。秦天宝见各位的反应如此,急了,手里的茶杯一放,就差拍案而起,“是真的,我梦里的真就是蒋姑娘,我绝不说半句假话!蒋姑娘就在这,她是神女,所以我如果说了假 话,就让我、让我天打五雷轰!”   一时间让蒋璃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件事荒唐至极,但她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至少人家秦天宝为了证明自己没撒谎都不怕她能“引雷”劈死他了。   陆东深依旧靠在窗子旁,双手插兜,盯着秦天宝的眼神却是犀利,他问,“你说梦里的女人流着血,尤其是手,对吗?”   “对。”   “肯定吗?”   秦天宝想都不用想直接点头,“肯定!”   陆东深冷不丁甩了句,“你见过秦川禁地里的棺椁吗?”   一句话陡然提醒了其他三人,尤其是蒋璃,微微一僵,紧跟着想到了那口金丝楠木棺材上的画,最后一幅就是流血的女人手。之前他们在分析秦天宝时也想过他可能去过禁地,尤其是秦宇过世后,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更加肯定他见过棺画了。岂料秦天宝摇头,“我知道禁地,也知道那里有医巫的 棺椁,但是我没进去过,秦川有规定,禁地一般进不得。”   未卜先知?   蒋璃盯着秦天宝的脸,不经意想到秦族长的话,他曾说过秦天宝这孩子有点与众不同的地方,如果是能预见未来的话,那这可不是只有一点与众不同了吧?她不相信这些,荒唐至极,这世间的确有太多解释不了的事,但她认为也许太多事只是现阶段的科学解释不了。就像是《山海经》中对烛龙的描述:人面、蛇身、赤色,   钟山之神,视为昼、眠为夜。后有学者认为,《山海经》中对烛龙的描述虽充满神奇色彩,但仔细分析得知,所谓烛龙很大可能就是北极的极光。   所以,她认为秦天宝的这个梦一定是有迹可循。   蒋璃清清嗓子,起身走到桌子旁坐下,与秦天宝面对面,“你好好看看我的脸,再想想跟你梦里的一不一样。”   秦天宝也真是给她面子,盯着她的脸左瞧右瞧了大半天,瞧到陆东深终于耐不住性子低喝了一嗓子,“还没看明白?”   激得秦天宝肩头颤了颤,不敢去跟陆东深对视,看着蒋璃说,“真的是一模一样。”蒋璃瞪了陆东深一眼,跟个孩子大呼小叫什么?就这脾气以后怎么管孩子?她得重新考虑一下未来孩子爸爸的人选才行。想到这赶紧又把念头捏死,她恍惚能够感觉到陆 东深掐着她脖子,这次说的是:找死是不是?   陆东深没理会蒋璃哀怨的小眼神,注意力就在禁地的棺椁上,问秦天宝,“棺椁的事,秦川里谁最了解?”   秦天宝想了想说,“族里的几位长老,还有就是二娘了。”   **   “禁地的棺椁里葬着的是医巫的衣冠,那个棺椁是跟着秦川的祖辈一同来的寂岭深处,被搁在高高的崖洞之内。”秦二娘手拿剪刀剪了一小截烛捻,烛火又明了许多。   将剪子搁到一旁的竹篓里,眼也没抬,不疾不徐继续道,“棺画上的最后一幅,的确是个预言。”秦天宝的梦虽说在蒋璃等人认为是荒唐,可这番话落进秦族长耳朵里后就意义不同了,他似惊似喜,还有点紧张,紧跟着去找了秦川族老,族老们又将秦天宝叫去问了一 番,查之他没在撒谎,一行人便都聚到秦二娘家了。   秦二娘虽说是秦川巫祝,但多少跟医巫沾些关系,所以对于棺画一事她最有发言权。房间不大,又落座了不少人,秦二娘没燃太多蜡烛,零星那么两三根杵在角落里,有风进屋的时候烛光摇曳,再看墙上,影影错错的都是脑袋影子,这便也算是“头脑大会”了。 第560章 最接近事实的说法   秦族长和秦川的几位族老对于禁地有守护之职,包括医巫的棺椁和那些触犯族规的罪人们。关于禁地的规矩,那是秦川人一代代传下来的,还有巫医棺椁上画中的内容,   他们也都知晓。   但最后那幅棺画,一只流血的女人手,不论是内容还是画功都跟其他几幅不同,他们几人只知道是有特殊意义,但具体怎么个特殊法就都说不上来了。   棺画的秘密只在秦川的巫祝,除非极特殊的情况,否则旁人问不得。秦川巫祝都是老巫祝选出,自小养在身边,等老巫祝临闭上眼前会将棺画的秘密告知新巫祝。   秘密从不写在纸上留下证据,只有口口相传。   今天算是个极特殊的时刻,因为秦天宝的“未卜先知”的梦,也因为秦二娘在听完秦天宝的梦境后做出的判断。当时她盯着蒋璃看了许久,然后问她,是一定要找泫石吗?   蒋璃态度十分坚决,告诉秦二娘自己势在必行,并不理会在旁皱眉的陆东深。秦二娘沉默了许久,然后将蒋璃四人同秦族长他们一起留了下来。秦川的茶略有清苦,当地人称之为“秦甘茶”,采自于高山坡上一株株近乎千年的古树上。据秦三婶闲暇的聊天说,当年秦川先祖们寻找清净的避世之地,无意间就发现了 翻过寂岭后的那株株古茶树,先祖们便决定将秦川迁居于此。因为在先祖们认为古树之灵可通天,必然会是祥和之地。蒋璃不大爱喝当地的茶,即使喝也会加工一下。之所以叫秦甘茶,是因为当地人都认为这茶喝进嘴最初为涩后为甜,蒋璃几番品味下除了苦味外没尝出甜来。想来只是秦 川先祖们的喜好,后人们唯先祖们为尊,他们的喜好也就成了后辈们的喜好。   所以蒋璃始终没喝秦二娘沏好的茶,她也没心思喝茶。   秦二娘的语气虽说还是跟从前没什么两样,不咸不淡的,但至少没敌意,为诸位倒好茶后就点明了最后一幅棺画的情况。   蒋璃追问,“什么预言?跟秦天宝的梦境有关?”“天宝为什么会做这种梦暂且搁到一边,就先说棺画里的内容。”秦二娘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然后抿出嘴里的粗茶梗,“照理说你们四个是外人不该说才是,但事到如今 ,我想秦族长你也不在乎了吧?”   这话说得让人一头雾水,秦族长闻言却尴尬了神色,几位族老们虽没说话,但脸色也并不怎么好。秦二娘没理会他们的脸色,开口道,“医巫的棺椁上,前几幅棺画很好理解,就如蒋姑娘一样,医巫像是神女下凡,带领着秦川人走出困境寻找安稳,她是秦川人心目中的神灵,具有让秦川人最崇拜的神力,可是,”她将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话锋一转,“棺画里是藏了秘密的,这个秘密就是,被秦川人视为精神领袖的医巫,她根本就是 个普通人。”   秦族长和几位族老闻言这话纷纷一惊,最年长的那位面色不悦,“二娘,你在胡讲什么?”   秦二娘抬眼看向秦族长,秦族长正好跟她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一时间难以自处,清清嗓子道,“那个……二娘,你番话可不能对族人们说,会让大家恐慌的。”“是吧?也许吧。”秦二娘言语带笑,这笑里多少有些讽意,又看向蒋璃,“你们几人是看过棺画的,今天就算我不说这话,蒋姑娘,我想你也知道棺椁里衣冠的主人并非是 什么神力之人。“还没等蒋璃回答,最年长的族老拍案而起,”一派胡言!医巫的能力是容你这么个后辈随随便便攀诬的吗?岂有此理!二娘,对医巫的崇敬是族人们一代代传下来的,你想毁掉秦川人的信念?想都别想!最后一副棺画就是掬血令,这是选出巫祝的规矩。二娘,你当初怎么成为的巫祝你最清楚,你没有遵守掬血令,所以你也没资格对着秦川 的规矩说三道四!“话毕拂袖而去。   其他几位族长见状也都起身,冲着秦二娘摇摇头,无奈叹了口气后纷纷离开。   这一局面挺僵,包括秦族长在内脸色也都不好看,但秦二娘不动声色,将族老们用过的杯子一一收好后问,“秦族长不想走吗?”   秦族长叹气,“二娘,别管你是不是通过掬血令选出来的,你就是秦川的巫祝,关于这点毋庸置疑,大家也都是承认的。”   “什么是掬血令?”陆东深直截了当问,现在但凡跟最后一幅棺画有关的内容他都关注,一只流血的女人手,秦二娘和族老就是两种不同说法,今天势必要弄清楚。   秦二娘道,“关于掬血令还是由秦族长亲自说比较好,毕竟,我并不承认那是掬血令。”   “二娘啊,你这脾气啊……”秦族长倍是无奈,想多劝说还是作罢,见陆东深盯着他,目光如隼,心里也多了压力,便一一道来。   相传,医巫在过世之前就命人为自己打好了棺椁,棺椁上下很干净,没任何花纹装饰,唯独一幅棺画在上面,是她亲手刻画的,众人一看,是只女人的手,流着血。   当时先辈们谁都不明白医巫刻那幅棺画的意义,后来,医巫临终前叫来了下一任的巫祝,在她耳边说了一些事。   等医巫过世后,村民觉得单单一幅棺画不能教后人记住医巫的功绩,便又在棺椁上刻了其他几幅记录医巫事迹的棺画。就这样一代代流传下来,历经数百年。谁都不知道最后那只手到底是什么意思,当时的巫祝则表示,那只手是掬血令,是巫祝上选后需要举行的仪式,所谓掬血,就是手捧鲜血,鲜血来源于有罪的人,如果巫 祝上选那年没人犯错,那就退而求其次宰牛羊放血,巫祝手捧一注血登上祭台,上达视听,为民众祈福,告知天地从今以后新的巫祝产生,会继续为民众们祈愿。   蒋璃闻言,后背隐隐冒着寒气,喃喃,“以人血祭祀?”“是。”秦族长叹气,“这是百年前众人都能接受的方式,乃至上任巫祝也是通过了掬血令让大家信服。但是到了二娘这代,她当时上任时坚决反对掬血令,这是族老们不满 意她的地方。”   秦二娘冷笑,“什么掬血令,说难听点不就是拿着别人的命来换自己的声誉吗?我自诩不是什么大德之人,但也做不到杀人放血!”   这样一个秦二娘倒是令陆东深他们几个大吃一惊。“当年的确有村民触犯族规,他生嫉妒之心夺人妻子杀人丈夫,罪大恶极,这样的人自然就是掬血令的对象,而且就是二娘要上选的那年,但二娘死活不肯夺人性命,坚持 以牛羊之血祭祀上天,在族老们的眼里,这掬血令自然就差了一层意思。“秦族长端了茶杯抿过一口茶,又是重重一声叹。   “夺人妻子杀人丈夫,这种人也的确应该受到惩处!”阮琦皱眉。   秦二娘起身去拿了烧得滚烫的壶水来,又逐一为各位添了茶,冷声道,“罪大恶极的人自然有上天惩罚他,旁人有什么权利夺人性命?”   一句话说得阮琦哑口无言,而后竟觉尴尬,也是,放在外面的世界也一样,犯了罪的人有法律对付,任何人都没权力取代法律行刑。“天惩恶举,那个犯事的村民后来想逃出秦川,大白天的去爬悬崖峭壁,结果一个不留神摔死了,这不就是老天的惩罚?”秦族长由衷道,“像是陆先生和蒋姑娘也是从悬崖 上下来,却相安无事,这说明二人福泽深厚。”   在旁始终听故事的饶尊哼笑一声,“此言差矣,这两位能坠崖不还是拜你所赐?”   秦族长脸色一尬,笑了笑,“尽是误会,过往不提。”   这话可真是四两拨千斤,蒋璃心骂,果然事儿没摊自己头上总是不疼不痒的。“所以二娘,最后一幅棺画的内容其实不是掬血令,对吧?”   秦二娘逸出一声讽意,“那不过是百年前的巫祝想要立威编造出来的说法,事实上,那只流血的手跟秘方有关,就是你们同我要的忘忧散秘方。”   蒋璃一凛,秦天宝则急急开口,“是不是跟蒋姑娘有关?我梦见她的手上也是血,那棺画上的手就是蒋姑娘的,对吗?”蒋璃真想一巴掌拍晕他,就那么一场梦而已,他是有多恨不得她出事啊。秦二娘许是觉得他聒噪,皱着眉头呵他,“平时挺稳重的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你的梦是很奇怪 ,但谁能证明棺画里的手就是蒋姑娘的?再说了,医巫跟蒋姑娘相差数百年,她怎么能预料到蒋姑娘的事?所以,重要的是医巫临终遗言。”   秦天宝被她呛了一下,不吱声了。   秦二娘换了个坐姿,舒服了些,“刚刚我也说过了,那画是预言,是医巫在提醒后辈的巫祝,忘忧散中最重要的原料一旦断了,那寻原料之路将会生死难定。”   陆东深闻言僵了脸色,饶尊也皱了眉,他们的确不相信什么掬血令,但是,秦二娘的解释似乎更接近事实。   这也是秦族长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惊讶,“医巫棺画就单单是指忘忧散?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秦二娘目光稳稳落他脸上,一字一句道,“族长可别忘了,秦川之所以是秦川,就是因为忘忧散的存在。” 第561章 迷之自信   秦川人手里不仅仅只有忘忧散一个秘方,但忘忧散的确是聚集秦川祖辈们的关键。就跟陆东深等人之前分析的差不多,秦二娘提及了忘忧散的由来和祖辈们同神医的关系 ,等等这些,基本无异。“忘忧散是祖辈们的智慧和心血,医巫在世时秘方盛行,尤其是忘忧散,让民众更视她为奇人。”秦二娘徐徐道来,“可秘方的根本在于原料,原料一断,那秘方也就废了。秦川秘方中最难提炼的就是忘忧散,忘忧散中最珍贵的原料就是泫石,所以医巫在世时忧心忡忡,她料到随着一代代的后辈巫祝继承,囤存的泫石早晚会被用光,世间沧海桑田,环境变化,泫石将会无迹可寻。她刻下那幅棺画,是预言实则也是告诫,她在提醒后辈巫祝,一旦泫石枯竭,千万不要舍命去寻找,想要受人敬重,还是要精进 自己的本事才行。”   这世上不少事都是这样,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时候总会蒙上一层神秘色彩,甚至诡异层叠,可一旦触及真相,回头再去看曾经的事件,也不过就是付诸笑谈中了。秦二娘说到这一声叹息,接下来所讲的便都是由衷之言了,“我曾经也试过想用其他原料代替泫石,但都失败了,所以医巫的话没错,泫石是重中之重,一旦断了那就是断 了。忘忧散是上天馈赠给秦川的礼物,不能强求不能贪多。”   蒋璃将这番话听进耳朵里倒是几分惊讶,她没料到秦二娘也试图改良过秘方,对她能力的肯定倒又是多了几分。   秦族长闻言这话提出质疑,“既然棺画只是一个提醒,那为什么不公诸于世?以至于让后人们都以为是掬血令?这不是明摆着的欺骗吗?”“这就是欺骗。”秦二娘没恼没怒,缓缓道,“掬血令本来就是巫医之后的巫祝们想要巩固地位保持神秘而一同维护的谎言,就连医巫也是有私心的,否则她就没必要故弄玄 虚画幅棺画上去,但好在她没对后辈巫祝隐瞒,她的谎言至少善意。”   秦族长脸色很不好看,呼吸也加促,稍许后道,“不可能……她没必要这么做啊,还有一代代的巫祝,你们……”“秦二娘说得没错,不管是医巫还是后背巫祝们,她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陆东深开口道,他坐的位置没喧宾夺主,说话时那张俊脸隐隐陷入暗影里,可所讲的都是一针见血的话,足以刺破秦族长的所有幻想。“只不过继承了上辈的医术和秘方,比旁人多了些高明的手艺,掬血令的出现更多反映的是后辈巫祝们对于荣耀和名誉的贪欲,不惜以血为祭,实在不可取。医巫不同,她有绝世医术,却因为年代和环境只能披上神秘外衣。但是我想,秦川的祖辈们对医巫敬重有加,不单单是因为她是天赐圣手,   更多的该是她的德行,她带领众人寻找安稳之地避灾避难,开耕种田养蚕织布,等等行为才是教人尊重的。”   秦族长嘴唇翕动了几下。   秦二娘没反驳陆东深的话,的确如此,她道,“算我在内也不过是多了旁人没有的本事,还有蒋姑娘,虽然我摸不透她的本事,但我相信她也并非神女。”秦族长看向蒋璃,眼里多少还带着那么一丝期许。蒋璃也没打算遮着藏着,直言道,“没错,我不是神女,没那种能跟老天直接对话的本事,但我的能耐,怕是你们几代巫 祝加起来也力所不能及的。”   说得自大,却十足又是她的风格。   饶尊在旁一身慵懒,“嗯,她说得没错。”说完这话往阮琦身上一靠,许是累了,又许是纯心揩油。可阮琦认定了饶尊是在占便宜,想把他推开,推了几把都没成功,自己还累得够呛,干脆也就由着他一身邪气地靠着了。心里是在呼呼冒甜气,抬眼悄悄往蒋璃那边瞄了 一眼,发现那两人都没注意到这边才稍稍松口气。自打饶尊突如其来吻了她之后,他就开始喜欢对她动手动脚了,她呢,之前怀揣着对他的喜爱和迷恋总是不能自拔,可他单方面宣布她是他女朋友了,她反而不知道该怎 么回应。欣喜是一定的,却又不好意思那么大大方方地应承,甚至都不敢跟他对视。   他是她男朋友,她是他女朋友,这种关系听着又幸福又神奇的,除此之外还有忐忑,他能牵着她的手一直走到最后吗?事实上陆东深和蒋璃还真没顾得上关注他们两个,因为异常激动的秦天宝成了关注焦点,他道,“不对,蒋姑娘你就是神女,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在我陷入虚幻的时候,   我只能看见你的身影,只能听见你在唤我。“蒋璃觉得自己这辈子最骄傲的有两点,一是她的本事,二是她的容貌身材,光是这两点就足以令她自信心爆棚。所以,听了秦天宝这话她自然心里美,与此同时也没谦虚 ,同他道,“小天宝,这就是我的本事啊,当然,你可以把我视作神女,神女一定很漂亮吧。”   陆东深这边正担着心呢,一听蒋璃这么说,一时间真是又气又笑的,他绝对相信蒋璃就是那种人,已经生死临头的时候还不忘找个镜子瞧瞧自己脸有没有脏。   而秦二娘和秦族长也没料到蒋璃的这番话,惊讶了一下,在他们认为,这人还是要谦虚的吧……   饶尊轻声哼笑,这是蒋璃的性格。   可秦天宝不买账,道,“这跟漂不漂亮没关系,如果你不想承认自己是神女关系,那怎么解释我做的梦呢?我敢对天起誓,我梦见的人就是蒋姑娘!”   蒋璃一时语塞。秦天宝在幻象时瞧得着她听得见她,等等这些都好解释,她以气味愈人,这就是气味能发挥的作用,她同秦天宝没必要解释治疗原理,但她自己心里是明镜的,然而秦天 宝做的这梦,真是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她解释不清,也不知道如果素叶在的话会不会轻而易举破局?在场的人,谁都无法给秦天宝一个满意的答复,沉寂了少许,饶尊开口了,“也许你就是梦见了一个受了伤的女人,但那张脸未必是她,只是后来你看见她了,就觉得梦里 的那个是她而已。我给不了一个专业说法,但我觉得,这种情况也并非罕见。“陆东深同意饶尊的想法,沉声道,”所谓的梦的启示,大多数都是对过往经历或心中所想所思的总结,你看不清梦里女人的脸,却经历祭台上的一幕后想起了她是谁,所以 这可能不是记起,而是嫁接。“蒋璃和阮琦也是同意这种说辞,秦族长和秦二娘在费劲理解了半天后也算是稍稍明白了,秦天宝抿着嘴,好半天后一下子抓住了蒋璃的手,近乎哀求,”我不管我梦见的到 底是不是你,总之,你绝对不能去找什么泫石。“看得蒋璃那叫一个窝心,刚想宽慰他说人活一世要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精神,可没等张口,陆东深手臂一横,生生将她的手从秦天宝手里拉了过来,道,”蒋姑娘不会去的 。”   “陆东深。”蒋璃低语咬牙。“闭嘴。”陆东深大有不容商榷的坚决。 第562章 大结局   蒋璃是知道陆东深性子的,他对她向来纵容,用他的话说就是:除了有生命危险和背叛我的事,你想做什么都行。所以很显然,找泫石这件事是在触他的逆鳞。   她其实想告诉他,找泫石这件事就是听着危险罢了,实际上没那么玄乎,很显然,现在不是最好的沟通时机。   便又问秦二娘,泫石有没有可能在别的地方找到。秦二娘十分肯定,“只有大漠,相传先祖在发明忘忧散的时候也是从大漠深处得到的泫石。”   秦天宝始终坚守梦的启示录,再次叮嘱她千万别去大漠。   蒋璃突然后悔把秦天宝唤醒了,早先她怎么没发现这孩子这么磨叽呢?还是陷入幻象的好,如画般安静的美男子。应允的秘方既然给出去了,秦二娘也没打算再收回。意外的,她给蒋璃亲自倒了杯茶,一时间还让蒋璃有点小感动了。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蒋姑娘,也许这就是上天的 安排,你的本事的确是我们几代巫祝都比不上的,所以忘忧散注定是你的,如果有一天你真找到了泫石,重启秘方,那……可不可以让我们秦川人也受益?”   蒋璃心口暖了一下,“如果秘方重启,我不会忘了秦川。”如果她能找到泫石,如果她能重启真正的忘忧散……不,她一定要找到泫石,一定要让忘忧散的秘方面世,不为别的,为了陆东深她也要这么做,为了他的身体,为了彻底 洗清四年前的污点,为了能让他在最后一搏中有胜算……   这些心思都要藏好,很显然,陆东深是不打算让她参与其中了。秦二娘又讲了些关于秦川先祖们的事,有遗漏的地方秦族长也会补充些,有关秦川的由来和发展,大抵都跟他们之前想的差不多。而在听了最终版本的讲述中,蒋璃更肯 定了自己之前的推测,不管是虢太子还是医巫,他们的嗅觉一定异于常人,换句话说,他们所学所会的,跟她从事的气味构建大同小异。   想到他们之前提到了掬血令,阮琦提出质疑,“既然现如今秦川不喜见血,那秦宇受罚而死该怎么解释?”现代文明社会,他们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擅自处理人命,哪怕像是阮琦这种四处游走蛮夷之地的人,心里头还是有这么一根底线的。秦川是有自己的规矩,可并不意味着他 们有权定人生死吧。   秦宇这个名字一出,最难过的当属秦天宝,他没吱声,垂眸收敛哀痛。秦族长闻言脸色略有难看,欲言又止,良久后说,“他……是咎由自取。”   饶尊虽说觉得秦川人整体都不错,但对于秦族长的这种说辞也是不满,半认真半嘲弄,“你们也是厉害,一边标榜纯真良善,一边擅自断人生死,真当这世上没王法了。”秦族长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但极快就不见,没说话,任由饶尊的冷嘲热讽的。秦二娘不疾不徐地品了口茶,道,“俗话说贪欲之人自有天惩,秦宇以出卖秦川谋利,本是 族人们不能容的,搁在从前的确是要受到严惩,但是,他的死不是我们造成的。”   “二娘。”秦族长出声,有提醒之意。   “他们都是明白人,没有隐瞒的必要了。”秦二娘持不同意见。秦族长闻言后思量了稍许,叹了口气,默默认同了秦二娘的想法。蒋璃觉得二娘这话说得奇怪,将手中杯子一放,“我们见过秦宇的尸体,他生前受过什么刑法一目了然。   “”他是病死的。“秦二娘看向蒋璃,目光灼灼,”他从外面回村后不知怎么的就生了病,连日咳血不止,我想尽一切办法救他,发现他最后就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命,他自知罪孽,所以主动接受惩罚。在秦川里有规矩,有罪之人如果主动受罚,那日后即使尸体被抬进禁地也有转生的机会,否则就会永生永世承受医巫的诅咒,魂灵永远得不到安 宁。”   蒋璃面色一怔。“秦宇的事当时在秦川上下造成的影响很不好,我和秦族长没有对外声称秦宇的真正死因,只是对大家说他触犯了族规受罚而死,目的就是要告诫秦川上下,该守的规矩还 是要守。“秦二娘说出了当时的情况,又补了句,”而且这么做也是考虑族长和族老们的权威。”   秦天宝在旁听得明白,急急问,“这么说,我在医巫墟看见秦宇的时候,他是已经生了重病?”   “是。”这次是秦族长开口,语气沉沉的,“受罚也的确是真的,只是当时我和二娘已经很清楚他命不久矣,也许这是上天的惩罚,让他得了那么重的病。”   秦天宝没再多问,敛下眼皮,藏住了泪雾。   提到秦宇就能牵扯到秘方,扯到秘方就自然而然想到卫薄宗。卫薄宗是联系过秦宇的,与此同时,秦族长跟卫薄宗也有关联,哦对,他叫秦耀。   既然秦宇的事都开诚布公了,那有关秦耀的事也不用遮着藏着,蒋璃正打算同秦族长问个明白,不曾想被陆东深一个眼神给止住了,他很清楚她的心思。   蒋璃心头狐疑,为什么不让问?   房间里有短暂的沉寂,然后秦二娘开口了,却是对着秦族长说话,“现在这个年代,秦川已经不适合继续封闭了。”   秦族长蓦地一怔,抬眼看着秦二娘。秦二娘叹息,“秦川先祖们当初选择归隐山林避世生活,那是因为战乱年代,秦族长你是出过秦川的,应该很清楚现如今外面是个怎样的世界,我觉得,我们势必要做出一 些改变了。”   秦族长没勃然大怒,秦二娘这番话同秦天宝言辞一致,想来平时他也没少听秦天宝这么说。他不言不语,眼里是凝重的思考。   关于秦川未来是否继续隐世隔绝,这已经不是陆东深他们几人要思考的问题。   虽说泫石难寻,但秘方还是被蒋璃视若珍宝的收着,她心里自有小算盘,虽说陆东深盯着她的目光里都恨不得滤了一层X光。   拿到秘方就意味着要离开秦川,为了安抚人心,蒋璃还是带着秦川人去了医巫墟,像模像样的做了场祈福仪式,秦三婶在仪式上极为认真严肃,阖着眼跟上天祈求。   蒋璃心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又为秦宇默默祈福,别管怎样,她都希望亡灵安好。   翌日,秦三婶给他们装了不少东西,弄得蒋璃好生感动,秦天宝和秦川不少人来送,唯有秦二娘,站在人群之外,远远地同蒋璃他们几人隔空告别。   秦川人,始终还是注重面子的。出院门前,陆东深接到了靳严的电话。电话这边是热热闹闹的告别,电话那头是压低了的沉重嗓音,“有人开始大幅度吸纳股份,并且,你让我查的事,我查到了,陆北深 那个人危险。”   陆东深眉色一厉,避开了吵嚷的环境,沉默了稍许冷不丁想起一件事,“我妈是不是在国内?”   “是,但暂时联系不上。”   陆东深脊梁猛地一僵,“找人!”   蒋璃这边同村民们正在道别,阮琦收了不少东西,背包都快装不下了。饶尊趁着空往院落里瞅了一眼,瞧见了陆东深的一脸肃杀,眉心微微一蹙,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   没一会儿陆东深结束了通话上前,他已经敛了刚刚的神色,搂过蒋璃的肩膀,同她说了句,该离开了。   蒋璃点头。   是啊,该离开了。世间人世间事,相聚想散都是缘,前途漫漫,唯持信念继续前行。 第563章 什么是好女朋友?   出秦川需走密道,秦族长亲自给的口风,常年守着密道的人一路指引。密道是穿山之作,别看窄窄曲径,落在秦川祖辈们的那个年代就算是浩大工程了。两旁悬有长明灯 ,光影绰约间总会散发着浅淡的松香气。   原路返回就快了许多。   来时是淌着路,不管白天夜里都要时刻提防寂岭翻山时的危险,所以他们在沿途做了不少标记,为的就是方便返程的顺利。   所以陆东深一行四人翻过寂岭回到小溪村的时候就比去时节省了大半天的光景。小溪村还是一如来时的荒凉,无人烟,连虫鸣声都不敢大张旗鼓。这村子确定无疑就是荒了的,他们的车还在,离开的时候蒋璃用树叶枯枝埋得厚厚的,回来时还是原封 不动。   一拨开枯叶,哗啦啦飞走两只鸟,许是暂且把这一方地当成了安乐窝,贪一晌欢爱。   车上有备用电,陆东深钻进车子里第一件事就是给手机充电,他的脸色略显低沉,至少看在蒋璃的眼睛里是这样。蒋璃盘腿坐在离车子不远的荒草垛上,边整理一路摘采的原料边暗自观察陆东深。这一路上他寡言得很,形色也是匆匆,刚开始她以为陆东深是着急赶路,后来觉得事情 没那么简单。他像是在担忧什么,又像是在筹谋什么,蒋璃也不想过多惊扰他的思路。她将视线又转到正在搭帐篷的饶尊身上,想到他们刚出寂岭的时候他接了一通电话,通话时间不 长,也不知是信号不好断了还是本来对方就一两句话的事,总之,饶尊在接完电话后,神情看上去也是怪怪的。蒋璃将手里的鬼针草用蒲草扎好,跟其他整理好的原料放在一起。想来八九不离十是陆门的事了,虽说这次入秦川,饶尊和陆东深两人算是患难之交,但最根儿上的关系 是竞争对手,饶尊可以不担心华力的运营情况,但时刻盯着陆门动静是紧要。   只是……   她缠蒲草的动作微微停滞了一下。   虽说她不清楚陆东深究竟布了个怎样的局,但凭感觉,她觉得他势在必得,可现在瞧着他的神情,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是有什么事超出了他的谋划和估算了?   陆东深始终待在车里没出来,许是手机有了一点电他便打了电话,通话间也是眉头紧皱。同样的通话不长,挂了电话,他就靠在那摸了支烟出来,叼在嘴里点上。   她觉得,他是在等什么人的消息。正在撑帐篷的饶尊觉得后背异样,回头瞅了一眼,正好对上蒋璃的目光,她朝他挤挤眼,又冲着陆东深的方向一努嘴,意思很明显。饶尊用了一个很简单的眼神告诉了蒋 璃一个很复杂的建议:你去问他啊……   蒋璃白了他一眼,不搭理他了。   身边阮琦的轻叫引了饶尊注意,一回头就看见她捂着手指头,马上拉过她的手,一瞧,是被帐篷的边缘划了一下,破了点皮。   “怎么这么不小心?想什么呢?”饶尊说着拉着她划破的手指头就进了嘴里,轻轻吮吸了一下伤口。饶尊这一动作自然而然,阮琦的心脏却像是快要蹦出来似的,猛地把手抽回来。弄得饶尊一愣,他以为她误会了,轻笑着解释,“我小时候手弄破了或划伤了都是这么做,   唾液消毒啊,就是怕扎破伤风。”   阮琦捂着手指头,“我刚刚一直在碰帐篷,手多脏啊,再说了,有没出血。”   “我又不嫌弃你。”饶尊随口说了句,起身,去把帐篷角固定好。   阮琦瞧着他宽拓的背影,越看心脏就扑腾得越厉害,想刚刚他转头看蒋璃的时候,其实她心里还是酸的。   她总觉得,饶尊与蒋璃是有份默契在的,这种默契不管是陆东深或是她都无法打破和取代。她很清楚这跟爱情无关,却总忍不住去想,结果划了手指。   手指窝在手心里,暖得很,似乎还沾着他唇齿的温度。   “哎——”阮琦轻声开口。   饶尊一脚踩着固定钉,转头瞅她。她清清嗓子,压着心头的不好意思和小小的不安问他,“你觉得……我能是个好女朋友吗?”   这话把饶尊给问笑了,他脚下一用力踩实了固定钉,走上前,往她面前一蹲,跟她面朝面,“你先跟我说说,什么是好女朋友?”   “就是……不让对方操心,不给对方造成心理负担的那种呗。”   饶尊笑问,“那你以前的恋爱是怎么谈的?”   “我……”阮琦的神情看上去不大自在。   饶尊一瞧她这样,更是饶有兴致了,“你跟我是第一次?”   一句话说得阮琦满脸通红,推了他一把,“什么叫第一次?占什么便宜呢?”   饶尊顺势坐地上,爽朗一笑,“我是问你之前有没有谈过,你说是我在占你便宜还是你想多了?”   阮琦瞪了他一眼。   饶尊往她身边一坐,手臂一伸,明目张胆地搭在她肩膀上,垂脸看她,“跟我说说你上段恋情,谈了多长时间?前男友哪的人?做什么的?有我帅吗?”阮琦觉得他的动作太有宣告的意图了,又推了他一把,这次没把他推开反而被他搂得更紧,她干脆朝他呵斥,但也没敢太大声,压了嗓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前男 友,哪来的前男友?”   饶尊笑得意图明显,盯着她,大有一副果不其然的架势,“怪不得接个吻都没什么经验,原来啊……”   说得阮琦很没脸面,自己也不是什么十七八岁的小姑娘,饶尊这一笑总让她觉得有些异样,好像在笑话自己是剩女似的。“什么原来啊,就像你知道似的。”她反驳,再说话就吞吞吐吐,“也算不上是谈过吧,只是相互有好感,还是我上学的时候,彼此拉了拉手,就这么简单。我家的情况……   我没时间谈恋爱,也不想谈恋爱。“没人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她的出身就是压在她身上的枷锁,挣脱不掉忘记不了。母亲的离世是她向着枷锁奋力一搏的时候,她拼命过,计算过,不想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 做上天弄人。   从一开始她的生命里就只有母亲相依为命,她没空去想别的,也不敢奢求。就像是母亲曾经摸着她的脸说,日后要找个能包容你一切的男孩子啊,一定要幸福啊……   她不清楚别人的幸福是怎么样,只知道,母亲离去的那一刻她的幸福也随之而去了。   饶尊知道她在说什么,心里揪疼了一下,但也不想无端引起她的悲伤,捏了她的下巴一下,半认真半玩笑又问,“拉你手了?他叫什么?我去剁了他的手。”阮琦看了他一眼,眼底的忧伤散去,抿嘴笑了笑,挺感激他就这么不动声色的为她转移了情绪。她道,“拉我手你就要剁别人的手,那以后呢?别人连跟我握手都不敢了。 ”   饶尊伸手扳过她的脸,“总之,以后任何人都不能碰你,他碰你什么位置,我就废他什么位置。”   阮琦被他眼里的认真吓了一跳。可紧跟着饶尊就又笑了,驱了刚刚眸底近乎认真的执拗,轻轻叹息几多温柔,“琦琦,你是我女朋友,是我一心一意想要交往的女人,所以你不用怕给我找麻烦增加负担,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当初你跟我说你喜欢我,那以后就要一心一意的喜欢,用心来爱我,眼里心里就只能有我,明白吗?” 第564章 要扶你上位   琦琦,他叫她琦琦。   这种叠字从饶尊嘴里念出来听着温柔亲切,灌进耳朵里都会被勾得细痒难耐。好久没听人这么叫过她了,就好像人生在世注定孤独一样,名字也成了孤独的见证。躺在帐篷里阮琦暗叹了一口气,不知怎的就睡不着。帐篷外是山野的夜,仔细听有杂虫野鸟的动静,夜风过,树叶沙沙作响。这样的夜里,竟能让她想到“岁月静好”四个 字。   身边不远躺着蒋璃,自打她躺下后就没怎么动,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隔壁帐篷里也是安静,跟这夜里的环境一样。在帐篷分配上,阮琦主动选择了跟蒋璃睡在一起,当时陆东深和饶尊两个虽说都是厌恶的看了一眼彼此,但还是遵从了两位 女士的选择。   “蒋璃?”阮琦的声音很小,想着如果是睡了那也不会打扰,假如没睡的话这么小的声音是能听到的。   蒋璃没睡着,应了一声。   阮琦问她,“你的小名叫什么?”   这话问得超乎蒋璃的意料,她转过身,道,“也没什么固定的,大家叫我什么的都有。”   像是陈瑜叫她小夏,饶尊和左时叫她夏夏,谭耀明叫她阿璃,陆东深叫她囡囡……   在她觉得名字就是个代号,不管是夏昼还是蒋璃,她只是她。   阮琦也转过身来,跟她面对面,“那你最喜欢哪个叫法?”   蒋璃挺奇怪她为什么这么执着小名的问题,但还是老实说,“我喜欢东深那么叫我。”   “为什么?囡囡、囡囡的那是在叫女儿啊。”   蒋璃笑了笑,“叫我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叫我,他是陆东深啊,所以他怎么叫我都是发自内心的,这就够了。”阮琦怔怔地看着暗影里的蒋璃,帐外还有隐隐的篝火,就跟萤火虫似的光亮,落在蒋璃的眉梢鼻骨,衬得她肤白眼明。阮琦这一刻终于明白,蒋璃是个很通透的姑娘,她 看得通透活得也通透,面对爱情更是通透。   一时间她倒是羡慕起蒋璃了,洒脱自在、心思澄明。   “你跟饶尊谈恋爱了吧。”阮琦猛地坐起来,盯着蒋璃,这咣当一句话十足的肯定,丝毫疑问的语气都没有。蒋璃这个始作俑者却翻了个身,嘀咕了句,“有什么好遮着藏着的啊,都那么明目张胆了 。“她是打算睡了,在扔了一枚小小的烟火给阮琦。阮琦坐在那,想着蒋璃的话,越想越想笑,是啊,大家都不是瞎子。凑上前,晃了晃蒋璃,”哎……你觉得,饶尊那人怎么 样?”   “他是你男朋友,你问我?”蒋璃没转身,阖着眼。   阮琦半趴下,轻声嘀咕,“你不是跟他认识时间长吗?”跟蒋璃谈论饶尊这是阮琦头一次升起的念头,其实她是一度把蒋璃视作情敌的,最后在饶尊的那句“对不起”中选择撤离。她始终觉得饶尊对蒋璃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这种 意识令她很不舒服。   可今晚她就忽然释怀了,蒋璃说得没错,饶尊是她的男朋友,这比什么都要现实。所以就这么一刻,她由衷地接受了蒋璃。蒋璃闻言后想了想,又转过身来,“阮琦我觉得是这样啊,爱情这东西是没有理智的,比如我就跟你说饶尊那人不行、坏、无恶不作的,你能控制的住自己不爱他?你爱他 ,所以在你眼里他是百般好,自然,也希望能从旁人嘴里听到说他好的话。”   阮琦品着蒋璃的这番话,还真是,太多恋爱中的女人所谓的听别人说,要的无非就是旁人的祝福,但凡这个时候过耳的都希望是好听的话,有不好听的都会自动过滤。哪有几个像蒋璃这般,爱上一个人是她自己的事,跟旁人无关,哪怕当初不少人都在说陆东深这人有多心思如海她都不在乎,在她认为,她爱上的男人必然是这世上最好 的。   “但话说回来,其实饶尊这人真挺不错的。”蒋璃连着睡袋一同坐起来,露出张大白脸,长发从睡袋口两侧披散下来,乍一看就跟人面虫身的妖怪似的。   这话阮琦还是爱听的,马上问,“怎么个不错法?”蒋璃坐在那想了小半天,然后说,“我先说说他不好的地方吧,比方说好面子,爱装酷,总是一副高高在上又坏又邪的样子,实际上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谁也不敢轻易得 罪他,因为他会打击报复啊,而且手段可不温和,你说说,这不是小孩子的心性是什么?他——”   “咳咳!”帐外故意的咳嗦声阻了蒋璃的“栽赃”,紧跟着是饶尊不满的动静,“死丫头,让你说我点好话有那么难吗?谁小孩心性?你给我出来。”   蒋璃马上闭嘴,跟阮琦大眼瞪小眼。   正想着这人怎么从帐篷里出来了,就听陆东深的声音也从帐外传来,“囡囡,衣服穿好,别急着睡,一会听见动静再出来。”   蒋璃一激灵,裹着睡袋往帐篷口蠕动,压低了嗓音问外面,“出什么事了?”   外面稍稍亮了些,应该是他俩又燃了篝火,陆东深的声音传进来,“今晚会有不速之客,我们睡得太死不是待客之道。”   蒋璃的呼吸一窒,不速之客?“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饶尊就靠在帐口边,笑道,“你男人打算要下狠手了。”   “啊?”   “哎夏夏。”饶尊又道,“趁着夜色正好,你再想想我的优点,给琦琦好好普及一下。”   蒋璃已经从睡袋里爬出来了,拎起外衣套上,那边阮琦也穿好了衣服,三下五除二又把头发扎好。蒋璃边卷睡袋边暧昧言语,“琦琦呀……可真好听。”   话毕,利落躲过阮琦的一记攻击拳。   “说你好话艾特奖金可行啊尊少?”蒋璃又朝外面道。   饶尊大方,“没问题,十个优点打底,多说一个多加一份钱,奖金金额任你开。”   “奖金不奖金的先搁一边,反正都是板上钉钉的事。”蒋璃还不忘饶尊刚才的那句话呢,“你说我男人打算下毒手是什么意思?对谁下毒手?”   饶尊呵呵一笑,“你男人要扶你上位,势必得除去你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蒋璃怔愣,扶她上位?   上什么位?   紧跟着脑海中冷不丁闪过一个名字:卫薄宗!   念头刚起,就听陆东深走上前,隔着一层帐篷低声说,“差不多就出来吧。”   蒋璃二话没说起了身出了帐篷,阮琦紧跟其后。   原本安静的夜有了悉悉率率的脚步声,很快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簇簇的光影。蒋璃顺着陆东深的目光看过去,长河夜空,大团夜色下的寂静被一道道身影给撕破。来人竟是不少。 第565章 眼线   月色清朗,照亮了为首人的脸。蒋璃站在陆东深身旁,一手攥着他的手,一手按在腰间刀鞘上,拇指压在刀柄的天然坠石上,那颗坠石已被她的手指磨得锃亮,是她平时的习惯,每每遇上危险,她就用 拇指去摩挲刀柄的坠石,危险将至的那刻也是她拔刀的瞬间。渐行渐近的人如鬼魅,各个身穿夜行衣,很显然是有备而来。卫薄宗那张脸落在蒋璃的视线里,像是她认识的卫薄宗,面容一如从前的明朗白皙,也像是她不认识的卫薄 宗,没靠近就能感觉到杀气,散发于他的周身、他暗黑如夜的眼眸。夜风不冷,蒋璃呼吸入肺时却阴冷够呛,尤其是心头的寒凉,一层层地如同下了霜。有多少次,就算证据直接指向卫薄宗,就算在秦川知道了他的身世,就算陆东深早就 有心要揪出匿藏在真相里的人,就算她也觉得卫薄宗野心遮天,她还会心存侥幸,有可能不是卫薄宗,有可能……   有可能一切都是误会。   继季菲和左时之后,卫薄宗有可能是唯一还能为她留下念想的人,毕竟他们四个曾经那么好过。   所有的有可能都在月色下愈发明朗的那张脸中消失殆尽。   阮琦紧挨着饶尊,见来者不善,她全身绷紧警觉,等看清卫薄宗的脸后到倒吸一口凉气,压低了嗓音说,“他不就是秦三婶的儿子吗?”   饶尊冷笑,“还真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也不掂量着自己几斤几两重,有那个本事做黄雀吗?”   陆东深松开蒋璃的手,手臂绕过她的后腰,覆上她控着刀柄的手,低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记住,别动刀子。”   蒋璃一怔,抬眼看着他。他没看她,侧脸平静目光深沉,唇微抿时下巴略是僵冷的弧度。她心中狐疑,又看了看饶尊,他点了支烟,偏头吐雾时看向已经离近的卫薄宗时,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   眼神里也依旧是有恃无恐。   蒋璃心头闪过一种预感,很快,抓不住,因为卫薄宗已经带着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十几号人,各个人高马大,不是华人,应该是非法入境的雇佣兵,面色肃杀,尤其是站在卫薄宗身旁的那位,左脸一道骇人刀疤,一直延到了脖子。   蒋璃眼睛毒,一眼就瞧见了藏匿在他们腰间的武器,她用胳膊肘暗自顶了一下陆东深,示意他注意一下。除了卫薄宗赤手空拳,这些人身上都有杀伤性工具,不是枪,是一种有弧度略微弯曲的刀,扣在皮质的刀鞘里挂在身上。蒋璃认得这种刀,是尼泊尔弯刀,这种刀的刀身前宽后窄,刀头弯曲,刀柄呈鱼尾形状,刀的整体形状像极了狗后腿,又被叫做狗腿刀,刀背厚钝刀锋锋利无比。这种军刀是很早前廓尔喀人用来完成雇佣任务的必要工 具,现如今已经很少见了。   这十几号人腰上别着的应该是改良过的狗腿刀,刀身长度整体缩短,却还是肉搏战中最得力的武器。   蒋璃短短时间里脑子转了好几个弯,然后迅速捋顺两件事,一,卫薄宗大势已去;二,卫薄宗夺秘方为主,杀人其次。   从能指使雇佣兵这种行为来看,卫薄宗的确跟陆起白暗自勾结不假了,但他用的雇佣团照比之前的可是差了一截,可见陆起白父子势力坍塌后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没用枪,这是卫薄宗与陆起白不同意见的表现,陆起白是真心要他们死,卫薄宗不是。挂刀是还有谈判的余地,可倘若秘方拿不到手,那这十几号人的狗腿刀就会一 刀刀砍在他们身上。   陆东深也看得眼亮,盯着卫薄宗冷笑,“卫先生大手笔啊,不,应该叫秦先生才对。”卫薄宗对于他更改的称呼并未惊讶,或许早就料到自己的身份瞒不住。他朝前了一步,同样一身黑衣显得脸色苍白。“几位都是人杰,招呼起来不用大手笔怎么行?像是之 前入秦川的那几位,不也折在你们手里了?”   蒋璃忍无可忍,冷喝,“卫薄宗,你利益蒙了眼了!你是疯了要跟陆起白合作!”   “小夏,把忘忧散的秘方给我,我不为难你。”卫薄宗语气不高不低,面对蒋璃的斥责也没恼,他看向她直截了当。   蒋璃微微眯眼,“秘方给你?凭你现在还有条件开发吗?”卫薄宗语气略有压低,“事到如今我想你已经知道忘忧散就是封痛散的前身,这是左时毕生的心愿,难道你不想替他完成?又或者,小夏,我并不介意同你一起开发忘忧散 。”   “如果我不给呢?”   卫薄宗眼神凉沉了,一字一句,“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你,还有你们今晚就别想活着出小溪村了。”卫薄宗对于蒋璃连续甩出的问题都是四两拨千斤西的回答,倒是在面对秘方归属问题上回答直接狠绝,蒋璃嘴角冷笑,看来,什么共同开发,什么为了左时遗愿那都是屁 话,利用陆起白的财力物力想要获取秘方中最大利润才是真。   她朝前了一步,直迎卫薄宗敛着狠意的眼神,道,“你是秦川人,既然这么想要得到秘方,一旦重启秘方,最大的利益方会是秦川吗?”   卫薄宗微微皱眉,“当然,我——”“你当然不会。”陆东深冷言打断卫薄宗的狡辩,走上前,将蒋璃拉至身边,“你对秦川深恶痛绝,甚至认为秦川是你的耻辱,所以你改头换面,从秦耀成了卫薄宗。你本来 是秦族长放出去的眼线,却顶着秦耀和卫薄宗的双重身份,一边在外面占尽风头,一边又对族人赶尽杀绝。”   蒋璃倒吸一口凉气,“什么?”   怎么还出了眼线?卫薄宗面色僵冷,嘴角抽搐了一下,死死盯着陆东深,良久后他道,“陆东深,人人都说你心思缜密,别人想到一的时候你已经想到十,看来这话还真不假。你竟然能从秦族长嘴里撬出这件事,有本事。” 第566章 真是深藏不露   “你糟蹋了所托之人的信任,反头来还埋怨对方的出尔反尔?秦先生,天底下哪有这么打如意算盘的?”陆东深眉宇肃穆,语气也是十足的严苛。这一刻蒋璃站在他身边有点出戏,她此时此刻竟不是对卫薄宗的气愤和谴责,而是觉着陆东深真不愧是流着华人的血,这番话说得可真是又地道又本土的,想他一年前还 有不少话是需要想想什么意思的。周围这么多人,各个都带着腥气的杀心,可陆东深就这么往他们中间一站,只是轻描淡写几句就好像足以压了他们的气场,蒋璃觉得自己的安心也来源于此,就像是只要 他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卫薄宗微微眯了眼,似乎在衡量陆东深知道多少内情。陆东深也没容得他猜测,继续冷言道,“如今和平盛世,秦川想要往外跑的人不少吧,你呢,明面帮着族长追踪外跑 者的下落,暗地里因为打听不到秘方的情况没少打击报复,我说得对吗秦先生?”   蒋璃愕然,第一个念头就是秦宇。   卫薄宗始终盯着陆东深,眼里的情绪渐渐不平静。饶尊在旁闻言笑了,“怪不得了,这秦族长好面子,族人们外跑的确是件糟心事,一方面担心秦川人丁渐少,一方面又唯恐外跑的人泄露秦川秘密,思来想去还是在外面放 一个人做耳目比较好。可惜啊,秦族长是看走了眼,谁料到自己会选中了一只鬼,对外早就把自己经营得风生水起,对内还一心想着利用忘忧散来达到盈利的目的。“说到这儿,他又故作恍悟,啧啧了两声,”秦宇的行踪能暴露得那么快,这跟你有直接关系吧,那孩子也是命短,如果当时按照约定好的将秘方给你,估计他也不会死得离 奇吧。”   陆东深从旁冷冷补上一句,“何止是秦宇,其他外跑者的下场同秦宇一样,死得不明不白,用秦川人的话说就是,上天报应。”蒋璃听着这番话寒由心生,当初陆东深并没跟她细说卫薄宗的事,只告知她卫薄宗就是秦三婶的儿子秦耀,现在听了陆东深和饶尊这番话,再结合之前的推断,关于卫薄 宗的林林种种事也就明了了。   她大致整理出了一条线:卫薄宗在早年私自离开了秦川并更名改姓。他对气味敏感,足够靠本事养活自己,后来跟左时和她认识,继而进入闻术协会步步高升。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离开秦川的人,但从秦三婶的说辞中不难察觉,卫薄宗,也就是秦耀应该是早期为数不多敢离村的人,因此在三婶眼中是逆子。继卫薄宗后 就有人陆陆续续离村,毕竟人有好奇心,都想看看翻过那座寂岭,外面是个什么世界。对于秦川来说是灾难,而且这也是令秦族长脸面难搁的事。秦川隐世隔绝是祖辈们留下的习俗。卫薄宗心有牵挂,偷偷回家探母也是常事,这也成了他不得不跟秦族长合 作的原因。追踪外跑者并将其带回秦川是卫薄宗的责任,但也许卫薄宗是因为有了野心才同秦族长合作。他将主意打在秦川的秘方上,也许不单单是忘忧散,之前他调配的一些个配 方或许都跟秦川有关。有些是他本来在秦川时就知道的,有些应该就是从那些外跑者口中获取。对于秦族长他要交差,但他在外面的动作和心思自然不能让族长知道,所以他需要那些外跑者闭嘴。直到后来他打了忘忧散的主意,并且为之筹划了数年的时间,利用左 时的能耐和陆起白的资本。   可忘忧散是秦川最压箱底的秘方,除了巫祝,任何人轻易见不得。秘方改良失败后,卫薄宗一心扑在原始秘方上,他等到了秦宇,没曾想秦宇反悔。至于秦宇怎么得到的秘方那就不得而知,也许是他无意看到的,也许他本来就不知道,只是拿了个假的秘方骗些钱在外面讨生活。总之,秦宇的行为令卫薄宗起了灭口的 心。“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怪病,总能探其究竟,可秦宇的病就连秦二娘都找不出原因,只能说明他是中了气味的招。”蒋璃冷冷盯着卫薄宗道,“我没想到,你在利用气味害 人这方面还是个高手。”   真是小瞧他了,以往虽说他们关系不错,可平心而论,她总觉得卫薄宗在气味方面的天赋照比他的努力差上一筹。   “卫薄宗,你杀了人,老天不会放过你。”她咬牙切齿。“人的命本来就有贵有贱,有价值的人才有权利享受泼天的富贵,否则就注定形同蝼蚁,被人一脚踩死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卫薄宗咬牙,“秘方留在秦川有什么用?尤其是 忘忧散,放眼整个秦川谁有重启的本事?倒不如拿出来共享,留在秦川不过就是废物!“蒋璃眼里迸着凉,都近乎上了霜茬,”人命生来平等,凭什么到你嘴里就有了贵贱?而且你有什么资格来判定人命的贵贱?卫薄宗,你是有一身好本事,可惜枉费了老祖宗赏的这口饭!咱们刚入闻术协会的时候,老会长就告诫过我们要爱惜自己的羽毛,绝不能利用气味做违背良心的事。你呢?你口口声声说重启秘方是造福社会,可当初利 用左时改良残缺秘方并且害了人,这难道不是你的私心?现如今,你为了一纸秘方处心积虑利用我们拿到秘方,然后围攻小溪村意图夺人性命,你还敢说你大公无私?”   卫薄宗眼里也是一点温度都没有,开口,“我问你最后一遍,交不交出秘方?”   一腔热血冲上蒋璃的脑袋,恨不得跟他来个鱼死网破才能解了新仇旧恨,念头刚起,就听一声厉喝,“你想拿走秘方谋取私利,那就先取我们族人性命吧!”卫薄宗抬眼一看,微微一惊,幽幽的夜色里走出一行人,身穿深色长袍,步伐轻缓,走在最前头的竟是秦族长,他身后跟着七八位小伙子,看得出都是秦川能出力的好手 。   蒋璃和阮琦也愣住了,稍许蒋璃抬眼看了看陆东深和饶尊,一个面色平静,一个仍旧一脸看戏的嘴脸,心就豁然清朗了。看来饶尊说得没错,这最后谁能做成那只黄雀还真说不准呢,想来这一切都是陆东深早就筹划好的。 第567章 插翅难飞   秦族长带着人走上前,夜太黑,借着临近的篝火光影这才瞧见他们还押了一人过来,其中两名小伙子将那人往人前一推,那人踉踉跄跄没站稳跌坐在草皮上,   是最后活口的雇佣兵,被五花大绑,动也不好动。   卫薄宗的目光往那人身上一撂,暗惊,没料到还会有活口。被绑着的人身上的衣服跟他周边的不同,他认得,是陆起白手底下养的那批雇佣兵。   说雇佣兵是好听的,实则是杀手,以为雇佣兵只服务于有钱的主,只认钱不认人,但那群人只服务于陆起白,又或者说只服务于陆起白父子。陆起白父子这段时间成为警方重点盘查对象,涉及跨国产业,所以是中国警方与国际警方相配合。其中就翻出了他们私下养雇佣兵的事,这种事就是埋藏在时间线里的导 火索,只要揪住了头,一切的罪状就都能拎出来了。   但凡认识陆起白父子的人都如猢狲散,有明哲保身的,当然也有落井下石西的。   卫薄宗对地上的人视而不见,看向秦族长道,“族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叫卫薄宗,听说在外面还是个大人物,这么个大人物认识我这个老头子、认识我们秦川人吗?”秦族长一脸怒火,言语不客气。   卫薄宗移开目光,从蒋璃脸上又看到陆东深脸上,重新看向秦族长,“族长,你相信外人不相信我?”“我也想相信你,但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让我怎么相信你?”秦族长寒心,“你私自离开秦川本来就触犯了族规,我以为你有心改过,为了秦川的事你会尽心尽力,没想到,秦 耀啊秦耀,你可真有本事,手段也真狠啊,一条条命害下来就是为了你的利益你的荣华富贵!他们可是你的族人,你怎么忍心下手!“在秦族长眼里秦耀始终就像个孩子一样,没想过他有卫薄宗平常的西装革履,也没想过他有卫薄宗今天的心狠手辣。逃离秦川虽说触犯族规,但抓回来并且去到祠堂跪上 三天三夜并在族老们面前保证说再也不敢了,也就作罢了,除非是像秦宇那种出卖秦川利益才会受到刑罚。外跑者回村后都逃不过一种命运,得病身亡,查不出病因,就好像是老天故意收走他们的命似的。秦族长从没想到这是秦耀做的手脚,但也隐隐觉着这种事巧合得离奇。   陆东深一行人闯入秦川,他收到了秦耀的通风报信,只是没想到秦耀的目的就是为了忘忧散,而他无形之中竟做了秦耀的手。   所以那一天陆东深坐在他面前,一针见血地说,秦耀在外又叫卫薄宗,最擅气味,能杀人于无形,这件事哪怕族长不知情,一旦在秦川传开你也怕是脱不了干系。当时他听完陆东深的话后惊得后背出了一层冷汗,陆东深的话不多,可句句掐着关键,他说,跟族长一直有联系的人就是卫薄宗吧,其心可诛的一个人,族长可要替他背 锅?他就知道陆东深这人眼睛毒辣,几次被他看在眼里,秦族长都觉得如同利箭穿过。得知卫薄宗的一些事后,他更是惊骇,关于秦川外跑者的情况他对蒋璃几人闭口不提,   除了最后提到秦宇的病情。但他跟陆东深提及了,他记得清楚,当时陆东深脸上的笑容不疾不徐,说,“这世上哪有什么巧合,不过是有心安排罢了。”   他受制于陆东深,所以不得不为他们争取到秘方,与此同时他也在怀疑陆东深的话,对秦耀还抱有一丝希望。于是陆东深便说,“那就去亲自听亲自看吧。”   现在秦族长算是听到看到了,一方面感叹陆东深的步步为营外,一方面悲怆秦耀的心毒手狠。卫薄宗也懒得遮掩,秦川来人又怎样,已是大局定了的场面,他道,“你从来都没有相信过我,我曾经一次次跟你提到忘忧散,你呢,总是四两拨千斤。如果真是一心为了秦川,那怎么就被蒋璃这些人拿走了秘方?为了你的孙子,说白了不也是有了私心?谁都别标榜谁大公无私,秦族长你也不配。你目光短浅,封锁村落,现在这个时代你 这么做是为了秦川人好吗?只不过是为了维护你那点可怜的权力而已。我得到忘忧散可以开发,留给你们,那就是废纸一张!”   “你是一派胡言!”秦族长怒了,冷喝,“这些人都是你带来的吧,你想干什么?为了秘方你都能动杀念,要是秘方落在你手里你还不定害多少人呢!”卫薄宗闻言后突然笑了,又冷又瘆人的,他朝前走了几步,与秦族长面对面,“不交到我手里交到商人手里?秦族长,这里所有人都是冲着忘忧散的利润去的,谁又比谁干 净多少?”   说到这,他将目光一转落在蒋璃脸上,“就连你也是有私心的吧?”   蒋璃微微眯眼,“卫薄宗,你想说什么?”卫薄宗始终盯着她,再开口却是说给陆东深听的,“陆先生曾经为保红颜也是费尽心思,现在又将翻盘的机会放在秦川并且红颜相伴,这可是相当于把自己最脆弱的前胸留 给了爱人,你真心以待红颜,可想过红颜是不是另打了算盘?“他说完这番话,又似笑非笑地看着陆东深,补上了句,”这世上没几个人有重启秘方的本事,小夏算是一个,可是,这秘方能不能重启,重启后能达到什么效果那都是小夏 一人说了算,陆先生,难道就这么信任她?”   “卫薄宗,玩挑拨离间就没意思了吧?”蒋璃冷冷道。“是不是挑拨离间你先回了我两个问题再说。”卫薄宗唇角含笑,“你知道封痛散是左时的心血,也曾经一度痛恨我和季菲夺走方子,但你在沧陵待了三年,为什么不想着把 左时的心血夺回来?甚至明知道方子有问题却不管不问?”   这番话问得出乎意料之外,令阮琦他们几个怔愣,陆东深许是也没料到,眼里略有思量。   蒋璃没再像刚刚那般伶牙俐齿,她抿着唇绷着下巴,愣是一个字没回答出来。“没那么不好回答吧?我替你说。”卫薄宗占了上风,“封痛散在进入临床阶段前你跟左时发生了严重的分歧,也就是在那时,我和左时在为封痛散做临床试验时,你已经开 始研究破解封痛散的配方了。换句话说,就算我们将封痛散推向市场也没关系,一旦出了问题,你完全可以破解封痛散的药效,这也是你始终不夺封痛散的原因。”   这次连饶尊都惊讶了。   阮琦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蒋璃,暂且不说她有什么目的,就单说她的本事就足以令人惊叹了。   蒋璃的嘴抿得更紧,死死盯着卫薄宗。“第二个问题。”卫薄宗含笑,“我很不凑巧知道了些陆总的身体情况,跟当年贵阳工厂出事有关,也算是封痛散的受害者,你明明就有破解封痛散的办法,不管别人也就罢 了,怎么连陆总你都不管不顾?一心扑到秦川来找原始秘方,小夏,你是真心为了陆总的宏图大业还是只为了满足你的一己私欲?”   连续两个问题,蒋璃都没回答,咬着牙关,脸色看上去也是难看,任由众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稍许她转头看向陆东深。   陆东深面色平静,就似乎听了件跟自己无关的事,他也没看蒋璃,而是对卫薄宗说,“以前只知道卫先生的手段了得,今天才知道原来卫先生的口才也是了得。”   卫薄宗冷冷笑道,“陆总,温柔乡英雄冢啊。”   陆东深不疾不徐接招,“难为卫先生考虑我的安危了,礼尚往来,我也送卫先生一句,难得有重新做人的机会,你一定要把握好了。”   卫薄宗面色一怔。   秦族长却在旁喝道,“秦耀,跟我回去!你触犯族规残害族人,就要给我一路跪到医巫墟接受最严厉的惩罚!”卫薄宗像是听了笑话似的盯着秦族长,“秦族长我看你是老糊涂了,都什么年代了还触不触犯族规?好,就算我触犯了族规又怎样?就凭你们几个?今天既然不想交出秘方 ,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秦族长一惊。   卫薄宗话毕就一个抬手,身边几人纷纷抽出狗腿刀,那刀面被月光一映都闪着寒光。   蒋璃下意识地也要抽刀,被陆东深一把按住,她一愣,空神儿功夫就见雇佣兵朝着这边过来了。   正想着陆东深为什么不让她反击时,就在这一刻四周突然大亮,刺眼的光束犹若锋芒穿透幽暗黑夜。   众人一惊,尤其是卫薄宗,心头冷不丁泛起不祥预感。   这预感还没等成形,就听乍亮的光影里有人喊话:警察!你们被包围了,举起手来!   紧跟着是警车车灯闪烁。   恍若白昼的空间,他们一行人都在其中,卫薄宗下意识抬胳膊遮掩,却发现不远的草丛、树影间都有狙击手。这还是肉眼可见的,他相信还有隐藏在黑暗里的。一点没假,他们被包围了,插翅难飞! 第568章 心思深远   陆东深配合完警方调查从警局出来后天色已是大亮。警局的门脸很小,不大的院子停两辆警车就能被塞满,院落长了一株歪脖子的扶桑树,枝桠不大却盛了朵碗大的花,紫色,歪脖子的位置被架了一竖杆儿,用红布条固定 ,红绿紫这仨颜色搭在一起着实辣眼,但一想就是民警同志的直男风格。昨晚外调的警车都停在院外马路边,一辆连着一辆,山一程水一程,盘山路入小溪村的,车玻璃和车身上都是蚊虫小咬的尸体,连同他们的那辆大越野,停在那也跟从废 弃场捡来的似的。   隔着一条窄街是条丁字口,丁字口朝南一溜是集市,临近中午集市快散了,来来往往的不少身穿少数民族服的人,有背着竹篓的,也有拖着买菜车的。   兴义还是一如他们来时的那么热闹。   陆东深没立马回车里,站在台阶上叼了支烟,刚点着,就见一女子被两名警察带进院里,他微微眯眼,吐了口烟雾。   女子看清了陆东深后马上又低头,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脚步,晦涩喃喃,“对不起,我那么做只是为了钱。”   韦蓉。刚入小溪村时发现追踪器后最值得怀疑的对象,果不其然。至于她是如何被接头人选上的,如何安装追踪器过程的陆东深已经没兴趣知道,这些事自然是要交给警方处理 。杨远打来了电话,语气十分亢奋,他很少这样,上一次他这么亢奋还是因为陆东凭着超额利润业绩成功进入陆门董事局,成为最年轻的股东的时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杨远还会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果然,他在手机那头说,成了,成了!   一个词的基础上又重复了一遍,落进陆东深的耳朵里震得耳膜都生疼,他一手夹烟一手控手机,面色没太大的波动,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却如期落地了。   他没说话,吐了大团烟雾,也顺便吐了这段时间以来的隐忍。   杨远那边嗓音还激动着,“你绕了个弯,下了一盘大棋,现在终于到了你杀回陆门的时机了!”   陆东深闻言这话眉梢染上凝重,“我要去趟西奈山。”   手机那头一怔,然后说,“我听说了秦董的事,但是东深,暂时没消息也算不上是坏消息,有可能是那边的信号不好……”   陆东深心头有点乱,离开秦川后他就一直在等消息,等靳严的,等正在西奈山工作的陆北辰的,等所有他在秦川时替他调查的电话……   杨远在那头没法劝说,也不能催促陆东深赶紧回陆门,更不能提醒他说晚回一天就会增添一份风险,没消息的毕竟是秦苏,孰轻孰重在陆东深心里拎得清。   “卫薄宗的事我知道了。”杨远转了话题,“四年前关于夏运城的情况,你没必要瞒得滴水不漏吧?”   陆东深并不奇怪杨远的耳聪目明,他淡淡开口,“人都过世了,没必要了。”   “是为了夏昼吧。”   陆东深走到垃圾桶旁弹了烟灰,道,“让她觉得我欠了她一条命不是挺好吗,有些事不用让她知道,添堵。”   那头一声叹,“你啊,我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也幸亏夏昼对你没坏心眼,她要是真想对你使坏,我看你是防不胜防,而且也不想防吧。”这边通话刚结束,在里面寒暄得差不多的饶尊也出来了,跟陆东深一样点了支烟缓口气松松劲,“你行啊,先是陆起白再是陆振名,现在再搭上个卫薄宗,你二叔那一派的 势力算是在你手里折戟沉沙了,陆东深,你眼睛看得远,手伸得长,心也狠。”   这话说得似褒更似贬,陆东深没恼,轻笑,“还多亏了尊少。”   饶尊眯着眼睛吐了口烟雾,“不是为你,只是因为夏夏,总不能看着她将来守寡吧。”   陆东深笑而不语。   自打认识陆东深那天起,饶尊就不信他的笑,今天经过这一遭更是如此,这人笑起来如沐春风,实则笑里藏着把屠龙刀。他说,“我是生生扶了个竞争对手上位啊。”   陆东深将烟头一掐,“也许。”   回到车里,蒋璃还窝在副驾里睡,帽子遮着脸,长发散着,看得出着实是累坏了。   饶尊开了后座的门,示意坐在里面正在玩手机的阮琦下车,他要跟她聊聊。车门一关就隔离了外面的息壤,静谧的空间里,有他的呼吸,还有她的气息。陆东深坐在驾驶位上,侧身过来轻轻拿掉蒋璃脸上的帽子,她没反应,阖着眼,长而翘的睫 毛密密铺了眼下,看着就让人忍不住触碰。   陆东深就是忍不住想碰她,轻抚她的脸,这阵子她又瘦了,脸都比不上他的巴掌大,下巴尖得很。   她在做梦,眼皮轻颤。他俯身上前,温柔低喃,“囡囡?”   很轻的一声,蒋璃却像是受了惊吓似的蓦地睁眼,眼里有一瞬的迷茫和惶恐。陆东深心疼,摸着她的头,“做噩梦了?”   蒋璃的呼吸有点促,抬眼看他,然后伸胳膊圈住他脖子,脸就埋在他的颈窝里。   陆东深任由她像个八爪鱼似的缠着自己,轻抚她的后背,低笑,“怎么了?”   蒋璃心里是慌的,哪怕现在这么搂着他。昨晚的情况有点乱,直到他们的车跟着警车回到兴义她才缓过神来。   卫薄宗被带走了,还有那些非法入境的雇佣兵。后来她配合警方做调查的时候才知道来了不少警察,都是上头抽调来的精英。她最先配合警方问话,回到车里后不知怎的身体就全软了,警方的问题重点在邰国强的去世上、秦川离奇病死的村民,和他们在秦川的林林种种,每一个问题都指向卫薄 宗。   也涉及了四年前的事,也是围绕着卫薄宗和陆东深当年受伤一事。   她有隐隐预感,这场笼罩在陆东深头上密不透风的霾终于散去,所以,她就像是被抽了脊梁骨似的,原来早先她就是凭着一口气吊着精力呢。阮琦是第二个被问话的,蒋璃将饶尊叫到一边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饶尊没隐瞒,跟她说,当时陆东深拜托他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利用他的人脉跟警方通气,只等背后 的“黄雀”一落网就全力逮捕。   第二件事呢?蒋璃问。   “他说一旦他押错了局,算错了势,没命回陆门,他请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你周全。”   蒋璃心口一颤,紧跟着是五味杂陈。   她又问饶尊,“你说的‘当时’,是指什么时候?”   “在小溪村发现追踪器的时候。”   闻言,她倒吸一口气,陆东深果然心思深远,竟能埋这么长的线。   等阮琦回来后蒋璃就瞌睡了。梦里多舛,她总是在找陆东深,明明他就在眼前,可一伸手去碰就不见了。   蒋璃从陆东深怀里抬起脸,问他,“你相信我吗?”   陆东深微微一怔。   蒋璃始终没松开胳膊,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如果卫薄宗说的是事实,你相信我吗?”   她眼里残留一丝惶恐和不确定,哪怕她已经走出了噩梦,陆东深看进她眼睛里,她这么一问,他也就明白她的噩梦由来了。“破解秘方的事?”   蒋璃点头,双眼揪着他不放。陆东深心口疼,微微将她拉开,抬手轻抚她的脸。是他的错,曾经他以为的保护不想却成了落在她心头的疤,她玲珑剔透心思澄明,始终过不去的还是生怕他不信任她的 那道坎。   原来,她已心生恐惧,否则这件事怎么就能成了萦绕在她心底的梦魇?这一刻,陆东深是痛恨自己的。   “我从来没怀疑过你。”陆东深的俊脸压向她,拉过她的手放在他心口上,低语,“就算你这次朝着我这里捅刀子,我也相信你。”   蒋璃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就怔怔地看着他,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再次搂住他,轻轻叫着他的名字,东深东深……   你知不知道我爱你爱得心都疼了,就生怕你对我有质疑,哪怕一点点都不行。   她知道自己矫情了,可当卫薄宗有心将那番话倒出来,这一路上支配她的就只有恐惧,她唯恐他眼神的迟疑,更怕他只是为了爱着而压下对她的不信任。“封痛散不是完美配方,左时将泫石取代是个错误,也会造成临床上的问题。卫薄宗说得没错,我之所以对封痛散有恃无恐,就是因为我已经有了破解封痛散的配方。”蒋璃将头抵在陆东深的胸前,轻声说,“可是,破解封痛散的配方也不安全,我不敢轻易用在人体上,只用白鼠做过试验,情况差强人意,虽然说解了封痛散却产生了新问题 。“说到这,她才抬头看他,”所以,我必须要见到封痛散的原配方,也就是改良前的忘忧散,只有从原始秘方着手,我才能找出最终的破解配方。东深,我这么跟你解释,你 是相信我的吧?”   陆东深眼神柔和如鸽,跟她说,“只要你说的我就信,哪怕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信。”   蒋璃只觉得吊了一路的担忧终于瓦解,她忍不住搂紧他,这样的陆东深是爱着她、信任她的,真好。   “囡囡。”陆东深在她耳畔低语,“答应我一件事。”   她抬头看他。   “秘方既然到手了,那只做研究就行了,不要去沙漠找泫石。”   “可是——”   “没有可是,答应我。”   蒋璃在他眼神的逼视下点了点头,可没说出口的话形同囫囵吞枣,铬得她喉咙生疼。   她想说,这秘方的开发对你来说太重要了。又想说,我只唯恐真正能够破解的配方里,也需要泫石…… 第569章 别人嘴里说出来另有一番感觉   卫薄宗被正式逮捕,因为涉及到一连串的情况,所以后续还有调查,陆东深和蒋璃也要随时配合警方。   兴义是临时停脚的地,这一站过后,他们四人就兵分两路,陆东深和蒋璃将会前往贡卆的西奈山,饶尊和阮琦则回北京。   四人随便找了家餐厅,临近门口蒋璃乐了,指着餐厅的招牌对陆东深和饶尊说,“这不就是咱们去七舍镇之前吃过的餐厅吗?”   陆东深一瞧还真是。   饶尊也乐了,“巧了啊。”   就连老板娘见了他们也高声直呼:缘分啊,真是缘分。帅哥美女总教人印象深刻,所以餐厅这么个人来人往的地方,老板娘还是一眼记起他们,一次上门是生客,再次上门就是回头客了,忙请了他们上二楼,择了最好的位置 给他们。   属于观景位,朱漆小窗是敞着的,凭栏能见风情街的息壤,恰似最安逸祥和的人间烟火在眼底绽放。   蒋璃这个人懒,平时进餐厅最讨厌点餐,所以她只负责吃和评价,点餐这种事总是落在陆东深的头上,反正她也是有恃无恐,因为但凡陆东深点餐都点她爱吃的。所以菜单一上来她就拉着阮琦下楼了,楼下长街不少贩卖手工玩意的商铺,去七舍镇前因为时间的关系蒋璃没逛成,现在总算逮着点时间,俩人就跟进了宝藏店似的左看 看右挑挑,应接不暇了。   饶尊落得轻闲,靠窗眺望,然后不解道,“这女孩子在一起逛街挺奇怪的,不是挽胳膊就是牵手的,不热吗?”   正在翻菜单的陆东深抬眼瞅了一眼对街,饶尊还真没夸张,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蒋璃和阮琦两人挎着胳膊在店里,不知在挑什么。   这个问题还真难倒他了,收回目光,想了想说,“可能,就是不怕热吧。”   他觉得蒋璃平时黏着他、挎着他的时候他也不觉得热。   饶尊撇了一下嘴,女孩子的友情来得总是很迅猛,这也不过是入了趟秦川,就恨不得一副生死之交的架势了。老板娘热情,噔噔噔上了二楼后冲着他们就过来了,跟他们说上次是三个人,这次多了位姑娘,可以尝尝餐厅的主打菜酸汤鱼,四个人刚好能吃完,并且跟他们哇啦哇啦 介绍一番酸汤是怎么个熬制法,鱼是哪里的鱼。并且给他们翻大众点评网,说这道菜是人气指数排名第一的。   不管是陆东深还是饶尊,对酸辣的东西都不在行,而且他们也相信蒋璃和阮琦同样如此,可鉴于老板娘太热情了不好推脱,便点了只最大锅的酸汤鱼。老板娘很满意地下单,眉飞色舞的,又给他们沏了壶七舍茶并且亲自给二位倒好。做餐厅生意的人嘴都勤,见他们两人总会时不时往对街瞧,便道,“两位姑娘漂亮又白净 的,不像我们这边的人晒得黢黑,我看整条街的人都在瞧她们呢。那位多出来的姑娘是你的女朋友吧?”   这话是在问饶尊。   饶尊一听这话,神人啊,笑问老板娘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另位姑娘是这位先生的女朋友嘛。”老板娘指的是陆东深,顺带的又跟他说了上次的事,“小姑娘说她男朋友的眼眶高得很呢,一般的姑娘瞧不上的。”   有的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另有一番感觉。陆东深忍着笑,眼神落在了街对面,蒋璃还在那家店里没走,正在跟阮琦一起像是试耳环之类,看不大清,店老板殷勤,不停地从柜子里往外拿东西,隐约可瞧蒋璃脸上 都是好奇和美滋滋。   十有八九已经被人忽悠得买了不少东西。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餐厅老板娘的话。陆东深能想到的是当时蒋璃在说这话时自信满满的样儿,还有眼睛里的得意洋洋。而且当时她还跟他闹着别扭吧,在他面前死鸭子嘴扁,实际上在她心里始终视他是男朋 友的。   他心里泛暖,这样的姑娘怎么能教他不爱呢。   老板娘又发挥了一把操心精神,“你们两位小伙子长这么帅,平时肯定有不少小姑娘惦记,要一心一意的啊,那两个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可不能对不起人家。”   等老板娘走了之后,饶尊似玩笑又似认真,“说你呢,陆门权力交椅等着你,肤白貌美大长腿也等着你,陆总以后得把持住。”陆东深瞧得见他眼里的警告之意,抿了口茶不紧不慢回应,“肤白貌美大长腿我已经有了,在这种事上我这个人不喜欢贪多,倒是尊少,很难得正儿八经谈次恋爱,长点心 ,别被人给甩了。”   饶尊哼笑了声,“陆东深,我发现你这个人说会话还真是挺无聊的!”   吃饭的时候餐桌上十分热闹,气氛很是融洽。   一来终于可以大快朵颐番,毕竟在秦川那种与世隔绝的地,就算蒋璃是厨神转世也无法做出人间烟火的味道。   二来两位姑娘在迫不及待展示战利品,叽叽喳喳的好生快活。都是些或皮质或木质的耳环、项链等装饰品,钳着彩石绘着图纹的,手工做的倒也精致。蒋璃耳朵上、脖子上甚至手指头上几乎都挂满了,一个劲地问陆东深好不好看。陆东深心想着这小祖宗都把东西买回来了还这么问,他哪敢说不好看?虽说他真心没觉得 眼前这堆花花绿绿的玩意有多好看。   便违心回答说好看,十分好看,真有眼光,并且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他要嘴角上扬保持微笑和对她喜好的欣赏。   饶尊就没这么情商高了,这要源于他的性格和许是平时身边的女人都巴着他、顺着他的缘故,甩了句,“不就是堆破木头破皮子吗?看不出好看来。”其实陆东深也想这么说,但没敢,所以这一刻他深深佩服饶尊的勇气。果不其然,蒋璃冲着饶尊横眉冷对了,“你懂什么是美吗?你明白什么叫匠人精神吗?你有对手工艺 品的欣赏水平吗?”   三个问题咣咣咣毫不留情砸他头上,还没容他辩白,紧跟着阮琦也朝着他开炮了,“你是看不出这些东西的好看来,还是看不出我好看来啊?”   矛盾升级。   饶尊一听这话十分冤屈,“不是,琦琦,我在说你们买的这些东西,你怎么会认为我在说你?”“你说它们不好看不就是在我说不好看吗?因为是我戴着这些东西。” 第570章 第六感   饶尊一个头两个大,他不知道女人这是什么逻辑,他明明是对物不对人。蒋璃勾着一条项链,五颜六色的,朝着饶尊晃,“也别怪阮琦嫌弃你,你就是没欣赏水平,你仔细 看我这条项链,上面的每一颗小珠子都有手工雕刻,多精致啊,这在外面都找不到的,要我800块钱,我死磨硬泡才讲到750呢。”   又晃到陆东深眼前,“你看,是挺不错的吧?”   陆东深闪过脑的唯一念头就是,你被骗了,买贵了。   念头还没落地,坐在对面的饶尊就替他说出来心中所想,并带着嚣张的口吻,“750?就这么一条破链子?你是被人忽悠了,就这玩意成本估摸着都不到五十。”   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两位姑娘的目光齐刷刷盯着饶尊,尤其是蒋璃,眼珠子都几乎在噗噗喷火,千钧一发之际,陆东深一把按住蒋璃的手,“特别好看,物超所值,虽然可能成本不高,但是—   —”   “什么成本不高?”蒋璃一皱眉,“这可是整块原木雕的,木是好木,我和阮琦是做什么的你不知道?看原料是一看一个准!”   “原木啊,我再仔细看看。”陆东深见风使舵,就着她手里的项链打量了番,“还真是,木质深沉纯粹,一看就是老料了,挺值钱。”蒋璃这下心里舒坦了,亲手将这条项链给阮琦戴上,“送你的啊,算是离别礼物,你这次跟饶尊回京,我本来该祝你俩情投意合早结良缘,但现在这么一瞧你还真得慎重一 些,货比三家没什么不好,毕竟两个人在一起一辈子,三观契合才最重要。”   阮琦面对饶尊本来就脸皮薄,加上刚刚还有点邪火,便又羞又气道,“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嫁人了?”   饶尊无语问苍天,而且满腔费解,怎么就由一条破项链上升到三观不合了?还货比三家,死丫头纯粹是被陆东深给惯坏了。   抬眼瞅了一眼陆东深,饶尊是满眼睛指责他的睁着眼说瞎话,陆东深回应了他一个眼神:你跟女人讲道理就是找虐。   不管怎样,这顿饭也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了,餐散后,也就是分道扬镳的时候,接饶尊的车已经到了兴义,陆东深则打算开着他们的大越野继续前行。   对于陆东深的临时决定,饶尊并没多问,只是在分别前客套了几句,无非就是注意安全之类的话。蒋璃将阮琦拉到一边,跟她说,“我刚刚在餐桌上是故意气饶尊呢,其实他这个人真挺不错的,性子是嚣张,但看得出对你是一心一意。他既然能张口要你跟他一起回京,   其实你心里也明白他是怎么想的,像饶尊这种心高气傲的男人一旦下了决定就很坚决了。”   阮琦抬眼朝着不远处看了一眼,那边饶尊正在边抽烟边跟陆东深说话,身影落拓潇洒。   她看着看着就脸红了,不知怎的竟紧张得很,转过头跟蒋璃说,“也许没你想的那样呢,我俩才刚在一起……再说了,我没想那么多……”   饶尊的心思其实她不敢多猜。   在两人确定关系后她就在想以后,他们四人注定要各奔东西,陆东深和蒋璃有他们的生活,那她和他呢?   直到饶尊将她从车上叫走,直截了当跟她说,琦琦,跟我回北京吧。   挺突然的,阮琦除了惊愕外还突然就觉得心定下来了,可总不能他马上说她就马上答应,问他,你什么意思啊,我就不能有我自己的事要忙了?   当时饶尊盯着她了好半天,然后抬手使劲揉了揉她的脑袋,几乎快揉成了鸡窝,他说了一句,你说我什么意思?是不是傻!   阮琦现在想着饶尊的话都觉得恍惚,像在梦里。   “你没想过要嫁给他?我不信。”阮琦沉默了一会儿,抿了抿嘴说,“其实也想过,我喜欢他,所以当然想嫁给他,可是跟他的家庭背景一比,我……”她抬眼瞧蒋璃,问她,“你跟陆东深在一起的时候,不 会有这种担忧吗?“”有,刚开始的时候。“蒋璃坦坦荡荡,目光落在陆东深坚阔的背影上,”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他有赢得权势的本事,我也有获得尊重的能耐,凭什么要谁比谁低一等?阮 琦你也一样,你有的本事饶尊没有,这就是平等独立,最重要的是他心里的人是你,这就是你理直气壮的地方,听我一句,别便宜了别的女人。“等阮琦跟着饶尊离开后,蒋璃越想越觉得自己刚刚那番话简直就是真理,怪不得当时阮琦听完又是恍悟又是崇拜的,不曾想爱上陆东深后,她不但思维缜密条理清晰,就 连说话都这么有哲理了。   爱情果然能让人成长啊,前提是,得遇上舍得给予你美好爱情的那个人。一行四人走了俩,也意味着秦川之行的结束,不知怎的蒋璃竟有点依依不舍。在沧陵的那三年她早就习惯独行,因为她自认为承担不起别人的性命。这次远行危险重重,   从大自然到人为,像是过五关斩六将。他们四人抱了团,哪怕是面对穷凶极恶的雇佣杀手,四人也没因生死一线而逃避舍弃,这种感情很奇怪,她跟阮琦从前并不是生死之交,而陆东深和饶尊可以称得上是死 对头,但就是因为这次秦川之行,似乎彼此的命运就紧密相连了。   可未来的日子呢?饶尊和陆东深两人会不会成为朋友?就像一年前她和陆东深各站一头势力,在祈神山上生死相依,下了山后她也恍惚惆怅过,却未曾想到过他将会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 人。   所以,蒋璃觉得也许饶尊和陆东深从此的关系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待陆东深上了车,他的大手往方向盘上一搭时,蒋璃就否定了自己刚刚的念头。   不,陆东深是个活得很通透又现实的人,他理智到令人恐惧,所以饶尊对他来讲,势必只能是商业合作伙伴,把酒言欢这种事并不适合他这种步步筹谋的男人。   暗叹了一口气,止于唇稍,她才问陆东深去西奈山的目的。   陆东深发动了车子,沉默稍许后跟她说,“去贡卆跟北辰汇合。”   陆北辰?   蒋璃一愣,刚要问他为什么要跟陆北辰汇合,陆东深的手机就响了。   这似乎是一通陆东深等了很久的电话,手机铃声响起的一刻,就见他蓦地踩了刹车接了电话。   蒋璃的身体随着惯性猛烈晃动一下,可真正令她心生不安的,竟然也是这通电话。   在以后的日子里,她每每想起这一幕来都觉得后背沁凉,也深深厌恶女人没由来的第六感。陆东深接了电话,她敏感发现他的手指在微颤,手机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向来管控情绪极好的他竟陡然一僵,失声,“什么……” 第571章 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   蒋璃想过无数种可能,关于当时陆东深接到的这通电话。她想过可能是陆门出了重大的事,因为在之前她不是没听过有关陆门旗下多家公司股价动荡的消息瞎选哪;也想过陆东深原本早就板上钉钉的计划突然夭折,毕竟商场如战场,谁都不敢保证谁会是永远的赢家;甚至她还想到了陆振杨,陆振杨的身体一直不好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   可蒋璃偏偏就没想过秦苏。   而那通电话里的内容,恰恰就跟秦苏有关。   秦苏遇害了!陆东深听完电话后就一路疾速,甚至有的红灯都等不及直接闯了。蒋璃当时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瞧见陆东深整张俊脸都是煞白的,紧抿着唇,下巴弧度锋利如刀,   手紧攥着方向盘,手背上的血管都明显凸起。   他一言不发,目视前方,蒋璃不敢多问,因为哪怕没跟他对视,她也能察觉出他目光里的杀气和寒凉。蒋璃见过陆东深最薄情的眼神,那次在会议室时他质问她:为什么要背叛他;她也见过陆东深最决绝的眼神,跟她一起面对狼群的时候。还有自信的眼神、果敢的眼神、   居高临下的眼神、深情的眼神……   等等这些,却是今天第一次见到他这种杀气腾腾的眼神。   是那种恨不得亲手将对方撕碎生吞的狠辣,又像是一头被逼进绝境的狼,露出獠牙准备跟对方同归于尽的坚决。   直到见着陆北辰,蒋璃才明白是秦苏出了事。   在西奈山上遇害,死于火灾。   汇合的地点没在贡卆,而是在贵阳,离陆东深最近的城市,是为了方便他第一时间赶到。蒋璃是在殡仪馆见到的陆北辰,他身边还有个姑娘,小腹隆起,虽说是怀孕了,但还是个漂亮胚子,皮肤能掐出水来。蒋璃听陆东深说过陆北辰结婚的事,应该就是他的 妻子顾初了。   可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他们风尘仆仆而来,陆北辰夫妇等候多时了,见他们来了之后,陆北辰就直截了当跟陆东深说明了情况。他是法医,说得专业,落在蒋璃耳朵里就只剩下几个关键词句:   被人拖进山洞、焚烧尸体……   大脑嗡嗡作响,只觉得像是有鲜血在往脑袋上冲,鼻腔里都似乎残留着血腥和尸体焚烧后的气味。   她下意识地去看陆东深。他看上去像在隐忍,两只手紧紧攥着,脸色照比刚刚在路上还要僵白,眼里一点温度都没有,这样的陆东深她从未见过,恐慌像是荒草在心头疯了似的生长,哪怕挥刀快 斩,也跟不上狂长的速度。陆东深进了停尸房,陆北辰紧跟其后,蒋璃敏感发觉,其实陆北辰的脸色也很难看,脸色青白,眼底还有乌色。她虽是外行,可也清楚知道一件事,能将尸体拉进停尸房 并且打算火殓,那就意味着已经经过法医的手。现在瞧着陆北辰的脸色,看来在亲手为秦苏做尸检时也是不眠不休的。   毕竟同属陆家儿郎,哪会真的无动于衷?停尸房里的温度极低,充塞着死亡的气味,冲进蒋璃的鼻腔里,引起她一阵阵的不适。她没上前,陆东深一手搭在停尸台,一手掀开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没完全掀开,   只露出面部一角。蒋璃看不到尸体的情况,被陆东深宽阔的背影挡得严严实实的,再加上身边还站着陆北辰。她之所以没执意往前去,是因为想到陆东深也许真的不想让太多人看见自己母 亲此时此刻的模样。   而且她很难受。   胸腔像是被一股子重力挤压揉捏似的,疼得透不过气来。   她疼,是因为虽然同秦苏接触的次数不多,但打心底她是挺欣赏秦苏的,耳边似乎总回荡着秦苏含笑地唤她:夏姑娘……   她疼,也是因为陆东深,因为秦苏是他的妈妈,是他最在乎的人。   她虽没靠前,但也能看见陆东深的肩头在微颤,这一刻她心疼得受不了。   顾初站在她身边始终没说话,蒋璃想到老辈人常说怀孕的人不能参加红白事,但想来这也是个很有主意的姑娘,否则怎么能执意跟来呢?   停尸房里死寂一般。   陆东深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变,始终僵立在台子旁,看得蒋璃整个人都在瑟瑟发凉,身边的顾初似乎红了眼睛,她转过身去,抬手抹了一把脸。   冷不丁手机铃声响了。   在这样的一个时刻显得格外瘆人。   是陆东深的手机,他接了电话,依旧没出声,手机那边在说话,隐约间,蒋璃听着像是杨远的声音。   通话时间不长,那边说完后没挂断,似乎在等陆东深的态度。   陆东深这时开口了,嗓音沙哑,可一字一句令人不寒而栗,“查!不管对方是谁,血债血偿!”   最后“血债血偿”四个字落进蒋璃的耳朵里,使她心头蓦地一凉,与此同时,她看见陆北辰的脸色似乎僵了一下,而她身边的顾初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陆东深将手机收好,又隔了一小会儿,他才将那一角白布重新蒙在尸体上,站直,脊梁僵冷挺直得很。他看了一眼陆北辰,就这一眼,让蒋璃察觉出哪不对劲来。   脑中有一丝线若隐若现的,刚要乍现,就见陆东深转过头来,蒋璃心口一颤,因为就在他转头的瞬间,她觉得他的眼神令人恐怖极了,嗜血、残冷……   但很快,他眼里的神情不见,取而代之是平静,甚至平和,收敛之快让蒋璃一度觉得自己是看错了。   他却是对顾初说话。   “弟妹吧?我有话要对北辰说,方便回避一下吗?”   顾初站在那,好半天点点头。   “你大着肚子,我陪你出去。”蒋璃道。   顾初转头看她,轻轻一点头。   等两人出去后,陆东深眼里的平静不再,大手倏然攥拳,紧跟着一拳冲着陆北辰就挥了过去。   这拳打得实在,陆北辰一个踉跄不稳,结结实实地倒在地上。陆东深一拳下去没打算再挥第二拳,整个人也是身心不稳地站在那,一手拄住停尸台,稳了身体,死死盯着陆北辰。陆北辰没说气急败坏,也没说还手,更没有起身的意思。他就坐在那,低垂着头,伸出拇指蹭了一下嘴角,有血。 第572章 是不是陆北深   这一天贵阳的天气并不好。   蒋璃和顾初从停尸房里出来时窗外压了大片铅云,黑压压的,遮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院中有回字形走廊,廊间有长椅,上头被风吹得很干净。蒋璃搀扶着顾初坐下,顾初淡笑说不用那么紧张,她和孩子都不娇气的。蒋璃知道她不是个娇小姐,能做陆北辰妻子的女人,自然会有不少爆料出来,例如她的身世,堂堂建科集团、医药大亨顾泽峰的千金,只可惜风光一时,也连累的顾家两 个女儿背负巨债,但现在看着顾初,蒋璃觉得人生之路有谷底就会有反弹,再苦再难也终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她还听说这位顾家姑娘跟陆北辰还是青梅竹马,时间让他们分离又让他们重逢,也是一段令人羡慕的佳话。廊亭上的飞天檐多少折了风力,穿堂风从廊间过,掀了裙角,顾初压了压裙衫一角,同蒋璃说,“北辰知道你们离贵阳最近,所以亲自送秦姨过来,他那个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实际上他心里也很难受。做尸检是北辰的工作,他一向理智清醒,唯独在给秦姨做尸检的时候花费了很长时间,也一度停歇了好多次。”   蒋璃点头,跟她之前想的一样。   本想跟顾初说一声辛苦你们了,但转念又觉得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有些越俎代庖,她毕竟没嫁进陆门,相比顾初,她还算是个外人。   想了想便道,“秦阿姨遇害突然,但幸亏有你们,我相信陆教授的能力,他一定会给秦阿姨洗雪冤屈。”   顾初靠在栏杆旁,纾缓了心头的滞闷,秦苏的死对她来说何尝不是打击呢?她深吸一口气,轻声说,“发生了这种事,大哥一定很难过,只是大哥他……”   蒋璃转头看着她。   顾初欲言又止,很明显是在考虑接下来的话当讲不当讲,又或者该怎么说的问题。蒋璃见状轻声道,“没关系,你有什么话直说。”   “其实也没什么。”顾初抿了抿唇,“大哥是个做事有计划的人,同时也是个很果敢的人。”   剩下的话就没讲了。其实她是想说,刚刚陆东深那个样子着实骇人。她没机会跟陆东深有深接触,所以并不了解他那个人,可不代表她没听说过外界对陆东深的评价。有时候就连她的丈夫提 到陆东深也会感叹一句:是个极其适合从商的智者。   适合从商必然是有手段,做事狠绝不留余地,而智者必然思虑深远,做出决定的瞬间也必然是捏中对方七寸之时。这是顾初的想法,而今天恰恰就证实了这种想法。当陆东深的目光投过来时,瞬间就让她看到了嗜血的恐惧,她觉得后背骤然爬了凉,心脏狂跳得厉害,这男人,旁人轻 易惹不得的。   顾初这话落下后,沉云间一道闪电,紧跟着就掉了雨点,先小后大,最后砸在头顶廊檐上噼里啪啦响,短短不过半分钟的光景。   一场急雨,就像是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   蒋璃没追问顾初藏在心间的话,其实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怎么会猜不出顾初的意思?   看着廊外已是连成水雾的暴雨,蒋璃轻叹一声,想了稍许后道,“这件事的确对他打击太大了。”   不想为他解释什么,因为事实上就是这样,陆东深绝对不会轻饶了凶手。   顾初没说话,同时也看着雨雾,看着看着又想起秦苏到贡卆照顾她起居饮食的日子,眼眶就又红了。   没纸巾,蒋璃就抬手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湿意。顾初一怔,很快反应过来道了谢。   在她眼里,蒋璃生得漂亮又英气,像是这样的女孩子身上都有傲气,不愿意轻易跟人示好,她是没想到蒋璃会是这么亲和的人。   她的眼睛太漂亮了,能勾人魂魄,别说是男人了,顾初觉得就连同是女人的她也会被蒋璃的眼睛吸引。   “我听说过你,我的意思是,你跟陆大哥在一起之前,还是夏昼的时候。”顾初说,“我看过你在国外发表的论文,观点很震撼,没想到今天能跟你坐在一起。”蒋璃很想说,之前发表的不少论文都是她想到哪写到哪的,她从来不认为有什么权威性,也不明白那些学术杂志和期刊有什么好刊载的。但这话不能说出口,便道,“术业 有专攻,像是西医理论我就不懂,更别提去拿手术刀了。”   顾初听了这话更喜欢她了。   蒋璃又问回了关于秦苏遇害的事,虽说这件事提起来令人伤感,可蒋璃觉得不管是她自己还是顾初,都算得上是理智的人,能冷静面对目前的情况。她询问了些细节,关于这些都是之前陆北辰同陆东深讲过的。陆门权力交叠、人员动荡,秦苏出于集团利益着想主动赶赴贡卆去谈西奈山的开发权,而这期间正好陆北辰 夫妇两人在贡卆办案,并且顾初身怀有孕,所以秦苏一方面是为了生意,还有一方面的确是有去照顾顾初的意思。   岂料遭遇不测。蒋璃问着问着就问到了天魂草的事,因为在陆北辰刚刚的复述中提到过天魂草,她对天魂草的特性极为了解,可让她倍感不解的是,天魂草并不普及,这种植物的特质一 定要是特别懂毒性的人才清楚。   她冷不丁问顾初,“陆教授是到贡卆之后才知道天魂草的吗?他以前有没有接触过那种植物?”   顾初很肯定地说,“他以前没接触过,是到了贡卆之后才了解天魂草的毒性。”   一声闷雷由远及近,咔嚓一声似乎炸开眼前世界,使得蒋璃一哆嗦,心头蓦地腾起阵阵寒凉。   **   停尸房里,气氛异常压抑。   陆北辰靠着墙壁没起身,陆东深也像是耗尽了全部力气,他靠在一旁,挥拳的手明明是毫无知觉,可刚刚那一拳打下去他感到了疼,直窜心底。沉默了许久后他喘匀了气,开口,“是不是陆北深?” 第573章 也许你并不了解他   陆北辰搭在膝盖上的手轻颤一下,很细微,若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来。稍许后他抬头看着陆东深,“不会。”   陆东深跟他对视,“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就是他呢?”   陆北辰起了身,没避开陆东深的目光,他又强调了一遍,“不会。”   陆东深缓步上前,与他面前而立,脊梁笔直,“陆北深设计,让陆起白坐了牢,虽然说陆起白是罪有应得,但陆北深何尝清白?”   陆北辰眸光一怔。   “北辰。”陆东深语重心长,“他虽然是你的双胞胎弟弟,但也许你并不了解他。”   陆北辰只觉呼吸一窒。   **   景泞去探视了陆起白。   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陆起白没见她,只叫人传了个话,拜托了她一件事。这一次陆起白露面了,穿着囚服,头发精短。景泞抬眼一看,心口蓦地疼了一下,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整张脸显得格外棱角分明。但状态看着还好,眼里也像是有了 温度,不似平日里藏着戾气。陆门前所未有的动荡,用“内忧外患”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虽然景泞已经离开了陆门,但陆门的情况她也大致清楚。有人暗自吸纳陆门旗下重点产业的股份,而且来势汹 汹,陆起白父子坐牢,使得陆门声誉受损,陆振杨就算有通天之力也分身不暇,据说,现如今在董事会中风生水起的是陆北深。   那个俊气的男子,一力在强按陆门飘摇,试图稳定股价,所有人都说他极具商业头脑,是继陆东深之后又一个天生具备从商能力的人。   可景泞不这么认为,她总觉得陆北深身上有一种东西是陆东深没有的,像是一种底线,陆东深不会去碰触,陆北深并不一定。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就是潜意识里觉着,陆北深不是一个能用常规思维去判断的人。   再见陆起白的时候,景泞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其实是一肚子的话,最后都湮没在两人之间的隔离玻璃中。   很像他们两人一直以来的关系,虽然有过最亲密的接触,可实际上彼此间始终隔着千山万水。   陆起白却开口了,跟她说,“你瘦了。”   景泞一怔,与此同时呼吸也窒了一下,稍许后说,“在减肥。”   她不想说自从他入狱后,自己没有一天是安生的,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她痛恨这样的自己,他放了她,她如愿以偿得到了自由,心却同他一样坐了牢。   陆起白闻言后看了她良久,忽而笑了,“你又不胖,减什么肥。”   景泞抬眼看他,他眼里有了然的东西,就像是看得懂她敛藏于心的话。避开他的目光,她看了一眼狱警。   狱警走上前,将早先她交上来已经检查稳妥的信封递过来,景泞接过后道了声谢,打开信封,从中拿出一张照片来。   是一张棋盘的照片,仅仅就是这样。   曾经陆起白和陆东深两人下过一盘棋,结局是和棋,谁都没走出最后一步来继而封棋。直到现在,那盘棋还搁在办公室里封着,哪怕陆门里风云变幻,但谁都没动那盘棋。陆起白拜托她拍张棋盘的照片给他,这件事不难,景泞毕竟在陆门工作过那么多年,   找个靠谱的小秘书帮着拍一下传给她很简单。   隔着玻璃,景泞将照片拿给他看。   陆起白只看了一眼,突然笑了。笑得很大声,近乎癫狂,景泞愕在当场,眼瞧着陆起白的不对劲,心里七上八下的。   里边的狱警见状走上前,查看他的状况,似有紧张。陆起白渐渐收了笑,低垂着脸,朝着狱警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没事。   狱警朝着玻璃看了一眼,见照片里就是一局棋,倍感奇怪,有什么好笑的?叮嘱了几句后便回到原来的位置。   景泞将照片收好,盯着陆起白。许久,他才抬起脸,嘴角还有笑,但这笑是自嘲、是无奈,他说,“他早就赢了,呵呵,陆东深他早就赢了……”   景泞闻言一愣,马上去看照片。   对于围棋她略懂一二,自小的时候学过些皮毛,所以大抵棋局走势她还是能看得懂的,可照片里的这局棋她左看右看都没看出胜负走向来。   但她清楚知道不管是陆东深还是陆起白,这两人都是围棋高手,陆起白既然这么说,看来是板上钉钉了没错。   走棋如走势,人性习惯及谋局习惯都能在棋盘上得以体现,景泞是个聪慧姑娘,深知这两人哪是下棋,而是在对未来情势的博弈。想到这,景泞只觉得后背阵阵涔凉。   这棋局是在陆东深出事前下的,陆起白这句“他早就赢了”说明什么?说明之后的种种事其实都在陆东深的意料之中,甚至说是他步步为营谋划一切。   这是陆东深的做事风格,他也有这智慧,只是景泞还是为之震惊。   末了陆起白又冷笑,“陆北深斗不过他的。”   景泞又是一激灵。   但陆起白也不打算深聊这件事了,笑过、讽过后他又恢复了常态,跟景泞道了谢。景泞摇头,说了句应该的。   陆起白看着她,眼睛里有奇异的光,稍许后喃喃,“你不欠我的,所以没有什么事是你应该对我做的。”   景泞与他对视,冷不丁道,“你配合警方说出商业犯罪的事,怎么唯独没提到我?”   陆起白蓦地一僵,紧跟着反应过来,身子前倾,手里紧紧攥着话筒,盯着她一字一句,“你疯了是不是!”   “我不想欠你的,也不想欠我自己。”景泞相比他来说情绪很平静,“事毕竟是我做的,犯法了就是犯法了,我不想内疚的活一辈子,做错事就该承担后果不是吗?”   陆起白紧紧咬着牙关,良久,一字一句,“景泞!”   “当你让我背叛陆东深的那一刻,我的底子就已经不干净了。”景泞苦笑,“所以陆起白,你再费心保护有什么用?”   她自首了,在陆起白配合警方调查的时候,所有罪名都摆在那,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而后主动走进了警局。   警方问她是否被人胁迫,她告知,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陆起白撒了谎,其实当时是她主动向他泄露商业机密的。   是胁迫吗?   其实景泞心里清楚得很,从头到尾,她只是打着身不由己的旗号在做心甘情愿的事罢了。   所以警方倍感不解地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本来有大好前途。   她笑道,也许,爱上一个人就是没理智吧。   她是疯了,才会自毁前程的爱上陆起白这样的男人。她触犯了法律,这哪怕是疯癫的爱情也无法抹除的事实,也许只有这样她心里才会好过些。   陆起白死盯着她,眼睛里近乎都要喷火了。   “在滑雪场撞伤CharlesEllison的,不是你的人吧?”景泞问。   “去消了你的口供!”陆起白没理会她的话,语气强硬。   景泞笑了,“你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就这样吧,挺好的。”   她起了身。   隔着一层玻璃,陆起白喊她的名字,示意她拿起话筒。这一次她没再依从他的话,转身离开。   身后,陆起白咣咣咣砸玻璃,近乎歇斯底里。   走到门口的时候景泞回头瞅了一眼。   陆起白被狱警左右架着按着,可情绪还是很激动,始终盯着她。景泞没见过这样的陆起白,心里一阵紧过一阵的,紧过之后就是疼,像是有把刀子一下一下往心口上扎。   她和陆起白,彼此两个一直说着不拖不欠,但真能撇得干干净净吗?也许这次真的就是可以了,但注定了还是你欠我一点,我欠你一些。   也好。   人生就是这样,牵牵连连,断断续续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就变得微妙了,直到缘分散尽,生死不复相见。   **   秦苏的尸体被火化了。   陆东深亲笔签的字,又亲自选的骨灰盒,没选那么富丽堂皇的,他说,一来人死如灯灭,二来我妈不喜欢那么花哨的东西,舒服就好。   陆北辰一直帮着操持,没惊动什么人,但两人心里都清楚的很,这件事瞒不住。   也没打算瞒着,秦苏是陆门的人,又是董事会重要股东,自然是要通报陆门的。   所有事情处理完毕、安排妥当后已是次日入夜了,陆东深的首要任务是将秦苏带回陆门,陆北辰夫妇还要回贡卆办案,于是,两兄弟也就兵分两路了。蒋璃不清楚这两人后来在停尸房里聊了什么,陆家儿郎各个都是情绪管控的高手,至少她从陆东深脸上看不出什么异常来,陆北辰也是矜贵如初,唯一能确定的是,两人 的眼神里都有灰蒙蒙沉重的东西。杨远调配的私人飞机是从北京飞,所以他们两人会在贵阳住一晚,翌日一早就先折回北京,关于这趟行程不管是杨远还是陆东深都没做大肆宣扬,杨远目前在北京还有项 目在谈,所以搭乘私人飞机去返都正常不过。   蒋璃订了间酒店,用的是两人之前做的临时身份证。从殡仪馆往酒店开的时候,她敏感发现陆东深控方向盘的手都在抖,是在努力压制情绪。   窗外是黑透了的夜色,抑得很。   她轻声对他说,“换我来开吧。”搁平时,陆东深是不习惯坐女人开的车,哪怕是她,他也不习惯她来开车,今天他没说什么,只是倦怠地点了点头,方向盘一打车子择了辅路一处停靠,换成她来开车。 第574章 错在我   一路沉默。陆东深始终不语,也没阖眼,就目视着挡风玻璃之外的世界,纵使长街霓虹也没能映亮他的双眼。蒋璃也没说话,专注地开车,这个时候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而觉得 安静更好。   人生悲痛莫过于至亲之人离世,当年她养父母撒手人寰时她一度陷入疯狂和绝望,那是一种将她完全撕碎了的疼,甚至那一刻她都恨不得离世的人是她。   所有安慰之言在巨大的悲痛前都是苍白无力的,蒋璃很清楚这一点。   就这样回到了酒店。蒋璃想着陆东深一直在处理秦苏的后事没吃饭,便在酒店餐厅点了些吃食,清淡的,菜量少而精。陆东深刚开始没什么胃口,不想吃东西,蒋璃便跟他说,不管怎样身体 都是最重要的,我想秦阿姨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秦苏的骨灰是被带回酒店的,搁放在书房的保险柜里,他们所在的是间总统套,书房临着衣帽间,中间隔着小型会客厅,然后才是偌大的客厅。换成一般的姑娘会对跟骨灰同处一屋心生不自在,但蒋璃不忌讳这件事,别说骨灰了,当年她抱着养父母的尸体在停尸房里待了将近两天,最后是被人生拉硬拽才火化了 她的养父母。   陆东深闻言后,目光跃过客厅瞅向更远的方向,蒋璃看得清楚,他看的是书房的位置,稍许后他起了身进了餐厅。   吃得不是很多,只喝了几口汤,整个过程中他沉默、思量,但会想着替她夹菜,叮嘱她多吃一些。   蒋璃心疼他,但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才能纾缓他的情绪,末了,放下筷子轻轻握住他的手,说,“东深,你还有我。”   陆东深反手将她的手攥在手心里,很紧。   夜半的时候,蒋璃被一声响雷给震醒了,身边空空如也。她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入睡前陆东深是跟她一同躺下的,还将她圈在怀里轻拍着她说,睡吧。   蒋璃一直处于严重的缺眠状态,所以他说完那句话后她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窗外又下了雨,竟比在殡仪馆时下的还要大,房间里的钢化玻璃都被砸得生响,令蒋璃一度以为是下了冰雹。   她下了床,出了卧室。   陆东深果然待在客厅,许是一直没睡着。他陷在沙发里,原本挺拔高大的身影在电闪雷鸣的晃动下看上去有些蜷缩。有烟味,充塞在中央空调涔凉的空气里。蒋璃暗觉他有些不对劲,快步上前,等临近沙发时她放缓了脚步。沙发扶手上有烟灰缸,里头不少烟头。他坐在那,低垂着头,身体前倾,一条手臂搭在膝盖上,一手按 着胸口,整个人都压抑得很。   闪电划破云层时,借着光亮,蒋璃看见他的肩膀在微颤,压着胸口的手也在颤,呼吸深又急促。她绕到他面前,问他哪里不舒服。   他摇头,依旧低垂着脸。   蒋璃哪会不清楚他心里有多难受,便直接跪在地毯上,如此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脸。   他眼里有悲伤有沉痛,却还在强忍着。   她拉过他的手,道,“如果哪不舒服你要跟我说,东深,你这样什么都不说会让我很担心。”   陆东深凝着她,松了按胸口的手,抚了抚她的脸,开口,嗓音沙哑,“没事,就是觉得闷得很,压得很。”   “会过去的。”蒋璃轻声说,“秦阿姨一定不会枉死,而且陆门还有不少事等着你处理呢。”   陆东深欲要拉她起来,她没让,将他的手攥紧,她就想这样看着他,虽然脆弱,但依旧是她最爱的男人。   “我情愿她是被人一枪击毙,也不是这样……”他喃喃开口,剩下的话淹在哽咽里。   巨大的疼痛在心口扩散,蒋璃明白他的意思,秦苏的死法是种折磨,作为儿子的哪会不心如刀割?   她抬手覆上他的脸,说,“也许,天魂草的气味能帮她减少痛苦,可是,如果没有天魂草的话,也许秦阿姨她也不会……”   陆东深的目光对上她的,一瞬不瞬,良久后低低道,“囡囡,这件事跟你无关。”   蒋璃眼眶倏就红了,垂下脸,下一秒下巴被陆东深轻轻捏起,重新对上他的目光,他强调,“听见了吗?错不在你。”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沉重如磐,“错在我。”   她眼波震荡了一下,抿了抿唇,终于问他,“所以,其实那天我见到的就是北深,对吗?”   这一次陆东深没瞒她,“是。”   蒋璃心头翻江倒海。   “囡囡,是我做错了,我以为我能算到每一步,我以为会掌控全局,我以为……”陆东深没说下去。   她看见他眼眶红了,心被狠狠撞了一下,这一刻她很想搂住他、抱住他,于是便这么做了。她起了身,将他的头揽抱在怀。   很多事就在陆东深的那句“是我做错了”清晰明了。关于陆北深的事,后来她也陆陆续续听说过不少,那个跟陆北辰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失踪了多年的男子,在陆东深出事后意外地回到了陆门,又十分顺利地进入了董事 会。   巧合吗?   不,这其中必然是有人早就埋了长线,布下谋局了,而这个人,就是陆东深。   陆北深是他放在陆门里用以对付陆起白父子的一颗炸弹,他很清楚这枚炸弹有多大,但既然敢去动用他,势必是有对付他的办法。   陆东深这个人深谋远虑,向来习惯去做黄雀背后的黄雀,陆北深不是等闲之辈,与其说他被陆东深所用,倒不如说他俩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只是谁能想到秦苏会出事?而且目前只有天魂草这一个线索,并不能证明秦苏的死跟陆北深有关。但蒋璃知道,在陆东深心里已经给陆北深定了罪,可给陆北深定罪的同时,他又何尝不是给他自己 也定了罪?   如果凶手真的是陆北深,那她也会陷入自责内疚之中,毕竟当时天魂草的毒性是她告诉陆北深的。   陆东深环住她的腰,手臂收得很紧,脸颊埋在她怀里,她环住他的肩膀,想要安慰也说不出话来。   同他一样,心里闷得很,也压得很。   陆东深抱了她好一会儿,脸始终没抬起,却开始啃咬着她。   睡衣带子松了,他的唇滚烫。   蒋璃抱着他的头,心口阵阵发酸发胀。下一秒被他抱起反压在沙发里,睡衣被他扯开。   她没躲没闪,任由他发泄般的胡作非为。窗外转为暴雨,黏黑的夜就跟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雨幕模糊了绚烂的霓虹,成了骄纵的汪洋。 第575章 你敢碰她个试试   沧陵,凰天。   歌舞升平依旧,每晚仍旧豪车名车络绎不绝,并没有因沧陵的人情变迁而热情消陨。芙蓉倚靠栏杆,手持一杯红酒。凰天大厅里禁止抽烟了,源于数月前一次不大不小的火灾事故,一位客人的半熄烟头烧了帘幔,火苗倒是窜的不大,没有人员受伤,只熏 黑了半面墙,凰天关闭了一天重新整顿装修。   当时蒋小天他们几个以为是有人故意闹事,想查监控揪出放火的人,印宿白一听这事儿立马拍桌子,跟蒋小天说,查!我倒要看看是哪位爷这么嚣张!伍哥阻了大家伙的愤愤不平,跟他们讲就是一次小意外,对方是喝醉了酒的客人,又叹道,谭爷走了,蒋姑娘也不在,凰天已经不是从前的凰天,你们以为谁还能捣乱啊 。   一句话令所有人都缄默了。   从那天起,除了包厢客人,凰天整体禁烟,伍哥在凰天的入口处直接贴了个大红牌,上面写着:No smoking!   芙蓉抿了一口红酒,看着舞池中央正随歌而舞的姑娘,听着夜色中被音乐盖住的众人的寂寞,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是啊,今非昔比,哪还有能来捣乱的人?曾几何时她就想过,这世上从没有花好月圆,也从没有天长地久,只着瞬间馨暖已是不易。曾经那个你以为能伴你长久的人,也许一个离别就是永生不见,例如谭耀明;   也许一转身就有了另样人生,例如蒋璃。   芙蓉也有了自己的人生,在这凰天,蒋璃临走时给她安排妥当,她成了凰天的持有人之一,跟伍哥一起打理凰天。   能过平静安稳的日子一直是芙蓉所期待的,像是如今,现世安稳,她也不用再像从前那样对着男人陪酒陪笑,谭耀明给了她经济上的独立,而蒋璃给了她人格上的独立。可是啊,她就这么看着整场的热闹,总会想起从前的日子,想起每每听说谭耀明来,姑娘们热切的打扮自己心潮澎湃的场景,想起蒋璃给姑娘们调理身体时的一脸不耐烦 ,呵斥她们说,怎么不喝死你们!脑袋都被门挤了是吧?手头真是紧的话跟我说跟谭爷说啊,犯得上这么糟蹋身体死喝吗!   芙蓉轻轻一笑,仰头饮尽杯中酒,眼角却湿了。   身后有人戏笑,“这不是凰天的台柱子芙蓉吗?”   芙蓉转身一看,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有着走向油腻男的标配:啤酒肚,发际线挺靠后,其貌不扬,但能进这里的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   不认识。   这很正常,来这里的人芙蓉不是人人都认得,但人人都认得芙蓉。   男人上下打量了芙蓉一番,啧啧了两声,“衣服穿多了,但是更好看了啊。”芙蓉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身材,堪称火辣魔鬼,令众多男人魂牵梦萦,可自打她管理凰天之后,她在穿着上就收敛得很,不再像从前似的坦胸露背花枝招展。如今天就一身 订制的烟白色香云纱旗袍,衬得她端庄婉约,大方又得体。在凰天待久了,遇上这样的客人就习以为常,换做从前,芙蓉也就跟对方插科打诨过去,但现在身份不同,处理问题的方式方法自然也不同了。她只是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转身要走。   “衣服脱了再想穿上哪有那么容易?”男人讥笑。   芙蓉原地一僵,但很快收敛情绪,不做回应。那男人却不依不饶的,上前一把搂住她,“早就想尝尝凰天头牌的滋味,现在谭耀明死了,谁还能罩着你?”   芙蓉挣扎,呵斥,“放手!”   “装什么纯?自己以前是干什么的不知道吗?穿上衣服就不是你了?”男人说着就开始动手动脚。   芙蓉刚想警告他再继续就报警,就被人一把扯到一边,那男人张口就骂抬手就过来,下一秒被人控住手腕,一声厉喝,“你敢碰她个试试!”   芙蓉抬眼这么一瞧,视线能及的是男人健硕结实的后背。   是马克。   那男人挣扎几下没挣开,恼了,“你他妈的——”   马克紧跟着就扬拳。芙蓉一把拉住马克的胳膊,他穿着半袖T恤,露出的胳膊肌肉贲张,抓起来硬邦邦的,但就是莫名能给芙蓉带来安全感。她道,“开门做生意上门都是客,算了。”又看向中 年男人,“您来这是为了放松取乐子的,闹进警局可就没必要了吧。”   中年男人自然不想把事闹大,用力挣开马克的手,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走了。   马克盯了那男人好半天,见他不像是能继续惹事的样,这才压了火,转头看着芙蓉,皱眉,“不会躲吗?他想抱你就让他抱?”   芙蓉一听这话心里又窜火又委屈的,什么叫她不会躲?说的她好像水性杨花似的,一赌气道,“用你管!”   马克一听这话不悦,低喝,“你是我马子,我不管你谁管你?”   芙蓉心脏一窜跳,推了他一把,“滚蛋,谁是你马子!”话毕下了楼。   马克在原地僵了片刻,也赶忙下了楼。   大厅的卡座里,蒋小天和印宿白他们几个正在喝酒,见芙蓉过来了,就冲着她笑得要多故意有多故意。芙蓉走上前,往卡座的扶手边一靠,双臂交叉环抱,盯着蒋小天,也笑得不阴不阳的,“当了天哥架势就是不一样啊,看着自家人受欺负不冒头也就算了,还搁这看热闹不 嫌事大,蒋小天,你配的上别人叫你这声‘天哥’吗?”   蒋小天也知芙蓉的脾气,赶忙斟酒给她认错,嘻嘻哈哈道,“有马克在,哪还用得着我们出手啊。”   说着往她身后一瞄。   芙蓉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马克跟上来了,没接酒,狠狠瞪了蒋小天一眼。对于马克,芙蓉最开始是抗拒的,毕竟是有被强迫的意味在其中,可是平心而论,马克照比来凰天享乐的男人好太多了,他看着让人望而生畏的,却从来没对她挥过拳头。 第576章 正合我意   马克归服蒋璃后,也连带的将她从马克手里“解救”出来。结束了彼此荒唐的关心,芙蓉以为就这么过去了,不想总会时不时看见马克,在她周围,又不主动上前,瞧见她 看着自己了,马上转移目光或避开。像是今天这种情况,马克其实之前也帮她解决掉不少,她也由刚开始怕他,渐渐敢跟他大声说话了,许是她已经习惯了自己也是凰天老板身份的缘故,说话做事都有底气 了。   她问马克为什么总跟着自己,马克就给出一个理由:你是我马子。   就这么个理由,直到现在。蒋小天一瞧芙蓉这架势,马上把酒杯送到她跟前,“别别别俞老板,你可千万别翻脸,蒋爷临走的时候都叮嘱我们了,招惹谁都不能招惹俞老板你,再说了,你要是一不高 兴,我们哥几个就进不来凰天,喝酒的地儿都没有,多糟心。“芙蓉自打跟伍哥一起管理凰天后就改回原来的名字了:俞青丹,但有时候大家总会记不住,时不时喊她一声芙蓉,换来的是她的白眼和限制此人进入凰天的惩罚,就只有 马克,知道她真名后从未再叫她芙蓉。   像是此时此刻,还没等芙蓉伸手去接酒杯,马克就给拦下了,“青丹胃不好,喝不了酒。”   蒋小天看了看马克,又转头瞅了瞅卡座印宿白他们,几人憋不住又是一阵笑。   笑得芙蓉又羞又恼的,转头瞪着马克,“我不是你女人!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马克一愣,“怎么就不是了?”   “怎么就是了呢?”   马克十分认真道,“我睡过你,你就是我女人。”   卡座里印宿白一声喝,“说得好,是爷们!”   其他人纷纷鼓掌起哄。   芙蓉没想过他会这么说,也是愣了半天,等反应过来后,抓起卡座上的靠垫往一脸看戏的蒋小天身上一砸,扔了句,“你们几个这一周都别给我进凰天!”等芙蓉走了后,印宿白笑着跟马克说,“差不多就行了,别心里不平衡,芙蓉以前的身份虽然说出去不好听,但人现在往好道上走呢,是个自强的姑娘。你吧,也别把人家 姑娘想得太随便了,外头女人多的是。”   马克在旁边坐下,喝了之前蒋小天递给芙蓉的酒,酒杯一放,“我没把她想得太随便,我是真看上她了!”   众人一愣。   好半天蒋小天冷不丁地打了个酒嗝,说了句,“漂亮。”   **   蒋璃觉得有时候上天给的缘分真是微妙。   关于陆门总部的那一大片建筑,个顶个的近乎耸入云端,却是远离最奢贵的黄金地段,像是大隐隐于世的绝世高手,匿藏于繁华而又创造出别人望尘莫及的繁华。是陆门一贯的风格,不招摇不显山露水,可谁都无法忽略它的存在,甚至它的风吹草动都能令外界迅速感知,因为陆门牵扯的产业繁多,多到哪怕是末梢神经般的触动,   都能引起蝴蝶效应。有关陆门那一大片的所在地,蒋璃其实是见过的。曾经她留学的时候经过那一片恰似隐世的奢贵地段,只是从不曾想过,自己能有一天会跟那里的人发生交集,而且还要 成为那里即将坐上权力交椅的男人的妻子。   在跟不跟陆东深回陆门这件事上,其实蒋璃是有打算的,不知道秦苏出事前,她是想着先把陆东深给哄回去,她则找个借口回沧陵。   既然忘忧散已经被她拿到手,找到泫石势在必行,哪怕大漠之行危险重重她也认了,只要泫石还存在这个世上。   可是秦苏出了事。   在那晚陆东深近乎发泄式的欢情后,他紧紧抱着她,跟她说,囡囡,跟我回去吧,陪着我。一句“陪着我”泄露了陆东深心底的孤寂,哪怕蒋璃现在想起陆东深的这句话,心都一阵紧过一阵的疼。高处不胜寒,陆东深该是孤独的,许是长久以来他在忍受孤独甚至 是习惯了孤独,但秦苏的离世方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忍他继续孤独,便点头应允。   他微微抬脸,低声问她,“你会离开我吗?”   蒋璃摇头。   他像是不确定,又继续问她,真的吗?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离开我?   她圈住他的脖子,认真地跟他说,是,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离开你,我们要结婚了,不是吗?   当时夜暗,酒店的窗帘未拉上,皎洁的月光蔓进来,落进他的眸底深处,似无尽苍宇,将他的内疚和为难暴露无疑。   他吻着她,低喃,“我想娶你,做梦都想,但是现在……囡囡,我真怕委屈你。”她仰头,主动回吻他,最后狠狠咬了他嘴唇一下,他闷疼,不解看她。她对上他的眼睛,说,“陆东深,一个婚礼代表不了什么,我要的是你一生一世待我好,这辈子你的 心思都在我一个人身上,明白吗?”   至亲离世,不可能马上举办婚礼,陆东深做不出这种事,而她也不可能心安理得就站在红毯的那一头。   陆东深眼里有对她的心疼,跟她承诺,“先登记,婚礼我一定会补给你。”   她搂紧他,“正合我意。”   陆东深的回归俨然是深水鱼雷,炸开了原本就不平静的水面,震得近乎地动山摇的,而秦苏离世的消息也随着他的回来公布于世,一时间陆门再掀风浪。   蒋璃没去陆门总部,她一落地就被陆东深带回别墅,他的别墅。   面积咂了舌的大,房间咂了舌的整洁,一进门也咂了舌的没有烟火气。像是华丽丽的宫殿,一说话都带回音,透过窗子可瞧见望不到尽头的花园,花草倒是珍奇,只是……蒋璃误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个假花园,总觉得美则美矣,但就是缺点什么 。   等置身其中才恍悟,没鸟没虫,扒开草坪几乎连蚂蚁都看不见。别墅里有管家,蒋璃知道这别墅里其实不少人,否则别墅上下怎么会这么干净整洁,问及,管家说,陆先生他住这的时候喜安静怕吵闹,所以他每次来,下人们都尽量不 露面。   蒋璃敏感捕捉管家用了一个“来”的字眼,见状,管家告知,陆先生大多数时间都住在公司的。   她明白了。   又问到花园的情况,管家说,“陆先生有洁癖,花园里有鸟虫他不喜欢。”蒋璃感叹,这陆东深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第577章 有陆门长媳的风范   蒋璃便叮嘱管家,不要再让园丁除虫除鸟了。她以为管家会拒绝或会去请示陆东深,岂料管家闻言后便点头,并立即一个电话通知了园丁上下,然后又问她还有什么吩咐 。   这倒是让蒋璃奇怪了,怎么听起她的话来了?   管家是个眼明的人,笑言,“陆先生已经跟这边打过招呼了,说女主人会住进来,家里上下都要听女主人的安排。”   又补上了句,“这么多年,陆先生还是第一次称这里为家呢。”   蒋璃听了这话后心里比喝了蜂蜜还甜,问管家陆先生是什么时候通知这边的。   管家记得清楚,便西说出接到通知的具体时间。   蒋璃回推一算,竟是陆东深出事前,还没被杨远送到沧陵的时候,具体来说,应该是她在跟印宿白打赌是否能赢了马克的那天。   这么想着真是倒吸一口气,原来在那时候陆东深早就对她做好了打算。   怪不得出秦川的时候她作势质问他,为什么她就不能先回沧陵?   陆东深跟她说,我们可以在沧陵站脚,但你必须跟我回陆门。   当时她是知道他心思的,生怕她去大漠寻泫石,便故意怪他限制她的自由。他拉紧她的手,“马上要嫁进陆门的人,总得先认认祖吧。”也许想要彻底了解一个人,就应该到他的地盘去。陆门,是生养陆东深的地方,国际市场,是陆东深最熟悉的战场,回到这里,也就找到了他最原本的模样:残冷、果决 ,追逐利益时毫不留情。   可蒋璃总认为,在沧陵时的陆东深才是最真实的,而在贵阳的那晚,陆东深是最脆弱的。   她见过他最不堪一击的一面,他毫无保留的给她,她也心甘情愿的接受。   陆东深回来后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她见了陆振杨,商议秦苏后事和目前陆门状况外,他直截了当同陆振杨表明要娶她进门的打算。   陆振杨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蒋璃看在眼里吃惊在心里,她想过他的情况会不好,可没想过能这么不好,如今去花园里坐坐都成了能吃力的事。   家里随时有医生候着,进进出出不少人打点着全家上下。   秦苏的死对陆振杨打击很大,蒋璃都在担心他会不会一度昏厥,所以在见陆振杨之前她也是做了些准备。好在陆振杨也是大风大浪走过的人,再多的生死离别也能强忍着往下咽。他颤着嗓音对陆东深说,你妈不喜欢大张旗鼓,后事你要心里有数,还有,无论如何都要查出凶 手。   风烛残年的悲凉,也就这般了吧。   关于他们两人的婚事,陆振杨并不反对,而且也没震惊,跟蒋璃说,“我自己的儿子我最了解,东深对外承认你是他女朋友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日后要娶的人就是你。”   但对于日后补办婚礼一事,陆振杨给出了其他建议,先做一场室内小型婚礼,保证结婚证有了法律效力,日后补办大型婚礼。“你们孝顺,又生怕被外界抓住把柄不放,等等顾虑我都能理解,但这边不比国内,结婚证领了当场就有法律效力,总得办了婚礼才行。”陆振杨看着陆东深,又道,“虽说 形式不重要,但也不能亏待了小夏。”   陆东深点头,“爸,我知道。”陆振杨又看向蒋璃,轻叹了一口气,由衷道,“很抱歉让你一嫁进来就要面临多事之秋,但我相信东深对于娶你进门这件事不愿再等了。小夏,你种种的委屈日后东深都会 补还给你。”   蒋璃搂住陆东深的胳膊,跟陆振杨说,“他是我心甘情愿要嫁的男人,所以没有多事之秋,也没有心里委屈。”   陆东深闻言一阵窝心,眼中动容。后来蒋璃对陆东深说,办完手续24小时之后咱们就到city clerk做个简约的小仪式就行,有证婚人再叫上杨远齐活,别折腾室内婚礼了,就算再小型的室内婚礼我们也要 搭时间筹备不是?回头你一次性补场大的给我就可以了。东深,现在最重要的是秦阿姨的葬礼。   陆东深听着这番话,心里的难过内疚是一阵强过一阵,她字字句句都在为他和目前的状况考虑,这样的姑娘,懂事到让他心疼。   他将她拉过来搂入怀中,低语,“囡囡,尽我所能,我会把最好的都给你。”   秦苏的葬礼办得庄重。   这一天阳光并不明朗,蒋璃下了车挽上陆东深的胳膊时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不经意就想起在贵阳时接到秦苏尸体的那天。   雨下得出了奇的大,砸在头顶的廊檐上,敲得人心都发慌。   今天倒不像是能下雨的样子,可阴云成片,整个天际看着都晦涩不明的,低压,要用力吸上一口气才算呼吸顺畅。   相比CharlesEllison,秦苏的葬礼办得较为私隐。所谓私隐,就只有陆姓及其家属,还有秦氏家族的人,没有商业往来的合作伙伴,甚至都没有陆门的股东和职工。陆东深作为长子是葬礼的主力,虽说合情合理,可看得出其他陆姓的不少人都对他抱有警惕,当然,也有主动示好的,曾经跟陆起白走得较近的几位帮着陆东深忙前忙后 ,蒋璃看在眼里,心想着,原来陆门儿郎也有见风使舵的。   陆南深没出现在葬礼上,这令陆氏和秦氏长辈很不悦,陆东深没说什么,陆北深倒是替陆南深同诸位长辈们解释了句:南深正在全球巡演,很关键。   长辈们听了这话更是不高兴,巡演和亲娘的葬礼孰轻孰重分不清吗?   陆振杨则淡淡说,南深的孝心都用在了平时的日子里,就不差这么一个葬礼了。蒋璃倒是听陆东深说了南深的事,全球巡演的确不假,而且对于南深来说,此次巡演也的确重中之重,毕竟是一个团队的事。可他在葬礼前夕回来过,抱着秦苏的骨灰在 空房间里坐了一晚上,第二天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将骨灰盒交到陆东深手里说,大哥,葬礼那天我就不去了,恶心!   陆南深从不沾染商场,在他的世界里就只有音乐,所以,他觉得为了利益彼此倾轧的陆门中人令他恶心。   整个葬礼其实就是蒋璃一个外姓,所以当陆东深带着她葬礼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她从容淡定地挽着陆东深的胳膊,于众多质疑甚至震惊的眼神中过。   关于曾经被靳严挖出来的不堪,陆门上下也知道得差不多了,所以大家伙能用各类眼神攻击蒋璃,她也无所畏惧。   陆北深始终在照顾陆振杨,相伴左右,陆振杨心有郁结,再加上身体不适,站时间长就熬不住,所以一直坐着轮椅。   对于杀害秦苏的凶手,陆北辰那边始终没盖棺定论,而对于陆北深的怀疑也只是纸上谈兵。没有切实证据,所有的关系就不能撕破。   陆北深同陆东深说话时面色忧伤,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装的,看得蒋璃挺困惑。他宽慰陆东深节哀,陆东深对他说了声感谢,这段时间来一直照顾父亲。   陆北深道,“他也是我父亲。”蒋璃一直在旁站着,看着陆北深的脸,听着陆北深说的这声“父亲”,心里有了判断,陆东深只有在非常正式的场合下才叫陆振杨为父亲或陆董事长,平常都是叫爸,今天 这个场合都是自家人,陆北深与陆东深说这话时叫的是父亲,可见陆北深与陆振杨还是生分了些。   陆北深把视线落在蒋璃脸上,面色无异,也不说见过或没见过,只是道,“我该怎么称呼合适?”   蒋璃暗想,真是好聪明的开场白啊。   陆东深直截了当,“长嫂。”   这话旁人也能听到,纷纷惊讶,陆北深许是也没料到,眼底滑过浅浅愕然,很快恢复如常,叫了蒋璃一声长嫂,又补了句,“陆门长媳的担子不轻。”陆东深直接以这种方式将她拉到陆姓家人面前,她也是没想到,毕竟还没登记呢,但这个时候也不能露怯,她看着陆北深,眼神淡然,“既然我敢坐上陆门长媳的位置,那 我就有本事扛下担子。”   这话像是说给陆北深听,又像是说给众人听的,总之,她的嗓音清冽如泉,不卑不亢不低不高,足以让在场的人听得明白。陆北深眼中似有赞意,道,“的确有陆门长媳的风范。” 第578章 我看的从不是天意   葬礼之上不宜多谈婚礼之事,所以陆东深没接受其他人的贺喜,转身投到葬礼的相关事宜中去了。   牧师在念悼词的时候,蒋璃一阵心酸,想到曾经跟秦苏为数不多的接触,想到秦苏问她说,我要怎么才能相信你不会伤害东深?   蒋璃心中默念:婆婆,哪怕日后舍我之命,我也会护东深周全。   葬礼虽说没有外人参与,却在墓园外守了不少记者,这是无法避免的事,一来因为秦苏的离世,二来,也是重中之重,陆东深回来了。   所以葬礼一结束,众多记者就都围上来了。   之后的好久蒋璃都在回味着今天的这一幕,每每想起心头总有震撼。有记者守着这是大家都预料到的事,只是不想来人之多已经超出想象。陆家儿郎不喜面对记者是众所周知的事,所以能挡则挡,不少都在保镖的护送下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   陆东深和陆北深等人先将陆振杨和陆家几位长辈护送上车,然后直面媒体记者。   现如今陆北深是整个陆门最受关注的人,媒体记者把眼珠子落他身上无可厚非,可偏偏陆东深横空而回,所以大家也就转移了目标重点。   除去现如今陆门股价动荡外,记者们最关注的就是陆东深再现陆门后的打算,还有四年前工厂出事一事的最终解释。   面对记者们的长枪短炮,陆东深没做直面回答,表明天际国际即将召开新闻发布会,旗下公关团队马上会向各位发出邀请函,由天际国际副总杨远亲自召开。记者们一听这话都沸腾了,很显然这是个大事件,天际国际那可是陆门开发国际及中国市场的排头兵,当初是陆东深的心头好,现在虽说不再任职,但杨远的态度就等同 于陆东深的态度。   天际国际有大动作,也就意味着陆门内部的结构发生调整。   同时,陆北深作为天际国际大中华区副总也被问及,记者提出质问说,同样身为副总,是否知晓即将召开的新闻发布会。   陆北深当然不知道,陆东深在说上述话时,他的眉心有瞬间微蹙,许是记者们的注意力都在陆东深身上而忽略了陆北深,蒋璃却看得清楚。   但是他在面对记者的追问时从容淡定,“当然,天际国际的任何商业行为和决策都是经过管理层一致决定的。”   有记者又问陆东深,是否会出席此次的新闻发布会。   陆东深不着痕迹地拉过蒋璃的手,面对众多镜头淡然道,“当然,届时我会携同夫人一起出席发布会。”   蒋璃觉得眼前像是炸开了一个万花筒的世界,一切都在天旋地转,头是昏昏沉沉,可心里是喜悦的,又觉得一切都不那么真实,耳边也是一片闹哄哄的。   等再拾回清醒时,陆东深早就拥着她回到了车里。   杨远十分仗义地做了司机,麻溜地离开了墓园范围,避开记者们的车辆后他才放慢了车速,前方有车引路,后方有车跟着,是保镖车。   蒋璃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眨了眨双眼,然后再使劲眨了眨,看得后视镜里的杨远十分奇怪,问陆东深,“她怎么了?”   陆东深始终轻攥着她的手,风轻云淡地回答,“还没适应。”   “还能有蒋姑娘不适应的场面呢?”杨远跟着前方的车,方向盘一转上了主路,“难得。”   陆东深看着身边的蒋璃,脸白眼明的,怜人得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一摸就把蒋璃彻底给摸醒了,她看了看杨远,又盯着陆东深,“你是故意的,对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陆东深却是懂的,他道,“对。”   蒋璃张了张嘴巴。   杨远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庆祝喜提陆门长媳身份啊,蒋姑娘,陆门这浑水你是淌也得淌,不淌也得淌了。”   “杨远你别打岔,我嫁给陆东深还犯得上你来恭喜?随礼也不见得你能随多少钱。”蒋璃怼了他一句,又转头看着陆东深,继续刚才的问题,“为什么?”陆东深从来都不是一个随性的人,所以依照他的性格应该不会面对记者,哪怕面对记者,也不会轻易在官宣渠道没出来前先通报媒体,旁人也许不清楚,但蒋璃是了解他 的。蒋璃这么追问其实是有私心的,她不希望看见陆东深一回陆门就面临“血雨腥风”,毕竟他的身体情况摆在那,可打从墓园出来面对记者们的那一刻她就清楚知道,这一场 直面战已经开始了,陆东深开始对权力交椅摆明了转守为攻的态度了。   陆东深轻轻捏玩着她的手,却是问杨远,“股市情况怎么样?”“不怎么样,恶劣,危险。”杨远冷哼着用了这么两个词来形容,“秦董事长的事被传得很快,股民十有八九开始丧失信心了,继续有神秘人在背地里暗箱操作,大量吞噬在 股市上股民们抛售的零散股票,动作照比前阵子迅速多了。”   陆东深眼色深沉,拇指一下下摩挲着蒋璃的手背,“吃掉市面上的散股,再静候大股抛售趁机吸纳,我还真是小瞧了对方的财力。”   “依旧分了好几股势力,但咱们在股市里混久了也清楚,这种情况最终的结果肯定是同一个人。”杨远道。   陆东深沉默不语。   “你提前放出新闻发布会这么一说怎么着?”杨远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陆东深,“背后吸纳股份的人野心可越来越大了啊。”   “周一开市之前继续让他吞。”陆东深低言。杨远方向盘一打车子转了方向,最后停在路边,前后两辆车见状也缓缓停靠。他转过身来,直面陆东深,“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九死一生的事,咱们离下次开市不到24小时 了,一旦查不出对方的底细,陆门可就在一夜之间改天换地了。”   蒋璃心头一震!   陆东深微微眯眼,眼底是深不可测的暗光,“富贵向来是险中求,是生是死,我看的从不是天意。”   杨远盯了他良久,一咬牙,“好!”   蒋璃还处于惊涛骇浪之中,陆东深稍稍用力地攥了攥她的手,看向她时,眼里是温柔,但也有战神厮杀时的坚决残冷。他解答了她刚刚的询问,“囡囡,世人总会自作聪明,却忘了请君入瓮向来都是屡用屡胜的招式。” 第579章 紧张   一个企业每个时期都有每个时期要面临的状况,就像是个孩子每个阶段也都有每个阶段要解决的问题。秦苏的离世,为已经出在动荡不安下的陆门更是雪上加霜,正如杨远所说,股民们开始丧失信心,毫不保留的抛售手中陆门旗下各大上市公司的股票,背后的力量更是步 步紧逼。董事会全体成员开会没断过,几乎是从早到晚,就连陆振杨也拖着病体出席了,但还是不能挽救糟糕的局面。甚至国际几项长久合作的重大项目都搁浅了,金融危机席卷 自上而下,资金链陷入从未有过的尴尬局面,陆门船大,一旦出了问题就能牵扯其他合作公司,形成了骨牌效应。有媒体猜测陆门可能即将面临史上最大危机,甚至有易主的可能,陆北深的坐镇非但没能解决危机,反而陷入更大泥潭,所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陆东深,虽说他目 前仍旧没被恢复职位,可毕竟是陆家长子,这个时候回陆门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就看他有没有那本事扭转不利局面保住陆门了。   除此,还有令媒体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就是有关陆门长媳。秦苏葬礼当天,陆东深对外公开了蒋璃的身份,冠以她“夫人”的头衔,这令众人都为之惊讶。   惊讶的原因无非就是蒋璃的过往,当然,媒体通篇都是以“夏昼”来称呼她。   两人曾经的关系不是没被媒体关注过,当初陆东深以千盏孔明求婚于她足以令外界震撼,后来两人分手不了了之。王子向来选择公主,世间人都会这么笃定,灰姑娘只存在于童话故事中。在陆门生死攸关之际,陆东深更适合找到门当户对甚至可以朝陆门伸出橄榄枝的名门之后,而不 是重拾旧爱。众多媒体把目光对准能与之匹配的女人身上,例如始终对陆东深有好感的王室公主,再比如曾经跟陆东深有过婚约的长盛,现如今,邰梓莘可是炙手可热的商界孤女,论 财富地位可不比陆东深低。   可好马偏偏就吃了回头草。东南亚一带的报道更夸张,有传言说夏昼本来就不是寻常女子,她会邪术这件事板上钉钉,说陆东深数月前出事后其实已经死了,但又被夏昼给救活了,她朝他下了降头 ,控制了他的心神,使他成为了她的傀儡。这一说法在各种报道、各类传闻的缝隙间肆意流窜,十分盛行,众说陆东深被夏昼再次迷惑。“陆门长子受女人蛊”成了热搜话题,热度居高不下,不少国际网友不明白受 蛊何意,等一查资料就全都明白了,纷纷愕然夏昼邪术的可怕。   有记者追堵了邰梓莘,十分嘴欠地问她对目前陆门的看法,问她是否会看在与陆东深的旧情上帮陆门渡劫?还有,曾经与陆东深分道扬镳是不是受了夏昼爱巫蛊的影响?邰梓莘当场呵斥了那名记者,“身为新闻工作者肆意散播谣言迷信,你觉得合适吗?堵我之前没做好功课是吧?夏昼出现之前我和陆东深早就解除婚约了,而且什么叫巫蛊 ?夏昼就是个气味构建师,换句话说就是调香师的上级,能有什么通天的本事?没常识的话就不要跑出来做记者惹人笑柄!”   结果邰梓莘这番话也成了热点,被人解读成她难舍旧爱仗义执言了。   对于漫天沸扬的报道蒋璃不是没看,她甚至看得仔细,一条条一篇篇的旁观,有时候就连网友的评论都不放过,看得别提有多津津有味了。   反应另类,就连在陆家做了大半辈子的管家都说她,“夫人好气度。”   是好气度吗?蒋璃深知不是,搁她的性格眼里绝不容半粒沙子,但那是从前。现如今陆门什么情况、陆东深什么境遇她都心知肚明,既然她敢跟他回来,那就是帮他压阵的,绝不是跳 出来跟众多媒体翻脸。陆门生死攸关的这数把个小时里,陆东深自然也是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但还是不忘跟她登记结婚一事,蒋璃见状都于心不忍了,跟他建议,“要不……咱们等24小时之后 再登记呗?”   当时陆东深已经将相关资料准备齐全了,问她,“为什么要等24小时之后?”   这不明知故问吗,蒋璃在心里嘀咕,她就是不想分散他的精力,便道,“万一股市一开你输了,那我也好及时调头另寻他家啊。”   这话落下后,陆东深就直勾勾地瞅着她,眼里似笑非笑的,道,“我陆东深想娶的女人,别人敢接手吗?”   看着挺温和,但蒋璃是熟悉他的,头皮一紧,温婉赔笑,“哥,我错了……”   这种歉意陆东深从来不会接收,将她往床上一扔,刑法伺候。有时候蒋璃不得不佩服陆东深的精力和体力,在外人眼里,陆门已经生死一线了,这场股市战非死即伤,却不见陆东深的如临大敌,不但没耽误他的欢爱纵情,而且还能 抽出时间来结个婚……   所以去办仪式的路上,蒋璃对陆东深说,“信不信,又该有人说我对你下巫蛊了,让你不顾一切想要娶我。”   “我也这么怀疑。”陆东深握着她的手送到唇边,轻吻一下。   蒋璃只觉手指痒痒的,一直痒进心里,“那你去娶什么公主什么王室的吧。”   “来不及了。”陆东深抬手正了正领带,“我都穿戴整齐一切准备就绪了,再去换个女人?太麻烦了。”   蒋璃照着他胳膊狠掐了一下,好好的话不能好好说啊。该走的程序都走了,简单举行个仪式结婚证就正式生效了,蒋璃在数把个小时前还没怎么觉着,等陆东深从衣帽间西装革履的出来后,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成 为他的妻子了。   正如他自己说的,穿戴整齐,或者可以说成穿着正式严肃,衬衫、领带、西服再到精致的袖扣、领带夹、腰带、皮鞋,别提有多规整了。   蒋璃穿了件白色的小礼裙,只是去做个仪式,所以没必要穿着夸张,可在即将轮到他们的时候她还是紧张了。陆东深看起来也有些紧张,不似平时从容,一手牵着她,另只手不停地调整领带,要么就是时不时抻抻身上的衬衫。 第580章 她的丈夫叫陆东深   亲友见证人没请太多人,叫了杨远,除了他还有靳严。对此蒋璃特别不理解,私下问陆东深,“你跟他的关系有那么好吗?都上升到亲友团身份了?”   陆东深摸抚她的头,像是安慰一只即将发狂的小博美,“他来还为了别的,你烦他的话就别看他。”一个大活人杵在那,是她想不看就看不见的吗?总之,靳严一看过来,蒋璃的目光就顶上去,非但不移开,反而像是两把刀子似的雪亮,逼得靳严愣是不敢多看她一眼,   总觉得好不容易从噩梦里走出来的他又即将面对梦魇。   不是都对他转观了吗?这还是陆东深转述的。   当时他跟着杨远来之前心里一直在打鼓,末了跟陆东深说,“我不用到现场吧,可以随时电话联系。”   陆东深跟他说,“放心,你现在被她列为白名单了。”   就这么一句话靳严美滋滋的来了,岂料……他尽量能不招惹夏昼这个小祖宗就不招惹。   全员下来就属杨远最悠哉,穿得也是商务正式,却一身懒骨地往旁边一靠,见陆东深不知多少次抻衣服后,忍不住说,“你的西服和衬衫是借来穿的?不合身吗?”   陆东深吸了一口气,再不着痕迹地吐出来,又调整了一下领带,甩了杨远一句,“闭嘴。”   出示id,提交材料,签字……接下来就到了简约的仪式时间。杨远和靳严跟着新郎新娘一同进了房间。其实整个仪式的过程时间很短,短到不少新人形容起来称,就是走个过程。不过三四分钟的时间,完毕后,两个原本独立的个体就成了一对共生体,保持独立的同时又相 互扶持到老。   可这短短的几分钟对于陆东深和蒋璃来说,是漫漫人生路上最重要也是最珍贵的人生过程,也将会是他们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时刻。   说誓词的时候,陆东深显得比刚刚进门前还要紧张,短短几句话说得庄重又缓慢,若仔细来听,他的嗓音竟有些发颤。   蒋璃刚开始还想笑,然后是觉得不好意思,最后就成了感动。誓词虽千篇一律,但这是出自陆东深之口,是他发自内心的一字一词。   轮到她的时候,她竟也紧张了,心脏狂跳,撞得胸膛都疼,呼吸急促,誓词说得中间停顿好几次。这个过程中陆东深始终看着她,眼里的光温柔,胜似冬日午后暖阳。这般注视下,她的紧张感就渐渐消失,当她念到“未来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我都爱你、珍视 你“时,陆东深唇角的笑容深刻宠溺。   交换的是一对很干净的素戒,乍一看简约,实则设计功力都在其中。曾经陆东深跟她求婚时用过一枚鸽子蛋,她一度以为今天他就直接用在仪式上了,毕竟始终没见他张罗去选婚戒。登记前她才知道,原来对戒他早就请人做好了,刻有彼 此的名字。   她的那枚尤其特殊,名字之后还冠了他的姓氏。她看在眼里,心头泛甜。陆东深将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温柔认真,她看了一眼他戴着婚戒的无名指,心头涌上从未有过的激动和幸福,从此,她和他的无名指上就多了一枚戒指,这比任何首 饰都要好看。   仪式结束后,陆东深低头吻了她的唇,动情低语,“从今以后,你真正属于我的了。”   蒋璃忍不住搂住他的脖子,回应,“你也属于我的了,受法律保护,别的女人都没资格觊觎你了。”   陆东深沉笑,“是的。”   蒋璃搂紧他。   她的丈夫叫陆东深。   真好。   **   阳光很灿,这是蒋璃领完结婚证后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好像连前方的路都铺满了金子,绚烂得很。   杨远跟他们说,“也是邪门了,你说你俩就是个简单的仪式,我还跟着挺激动的,要是等举办婚礼的时候,说不准我还能哭出来。”   蒋璃黏在陆东深怀里,看着杨远,“说明你也该结了。”   杨远撇撇嘴。   “哎,礼金呢?”蒋璃朝着他一伸手。   杨远挑眉看她,“别闹了,谁会在这个时候给礼金,再说了,这可不流行给钱,多俗啊。”   刚要逃离,领带被蒋璃一把揪住,手劲还不小,扯得杨远一个趔趄。“是不是中文没学好?什么叫礼金?你不给钱总得有礼吧?”   杨远揪着脖子这头的领带,生怕她一个用力断了自己的脖子,朝着陆东深低吼,“不管管你老婆?”   陆东深完全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态,“怎么管?没法管。”恨得杨远牙根痒痒,都说这男人有时候见色忘友,陆东深在碰上蒋璃后也的确有这倾向,但很显然,这前脚刚结婚,后脚就将这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结婚证还没捂热乎 吧?   脖子又被紧了一下,杨远马上道,“婚礼上!婚礼!我保证一份大礼!”   这还差不多。   蒋璃松开他的领带,不紧不慢地提出要求,“记住,我只收支票或金条啊,世道艰难,我得给我家东深攒点家底。”   杨远一听这话差点吐血,又瞅了一眼陆东深。   蒋璃稳稳截住杨远的目光,冲着陆东深甜笑,“是吧,老公?”   这一声“老公”叫得受用,陆东深只觉舒坦得灵魂都快出窍了,“是”这个字都没经过大脑直接飘出来。   杨远微微眯眼,暗忖:再热血的汉子也有沉沦的一天啊。蒋璃就爱看着陆东深这么顺着她,像是胁生双翼似的有了底气和靠山,一个眼神甩到靳严脸上,靳严一激灵,及时表明态度,“放心放心,婚礼上我一定送金条,你也说了 世道艰难,黄金流通性更好!”   蒋璃满意地一点头,眼里总算有些笑意。   靳严松了口气,这关总算过去了。   等上了保姆车后,蒋璃才明白靳严跟来的目的,果然不是单纯参加婚礼仪式的。   他结束完通话后,看向陆东深,露尾巴了,顺着尾巴一路上摸查出来了,暗自吸纳陆门股份的一共有四家公司。”   陆东深靠在后座上,抬手松了松领带,俊脸深沉平静,已不再是刚刚说誓词时的深情温柔男人,他又恢复惯有的姿态,足有举手投足能碾死对手的危险。   “四家公司?怕是最后的资金只走了一家吧。”   蒋璃靠着他而坐,听着他沉沉的嗓音,心里就一激灵,这才没过多久吧,竟查出了背后四家公司?   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请君入瓮……   看来贪欲真能令人原形毕露。   杨远若有所思,“其实我们都有所怀疑,但没证据。”   “直接查基金会。”陆东深淡淡道。   靳严微微愕然,杨远坐在前座转过来也是惊讶地看着陆东深,提醒他说,“当初成立基金会的可是你家老爷子,背后还有国际政府关系,你可想好了。”   陆东深不疾不徐,“基金会成立北辰接手,那时候账目透明,我也略知一二,但如今北辰将基金会转给了北深,这里面的水可就未必干净了。”   靳严不同意他的观点,“就算背后的人是陆北深,那他有必要拿着基金会来冒险吗?毕竟如果外人怀疑到他头上,势必是要去查基金会的,他完全可以另起炉灶。”“北深那个人,恐怕就只有我最了解了。”陆东深冷笑,“想要藏一个东西,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而且,恰恰因为基金会是我爸成立的,又由北辰接手,所以他才更要以 基金会为总部,最后毁了的,只是他心里的那点执拗。往往得不到糖的小孩,都喜欢铤而走险。”   杨远若有所思,良久后说,“想要插手基金会,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看向靳严,“你也未必有这本事吧。”   靳严也着实一脸为难。陆东深却是不急不慌,“有了由头自然就好查了,假设基金会有巨额资金流,那基金会的背后是什么?这世上能支撑资金流源源不断的产业恐怕也没几个吧。一旦真的涉及 违法,查基金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插手的政员们也不想背这锅吧。”   杨远一激灵,“不会吧?”   陆东深目光深远,一字一句,“陆北深是个文明的疯子,他有什么不敢做的?”   在他身边的蒋璃其实也是一激灵,一来是因为他们口中所揣测的陆北深;二来是因为陆东深。   她低头看着他的大手,他正有一下没一下的玩弄着她的手指,语气也很像漫不经心,可每字每句说出来都能定人生死。   一时间叫她觉得,真正危险的男人其实就是陆东深这样的,为友,歌舞升平,为敌,尸骨无存。   正想着,手机响了,是陆东深的。   他掏出手机,她挨着他,微微一抬眼就能看见来电显。是陆北辰。 第581章 后遗症   这顿饭吃得晚,源于阮琦被饶尊强行带回了饶家。原本就不是一件紧张的事,毕竟之前见过,也接触过,甚至一度她还吃过乔臻的拿手菜,但是这次阮琦总觉得不同,感觉这辈子的全部紧张都用在这场“会晤”上了,车子 到了饶家大门口,瞧见森严的警卫时,她觉得整个身子都在发麻。   饶尊见她的模样后直想笑,将她往怀里一搂说,“又不是没来过家里,没事儿,他们听说你回来了可高兴了。”是去过饶家,甚至当初饶尊父母都知道他俩住一起过的事,可那个时候她跟饶尊只有相杀没相爱,再后来她成了暗恋,直到今天,他们成为男女朋友关系,那再面对饶家 二老的心态上肯定就不一样了。饶瑾怀和乔臻是知道阮琦要来的,饶尊一早就打好了招呼。丰盛家宴自是不用说,饶瑾怀和乔臻两人穿得要多正式有多正式,看得饶尊又想笑,跟他们说,您二老这还没 七老八十得健忘症呢,她是阮琦,又不是国家领导。   饶瑾怀一脸严肃呵斥他别胡说八道。   家里有做了大半辈子的保姆阿姨,把饶尊拉到一边悄声说,“老头老太太可紧张了,阮姑娘不是甩过你一次吗?这次见你又把人带回来了,就生怕再出什么岔子。”   饶尊气得直翻眼。   最后阿姨也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好不容易追回来了,长点心,可别再像夏夏似的被别的男人给抢走了。”饶尊真是欲哭无泪,怎么就被人甩了?之前阮琦但凡做过他一天,不,哪怕是半天的女朋友他也背锅了。还有,这怎么又扯上夏昼了?夏昼压根就没往男女朋友的关系上 想。然后,就不知道为什么,全家上下都觉得他被甩了。   叔叔饶瑾宇也来了,真可谓是劳师动众,带女朋友回家这件事饶尊没跟叔叔说,很显然是接到通知的。   餐桌上饶瑾宇就说了,“接到你爸的电话,说你跟女朋友复合了,尊尊啊,你都不知道,要不是我压着,饶家其他长辈和晚辈们估计都能组团来。”   饶尊一个头两个大,没错,认为他被甩了的,还有他这位叔叔和饶家的长辈们……整个过程阮琦都是懵的,但不是害怕。饶瑾怀和乔臻都是极好相处的人,只是今天看着跟之前不大一样,对她客气又谨慎的,尤其是二老,就如饶尊说的那样,穿得太正 式了,显得她无所适从。饶瑾宇以前没见过,只听说过他的大名,在各类财经杂志和媒体上看见过。性格与饶瑾怀不同,饶瑾怀从政了一辈子,做事严谨有度,举手投足都有章法和礼节,饶瑾宇 看上去并不是循规蹈矩的人,做事应该不寻常态,谈笑风生侃侃而谈,但眼睛里有商人独有的敏锐。   年龄上跟饶瑾怀有一定的差距,听说四十多岁,可这么近距离看着挺年轻的,长得也挺帅。阮琦是整个餐桌的重点,关于她的事,之前饶瑾怀和乔臻也多少了解些,当时因为饶尊的态度不明,两人也就没旁敲侧击。今天关系不同了,关于阮琦的一些事也没遮着 藏着。   乔臻聊天十分有技巧,而且还不令人心里有压力,阮琦对于谈到邰国强并不忌讳,虽说当时饶尊有些担心,见她能够从容面对,心里的那份担忧也就消之殆尽。   饶瑾怀和乔臻对邰国强还是心存敬意的,毕竟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商业大亨,就连饶瑾宇也说,“邰老是位能者。”   聊了很多,更多的是在阮琦的职业选择上,饶尊有心要她进华力,就连饶瑾怀和饶瑾宇也同意,阮琦委婉拒绝,她还是喜欢独来独往。   乔臻闻言后深深叹气说,“夏夏也是你这性子。”   饶瑾宇清咳了两声。   乔臻反应过来便跟阮琦解释,“你别误会,夏夏就跟我们自家女儿一样。”   饶瑾怀也温声解释,要她别胡思乱想。阮琦哪是那么小心眼的人,见状也是哭笑不得,忙说,自己跟夏夏现在是很好的朋友了。   饶尊懒洋洋地来了句,“夏夏跟陆东深已经登记结婚了。”   一句话让饶瑾怀几人惊讶,但不震惊,末了饶瑾怀说,“结是应该结了,但这个时候结婚也真是委屈了夏夏。”   “有情饮水暖,夏夏做事那都是想明白的,她也是个成年人了,自己的决定自己可以负责。”饶瑾宇说着这话,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饶瑾怀。饶瑾怀接到眼神后,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乔臻。老夫老妻一辈子了,乔臻岂会不明白饶瑾怀这眼神的含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合适的旁敲侧击的词,干脆直截了当问 ,“你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咳!”阮琦一口汤没送稳,呛得直咳嗽。   结果就是,从饶家出来后,饶尊又带着阮琦去吃了夜宵,她在餐桌上没怎么吃东西。   “也就是说,他俩的婚礼要以后补了?”阮琦问及有关蒋璃和陆东深的婚事。   饶尊点头,“秦苏出事,这个时候陆家也的确不适合操办婚礼。”他说着,夹了一只蜜汁虾放她盘里。   阮琦唏嘘不已,秦苏的大名她是听过,遇上这种不测也着实令人意想不到,可是……   她抬眼看着饶尊,“你应该不是才知道秦苏出事的吧?”   饶尊没瞒她,“陆东深跟我们兵分两路,打算前往贡卆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阮琦微微点头,对于陆门的情况,饶尊一直是派人留神盯着的,叹了口气说,“当时我们应该留下帮忙的。”   饶尊笑了,摇头,“这是陆东深的家事,琦琦,别说我跟他是竞争对手,就算是最好的朋友,如果他不想家事示人,我也没资格插手。”   阮琦明白,这倒是不假。   转了话题,落回到蒋璃结婚这件事情上,“两人结婚的事不是你查到的吧,谁通知你的?蒋璃吗?”   饶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餐厅灯光柔和,落在他狭长的眼眸里,又邪又坏的,看得阮琦很不自在,她解释了句,“我的意思是,作为朋友,蒋璃都没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   “蒋璃也没告诉我。”饶尊道。   阮琦一愣。   饶尊被她刚刚有意遮挡吃醋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幸好餐厅没什么人,阮琦窥见他眼里的戏谑,抓起餐布攥成团砸向他,“纯心故意的是吧?”   餐布被饶尊接住,展平,憋住笑,也不逗她了,“陆东深通知的我。”   “啊?”   “震惊吧。”饶尊浅笑,“别看他被封为战神,该幼稚的时候一样幼稚。”   能接到陆东深的微信的确令他愕然,一来他觉得他俩的关系还没好到微信聊天的地步;二来,陆东深会用微信?结果,人家不但会用,而且还用得挺顺溜,没什么废话,一口气发了九张照片给他,张张都是跟登记结婚有关的,什么筹备的材料、注册的id,两人牵手的照片、甚至还来 了张市政厅的大门照片……九张照片,除了两人牵手那张拍得挺艺术,其余八张的内容和角度一看就是直男拍的,想来牵手那张是偷蒋璃的。当时他翻了一下朋友圈,果然,蒋璃是发了那张照片的 ,除此还拍了张陆东深西装革履的身影,写着:我老公。   而陆东深的朋友圈呢,直接“盗”的蒋璃那张牵手照片,写着:我老婆。   反正,陆东深用这九张照片很直接地告诉他:蒋璃是我的了。   幼不幼稚?当他不会看朋友圈吗?当他瞎吗?   饶尊觉得在感情上,陆东深比他还幼稚!   阮琦抿唇浅笑,没说什么,但私下觉得陆东深这么做也挺可爱的。她抬手托腮问饶尊,“那你心里酸不酸?”   饶尊单手支颐,不答反说,“马上我要飞美国。”   “你要干什么?”阮琦条件反射。   饶尊看着她似笑非笑,将她的警觉看在眼里,不紧不慢补上了句,“我算是欠了陆东深一份人情,这个时候补给他正合适。”   阮琦心里的不安倏然消失。   “你怕我去抢亲?”饶尊冷不丁说。   阮琦脸一红,嘴犟,“人都成两口子了,你想抢,抢的来吗?”   “抢不来。”饶尊故意道,见她脸色微变,又憋笑补上了句,“也不想抢。”   阮琦撇撇嘴。   “你跟我一起去美国。”饶尊道。   “不去。”   饶尊松手,身子朝椅背上一靠,慢悠悠道,“你是我女朋友,你不陪我去,别人真以为我是去抢亲的。”   阮琦忍不住笑了,嘴里虽啐他没个没个正形胡说八道的,心里却甜滋滋的。   “哎,咱都严肃点,说件正事。”饶尊探身向前,拉过她一只手。   阮琦见他敛了笑,也察觉出他可能是要说件挺认真的事,便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饶尊轻轻攥着她的手,清清嗓子说,“要不,你也考虑一下嫁给我?”   阮琦一怔,这个在饶家被好不容易转移的话题又迎面而来,一时间又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盯着饶尊的脸,没由来地咳嗽了一声。留下后遗症了…… 第582章 你膨胀了   陆东深接陆北辰电话时,杨远和靳严都各自回车了。   司机有眼力见下车抽烟,保姆车上只剩下陆东深和蒋璃,她原想下车,陆东深没让,始终握着她的手,于掌心之间玩弄。   车内安静。只有空调冷气在轻悠悠地肆意游走,穿梭在男女气息之间。蒋璃没刻意去听通话内容,可心里也有种预感,陆东深前脚已经怀疑到陆北深及其他手底的基金会,后脚陆北 辰就打了电话过来,这势必是跟陆北深的事有关了。   果不其然,陆北辰提到了陆北深的名字。   陆东深接了电话后没说什么,只是倾听,手机那头在说,具体内容蒋璃听得不大清楚,因为陆北辰的嗓音很低很沉,听得出情绪很压抑。   稍许陆东深开口了,“你知道我势必是要查了基金会的,就算借靳严的手我也能办到,关于这点,你身边那位大名鼎鼎的科洛侦探不是也很清楚吗?”   蒋璃在旁听着这番话,陆东深的嗓音也低,但也寒,能凉了人的耳朵。心里转了几个弯:原来陆北辰也在查一些事。   她多少听过科洛的大名,被视为最难请的侦探,只有他不想接的案子,没有他查不出来的真相。想来那晚在停尸房的时候两人是发生了些什么,又或者陆北辰也跟陆东深一样,对陆北深起了怀疑。陆东深在调查的同时,作为名家侦探科洛不会查不到陆东深的行动,   继而陆北辰知晓也不奇怪。既然陆东深在手机里说的直截了当,那陆北辰打这通电话的目的就很清楚了。一,他不想看着陆门真的改天换地,而且还是以十分不光明的手段;二,他知道陆东深打算 动真格的,他不掩藏陆北深的野心,却也想让陆东深放陆北深一马。   那边沉默了许久,又说了一番话,说完后没挂断,似乎一直在等着陆东深的开口。陆东深没立刻表态,他也在沉默,又或者说在沉思。蒋璃抬眼扫了一眼他的脸,平静深沉,眼睛里无光,似暗沉沉的海面,隐隐翻滚着,就好像下一秒能将人吞噬干净似 的。过了许久,陆东深才道,“陆北深背后一定有人,关于这点你我心知肚明,否则单凭一个基金会和旗下四家子公司就敢去吞陆门的股份,不怕撑死吗?他在做什么,背后有什么人有什么事,统统因为涉及了我母亲的一条命所以绝不姑息。北辰,兄弟一场,我可以给你时间去处理,但我把话说在前头,这起案子里,我必须要见到一条命为我 母亲的死买单。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看不到结果,我亲自派人处理。”   与陆北辰的通话时间不长,但短短数分钟时间里气氛已经降到冰点。蒋璃的手始终被他握着,一阵阵窜凉。跟他回陆门后,她总能隐隐感觉陆东深令人忌惮的地方,具体什么她又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就好像他刚刚给陆北辰下的最后通牒,她很清楚,一旦陆北辰真的徇私 枉法,那陆东深势必要越俎代庖。   她害怕这样的陆东深,却又能理解这样的陆东深。   结束通话后,陆东深就一直靠在那沉默不语,他像是看着窗外,又像是在穿过风景筹谋风月,蒋璃下意识地抓紧陆东深的手。   陆东深转头看着她。她对上他的目光,说,“秦阿姨遇害,我知道你难过愤怒,但是,交给警方好不好?既然现在陆北辰和警方都已经介入了,那就相信他们,而且、而且现在陆北深去了贡卆 ,论距离,他们也比你更近水楼台啊。”   陆东深的目光落在她紧攥着自己的手上,她的指关节泛着白,眼里有担忧、急切和不安。   他将目光落回她脸上,低叹,“囡囡,你在怕什么?”   “我怕……”   怕他私自处理人命,怕他违法,怕他为了报仇丧失人性……怕他像谭耀明那样双手沾了血。   她怕失去他。   陆东深耐心地等着她,她终究没能把担心的话倒出口,可她的所有担心他都看在眼里。他抬手覆她的后脑,将她的脸微微拉近些,他低头,鼻尖近乎贴着她的,“放心。”   他的嗓音低低的,勾着人,醉着魂。   蒋璃抬眼。“如果在以前,我会不管不顾,但现在不同了。”陆东深温柔宽慰,“我结婚了,从此以后不再是一个人,所以做任何事之前我都要把你考虑进去。囡囡,你是我一心想娶的 姑娘,所以我得对你负责。”   蒋璃心生激动,伸胳膊搂住他的脖子,紧紧的。   这样就好。   只要是他说的,那就一定是他想的。   她不求别的,只求他能平平安安就好。   **   陆门长媳“诞生”一事就跟长了翅膀,飞遍了整个网络,甚至这个话题在线下也如火如荼的被讨论。   有人茶余饭后,有人津津乐道,有人继续在为夏昼妖魔化,有人在热衷陆门长媳能得到陆门的多少财产……   商圈的人围观吃的瓜跟大众不同,他们更关注这即将到来的开市日,陆门将会发生怎样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陆东深登记后就回了公司,一直在忙。   这是蒋璃嫁给他那天就能想到的生活状态,她很清楚陆东深在打一场硬仗。近夕阳时,她接到了陆东深的电话,告知她会稍晚些回家,但不会在公司过夜,一定会回家。   很有丈夫的口吻。   做事对家人有交代,也是丈夫该有的模样。蒋璃抱着手机窝在沙发里,心想着这些,脸上的笑容是抑制不住的。登记后看了陆振杨,被他送回别墅后他就走了,管家携同所有下人园丁们都聪明地改了口,唤她做陆 太太。   称呼的变化虽说她听着是有感觉,但足足一下午,她都没找出婚前婚后的太大差别来。   直到陆东深跟她说,多晚都会回家,她心生悸动,这才意识到,结了婚,“家”这个字才真正有了意义。   她问陆东深能回来吃饭吗?   陆东深想了想,你下厨?   “当然。”   陆东深在手机那头低笑,说,“好,我回家吃饭。”   这种感觉真好。   蒋璃觉得就像是有清泉从心间流淌,然后有暖阳懒洋洋的照在她身上,令她每个毛孔都透着舒坦劲。   其实她刚刚也就随口问一句,因为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想他了,没成想他会这么说。   放下手机,蒋璃在沙发里坐了一小会,想着陆东深的脸,想着想着就心疼起他了。他其实渴望家庭,所以才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家庭温暖。   叫来了管家,刚要交代几句手机又响了。   她接通。   手机那头还是陆东深。   正想着这人怎么突然闲下来了,连打着两个电话给她,他就道,“囡囡,那个……杨远想要到家里蹭饭,行吗?”   有些迟疑和不确定,这哪是平时叱咤商场的陆东深?   蒋璃忍着笑,“行啊,叫他按米其林餐饮标准给钱就行。”那头传来杨远的抗议,“陆门长媳,你膨胀了啊!” 第583章 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晚餐的时候,杨远还真觍着脸来了。当时蒋璃正在厨房做最后一道菜,知道他们不会太早回来,就备了几道程序复杂的菜品,当时管家和家里厨师想要帮忙,被她阻止了,充其量让厨师给她备备菜打个下手 。家里厨师是一直服务于陆振杨的,来别墅这边也纯粹就是帮忙的,主要是陆振杨怕蒋璃待在别墅里饿着,倒不担心陆东深。以往陆东深都几乎吃住在公司,都不怎么回别 墅,所以用不上厨师。这厨师也算大有来头,是陆老爷子高薪聘请的,多少陆姓的人尝过他手艺后都动过挖人的念头。所以当蒋璃要他帮着打下手时,管家捏了把汗,总想提醒蒋璃别太逞强,   结了婚的女人不一定要做得一手好菜才叫好太太。结果几道菜做下来就让旁观的管家大吃一惊,也让高薪聘请的厨师冲着她连连竖拇指。色香味俱全自是不用说,菜品中西结合又有自己的想法,十分有创意的很,真是将 食材口感最佳的一面展现得淋淋尽致。   蒋璃被管家和厨师夸得飘飘然,她本来就是个喜欢听好话的姑娘,所以陆东深什么时候进的厨房她都没察觉。   直到被人从后面轻轻搂住了腰,她扭头一瞧,惊喜,“回来了啊,老公!”   管家和厨师识趣离开。   这声“老公”叫得陆东深心花怒放,听在耳朵里也是从未有过的理直气壮。“做了什么菜?”他收紧了双臂,压脸低问。   蒋璃后背贴着他结实的胸膛,懒洋洋的,“你只管吃就行了,不用知道叫什么名,反正有几道菜是我临场挥发的,还没来得及起名。”   陆东深被她逗笑,“行。”   蒋璃闻言,偏头斜视他,“还真是我做什么你就吃什么啊,不怕我坏你?”   “你坏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早就习惯了。”   蒋璃撇撇嘴。   陆东深又收了收圈住她的手臂,俊脸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呼吸了一口,轻喃,“有老婆真好。”   曾经一度,他对幸福的定义很模糊。有人说他生在陆门是幸福,有人认为他事业有成是幸福,有人说他能运筹帷幄是幸福,有人说他呼风唤雨是幸福。但这些在他眼里都不能叫做幸福,他的出身无法选择,个中辛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至于他的事业、他的运筹帷幄等等这些,只是他在拼搏路上的付出,是幸福吗?并不 是。   直到遇上蒋璃,她成了他心底最能碰触幸福的那道光。   他想着她念着她,对她魂不守舍甚至动了贪念,种种这些情绪都是他想要得到幸福的体现。   也许吃她亲手做的菜的那一刻他就动了娶她的念头,又或者其实这种念头更早,但那一刻是他感受最强烈的。   他想在忙碌一天后回到家里,有女人的背影陷在夕阳西下的光影里,房间里有她的气息,厨房里有她为他料理晚餐的模样。   那个女人的背影就是蒋璃。   陆东深曾经也想过,那个背影可不可以换做其他女人?心底便有个很坚决的声音跟他说,不行,就只能是蒋璃,这世上任何女人都不行,除了蒋璃。今晚他真真实实地抓住了幸福感,她给与的,让他窝心和感动。他的姑娘、他的妻子,在他最艰难的时刻陪伴左右,不曾离弃,他恨不得将世间所有美好都捧给她,跟她 说,囡囡,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   蒋璃听到陆东深这么说,心里跟灌了蜜糖似的,回身刚想搂他跟他说有老公也真好这类话,就见杨远一身慵懒地靠在厨房门边,看着他俩就跟看戏似的。   蒋璃的好心情被破坏,碎成了一地的玻璃渣子,都恨不得砸杨远身上。她一把推开陆东深,挑眉故作嫌弃,“换衣服洗手,我后背都被你的领带夹给铬疼了。”   陆东深扭头一看就明白了。   又转过头,压着她耳边低低笑问,“你还有哪被铬疼了?”   蒋璃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推了他一把,满脸通红。   事实证明,游手好闲的绝对是吃得多的那个。   杨远。   再不济陆东深还帮她端端菜,杨远就跟个大爷似的,真拿出了上门都是客的架势,往餐桌一坐就不动弹了。   “屁股粘椅子上了是吧?”蒋璃给他盛了一碗汤,重重往他跟前一放,“懒死你得了!”   杨远护住汤,生怕洒出来一点,他是领教过蒋璃的厨艺,但也不过是管中窥豹,真正的博大精深是被陆东深形容出来的。   “都嫁人了,要学着温柔贤淑点,你是什么身份?陆门长媳。”他“谆谆教导”的,“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要笑不露齿——”   剩下的话,在瞧见蒋璃把牛排刀往旁边一撂时咽下去了。蒋璃挑眼看他,似笑非笑的,“我不温柔贤淑吗?”   “特别的温柔贤淑,特别的落落大方。”杨远不着痕迹地转移了立场,十分果决的形容她的美好品质,“要不然怎么能做出这么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呢?”   赶忙喝了一口汤,下一刻拍桌子,“好喝!三魂七魄都没了!”   蒋璃挑眉,这什么形容词。   晚餐后,陆东深和杨远就进了书房,蒋璃备了饭后茶点亲自端了进去。两人在谈公事和盯着目前股市状况,并没有因为她的进入而停止讨论。   将茶点放好后,蒋璃听见杨远跟陆东深说,“有些事单单只靠陆门长子的身份去做远远不够,就看怎么争取那些股东们了。”   “不用争取。”陆东深轻描淡写的,走上前拿了块茶点,接过蒋璃递上来的晚安茶,道,“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蒋璃抬眼看了他一下,陆东深咬了一口茶点,有绿豆的清爽和鲜花的芳香,“好吃。”他看着她温柔笑道,丝毫不像是刚刚还在讨论生杀大权的人。   杨远嘴馋,凑上前也来了块茶点,一口一个,直呼好吃。陆东深和蒋璃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跟看个饿死鬼托生似的。   “嫂子,倒杯茶呗。”他含含糊糊地说。   “嫂子?”蒋璃对这称呼不大受用,但还是给他倒了杯茶,递给他时上下打量了一番,“怎么看都看不出来你比我家东深小啊。”   “小一个月呢。”杨远在年轻这个问题上锱铢必较的,“叫你一声嫂子不为过。”   蒋璃撇了一下嘴,这有什么好显摆的。   “好吃,真好吃。”杨远连连称赞,“哎陆东深,照嫂子这么个投食法,要不了多久你就该发福了。”   说着伸手来够第二盘茶点,被蒋璃不着痕迹地拦下来了,“有你在,我家东深势必是最苗条的,他能抢过你吗?差不多行了啊,我这一下午的劳动成果都跑你肚子里了!”   杨远得寸进尺,“嫂子,晚上喝的汤给我打包一份,我孤家寡人的,你当可怜我。”   蒋璃甩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对陆东深说,“下次别带他来家里了,蹭吃蹭喝还得来份外带,谁能供起这个吃货啊。”   杨远隐隐有种不祥预感,倏地转眼瞧着陆东深。果不其然,陆东深温柔笑语,“遵命。” 第584章 我还是能给得起你的   蒋璃洗完澡的时候杨远已经走了,管家实在,打包了整整一大保温壶的汤给杨远带走了。   陆东深还在书房里忙公事,经过书房门口,她探了半张脸进去,本想问他什么时候忙完,他听见动静抬头看了一眼,朝她一勾手指。   蒋璃就乖溜溜地进来了。   刚洗过澡,头发吹得半干不干的,陆东深拉她坐怀里后,拿过她手里的干毛巾给她擦头发,自然而然的。蒋璃最喜欢这样,他的动作轻柔,呵护她的头发如待珍宝,他很有耐心,直到她头发全干。当然,这种星级服务水准可不是一朝一夕练出来的,最开始陆东深没掌握技巧 ,大手覆着毛巾下来就是一通揉,跟擦他自己头发似的。   在蒋璃的抗议下,陆东深才及时纠正自己的方式方法,但还是有时候控制不好手劲,一不留神就能把她弄疼,他还挺冤枉的,自认为已经很轻了。   后来陆东深突然顿悟了,服务水准就跟坐火箭似的直线上升,蒋璃诧异他的悟性极高,他总结说,“按照摸猫的标准来就行。”   蒋璃阖着眼,舒服的都快瞌睡了,呼吸间是他的气息,时有时无的,好闻又安心。   她含含糊糊地问,“我们是不是要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中国了?”   陆东深沉吟片刻,“差不多。”   她想了想,说,“那……我想抽空回去一趟。”   陆东深将毛巾放到一边,扳过她的脸看着她。她清清嗓子,“我吧,就是想回沧陵一趟,好多东西都在那呢。”   “需要什么直接告诉蒋小天,让他邮过来就行了。”   “我的意思是我想念沧陵。”蒋璃重申自己的说辞,“我的朋友都在那呢,还有北京我也想,我的家在那,还有那么多同学呢。”   陆东深在她头顶沉笑,“你嫁给我,这里就是你的家,中国有句老话不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沧陵和北京的只是房子不是家。”蒋璃往他怀里一靠,这话说的倒是不假,但她回去的真正目的可不是冲着房子,关于泫石的事她一直没放弃,并且从秦川出来后她就叮嘱阮琦,一旦有泫石的消息要第一 时间通知她。   而在此之前她也联系了季菲。   她去看了那位“幸存者”,就如季菲说的那样,精神状态出了很大问题,季菲询问她的意见,她多次观察后心里其实是凉了半截的,很难恢复正常了。   跟季菲的见面属于私密,一来,陆东深不大希望她跟四年前的事走得太近,二来,她这位陆门长媳时刻被众人盯着,大张旗鼓不定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季菲手里有少量泫石,可以支撑她去做完善秘方的研究,许是季菲对她有愧,所以在为她提供调配室这件事上不遗余力的,可要想救人和解决陆东深的痛觉问题,那点泫 石远远不够。她和季菲的往来,相信陆东深是看在眼里的。他就是这么一个男人,你以为他不知情,实则是都看在眼里,只是不跟她计较而已。寻泫石这件事是他明令禁止的,所以她 如果再在一个话题上继续痴缠,那势必会引起他的警觉。   于是便聪明地转移话题,嗔道,“说的就好像我的房子不值钱似的,那可都是真金白银换的。”   陆东深没说话,将她拉了起来。   蒋璃一愣,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他不高兴了,刚要开口圆话,就见陆东深也起了身走到桌前,拿了搁在桌边的大信封上前。   挺厚的信封,里头应该是不少的文件,跟那些摞挺高的文件夹放一起,蒋璃刚进来时并没注意到。   陆东深将她拉坐在椅子上,打开信封,果然是从中抽出厚厚文件。蒋璃不解地看着他,几个意思?不会是让她学习领会文件精神吧?   陆东深顶着她一脸的不惑也不多解释,将文件一份份翻到最后,逐一放到她跟前摆好,顺手拿了支签字笔给她,“签个字。”   “什么文件?”蒋璃好奇,伸手去翻前页。   手却被陆东深压住了,他从后面绕着她,另只手撑在桌上,将她圈在胸膛之下。“小姑娘那么好奇干什么?让你签名你就签。”   蒋璃偏着脸看他,“小姑娘可以不好奇,但我是你老婆,好奇一下不行吗?”   “既然都是我老婆了,更要听老公的话,老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陆东深十分稳当地接过她的话,又给了她下了定心咒,“我是你老公,我还能害你?”   蒋璃倒不会认为他能害她,她身无长物的能有什么好算计?问题是,她总得有权知道文件内容吧?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吧?   “乖,签完你就知道了。”陆东深低低哄劝,薄唇轻轻擦着她的脸颊亲吻。   男人的亲昵动作就跟催眠咒似的,蒋璃一身的傲骨就都酥了,拿笔的手都泛着软,听话地在每份文件后面都签了名。   陆东深满意笑了,轻含她的耳垂,逗得她呼吸急促的,嗓音懒懒黏黏的,“说啊,什么文件?”   陆东深的唇不老实,顺势而下,“我的全部身家,你嫁给我了,我得保证你这辈子衣食无忧吧。”   蒋璃倒吸一口气,赶忙去翻看文件,这一次陆东深没再阻她,任由她一份份文件翻腾。果不其然,都是他手底下各主控公司的股份调配、全球不动产资产管理、各类基金和银行资产共享、承继声明等文件,她的大名一签,就意味着她有资格拥有甚至调配他 手底所有的资产……猛咽了一下口水,她只觉得自己再喘出来的气流都是弱的,脊梁骨像是被人抽出一截,软塌塌地靠在桌边,“陆东深,你怎么这么有钱……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她缓过 神,猛地起身转过来看着他,“你的财产和股份不都冻结了吗?”   “嗯。”陆东深双手撑在桌两旁,将她完全圈在怀中范围,压下脸情不自禁吻她的唇角,“只是冻结,还有,你没听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句话吗?我还是能给得起你的。”见她怔怔地看着自己,他微微抬脸,“相信我,很快我就能拿到属于我的一切,你嫁入陆门,是陆门的长媳,手里势必要持有陆门的股份,囡囡,给你的我都会逐一去安排。” 第585章 上天又眷顾一次   蒋璃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那些文件签名即是产生了法律效应,见陆东深逐一收好,她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我不需要你这么做啊,我嫁给你又不是冲着你的钱。”   陆东深十分享受胳膊被她抱在怀里的感觉,软软的,令他心神摇曳的,道,“当初是谁跟我说,要剜去我的一半江山?”   “我当时那么说,不是因为……”蒋璃别别扭扭的,小声嘀咕,“赌气嘛……”   陆东深被她这话气笑了,“你能随便说说,我不能随便听听吧。”   “东深——”   “你听我说。”陆东深收了唇边笑,脸色转为严肃。   蒋璃不说话了。“囡囡。”陆东深抽出胳膊,轻抚她的额前发,认真道,“你的性子其实不适合留在陆门,是我自私,想要这辈子留你在我身边。陆门复杂,你聪明,所以就算再不适合也不代表你应对不了,但你需要手里有能控制陆门的筹码,至少要有长媳该有的发言权,我不强迫你一定要在陆门任职,可股份绝对不能没有,不是要你荣耀加身,只希望你 能拥有保护自己的武器。当然,我会尽最大努力,给你一个无忧无虑的生活空间。”   蒋璃听着心里真是翻江倒海,陆东深这种男人花言巧语的时候不多,甚至他不怎么会海誓山盟,却一直在用属于他的方式保护她、爱护她,这就是他的承诺。忍不住圈住他搂紧他,一肚子的话倒不出来,她想跟他说,我会保护好我自己,你安心做你的事;想跟他说,既然我答应嫁给你,就对陆门的复杂环境有了心理准备;想 跟他说,我想成为能帮你坐上权力交椅的妻子,而不是躲在你身后纳凉的女人……   想说的话太多太多,多到形同沧海,最后落在他耳畔就成了她最由衷的一句,“东深,我爱你。”   **   股市开盘日,多少双眼睛多少心思,有人期待,有人担忧。   这一天众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陆门身上,前几日背后的那股力量近乎是吞噬性吸纳,尤其是在开市之前的24小时,吞噬的速度达到疯狂。   所有人都在看,一旦开了盘,是不是陆门真的就改天换地了,那不仅是陆门,还有跟陆门旗下各公司往来的商业合作伙伴都将会遭受或大或小的影响,甚至有的是重击。   可就在众人都在为之屏住呼吸时,股市一开盘,之后的局面令人大跌眼镜。   背后那股虎视眈眈的力量不见了,陆门没有被改天换地,也没有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当然,这只是令人吃惊的一方面。   另一方面就是陆门股票现状,没任何起伏跌宕,换句话说,旗下各家公司的股票数值就跟被凝固了似的,不上不下,还保持开盘前的模样。   这般光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背后的力量没再继续,那说明就是暗自吸纳股份一招没能成功,也说明陆门肯定有人从中干预了,那……怎么不救市?   所有人都懵了,陆门这是什么操作?有人好信,试着跟进陆门旗下公司股票,却被告知失败,买不进、抛不出?   就在股票市场上谁都摸不准陆门接下来的路数时,蒋璃可没闲着,同陆东深一样忙得脚打后脑勺。   她先是在调配室待了一上午,等季菲推门进来时,她刚刚做完气味抽离实验。季菲给她带来了有关陆门的消息,蒋璃闻言后很冷静地“哦”了一声。季菲见状奇怪,忍不住问她,“你是坐上了陆门长媳后心理素质加强了,还是对开盘后的陆门情况了如 指掌啊?”   蒋璃戴着口罩,手里拿着玻璃器皿,边观察边淡言道,“两者都不是。”   季菲闻言走上前,隔着一排玻璃器皿盯着她瞧。她眼皮没抬,知道季菲在等着她说下文,便补上了句,“我只是对陆东深有信心而已。”所以陆门的情况她不过多问,在她认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更别提陆东深做事向来有把握有分寸,虽说他现在还游离在董事局之外,可董事局里毕竟还有他的心 腹,重要的一点是,如今就连靳严都为他服务,这似乎更有恃无恐了。   季菲绕到她身边来,戴上无菌手套,怏怏道,“小夏,怎么说咱们都交心过,是,我对不起你过,让你心里一直有气,可现在咱们怎么说都在合作吧?”   “所以呢?”蒋璃晃了晃手里的试管,见颜色不对,又重新将其搁放在分离器上。   “所以必要时聊聊贴心话不行吗?问你什么你都四两拨千斤的。”   蒋璃没搭理她,一直在盯着玻璃器皿。   “夏昼!”季菲盯着她的脸。蒋璃按下分离器的开关,再取出玻璃试管时里面的颜色发生了改变,她加入闻香条,待试纸条变了颜色后拿了出来,这才看向季菲,“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合作?要不是你偷 了江山图里的泫石,我才懒得搭理你。”   季菲脸色不自然,“什么叫偷?我是花了大价钱买行吗?”见蒋璃眼神一厉,她又马上道,“至少我保留了泫石供你研究吧。”   “你不找我找谁?你自己有破译秘方的本事吗?”季菲一撇嘴,满脸不悦,但还是没跟她呛声。季菲太了解她的脾气,真势如水火,她是连调配室的大门都不会迈的。可虽是知道这点,季菲还是挺贪心以往无话不谈的日 子。“的确,泫石不但是秘方的原料,更是解方必不可少的原料。”蒋璃说了正事,将气味试条递给季菲,“我之前虽然有破解的办法,但是也有弊端,利用泫石做原料的解方就 不会,能将秘方残留的气味中和的一干二净。”   季菲也言归正传,面色渐渐凝重,“这么说,找泫石是唯一的办法了。”   蒋璃没应声,靠在调配台旁陷入沉思。也许上天总怜有心人,至少蒋璃是这么认为的。这些年来,哪怕她再多惊险,上天也总是给她留了一条路,就算是在精神病院那种绝望的环境里,最后也等来了一个谭耀 明。泫石成了蒋璃的梦魇,从出秦川那刻起就不曾放过她,她以为这次是穷途末路了,不想,上天又眷顾了她一次。 第586章 没白当陆东深的前女友   陈瑜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是午后,齁热的天,阳光也烈得很,蒋璃从调配室里出来钻进车里,吸了好一通的空调冷气。   一个孕妇,现在打电话给她无非就是闲得慌,蒋璃也落得悠哉,问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陈瑜却没有跟她拉家常的打算,神秘兮兮地说,“你猜,我在哪呢?”还能在哪?北京呗,何姿仪和邰业扬都被判刑,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就这么搭进去了。长盛目前大中华区的业务全都归在邰业帆手底下了,那个看上去不学无术的富二代 ,她还真是小瞧他了。但陈瑜能这么问,肯定不是在北京那么简单。蒋璃懒洋洋地靠在车座上,随口来了那么一句,“难不成你还跑沧陵去了?又或者你跟你家邰公子赌气,一骑红尘带球跑美国 来了,就在我家门口等我包养呢?”   话音刚落,就听那头一声尖叫,蒋璃及时把手机移开,这才避免了耳膜极有可能被穿透的悲惨命运。   那头亢奋非常,“做了陆门长媳就是不一样啊,你是未卜先知吗!”   蒋璃一愣,“啊?真在我家门口呢?”   “那倒没有,不过跟你已经是亲密接触了。”陈瑜在那头欢快道,“我来纽约了,见驾吧!”   **   陈瑜的肚子眼瞅着就成球了,素颜,饮食控制不错,胳膊腿都挺细,不像一般孕妇似的臃肿笨重。   “这孩子倒也省心,没怎么折腾我。”她说话时轻抚着隆起的肚子,素白的手指戴着婚戒,穿了件很简约的套头孕妇连衣裙,月白色,衬得肤色很干净。   两人约在了一处吃下午茶的地方,靠窗而坐,窗子是敞着的,室内安静,一窗之隔是街角繁华人来人往。两人都是养眼素净的姑娘,引了不少目光。   这阵子天热,蒋璃没什么胃口,陈瑜在饮食上也有忌口,所以两人只要了简单的点心和水果,吃得清淡。蒋璃“嗯”了一声说,“我见过的孕妇不少,耐看的没几个,你算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了。体型保持住啊,千万别大吃大喝的,否则遭罪的是你自己。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 的,闪婚闪孕的,那个姓邰的最好能对得住你。”   她还是没能赶上陈瑜和邰业帆的婚礼,但这事儿完全不怪她。陈瑜闪电般的怀孕令整个婚期提前,理由是怕穿婚纱不好看,关于这点邰业帆做的还算man,为了媳妇的颜值,生生更改了原定的结婚计划,要知道哪怕是普通人家,更 改婚期也是挺折腾的一件事,更何况是邰家。   这次陈瑜完全是陪夫办公,长盛最近的势头不小,内有邰业帆外有邰梓莘的,具体在谈什么项目陈瑜没细说,蒋璃也没细问,而且也不方便细问。陈瑜闻言娇笑,“他对我挺好的。”说完这话,眼神在蒋璃身上打量了好一番,一直瞅到蒋璃横眉冷对,她才笑着又道,“我是瞧瞧你做了陆门长媳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   蒋璃哼笑了一声,咬着吸管有一下没一下喝果汁。“也没什么不一样的,没多条胳膊也没多长只眼睛的。”陈瑜逗她,“这外面那些人把你形容的啊,都恨不得你是山海经里的怪物,惑乱众生。我寻思着趁这次来赶紧看看你 ,瞧你变异了没。”   蒋璃被她逗笑了。“要我看啊,惑乱众生的是陆东深不是你。”陈瑜叉了块苹果,小口小口吃的仔细,“你吧,也别五十步笑百步,说我闪婚,你不是啊?肯定是被陆东深骗得一愣一愣的,陆 门现在这种情况你都敢嫁。”   “陆门哪种情况?”蒋璃懒洋洋道。“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陈瑜叹道,“说好听点陆东深现在叫放手一搏,说不好听点他是一脚正踩在鬼门关里,换成其他姑娘,嫁也是要等到情况明朗后再 嫁。不过啊,我也没资格说你,感情这种事一猛子扎下去谁也控制不了,你性子这么直接,再说了,陆东深也的确就是唯一能救陆门的人,挺过这一关他就是赢了。”   “成啊陈楠楠。”蒋璃含笑,“也算是没白当陆东深的前女友,这番分析得不错。”   陈瑜形容的没错,陆东深现阶段还真是一脚在生一脚在死,如果陆门真是一夜之间更主,那别人也许全身而退,但他是陆家人,退无可退。今早天未亮陆东深就去了公司,股市上的事她想帮也帮不了,就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也是怕自己在家里待着胡思乱想,所以才去了调配室。其实季菲告诉她关于陆门消 息时,她是暗自松了口气的,至少目前的陆门还是姓陆的。   胳膊被陈瑜猛拍了一下,蒋璃疼得龇牙,揉胳膊,“你这招反击是因为我叫你陈楠楠还是揭露你风流韵事了?”“你以为我怕你叫我陈楠楠?我告诉你,我结婚证上写着的就是陈楠楠。”陈瑜冲她挥舞拳头,“我有什么风流韵事?我曾经倒是想对你家陆东深风流,结果也没风流起来啊 ,什么前女友,你这个女人就是招恨,别人都对这种话题避而不谈,你倒好,哪壶不开提哪壶。”   “都怀孕的人了,手劲怎么这么大!”蒋璃的胳膊红了一大片,展示给她看,“敢情娇滴滴的一面都留给邰公子了,对同性下手这么狠。”   “那是。”陈瑜又恢复了不正经,一脸的风情,“我的美好只有我家业帆才能看到。”   蒋璃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装,你就装吧。也就邰业帆那傻子才吃你这一套,被你一脸的无辜相给骗了吧。”陈瑜双手一抬托脸,做花状。蒋璃忍着笑,虽说嘴巴上不饶人,但心底还是祝福她的,想了想,由衷道,“说实话,你当时说你要嫁给邰业帆我还挺担心的,先不说邰业帆 怎么样,就说邰梓莘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主要怕你嫁进去受委屈。“”我当时也挺担心的,毕竟邰梓莘并不是一个很好相处的女人,而且当年她还跟陆东深有过婚约,所有人都认为我跟她其实是情敌关系。“陈瑜坦露心声,”但让我没想到的 是,邰梓莘对我还挺好,也没为难我,过往的事她从来也不提。”   这倒是让蒋璃多少有些意外。   “你见过这么大一块的奇楠吗?”陈瑜朝着蒋璃比划了一下。   蒋璃一愣,摇头,“只见过小块的。”   “对吧,奇楠珍贵,很小的一块就价值不菲,我这不是打算开家香铺馆吗,她就送了我很大一截奇楠,价值连城啊,我打算做镇馆之宝了。”   蒋璃听了这话真是好奇极了,陈瑜开香铺馆,邰梓莘送奇楠倒也很应景,可能找到那么大块奇楠,这着实是挺不容易的事,尤其是对邰梓莘而言,她又不是原料商。   便问陈瑜有关奇楠的由来。关于这点陈瑜记得清楚,“邰梓莘跟一位克拉玛依的原料商关系不错,挺奇怪的一位老人,别的原料商是满世界搜罗,那个人的眼珠子只盯着大漠,听说但凡大漠里的原料没有他找不到的。” 第587章 如果   陆东深当晚没回家,晚上十点多的时候给蒋璃打了个电话报备,告知手头的事情太多,可能会很晚回甚至回不去,要她先睡别等他。   蒋璃自是心疼,也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做到理解和支持,但还是忍不住道,“股市暂时算稳定了,你也要多紧要身体啊。”   陆东深在手机那头“嗯”了一声,又沉默少许,跟她说,出了点别的事,正在处理。   当时蒋璃心里一个激灵,闪过脑中的念头就是陆门出事了,但陆东深回答她说不是,要她别胡思乱想。   等挂了电话后,蒋璃有些不安,这种不安描述不出来,也许正是陆东深口中的“出事”,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后颈阵阵发凉,反手一摸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回头望出去,背后是大片陷入暗影的客厅,并无异常。跟家里有人没人没关系,她清楚知道,这股子寒凉是从心底深处滋生出来的。   这一夜她睡得不是很安稳,做了好多的梦,竟也梦见了陆北辰,但又或者是陆北深,总之就是那张脸,匿在黑暗中,又像是从阴影中来,那张脸都是血。   迷迷糊糊察觉身边有人的时候,窗外已经隐隐透着亮。蒋璃半梦半醒见看了一眼,是陆东深回来了,冲完澡的他一身清爽,但眉宇间西似有倦怠。   像是多舛梦境的终结,他在身边,她就有了安全感,伸手将他熊抱,头埋他怀里。陆东深以为是自己把她吵醒,抽出胳膊让她枕着,低头轻吻她的额头,“睡吧。”   蒋璃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没再做梦。醒来的时候身边没人,她以为陆东深走了,不料管家说,陆先生很早就起来了,一直待在书房里没出来。   末了管家又补了句,陆先生也没吃多少东西。   对于管家这般事无巨细的忠心耿耿,蒋璃甚是满意,但与此同时也心生担忧,很早就起了,说明没睡多少觉,又没吃多少东西,看来能让他称“出事”的事,不是件小事。   简单做了些好入口的小点心,配了疏肝解郁的茶,逐一摆好在托盘里时,管家在旁由衷叹道,“陆先生结了婚,这个家才更有家的样子了。”   书房门没关紧,虚掩着。蒋璃还没到门口就闻到了烟味,不是传统香烟,他抽的是她订制的烟草,可即便如此也抽了不少。敲门进来时,眼尖瞧见陆东深按着胸口的位置大口喘息,身形似踉跄,   她一惊。   听见动静后,陆东深敛藏了不适神情,状若无事,可蒋璃看得仔细,他额角渗了细汗。   将托盘搁桌上,蒋璃拿了纸巾上前,给他擦了额头汗,“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你身体上任何的不舒服都要告诉我。”   陆东深后背倚靠桌角,拉下她的手,顺势拉至怀里,轻声说,“没那么严重,最近事情多,闷了些。”他穿着家居服,不是平时冷硬的衬衫。家居服是灰白色,很高级的融色,少一分就偏灰,多一分就成白,是她亲自选的,当时一看见这种颜色的家居服就走不动了。果不 其然,陆东深穿上后果然美好,有灰的冷和白的暖,不远不近却能胜似温柔。   今天阳光不错,书房的窗子是敞着的,放眼过去就是大片望不到头的花园,他身上有阳光的味道和清风送进来的花草味。蒋璃贴着他,轻喃,“逞强。”   陆东深低笑,揉了揉她的头,“你三天两头逼着我去医生那报到,我身体怎么样你还不清楚?”   “能一样吗?”蒋璃抬眼盯着他,欲言又止的,稍许后叹了口气道,“总之,你有一点不舒服的地方都要告诉我,明白了吗?”   “明白。”   “刚刚只是胸闷?”   “是。”陆东深含笑,手臂微微一收圈紧她的腰,“放心吧,为了你,我也会好好保重身体。”   蒋璃将头轻轻抵着他胸膛,叹了口气。她不怕别的,只怕有些情况是常规医生和常规医疗仪器检查不出来的,气味作用到人体的时间、效力直到现在都没有个精准定论,它跟中草药不同,中草药的残留物会随着人体代谢排出去,但气味就如同看不见的爪牙,无孔不入,可以作用于发肤,可以融入血液,可以深入肺腑,最终能给人体带来怎样的影响无法判断,只能随时间游走 而观察。   她刚刚没跟陆东深解释那么多,说了其实也无济于事,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泫石。   “出什么事了?”蒋璃换了话题,“应该跟背后吸纳陆门股份的人有关吧?”   否则那么来势汹汹的姿态不会半途而止。   陆东深没瞒她,“在背后吸纳股份的人就是陆北深。”   蒋璃心头一紧。   虽说她有预感这件事跟陆北深有关,可真的就是如此,她还是心有唏嘘,还有种说不上来的难过,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她顿了顿,原本想问陆东深是怎么发现的,接下来要怎么做,不想陆东深开口了,只是再开口时眼神肃了很多,嗓音也是沉沉的,“北深绑架了顾初,但听说被绑架的不止 是她一个。”   什么?   蒋璃的眼珠子越瞪越大,呼吸差点断了半截,好半天反应过来,“绑架?陆北深绑架顾初?”   “他背后是个制毒、贩毒集团。”陆东深又甩了第二枚炸弹。   “啊?”   陆东深将她圈紧一些,低语,“他果然是个疯子,没什么是他不敢去做的。”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蒋璃急急问了句,然后蓦地一个激灵,“顾初她怀孕了不是吗?”   陆东深凝重地点了点头,道,“警方正在通缉追捕,这件事牵扯了北辰的妻儿,怕是连北辰也逃脱不开了。”   “你的意思是……”蒋璃惶惶,“他会徇私?”   陆东深眼眸里的暗光又深一层,“他早就徇私了。”蒋璃觉得呼吸有些艰难,难怪他觉得胸闷了,这事儿落在她耳朵里都是一场劫难,连她都透不过气来,胸口像是被磐石死压着。“这么说秦阿姨……咱妈的确是被他害死的 ?”   “就算不是他亲手杀害,也是间接造成。”陆东深下巴绷紧,面色冷冽,“而且,他手里未必只有一条人命。”   蒋璃惊骇地看着他。陆东深垂眸与她对视,一字一句,“陆起白在陆门里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我了解他,他擅长的手段是借刀杀人,所以,派人到滑雪场明目张胆撞伤CharlesEllison这种事他 做不出来,反而在医院灭了CharlesEllison的口是他的作风。之前所有的事我只是怀疑,但今天,我对陆北深的怀疑被证实了。”   蒋璃说不出话来,只有怔怔的份,心底深处的寒凉却如浪涌,一波盖过一波,然后没由来的想到了昨晚上攀升的莫名感觉,还有做过的梦,梦里的那张脸都是血……   她下意识地揪着他的衣袖,喃喃,“他疯了。”   “是。”陆东深狠狠咬出这个字,稍许,眼底蔓上悲凉和自责,低语,“我也疯了。”   下一秒蒋璃将他搂住,“不,不怪你,真的不怪你。”陆东深微微将她拉开,凝视着她,他眼里是晦涩不明的光,似黑暗在胶着。他悲愤,他愧疚,可他从没跟她说过,当初就是因为她试探性问过有关他弟弟身体情况,这才 引起他的怀疑,陆南深的身体向来很好,唯一有问题的就是另一个失踪的弟弟陆北深。知道失踪的原因就好办,他从他父亲身边人下手,顺藤摸瓜找到了陆北深……如果当初没有找到他,如果他没利用陆北深达成目的……如果,一切都能回到做决定之前,该多好。 第588章 你却给了只黄金鸟笼子   陆东深在等电话,确切来说是在等贡卆那边的消息。他没出门,手机却很繁忙,基本上都是公司里的事。   午后杨远来了,带了不少文件来,蒋璃看在眼里狐疑在心,陆东深现如今还没重回董事局,也没恢复职位,照理说他没权利处理各类公事文件吧?冷不丁想起之前陆东深在书房说过的那句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们”是指陆门股东,蒋璃相信陆东深想要重回董事局恢复职位不是什么难事,但她也绝对相信,陆东深 那句话有更深层次的含义,他要坐上权力交椅,不是生夺硬抢,而是让众多股东心甘情愿。   怎么做到?就算现如今陆振杨身体欠佳、陆起白坐牢,看似争夺交椅的人选上有了空缺,可陆姓儿郎何止陆东深一个?像是陆起白那种有野心的,平日里掖着藏着的也不少,更何况 陆北深背负人命被警方通缉,这其实对陆东深在交椅上的争夺也会有影响,毕竟是亲兄弟,股东们肯定会有考量。   也许陆北深出事前陆东深还有把握,现在恐怕是难上加难。   蒋璃又想起他之前当众提到的发布会,具体日期没讲,现在想来,也许只是他逼得幕后主使狗急跳墙的手段而已。   将水果切好后,她甩了一下头,让自己从混沌中走出来,她发现自打跟陆东深在一起后,自己都快成半个商业人士了,分析商道上的事真是毫无违和感。   懒得上楼,做了水果茶让管家端过去。没一会儿管家下楼来说,“里面乌烟瘴气的,两位先生抽了不少烟呢。”   蒋璃叹了口气,这杨远一来就把陆东深给带坏了。   午后的空气有点闷了,上午被花丁浇过水的花草,现在看着又有打蔫的迹象,她抱着电脑发了封邮件,之后等到哈欠连天也没等到回信,恨得她牙根直痒痒。   管家去而又返,跟她说,太太,花苗到了。   一听这话,蒋璃一窜而起,瞌睡顿时跑光,一脸的亢奋。管家问她,需不需要叫先生下来?   蒋璃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叫他下来也是杵在那,他对花花草草的一窍不懂。”   很难得有自家先生不懂的东西,管家寻思着,又补了一条:有了女主人,这个家就是不一样了,连花园都热闹了。   蒋璃从沧陵订了植草花苗,种类不少,药用的、观赏的都有。   缘由是,陆东深带她来别墅的时候,在她参观完了一圈后他说,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感觉怎么样,提提意见。   结果蒋璃还真不客气,罗列了一堆问题,但总结下来大体上就两点:没烟火气,不像家。   对花园更是意见很大。   在她认为,花园的面积大到离谱,但种植的花草树木种类少得也离谱。   “善加利用,我不少的原料都能省去到外面找了。”蒋璃满腹抱怨,“陆东深,我要的是森林,你却给了只黄金鸟笼子!”陆东深最怕的就是听到这种话,生怕她有半点的不自在,便跟她说,这家里上下随她怎么改造都行,嫌花园单调,他可以让人再进些花苗种类来,有需要的话也可以空运 。   这话就如同打开了蒋璃的任督二脉,她试探性问他,能否从沧陵买苗?   陆东深说没问题。于是,蒋璃大笔一挥拉了个清单,管家一看额头直冒冷汗,心想着这女主人也太实诚了,结结实实的写了数十页纸啊。于是便去找陆东深请示:女主人要的花苗种类太多 太杂,花苗树苗也有年份要求,有大有小有高有矮的,这在运输上……当时管家汇报这事时蒋璃就站在书房门口,推开一张脸的门缝,看着陆东深,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是诉求。陆东深差点溺死在她的眼神里,全身酥软不说,做出来的决定 也是“义薄云天”的,“直接调私人飞机过去。”   对此蒋璃心花怒放,夜夜倾尽全力奉献美色,事后还不忘问上一句:陆老板满意吗?当时陆东深所有的低压情绪都堆积在秦苏遇害一事上,入夜笙歌似乎就成了他唯一发泄的途径,听见她这么问,他就总会圈她入怀,摸着她的头跟摸只猫似的,说,“你最 好的品格就是知恩图报。”   意思是这个意思,但话听着总觉得别扭。   在沧陵订花苗树苗,一是方便,二是种类繁多,这种事一个电话打给蒋小天就全都能给办妥了。   蒋小天接到蒋璃的视频通话后表现出空前亢奋,在记下她所需要的植物和在沧陵住所的原料后,一个劲问她,“你是喜欢听人叫你陆太太还是蒋爷呀?”其他几个兄弟也都在,估摸着是大家凑在一起聚餐,也都凑到镜头前七嘴八舌的,纷纷询问她的境况,说陆门目前的情况他们都听说了,印宿白在那头语重心长道,“你说 你又不是根老油条,陆门那种环境你能适应吗?实在不行先回来吧。”   蒋小天在那头一撇嘴,“我们蒋爷不是老油条,蒋爷夫是啊,怕什么?”   蒋璃在这头被逗笑,“蒋什么玩意儿?”   蒋爷夫,蒋小天在那头得意洋洋重复一遍,告诉她,这是他琢磨出的对陆东深最合适的称呼。   蒋璃越品越觉得逗。   末了蒋小天告诉她一件事:芙蓉跟马克了。   “什么叫跟马克了?”蒋璃狐疑。   “就是跟了马克了。”蒋小天重点强调,“芙蓉跟马克在一起了。”蒋璃一下子反应过来,顿时炸了,“马克呢?芙蓉呢?印堂黑,马克是你的人吧?我临走前怎么跟你说的?是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你看好马克,别让他再去骚扰芙蓉?怎么 个意思?趁我不在霸王硬上弓呗?你把他给我叫过来,我非骂死他不可!“印宿白见她真急了,马上解释说,”蒋姑娘,他俩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哪有霸王硬上弓啊,马克那小子就是喜欢芙蓉,你在的时候他不敢表露,估计也没弄明白自己的心 思,你走了之后那小子就在追芙蓉,对芙蓉挺真心的,人又长得精神耐看,别说是芙蓉了,换做其他姑娘也能心动吧。”   然后又跟她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马克平时是怎么保护芙蓉的,说得蒋璃心头这团火终于熄灭了。“芙蓉那个死没良心的,这么大事也不跟我说一声。”蒋璃怨怼,那会在沧陵的时候其实她是瞧出点苗头,因为有芙蓉的地方总会时不时瞧见马克的身影,但她当时更多的 是担心马克不服气,对芙蓉是一种畸形占有。   蒋小天嘻嘻哈哈的,“你当初救她出火坑,如今她又跳回火坑,你说她好意思告诉你吗?”   说的也是。但是蒋璃觉得,有情这种东西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第589章 很讨厌无法掌控的感觉   一飞机的花苗树苗和各式各样的原料一股脑运到美国,来到她所在的别墅,就如同蒋小天用酸溜溜的语气说,“可够金贵的了,在沧陵便宜掉渣的东西坐了趟私人飞机后肯 定身价大涨了吧?“各色植物苗被工人们小心翼翼地从车上卸下来,又小心翼翼地搬进花园,花丁们和别墅的工作人员都没闲着,齐齐上阵。蒋璃可算是有活干了,袖子一撸,换了双靴子就 去指挥栽种工作了。   白兰是蒋璃格外精心的。蒋小天也是实在,当时她提到的是一株白兰,要十年左右的苗,运过来后她慢慢养就行,白兰跟白玉兰不同,枝杈多,小株的话方便包裹和运输,岂料花苗一运下来她大 为吃惊,这哪是一株白兰啊,应该叫做一棵白兰……树。蒋小天的解释来的勤快,也顾不上有时差了,“手鼓店里的那颗白兰树是你最喜欢的,但我没敢动啊,一旦你在那头养死了呢,所以我让胖虎在别人家挖了一棵邮给你,哦 对了,还有土,都是沧陵本地土,怕它刚到美国水土不服。”   想得真是周到。   沧陵为红土,土质偏黏,蒋璃亲自上阵栽种,几名花丁扶着树,管家在旁瞅着肝颤,一个劲的想要代劳,并道,“陆先生看见了该心疼了,这些活还是我们干吧。”   蒋璃婉拒,这白兰是她“钦点”的,哪会让旁人插手?不单单是白兰,还有些珍贵的花草苗,她都要亲力亲为。   白兰是她对沧陵的记忆,她喜欢那种香气,因为总会眷念曾经的人曾经的事,还有曾经肆无忌惮的日子。不伤根脉,盘根而栽,蒋璃对于栽种工作是信手拈来,又用鹅卵石垒了漂亮的花台,完事后,她脸上、衣服上都是红色黏土,交代了花丁相关事宜后,举着戴胶皮手套的 双手进了屋里,手套上也全都是红土。   刚进客厅,就见陆东深从楼上下来了,身后跟着杨远,见蒋璃这副“尊容”后大吃一惊,很快陆东深反应过来,“花苗到了?”蒋璃点头,走上前想给他个爱心拥抱,但一瞧自己的衣服还是算了,不是怕他洁癖犯了,是心疼他那身家居服。两眼依旧放光,冲着他手舞足蹈的,“私人飞机运送就是及 时,所有的花苗树苗都新鲜得很,我觉得成活率很高。”   陆东深含笑看着她,控住她的手腕,替她摘下沾满红土的手套,宠溺道,“看看还缺什么,随时补。”   “好的好的!爱死你!”蒋璃欣喜,忍不住亲了他脸颊一下,顺带的沾了点泥印子,她嘻嘻笑,抬手蹭干净了他的脸,“我去洗洗啊。”   等她蹦跶得上了楼,杨远诧异地问陆东深,“前阵子你调私人飞机就为了这事啊?”   陆东深“嗯”了一声,将沾满红土的胶皮手套扔进垃圾桶,他手上也沾了土,碾了碾,忍不住笑,连土也要空运吗?他这媳妇怎么这么可爱呢?   杨远啧啧了两声,“你干脆送她一个山头让她占山为王得了,陆东深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娶了个江湖游侠,又或者是女版陶渊明。”陆东深明白他的意思,抽了几张湿纸巾,每根手指头都擦得干净,道,“听着也不错,历经世俗再去归隐山林的姑娘往往都聪明绝顶,所以,你以为她应付不了陆门复杂的 局面?也许她会处理得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好。”   杨远吊儿郎当坐在茶几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陆东深。陆东深将湿纸巾扔进垃圾桶里,对上他打量的视线,“想说什么?”   “我以前从来不敢多想你谈恋爱是什么样,但也多少能够想象你结婚后能什么样。”   “跟你现象的一样吗?”陆东深不紧不慢地问。杨远哼笑,“完全不一样,工作狂还是那个工作狂,但竟然也有时间哄女人,你这辈子算是被蒋璃给栓死了,也怪不得外界以为你是中了邪。你看你自己,就这么风轻云淡 的擦干净了手,搁从前,你恨不得能把手指头给剁了吧。”   “你吧。”陆东深在沙发上坐下来,甩了句,“该去正经地谈个恋爱了。”   蒋璃一身清爽下楼后,窗外有了闪电的影子,吹进了的风有雨腥味,天色沉沉而暗。没见着杨远的身影,她倍感奇怪地问,“没打算在家里吃晚饭吗?”陆东深难得悠哉放松地靠在沙发上,面前是套考究的茶海,倒是没煮茶,在看手机,闻言后把手机往旁一放,道,“咱家又不是做慈善的,天天让他来蹭吃蹭喝的说不过去 。“”话是这么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你不是还跟他借过钱吗?说到底人家都算是你的金主,还钱之前总得给他一两颗甜枣吃吃。“蒋璃说着踱步到窗前,大半个身子都 恨不得探出去,“我可真是老天爷的宠儿,今晚要是下雨的话,我那些花啊草啊的肯定茁壮成长。”   “你过来。”蒋璃跟只蝴蝶似的,花枝招展地走上前。陆东深伸手拉住她,她顺势滑他怀里。他手臂一收紧,低脸深深埋进她脖颈里张口一咬,低喃抗议,“一整天眼里就只有你那些花 花草草。”   他控制了力度,所以落在她脖子上就成了痒,她嬉笑缩脖,避开他继续进攻的唇,“谁不搭理你了?你不是一直在忙吗?”   陆东深没应声也没抬脸,薄唇顺着她肌肤的芳香游弋,像是沉迷儿女私情,可又像是心事重重。   蒋璃微微后撤身体,抬手捧住他的脸,“是陆北深那边有消息了吗?”   陆东深看着她,眸底深处幽幽似海,他低语,“没有。”话毕,没等蒋璃反应过来他就吻下来,顺势将她摁倒在沙发上,伟岸的身躯压实了下她。蒋璃的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透过客厅的落地窗,隐约都能瞧见花丁的身影。她是了解陆东深的,虽说在这种事上贪得无厌,但也绝不是个情趣一上来就不分 场合不管不顾的男人。这么想着蒋璃也没挣扎,任由他的情绪泛滥和撕扯,然后轻轻环上他的脖子,却唤醒了陆东深的理智。他停了动作,脸在她胸前埋了一会后才缓缓抬起,看着她的目光里 晦涩不明的,有教人看不穿的混沌和深沉。   蒋璃轻叹一声,“没有消息也倒好,至少还没有更坏的消息出来不是吗?”   “是。”陆东深压下脸,近乎贴着她的鼻尖,低叹,“我只是很讨厌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蒋璃完全理解。   像是这么一个习惯掌控大局的男人,哪怕是面临生死他都不曾彷徨绝望过,所以,最难接受和憋屈的就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他应该很少有这样的时刻。   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一些道理讲出来无非是自欺欺人。   想了想说,“我给你煲汤吧,保证你喝完了之后生龙活虎身心舒畅的。”   她有心转移他的注意力,这份心思他是清楚的,心口有暖意,眼神也柔和了不少,“又或者今晚你精心准备一席美人餐,我吃完可能会更身心舒畅。”   “急什么嘛……”蒋璃拉长了音,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勾蹭他的胸口,眼神媚得很。   如果说刚才陆东深只是情绪的发泄,那此时此刻她倒是真勾起他的欲念了,他低低道,“先吃个甜点也行。”话毕就打算将她抱起回屋。蒋璃身手好又灵敏的,双腿勾住他的腰顺势将他重新推坐回沙发上。她于他腿上跨坐,双手捧住他的脸,用力往中间一挤,看着陆东深这张俊脸在自己手里变了形,忍不 住笑道,“甜点都要留在饭后吃,你乖,否则今晚这顿甜点你吃不爽的。”   陆东深任由她糟蹋自己的脸,环着她腰身的大手不安分,“爽不爽的到最后也不是你说了算。”   蒋璃伸手朝后一抓,按住了他的手,“你想霸王硬上弓也不是不可能,但你真不信我有本事让你今晚没办法做霸王?”陆东深盯着她的脸,她眼睛里有光,鬼亮鬼亮的,一看就没按什么好心思。他清清嗓子道,“我突然饿了,去做汤吧。” 第590章 不能再流血了   入夜的时候果然下了雨,淅淅沥沥的。卧室里的窗子没关死,蒋璃受不了空调的凉气,入睡时总习惯开着窗子吹自然风,所以钻进房间里的气流带着潮湿,温凉得很。蒋璃顶着一身的红痕睡得瓷实,四仰八叉地近乎摞在陆东深身上,两人入睡后的姿势似乎永远就是这样:一个躺得四平八稳,几乎整夜都不带翻身的,一个就跟陀螺一样 ,睡姿换个不停。再次翻身的时候,蒋璃的脑袋是枕在陆东深的胸口上,这个姿势睡得不是很踏实,也连带的把陆东深给枕醒了,见她脖子一直窝在那,他都替她难受,将她重新拉回怀里 ,侧身搂紧她,她扭动了一下,腿攀上了他的腰。   陆东深阖着眼按住了她的不老实,含含糊糊低语,“乖乖的,睡吧。”   蒋璃就安心在他怀里不动弹了,他的嗓音却顺着雨声钻进她耳朵里,细细密密,断断续续的,她似梦似醒间在想,这雨声怎么像女人在哭呢……不知多了多久,等蒋璃辗转浅梦时觉得耳畔还有哭声,但迷迷糊糊间又觉得是雨声,雨声很大……隐约间,还有男人刻意压低了的嗓音,沉沉的,跟天际间滚滚而来的雷声 混在一起,女人的哭声似乎更清晰了。   蒋璃冷不丁似梦似醒的状态里抽离出来,这哪是雨声?分明就是有女人在哭!   她蓦地睁眼。恰好一道闪电乍现,映亮了坐在床边的男人,他背对着她,脊梁骨僵直。在通电话,虽说压了音量,可盖不住嗓音里的压抑。雨声不大,偶尔电闪,雷声已经没了,所以 房里尚算安静,安静到蒋璃能听得见手机那边的情况。   很杂乱,有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在厉声说什么,可钻进蒋璃耳朵里的就是女人的哭声,哭得让人心碎,连带着嗓音都听着无助,“大哥……怎么办?怎么办……”   蒋璃心里一激灵,坐了起来。   然后她听见陆东深低沉开口,“先别哭,我问你,手术做完了吗?”蒋璃凑近,轻轻攀上陆东深的肩膀,他没动,始终拿着手机,脸色十分难看。很快手机那头的声音传过来,“做完了,刚开始的时候情况还算稳定,现在……情况不是很好 。“女人声音哽咽。   “我马上派人过去。”陆东深道,“先在北京稳定术后指标,然后接回来治疗,你手机保持畅通,随时会有人跟你联系。”结束通话后,陆东深又接着打了两通电话,都没避开蒋璃。一通是打给杨远,要杨远马上跟国内公司联系,调最近的私人飞机到贡卆;另一通打给谁蒋璃不清楚,总之不 像是陆东深之前的下属,因为陆东深在交谈过程中很客气,他拜托对方去联系医院和相关专家,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安全,最后陆东深跟那人说了声谢谢。   那人也很客气,道,“陆总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吧,还有弟妹的情况,我会注意。”这前后两通的电话,再加上之前手机里女人的哭声,一来二去的蒋璃也把事情猜测得差不多了,心口突突直跳,等陆东深通完电话后,她开口,“杨远那边再快,私人飞机 从北京飞贡卆也需要时间,倒不如我从沧陵调人过去,从沧陵到贡卆就近很多。”   “我之前想过动用你的人,但是……”陆东深轻轻拉过她的手,眉间蹙意,脸色凝重。   他后面的话就没说,可蒋璃反应过来了,想了想说,“如果目前的情况不方便让太多人知道,那就让芙蓉过去。”   “芙蓉?”陆东深微愕。蒋璃抬手轻抚他紧锁的眉心,跟他解释,“在红尘里讨饭吃那是芙蓉的迫不得已,我对芙蓉最了解,她热心肠而且嘴巴很严,顾初现在怀着孕呢,身边有个女人陪着总好过粗心的男人,再者说,有芙蓉在就是有马克在,以他的身手对付个临时危险绰绰有余,贡卆那种地方警力毕竟有限,万一再出什么事呢,而且你绝对放心,马克也会守口 如瓶。”   陆东深看着她,眼神里终于有了不曾在外人面前流露的倦怠和脆弱,他低低说,“囡囡,谢谢你。”   这是他由衷的话,却让她心疼得够呛。   不耽误时间,蒋璃马上给芙蓉去了通电话,在电话里她没讲太多,就告诉芙蓉立刻去哪,陪什么人,要时刻关注对方的情况,照顾好对方,并且提醒她带上马克。   芙蓉也是既讲义气又懂规矩,蒋璃没说透的事她也没多问,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要蒋璃放心,她马上动身去贡卆。   蒋璃在最后叮嘱她道,“记住,到了那边不管看见什么听见什么——”   “我知道,我只管完成我的任务,其他事其他话我都看不见听不到。”芙蓉豪爽地打断了她的话,又补上了句,“马克也一样。”   要是搁平时,蒋璃非得狠狠取笑芙蓉吐了吃这行为不可,但今天她没多说什么,就是跟芙蓉道了谢然后挂了电话。   窗外的雨声又大了起来,本该是快亮天的时间,天际却还是沉沉一片。闪电在翻滚的云层里乍隐乍现的,弄得人心惶惶不安。两人都不可能再睡了,手机随时响。陆东深将蒋璃搂在怀里,搂得很紧,她没问,就任由他的情感肆意依托。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沉痛开口,“北深拒捕,北辰取代了顾初做了人质,两人遇上泥石流翻了车 ……”   蒋璃的心脏蓦地一收。   陆东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压下心头的憋闷,顿了顿又道,“两人同时被推进了手术室,北辰心脏严重受损。”   “然后呢?”蒋璃只觉得头忽悠一下,呼吸急促,“北辰他不会……”   死了的话她说不出口,也不想贸贸然说这个字。   陆东深低垂着头,“换了北深的心脏,但是失血过多情况不是很乐观,还有后期有没有排斥反应也是未知。”   蒋璃愕然。   心脏移植?   那陆北深岂不是……   陆东深抬手用力地搓了一下脸,脸就埋在掌心里好一会儿才抬脸说,“囡囡,我不想死人,不管对方是陆起白还是陆北深。”   “我明白,都明白。”蒋璃心疼地搂过他。   人人都说商界战神所向披靡,但陆东深真的是神吗?不是。商场之道他比任何人都要深谙,揣测人性他能比任何人都精准,可上天的安排他能一一预料?尽人事听天命,不单单是面对普通人,还有他战神陆东深,是上天给他敲了 个警钟,告诉他,你也只是个普通人,并不是无所不能。陆起白是他的死对头,他一心想着的就是找出陆起白父子的罪证,通过法律手段踢掉通往权力交椅的绊脚石,而陆北深,是他精心安排在陆门的棋子,虽说目的性很诛心 ,可陆东深绝对不想看见流血丧命的事发生。   也许陆北深就是一把双刃剑,能伤人,也能自伤。陆东深抬手,箍住她的头,修长的手指插到她的发丝里,他的脸近乎贴近她,“不能再流血了。”他的语气透着一股子坚决,一字一句,“从今天起,陆门绝对不能再流血了。” 第591章 你就等着权可倾天吧   陆东深行事迅速,很快,陆北辰就被送往北京稳定伤情,住进了一早安排好的医院重症监护室,又有相关专家轮流会诊,随同的除了顾初外,还有当时为陆北辰换心脏的 知名专家斯密斯。   陆北深的遗体火化后埋在了国内的某处墓园,据说是整个墓园最好的位置,也据说之所以埋在那里是因为他出生在那个城市。   关于陆北深的死和陆北辰的重伤住院,以及那天在贡卆里追捕的所有细节消息都被陆门封锁得严密,外界只是猜测不断,具体情况谁都说不上来。   蒋璃丝毫不差的知道了陆北深的所有行迹。他痛恨陆门,甚至痛恨陆门里的所有人,也包括他的亲生哥哥陆北辰,陆东深查的没错,陆北深背后是有一个庞大的制毒贩毒组织,基地就在西奈山附近,而秦苏的存在 威胁到了组织利益,与陆北深合作制毒的是一个叫鬼马的人,此人阴险无比利益为上,就是他一手组织策划了杀人事件,并且后来也参与了绑架事件。陆振杨一蹶不振,却坚持要回国去看陆北辰。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除了随行医生外,陆东深和蒋璃也陪伴左右,尤其是蒋璃,根据他的身体情况配了不少气味方子,在 这一行程中,她对陆振杨的照顾很有必要。   陆东深抵达北京后,就对陆北辰之后的治疗做了最周密的安排,除了继续让杨远的人守着病房外,他也将日后陆北辰到国外疗养的相关机构和专家也准备稳妥。并且,他单独见了斯密斯医生,将陆北辰在这次事故中所有的治疗档案交给他作为机密档案保管,跟斯密斯医生重点强调,“你一直是我弟弟的主治医生,所以这次事件严 重性你很清楚,手术项目要做保密处理,这份治疗档案哪怕是我弟弟本人都不能看不能碰。”   斯密斯医生哪会不明白陆东深的顾虑,承诺道,“陆先生放心。”蒋璃一直陪着陆振杨,同医生一起时刻关注他的身体状况。他在陆北辰的病床前坐了许久,颤抖着手抚摸着陆北辰的头,还像是在抚摸着个孩子似的,眼眶通红。后来他 又去看了陆北深,沿着绿荫阶梯一路向上时,他的身形踉跄,多少次蒋璃都很担心他会从台阶上栽下去,一直搀扶着他。站在陆北深的墓碑前,陆振杨的肩膀都抑制不住在抖,他先是说了句,“孽子!”又在原地僵直了些许后坐在墓碑前,一脸苍凉。蒋璃遣了身边人离得稍远些,陆振杨一生 要强,许是最不想让人看见的就是她脆弱的一面。   她原本也想回避,但是陆振杨叫住了她。陆振杨看着陆北深的照片,从蒋璃的角度看不见他具体的情绪,但也能感觉到他心底的哀痛和苍凉,许久,他喃喃,“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我那个生了怪病的儿子吗?就是 北深。他遗传了他母亲的疯狂和歇斯底里,迫不得已我才把他关起来。”   蒋璃站在那没动,也没应声,只是后背丝丝泛凉。其实在后来她也多少猜到了,陆南深精气神都在那,压根就不是有病的样。陆北辰身上的气息清冷,跟他常年工作环境有关,也不是陆振杨口中提到的那位儿子,只有一 位有端倪,曾经问过她天魂草的“陆北辰”,他身上有的是罂粟气,就是陆北深。   只是精神领域的疾病她无法快速判断出来,而且看样子陆北深长大后恢复得也不错。陆振杨抬手去摸墓碑,摸上面的照片,就如同在病房时摸陆北辰时一样,情感深沉厚重,将心底的痛不欲生压得支离破碎。他说,“爸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 们的妈妈……”   蒋璃始终觉得陆振杨在压抑情绪,果不其然,他情绪爆发是在离京的前一晚。   保镖、医生还有伺候他生活起居的下人都被赶出来了,大家都不知所措,守在门口又怕听到不该听到的话,杨远替他们解了围,大手一挥遣散众人。蒋璃打远就瞧见了杨远,跟门神似的杵在门口,身体倾斜,耳朵近乎贴房门上,一手拿着烟盒,一手拎了支烟,专注力只在房门里。蒋璃好奇,轻步上前靠近他的后背,   也学着他的架势耳朵贴近,里面有人说话,声音极低,听不清说什么。   她开口问,“里面怎么——”   “了”字还没冒出口,杨远就条件反射地跳开,看样子是被蒋璃这冷不丁的声音吓得不轻,转过身瞪大了眼珠子,好半天才缓过气,咬牙低语,“鬼啊走路不出动静?”   “难得还有你怕的时候。”蒋璃半开玩笑,说着抬手就要敲门。   下一秒手腕被杨远截住,连同身体一并挡在门前,“干什么?”蒋璃被他这番举动弄得又气又笑的,目光往手腕处一扫,杨远迅速领会她眼里的警告,聪明放手。蒋璃这才收回眼神里的“杀气”,将怀抱叠好着的衣服示意了一下,“熏好 的家居服,我得送进去一趟。”   为了稳定陆振杨的情绪和身体状况,蒋璃可谓是绞尽脑汁,吃穿用度到她这里都严格要求,就连陆振杨睡前要穿的家居服她都是用特殊方子熏上几遍。熏好的家居服气味不冲不浓,淡而不散,杨远闻着都觉舒服,他道,“行啊,现在全员上下大事小情的都听你意见,越来越有陆门长媳的风范了,等过阵子发布会一开,你 就等着权可倾天吧。”   权可倾天?   “什么意思?”蒋璃不解,“真有发布会?”   杨远瞧着她一脸迷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不自然清清嗓子,“那个……陆东深什么都没跟你说?”   “说什么?”   “啊……没什么。”杨远马上止住话头,冲着房门里头一抬下巴,“老爷子教训儿子呢,你先别顶着气头进了。”   蒋璃一怔,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听从里面传出陆振杨的一声厉喝,“你这个逆子!”   紧跟着是一记耳光声。   房门的隔音效果其实很好,否则刚刚杨远就不会那么个姿势偷听也没听出什么来,但陆振杨的这声吼和耳光声都能清楚传出来,可见怒火中烧,事态严重。杨远甩了句“我去!什么情况!”紧跟着一扭房门把手就闯进去了,蒋璃也紧跟其后,倒不是担心陆东深挨打,一个耳光打下去也不能缺斤少两的,她担忧的是陆振杨的身体。 第592章 你想都不要再想了   房间里气氛压得很。杨远和蒋璃闯进来的时候就结结实实感受到了这份压抑,瞧见陆振杨跌坐在沙发上,指着陆东深,手指头气得都在抖。而陆东深僵直地站在那,没躲没避,脸色出了奇的 差,但是没恼怒,眼角眉梢只是沉重。   杨远立马上前安慰陆振杨,“别动气,您老千万别动气,咱有事心平气和地说。”陆门董事局最新吸纳股东的人选就是杨远,他之所以能在诸多高层里脱颖而出,除了业绩无人取代外,做事也是顾全大局,尤其是能平衡各级人员关系,在老股东们面前 他更是很讨人喜欢,所以很多时候在气氛紧张时他都是最有力的润滑剂。但今天润滑剂的效力有些失灵,至少陆振杨没听进他的劝慰,怒火丝毫不见少,也没有避讳他俩在场的意思,对陆东深厉喝,“利益权力,明争暗斗我都理解,但你竟然忍 心踩着自己亲弟弟的命上位,陆东深,你的底线呢?我看你是为了那把交椅什么底线都没了!”   蒋璃闻言这话心头暗惊。秦苏的死、陆北辰的重伤入院,还有陆北深的逃逸身亡,这些都成了压在陆东深心上的磐石,他内疚自责,压抑、脆弱的情绪从未在她面前掩藏,他一手策划了陆北深进 入陆门,利用陆北深来对付陆起白,背后之意可想而知。想来陆振杨是知道了陆东深的所作所为,所以怒火中烧。如果秦苏没遇害,如果陆北辰、陆北深俩兄弟平安无事,那依着陆振杨对陆东深的了解,绝对会想到陆东深的目的只想趁乱而为,做那个藏在背后操纵黄雀的人,如今事 态发展逃脱了陆东深的控制,见了血出了人命,陆振杨失去理智,将所有气撒在陆东深身上也是正常。   蒋璃抬眼瞄了陆东深一眼。对于陆振杨的指责他没做任何解释,抿着唇,下巴弧线僵冷。蒋璃觉得自己进门时想错了,认为陆振杨一巴掌下去也没什么,实际上陆东深嘴角有血,刚刚那巴掌挨得不 轻,但他始终没动,也没抬手去擦,看得蒋璃心口阵阵抽疼,许是他也认为自己有罪吧。   局面很僵,陆振杨又是长辈,蒋璃再替陆东深觉得委屈也不能贸贸然讨公道,正想着怎么劝说,杨远先替她趟路了。“陆老爷子,外人不了解陆东深您还不了解?他怎么可能想去踩着别人的命谋利?他跟陆起白父子又不是一路人。人算不如天算,他不可能事事都预料的到吧?再说了,出 事之后他也挺难过的,还有陆北深……“说到这杨远重重叹了口气,”他是招招要人命啊,所以,老爷子,有些事的道理和后果早就摆在那了。”   陆振杨一直在盯着陆东深,对于杨远的劝慰充耳不闻。杨远得啵了半天,见什么效果都没有也倍觉尴尬,清清嗓子,再打算继续攻心时就听陆振杨问话了。   没再气急败坏,情绪压得很快,如果说刚才那通训话是气话的话,那接下来的这番问话就应该是陆振杨经过深思熟虑的了,因此,也有可能是一切怒火的来源。   “我就问你,如果一切如你所愿,你最后打算怎么安置北深?”   杨远一怔。   蒋璃也跟着一激灵。这是个被意外状况取代了的现实问题,如果陆北深没有害人夺权之心,那一旦帮着陆东深坐上权力交椅,那陆北深最后的结局该会如何?她想过,而且她相信杨远也想过 甚至很清楚。   她只是,没敢深想。   所以说,陆振杨能叱咤商界也绝非运气,他的确有这本事,哪怕在盛怒之下也能一针见血刺穿根本。多少次蒋璃都在想,如果换做她是陆东深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觉得事到如今,安抚人心最为重要,死者已矣,没必要挑起跟活人的矛盾,她可能会说:北深是我弟弟 ,我自然要跟他联手管理好陆门。   可她很清楚,如果陆东深这么回答,那他就不是陆东深了。   果不其然,陆东深看着陆振杨道,“我会将他逐出陆门,不会给他任何插手陆门事务的机会。”杨远在旁捏了把汗,暗切切地想,陆东深你傻呀?都什么时候了还照实了说?很显然老爷子问这话是想寻求个心理安慰和给你一个台阶下呢,你又不是想不到,花样作死 是吧……   陆振杨的脸色又冷了一层,“这么说,你就只是把北深当成颗棋子了?”   “他的作用只是如此。”   蒋璃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暗念:别发火,千万别发火……   陆振杨也着实没拍案而起,但搭在沙发一角的手直哆嗦,他盯着陆东深,两只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气氛压到了极点,呼吸艰难,像是被手扼住了喉咙。陆东深的情绪也是隐忍不发的,他再开口,嗓音低沉,“爸,您很清楚北深对陆门抱有什么目的,当年您尚且都要把他关起来,将来我坐上交椅,更不可能容他糟蹋陆门利 益。”   陆振杨攥了攥手指,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还记得当时陆北深来他面前说,爸,我想进陆门,这几年我想得明白,再如何不想承认我都姓陆,我身上流着的都是陆家人的血。陆振杨一辈子功于心计,步步为营成了商界强者,但人入烛年,最渴望的不是泼天富贵而是膝下承欢,所以陆北深这番话是说进他心尖上的,哪怕知道也许这只是他的以 退为进,陆振杨也情愿相信北深是发自内心的。   他甚至不想去追究陆北深这几年暗地里的露面和出走,即使是在禁闭期,陆振杨都睁只眼闭只眼。   直到陆东深把他的“期许”打得稀碎,让他看到了血淋漓的事实,那就是:他的两个儿子背着他做了一场交易,而且还是在清楚彼此目的前提下。也因此陆振杨终于明白,兄友弟亲这种事从来都是他的奢愿,从他的本家兄弟陆振名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为了利益,厮杀间都露出了獠牙,从不会因为身上流着相同姓氏 的血就心慈手软。   室内死一般沉寂,陆振杨和陆东深两人始终对峙。稍许后蒋璃上前,于陆振杨身边坐下,轻声道,“爸,天大的事都不及身体重要,您可答应我要好好保重身体的啊。”   陆振杨眼里的悲痛渐渐平息,或许是听了她的话,或许是他回归了理智,蒋璃认为,是后者。因为陆振杨再开口时,嗓音平静的一丝波澜都没有了,看着陆东深,一字一句道,“我宁可把陆门交给庸才去打理,也不会把大权放进你手里,陆门的头把交椅,你想都不要再想了。” 第593章 不甘心   这番话意外又突然,令气氛冰到了极点。   蒋璃愕然,下意识看向陆东深。她倒不是在意交椅谁来坐,对她来说,拥有财势的快感远不如游走山水间痛快,但是,对于陆东深来说很重要。   可陆东深的面色仍无太多波动,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得让人不知他在想什么。蒋璃不清楚他是早就料到陆振杨会做出这个决定,还是他正在想应对策略。杨远的反应不小,一脸惊愕,跟陆振杨说,“老爷子,气话吧?陆东深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换了其他人有那本事撑起陆门吗?您得理智分析冷静去想,不能说为了一时之 气就把自己儿子给否了吧?”   “他是我儿子,我最了解。”陆振杨字字咬得重,“就是因为他太有能力也太有野心,所以一旦动了偏念头,整个陆门都得为他陪葬!”   杨远叹气劝说,“他哪会是那种人呢?”“中国有句古话,花开两生面,人生佛魔间。他的心机深远就是把双刃剑,一念生也能一念死。”陆振杨倦怠了,可嗓音始终冰冷,“权力交椅上坐着的,就只能是念头里有 生的人。”   杨远噎住,不知该继续说什么了。蒋璃静观其变,这种事她插言太多的话,显得她也多有野心似的。人心如此,尤其是名门之家,父与子的罅隙也许来得更纯粹具体些。这让她想到了古代皇室立太子的情 形,很显然陆东深就是那位被立的太子,名誉加身之际却又被父皇给罢黜了。蒋璃在心里暗叹,各人都有各人的考虑,她替陆东深感到不值,毕竟为了权力之争他差点连命都没了。可从另一角度去想,陆东深在商场上的手段和能力让人佩服的同时 也让人忌惮,陆振杨做出的这个决定,蒋璃相信绝对气话,他应该是通过陆北深一事开始了对陆东深日后掌管陆门方式的担忧。一个极其有城府的能力者,一旦偏了方向,的确会带着一整条船的人沉入海底,因为没人会有能力与之抗衡。所以陆振杨情愿将公司交给庸才打理,庸才往往都胆小,能 力有限,反而在面临重大决定时会听取各方意见。   陆振杨说完这番话后,陆东深始终不争不辩。陆振杨又给靳严打了通电话,电话内容很简单,一是告知回程的时间,二是通知靳严到陆家老宅去见他。   通话结束后,陆振杨对陆东深说,“出去吧。”   杨远在旁干着急,冲着陆东深挤眼睛,示意他再争取争取。但陆东深开口时并没有为自己辩解,态度恭敬,“爸,您早点休息。”话毕转身离开了。杨远真是操碎了街道办主任的心,又用眼神提示蒋璃。蒋璃对杨远百爪挠心的神情视而不见,将进门时抱着的衣衫拿上前放到陆振杨面前,轻声说,“爸,熏好的衣服放在 这了,您记得换上再睡。我会让管家一会过来再提醒您一次,还有入睡前要喝点补神茶,我都叮嘱管家了。”   “好,辛苦了。”陆振杨没因生气陆东深就迁怒蒋璃,跟她道了谢。   杨远心底哀嚎,真不愧是两口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   陆东深前脚刚回屋,杨远后脚就跟进来了。   蒋璃替陆东深放好洗澡水出来,见杨远正襟危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她靠在门边,忍不住轻叹,这世上最爱陆东深的人也许是杨远啊。陆东深进屋后就倦怠的坐在沙发里,头仰靠着,阖着眼,杨远可没打算放过他,坐在他对面,开始上“政治课”,“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被老爷子给打傻了?秦董事长的事不 能让你一个人扛吧,还有陆北深,他那是咎由自取。陆东深,你得表态才行,就这么妥协了?”   陆东深没反应。杨远继续得啵,“老爷子在气头上,你好言好语哄哄也就过去了,就拿陆北深这件事来说,你当场道个歉表示悔过,也不至于逼得老爷子说出那番话。权力交椅不交给你现 在还能交给谁?真交给其他陆姓的人?又或者请个职业经理人?真要是这样,外人就该笑掉大牙了,偌大的陆门找不出一个像样的管理者。”   蒋璃轻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对杨远说,“都几点了你还不走?真打算跟我家东深同床共枕?”“你问他能睡得着吗?”杨远大有反客为主的架势,从果盘里拿了只苹果在手,一口咬下去,含含糊糊说,“蒋姑娘,说你心大也不冤枉你,都什么时候了,你说你刚才倒是 劝劝啊。”   “劝什么?”   “你说劝什么?老爷子刚才那番话是关上门说的,一旦传出去外界可就当真了,到时候再传到董事局耳朵里,你以为你老公还有立足之地?”蒋璃虽然累,但杨远始终赖着不走她也不好去换家居服,干脆往陆东深身边一坐,跟杨远大眼瞪小眼,“我呢,是懒散惯了的人,也不喜欢生活中有多少刺激,太累。所以 如果陆东深坐不上权力交椅也没关系,坐不上那就不坐呗,再说了,这是我公公的决定,他现在还是陆门主席,决定权还在他手里呢。”   “我刚刚都说了,那些不过就是老爷子的气话,他未必——”   “这就是他真实的想法。”陆东深靠在那,冷不丁出声打断了杨远的话。   杨远一怔,稍许反应过来,皱眉,“你说什么?”   陆东深睁眼,坐直,对杨远缓缓道,“我了解我爸,就像他了解我一样,但凡公司的事他从不儿戏,所以,那番话就是他的决定。”   杨远一惊,“也就是说,他是真不打算把权力交椅交给你了?”   “是。”杨远嘴里还有苹果,闻言陆东深的话后就僵住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快速嚼了几下咽了苹果,问,“不是,我没明白,那陆老爷子什么意思?真要把整个陆门拱手让人?关 键是让给谁啊?”   “你刚刚不是说了吗,陆姓其他人,又或者职业经理人。”陆东深轻描淡写,顺手摸了茶几上的烟盒,打开,烟盒里是蒋璃给他定制的烟草。   “开什么玩笑?”   陆东深叼了支烟,火机一打点燃,深吸了一口,吐出浓浓烟雾,“怎么是儿戏了?放眼全球多少家上市公司都聘有职业经理人,这种情况再正常不过。”   “但陆门的情况不同。”杨远将半只苹果往茶几上一放,身体前倾盯着陆东深,“陆门是什么?陆门可是个帝国,一旦交付他人之手性质就变了。”见陆东深自顾自地抽烟,他有些着急,继续道,“陆东深,你是站在山顶的人,下不来的。四年前的事还有秦川的遭遇你不会这么快忘了吧,为了陆门你可是连命都要豁出 去了,就甘心什么都不要了?“陆东深夹着烟,低垂着眼看着烟雾从烟头诞生,渐渐抽离成丝,最后淡而不见,然后烟头就多了一层灰白烟色。烟雾间他抬眼,眼里有锋芒和果决,”不甘心。” 第594章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   他的突然转话令杨远意想不到,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双手一击,“这才是你,陆东深!”   蒋璃转头看着陆东深,心里没由来的紧张起来。   陆东深没看她,继续跟杨远说,“想办法拦住靳严,我爸现在身体不好,已经很少参加董事会了,靳严只要不出现在董事局和发布会就万事大吉。”   杨远诧异地看着他,“我以为你已经用个人魅力征服靳严了呢,弄了半天,他还不是你的人呢?”陆东深一记眼光甩过来,恰似能剔人筋骨的利刀,杨远接得稳妥,马上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只要老爷子一回去,我会死拖住靳严,拖不住他我去跳崖去,当着陆门长 媳的面我敢立军令状!”   蒋璃从旁轻叹,“杨远,你说你放着自家的生意不管,跑来操陆家人的心。你跟我交句实底儿,你是不是被你们老杨家给除名了,所以才紧抱着陆东深的大腿不放?”杨远闻言不怒反笑,“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们杨家人丁单纯,家风又严谨,家业向来都是传长不传幼,所以像是我这种家中老幺,想领教一下豪门争斗都没机会,陆门 多好,家大业大人丁复杂的,我在这历练一番后就天下无敌了。“蒋璃撇嘴,真是一本正经的搁那胡说八道呢,据她所知,杨远可是杨家最受宠的后辈,而且她听说,当年杨父是有心要把家业传给他的,结果他一句”我是家中老幺,我要 风流快活“就将担子撇给长兄了。要说杨远的长兄也是奇才中的战斗机,极其爱摄影,但没辙,家里的生意总不能没人做吧,于是便只能在每天对杨远的逍遥自在羡慕嫉妒恨的情绪中扛起杨家大旗负重前行。杨家长兄做了一手好生意,是商界的能者,可心心念念还是不忘摄影,便接二连三地开各种摄影实体店,每家店里展现的都是他的摄影作品,极其烧钱,用他的话就 是:做生意是为了养摄影。   曾经蒋璃就杨远的问题问过陆东深,陆东深跟她说,杨远是为了帮我,这一帮就帮了许多年。   男人之间的情谊,都不是用嘴来说的。   她其实是感谢杨远的,但也没必要让他洋洋自得,便没接他的话,转头问陆东深,“为什么要拦住靳严?”   难道跟陆振杨打那通电话有关?   陆东深没瞒她,抬手将她额前略长的刘海往旁边捋了捋,说,“因为在陆门,靳严是唯一一个能公平严格执行董事决定的人。”   蒋璃呼吸短了一截,照这么说,陆振杨果然是动真格的了。而陆东深的决定,很显然是先打后奏?很显然这是一步险棋。她的担忧紧跟着是被杨远倒出来的。   “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靳严纳为己用,否则如果被他知道实情,你以后就算坐上权力交椅,他也会心有罅隙吧。”   陆东深弹了弹烟灰,“首先,靳严所处的职位就决定了他不能站队;其次,”他抬眼看着杨远,不咸不淡地反问,“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实情?你的军令状可还没干透呢。”   杨远一拍腿,是啊,他傻了吧,靳严都没机会接触陆振杨,又何来知道实情?“哎,关于靳严这个人咱们可以从长计议啊。”杨远贼心不死,“陆东深,我觉得你如果礼贤下士的话,说不准靳严就择木而栖了,想想这几次他帮你调查的事,那可是不遗 余力。再不济让长媳出面,我觉得靳严还是挺怵她的,实在不行,让咱们的长媳先小人后君子,揍他一顿,打服了再说。”   话音刚落,一个抱枕就飞过来,杨远利落接住,冲着蒋璃笑,“想当初你差点宰了靳严那小子,他现在一见你双腿还发软呢。”   蒋璃冷笑,“杨远,我那把芬兰刀可是好久没开荤了,要不要先给你紧紧皮子?”   杨远赶忙将抱枕护在胸前,“文明社会,咱都文明点。”   陆东深任由他俩“相爱相杀”的,末了说,“目前阶段先稳住靳严,交椅到手,靳严也无所谓是谁的人。”   这倒也是,杨远点头。蒋璃那股子不安的劲又跑出来了,如同只跃跃欲试的困兽。原谅她平时没事的时候会看些权谋剧,总是隐隐觉着这一幕很是熟悉,仔细辨来,这不就是即将被罢黜的太子 打算举兵逼宫退位的戏码吗?   可是,这真的可以吗?   如此一来,陆振杨会对陆东深的成见更深,而陆东深坐上交椅,难免日后不会被人诟病吧?   于是她问陆东深,“一定要这么做吗?”   **   杨远走后已经夜深了,陆东深接打了几通电话后去冲了澡。   蒋璃坐在卧室的沙发里,赤脚屈膝,双手环抱膝盖,一瞬不瞬地看着窗外夜色。陆东深进来时她也没反应,身影蜷得跟只猫似的,让他看着没由来地心疼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事情太多,还是他开始变得伤感,总是生怕这样的日子委屈了她。就拿这次回国来说,他理应陪她回趟沧陵看看,但因为时间缘故,她放弃了回沧 陵的打算,跟他说,回沧陵的机会多的是,办正事紧要。   她懂事,她独立,有时候总会让陆东深忘了她其实是个贪玩的小姑娘。有时候会想到在沧陵的日子,尤其是在祈神山上,陆东深的眼前总会晃动着月光下她手捉麝鼠的画面,她说她留恋于江湖,习惯了快意恩仇,他却给了她一尊皇冠,将她 按坐在一生荣华和有可能动荡不安的境遇里。   陆东深低叹了一口气,耳边还回荡着她之前问过的那句话:一定要这么做吗?   蒋璃听见动静后回头,正好跟他看过来的目光撞在一起,便从沙发上下来,问他,“你应该挺累的了,我给你调了纾缓放松的按摩油。”   陆东深朝她一伸手,“过来。”   她上前,双臂绕上他的脖子,他顺势环住她的腰,抬头看着她,“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甚至是有些厌恶,对吗?”蒋璃低头,与他目光纠缠,嘴唇翕动了一下,没说出什么来。 第595章 我有自夸的本事啊   陆东深目光里有坚决的东西,他低语,“生在陆门,有时候的境遇都比不上普通人,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囡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我经历过,当初我也一味忍让过、   妥协过,但后果就是连活下来的权利都被人捏在手里……“他顿了顿,头在她胸口抵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不想把争权夺利这种事说得有多冠冕堂皇,这种事本来也不怎么光彩。我只是希望我更有能力去保护身边的人,顾初 这次的遭遇你也知道了,我不允许你有危险,丝毫都不允许。“认识蒋璃之前,他觉得自己无坚不摧,经历了太多生死,看透纷杂人性,情况再坏还能坏到哪去?认识蒋璃之后,他开始学会担忧学会怕了,就是因为之前的生死经历和 人心难测,他才会更战战兢兢。   蒋璃轻声说,“我不是顾初,我可以保护好我自己。”“我是你丈夫。”陆东深抬眼深情地看着她,“我希望能尽最大的能力保护你,你嫁给我,是陆门长媳,身上自然就背了太多目光,虽然这番话听着不好听,但就是这个道理 ,在陆门,能保护自己和自己心爱人的捷径就是权力。”   蒋璃开口,“我理解。”   “真的理解吗?”陆东深环着她的手臂有些紧绷,“我很怕你会后悔,会厌烦这样的日子。”   蒋璃叹口气,抬手舒展他微蹙的眉心,“你吧,我觉得有点诚惶诚恐了。”   陆东深一怔。“我之前问你那句话,只是担心你们父子关系会从此闹僵,我没后悔,也没厌烦跟你过日子。”蒋璃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言道,“陆东深,我从爱上你那天起我就有心理准备了,你不是个普通人,我跟你在一起也注定过不了平凡日子。嫁给你之前我也想好了,你想赢,我就帮你争,你累了,我就带你游山玩水去,总之就是,不管境况怎 么样我都伴你左右,不离不弃。”   陆东深看着她,眼底动容。“所以,你不要每天都担心我会怎么样。”蒋璃放低了嗓音,“陆东深,我可不是你养的小猫小狗,也不是什么柔弱女子,真要是有人把主意打我身上,对方有可能怎么死的 都不知道。你要相信我的能力,季菲和卫薄宗那种无声无息要人命的本事比起我来,那可是小巫见大巫,我就是不屑用那种手段害人而已。”   陆东深听了她前半段话心情很舒坦,种种顾虑烟消云散,听了后半截话,被她气笑了,“说来说去你这是变相在夸自己呢?”   “我有自夸的本事啊。”   “真要是有人把你绑了呢?”“曾经龙鬼绑过我一次,我把他吓得差点去见他地下的爹娘,从此之后沧陵没人敢贸贸然绑架我。面对危险前的预兆,我的鼻子比任何人都要灵敏,所以我会有万全之策。 ”   陆东深看着她,挑眉浅笑。蒋璃洋洋洒洒自夸篇完结后,由衷地叹了口气,跨坐在陆东深的腿上,言归认真,“因为做夏昼的时候我也吃过亏,所以我知道自保有多重要。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 井绳,这种在绝境里生出来的警觉性更像是天生的了,改不掉的。”   陆东深知道她在说四年前的事,抬手摸她的头,温柔低语,“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对你更心疼。”   **蒋璃引以为傲的嗅觉用在了陆门变化上,回到陆门后,她明显察觉出绷紧的气氛来。但其中究竟在发生着什么事她不得而知,只知道陆东深每天都很忙,有时候她午夜梦 回,床的另一边还是空空如也。   杨远也不再像之前似的三天两头蹭吃蹭喝,他像是消失了似的。蒋璃觉着,他十有八九在解决靳严的问题。陆振杨因为身体的缘故不能随意出门,当然,更多的是陆东深下的命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陆振杨身边一些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听了陆东深的话,这让陆振杨极为恼火,   直接联系靳严无果,几番命人去找靳严又迟迟见不到人影。   蒋璃生怕他憋出什么病来,便宽慰他说,“您的情况需要静养,用了我的配方就不能随意走动了啊,缺什么少什么直接跟管家说就好。”   老宅里的管家不是陆东深的人。   是,她的人。   让老宅的人死心塌地不是什么难事,受人恩果千年记这种事并非只有金钱,能在老宅工作的人可不是能用金钱收买的,但给些方子能解决他们燃眉之急,就足够了。   之所以这么做并非坏心,一来她只想最直接的清楚陆振杨的情况,方便调理他的身体;二来她也是有私心,为了陆东深。   杨远其实那句话说得没错,她是陆门长媳,现如今,她也的确有了长媳的风范了。   除了老宅里的人,陆东深的司机也会跟她汇报情况,但仅限于陆东深的身体状况,哪怕是偶尔的不舒服也要让她知晓。   陆北辰在国内稳定伤情,他们临走时他仍旧昏迷不醒,陆振杨很是担忧,陆东深要他放心,所有的专家都已经配备齐全,随时会将陆北辰的病情传回陆门。   陆振杨当时沉沉说,“算你对北辰的事还上心。”顾初全程陪护,身边还跟着芙蓉。芙蓉虽没怀孩子的经验,但照顾人还是有一手的。蒋璃临走时跟顾初聊了会天,知道她当时忍着痛给陆北辰亲自做手术极为佩服,又给 了她些气味方子,用来唤醒陆北辰和方便她作为孕妇体质使用。   顾初很感激,说,“赫赫有名的天芳师,调出来的方子绝对是最好的。”   蒋璃很喜欢顾初,跟她说话也是细声细语的,看得芙蓉牙根直酸,送蒋璃出医院的时候,芙蓉啐道,“都恨不得摸一把小脸吧?蒋爷,你这怜花惜玉的毛病可又犯了啊。”   怜花惜玉的毛病犯没犯蒋璃不得而知,她看着芙蓉就只想辣手摧花。一股脑的情绪全都化作一巴掌拍在芙蓉肩膀上,拍得她龇牙咧嘴直喊疼。   蒋璃趁着马克没跟出来开始怼芙蓉,诸如见色忘义的话全都蹦出来了。听得芙蓉直冤枉,最后来了句,“爱情这种事谁能说得准啊!”   得,扯出爱情了,蒋璃也无语问苍天了,咬牙切齿说,“他最好对得起你!”芙蓉轻叹道,“我这样的出身,能有人疼有人爱已经是上天给的最大恩赐了。”见蒋璃又要开口,她马上做打住的手势,“我知道你要劝我女儿当自强,你放心,我没自暴自 弃,马克是真心待我好。里头那位你也放心,你想处好妯娌关系,我帮你鞍前马后没问题!“蒋璃就爱芙蓉这张小甜嘴,抬手捏了一下她嫩滑的脸蛋,”乖。” 第596章 Beautisome   陆门股市诡异,外界给定义为:阴谋论。   在众人把目光都落在陆门股市起伏不定时,蒋璃终于见到了邰梓莘。   之所以是“终于”,原因在于邰梓莘的避而不见,至少蒋璃是这么认为的。在陈瑜那得知克拉玛依原料商后,蒋璃就马上联系了邰梓莘。   最直接的方式是打电话,不接;   跟陈瑜要了邰梓莘的微信,不通过;   发短信,不回复;   蒋璃没辙之下只能给她发邮件,连发了两封,也不见邰梓莘回信,但显示已阅,蒋璃在发邮件之前特意设置的对方阅读情况提醒。气得蒋璃牙根直痒痒,于是在陪着陆东深和陆振杨回国之前她又补上一封信:邰梓莘,你以为你装死我就没办法了是吧?和声和气找你的时候就乖乖出来,你知道我是干 什么的,够不着你我还够不着你那位好不容易从良的二哥吗?   放了狠话果然立竿见影,登机的时候她收到邰梓莘的回复:时间、地点。   从这几个字就能看出邰梓莘的不耐烦。   但没关系,再不耐烦不也得被她牵着鼻子走?蒋璃想了想,拟了时间和地点发过去,又备注了一句:最好别让我等你。   所以一回陆门,她和邰梓莘的“约会”也就开始了。邰梓莘穿得干练,浅白色职业裙包裹下的身材极养眼,上身配了件姜黄色的衬衫,显得皮肤皙白柔软。打远蒋璃就瞧得见她,将车子十分规整地停进车位里,下了车后,   她就一直在用“男人打量女人”的目光打量着邰梓莘。邰梓莘果然守时,两人约在上午十点,不用早到让蒋璃睡眼惺松,也不用晚到让蒋璃饿肚子。见面的地点在一处咖啡厅,店老板是广州人,做了一手的好果茶,尤其是柠 檬茶最爽口。华人开店大多选择华人多的地方,但这家老板反其道而行,将铺在开在琳琅满目、香气浓郁的咖啡店扎堆的地儿,更像是一枝独秀。   邰梓莘点单的时候直皱眉,跟店里小妹说,“咖啡店不好好卖咖啡,你们老板是怎么想的?”   店里小妹笑得有礼有节,给她下单了。咖啡店上下两层,两人坐在楼上靠窗位置,窗子落地,通透敞亮。邰梓莘打量了一番蒋璃,穿得还是较为中式,经改良的汉式长衫,枯玫瑰色,很温柔的颜色,却因小立 领的式样平添了帅气。她也是纳闷了,这家店环境设计新潮,蒋璃就这么执杯坐在那时,却毫无违和感,异常想让人驻足观望。   比上次见到她时头发长了太多,看着比以前更媚,可那双眼又俊气非常,让邰梓莘冷不丁想起现如今特别流行的一个词:Beautisome。   Beautisome,Beautiful and Handsome的合体词,翻译过来就是既帅且美的意思。   不想将太多赞美词用她身上,就像不愿承认她嫁给了陆东深的事实,邰梓莘清清嗓子,没好气道,“你这是什么求人办事的态度?”“我倒是想和颜悦色,但邰姑娘没给我这个机会啊。”蒋璃点了杯柠檬茶,拿过银色细长的小勺,将杯中的柠檬片压到杯底,碾压柠檬肉,“言归正传吧,我怎么才能找到那 位沙漠原料商?”   邰梓莘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蒋璃蹙眉。   邰梓莘点的是咖啡,无糖无奶,十分控制自己的体脂增长,她放下杯子道,“我叫你什么好?夏昼?蒋璃?还是陆门长媳?”   “我没那么多穷讲究,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或者你叫我陆太太最合适。”蒋璃察觉出她的敌意来。   邰梓莘闻言后收了笑,“是啊,你是陆太太,是陆东深的老婆,都说你手可通天又会妖术的,我凭什么帮你?”   “凭我刚刚对你有了点好感。”蒋璃不紧不慢地接话,“陈瑜可没少夸你,还真让我对你有所改观。”   邰梓莘嗤笑,“所以,我就要对你感恩戴德?”“邰梓莘。”蒋璃调整了坐姿,连名带姓地叫了她,“我特别不理解你对我的敌意,怎么说我都救过邰老爷子,就算不能称一声救命恩人,也不至于是仇敌吧。充其量就是我 抢走了陆东深,但我遇上陆东深的时候你俩早就掰了,而事实上,你甚至都原谅了陈瑜。”   邰梓莘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我的确原谅了陈瑜,但唯独对你有敌意,想知道原因是吧。”   蒋璃聪慧,“看来还是因为陆东深。”   “没错。”邰梓莘的身子朝后一靠,目光落在她脸上,“当你出现后,我才终于明白一个事实,陆东深爱你,而且他只爱你。”   蒋璃微微一怔。   “蒋璃,这就是我厌恶你的原因。”邰梓莘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她,“因为你的存在,我反而会同情陈瑜,所以原谅她很正常。”   蒋璃听了这话心里五味杂陈,不是沾沾自喜,只是感叹爱情这种事原本就是自私的,注定有人欢喜有人愁。“看来,你是不会轻易帮我这个忙了。”“怪不得陆东深紧张你心疼你,像你这么聪明的姑娘的确很讨男人喜欢。”邰梓莘又靠坐椅背,看上去比刚刚要悠哉多了,“我能来,就证明这件事有的谈,就看怎么谈了。 ”   “你想怎么谈?”邰梓莘的手指搭在咖啡杯的杯边上,轻敲了两下,“看来找到那位老人家对你是件很重要的事,否则依你的性格哪会连连吃闭门羹还不放弃联系我,条件肯定是有的,比方 说,用你最重要的人来换你最重要的事,如何啊?”   蒋璃笑了,她也没必要跟邰梓莘打太极装糊涂,“你是想要我离开陆东深?”   “挺俗套的交换条件,但这的确是我的想法。”邰梓莘唇角也挂着笑,但不入眼。   蒋璃闻言后,身子也往椅背上一靠,双臂环抱交叉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邰梓莘。邰梓莘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笑得也不自然了,“你这么看我什么意思?”   蒋璃慢悠悠的,“我要是真敢把陆东深给你,你还真敢接吗?”   一句话问愣了邰梓莘,她是没料到蒋璃会这么说。“你很清楚你根本就驾驭不了陆东深,就算我真脑残离开他了,他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蒋璃说话一针见血,“你在商界是出了名的干脆利落,又理智得很,所以这个道理你早就明白,今天能说出这番话,充其量不过就是为了填平心理落差感,假如我真的可以离开陆东深,那你只会想,看吧,你们的感情也不过这样,而你绝不会因此马上去找陆东深要求复合。” 第597章 堂而皇之坐上了   邰梓莘的脸色变得难看,眸底深处有尬色,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就着苦涩的滋味顺势一皱眉,“蒋璃,别以为你有多了解我。你可别忘了现在是什么形势,陆门动荡,反 倒是我们盛家有可能会向陆东深伸出橄榄枝。“”你,我是不了解,但我清楚这世上总有一种女人觉得面子比天大,所以不屑于去做吃回头草这种事,邰梓莘,你就是这种女人。至于伸不伸橄榄枝,我想这是商业决定,   你做这些决定的标准也不可能是出于个人情感。”   邰梓莘被她说得无话反驳,抿着唇,眼里尽是不悦。“总之,我的决定很简单,既然嫁给陆东深了,是好是坏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打算换了,搭时间再重新适应一个人太累。”蒋璃半似玩笑半似认真说,“所以你就给句痛快 话,帮还是不帮吧。”   邰梓莘心里还不过去那道坎,毕竟自己的心思被蒋璃扒得一干二净,这口气上不上下不下的,难受得要命。“我是个生意人,无偿帮你?我可没那么大度。”“受人恩果千年记啊,你让我欠你人情,这就是笔最合算的生意。”蒋璃说得认真,“像我这种能力的人,你应该结缘不该结怨,否则依着我睚眦必报的性格,让你无形间吃 个亏太简单不过了。”   邰梓莘冷笑,“蒋璃,你这种自大的性格还真是令人讨厌啊。”蒋璃充耳不闻,喝了口柠檬茶,酸甜适中,很符合她们今天交谈的结果。邰梓莘沉默了少许后说,“我一位朋友跟那位原料供应商有联系,而且关系还不错,但想找那个人 只能进大漠,他没有联系方式,听说他常年待在沙漠里,以沙漠为家,那截奇楠也是我朋友亲自从大漠带回来的。”   “走一趟大漠没关系,只要能找到那个人。”蒋璃道。   邰梓莘抬眼看她,“我知道你走南闯北惯了,但大漠一旦遇上风沙天就很危险,你可是才坐上陆门长媳的位置呢,还没坐热就准备作死了?”   蒋璃一口喝掉大半杯柠檬茶,杯子往桌上一放,“我是上天的宠儿,不怕。”   常年生活在沙漠里的人自然最熟悉沙漠,尤其是做沙漠方面的原料商,大漠里有什么没什么也都门清,找个人总好过去贸贸然找泫石,危险系数少了不少。邰梓莘闻言后也懒得多劝,从钱包里掏出张大钞放咖啡杯前,说,“该提醒的我都提醒了,你最好跟陆东深讲明白,一旦你真在大漠里出了危险,他可别拎刀来砍我。朋友 那边我早就打好招呼了,联系方式我会发你邮箱,具体什么的你们自己沟通,走了。”   蒋璃在身后叫住她。   她转头看着蒋璃。   蒋璃拄着下巴,笑问,“说句老实话,你对陆东深是不是还念念不忘呢?”   “念念不忘又能怎么样?你有办法让他忘了你爱上我吗?”邰梓莘没好气。   蒋璃忍着笑,“没办法,就算有办法我也不会帮你想。”   “神经。”邰梓莘给了她一记白眼,踩着小跟鞋咯噔咯噔走了。蒋璃没离开,剩下的时间里就慢悠悠地喝着柠檬茶放呆,反正都有人请客了。她又懒洋洋地叫了店里小妹续了杯柠檬茶。柠檬茶上来的时候,托盘里多了块糕点,奶白色 的,中间陷着枚茉莉花,老远就能闻到清香的茉莉味。   茉莉花糕,他们家的主打,她没点。蒋璃抬眼瞧着店家小妹,是位中国留学生,之前闲聊时知道她刚来这个城市就在这家店里打工,店老板是个很好的人,特别照顾留学生,给的薪水也挺高的。长得很水灵 ,一看就是个机灵姑娘。   小姑娘说,“送你的,看你经常来呢。”真会做生意,一块小茉莉花糕没多少成本,送出一块来就能令老顾客心暖,怪不得能在一个地方打工这么久。蒋璃道了谢,尝了一口,还真是用纯正茉莉花的花汁制成的 呢,不是用茉莉花糖精调配,关于这点还是瞒不过她的。   小姑娘将她喝过的空杯子拿到托盘里,临走之前跟蒋璃说,姐姐,你可真好看。   这种话蒋璃是百听不厌,虽然她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   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她想起凰天的姑娘们了,总会围着她叽叽喳喳的,知道她喜欢听好话,就总会说,蒋爷,你可真好看……   蒋璃持杯,看着窗外的异国景象,轻叹一口气,她突然就很怀念凰天了。   好在手机响了。   这才阻了蒋璃突如其来的伤春悲秋。   竟是阮琦的电话。   蒋璃刚一接通,那头就懒洋洋地说,“有一个能找到泫石的线索,你说你是不是得给我些奖励?”   “你先说说看。”   “有个住在沙漠里的原料商,也许他手里有泫石呢。”   蒋璃在这头先是一愣,紧跟着哈哈大笑,笑得阮琦在手机那头莫名其妙的。   “克拉玛依的老人家吧,巧了,我也是刚知道他。”   阮琦在那头“啊”了一声,紧跟着抗议,“不管,反正是费了我不少功夫才打听到的线索,我要的奖励很简单,去大漠算我一个。”   “拉倒吧,我可不愿意回国后停一脚等上你。”蒋璃嘴上这么说,实则想着危险之地她自己前往最好。   “放宽你的心蒋姑娘,我已经来你这了,咱们见面详谈。”   什么日子啊,先是陈瑜后是阮琦的,一个赶着一个都跑来了。   结束通话后,手机有了邮件提醒,是邰梓莘发来的朋友联系方式,谁说福不双至?   **   就在蒋璃为泫石的事四处打听时,陆东深这边已经现身陆门董事局掀起风浪了。   陆家长子回归,众多股东们皆知,而且大家也都有理由怀疑,继陆北深操纵股票市场之后,陆门股票的浮沉就落在了陆东深手里,虽然这是他回来后第一次出席董事会。CharlesEllison离世后,徐董事就成了董事局中最资深的元老,还有几位资历不浅的,但都不及徐董事说话分量重。徐董事是个笑面虎,以前陆东深和陆起白形成对峙局面时,他谁都不得罪,跟陆东深和陆起白都挺亲厚,现如今陆门局面不稳,陆家子弟谁都有坐上交椅的可能,甚至说这个时候谁能带来利好消息,那就会成了陆门的救世主 ,而在此之前,董事会大事小情除非是陆振杨露面,否则都是徐董事拍板。   因此,陆东深在董事局的出现,无疑是成了徐董事的眼中钉。   出席董事会的除了新老股东外,还有陆姓的后辈们,这段动荡期,其实他们都没闲着,扩项目的扩项目,谈合作的谈合作,都有试图来挽救股市状况的心思。   但实际上,陆门接二连三的出事,股票起伏不定,陆振杨的迟暮和权力交椅的准悬空,等等这些情况造成了外界的观望态度,真想创造利好消息并非易事。   陆东深身后跟着杨远,在后面是两位秘书处的小秘书,其中一位秘书手持托盘,托盘摆着烟青色细脖吞口的陶制酒瓶,酒瓶旁摆了数只玻璃小口杯。   众人不解。   目前来说陆东深还没恢复职位,更没资格参加董事会,可他进了会议室后就径直走到陆振杨的位置,当着众人的面就坐下来了,杨远坐在了陆东深之前的位置上。   众人纷纷吸冷气。陆振杨的椅子哪是随便坐的?那个会议室的正中间、哪怕空着也没人敢上去坐一坐的位置,就被陆东深堂而皇之地坐上了。 第598章 我需要师出有名   陆东深视众人各色目光不见,示意了一下身后的秘书。   秘书微微点头。   其中一位将空酒杯挨个放在每位股东面前,另一位持壶倒酒,然后将最后一只酒杯搁在陆东深面前,倒了酒。每只酒杯里的酒不多,但只是小半口的量就芳香四溢,有酒香的馥郁,也有花味的醇甜。在座的各位都在打量着杯中酒,一时间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酒,只见杯中液体散 发着淡紫色的光泽,跟酒的质地相比较为稠厚。   大家谁都没主动去尝。打发走两位秘书后,陆东深跟大家说,“这叫澄明酒。相传唐武宗会昌元年,扶余国进贡了三件宝物,分别是火玉、风松石和澄明酒,就是摆在诸位眼前的这酒。当然,我 也不过就是个门外汉,真正懂行的是内子,这酒是她曾经调配过的,我喝着不错,就让她给诸位也调配了一壶。听内子说,这澄明酒喝后会使人骨头里都带香。”   诸位一听后脊梁都发凉,更不敢喝了,各个都直叹酒香好闻,却没一个敢先提杯敬酒的。   陆东深将在座各位的反应暗自纳入眼底,不动声色笑了笑,“各位不想尝尝吗?内子在气味这领域的本事还不错,说不准一杯下去,各位的隐疾也就医好了。”   大家都相互打着哈哈。   徐董事先破了僵局,直截了当问陆东深,“董事长的身体怎么样了?”   陆东深道,“回了趟国,经历了太多伤心事,身体更是大不如前。”   众人面色各异,私下窃窃。   徐董事脸色严肃,“就算这样,你现在坐上这个位置是不是也为时尚早了?这么心急,会让大家误会。”   “误会什么?”陆东深似笑非笑。徐董事眉心一皱,“权力交椅轻易坐不得,东深,你原来是最有希望坐上这个位置的,但现在你的职位没恢复,董事会大小事宜跟你也没关系,你想坐上那把椅子恐怕是没 资格了。”   有几位股东应和徐董事的话。还有几位新晋的股东不吱声,静观其变,陆姓的子弟,除去陆东深外,在场的一共五人,这五人的反应大致相同,面对这一变故不动声色。典型的陆家儿郎的作风,遇上 沉稳冷静。这林林种种的众生相统统都落在杨远的眼里,尤其是徐董事态度的坚决和鲜明,跟从前大相径庭。陆振杨精神矍铄陆门稳定时,大家也都蒙着面纱相处,只要能赚钱,不是什么大原则的事,大家也都嘻嘻哈哈过去,就像是徐董事一样,可以左右逢源。但现在这个阶段,每个人的野心可见,蒙脸的面纱早就不知扯哪去了,利益冲突之下谁 不龇牙以待?杨远在心底冷笑,尤其是对徐董事的态度转变,坐在徐董事身旁的就是陆姓人,看来徐董事是转了目标,他这只老狐狸绝顶聪明,心知肚明以往陆东深就对他的行事作风 不满,所以现在也不用再遮着藏着。   陆东深闻言徐董事的话后笑了,“陆门动荡,这里似乎缺了个管事人,如今我就打算坐上这管事人的位置,至于职位恢不恢复好像也没那么重要,反正头衔都要换了。”这句话意图再明显不过,陆东深也算是把话都甩直接了,这下子别说徐董事了,在座的每一位都愕然非常。其中一位老股东开口,“东深,一直以来你都是我最看好的权力 接手人,但你今天的行为很出格,我想问一句,你的决定是经过董事长授权的吗?”   陆东深始终浅笑,“各位叔伯,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家父身体不好,不适合继续操劳陆门的事了。”   坐在陆东深斜对面的股东面色一肃,“你这话什么意思?先打后奏?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吧,陆门股票动荡,难道不是你在搞鬼?”   陆东深转过头,目光稳稳落在这人脸上,“我搞的鬼?证据呢?”   一句话问哑了在座。   稍许有人出声,是新晋股东,“我认为这个时候没必要纠结谁坐上那个位置,能带着陆门回归正规才是重中之重,现在这个阶段,我们的确需要一个领头人稳住陆门。”徐董事转头怒对那人,“陆门之所以能够经营这么多年,那是因为向来按规矩照礼节办事,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也一定是让大家心服口服的。”说完,他又看向陆东深,“你 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照理说放眼整个陆门,属你的能力最佳,可你现在这么亟不可待,就算坐上那个椅子也会落人话柄。“陆东深看着徐董事,不疾不徐道,”现在不是我亟不可待,是陆门耗不起。“他调整了坐姿,紧跟着反问,”你口中的规矩和礼节能救陆门吗?或者说,按照规矩推上来的人 有稳定陆门的本事吗?”   连续问话问得徐董事一脸尴尬,嘴巴翕动,半天没说出什么来。陆东深朝后一靠,手臂搭在会议桌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陆门从不固步自封,权力交椅也是能者居之。我也知道诸位这段期间没少努力争取,但实际上对陆门 的帮助甚微。我有稳住陆门的办法,前提是,我需要师出有名。”   换句话说,想要保住你们的利益可以,但首先你们要扶我上位。   能在董事局里坐着的人各个都是猴精,怎么可能听不出陆东深这话里的意思,大家面面相觑了一番后有人问他有什么办法。   陆东深看了一眼杨远。   杨远进门时是带着一摞文件的,他起身将手边的文件发给每一位股东。众人疑惑,逐一翻开文件,很快,众人脸色起了变化,由最开始的迟疑、怀疑到震惊、愕然……   陆东深耐心地等着每一位股东看完,这期间他点了支烟,似乎全场的气氛都紧张绷点,连杨远都在时刻关注股东们的反应,唯有他清闲自在。   许久后,有股东问,“文件上所提到的合作……”   “只差个发布会。”陆东深为他解惑答疑,“又或者说,我还差个最有说服力的身份来宣布这些决定。”   徐董事将文件一阖,抱有怀疑,“你无名无分,对方愿意跟你合作?”陆东深吞吐了一口烟雾,笑了笑,“一是归功于杨远,二是,这世上有太多的生意人喜欢赌博,赌赢了就是另一番的海阔天空,更重要的是,他们绝对相信我有坐上权力交 椅的能力。”   徐董事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怎么样各位。”陆东深将手中烟掐灭,环视一圈,端起面前酒杯,“在座叔伯都清楚我在酒桌上的规矩,仅此一杯酒权当敬各位,觉得我陆东深有资格坐这位置的,端杯喝酒,仍旧觉得我没资格的,弃杯走人,我绝不拦着。” 第599章 陆门变天了   陆东深这话说得干脆直接,大有逼得诸位站在悬崖边的架势。话音落下,陆东深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酒杯往会议桌上一撂,等着众位的表态。   杨远是没犹豫丝毫,举杯饮尽,撂杯子的时候他说,“但凡在座的各位能拿出更好的建议书来,我杨远就当场把刚才这杯酒吐出来。”   这么多年,杨远在陆门也是出了名的谦谦君子,而且自身的教养也在那,对外从不会说出这番糙话来。可今天他甩出这么句话,恰恰就是打了诸位人的脸。包括其他陆姓人,各个面色尴尬。杨远的话就像是把钝刀在狠剌他们的脖子,不见血却又钝痛得够呛,很显然,他们虽有努力,可马上能拿出比陆东深更能直接救市的方 案是绝无可能。   所以一时间,全场都鸦雀无声的。   就这样沉默了能有数几分钟,有人举杯了,“能救陆门,能带着陆门继续前行的人,我会绝对支持。”话毕,饮尽杯中酒。表态的就是刚刚那位发言的新晋股东,他在集团新吸纳的几位股东中最有发言权,因此他喝了这杯酒,背后的意义就不同了,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新晋股东们的利益所向和 想法。   果不其然,他放下杯后,其他几位的新晋股东也陆续端杯,表示支持陆东深的任何决定。原本股东们像是对陆东深竖起了一道隐形的围墙,看不到摸不着,但实际上存在,此时此刻围墙正在瓦解,一点一点,就像是被人拆了墙根一角,然后整面墙开始逐渐倒 塌。就在新晋股东表态后的没多久,有老股东表态了,也代表着老股东阵营的瓦解,于是,会议桌上的一杯杯酒被饮光,酒香气像是无形的藤蔓,延伸到会议室里的每一个角 落。最后只剩下徐董事和两位陆姓的子弟,一位是陆东深的长辈,一位跟陆东深是平辈,那位陆姓长辈始终没能妥协,甩了句,“你名不正言不顺,我就看你能在那个位置上坐 多久!“话毕拂袖而去。陆姓平辈的那位看样子是心有挣扎,但无济于事,一来其他陆姓人也都喝了酒,二来他想甩袖走却也担心日后利益,最终还是向现实妥协,在陆东深的注视下喝了杯中酒 。陆东深的嘴角微微上扬,然后转头看着徐董事,也不说催促,就那么看着他,眼中似有笑意,却意味深长的。徐董事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见陆东深如此,他眼里更是难 掩怒色,可很显然大势已去,除非他真就驳了陆东深的面子拂袖而去。很显然他不能轻易下这个决定,陆姓长辈走了,即使日后有什么风波至少还扣个陆家人的帽子,他走了,如果能赚个钵满盆盈也就罢了,最怕的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留下呢?作为反对陆东深的他能有什么好处?他是个聪明人,陆东深坐上权力交椅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照目前这个架势陆门之中也没有能跟陆东深一较高下的人了,所以 他或走或留,似乎都走向了绝路。但陆东深能看穿他的心思,大势已去却还摇摆不定必然心有顾虑,又或者是在找个台阶下,于是,他就搭了个台阶给徐董事下,“想当初,我父亲坐上这把交椅的时候,还是你和CharlesEllison说服了众多股东改投支持票,现如今我想好好经营陆门,更离不开股东们的支持,尤其是徐董事你,CharlesEllison已经不在了,我不想再失去一位功 臣。“这番话说得徐董事嘴角微微抽搐,神情相比刚刚就丰富了不少,他沉默了少许,手搭在酒杯上,这一动作其实已经泄露了内心的妥协,只是,表面上再象征性挣扎一下,”   老董事长始终没露面表态,你别忘了,名正言顺。“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一字一句,说的在理。这也是刚刚拂袖而去的陆家长辈提到的词,在陆门,名正言顺很重要,这也是陆起白被逼到最后才对陆东深下阴招的原因,如果一开始就阴着来,就算陆起白有幸坐上交 椅也会落人话柄。   陆东深闻言后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道,“我想,诸位股东们的意见,就是我父亲的意见。”   徐董事怔愣。   **稍晚些的时候,蒋璃接到了陆东深司机的电话,告知她差不多一小时陆先生能到家,但不在家吃,是过来接她一起去陆家老宅,要她收拾一下。蒋璃听出司机口吻里的谨 慎,问他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司机说,“具体情况不清楚,只听到有陆门高层的人说陆门变天了。”   蒋璃闻言心里一哆嗦。   冷不丁想起之前在沧陵时陆东深跟她说过的那句,蒋璃,你跟着我吧,沧陵变天了。   接下来沧陵的天真的就变了,应接不暇的变故彻底打碎了生活的宁静。现如今是陆门变了天?那是……什么意思?   具体的司机也说不上来,就只知道今天陆门上下都人心惶惶。   一句话说得蒋璃心里更没底了。   天色擦黑的时候,陆东深的车就到门口了,蒋璃上车时,他阖眼靠在后座上,看上去有些累,听见动静后他睁了眼,朝她一伸手。   蒋璃将手交过去顺势滑坐他身边,迫不及待问,“怎么了?”   陆东深瞧见她眼里的紧张,似笑非笑问,“什么怎么了?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坐在驾驶位上的司机没由来哆嗦了一下。蒋璃知道陆东深是故意说这话的,她买通他身边人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住?如果换做别有心思的人这么做,怕是他早就出手清理了。她轻声说,“就算有人说,那也都是关 心你紧张你的话。”   陆东深笑了,眉心浅浅温柔,并未深究下去,事实上他原本就没打算追究,见她随身带了个素白色的锦缎小包裹,便问她又配了什么好东西给父亲。   蒋璃叹气,“你俩闹得那么僵,我怕今晚见面你再把他气着,怎么也得做些准备。”   陆东深看着她,眼神柔和,半晌后揽过她的脑袋,吻了她的额头,“乖。”   这么个举动非但没能安抚蒋璃,反而让她心里没底了,一把揪住他的袖绾,“你回老宅不会真奔着吵架去的吧?”   “怎么可能?”陆东深哭笑不得,拉过她的手把玩,“只是回去吃饭,一家人在一起吃顿晚饭很正常吧。”蒋璃狐疑地打量着陆东深的神情,左看右看都不像是有司机说的“变天了”的迹象,故作不经意扫了一眼司机,正好跟后视镜里的目光撞在一起,那目光缩了缩,还带着点 委屈。下一秒她的头就被陆东深扳过来靠在他肩膀上,他轻轻环上她的腰,低语,“别乱看,眼睛放我身上。” 第600章 气氛难得融洽   陆振杨自打回老宅后就没再出门,他的作息时间很固定,天亮就醒,天黑就睡,睡前总会习惯看看报纸,也不多看,差不多就二十多分钟。现今社会,信息泛滥,载体也由纸质转为电子。陆振杨始终是看报纸的习惯,于是蒋璃闲暇时就做了香纸水,以18味药草萃取,让家中佣人在报纸上薄薄喷上一层,待自 然干后再交给陆振杨。   喷过香纸水的报纸倒不是有多香,是极淡的药香,而且看过之后,不会让墨水染黑了手指。   蒋璃问老宅里的管家,是他自己不想出门还是出不去门?   管家说,没人限制老爷子的自由,是老爷子自己不爱动弹,说上年龄了,闲外面吵,倒是这段时间访问的宾客不少,但都按照陆先生的意思给回绝了。   陆东深拒绝任何人来老宅打扰陆振杨,蒋璃不用问也能想到陆东深给出的理由,又私下问了问,陆振杨果然回来之后就没见到靳严。   跟着陆东深进老宅的时候,蒋璃没少肝颤,心想着父子俩再来一次剑拔弩张该怎么办。就这么揣着颗不安的心见到了陆振杨,岂料,并没她想象中的火药场面。陆振杨坐在庭院的一株百年樱花树下,一张青竹棋桌,两张青竹棋椅,他坐其中一张椅,后背对着两人才能合抱的樱花树干,手旁不远处有鱼池,里面欢游着几尾锦鲤,   池面有荷花,这个季节刚好开花,正对着客厅的窗子,望出去入眼荷花影,入鼻清荷香。   见他们来了,陆振杨也没表露不悦,目光一直落在棋盘上,淡淡开口,“听说你曾经跟起白下了一盘棋。”   是对陆东深说的。   陆东深上前了两步,“是。”   陆振杨自顾自下棋,又道,“是埋了一场棋局?”   “是。”   陆振杨将手里的棋子放下,这才抬头看他,“坐下来,陪我下一盘。”   陆东深道,“是。”蒋璃没凑他们父子俩的热闹,退回客厅,倚窗而观,清风拂面时很是清凉。不同于陆东深所在的别墅,老宅这里的花植大多都是有年头的了,入目都是时间的厚重,再加上陆振杨本身就喜欢绿植,平时自己也动手打理,所以花植的质量极佳。他们所在的别墅,如果不是她后来从沧陵直接运来成品,想要老宅这番光景,怕是她入土为安那 天也等不到。管家将切好的水果递给蒋璃,看着窗外两人的身影,叹道,“这样可真好,四个儿子里,就属大儿子最得老爷子的心,毕竟是老大,老爷子对他的期许也多。老爷子下棋可 没输过,陆先生的棋艺还是老爷子手把手教的呢。”   蒋璃接过水果盘,拿过旁边搁放着的银制水果叉,叉了块西瓜,半天没入口,“我还以为老爷子最疼的是南深。”“南深少爷懂事,当然招人喜爱,我们人人都喜欢南深少爷,当然也包括老爷子。”管家笑说,“但是东深少爷可不一样,他是长子,身上担着的是陆门的荣耀,弟弟们可以 任性,他不可以,所以老爷子对他的厚望最重,对他也是最严格的。“等管家走了后,蒋璃将水果盘放在一边,看着在樱花树下对弈的父子倆,心里盘算着管家的话。前几日陆振杨暴怒一幕还历历在目,还有陆振杨的决定,那可不是奔着对 陆东深寄予厚望的架势去的。   风吹荷动,有鱼群游走。陆东深似乎在思考一步棋,聚精会神地看着棋盘,把玩着一粒棋子,看来陆振杨上一步的棋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困扰。蒋璃靠着窗子,看着陆东深陷入思考的侧脸,眉目俊 朗得很,这样的帅哥应该去做明星才是,在商场上厮杀多可惜这张脸呢。   正想着,就见陆东深有动作了,将手中棋落下,十分笃定,毫不犹豫。陆振杨没说话,蒋璃却敏感发现他嘴角微微上扬,他又抬眼看了看陆东深,眼神宽慰。   这一刻蒋璃如醍醐灌顶,像是猛地明白了什么。棋局如人生,博弈、退让、隐忍、前行,被利益熏染的人性肮脏不堪,就如同在棋盘上一心求赢而不折手段。或许陆振杨当时的发火是真的,担忧也是真的,也或许这只 是陆振杨的一个提醒……   总之,所有的担忧就在陆东深的这一子棋中消之殆尽,陆振杨以棋探心,这一步走得精妙。所以,管家其实说得没错,爱之深责之切,如果陆东深刚刚真的在棋盘上急功近利,那也许陆振杨的“罢黜”来的就更直接了,别管陆东深怎么做,陆振杨是有一票否决权 的。   管家通知开饭的时候,俩父子正好下完一盘棋,蒋璃走上前笑问谁赢了,陆振杨接过管家递上来的湿毛巾,笑道,“老了,输了。”   蒋璃听出陆振杨话中的意思,便故意道,“老吗?您哪老了?我看着可比东深还年轻呢,还比他帅。”   陆振杨被逗得哈哈大笑,“这全家上下,就属小夏说的话我最爱听。”   陆东深在旁扫了一眼蒋璃,眼里有笑,但未出声,心想着,这死丫头还挺会哄老人开心的,那么肉麻的话都能说出来。   晚饭没回餐厅吃。   陆振杨心血来潮,让管家撤去棋盘,饭菜端到青竹桌上吃,陆东深不同意,担心荷池有风,吃饭吹风不好,陆振杨道,“有小夏在帮我调理身体,我什么都不怕了。”   蒋璃倒是没反对陆振杨的要求,吃饭本就该身心舒畅,有风不怕,让管家搭上遮伞就行了。青竹桌不大,陆振杨挑了几样喜欢入口的菜,三人树下而坐,倒是惬意,陆振杨感叹,“年轻的时候,我还在农户的院落里吃过饭,想想真是怀念呐,能听见山泉水的声音 ,那山泉水尝着都是甜的呢。”   蒋璃笑语,“想喝甜的山泉水有什么难的,等您身体好了,我带您去沧陵。”   心里寻思着这陆振杨口中的农户院落是哪?   抬眼悄悄打量陆东深,他没接陆振杨的话,看来是知道陆振杨口中的院落指的是什么,低头想了想,脑中灵光一现,也许……是跟陆北辰妈妈在一起的时候?   不方便问,也无从问,一旦真是,话题谈起来就会牵扯陆北深。看来陆东深也着实不想谈这个话题,很显然,他更对用餐的环境感到纠结,遮伞再大也不能遮得一丝风都没有,于是就有樱花叶飘落下来,好死不死地就落进陆东深的餐 盘里,餐盘里有待吃的菜,他先将那叶子夹出来,然后叫来管家,换了新盘子。这一幕落在陆振杨的眼睛里,无奈摇头,看向蒋璃,“没可能把他的洁癖治好吗?” 第601章 该歇歇了   晚餐的气氛不错,至少陆振杨和陆东深都没在餐桌上提公司的事。   直到吃完饭,陆振杨将陆东深叫到书房,又顺带的让蒋璃“旁听”,她这才知道,陆门果然是变天了。   没了在樱花树下的和颜悦色,陆振杨靠在摇椅上,面朝着窗外的夜色,许久后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的陆门已经是你的囊中物了吧。”   蒋璃坐在沙发上,听了这话愕然。   陆东深没惊没慌,他没坐,面对陆振杨的背影依旧恭敬,说,“还差最后一步。”   陆振杨缓缓转过椅子,目光锋利地盯着他,“你差的就是我这个当家人的点头?”   “是。”陆东深丝毫不掩瞒。   “靳严迟迟没来见我,我想,我同意与否应该没那么重要了吧。”陆振杨看着他,“所以,你来找我,想要什么?”   陆东深稳稳接话,“名正言顺。”两人一问一答,问题尖锐,回答直接,不藏着掖着,像是两把利剑在冷冽的空气中过招,你来我往,谁都清楚对方接下来要出什么招。蒋璃在旁一直提着心,大脑也快速 地跟着转,试图跟上他们的节奏。陆振杨闻言这话微微眯眼,看了陆东深良久,没说话。蒋璃虽说是坐在沙发上的,但脊梁骨挺得僵直,双腿也时刻做好发力的准备,只要陆振杨一动怒,她马上就跟喷射 机似的弹射出去,截住一场父子大战。   就这样,书房里沉默了几分钟,陆振杨开口了,没恼,平静的口吻里却有权威,“看来,股东们是被你说服了。”   陆东深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走上前递给陆振杨,“这是董事局联合意见的签名,爸,您的身体不好,该歇歇了。”   蒋璃在这边倏然攥紧了拳头。陆振杨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接过文件,翻开,整个过程,脸色平静,似乎这一幕是他早就料到的了。他逐一看着,看得仔细,最后阖上文件,抬眼看陆东深,突然笑了 ,这笑不是由衷,但也不是冷意,蒋璃看不穿陆振杨的心中所想,明明刚才那一场棋局里他不是表明态度了吗?   “东深啊东深,你厉害。”他道,“我能想到你会走这步棋,可没想到你的速度能这么快。”   “陆门等不得。”陆东深言简意赅。   “是陆门等不及还是你等不及?”陆振杨反问。   陆东深说明心意,“陆门等不及,我也等不及。”   陆振杨不再发问,又看了他良久后,才低声叹道,“你的翅膀是硬了。”他起身,拿着文件走到桌前,将文件摊在桌子上,拿了笔,在文件的最后一页上签了名字。   蒋璃将这幕看在眼里,心里不知怎的就酸了一下。她其实相信陆振杨是真心希望自己的儿子凭本事坐上权力交椅的,但同时,他也真心为自己的英雄迟暮而哀叹。也许当年他为了坐上交椅也是步步为营,坐上交椅时跟陆东深一样意气风发,他厮杀过、奋斗过也荣耀过,一手带着陆门站上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只是他忘了,英雄也有老去的一天,自己的荣耀终将过去,自己的年代也终将会 被年轻一代所替换。蒋璃又抬眼看着陆东深的侧脸,他冷静自持,擅筹谋懂操纵,交椅的权力就这么被他牢牢抓在手里,现在,陆门是他的天下,是否有一天,他的儿子也会跟他今天一样,   跟他说,爸,您老了,该歇歇了。   字签完,陆振杨将文件一阖交给陆东深,说,“你出去吧,小夏留下。”   **   阮琦正对着电脑查路线的时候,肩膀就搭上了男人手,顺势滑下来将她圈在怀里,“看什么呢?”她没回头,用肩膀顶了一下男人的胸膛,硬邦邦的,没撞开男人反倒疼了自己。饶尊嬉笑,手臂一收将她搂得更紧,阮琦差点一口气没倒上来,紧跟着回头,下一秒用力 将他推开。   不悦怼,“衣服都被你弄湿了。”他刚刚洗完澡,就围着条浴巾出来了,胸膛还挂着水珠,头发湿漉漉的,发梢的水珠滑下来后洇在他脖上的白毛巾上。阮琦跟他横眉冷对,心想着这人出国后行为举止更 嚣张了,抠门只订一间房不说,还时不时在她面前大秀肌肉,虽说她跟他是有肌肤之亲,但也不至于这么随便吧,真当她不敢反扑?   饶尊扯了脖上毛巾,边擦头边笑,“湿了就别穿呗。”   “饶尊,你有没有廉耻心了?”阮琦耳热脸燥的。   饶尊一脸的无辜,“我怎么没廉耻心了?”   阮琦一扭脸,取了件浴袍直接扔他身上,“穿上!有辱斯文!”   饶尊接住,将毛巾往肩上一搭,笑得纯心故意的,“我全身上下你哪没看过?再说了,我这不裹着条浴巾吗?所以,你确定要我换上浴袍是吧?”话毕,伸手欲要解浴巾。   阮琦眼珠子一瞪,赶忙喊停,上前从他手里抽回浴袍,笑靥如花的,“也是,身材这么好,半裸多养眼。”   饶尊扯着浴袍一角手劲一使,顺势将她搂抱在怀,“这种节奏才对,都快成我媳妇了,总对我的身体躲躲闪闪的,会让我误会没伺候好你。”阮琦见他越说越不着调,将他一推,坐回电脑前干脆不理他。漫漫长夜,饶尊该处理的公事也处理完了,就喜欢逗她,他上前,双手搭在椅背上,伟岸的身躯倾下来,在 她耳边说,“看来我得补个很正式的求婚才行啊,关于这点,我还真得跟陆东深好好学学。”   阮琦扭过脸瞅着他,半天不说话。   “怎么了?”饶尊笑。   阮琦转过身子,认真问他,“你是真打算跟陆门合作?”   “不是合作,是我在帮陆东深。”饶尊懒洋洋的,“概念不能错,关于这点,到时候我得说清楚。”阮琦撇撇嘴,不清楚他和陆东深到底达成什么协议了,神神秘秘的,她也懒得问。可饶尊倒是对她的事好奇了,头一歪瞧见电脑上的线路图,“贼心不死,你以为陆东深能 让她去?所以,你看沙漠路线图也是白看。”   阮琦嗤笑一声,“我想你最了解夏昼吧,秦川都去了,命都差点搭进去,你以为她会半途而废?”饶尊一听这话脸色紧张了,拖了把椅子过来往阮琦面前一坐,将她的椅子转过来跟他面对面,“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第602章 应该的   “有什么好说清楚的啊,蒋璃打算去大漠,我打算陪着她去大漠,就这么简单。”阮琦的眼珠子在他的胸膛上转来转去的。   饶尊捏起她下巴,命她看着他,“什么叫你打算陪着去,你跟我说了吗,经我允许了吗?去大漠这种事你得往下压,不能撺掇,知道吗?”   “谁撺掇了?”阮琦拨开他的手,“我倒是想问问你,人家蒋璃去大漠是为了陆东深,你这么反对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别装了。”阮琦抬手捏他的脸,挺大劲的,“你对蒋璃贼心不死是吧,所以才希望陆东深倒大霉。”   饶尊的脸被她掐得生疼,连连呼痛,好不容易等阮琦松了手,他直喊冤,“这事儿怎么又扯我头上了?我有那么小肚鸡肠吗?你把我想得太阴暗了。”   阮琦撇撇嘴,本来也不是什么阳光少年,“这么说吧,蒋璃要去的话那我肯定陪着,她一个人去沙漠多危险?”   “真到那天再说。”饶尊揉着脸,“但依着陆东深的脾气,蒋璃想去压根不可能,除非蒋璃把陆东深给打服了,可单论身手和力气来说,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   阮琦说不过他干脆耍赖,“那我可不管,反正蒋璃去我就去。”   “你吧,就死了心吧,蒋璃过不了陆东深那关。”饶尊说着起身,拿过毛巾走进洗手间,很快又退了半步露脸看着阮琦,补上句,“而且,我也不会同意你去,胡闹呢。”   **   陆东深出去后,蒋璃觉得书房里的温度就渐渐回暖了,至少,陆振杨的脸色看上去不像是刚刚那么严肃。   取而代之是眉眼之间平添忧色。   他坐回沙发里,举手投足有了倦怠。蒋璃见状于他身边坐下,又顺带的为他倒了杯水。陆振杨本身也不渴,所以将水杯暂时推到一边,抬眼看着蒋璃,说了正事。   “小夏,你知道我是最相信你的。”   蒋璃点了一下头,脊梁骨微微挺直。   陆振杨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没移丝毫,直接了当问,“所以你要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东深的身体出了问题?”   蒋璃没料他会这么问,微微一怔,思量少许后决定不隐瞒,“是。”   陆振杨眉心隐隐蹙起,“跟四年前工厂出事有关?”   蒋璃点头。   陆振杨抿紧了嘴唇,沉默了好半天才道,“可是,就目前为止,医生没有查出异样。”   “您很清楚,有时候仪器的确查不出人体隐疾。”蒋璃理智地告诉他。   陆振杨点了点头,沉重又担忧,“你有把握医好东深吗?”   蒋璃没马上回答,眼眸微垂了一下。   “小夏?”陆振杨见状,心沉了沉。   蒋璃抬眼,对上他询问的目光,嘴角微微一扬,“有。”倾尽她的全力,都要护他安危。   陆振杨听到这话,一颗不安的心总算可以安放了,连连点头,“好,好。”   他对蒋璃的性子了解,她既然说有把握,那就一定会有把握。她不是个轻易许诺的姑娘,可一旦许了,那势必要去履行的。陆振杨沉沉舒了一口气,这口气是压在心头多时了,他喝了口水,才缓缓道,“他从不跟我说,但当年工厂出事后的情况我也清楚,那年出事,东深失踪了好一阵子,后来 我是知道了所有事,陆振名父子可以慢慢对付,可东深的身体情况是我最担心的,怎么可能会不受影响呢,我担心了这么多年,果然……”   “不是太难的事,您还是不要过度担心。”蒋璃宽慰,“我一直在为他调理身体。”   原料的事她不打算说,是最艰难的一步,这一步谁都帮不了她,求助陆振杨吗?不,他身边的人全都是陆东深的,他有心帮忙的结果就是惊动陆东深。   陆振杨并不知她心思,却是听了这番话心里总算有底,“有你在总是好的。”他说到这,顿了顿。   “爸,您还想说什么尽管说。”蒋璃耳聪目明的。陆振杨抬眼看她,“四年前工厂出事,虽然说主责在陆振名,但实际上因为是东深接手的项目,所以他也脱不了干系,外界不会那么善良的选择宽宥,如今他要重碰这个领 域,势必会有人要拿着当年事来掣肘他甚至是诋毁,所以……”   “所以,配方的事一定要有个完美的解释。”蒋璃替陆振杨说了这话。陆振杨深吸一口气叹出,“是,配方的事不能不了了之。小夏啊,你是聪明的姑娘,虽然不参与集团的事,但这么久了,有些事你是看在眼里明了于心的。权力交椅没那么好坐,更何况东深是刚刚坐上,配方的事就像是掩藏在利益争斗下的骨牌效应,一旦被人再次揪出来重提,那可就是要最终解决方案的,方案没有,无法给众人交代,东深的身体状况再被有心人知道,这把交椅他坐不坐得稳就难说了。集团股东眼睛里都是朝着利益去的,今天他们能拥着东深坐在椅子上,那是因为他们从东深身上闻到了 利益,可让他们承担风险呢?不会的,他们只会将东深从椅子上拉下来推他去做牺牲品。”   蒋璃轻轻点头,“我明白。”陆门情况复杂,复杂到连她这么一个简单的人都不得不深陷其中。她知道陆东深在做一些事,以至于令董事局彻底统一了意见,她虽没刨根问底,可也隐隐有感觉。董事局里都是一只只的老狐狸,他们允许坐上交椅的人势必是底子干净的,不会给他们惹麻烦。陆振杨说得对,四年前的事不管谁是主使,陆振名进去了,能对项目负责的就 只有陆东深,哪怕他是受害者也不能说将项目的事撇得干净。   怎么能说服众多股东?那就是交代。   对当年事有所交代并履行交代,这是陆东深洗白自己的唯一方式。   这些事,其实在去秦川前她就想得明白,也知道陆东深势在必得,否则他千里迢迢去秦川做什么。陆振杨看向蒋璃,心有愧疚,“东深心重,哪怕配方的事只有你才能帮忙他也不会开这个口,他是大包大揽往自己身上扛惯了的人,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你是气味领域的专家,照理说配方的事他交给你来做最合适,可他迟迟不让你碰,我就明白这其中的事没那么简单,也有可能是危险的,你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姑娘,他宁可折了自己也不会 把你的推出去。”   “爸,他同样也是我放在心尖上的男人,是我的丈夫。”蒋璃表明立场。   陆振杨闻言动容,语重心长,“都是被人疼在手心里的孩子,小夏,我们陆家对不起你,这么重的担子扛在你肩上。”蒋璃笑了,由衷地说,“爸,我也是陆家人,应该的。” 第603章 我后半辈子的时间都是你的   “所以呢?你要怎么说服你家陆东深同意你去大漠?”咖啡厅里,阮琦问蒋璃。   两人约在了午后。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路上行人不多,零星几道影子匆忙过,很快就掩藏在挂着雾气的绿影间了。室内没开空调,咖啡香气没被吹散肆意游走,入肺都是醇厚之气。阮琦见了蒋璃后先是开门见山说了大漠原料商的事,果然是跟邰梓莘提到的是同一个人。邰梓莘是圈外人不知情,但阮琦就是做这行的,她给出的信息就更精准些。“做原料这行的人现如今越来越少,大家好在都是相互通气,但那位克拉玛依老人是做着行内事游走在行业外的人,沙漠原料也就非他莫属,因为大多数原料商除非迫不得已,   否则不会跑到大漠里找原料。”   换句话说,想要最快找到泫石,那位老人是唯一能助一臂之力的人。   蒋璃同阮琦表达自己的决心,并且也表明那个从秦川带出来的秘方自己势必要开发,为了陆东深,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再回馈秦川。   因此,阮琦问出了上述关键的问题。   蒋璃手持小勺,轻轻搅动杯中咖啡说,“说服不了。”   阮琦放下咖啡杯,“让我猜猜啊,我估计你想趁着陆东深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   “不注意的时候?”   阮琦点头,“饶尊都跑过来了,名义上说是帮陆东深,实际上我估摸着这俩人是要联手做什么大事了,你说到时候陆东深还能不能顾得上你?”   蒋璃摇头,“你太小瞧陆东深的警觉性了,他现在事情还少吗?还不是一样盯我跟盯贼似的,就差在我身上安追踪器了。”   “那你怎么办?”阮琦想不出办法来了,“难不成你还真打算以武抗争?你打不过他。”   “等机会?”蒋璃十分坚决。   阮琦疑惑地看着她。   蒋璃将勺子放下,伸手覆上她的手背,摸了又摸,纯粹揩油,笑得发贼,“我自有办法啊,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   阮琦彻底蒙圈了。   她养什么兵了?   **   陆东深进家门的时候天色已是墨黑,雨倒是停了,空气涔凉了许多。   蒋璃主动上迎,接过公事包,然后轻轻搂住他说,辛苦了老公。   这是什么神仙造化啊?   这一刻陆东深竟觉得有些飘飘然,所有的倦怠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一动不动地享受着蒋璃这突如其来的、贤妻良母式的眷恋。   要知道蒋璃并不是天天这么热情。   陆东深勾画的婚后生活场面就是这样,他主外她主内,每天晚上他下班回来,她会像鸟似的飞奔过来,扑他怀里,娇滴滴来上一句:好想你啊。   实际上蒋璃也会这样,但只是偶尔。   只是因为偶尔所以才弥足珍贵,所以,当她迎抱过来,又或者当他一回家就看见她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时,内心总是澎湃,然后会告诉自己,看看我老婆多好。   大多数蒋璃在做什么呢?   在做气味制品,各种各样的,有吃的也有用的,有陆东深能叫上名字的,也有他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名堂来的。她将别墅里的其中一间屋子腾出来,倒腾了各种从沧陵运过来的原料,又命人打了侧门安了玻璃长廊,相当于将原料房跟花园连在一起,成了一个可存储也可萃取制作气 味用品的玻璃房。   所以陆东深回家之后十次有八次是见不到蒋璃的,她不是藏在玻璃房里做气味搭配实验就是在做各类气味用品,还要腌制各种吃的。用她的话说就是,你当我以前随手拈来的治病救人的东西都是大风刮来的?那可都是要提前不知多少年月做好的,就拿一瓶简单的鲜花酿来说吧,那也是要提前一两年埋 树下的。   好吧,所以每次回家一见不到她,陆东深就主动去了花房,或者满花园找她,然后搂着她说,老婆,我回来了。   否则怎么办呢?   他曾经有一次企图振夫纲,西服没脱领带没扯往沙发上一坐,命管家把她喊过来,结果管家去而复返说,太太说了,她没空。他耐着性子命管家再去叫人,后来……连管家都不回来通报了,扔他一个人在客厅,一小时后蒋璃才从花房里回客厅,怀里抱着一大束花,见了他后一皱眉,回来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换鞋啊?家里人打扫房间多 累啊。   ……   这是十次里的八次打他脸,剩下两次,要么就是他一进门她恰巧经过玄关,顺带着跟他打个招呼,要么就是她心情莫名好了,才会见他回来后主动扑前。   陆东深估摸着,今天,此时此刻,她心情是好了……   也的确是心情好,蒋璃不仅抱了他,还送上了一枚香吻,陆东深激动得要命,总算找回她的黏糊劲了,否则他真以为婚后自己对她失去了魅力。   晚餐一如既往丰富。   关于这点陆东深甚是宽慰,因为蒋璃总会或多或少亲自下厨做点东西,比如说汤,就连家里厨师的手艺都敌不过她的一手好汤。   蒋璃煲汤不见原料,纯汤,口感极佳,有肉香也有蔬菜的清美,陆东深每次都能喝不少,管家就总会提醒他说,好汤不过三碗,这是老爷子定下来的饮食规矩。陆家规矩多,其中一些规矩就体现在餐桌上。吃饭时要讲究礼仪,吃饭必须在餐桌,坐得直,少说话,餐具不能撞餐盘,进食时不能有声音;在饮食上也要健康,荤素搭 配,好汤止于两碗,晚八点后不准饮食……   等等这些,在他有了蒋璃后都化作泡影。   就如此刻,蒋璃又给他盛了一碗汤,喋喋道,“没关系,我做的汤喝了不会让人发胖,因为我是用我全部的爱来煲汤的。”   这话陆东深怎么听怎么受用。   晚餐过后,蒋璃跟平常一样给陆东深把了脉,把完之后她又问他有没有不舒服的时候,他说,“没有,我觉得或许身体正在好转,而且这段时间我的体力也充沛得很。”   蒋璃笑道,“好事啊。”   “是你的功劳。”陆东深笑道,“所以你看,就算没有泫石也没什么。”   蒋璃“嗯”了一声,“如果能调理好你的身体最好,虽然慢了点,但也好过去大漠找有可能不存在的泫石。”陆东深宽慰地摸了摸她的头,“没错,我后半辈子的时间都是你的,容你慢慢调理。” 第604章 发布会   蒋璃捧起他的脸,笑靥如花,“就喜欢你这么听话。”话毕起身去了厨房。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只琉璃碗,递给陆东深的时候,他二话没说,仰头饮尽。   是蜜花汁。蒋璃给起的名字,用她的话说就是,她这碗里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百花蜜,是从百种花蕊里提取的蜜汁,而且都是喝着山泉水长大的花蕊,量少而金贵。再用半温的泉水 冲淡服下,气味能使人精力充沛,长期饮用还能排出体内垃圾和调理病疾。回到陆门后,蒋璃就每晚一盏蜜花汁候着,陆东深也是对她十分信赖,但凡她递送入口的东西他从不怀疑,甚至连问都不问,让喝就喝,为此蒋璃常常夸赞他:乖巧懂事 。洗漱后,陆东深递了蒋璃一个礼盒,是他下班时带回来的。蒋璃接过,打开一瞧竟是件小洋裙,裸色,设计简约大方的,柔和的颜色没有攻击性,唯独胸口位置设有一枚 同色系钻石,极其精巧。   陆东深要她换上看看。蒋璃倒也没奇怪,虽说陆东深平时忙,但送礼物这种事他做得挺频,就拿她衣柜里的衣服来说,好多件都是司机开着车经过哪个衣橱,他忙里偷闲时抬眼扫上那么一下,   觉得好看便临时停车去买了。他知道她对昂贵的衣赏没执念,以前太多奢华,现如今更看重适不适合自己,她绝对相信陆东深的眼光,就拿今晚这件洋裙来说,不夸张却又出彩,主要是料子色泽好,   衬得皮肤皎白如月。   可这件不像是随便买的,她从奢华来,衣服料子好不好甚至都不用上手去摸,看一眼就知道,所以这裙子价值不菲。   裙子换好后,蒋璃问出心中疑惑,“是要参加什么活动吗?”她并不反感这一天的到来,事实上,在她决定嫁给陆东深那天起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陆门长媳不可能像株温室花朵似的待在花房里,总要面对世间嘴脸。之前她还能消 停,缘于陆东深还没坐上交椅,现如今,怕是往后清闲的日子少之又少了。   其实这些天就陆陆续续有不少这个那个的夫人太太过来,都被管家以各种理由搪塞挡在门外了,各种心思蒋璃哪会不清楚,只是能躲清净就躲清净罢了。   陆东深走上前,双手轻轻箍着她的肩膀滑下来,顺势搂她入怀,看着镜子里的她,“发布会,你陪我参加。”   蒋璃目光一怔。   陆东深微微收紧手臂,“也该正式的让大家认识你了。”   蒋璃看了他好半天,“你真的是……一切都准备好了?”   陆东深被逗笑,反问,“那你认为呢?”   一时间让蒋璃觉得自己问了傻话。   镜中的她,美得太不真实,陆东深看着这样一个蒋璃,一时间也是心神摇曳的,他道,“还记得蒋小天说,他的蒋爷穿裙子很漂亮。囡囡,以后你该经常穿裙子。”   “只是听旁人说啊?”“不。”陆东深痴迷地看着她,“我第一次看见你穿裙子的时候就在想,这姑娘真是只妖精。”他的大手箍回她的肩头,拇指轻轻摩挲着裸在空气里的肌肤,低低补上句,“会 吸人魂魄的妖精。“蒋璃不躲不避的,主动圈上他的脖子,风情万种笑,”我吸你的魂魄做什么,要吸也是吸你的……“她拉下他的头,唇轻贴他的耳畔,没说完的话送进他耳朵里,然后撤脸,   娇笑瞅着他。   陆东深的呼吸微促,盯着她,眼里似有黑浪翻滚,稍许,视线移落在她光洁的肩头上,沉哑道,“肩带高一点就好了,不该让你露肩。”   蒋璃一挑眉,“不好看?我的天鹅颈可是最漂亮的。”   “是。”陆东深承认她的美,又意味深长地说,“只是,今晚我得稍稍克制一下自己了。”   **   许是下过雨的缘故,发布会当天,湛蓝的天跟水洗过似的,立秋后的温度就温和了很多,阳光出来时不那么烈,却也耀眼得很。   更耀眼的当属蒋璃挽着陆东深的胳膊从车上下来的那么一刻。   所有目光和镜头的焦点都是他们。   按快门的声音成了海浪,陆东深就带着她从海中过。   这是一场久违的发布会。   早在葬礼时陆东深就有过承诺,那时候就有媒体在不停揣测,这个发布会举办的时间是否就是陆东深坐上交椅的这一天。   但也有持怀疑态度,尤其是陆门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就算陆东深有通天的本事,也未必能在没恢复职位时获得董事局一致同意。   陆门交椅哪能是无声无息移交的过程?   整个商界甚至媒界都在等着一场海啸,能彻底改了整个游戏规则和商圈结构的巨大海啸。   直到发布会猝不及防被宣布召开,直到,陆东深以陆门新一任主席的身份亮相于众人面前,大家这才猛地意识到,陆门交椅的转移竟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完成了!   所有人都在猜测陆东深这是怎么办到的,没人能猜透各种一二。   权力交椅交接时的海啸没有发生,但恰恰因为现如今坐在主席位上的是陆东深,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能改变商圈结构和游戏规则的那场巨大海啸即将到来。陆东深作为集团主席,亲自宣布陆门未来产业结构调整和人员调任。其中,杨远所管辖的领域发生变化,几项重点新型产业落在他手里,与董事局的地位也成了水涨船高 。除了杨远外,陆东深又调任几名高层于陆门产业版图的各个角落,大家看得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果真不假,虽说陆东深只是看着升职了几人,但这几人,十有八九都是 陆东深的心腹。   最令大家绷紧神经的是,靳严也来了。   靳严的身份摆在那,在这次发布会中,靳严依旧以从前的职位和身份出现,作为集团最该平整公正的人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这让大家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   靳严没有出声也没有表态,就坐在发布席上,大家从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而陆东深也没过多提及他,反倒是重点提及了蒋璃。“夏昼,将任命为陆门集团气味构建师一职,与此同时,作为总集团的高层及其我夫人的身份,她也将正式成为总集团董事局的成员之一,并且有权调配其管理权力、我名下资产和股份。” 第605章 重磅消息   这是重磅消息,震惊了在座的各位,除了杨远外,包括靳严在内都目瞪口呆,而蒋璃坐在那早就傻了眼,脑袋木涨涨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有多值钱。   所有镜头齐刷刷地对准了蒋璃。   下一秒蒋璃扬唇微笑,近乎是条件反射的。虽说内心早已惊涛骇浪,表面的礼节总要做足的。   心里念叨着:深哥哥啊,您老做出这么大的决定前好歹跟我通个气啊,真心考验我的演技吗……靳严好半天才缓过来神,也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陆门上下这么多人,能做出这种决定的就只有陆东深,陆振杨算是最儿女情长的了,但也没赋予秦苏能随意调 配他名下财产的权力,豪门之家,夫妻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合作伙伴。他将目光落在蒋璃脸上,见她笑容清淡从容不迫的,也看不出她事先知不知情,但他心里明白得很,陆东深这是将自己全部身价都给了她,从今以后,陆东深的就是她夏 昼的,她夏昼的还是她夏昼的。   他知道陆东深有多宠这个女人,但竟能宠到把自己的后路都能交付的地步……靳严觉得网上的话也许真有根据,她会惑术。   还不到提问环节,所以纵使大家憋了一肚子疑问和好奇也得暂时忍住,能做的就是尽量多抓现场照片。集团有了人事调动和股份结构调整,下一步势必要有产业版图的重新规划。接下来的时间里,陆东深就向众人强调了陆门未来各产业的重点规划项目,而重中之重就是扩 大发展生物产业链,加大资金投入生物创新及生命科学实验项目。   这令场下人再次沸腾。生物产业向来是陆门的重头产业之一,但四年前生物工厂的重大事故和四年后重启生物项目时的纷争,令整个陆门的声誉严重受损,并且陆东深当初被革职也是因为生物 项目研发一事,现在,他这是想要彻底洗白陆门?   陆东深于众人目光和镁光灯下不疾不徐继续宣布。“众所周知,陆门旗下的生物产业链囊括核心医疗和生物创新两大部分,其中有化学药物、生物制剂、疫苗、健康药物及健康领域,也包括了基因科学研究体系。今年,陆门生物已完成900亿并购头号生物产品线赫士,正式成为生物领域巨头。而跟陆门并肩合作的,除了全球最大投资公司AR集团,就是有着亚洲雄厚背景的华力集团和南美洲丰富市场资源的长盛集团,届时,我们将通力合作,填补陆门集团在亚洲区及南美洲的空白,继而完成业务遍布176个国家,生产基地达到70个的生物版图规划。而未 来,陆门将会加重生物创新板块,其中,中枢神经系统研究领域是重中之重。”   陆东深的这番话和合作决策形同深水鱼雷,还不止一枚。话音落下后,现场的门被推开了,先是几名保镖鱼贯而入,而后出现的身影令人大跌眼镜。   竟是饶尊和邰业帆。陆门旗下的天际,在开拓大中华区市场时与华力集团、长盛集团曾经一度风云变幻,所有人都没料到三家集团能联手合作,并且,这么重要的决定很显然是在陆东深坐上 交椅前就落实的,华力和长盛怎么能这么大胆?   更重要的是,华力的太子爷和长盛最当红的管理者都亲自到场,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三人有多深厚的友情,可事实上,这三人是众所周知的竞争对手。   饶尊和邰业帆坐上发布台后,更是引得众人跃跃欲试的,两人都没用发言代表,亲自表态,同众人重点介绍即将与陆门集团在全球展开的生物项目规划。在三家集团负责人态度于公众面前统一后,签约仪式也正式举行,但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场仪式的签订最终的宣告是陆东深从今以后的身份,因为在仪式上,他正 式以陆门集团主席身份进行签约。台上有条不紊,镜头闪烁不停。蒋璃坐在那,头脑也渐渐清晰明了起来。怪不得陆东深这么有自信说服董事局,怪不得那些原本不待见他的股东们转了风向,怪不得陆振 杨签了同意书,怪不得饶尊千里迢迢赶过来……这么重要的合作,影响力大,涉及巨额资金,方方面面环节复杂,这可不是一拍脑袋就能拍板的,所以,陆东深早就做好了全盘规划,甚至说有可能在他被逐出陆门的那 刻起,他已经开始筹划着如何重回陆门了。   不不不……   蒋璃否定了这个想法。   准确来说,生物项目出事时,陆起白占了上风时,陆东深就很清楚自己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否则怎么会提前找回陆北深?她看向陆东深,今天的他西装革履,商务正式,不再是那个同她赶赴秦川时身穿黑色皮夹克的狂野不羁男人,重归商场厮杀的陆东深,此时此刻两个词最适合他:稳操胜 券和心思如海。   她爱的男人,终于坐上了他想要坐上的位置,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也让所有人无力反击。   提问环节时,大家都跟疯了似的,问题一个接一个。但凡发布会的提问环节,每家公司都会有公关团队控制和提前安排好,毕竟在重大场合下还是要对记者的提问有些干预,但陆门这次没动用公关团队,所以提问环节很热 闹。   记者们都不是吃素的,面上的话没必要说,抛出来的都是一针见血的问题,主要围绕着陆门重点发布的商业决定进行提问。   几轮提问后,有记者开始好奇合作背后的事了,问,“我很好奇,两位集团负责人怎么会在陆门集团局面不明朗的情况下做出合作决定?”   这是所有人都好奇的事,包括蒋璃,而且她也相信,那些被说服的股东们也会好奇这件事。   饶尊惯来不羁,哪怕西装在身也遮不住那股子张狂,他靠坐在那,笑,“那个时候陆总说拉来了AR集团的投资,我就信喽。”   下头的记者们面面相觑。   陆东深在旁坐着,笑而不语。饶尊说完那话后才坐直,身子微微前倾,面向诸位记者,“刚刚一句玩笑话,要说合作的原因,很简单,我相信陆总,也相信华力只有跟陆门合作才会实现利益最大化。” 第606章 截住了他的话   记者们又问了饶尊几个相关问题后,注意力落在邰业帆身上。有记者敬业,可谓是将当初天际与长盛的“江湖恩怨”了解一遍,所以,长盛选择跟陆门合作似乎更耐人寻味 ,背后的原因也是众所好奇的。   但邰业帆的回答也同饶尊差不多,然后又补充了句,“商场之上,没绝对的朋友更没绝对的敌人。”   正式又标准的答案总会让人心悦诚服,至少不会让人挑出毛病。   可蒋璃看出了门道。   她太了解饶尊了,那句玩笑话才是他的真心话,由此,她整理出了一条极有可能发生的事件线索。陆东深来了招空手套白狼,拉投资的时候以长盛和华力做担保,前者是丰富的南美市场资源,后者是庞大的亚洲市场前景,再加上陆门原有的市场版图,瘦死的骆驼也比 马大,所以资金方面有了这层考量后也乐意合作。与此同时,或许陆东深又在同长盛和华力谈,有了庞大的资金背景和对方合作公司的意向,那么,华力或长盛也没理由拒绝,更何况,这项合作属强强联合,未来利润都 可估算。   换句话说,陆东深用饶尊和邰业帆来“骗”AR投资,用AR和邰业帆来“骗”饶尊,再用AR和饶尊来“骗”邰业帆……当然,这只是蒋璃个人的猜测,也许这其中陆东深是有“诓骗”的成分在,但不管是AR投资还是饶尊或邰业帆,那也都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人,面对投资额这么巨大的项目合 作,哪会这么简单就上钩?重要的还是对陆门未来前景有信心。   有记者开始把问题往蒋璃身上转了,这实属正常,毕竟她现在一跃成了骑在陆东深脖子上的女人,权力大着呢。   陆东深从容不迫的,但凡关于质疑蒋璃的问题他都一一给挡了回去,并且道,“关于刚刚的发布,早在前几日已经走完法律公证程序,我太太将依法享有上述权利。”   蒋璃又开始迷糊。   就那么公证了?她这个当事人竟都不知道,不需要她在场吗?陆东深做事做的滴水不漏的。   乱七八糟的想法,这一堆那一撮的,杂七杂八的最后被一个记者提问给拉回来了,“请问,两位做婚前财产公证了吗?”   蒋璃怔愣了一下。   陆东深道,“没做。”   众人哗然,那人追着问,“为什么没做?”   陆东深笑着反问,“为什么要做?我和我太太做不做婚前财产公证没那么重要吧。”   一句话令那记者哑口无言。   整个过程里,杨远都拄着下巴在看热闹,尤其是这个问题抛出来后,他忍不住轻笑,心想着,还婚前财产公证呢,反正都是蒋璃的。其实这件事杨远还真提醒过陆东深,毕竟这仿佛就是名门结婚不成文的规矩了。但陆东深一句话把他善意的建议给怼回去了,“婚前做什么公证?婚后我的都是她的,没那 个必要。”   当时杨远是挺震惊的,还问陆东深,什么叫婚后你的都是她的?   陆东深回答得干脆,“我名下所有的财产,我还需要调整一部分股份给她用来保障。”然后想了想又说,“实权也是要有的,安全些。”   杨远凌乱了,这也太孤注一掷了吧。   “陆东深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是说万一,假如啊有了变故呢?我的意思是,人一旦富贵泼天本性就很难守住,到时候她真跟你分两条心,你就一无所有了。”陆东深笑着给了他两条反驳说辞,“第一,囡囡不是没富贵过,她是尝腻了繁华出来的人,什么阵仗没见过?以她从前的身份,赚钱可比我们容易得多;第二,囡囡不是你 口中说的那种人,我信她。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真跟分了心,我是在她身上栽了所有的一切,我也认了。”   杨远觉得陆东深真是被蒋璃迷得不轻,倾尽所有去爱一个人能理解,但这很显然不该是他堂堂陆门主席该做的事。陆东深跟他说,“人家姑娘跟了我,我就该对她负责任,再说了,曾经她救过我,还有在沧陵的时候,没有她,工厂早就被吞了。我的命是她救回来的,我的业是她守住的 ,我给她这些其实远远不够。杨远,你要明白一件事,不是她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她。”   ……杨远换了只手拄脸,都说爱情自私,但他在陆东深和蒋璃身上看到了无私,也许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是最舒服的,经过大风大浪大起大落,爱情之中就多了纯粹,少了矫 情。   他倒是心生羡慕了,哎……   关于儿女情长的问题始终不是记者们的重点,重要的是,但凡尖锐的问题都被陆东深四两拨千斤。   所以,有人问了更尖锐的问题。“四年前,陆门旗下生物工厂发生事故,当年所研究的生物项目一再搁浅,现如今生物项目重启却迟迟不提当年事,陆门是不是有意要隐瞒四年前的事故?还有当时的生物项目也是跟神经系统有关,听说所有订单还都在搁浅,并且当年也有人受伤,等等这些,虽然当时有陆门的人出面道歉澄清,可终究没能给出解决办法,现在,陆总应该 给个交代吧。”   这个问题迎面而来,其实也是避无可避,就算今天不被提及,早晚也会被人沸议,毕竟陆东深接手陆门,那是要从扩大生物产业开始。   四年前工厂一事不解决,始终是诟病。   对此,陆东深其实早有心理准备,他的身子往前倾了倾,刚要开口回应,岂料有人截住了他的话。   不是别人,恰恰就是蒋璃。她风轻云淡地开口,恰到好处地卡在了陆东深开口之前,无缝衔接,丝毫不见突兀。“四年前工厂出事的确跟开发神经系统配方有关,虽说事故并非人为,但操作不当和对 配方研究欠稳妥有很大关系,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算是间接人为造成。对此,陆门曾经对外公开道歉,并且我先生也为此一直在努力弥补。”   这番话从蒋璃嘴里说出来引来众人惊讶,纷纷将镜头转到她脸上,陆东深在旁没出声打断,目光始终沉稳,却在不经意间眉心微蹙一下。   有记者急问,“请问陆太太,你口中的弥补是指什么?”“这件事不会不了了之,陆门必然是要给大众一个交代。”蒋璃落落大方,“当年工厂所造成的事故伤害陆门已一力承担和解决,当年的订单陆门也不会搁浅,配方一事目前也在重新调整中,四个月,四个月后将会给大家带来全新消息。” 第607章 来势汹汹   这是众人始料未及的。   陆门旗下生物工厂出现重大事故,四年后始终未见解决方案这就是陆门的硬伤,或者更像是陆门的一处连着筋骨的旧疾,结痂随时都能掀开,一掀开就注定鲜血淋漓。   作为集团新任主席,陆东深必然会有一番说辞,所以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陆东深身上,岂料会从蒋璃嘴里说出来,更让人震惊的是,她给了一个期限,四个月。   也就是说,四个月后陆门将会就四年前的事有个总结,关于当年项目的情况也会有解决方案,可四个月后的结果还是跟现在一样,那陆东深的声望就会受到牵连。   因此有人提出异议,“关于期限这件事是陆门商议好的吗?为什么这番话是由陆太太来说?”蒋璃不紧不慢接了这个问题,笑对镜头,“这当然是陆门商议的一致结果,至于为什么是由我来宣布,我是集团的气味构建师,生物项目涉及气味调配也是我的工作,所以 ,我最有资格来宣布这件事。”   **   夕阳西下时的花园里,颜色就变得柔和,再惊艳的花儿在落日的余晖里都有了半遮面的羞涩。蒋璃觉得,自打认识陆东深之后,夕阳西下的时刻就变得遭人爱,因为夕阳落下就是入夜,忙碌一天的他可以出现在她面前,抱着她搂着她,陪她吃饭聊天,生活中最琐 碎的幸福都随着夕阳沉落而来临了。   不再像从前,她是那么讨厌夕阳时分,每每瞧见天际余晖,心底深处的孤寂感就成了爪牙,无所不在。   陆东深到家的时候天色隐暗了,天际最后的光亮已被夜色扯得一丝不剩。蒋璃没在屋子里,不用想也是在跟花花草草打交道。   换了家居服下楼,管家跟他说,“太太今晚做了一桌子好菜呢,说先生你会提早回来,又煮好了清茶。也不知道太太是怎么配的茶,煮的时候真是茶香四溢啊。”   话说间,已经一杯清茶奉上了。   陆东深接过茶杯,一口茶抿下去,口齿芬芳,又觉淡淡温暖的气味从鼻中来、舌中去,滑入口中,心底就会生出隐隐的释然感。   他无奈低笑了声,将茶杯递还给管家,不愧是夏昼,这是将他的心思抓得死死的。   蒋璃没在花草间。   坐在玻璃房里。   玻璃房里也有些花草植被,高高矮矮的种类不少,大多数陆东深都叫不上名字来,只知道玻璃房不少都是她收到的新苗,缓好苗后她就会移植到花园里。玻璃房的门敞着,直通花园,鹅卵石接壤着的就是那株从沧陵运过来的白兰树,许是她就是天生打理花草的能手,那株白兰长势很好,满树宛若铅笔状的花苞,白润如玉 。   门框上悬着只七彩香囊,用七种撞色布头缝制,陆东深不陌生这种东西,驱蚊虫用的,所以玻璃房才敢这么有恃无恐地大敞四开。   蒋璃坐在花影间做灯笼。   四四方方有棱有角的,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圆灯笼。脚旁散落了两只灯笼,应该是做好的。   陆东深走上前,拎起其中一只来看。是用上等的白桦木做的灯笼骨架,灯笼主体是淡绿色纱面,极细的纱,可瞧见内部搁置蜡烛的托盘,灯体下也有装饰,他碰了碰灯穗,清凉滑手,灯穗之上是四面花牙,   细细看去,是白兰花的雕刻式样。“这叫碧纱灯,快中秋了,做几只挂在花园里,到时候灯下一壶酒,多惬意。”蒋璃边说着边在熏灯架骨,手旁堆着灯笼的原料,分门别类放在竹子编的筐盘里。“以前的人 喜欢用绢纱做灯笼,我改良了一下,以植物染色,做碧纱灯面,好看吧?“陆东深放下手里的灯笼,拉了把椅子坐在她身旁,轻叹了一声。蒋璃没转头看他,将纱面绷直,说,”到时候坐上香烛就更漂亮了,烛光跟碧纱的颜色相映,就像是装了月 光进去。香烛也是我亲手做的,添了10种花草香,我给起名为十香烛,怎么样。”   陆东深拉过她的手,“先别做了。”   蒋璃撂下手里的物料,顺势转过来,同陆东深面对面。陆东深将她两只手一并合在手心里,看着她,“我们聊聊。”原本的打算是,发布会结束后他带着她回路门,等处理完琐事后同饶尊、邰业帆一起组局晚餐,正好跟蒋璃要好的阮琦和陈瑜也都在,结果,发布会上横插了这么一出状 况,后果可想而知。发布会是场直播,话题虽说发酵还没那么快,但至少董事局里的一双双眼睛在盯着。回公司处理的不是琐事,而是股东们一通通的“慰问”,晚餐也没心思吃了,饶尊打来电话的时候,没心没肺的,“陆东深,你借着邰家和AR诓骗我的事今晚酒里解决啊,红酒没意思,我特意买了茅台,用瓶喝不倒你的话咱们就成箱来,说好了啊,到时候 别让你老婆代喝。”   还想着晚上喝酒的事呢。   气得陆东深头一次在电话里失了态,“你耳朵聋是吧?发布会上蒋璃说了什么你没听见?”   “听不听见的都是你的家事,我管那么多,你不怕被外界说我对你老婆余情未了?”   陆东深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掐电话。   末了,轮到微信响了一下。   他拿起一看,还是饶尊。   发了条语音,懒洋洋的口吻,只用听的就能想到他发微信时嚣张幸灾乐祸的模样。“你吧,稍安勿躁,夏夏来这么一出就是逼得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她跟你斗智你就斗勇呗,你个爷们还扣不住自家媳妇儿?至于四个月后的交代,凭着你的智 慧大脑总会想出对策吧。”   说得容易。等陆东深提早从公司出来一路往家开的时候,他在想饶尊的话。把蒋璃扣在家里吗?这几个月都不让她露面?不让她露面是不可能的,她是陆门长媳,发布会一召开,她 的身价摆在那呢,她不想见人,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见她。   但是……   也许饶尊的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干脆利落,以免后患。   所以,陆东深在踏进家门之后都打算采用饶尊的方法,大不了她要出门的话他就多派些保镖跟着。然而,她做好了饭,又煮好了茶,完全算得出来他能提前到家并且……来势汹汹。 第608章 必杀   现在,此时此刻,陆东深就这么看着她,虽说那一杯清茶让他拾回理智,但必要时用“武力镇压”的念头还没凉透。   他想的是,先聊聊,看看她的态度。   蒋璃的态度很好,甚至可以用“超好”来形容她,闻言后她就立刻点头说,“嗯好,你说,我听着呢。”   然后,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着他,瞅得他都不舍得对她动粗了。   陆东深低叹,“囡囡,关于去大漠的事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蒋璃心想着,说好了?鬼才跟你说好,我可没答应你一定不去的。当然,这番话是绝对不能甩出口的,面对一个怀揣着兴师问罪念头的男人来说,顶嘴是大忌。   她嘴角一扬,笑容无害并且无辜的,“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想着四年前那件事陆门避不过的,果然,今天有记者揪着问了吧……”   抬眼撞见陆东深的目光,很严肃。她紧跟着轻咳了两声,马上道,“早晚要解决的,而且我现在又任命集团气味构建师,这件事的责任就间接在我了。”   “但是你——”“我知道我知道。”蒋璃马上打断陆东深的话,“都是我的错,我当时没忍住,那个记者咄咄逼人的,我听着来气啊,就想着四个月的时间里肯定能找到泫石的替代品,这么 想着就脱口溜出来了。”   “脱口溜出来了?”陆东深挑眉盯着她。下一秒蒋璃搂住他脖子,一副楚楚动人状,外加无尽的委屈,“怎么办呢?当时我说完也懵了,东深,我知道我在发布会上失态了,让你丢脸了,我其实是想,你刚刚上任 ,不能看着你被为难啊,可是人家真不是故意的啊……”   搁平常,陆东深的心都会化了,但这次事非比寻常,他不能被她这么三言两语就忽悠过去了。将她微微拉开,他看着她说,“囡囡,我不管你在发布会上是不是纯心故意,关于去大漠的事我的态度很明确,你应该清楚的吧。而且,你从来都不是个逞口舌之争的人,   这是出于我对你的了解。”   蒋璃避开他的目光,低垂着脸,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蒋璃瘪了瘪嘴,好半天抬起脸,眼睛里竟有些水汪汪的,在夜色的灯笼下揪着人心的美楚,“你就是认为我是故意的对吧?你就是认为我对你使阴谋诡计对吧?东深,你是我最爱最爱的老公,我怎么忍心害你呢?你这么想我太过分了,我回家到现在都战战兢兢的,就怕你会生气,就怕你会多想,好了,你现在就明摆着拿我问罪了是吧?那 行,你想怎样?把我绑起来?再或者困我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要是真想这样,我也没话说,谁让我说错话了呢?谁让我这么爱你呢……”   说到最后,近乎哽咽。这一下子形同打中了陆东深的命门,他哪受得了她这样?忍不住拉进怀里哄劝,“好好好,是我错了,是我多想了。囡囡,我是担心你,这点你该清楚。但是不管怎么样都 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兴师问罪,关于发布会上的事你就别多想了,我想办法解决。”   蒋璃在他怀里状若无力,大有林黛玉的架势,泣着小声儿,“反正你要是怀疑,那就绑我吧。”   “我怎么舍得绑你?瞎想什么呢?”陆东深都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明示。   蒋璃勾着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上,“那你是相信我了吗?”   “当然相信你了,放心,囡囡,我从来没怀疑过你。”现在陆东深反倒是怕她多想了,轻抚她的头温柔说,“不是给我做了好吃的吗?走,吃饭去,我饿了。”蒋璃在他怀里轻轻一挑唇,眼睛里是雪亮雪亮的得逞情志,再抬脸就换成风情万种,“嗯,我今晚做的全都是你爱吃的。”然后起身又挎住他的手臂,口吻换上了必杀技:   撒娇!   “你还没说我做的碧纱灯笼好不好看呢?先不说碧纱难做,就光是花牙我就雕了很长时间,你看你看我的手,都疼死了。”她的手疼死了,他的心也跟着疼死了。陆东深哪能抵得住她的撒娇?堪比掉眼泪还有攻击性,拉过她的手吻了吻,一路上所有的念头和理智全都被活生生掐死了,而且还 是死得透透的。   “好看好看,以后别做了,家里还有那么多人呢,伤手的活留给他们做就行了。”   “这可不一样,中秋夜,团圆节,亲手做出来的东西才算应景。”蒋璃黏着他,“我学做了几样新口味的月饼,可好吃了,我自己都爱吃。或者你有喜欢的陷我做给你吃。”   “你喜欢吃的我就喜欢。” 华人有华人的传统节日,陆门从传统中来,前几辈还是很讲究传统节日,但渐渐的,随着时代变迁和陆家儿女们的分支越来越多,对于传统节日的遵守也就淡了,除了除 夕和元宵节外,像是中秋节近乎不常过了。   最初的陆门心齐,家业大了,人心也就散了,与其装腔作势的吃团圆饭,倒不如真诚一点大家各过各的。陆东深对于中秋节的观念没那么根深蒂固,就是上大学那会杨远给了他块月饼,他吃着还挺好吃的,杨远当时意气风发,跟他起誓说,你们陆家不过中秋节没关系,以后 你来我们杨家过节,我年年带你飞,带你去找嫦娥姐姐。   结果呢?   呵呵……   嫦娥姐姐是见不到了,杨远早就把誓言抛之脑后,月饼?呵,他连月饼盒都没见着。   他生命中最完整的中秋节就是跟蒋璃过的,去年的时候,只是今年再忆去年事总会徒添伤感。   蒋璃用力挎住他,“包你满意。”心想着的却是另番光景,长长松了口气是真的,对付陆东深她是有办法的,装可怜扮可爱,委屈加撒娇的这种戏码百试不爽,但她清楚,陆东深也不是个纸糊的老虎,早晚会缓过劲来,事情还是不能拖太久才行。 第609章 来看你   后半夜的时候,陆东深冷不丁从噩梦中惊醒。额头豆大的汗珠,睁开眼,眼前晃动着的还都是梦里的画面。他像是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那片林子,林间有雾,雾里有身影,影影绰绰。雾散了他也看清了那身影,是蒋璃 。   她披着长长的头发,一身白袍,袍子上有血,她朝着他伸手,痛苦呻吟,“东深救我……”   陆东深从床上坐起来,转头看身旁的女人。   入睡前的一番云雨已经耗尽她的体力,此时此刻睡得香沉。她冲着他这边躺着,腿还压在他的腿上,房间里的夜灯开着,极弱的光亮也能映得她面皎如月。   一切都美好如斯。   美好到能让人转瞬忘了梦魇的惊惧。   陆东深重新躺下来,将她搂进怀,方才觉得真实。   曾经她跟他说过,东深,有时候我也会害怕,害怕失去,因为拥有你的感觉实在太好了,我怕一切都是假的。   爱到深处诚惶诚恐。   他何尝没有这种担忧呢?   生怕所有美好不过镜花水月,或是恍若大梦一场,等他睁眼,伴着他的仍旧是孤月长空。   陆东深收紧了手臂,不得不说,她今天在发布会上的言辞引起了他的担忧。可是,该相信她的吧?   他轻抚她的头发。   他跟她说,把头发留长吧。   她便为他留长了头发,一如他想象中的漂亮柔顺,她的头发就跟她的气息一样,勾着他,牵着他,令他魂牵梦萦。   陆东深摸着摸着猛地停了动作。   又想起发布会的事。   晚上的时候经过蒋璃的一撒娇加委屈的,他也乱了阵法,现在夜深人静仔细想来,他似乎落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她回答记者提问时太冷静太有逻辑性了,就像是准备好的似的。发布会上的确会有记者问及四年前生物工厂事件的可能性,但前提是,他们要发相关生物产业合作项目。现在的记者聪明,一般在发布会上没提及的话题,往往也不会有 人横冲直撞。   所以,蒋璃是知道发布会上会围绕着生物项目进行,那么,是谁给她透漏的消息?   这个念头刚起就被陆东深立刻摁死了。   不能这么想……   她已经解释了原因。   对,或许她就是无心的。她是个理智的姑娘不假,但同时火爆的性子也搁在那,也不是事事都能冷静处理,再说了,如果她真是有意的话,那她完全可以不显山不露水,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跟他 宣战。   是,应该是这样。   陆东深又紧了紧胳膊,令怀中女人又贴近了些许,他低叹,有时候真是恨不得将她一口吞了,在他身体里装着才是最安全的。   **   就算陆东深有多不想承认蒋璃是纯心故意的,事实上,她在发布会上的一番言论转天就在网上沸腾了。   没人知道内情。所以,但凡提及这件事的人都是带着赞赏的口吻,无疑,蒋璃这位陆门长媳所发表的言论俨然被当成是陆门的态度,迅速的,陆门集团的处事手段就被扣上了认真负责的 色彩了。   尤其是对陆东深。原本陆门权力交椅更迭就是众所瞩目的,陆东深这一上任就大刀阔斧,不但进行强强联合扩大产业链版图,还一并解决了陆门的危机,将陆门拉出泥潭。更重要的是,主 动提及了四年前的失误并为此承诺负责,如此一来,众人对陆东深这位新上任的集团主席更是充满期待。   股东们自然也乐得见到这番场景,本来四年前的事就是块心病,现在就有人冒头解决了,既能给大家一个交代,又能提升陆门的信誉,何乐而不为?   一时间,陆东深被众人架高。   就在话题发酵得如火如荼时,蒋璃找上了靳严。   当时他正从医院大门里出来,刚往停车场走的时候前路就被辆车给截住了,他刹住脚步,抬眼的功夫车窗就缓缓落下,露出蒋璃似笑非笑的脸。   靳严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嘴角勾起言不由衷的弧度,打了个招呼后扭头就要撤。   结果……   “换季的时候人就爱闹毛病,嗓子不舒服了是吧?干燥上火,很正常。”蒋璃靠在后车座上懒洋洋道。   靳严坐在她身旁,整个人都拘谨得很,甚至每个毛孔里都叫嚣着警觉。刚刚脚底抹油溜走失败,被她四两拨千斤的一句“你能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给截住了去向。   他尽量赔笑说,我是怕耽误了陆太太看病。   蒋璃来了句,我不是来看病,来看你。   被人溜溜地拎上了车。   现在听着蒋璃这番话,靳严终于明白她的确是冲着自己来的,竟然都知道他到医院是看喉咙的。   “或者说,你因为背叛了陆东深而心生愧疚,着急生闷火,走喉咙了。”   靳严条件反射,“我没背叛过任何人。”“这么想就对了,心安理得才身心舒畅。”蒋璃笑得不阴不阳的,“我呢,作为陆门长媳,是跟着陆东深出席发布会的人,所以提前想要知道一下整个发布会流程也很正常,   你把流程给我也不算失职。”   靳严紧抿着嘴。   早知道她在发布会上会那么大发厥词,打死他当时都不会把流程给她。   眼前多了一枚小玻璃瓶,里面装着透明液体,质地看着比水粘稠些,靳严咽了一下口水,嗓子火辣辣的疼,眼睛里的警觉就加重了。   “喝了吧,对你嗓子好。”蒋璃道。   靳严没接。   蒋璃乐了,侧过身大大方方盯着他,“怕我毒死你啊?”靳严瞧见她眼里的笑意,也不知是怎么了,明明她笑得很好看,落进他眼睛里就是威胁,他有预感,自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路的那头就站着她,一手牵着绳子,绳 子一头系着他,他将会被她拉得越走越远,再也回不了头。   下意识朝蒋璃身旁瞄了一眼,没带刀……   可不意味着她就温和良善。她始终端着玻璃器皿,大有一副他不接她就不会罢休的架势……靳严觉得自己的脖子也疼了一下,赶忙接过,打开精致小塞,仰头一口喝尽。 第610章 继续卖命   气味辛辣,初入口时也刺激,紧跟着是一股子清凉扩散喉头,纾缓疼痛。这边,蒋璃慢哉哉道,“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得好好养着身体,否则怎么继续为我卖命 呢?”   话音刚落,靳严这边最后一口没咽稳妥被气味蓦地呛了呼吸,刺激得他连连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来,惊骇地盯着蒋璃,“什、什么卖命?”蒋璃的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身子前倾,缓缓凑近靳严,嘴角含笑。靳严只觉心脏猛地漏跳一拍,下意识贴向车门。蒋璃往前凑一寸,他往后贴一寸,直到后背完全贴紧 ,蒋璃朝他后背瞅了一眼,笑,“还能躲哪去?遁地吗?”   离得这么近,蒋璃的五官轮廓就看得格外清晰,靳严觉得她是美则美矣,也异常的勾人,但他是领教过她的狠辣,所以这番架势没令他受宠若惊,反而心生不安。“你、你要干什么?”说完这话,靳严想了想又补上句,企图挽回尊严,“你很清楚我在集团的位置和职能,不会为任何人卖命,你死心吧。再说了,你现在是陆门长媳,一 举一动都看在外人眼睛里,你最好守住陆门规矩。”   蒋璃看着他直笑,啧啧了两声,没接他的话,反而问他,“我长得不好看吗?”   靳严一番言辞自认大义凛然,不料她问了这么句话来,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好、好看……”   蒋璃笑得更和善,“既然你都承认我长得好看了,怎么还这么怕我?”   “我、我哪怕你了?”   蒋璃抬手比划了一下彼此的姿势,靳严清了清嗓子缓了尴尬,紧跟着身子一挺直,蒋璃顺势坐回来。   “靳严,我知道你在集团职能的性质,你们部门向来不为集团个人服务,只为集团整体利益考虑。”蒋璃言归正传,面色也认真了起来。   靳严盯着她,没吱声。   蒋璃继续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时候你只能跟我合作才能保住集团的整体利益和声望。”   “你想说什么?”   蒋璃转头对上他的目光,“现在陆东深已经被外界架起来下不来了,换言之就是骑虎难下,这种情况你不是不清楚吧。”   “清楚得很,拜你所赐。”靳严隐隐的不悦。   蒋璃不怒反笑,“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靳严眉心一皱。“明着跟你说吧,陆东深解决不了这个问题,等四个月一过,陆门声望就会受损,到时候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局面将再次动荡。”蒋璃见靳严要张口,抬手打断他继续道,“   相信我,能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就只有我。”   靳严看了她良久,问,“你找上我,要我做什么?”   蒋璃微微一笑,“很简单,听说你有调配集团保镖的权力。”   靳严一愣,啊?   **   陆东深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自然是用在发布会宣布的项目上,因为涉及投资金额庞大,又是陆东深上任后接手的重要产业版图拓展,所以与饶尊、邰业帆合作上他是亲力亲为,并且授权杨 远从旁协助。第二把火是集团未来十年重点发展布局上的规划,并且从内而外进行了人员调整。所谓的调整,实际上更像是一场大换血。树木高大也必然会有枯枝,陆门规矩森严,但并不意味着其中没有浑水摸鱼的,这几年也有借着关系混到中层甚至高层职位的,背景都是亲戚带亲戚的,陆振杨在位时没动他们,陆东深一上位可没惯着他们,从头到 尾撸了个遍,然后迅速新成员补位,丝毫没耽误工作。很少新上位者一上来就使用铁腕,大多数做的都是笼络人心。但陆东深对于集团不作为的人员是零容忍,用他的话说就是,我不是做慈善的,有用的人才能留下。曾经在 沧陵天际的时候,他杀伐决断的换血手段就令人闻风丧胆。有对陆东深处理结果抱屈的被辞人员,冲进陆东深办公室理论,结果听说陆东深连人事部都没有惊动,甚至都没看人事档案,却能将对方的工作履历、在集团里做过什么 、没做什么都说得一清二楚,说得对方哑口无言,毫无底气对峙了。   如此集团上下的人方才恍悟,原来陆东深早在坐上交椅之前就对集团人员,尤其是中高层人员的情况了如指掌,谁功谁过都下看在眼里,否则怎么会一上位就精准开炮?第三,陆门集团股权的变更,关于这点,发布会上已经涉及,但背后的意义深远。以陆东深为代表的新生力量已经在与老辈力量抗争了,老股东们多少受到了冲击。这是 老辈力量早就有的顾虑,因此才会对陆东深的上位多有阻扰。可是,陆东深掐住了陆门风雨飘摇期,令老辈股东们意识到,扶他上位固然会折掉部分利益,但总好过往后的颗粒无收,所以权衡之下,只能眼睁睁看着陆东深做出的股 权调整计划。   外界声称,陆东深对于董事会的整改只是刚刚开始,他势必要以新代旧,统统换成自己的臂膀。陆东深上任后不过短短数天,陆门的连番大举动就引得整个商圈议论纷纷,不少人对于陆东深的行事作风不陌生,他在任集团副总的时候,做事就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   该保什么该弃什么心中十分明朗,战神的称号被重提,而陆门原本乱着的节奏正在被这位战神的强悍之手给生生扭转回来。   当然,也有人对陆东深的行事作风持反对意见,甚至有些言论还牵扯了蒋璃。陆家长子陆东深的太太,这个头衔本就能引起关注,更何况是手掌实权的陆门长媳?有人说能嫁给陆东深的女人好命,什么都不做就什么都有了;有人说陆东深是温柔乡 英雄冢,一代战神却拜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日后早晚得在女人身上吃亏。但更多人提到陆太太,又跟她会的“邪术”牵扯在一起了,于是乎就有不少流言蜚语出来说,完了完了,陆家公子完全被邪术控制住了,瞧瞧,都把自己全部身家给出去了。 第611章 本是同根生   没人出面压制和澄清这番口诛笔伐。   陆门集团没必要,蒋璃不在乎。   不过就是人云亦云,时间一长也就随风而去了。   陆东深见了三个人。   分管不同的监狱里。   陆振名,他的二叔。平日里以儒雅著称,从不显山露水的,却在四年前背地里主导了追杀他的计划。   上天怜他,若不是当时遇上了蒋璃为他吊命,他也没那么命大能被陈瑜的父亲医好。   现如今陆振名就坐在他面前,头发剃得很短,穿着囚服,相比之前清瘦了很多,脸颊都凹进去了,但是,不尴尬不狼狈,往那一坐,还是很淡定自若。   这是陆家儿郎骨子里就有的东西,哪怕身临绝境也不会如蝼蚁般卑微无助。   “听说二叔在里面还不错,学习外语习练书法,修身养性得很。”陆东深淡声道。   陆振名看着他轻轻一笑,又环视了周围,“我想,任何人进了这种环境都会修身养性吧。你坐上主席的位置,很快来看了我,依照你的性子,也不是跑过来耀武扬威的。”   “二叔是长辈,耀武扬威这种事在长辈面前做不得。”陆东深目光沉沉,语气也是低沉,“我只是好奇四年前的事。”“四年前的事?”陆振名微微抬眉,稍许后呵笑,“不是已经一清二楚了吗?东深啊,人人都说你是陆门里的一头猛虎,可在我眼里,你是狼,是仇是恩你都记得牢实,时机 一到必然回报。四年前的事就是例子,这么多年你一直没松了调查,现在我坐在这里,你还揪着四年前的事不放,怎么,还没如你所愿?“陆东深直接道,”当年贵阳生物工厂,承接的不是只有一单配方,一直运营得顺风顺水,直到卫薄宗介入,我挺想问二叔一句,卫薄宗带来的配方问题你是一早就清楚吧? ”   陆振名唇角一僵,“我已经说得很清楚,当时是配方出了问题我才知道。”   陆东深作恍悟状,“没错,依照二叔的说辞就是,工厂出了事,二叔你顺势而为,借机派人打算铲除已经赶往贵阳的我。”   陆振名冷笑,“这些事你不都清楚吗?”   “我想得却是另一番场景啊。”陆东深悠哉哉的,“出于我对二叔的了解,二叔应该是早就知道配方有问题,不过就是想要借势助力一并铲除绊脚石而已。”   陆振名微微眯眼,“我借势?东深,你可别忘了贵阳生物工厂当时是你我共同负责的,我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损掉了自己的全部利益来铲除你?”   “毁掉贵阳工厂想哪能损掉二叔的利益呢?相反,如果贵阳工厂继续运营,那才叫折了二叔的大头家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陆振名眼里已经没笑了,但语气听上去还很平稳。陆东深也不打算跟他绕弯子了,“贵阳工厂是陆门在内地的第一个工厂,也是当初我父亲极力支持的工厂,不仅力排众议,还投了巨资进去,目的就是想将生物项目带进大中华区。我和二叔同属工厂负责人,发展得好,二叔只有苦劳,功劳就要归在我父亲头上。贵阳工厂一旦出事,作为负责人的二叔虽说会担责任,可也好过继续为我父亲的声望添砖加瓦。卫薄宗带着配方来,而你欣然接受,两者都抱着目的,前者希望获得资金和渠道继续完善配方,后者意图利用配方的弊端毁了工厂。工厂出事不是偶然 ,二叔一早就做了安排,又在出事之前以商议公事为由叫我赶往贵阳。你做了两手安排,如果我没死于工厂意外,那么也有杀手候着要了我的命。“说到这儿,陆东深朝后一靠,继续说,”除掉我,就等同于拆掉我父亲的两条腿,他会因为失去长子而一蹶不振的同时,也会因为工厂利益受损而遭受股东们的苛责,他会 陷入泥潭再难爬上来。二叔,你这招一箭双雕玩得挺狠。“陆振名的脸色愈发难看,目光里也是沉沉,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不见尽头。良久后,那眼里的沉色才散去,他盯着陆东深忽而笑了,”我终于明白起白输给你的原因了。 ”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面色又恢复惯常,低叹一声,“但是,你说的这些,有证据证明吗?”“没证据。”陆东深轻笑,“我刚刚也说了,这只是我认为二叔有可能做的事。但现在已经足够了,单是雇佣杀人这一项罪名就能让二叔你在这好好修身养性,日后真要是走 了运出来了也没关系,我只要死按着陆起白,想来二叔也会乖乖的吧?”   陆振名眉色蓦地一厉,“陆东深!”   陆东深眼瞧着他,嘴角淡淡笑意,“这才是二叔你该有的神情。”他故作轻叹,“人走到最后有时候也是要看运气,二叔,命不在你和陆起白身上,所以,认命吧。”   陆振名咬牙,愤怒的情绪一压再压,稍许后问,“实验室出事是你自编自导的吧!”   陆东深也凑近他,低笑着一字一句,“不怎么做,怎么引得你这只老狐狸出山?”   陆振名的脸色更沉了。   陆东深坐回来,脊梁骨挺直而高傲,稍许后说,“二叔做事颇有手段,我也只是跟你学了皮毛而已,只是二叔似乎忘了一件事。”   陆振名没追问,却警觉地看着他。见状,陆东深笑了,却是没温度的冷笑。稍许后道,“不知道多少次了,我建议我父亲从老宅子里搬出来,但父亲执意不搬,说老房子住着更舒服。二叔是知道老宅子的,你跟我父亲都是在那出生。后来,就连陆家的老辈人都搬走了,我父亲却始终没有离开的意思,跟我说,老宅子不能空。二叔入狱那天,听管家说,我父亲在你曾经住过 的房间里待了整整一晚。”   说到这陆东深也就停了。   陆振名闻言后,眸光里似有波动,但只是隐隐的,转瞬即逝。   陆东深看着他,一字一句问他,“二叔,我在你眼里就非死不可吗?”陆振名的手指下意识攥紧,许久,又缓缓松开,再开口时嗓音沉哑冷淡,“败者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所以,如果当年是我坐上了交椅,那么现如今我也可以道貌岸然了。   “陆东深眼里的温度泛着凉,起了身,倨傲岑冷,”当年权力交椅之争我父亲是使了手腕,但从没动过杀念,如今我坐上权力交椅,不说手段有多光明正大,可至少没像陆起白那样冲着人命蘸着血去的,二叔,这就是你忘了的事,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第612章 没关系了   是景泞要求见陆东深的。景泞以商业泄露罪名被逮捕,但鉴于是她自首,认罪态度好,因此在刑期上也有减免。陆东深来之前向狱警打听了一下,狱警对她的印象很深,说她平时沉默不语,大多 数时间里都在看书,也不主动惹事,因此别人也惹不上她。   景泞的气色尚算可以,她对陆东深玩笑的说,“以前做你助理的时候每天都要化妆,现在素面朝天挺养皮肤的。”   很难得的玩笑话,不像是景泞平时的风格,却又像是景泞最原本的模样。   她主要是跟陆东深道歉。   “这么久了,我是欠你一声对不起的。虽然事到如今,道歉已经没什么用。”   陆东深对于她的歉意没说接受也没说不接受,只是对于她最终的选择感到惋惜。景泞问他,“其实你早就怀疑我了吧?”   “是。”   景泞看着他问,“我很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在沧陵。”陆东深说,“第一次见蒋璃的时候。”   景泞先是一怔,很快脑中闪过当时的那一幕:   “美女,你很紧张啊。”   “你该学学你老板的处事不惊,还是,你有什么秘密是不想让你老板知道的,所以才这么紧张?”   ……   景泞笑了,苦笑,她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她以为他怀疑她是在蒋璃大闹会议室的时候。   “那是你跟蒋璃第一次见面,她说的,你就信?”   陆东深轻描淡写,“人和人之间有时候凭的就是一种感觉,那个时候我的感觉就告诉我,蒋璃可信。”   “可你并没有揭穿我。”景泞抬眼看他,“你是想给我机会,还是想利用我给陆起白传递错误消息?”   “两者都有。”陆东深没隐瞒,“你的工作能力很强,是我最满意的助理,只可惜,心不在我这。景泞,你本该有个好前程的。”   景泞笑了笑,稍许后说,“你果然是不轻易信人的。”   “当你尝了鲜血,从死亡堆里爬出来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信任一个人需要多大的勇气。”   **   陆起白坐牢后就很少见谁,除了上次面见景泞,这次是陆东深。如果可能的话陆东深是不愿见陆起白的,用陆东深的话说就是,你虽然不是我的亲弟弟,但骨子里流淌着的也都是陆家的血,对于挥着刀子企图要我命的陆家人,老死不 相往来是我对你们的最大宽容。   可陆起白一直执着于输赢问题上,他想不通当初的那局棋自己的纰漏在哪里,为什么最后的赢家会是陆东深。   陆东深了解陆起白,他在乎的哪是棋局上的输赢?   “人往往在自认为稳操胜券的时候最容易露马脚。”陆东深一语双关,“陆起白,是你太想赢了。”   “难道你不想赢?”陆起白冷笑。   “想。”陆东深淡声,“但是,我能为了赢去忍、去扛、去容得下暂时的失利哪怕身败名裂,你们可以吗?”   陆起白看着他良久,“陆东深,你果然狠。”   “不问问景泞的情况吗?”陆东深话锋一转,语气沉沉,“你能为了她撒手,现在怎么连问一句的勇气都没有了?”   陆起白抿着唇,不说话。   “陆起白,你不该这么自私。”陆东深说,“为了成功,你算是把别人的一辈子都给毁了。”“你有资格说我?”陆起白眼里有冷意,“陆东深,你为了成功何尝不是耍尽手段?否则你哪来的今时今日的地位?你说我毁了别人的一辈子,那陆北深和秦董事长的命又是 被谁连累的?”   这番话说得狠,至少是往陆东深的心窝子里戳,由此可见陆起白是有意的,他企图挑起陆东深的怒火,哪怕自己是输了,他也要陆东深知道这场战役中他也没赢多少。   陆东深微微眯眼,看着他,眸光沉得似有暗云,稍许后开口,情绪不怒不恼,“凡事有因必有果,能主动掉进坑里被我利用的都算不上是无辜之人。”   “是吗?”陆起白冷笑,“你的意思是秦董事长也是死有余辜了?”   “她是无辜的,所以我从来没利用过我母亲,也所以,陆北深的下场才能称得上是咎由自取。”陆东深不疾不徐回击。   陆起白盯着他许久,然后说,“陆东深,我还真想亲眼看看你崩溃是什么样子。可惜,就连秦董事长的死都没能让你改了脸色,我果然还是小瞧了你的忍耐力。”   “如果可能的话,我并不希望陆家儿郎有这种忍耐力。”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人不知道苦痛?谁人不会在扛不下去的想掉眼泪?可是,陆家人自小的教育里就没有软弱一说,那颗原本带着血性的心在一场场人性争斗里变得越来 越冷。   他渴望温暖,也希望拥有温暖,所以他深深爱上了蒋璃。他相信陆起白也一样,想去碰触温暖,却用了最极端的方式来毁掉温暖。   陆东深临走时陆起白叫住了他。   但也只是叫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就止在嗓子里,沉默了半天。陆东深开口了,“景泞一切都好,因为是主动认罪,所以刑期短。但案底是留下了,等她出来后我会给她找份新工作,远离这个圈子,就当重新活过。以后她会有自己全新 的生活,哪怕是结婚生子,也再跟你陆起白没关系了。”   陆起白垂眸,良久后低喃了一句,“谢谢。”   **   入了秋,日子就跟插了翅膀似的,飞快。   中秋节转瞬就到了。   相比去年临近十一的中秋,今年尚算早些,距离十一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蒋璃起了个大早,陆东深临时有会所以得先去公司。蒋璃送他出门的时候老大不愿意,嘴都能嘟到天上去,陆东深被她的样子逗笑,吻了她翘得老高的嘴,说,“公事处理 完我就回来,推掉所有应酬。”   蒋璃就势咬了他的嘴唇,松开时瞧着他被咬得通红的下唇直笑,陆东深抬手狠劲揉了揉她的头,将她的头发揉得一团乱才肯罢手。等陆东深离开后,蒋璃朝上一吹乱七八糟的头帘,“敢晚回来你就废了。” 第613章 每一天都很重要   撂了狠话,转头蒋璃就去忙了。   玻璃房成了工作室。   天微亮的时候蒋璃就命管家带着人到花园里采花植,平时不会觉着什么,到了这种日子这种时候就能察觉出有个偌大花园的好处来。   从玫瑰花到荷叶,从桂花到松果,统共20余种,全都是最新鲜的原料,采摘回来后一一装进相应的器皿中等着加工。而早在一周前,蒋璃就陆陆续续地将一些原料进行加工,其中她就做了青红丝。将新鲜的桔皮和木瓜清洗后切丝,以食用植物上色为青红,加入融好的冰糖水进行腌渍,   出器皿后将其日晒晾干。   到了中秋当日,青红丝也晒好了,备用。   除此之外,蒋璃又做了桂花蜜,备了清口的茶。   管家拿着手机来玻璃房找蒋璃的时候,她正在用柏木雕模子,仔细看去,模子上还雕了只兔子,挺可爱的。   手机一声声响,蒋璃抻头瞅了一眼,跟管家说,不用接,今天但凡找我的电话都忽略。   管家觉得挺奇怪的,瞅了一眼手机来电:阮琦。   这个名字倒是不陌生,最近频频被各大媒体提及,听说是华力太子爷的女朋友,那位尊少很疼他这个女朋友,走到哪就带到哪。   华力因为现如今跟陆门合作的缘故格外受人关注,因此有人眼尖的觉着,尊少的那位女朋友从背影看像极了陆太太。于是乎就有传闻出来了,说当初尊少一度与陆东深的太太,也就是夏昼走得很近,坊间也有关于他们两人的风言风语,现如今找了个与夏昼背影相似的女朋友,是巧合还 是余情未了?   关于这事儿,蒋璃不表态,管家也不敢问,应了一声“是”后,瞧见她手里的模子,赞了声好手艺。   蒋璃得意洋洋。   **   饶尊落得一身清闲,用他的话说就是,我来这一是为了投资,给国内产业添砖加瓦,而是放松享乐,当是给自己放个长假。   所以,在合作项目这件事上,陆东深和邰业帆忙成了狗,他闲成了虫,只看报告,不参与任何协商式或细节式会议。这两天就是睡到自然醒,然后陪着阮琦到处玩到处逛。唯独不好的是,他们走到哪都能瞧见记者的影子,阮琦为此很糟心,饶尊倒是无所谓,将她往怀里一搂说,“咱俩是 正大光明谈恋爱,又不是偷情,随他们怎么拍。“这话说得阮琦心里舒服,这些日子的相关报道她也知道,尤其是流言蜚语。当然,她是相信蒋璃和饶尊两人行得正坐得端的,可还是私心想着饶尊对那些个流言有所回应 。   阮琦知道这种念头挺无聊,但就这么一种无聊心境促使她无法豁达。   就这么到了中秋这天。   阮琦睡到自然醒,睁眼第一件事就给蒋璃打电话,可这电话一遍遍打了,对方却没有接的意思。   直到坐在餐厅里吃早餐,阮琦的电话已经拨了第五遍。   等早餐一一都上全,饶尊见她又要抬手打电话,赶忙将她的手连带着手机一同按下,问,“你是魔怔了吗?一大早干嘛呢?”   阮琦咂了一下嘴,“给蒋璃打电话啊,今天是中秋,一起过节多好。”   “中秋团圆日啊。”饶尊松了手,朝椅背上懒洋洋一靠,“也是,身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阮琦撇了撇嘴,又打了第六遍。   饶尊挑眉瞧着眼前这副光景,等阮琦放下手机后说,“可能没听见,夏夏那个人经常手机不在身边。你先吃早餐,实在联系不上我们直接杀过去。”阮琦将手机攥在手里,身子微微探前看着饶尊,“我打了六遍电话,就算她听不见,她家里那么多下人呢,也听不见?总会告诉她一声吧,就算出门,身边也不可能没人吧 。”   这么一说,饶尊倒是觉得在理,想了想,“也许,就是不想接吧。”   “过二人世界?”阮琦迟疑,“蒋璃那个人是最喜欢热闹的,今天过节,搁她的性子来说肯定人越多越好。”   饶尊沉默不语,像是若有所思。   阮琦盯着他的脸,冷不丁说,“你说,她会不会……”饶尊抬眼看她,她的话没说完,可意思他明白了,好半天说,“应该不会吧,毕竟她跟陆东深硬斗的话很显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软硬兼施都算上,我也想不出她能有什么 办法说服陆东深。”   阮琦听了这话,反而不着急连环call了,笑看着饶尊说,“敢打个赌吗?”   “赌什么?”   “我就赌陆东深肯定会折蒋璃手里。”   **   夕阳西下之前陆东深就回来了。   褪了衬衫,换了清爽的休闲服,直奔着花园这边过来。坐在玻璃房里正在洗花瓣的蒋璃老远就看见了他。   花影间是他伟岸的身影,天际初形成的余晖落在他宽拓的肩膀上,他也看见了她,冲着她笑,那笑里有温暖,有幸福。   蒋璃的心口就荡呀荡的,打发走了在旁帮忙的管家。   只是,在管家临出玻璃房之前,蒋璃叮嘱了他一句,“别忘了,到时候放人进来。”   管家刹住脚步,有些紧张地搓搓手,压低了嗓音问蒋璃,“这样……真行吗?陆先生能不能生气?”   “能。”蒋璃抬眼看他,“但是,你想眼睁睁看着他被人非议甚至被人拽下交椅?”   “当然不想……”   “那就照我说的去做。”   管家寻思稍许,一点头,出门时跟陆东深擦肩而过,忙打了个招呼,耷拉着脑袋离开了。   陆东深觉得奇怪,平时管家都是个挺从容淡定的人,没见他这么敷衍示人过。   “怎么了?”他问。   蒋璃不着痕迹地给了解释,“做错了事帮倒了忙,所以心虚呗。”说着,便将洗好的花瓣平铺在晾架上,转身上前搂住陆东深,“还算听话啊,这么早回来。”   “陆太太这么重视的节日,我哪敢怠慢?”陆东深享受美人在怀。“今天何止是节日重要?”蒋璃说着,瞧见他低头凝着自己,又忙补上了句,“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重要。” 第614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陆东深微微眯眼,似笑非笑的,“特别好奇一件事。”   “陆先生何事不解啊?说出来,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蒋璃嬉笑。   陆东深环着她的腰,“最近某人的嘴巴像抹了蜜,什么话好听说什么,陆太太,你说这人意欲何为呢?”   “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当然就喜欢说好听的话了。”蒋璃接话接得顺风顺水的,“陆先生不满意吗?”   “很满意。”陆东深笑,“只是受虐受惯了,突然待遇优厚反而不习惯了。”   蒋璃搂住他的脖子,笑眯眯的,“给你个机会重新表达。”   陆东深清清嗓子,“受宠若惊,就怕是陆太太一时的心血来潮,但不紧要,陆太太给的一时三刻的温存已经能让我受用一辈子了。”   蒋璃拉下他的头,在他薄唇上偷香了一下,“陆先生的嘴巴也是很甜了。既然回来这么早,那就帮忙干活吧。”   中秋之夜,从吃的到喝的,全都出自蒋璃之手,又配以鲜花熏香,驱除蚊虫的同时也使进食环境幽香。   陆东深能帮的忙少之又少,因为基本上都是又专业又精细的活,但他还是秉承着不耻下问的精神尽力帮忙,做起来也算是有模有样的。之前蒋璃做的那几盏碧纱灯笼派上用场,坠了一盏于玻璃房室内,几盏沿着鹅卵石小路一直伸到花园深处,其中有香烛,那烛火衬着碧色纱珑,透出来的光晕的确就如蒋 璃说的,像是装了月光进去。   摇曳的烛火间有隐隐的香气,似茉莉又似山间兰花,弥散在呼吸里,细闻却又不见了。   蜡烛与碧纱本身的气味结合恰好。   晚餐挪到了玻璃房。   收拾乱遭的工作空间这种事最适合陆东深来做,他这种洁癖加强迫症的,如果只是完成任务都算是侮辱他,等蒋璃抱着一束白兰花进玻璃房的时候简直是叹为观止。   先不说玻璃房中的花植都是按照颜色、高矮甚至是花盆形状排列整齐,单说室内黑色玻璃地面就被擦得能倒出人影来,怕是就算跪趴在地仔细检查都找不出灰尘来。   餐桌布置清雅,素白带锦云花纹的桌布,餐盘没选带花色的,也是简单的素净,其他搭色的刀叉筷勺选择银色。   桌角有花瓶,专门用来静候蒋璃的花束。别墅里的花瓶不少,大大小小各种颜色各类形状的,都是平时蒋璃没事的时候搜集来的。   陆东深选了只撞色异形的花瓶,没图统一选择玻璃质地,是陶土手工制成,往桌上一搁,就别样风情。   蒋璃向来是相信陆东深的审美。   玻璃房有花植,各色都有,素净的餐桌反而成了重点,再单单一只撞色花瓶做装饰,更加提亮了餐桌。   将一束白兰插进去,又是相得益彰。   白兰花不好成束,蒋璃加工了一下,将白兰花朵朵剪下,逐一固定在干枝上,很艺术,又透着沁人的清香。月饼出炉了,被管家摆了月饼盘端上来,除此之外还有各色水果,和或甜口或咸口点心,各色夺眼十分精巧,但凡能入口的颜色都是蒋璃用各类花卉、植草染成,健康又 美味。   又端有小炭炉,放有银雪炭,上有粗陶茶壶,煮上清茶,格外应景。   食月饼配清茶,是老祖宗素来的吃法。但蒋璃又配了自酿酒,酒中再点缀几滴制好的桂花蜜,辛辣中又透着甜香。   有茶有酒,只为以茶解酒,又能保持微醺,算是中秋情趣。   桌上月饼自然是重点。   四样月饼,都是蒋璃亲手做的。将陆东深拉坐下后,她热情洋溢了一把,“我今天做的是京式月饼,隆重给你介绍一下,自来红、自来白、提浆和酥皮,四种月饼各有各的口味,也各有各的做法,是京式 月饼的代表了。这种月饼呢,传统了些,也老派了些,但中秋过得就是老滋味啊。我做了不少,留了一些在家里,除了咱俩还给了管家他们,另一些我让人送到老宅了。”   心思细腻,陆东深就爱她这点。   对于月饼,陆东深并没有太多讲究,他分不清月饼的分类,只知道什么口味的都有。这四样月饼经她一介绍,他倒是觉得顿时高大上了起来。   他尝了其中一块,口感艮酥,香味浓郁,点头,“好吃。”   “京式月饼啊有讲究,麻油稍稍多一些,口味偏清甜,吃上去脆松。”蒋璃掰了块自来白月饼。   陆东深瞧着月饼上的图案忍不住笑,问她,“兔子?”“不是普通的兔子,它是兔儿爷。老北京城的时候,兔儿爷可是用来供奉的,后来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有,是小孩子必不可少的玩具,所以在以前,中秋少不了兔儿爷是老北 京人的传统,饶尊家至今还有个兔儿爷的工艺品呢,听说是从明代传下来的。“陆东深仔细端详着她口中的”兔儿爷“,怎么看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你说的我倒是见过,可是跟你雕出来的这只兔子不大一样,你这个……“他示意了一下月饼,”就是只 卡通兔子而已。“蒋璃结结实实囧了一下,但本着脸皮厚人无敌的精神,神情严肃地按下他晃月饼的手,”精神,你要领略其中的精神。你知道京式月饼是怎么来的吗?相传古时候的京城闹 了一场很严重的瘟疫,嫦娥便命玉兔下凡救治百姓,这玉兔就是兔儿爷,兔儿爷用红白两种药救好了城中百姓,这红白两色药就成了今天的自来白、自来红月饼。”   说到这儿,她清清嗓子,“我今天这是向传统致敬,虽然说我的画功不好吧,可心思是到家的,你可不知道雕这么一只兔子有多费劲,有的吃就不错了。”   最后这么一句才是重中之重,潜台词是,还挑什么挑?   陆东深是听得明明白白的,就差点谢主隆恩了。   虽说兔子的模子刻得差了点意思,但不得不说蒋璃做的月饼着实好吃。席间只有他们两人,没外人惊扰,也没下人打扰。酒香混着茶香,圆月高悬,丛间碧纱灯影,隐隐香气袭来,此情此景,陆东深竟觉得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第615章 令他惊慌   吃过三巡,蒋璃就靠在陆东深怀里,两人一并靠在宽大的躺椅上,隔着通透的玻璃看着夜空。夜色清晰,星影重重,月就格外明朗。“小时候,总觉得中秋的月亮大到近在咫尺,于是就想尽办法去抓。”蒋璃伸手,朝着月亮的方向抓了抓,“我爬屋顶,又或者爬上最高的树,就是为了摸一摸月亮,但明明 那么近就是碰不到。“她放下手,笑出声,”东深我跟你说啊,我小时候做过可笑的事可多了,把院子里挖个大坑就是想看看有没有地下王国,下雪天刨雪洞想学爱斯基摩人结果冻得半死,我养 母说,我是投错了胎,该是个男孩子。”   陆东深搂抱着她,听她讲小时候的事心里软软的,“能想象的到。”   蒋璃转头看着他,“你呢?有没有做过很可笑的事?”   陆东深想了半天,“应该是有吧。”   “什么叫应该?”蒋璃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脸。陆东深笑,“我很小的时候第一次吃粽子,那时候不知道怎么吃,就连皮一起吃了,本来就是很黏的东西再加上外皮,害得我病了好几天,从那天起我一见到粽子就打怵,   即使后来知道粽子怎么吃了,我还是留下点心理阴影。这件事,算可笑吗?”   蒋璃微微挺身扭头瞅着他,瞅着瞅着忍不住扑哧乐出声,就像是破了气口似的,笑就止不住了,最后近乎笑瘫在他怀里。   “天爷啊,陆东深……你可真是……”   陆东深就知道会这样!蒋璃还在他怀里笑得合不拢嘴,然后双手抱住他的脸来回来的晃,“小小深你怎么这么可爱呢?不知道怎么吃粽子怎么也不知道问呢?你打小就故作大人吧,所以才不好意 思问别人……”   陆东深睨着她,任由她把自己的脑袋当成拨浪鼓,等她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了,他故作推搡她,“起来,离我远点。”   “才不。”蒋璃反手搂住他脖子,“黏糊死你。”   陆东深忍不住笑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喜欢的小东西呢?   中秋夜静谧。   酒香绵绵。   别墅上下没人来打扰。   陆东深怀抱着蒋璃,突然意识到自打回了陆门后,他和她像是这种安静的时候少之又少,他每一天都在战斗,像是行走在幽暗森林里的孤狼,不敢有丝毫懈怠。   中秋节,中秋月,阖家团圆。   在他生命中,所谓团圆不过就是书本上的词,又或者,团圆不过就是一场家宴。异地上学、父母各自忙碌,一家人能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少之又少。   遇上蒋璃,他才体会到“团圆”二字的真正含义。   陆东深看着夜空中悬着的明月,不经意就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那个时候母亲还在,她说,中秋节啊,好像很多年没坐下来好好看看月亮了。   陆东深的心口有些堵。   蒋璃放了矮桌在躺椅旁,拎了酒过来,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陆东深,他接过,抿了一口。   她坐在地毯上,大半个身子都趴靠在陆东深腿上,轻声说,“还记得去年中秋的时候,咱俩穿着玫粉色的情侣衣服逛超市,一转眼就到了今年中秋夜了。”   陆东深一手持杯,一手轻摸她的头,没说话。蒋璃将杯中酒饮尽,继续道,“还有,去年的这个时候咱妈来找我说,她说你其实最爱山水自然,商场争斗厌恶至极,但是又能怎么样西呢,从出生在陆门的那一刻起,宿 命就注定了。“陆东深的目光落在花园最深处,那里只有萤火般的光亮,是碧纱灯笼的光影。团圆之夜,追忆亲人。外界但凡评价他的,无都不带上”铁石心肠“这四个字,曾几何时,他 也认为自己也是如此。   可今天,他觉得自己的心会痛,情绪会低落,母亲说得没错,其实对于人性争斗这种事,他厌恶至极。这就是一潭恶臭的死水,自己又不得不像只苍蝇似的在里面斡旋。   蒋璃轻轻叹息。秦苏当时说,夏小姐,他可以爱一个姑娘,但不能这么不顾一切着魔似的爱一个姑娘,而且还是天芳师,因为你不光能影响他的情绪还能控制他的其他,只要你想,你能 帮他,也能毁他。   “曾经咱妈跟我要一个保证,要一个能让她彻底放心的保证。”   陆东深低头看着她,他知道这件事,后来她说给他听的。当时他一心想着有可能她会因为母亲的话离开他,却被她讥笑了一番,说他的思想觉悟不及母亲。   今天她重提这番话,想来当时的情况并非那么简单。   蒋璃轻轻坐起来,面朝他,“我便给了咱妈一个保证,关于桃毛能毁了我的秘密。她爱你如自己生死,我能理解,只有交出自己生死才能让她放心。”   陆东深怔愕,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坐直,“囡囡你——”“陆东深。”蒋璃打断他的话,“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在你我的感情里,我不想掖着藏着,能在一起一天就快乐一天。我爱你喜欢你,就是想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你,让 你笑让你幸福。我想,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是。”陆东深心疼地将她拉近,低头凝着她,“但这都是男人该做的事。”“男的女的有什么区别?爱情不是一方付出一方索取的,爱一个人,做这些事不都是情不自禁的吗?”蒋璃拉过他的手,与他的手指交缠,“东深,你是我心爱的男人,我不 愿意看着你这么累,你应该相信我的,有些事只有我才能为你分担。”   陆东深的手指微微一僵,盯着她,“你想说什么?”   蒋璃紧拉着他僵直的手,对上他警觉的目光,说,“东深,泫石是最重要的原料,无可替代,我必须要找到。”   “不行。”陆东深一口否决,“你想都别想。”他就知道她没死心,早几天的温顺只为了今天的摊牌吗?他心头攀升不悦,可不知道为什么,除了不悦,他还隐隐有种无法操控的预感,这种预感很令他惊慌。 第616章 还真小瞧你了   “你说你相信我,那就该相信我让我去。”蒋璃劝说,“在认识你之前,我走过不知多少危险的地方,我现在不是也安然无恙?跟你说实话,打从秦川回来我就一直在努力,希望能找到替代泫石的原料,但我找不到,之前江山图里的泫石量少之又少,我根本没办法提取多余的出来做实验,所以,哪怕真要研究泫石的替代品,前提也是要找到 泫石,了解它的气味特征才能有迹可循。”   陆东深的脸色已经凉了下来,“我不管什么泫石还是忘忧散,说了不准你去就是不准。”   “那四个月后怎么办?”   陆东深眯眼,“所以,你果然在这挖坑等着我呢。”“不是挖坑,是要面对现实。”蒋璃跪坐在地毯上,抱着他的胳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知道你怕我有危险,但我常年游走在外什么危险没见过?我没那么脆弱。四年前的事总要解决的,你刚坐上交椅,这件事就是芒针在背,一天不解决你一天就不会安生。现如今你拓展生物产业,尤其是神经系统方向,这个配方一旦真的成功,那不管 是对四年前的事还是如今情况都有帮助。”   陆东深紧抿着唇盯着她,没说话。蒋璃清清嗓子继续说,“没有泫石就解决不了忘忧散,没有忘忧散的公布就不能完全解决四年前的事。东深,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俩以后考虑,早点解决心病,早点堵住悠 悠众口不是很好吗?”   “那我问你,你打算带多少人进大漠?”陆东深冷着嗓音,“又或者,你已经考虑让我陪着。”   “不用你陪,你现在哪能走得开?”蒋璃说到这稍稍迟疑,“带人的话……带些保镖就够了。”   “你撒谎。”这次陆东深拾回了理智,“正因为你走过太多危险的地方,所以才更了解大漠里的阴晴不定,所以,从始至终你都没打算让我陪,更没打算带任何人进大漠。”   “我不是……”   “我还是那句话,不准去。”陆东深捏住她的下巴,尽量控制情绪,“囡囡,你可别逼着我真把你关起来。”   话毕他起身,“这件事以后都不要提了,至于四个月后的对外公布,我会想办法。”   一个谈崩了的局面。   蒋璃也起了身,盯着他的背影不疾不徐地说了句,“陆东深,在这件事上你没有主动权。”   陆东深陡然停步,转身看着她。   “我已经订好了,跟你吃完这顿饭我就走。”   陆东深眉心倏地一皱,眼里的不悦情绪已是明显,他缓步到她面前,低头压向她,“你敢,你走出家门一步给我试试。”   话毕一把箍住她的手腕,几乎蛮力地将她拉出玻璃房。   蒋璃也没挣扎,就这么跟他一路磕磕碰碰的出了花园。   岂料刚到花园入口,眼前的路就被挡住了。陆东深定睛一看,月色下站着近十位保镖,严严实实地拦住了他的去向。   管家也在其中。   陆东深冷喝,“想造反吗?”   保镖们纹丝不动。   管家上前两步,恭敬地说,“先生,你还是先放开太太吧。”   这一幕出乎陆东深的意料,怔愣了一两秒,但也就这一两秒的时间,蒋璃抬起另只手一个寸劲打在他的肋骨上,他吃痛了一下,手劲一松,蒋璃顺势逃脱了。   陆东深反手去抓,抓了个空,紧跟着冲上前要去逮她,蒋璃往保镖堆里一躲,两名保镖迎上去擒住了陆东深。陆东深恼怒,试图抬手回击,毕竟冲上来的就只有两名保镖,压根他就没放在眼里,心想着逮住死丫头一定要绑起来,甚至就给她结结实实绑在床上,让她连下床的自由 都没有,更别提迈出房门口了。   然而这念头刚旋上心头,下一秒他就觉得全身无力,一个劈手下去一点使不出狠劲来,软绵绵的,顺势被两名保镖接住,都不用费力,就将他制服了。   蒋璃走到他跟前,轻叹一声,“别费力气了。”   陆东深抬眼,无力问她,“你给我用了什么?”   这不可能。   今晚但凡他闻到的她也闻到了,但凡他入口的她也入口了。抱着她的时候他暗自观察得很清楚,她身上没带什么额外的东西。   虽说前几日她闹那么一出瓦解了他的质疑,可他还是吊着一丝警惕的,所以今晚他有所防备,然而……   问题出在哪?   陆东深冷不丁想到每天的汤水和百花蜜……   “你……”   蒋璃轻声说,“我每天的确是在给你滋养身体,但就是闻不得香烛里的气味。”   气味相冲。   陆东深想到了酒、想到了茶,甚至想到了月饼和摆放在桌上的白兰花,唯独漏了那一盏盏的碧纱烛笼。   果然,对于蒋璃,他是防不胜防。   “先生累了,带先生回房休息。”蒋璃看着陆东深的脸,对保镖们下了命令。   就这样,陆东深被保镖们“带”回了房,说是“带”,实则更像是“扶”,他发现自己越是用力就越是没力,等靠躺在沙发上时,整个人都像是一滩烂泥。   蒋璃叮嘱了保镖们几句就将其打发走了,陆东深发现,这些保镖都听从她的话。   他们是……集团的保镖。   蒋璃在他身边坐下,摸着他的脸,动作温柔,“你放心,我给你用的气味都不会伤身,很快你就能恢复力气。”   陆东深盯着她想,眼睛里几乎快要冒火了。“嗯……”蒋璃若有所思,“是这样的啊,你呢,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做什么都可以,就很正常人一样,但有一点,就是不能跟人动手打架,一旦动了气血,你就会像今晚上这样使不出来力气。你放心,家里和公司我都安排好了,都有保镖跟着你,你不会有危险,当然,你也别想着甩掉他们或者跟他们动手。你也可以出差,到时候靳严 会带着保镖跟着你。”   “你——”   “哦还有。”蒋璃打断他的话,“不用想着搬救兵,这次就连杨远都不会帮你。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好好工作,等我回来。”   陆东深挣扎着靠坐起来,相比刚刚是有点力气了,他咬牙,“行啊你,能把我的人都变成你的人,我还真小瞧你了。”蒋璃用力蹂躏了一下他的脸,“这就是爱情中女人的无限潜力,为了我的小小深,收买几个人算什么。你乖哦,别打什么主意,你聪明我也不笨,所以别耍花样。你得相信一件事,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你好。” 第617章 嫁给我吧   蒋璃果然就是万事俱备,而今晚这顿所谓中秋宴就是只欠的东风。   陆东深坐在那,看着蒋璃将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拎出来,原本一身温柔万千的白衣裙也换上了利落的牛仔裤T恤衫。   他就那么盯着她,自然是急火攻心,但也明白得很,自己没那个能耐拦得了她的去路。她敢这么有恃无恐,除了那一盏盏碧纱灯,必然还有别的气味能克制住他。   就算拆了碧纱灯,就算不再喝那些汤汤水水也无济于事,在家里,在车上,甚至在他办公室里或许就藏了他闻不到的气味,关于这点,陆东深相信蒋璃有本事办到。   更何况,他必须得喝那些汤汤水水,管家和靳严都成了对她死心塌地的左右手,甚至还有杨远,保不齐直接掐着他的脖子灌。   该死!   陆东深攥了拳头,都恨不得一副活吞了的眼神。   蒋璃命保镖将行李箱拿上车。   她看了眼时间,刚刚好。顶着他的目光,她重新坐过来,轻轻搂住他的脖子抱着他,“对不起东深,我知道这么做让你心里很不舒服,但我是了解你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你都不会让我去。你放心 ,我一定能安全回来,我向你保证。为了你,我也会平安至上的。”   陆东深心里突然升起巨大不舍,情感似奔腾江河,吞噬了他所有的恼怒。他心疼她,紧张她,恨不得捧她在手心,含她在嘴里。   “我平时真不该纵着你。”他低声咬牙。   蒋璃照着他的唇轻啄了一下,“等我。”刚要起身,手腕被陆东深拉住,将她重新搂在怀里,低语,“无论如何都要注意安全,要随时跟我报备位置,保持卫星电话通着,实在没有信号的地方务必做好标记,还有 ……”   蒋璃微微直起身,看着他。   陆东深低叹一声,抬手轻抚她的头,眼里是怜爱是不舍,也有担忧,“囡囡,我爱你,任何情况下你都要记住这句话,一定要平安回来。”   蒋璃眼眶倏地就红了,他爱她,这么直白的话平时他是极少说出口的,但她很清楚他有多爱她,就如同她爱他胜过爱自己的心思。   她再次将他搂住,点头,“嗯,我保证。”   中秋茶凉,酒香钻了空气。   陆东深就只能在这样的日子里目送蒋璃离开,再多不舍也只能忍下。他在想,她终究就是属于山野,骨子里的野性是压不住的,哪怕身在繁华,她的心还是属于天地。   他摸出手机。   思量许久后,发了条信息出去。   **   饶尊包了整间餐厅,除此,鲜花和各类赏月点心一一不缺。   他选了个好位置给阮琦,抬眼就能瞧见一轮圆月空中挂的盛景。夜色不错,没风没云的,祥和得很。   阮琦事先不知情。但这阵子她已经习惯了饶尊的凡事安排,他说他是个挺没事业心的男人,人生在世,美酒美食美风景,身边再有佳人相伴足矣,至于生意场上的事随遇而安。所以他能把 大部分精力用在她身上,陪着她。   对于此番话,搁别人也许就信了,搁阮琦?   呵!   她总会不紧不慢地打他的脸说,你是随遇而安吗?你那都是经过了一番资本屠宰,该有的都有了,该安稳的也都安稳了,好意思把自己说得有多佛系吗?   饶尊知道,每次自己想要思想超然的时候,下一秒都能被阮琦这张嘴给狠怼回来,生生地将飘飘然的他狠狠地扯回地上。   不过好在,阮琦没认为他是骑着前人的血泪享乐的富家公子,对于他的能力她还是持肯定和赞赏态度的。   所以,阮琦平时怼他怼得越紧,他对她就越是喜爱。   阮琦见餐厅没什么人,先是觉得奇怪,然后低声问饶尊,“不对劲啊,我记得这家餐厅生意还可以,而且今天还是中秋,附近的华人也不少啊。”   饶尊坐在她对面,闻言这话后,心想着:果然啊果然……还真被陆东深给说中了。   他清清嗓子,故意逗她,“嗯,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阮琦当了真,肃了神情,压低了嗓音,“我之前听蒋璃讲过谭耀明的事,也是在没人的餐厅——”   “我包了整家餐厅。”饶尊忙打断她的话给出解释。   阮琦先是一愣,反应过来照着他胳膊狠拍了一下,“不早说!”饶尊穿着半袖T恤,胳膊露在外面,阮琦这一下子可不轻,拍完之后再顺势狠拧了一把,疼得饶尊龇牙咧嘴,直揉胳膊,“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爱动粗?”低头瞅了一眼,“   都打红了!心狠手辣啊你。”   阮琦拄着脸,嗤笑,“还没到需要截肢的地步矫情什么。”   饶尊一脸无奈,果然是跟夏夏学坏了。   餐厅今晚备餐不错,每一道菜都是饶尊根据阮琦平时喜好的口味叫厨师准备的。   色香味俱全,配上美酒蜡烛,鲜花月光的,这个中秋就过得格外有意境了些。这中途饶尊的手机响了一次,是乔臻打来的视频通话,阮琦见状忙催促他赶紧接。   饶尊这边刚点开视频,乔臻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钻出来了,“尊尊啊,你那边什么情况啊?我和你爸爸都快急死了,你到底有没有——”   “妈、妈……”饶尊马上截住了乔臻的话,“您跟我爸别急啊,有消息不就告诉你们了?”   “都等了一天了——”   “有时差有时差。”   “哦对,我都忘这茬了,那你——”   “我抓紧,我表现,我努力,绝对不会让您跟我爸失望,成吗?”   “那你抓紧啊,你说你这个孩子总打断我的话,真是越大越讨厌了。”   等结束通话,饶尊一抬眼对上阮琦满是疑惑的脸,他想了想,给了个听上去像是废话的解释,“那个,呵,我这边要办件事儿,老头老太太在等着结果呢。”   阮琦点头,“我知道。”然后继续看着他。   言下之意饶尊明白,她是想知道什么事。   一拍手,转了话题,“中秋佳节,不能没月饼,我特意吩咐餐厅给咱们准备了一块很特别的月饼。”   有多特别?   再特别的月饼国内也见过不少吧,论月饼的花样,国内莫属啊。可餐厅服务生推着餐车将月饼送过来时,阮琦觉得……嗯,是挺特殊的。   见过六芒星般的月饼吗?比脸还大的六芒星……   阮琦惊愕地咽了一下口水,这……还能叫月饼?“能吃吗这东西?”   “开玩笑呢,当然能吃,形状还是我亲自设计的,谁规定月饼就一定得是圆的?”饶尊说着上手就掰了其中一角,递给阮琦,“尝尝看。”   人家亲自设计的,没功劳也有苦劳,阮琦也不好不尝,接过来咬上那么一口,还没等品出味来,就觉得牙被铬了一下,下意识地哎呦了一声。紧跟着就见饶尊起身一把抱过桌上一大束的鲜花,走到她跟前单膝跪地,深情款款说了句,“阮琦,嫁给我吧。” 第618章 余生很长   求婚的场面突如其来,餐厅人员却是早已知情,早就备好的现场乐队紧跟着就开始了悠扬的乐章,四周烛光逐一亮起,宛若一片烛光海,与今晚这月圆之色相得益彰。   还有从旁鼓掌的,毕竟求婚是件美好的事,所以大多服务生都是自发的,其中还有红了眼眶的,许是被这浪漫气氛感染。   阮琦怔怔地看着饶尊,没反应。   饶尊一看这反应,心想着八成是被感动的,于是接着加把劲,“吃到戒指了吧?惊喜吧?琦琦,我真心想娶你,嫁给我好吗?”   阮琦还是没吱声,下意识地往下一咽。   惊得饶尊“蹭”地起身,朝着她后背直拍,“吐出来,有没有噎着?”   拍得阮琦整个后背生疼,一把将他推开,“少爷,你有没有点常识?真要是噎着有你那么拍的吗?”   “我不是怕你出危险吗?”饶尊虚惊一场,但紧跟着反应过来,“不对,那么大的戒指你咽不下去,哎?”   说到这,饶尊才算是“正式”回过味来,“你说话怎么这么溜?”   阮琦十分认真地看着他说,“花生米直接咽了,说话就溜了。”   “花生米?”饶尊一愣,“不对啊,里面应该是戒指。”   阮琦道,“哪有戒指?我刚刚咬到的只是花生米,话说,谁家做月饼能放整只花生米的?不都是花生碎吗。”   饶尊彻底傻眼了。   花生米?   ……这什么操作?明明是戒指。眉间倏然一厉,朝着服务生那边就看过去,这一眼震慑力不小,至少让服务生们都肝颤,一来二去大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忙叫了糕点师。糕点师得知后都快哭了,忙 发誓自己在做月饼时肯定是放了戒指进去,并且依照客人指定的图案做了标记。   标记……(O_O)?   糕点师喋喋不休时,阮琦就围着六芒星月饼转了一圈,最后在挨着刚刚饶尊掰过的一角旁边站住,低脸仔细辨认,隐约瞧见有个类似脸谱的东西。   没人会在月饼上印这种图案吧?   阮琦伸手掰开那只角……   餐厅的光线恰好,她只觉得有道光从月饼的缝隙中泄出来,如是月光,却又比月光习璀璨,紧跟着是第二道光、第三道光……最后成束,耀眼得很。   阮琦惊叹,“好亮的钻石啊!”   饶尊定睛这么一瞧,一张严肃的脸就有了尬色,不怪人家糕点师,是他刚才一紧张掰错月饼角了……   他挥手遣散了所有人。   虽说歪楼了,但还有扶正的可能。这边阮琦开口了,“少爷啊,你有没有常识?戒指藏月饼里?脏不脏?还有就是,月饼上的是个脸谱?脸谱就是标记?什么技术水平啊,脸谱雕得跟幼儿园小朋友的作品似 的。“饶尊上前,顺着她的手立马就将戒指带进去,丝毫没给阮琦反应时间,并道,”原谅他们老外不会做月饼,脏不脏的你不是也没吃?戒指被你找到,说明你跟它有缘,你看 ,戴上去都这么合适,多好。”   求婚之前,饶尊特意找了趟陆东深。因为陆东深的那场求婚仪式太震撼了,弄得家喻户晓的,讲真,饶尊当时看到报道时只有嫉妒和恨,没羡慕,不想承认陆东深那求婚点子有多牛掰的成分居多,甚至也想 着,如果换做是他的话,可能比他的更浪漫更别出心裁。   千盏孔明灯放空?   呵呵。   酸不酸?俗不俗?环保局的人怎么没罚死他?   直到,陆东深跟他提及联手合作的事,先是跟他表明,杨远已经说服了AR集团的入资,随后将未来计划逐一摊牌,说得事无巨细。公事聊完就聊私事,私事也无非就是蒋璃和阮琦。陆东深在跟他一展未来宏图的时候还在秦川,所以陆东深是清楚他对阮琦的心思。在他对着陆东深那出求婚大戏品头论 足的时候,不想陆东深说了句十分耐人寻味的话……   “饶尊,五十步笑百步这句话听过吧,求婚这种事一旦失败,谁也不会比谁高明。”   当时他还嗤笑陆东深。   等真正等到他萌发求婚念头的时候,陆东深当时的那句话和意味深长的笑就跟梦魇似的时刻缠着他,让他一颗原本挺自信的心变得忐忑不安。   他愈发觉得,陆东深那句话背后的含义不简单。   于是,早在前些日子,他就决定将自己高傲的脸皮摔在地上,对着陆东深不耻下问,主要是讨教求婚经验和最能讨姑娘喜爱的求婚仪式。   ……结果,陆东深是没打算掖着藏着,但前提是给他已经摔地上的脸皮再补上两脚,来回踩蹭几下。   “不是挺头头是道的吗?轮到自己怎么了?怂了?”   饶尊是何等人?哪怕丢了面子折了里子,起码还有副骨头架子撑着最后的一份高傲,他对陆东深说,“做人别太过分也别太较真,余生很长,不定谁欠谁的。”余生是长,但又不是跟饶尊过,所以陆东深也懒得跟他计较,倒是一句道破天机,“你呢,也别太乐观,能跟蒋璃玩得来的,十有八九性子都差不多,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 群分,我看,阮琦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你的意思是……我要把求婚仪式做得再高大上点?”   陆东深看着饶尊,一句道破天机,“跟你准备的仪式没有关系,哪怕是土掉渣的都行,关键点在,别给她反应时间。”   这天机是给了,听得饶尊一头雾水。   陆东深那天心情也算OK,便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他当时求婚时的场景,精心设计的剧本结果被蒋璃搅和的稀烂。   “所有的时间点和节奏全乱了,你还不得不跟着她的节奏走,不按常理出牌说的就是蒋璃。”   末了,陆东深给了句忠告,“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戴上戒指,节奏被带歪了先别慌,稳住主动权,实在不行戒指硬套,先礼后兵简单粗暴最管用。”所以,此时此刻,饶尊谨记陆东深的教导,采用歪楼扶正,直接提枪上马政策,仪式直接朝着最传统的浪漫形式去,不会出彩但也不会出错,然后戒指一亮相,完全不给阮琦机会,先套上再说。 第619章 谁不长眼   此时此刻阮琦的神情堪比刚刚还要震惊。   就那么直不棱地盯着无名指上的戒指,钻石个头不小,显得她手指头异常地细,一掰就断的那种。她瞅了半天戒指,再抬眼瞅瞅饶尊,“你……哪有你这样的!”   最后一句算是反应过来了。   饶尊连哄带劝的,一把拉下她的手,“你看啊,戒指都戴上了,不能当场摘的,不吉利。”   “不是,饶尊,我又没有——”“戴上了就是同意了,人得守信吧,你向来是个重情守信的好姑娘。”饶尊打断她的话,继续攻心,“再说了,我想娶你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反正都得嫁给我,所以戒指你 摘了让我给谁去?”   阮琦觉得有点乱,就是觉得饶尊这番话听着没错,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她想说点什么反驳一下,一时间又找不出合适的词儿来。   饶尊这边心里其实是七上八下的,一顿忽悠,就怕阮琦反应过来骂他强词夺理,正吊着一口紧张气呢,手机冷不丁响了一下。就这么一声响,像是瞬间打通了阮琦的理智,紧跟着抬手一巴掌拍饶尊胳膊上,呵,“忽悠谁呢?什么叫反正都要嫁给你了?我答应了吗?就连今天的求婚我还没同意的吧 ?”   饶尊恨不得一口血喷手机上,好死不死地这个时候响。低咒了句,谁他妈这么不长眼?   顺手拿过手机,也当顺带的缓解现下尴尬的气氛,想着接下来怎么应对这场面才好。岂料一眼看过去愣了。   竟是陆东深……   **   蒋璃千里迢迢回到沧陵的时候已是后半夜,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外加国内转机转车的,倒时差这种事对她而言早就不存在了,只想立刻找张床好好舒展一下睡一觉。   所以,双脚一沾地的时候她直奔古城的林客楼,她的住所远离城区,多一步她都不愿动弹了。林客楼一层有打更的人,这是谭耀明活着的时候留下的规矩。他生前得罪的人多,但凡手底下的产业都会留下打更的人,怕的就是有人趁夜捣乱。蒋璃曾经还说,只要是 有人捣乱,有那么一个打更的人也无济于事。   谭耀明就笑说,都是老辈的习惯,守着习惯也就是守着规矩。   所以谭耀明离世后,蒋璃也还留着这个规矩。现世安稳,沧陵古城始终都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夜深人静的时候,就连狗吠声都听不到,所以打更的无事可做,又不用像早些年似的穿街走巷报时防火防盗的,早早的 就躺靠在一楼沙发上睡觉了。   林客楼的大门紧闭,蒋璃直接从敞着的窗子里跳进来的,轻手轻脚,没留下什么动静,搬箱上二楼,推门进卧室,见了床比见了爹妈还要亲。   蒋璃这一觉都恨不得睡到天荒地老,中途连梦都没做,只是睡到最后,半梦半醒间似乎听见陆东深在耳边轻叹:囡囡,我爱你……   她蓦地睁眼。   窗外已是大亮,阳光艳得很。没挡窗帘,她进门时是一头栽床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现在睁眼就能瞧见头顶上大片湛蓝的天,连云朵的形状都憨实的可爱。   是沧陵的蓝天,也是沧陵的阳光。   蒋璃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的,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跟床榻相贴,鼻尖是清爽干净的气息,嗯,看来蒋小天还算有良心,知道定期更换床单被褥。   用力抻了个懒腰,舒了筋骨,放觉活过来。   赤脚到窗前,推开窗子,有清凉的风涌进来,并着古城里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嬉笑和攀谈声。   蒋璃深深呼吸了一口,果然啊,还是沧陵的空气里有烟火气,好闻,熟悉又让人踏实。   是午后了,应该是打过盹的时间,整个沧陵古城都是活分的。   有孩子在青石板上跑来跑去,有半拉大的小土狗在追着玩着,古城的猫仍旧懒,蒋璃目光平视对面屋顶就能瞧见趴着眯眼的它们。   冲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蒋璃出了卧室。   林客楼里热闹得很。   打远就能听见蒋小天底气十足的嗓音,“都给我手脚麻利点啊,保不齐什么时候咱们蒋爷就空降了,家居摆设都要擦干净,一点灰尘都不能有啊。”   然后又有搬桌子拉椅子的声响。   蒋小天又是一惊一乍的,“轻点轻点,小叶紫檀的茶海啊,爷最喜欢的,磕坏了怎么办?”   白牙的声音扬起来,“蒋小天你爷爷的,光在那吆喝不干活,我这一天什么活都没干净在这奉献力气了,要是蒋爷没回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奉献点力气怎么了?蒋爷的事大过天!”蒋小天十分嚣张口吻。   蒋璃站在二楼,凭栏而望。   整个茶楼没开业,闹闹哄哄的全都是自家人。   还真是大扫除啊。蒋小天揪了几名手底下的小弟,扫地的扫地,擦窗子的擦窗子,白牙正憋红了脸跟两名兄弟在那搬茶海,大飞拿着个鸡毛掸子在四处胡噜,胖孔比较滑稽,围着个围裙趴 在地上,手里拿着棉签在给屏风抠灰。   整个林客楼怕就是那屏风最难清理了。   有最好看的花纹,是老师傅最传统的手艺,可就一点,缝隙里容易藏灰。但蒋璃平时只管欣赏,一旦落了灰都是拎着几个闲杂小弟来抠灰,一抠就能抠上个大半天。   真是难为胖孔了,虽说是个灵巧的胖子吧,但终归还是个胖子。   嗯……而且,好像比她临走之前更胖了。   蒋小天就不用说了。   就跟白牙抗议的一样,满屋子最游手好闲的就是他。   叉着个腰站在屋当间,一副指挥江山似的。蒋璃双臂搭在栏杆上,微微侧头瞅了瞅蒋小天的侧脸,黑了点,但像是又帅了些。她听芙蓉说了,最近有个姑娘一直追着他跑,把他给追烦了,直接朝人家姑娘亮了刀子 。刀子倒不是冲着姑娘,是冲着自己,跟那姑娘说,你直接把我杀了吧。生生的把人家姑娘给吓跑了,气得芙蓉跟蒋璃直嚷嚷,就蒋小天这脾气还想结婚?发昏去吧他。 第620章 风水轮流换   蒋璃暗自叹了口气,俊俏儿郎果然不愁没姑娘喜欢啊,连带的,她又想到陆东深了。   长就长了张让女人魂牵梦萦的脸,再配上他现如今的身份,就算是已经结了婚,想来也有不少往他身上扑的姑娘。   然后转念又一想,没关系,反正他身边全都是她的眼睛,敢在这件事上瞒她,等她回去不会让他们有好果子吃。   这么想着,心里就舒坦多了,更是一身懒骨似的瞅着楼下的热闹。   胖虎撅着屁股大半天,许是真累了,起身甩了甩膀子,“蒋爷确定回来吗?你可别听错了,她在那头待的好好的,没事回来干嘛?”   说完这话,他朝着蒋小天方向抬眼过去……   连带的,瞧见了蒋小天斜上方的蒋璃……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   蒋璃看着胖孔那张惊愕的脸,从容地甩了个微笑。   却不知怎的看得胖孔心惊胆战,他有预感,蒋小天将会“性命不保”。果不其然蒋小天开口了,“那当然,我要是没接到确切情报能这么劳师动众地把你们揪过来吗?哎,谁知道咱们爷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十有八九是在陆门里受了委屈。平 时吧,她在沧陵嚣张也就嚣张了,但陆门是什么地方啊,藏龙卧虎的……哎哎哎,我说胖孔,你眼睛不舒服去买瓶药水滴一下。”   “别说了。”胖孔冲着他暗示。“有什么不能说的啊,爷还没回来呢。”蒋小天继续唠叨,“我平时呢也没少跟爷说,要她无论如何都得收敛着点,你说咱们纵着她,那陆门的人能纵着她吗?肯定是吃亏了 ,她再强悍也就是个女的吧,俗话说得好,胳膊拧不过大腿……”   白牙是继胖孔之后瞧见二楼蒋璃的人,先是惊了一下,下一秒大脑皮层一紧,那边蒋小天还在喋喋不休的没完,便冲着他用力地咳嗦了两声。终究蒋小天还算是个察言观色的好孩子,察觉出白牙这两声咳嗦有些异常,再加上白牙的眼珠子往上那么一翻……蒋小天顿觉头顶上莫大的压力,紧跟着有股子凉飕飕的气 流肆意扩散。   楼下的人也都看见了蒋璃,纷纷叫着“蒋爷”。   蒋璃朝着下面示意了一下,让他们继续别停着,又似笑非笑地瞅着蒋小天,“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哑巴了?”   “爷……我,你回来简直是个惊喜啊。”蒋小天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腿肚子都在攥筋,刚刚瞧见蒋璃那一瞬间,他觉得腿都一软,有喜,但更多是惊着了。   蒋璃瞅着他笑,懒洋洋问,“蒋小天,你说你收到精准线报了,谁给你的?陆东深?”   蒋小天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想着抵赖,但转念又一寻思,他家蒋爷比猴还精,想瞒也瞒不过去啊,于是乎,脸就跟变戏法似的,马上一副奴颜婢膝嘴脸。噔噔噔上了楼,凑到蒋璃身边,“陆大哥也是紧张你。”说着,抬手给她捏肩捶背的,“飞回来多远啊,累了吧,爷你也真是的,回自个的地盘还鸟悄的,让兄弟们去接你啊 。”   “陆东深还跟你说什么了?”蒋璃由得他卑躬屈膝的,反正舒坦舒坦肩膀也好。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他就是打电话通知我,说你要回来。”蒋小天说完这话,暗自打量蒋璃的脸色,没动怒的迹象……   于是试探性问,“爷,是跟陆大哥吵架了吗?吵架不怕啊,爷你是谁啊,身后还站着整个沧陵呢,这不就是你娘家吗,打不过也不跟他置气,回娘家住一阵子晾晾他!”   胖孔在楼下帮腔,“对对对,晾他一阵子,让他着急!”   白牙捅咕了一下胖孔,“跟着凑什么热闹,咱们爷前脚走,后脚电话就跟过来了,说明俩人未必是吵架。”   呦呵,还真有明白人。   蒋小天听了这话给了反驳意见,“后脚打电话怎么了?就不兴陆大哥是后悔了着急了?”   “蒋小天。”蒋璃歪头瞅着他,笑得不阴不阳的样子出了奇的飒,“听你话里的意思,一旦我真是跟陆东深大打出手了,你也不打算帮着打回去啊。”   蒋小天陪着笑,“爷你这不是说笑了?陆大哥哪能舍得跟你大打出手啊。”   心里补上了句:要出手也是你先来吧……蒋璃挑了挑眉,看了看蒋小天,然后目光一转落在白牙他们几个身上。胖孔马上表明立场,“我是绝对帮着蒋爷你的,只要你言语一声,我管他是谁,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   白牙在旁咂嘴,“你帮着打?打谁?陆总吗?一来你都未必是他对手,二来人家是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的,你打了陆总,回头蒋爷打你。”   胖孔一听这话,如被醍醐灌顶,连忙道,“对对对,还真是这个理。”   蒋璃瞅着他们几个的嘴脸,又气又好笑。   想着这世间事真是风水轮流转,她收买了陆东深身边的人,陆东深收买了她身边的人,现在是怎样?要彼此换手下吗?   正想好好给他们几个上堂政治课时,林客楼的门开了,还没见着芙蓉的人,声音先出来,“牛羊肉什么的都运回来了啊,蒋小天,你到底知不知道蒋爷几号回——啊!”   最后一嗓子是喊出来的,因为芙蓉进来一抬眼瞧见了蒋璃。她身后跟着印宿白和马克,马克肩扛着个麻袋,里头估摸装着的是肉,印宿白跟居家小能手似的,拖着个购物拉杆车进来,车子里各式各样的蔬菜、水果还有鸡蛋、腊肉…   …   两人顺着芙蓉的视线也瞧见了蒋璃,纷纷愣了一下,马克手劲一松,麻袋掉地砸脚。还没等蒋璃开口说话,芙蓉先反应过来了,站在楼下扯脖子就嚷,“你回来了!还真回来了啊,什么情况啊?不会真跟陆东深吵架了吧?要我说差不多就行了,你说你们才刚结婚,要是以后一吵架就往沧陵跑,多折腾钱啊。你都结婚了,赶紧勤俭持家点吧。” 第621章 今晚就订婚吧   蒋璃几番张口都没打断芙蓉的话,最后干脆由着她了,等她一通说完后,蒋璃回击,“你这还没结婚呢,就开始预备一颗已婚妇女的心了,怎么着?迫不及待想要嫁人了?   马克,你跟芙蓉求婚了没有啊,你俩准备什么时候办事?”   马克突然被点名,一时间有点懵,反应过来后挠挠头,“我、我尽快……”   芙蓉听着这话就臊红了脸,“蒋璃!说你的事呢,扯我身上干什么?”   “我这不是替你催婚吗?看你振振有词的,一看就是深谙婚姻之道了,你是在心里不知道预习了多少次了吧。”芙蓉被她说得更是脸红得不行,气得直冲她瞪眼。蒋璃可不怕芙蓉眼神里的刀子,经过上次顾初的事,她看得门儿清,这芙蓉的一颗心都在马克身上,说不喜欢他不爱他 那是假话。   马克这个人平时话不多,也不善于表达对芙蓉的感情,但在照顾芙蓉这件事上可谓是心细如尘,有这么个男人在芙蓉身边,她也是放心了。   “印堂黑。”   印宿白早就习惯蒋璃这么叫她了,也只有她敢这么叫他。他呵呵一笑,“蒋姑娘有事吩咐。”“事儿呢,倒不大。”蒋璃直起了身,双臂交叉环抱于胸,居高临下看着他,“马克怎么说都是你兄弟,老大不小了吧,他不着急结婚你也不催着点?什么意思啊你们兄弟俩,想空手套白狼不成?跟你们说,我家芙蓉可不是个随随随便就能娶回家的姑娘。在一起都多长时间了,婚还没求呢,沧陵这个地方又不比大城市,俩人同进同出的会遭 人话柄的。”   印宿白一听这话马上表态,“蒋姑娘你放心,我肯定督促他们把婚结了。”   芙蓉直跺脚,“蒋璃,你烦不烦人啊。”干脆也上了楼,朝着她这边过来继续嚷嚷,“我和他才多久啊,哪有你跟陆东深磨叽得时间长?”   蒋璃把蒋小天往旁一拨,顺势将芙蓉一把扯过来往怀里一搂,“行啊,那咱们就不嫁,你跟我过,怎么样?”   “呸!”芙蓉推了她一把,“德行吧,我才懒得伺候你去。”   蒋璃笑着收回手,“所以啊,你是典型的见色忘友。”说到这她又看向楼下,“马克,你们今晚要烤肉?”   “这些肉是等着姑娘回来烤的,现在姑娘回来了,今晚就做。”马克说。   “行啊,那今晚就聚聚吧。”蒋璃双手搭在栏杆上,“我拍板了,今晚你跟芙蓉就订婚吧,天时地利人和。”   周围人连呼着好,印宿白高声道,“我再去弄酒过来!天大的好事,咱们一醉方休啊。”   马克笑了,竟有点腼腆了,“多谢蒋姑娘成全。”   芙蓉简直是羞得要命,但心里其实是甜滋滋的,只是碍于面子,她捅咕了一下蒋璃,小声说,“就你操心。”蒋璃笑看着她,“你是我的人,得看着你幸福啊。”又冲着马克下了命令,“明媒正娶的时候,该拿的礼金可一分不能少啊,否则委屈了我家芙蓉,我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   马克头点的如捣蒜,“放心吧姑娘,我这辈子都不会叫芙蓉受委屈的。”   芙蓉闻言,心底动容。蒋璃的一颗心也踏实下来了,蒋小天她倒是不担心,毕竟是个男孩子,在感情里受点伤磕磕碰碰的没什么,但芙蓉不同,她吃了太多苦,也糟了不少罪,从未对感情的事 抱过希望,也从未奢求过自己能遇上什么良人,曾经芙蓉对她说,像我这种人不配拥有爱情吧,也注定了一生孤老。   她希望芙蓉能幸福,尤其是在她即将进入大漠的前夕,倒不是她对自己没信心,只是怕万一真的出什么事,芙蓉无依无靠怪可怜的。   **   入夜的古城依旧热闹,许是中秋余温尚未过去,长街两旁还都挑着鹅黄色灯笼,亮起,一直绵延到古城深处。   沧陵过中秋的习惯,挨家挨户挂起灯笼,跟过年的红灯笼不同,中秋是挂鹅黄色的,这样家家户户都有月儿明。   入秋后的沧陵没周边的确那么冷,空气了只有少许的凉,篝火一起炭炉一搭,整个气氛就活络了起来,夜里的凉气也被这热火朝天的架势给驱散了。   印宿白扛了不少酒。   在此之前,有关马克和芙蓉订婚一事早就散播出去了,风风火火地来了不少兄弟祝贺,同时也因为蒋璃回来了,所以大家伙谁来了林客楼都要进屋跟她打声招呼。   空气里浮游着烤肉的味道。   这是沧陵古城最常见的气味,一入夜,总会有人家在烤肉,香气勾人。忙碌了一天的沧陵人,总会用这种方式来犒劳自己。   大家伙在外面热火朝天的,烤肉的烤肉,烤菜的烤菜,吆喝声说笑声不断。   蒋璃没出来。她靠坐在一楼的沙发上,双腿交叠穿着机车靴一并搭在沙发扶手上。打发了大家各忙各的后,她就联系了邰梓莘提到的那位朋友,获知了那位克拉玛依老人的一些信息后 ,再结合阮琦曾经说的路线,做周密安排。   蒋小天进屋请示工作的时候,瞧见蒋璃手旁放着张地图,腿上搁着个画板,上头订着白纸,她正在聚精会神地画着什么。   他好奇心重,上前这么一瞅,“爷,你这是打算去哪?”顺势的,瞅了一眼她手旁的地图。   蒋璃没容得他多瞧,不动声色地将地图阖上,画路线的笔一停,抬眼看了他一下,“小孩子家家的打听那么多干什么?什么事?”   “我就是进来问问你,想喝白的还是啤的,再或者是你酿的,芙蓉那存了好几瓶子你的酒呢。”   “我都可以。”蒋璃懒洋洋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任何酒对我来说都跟水似的。”搁平时蒋小天早就撇嘴了,再来一番喝太多酒伤身的教育关怀,但今天他可没这心情,眼瞧着她有遮遮掩掩的架势,打心眼里就颤。他的确是了解她的,平时出个几天门没什么,但只要在做路线图规划,那一定是去危险的地方。 第622章 什么操作   “成,那我就让印大哥看着备好就行。”蒋小天这番说着,心里紧张的小鼓也没停,清清嗓子小心翼翼问,“爷,你能跟我说说你到底要去哪吗?以前谭爷在的时候,你去哪 都跟谭爷说一声,现在他不在了,我不就是你最近的人吗?你得跟我说一声,万一有什么事我也知道去哪找你啊。”   话音刚落,头就被蒋璃拍了一下,“特别盼着我出事是吧?”   “哪有?爷你可冤枉我了,我哪敢这么想啊。”蒋小天紧贴着沙发边蹲下来,靠在她身边,叹了口气。“以前吧,觉得人来人走的再正常不过,四海之内皆兄弟嘛,可现在,我就感到特别不舍得你们每一个人,就想大家都在一起,白天忙忙活活的,晚上凑在一起喝喝酒吃吃肉,回忆回忆过去吹吹牛皮,就想过这种简单生活。爷啊,你心野,我很清楚,我就是想跟你说,别管你走到哪,遇上什么事,你都想着你还有我们沧陵这帮弟兄,大家 都想着你念着你呢。”   蒋璃侧脸瞅着他,抬手一揉他的头,“长大了啊。”   蒋小天一躲,起身抗议,“真当我是小孩呢?爷,我在跟你说正经的呢,你——”   接下来的话被外面正在烤肉的印宿白给打断了,“呦呵,稀客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蒋小天还要继续说,蒋璃朝着外面一示意,“去看看谁来了。”   见状,蒋小天只能一叹气。蒋璃看着蒋小天离开的背影,心中自是感慨。想当初蒋小天跟在她身边的时候就像个孩子,一天到晚的嘻嘻哈哈,帮着谭耀明东奔西跑的,办事利落嘴巴还甜,自然是讨 她喜欢。她这个人来去自由惯了,唯一收在手里的跑腿小弟就是蒋小天,还是源于蒋小天蹲在她的躺椅旁跟她说,爷,你看啊,你姓蒋,我也姓蒋,咱们都是本家,你就收了我吧 ,我保证不给爷添麻烦。   转眼这些年过来,蒋小天又蹲在她身旁,说了上述那番话,句句掏心窝子,她听在耳朵里,心中动容。跑腿的小弟终究是稳重了,这一年多来,蒋小天成熟了不少,或许说,谭耀明的过世,是所有人舒适圈的打破,不得不面对狰狞的世界,摘掉肆意而生的棱角,顺势而为 。   正想着门被人推开了。   紧跟着就听见蒋小天咋咋呼呼的声音,“爷!你看谁来了!”   吵得蒋璃脑仁跟着一窜一窜的……   刚刚的感慨……就当她没抒发,其实她想说的是,也许青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才是对的。   进来的竟是饶尊,蒋小天领头,跟像来讨赏的似的,阮琦也来了,紧跟在饶尊身后,她抬手轻轻挽上饶尊胳膊的瞬间,蒋璃敏感瞥见她无名指间的光亮。   求婚了?   今晚还真是喜上加喜啊。   “你俩鼻子够尖的了啊,千万里路都能闻到沧陵的烤肉味。”蒋璃没起身,只是将手头的东西如挪到一边放好。   蒋小天在那头挺兴奋,“所以啊,今天是个好日子啊,爷回来了,你们也回来了,今晚不醉不归啊。”   “蒋小天。”饶尊开了口,嗓音淡淡的,“你先出去。”蒋小天的一腔热情被刹了车,怔愣片刻,抬眼悄然打量着饶尊的脸色。他多余的话没说,就那么盯着蒋璃,侧脸摸不出神情来,可一看就不是回来叙旧的,眉眼很凉,透 着一股子让人窒息的气势,令蒋小天冷不丁想起初见饶尊的时候,那时候的饶尊令人惊骇。   蒋璃没被饶尊的情绪影响,不紧不慢开口,“出去吧。”   蒋小天得令后,马上脚底抹油跑了。   林客楼的大门一关,房间里的气氛就压下来了。蒋小天出门后不放心,朝着窗子往里看。   饶尊示意了一下阮琦,阮琦没用他多讲就走到窗子前,咣当当地把窗子全都关上了,又隔着一层玻璃当着众多视线的面把窗帘也给拉上。   彻底成了个封闭空间。   这般操作让外面的人面面相觑。   印宿白问蒋小天出什么事了,蒋小天哪能说清楚?想了半天,跟大家伙说,反正应该是出事了,尊少看上去是来者不善。   一句“来者不善”让所有人都提高了警觉。蒋小天越寻思心里越没底,趴着窗户根底下听,也没听见什么,怪就怪当年谭爷接手林客楼的时候,提出明确要求就是窗子要隔音好,现在可真是……好到一点声都窥不到 。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跟陆东深通报一声,也顾不上那头是几点,他迅速拟了条信息发过去,大抵的意思就是饶尊如何凶神恶煞地找上了门,大有踢馆的架势。发完之后,蒋小天一腔豪迈,甚至都被自己这番英勇举动感动了。对于饶尊和陆东深,他还是能分清远近的,虽说之前经过接触他觉得饶尊也不错,可毕竟陆东深才是蒋 爷的男人,而饶尊对蒋爷的心思他是清楚的,有他盯着,绝不能让饶尊做出挖墙脚的行为来。   陆东深很快有了回复。   蒋小天飞速一瞧,愣住。   回复的信息里就一个字:好。   ……这,什么操作?   林客楼内又是另番景象。   阮琦拉完窗帘后就回到饶尊身旁,下意识地瞅了瞅他的脸色,然后暗自拽了拽他的衣角。   虽说平时饶尊对她千依百顺,任她怼来怼去的,但饶尊一旦真动了脾气,她其实也是打怵的。   接到陆东深的信息后,饶尊就调了私人飞机,当时阮琦挺吃惊,能有什么事这么着急?当时饶尊就说了句,你赢了。   多余的话没再说,可阮琦明白了。   讲真,虽然在早先她总是对蒋璃去大漠这件事信誓旦旦,可真到这一天她还还真是心情沉重,很显然,蒋璃这就是打算孤身前往了。这一路上饶尊的脸色都不好看,沉默得要命,一改平日的多话。直到现在,阮琦真怕饶尊来了暴脾气俩人再吵起来,这种事硬碰硬根本不可能,而且陆东深只发了信息没 现身,很显然是被蒋璃控制住了,虽说这着实让阮琦倍感震惊,可她相信那是蒋璃的本事。一旦饶尊也来强的,后果估计跟陆东深没什么两样。 第623章 你挺厉害啊   阮琦心里一直在盘旋着如何化解这个局面,那边饶尊开口了,十分不客气,“我看你是作死吧?活腻歪了你跟我说一声,你自己不敢下手我帮你捅上一刀!”   这边阮琦心里还在祈求,结果一见这架势脑浆子快喷出来了,死命扯住饶尊的胳膊,劝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有话好好说。”“你看她是想好好说的架势吗?能耐啊,都能跑回来!”饶尊的火气蹭蹭的,就跟喷着热气的水壶似的,怒视蒋璃,“他陆东深既然敢往那么位置坐,就说明他有办法解决四 年前的事,你个姑娘家家的往那么危险的地方跑,是不是傻?”   阮琦的一颗心啊,七上八下的,又时刻警觉着蒋璃的下步动作。   意外的,蒋璃没气也没恼,甚至连动窝的打算都没有,她平静地等着饶尊一通呵斥后,开口道,“我这么做,阮琦最能理解。”   饶尊的满腔怒火像是被人隔空淋了冷水,停滞了一下。   蒋璃靠在沙发椅背上,伸了个懒腰,然后又是软塌塌地往那一靠,“换做是你,阮琦也会像我这么做的,所以,你说阮琦是不是傻?”   这话来得突然,一下子把饶尊的怒气堵得无从安放,稍许后反应过来,“夏夏,我在说你的事,你别——”   “所以啊。”阮琦稳稳截住了饶尊再次复苏的不悦,朝蒋璃身边一坐,“我得陪你去。”   蒋璃睨着她,似笑非笑的,“这件事真的跟你无关。”“我当长见识不行?”阮琦不急不躁的,“再说了,也不能说跟我全无关系,秦川咱们一起去的吧,我也算是泫石的半个见证者,为了那个破玩意,我和饶尊在那个死人洞里 遭多少罪啊。我得见见泫石在开发前的模样,也不算白瞎了我原料商的身份。”   蒋璃笑哼哼的,“你又不是没见过泫石,江山图里的泫石被你偷得干净。”“怎么能叫偷呢?那叫智取。”阮琦大言不惭的,往她身上一靠,“江山图里的那都是经过加工的,哪能一样?蒋璃,我之前就表明过态度,现在我人都来了,你想甩了我不 可能。”   蒋璃不客气地往旁边一挪,让阮琦的坐姿扑了个空,“我想甩你还不容易?”“容易,太容易了,你是谁啊,都能把陆东深给制服的人。”阮琦没惧她这话,笑得狡黠,“你可别忘了,我是知道路线的,你不带我,我也会找过去。大漠茫茫啊,不定能 遇上什么危险,我要是出了事,你负责吗?”   一句话成功得让蒋璃变了脸色,刚刚之所以不急不慌的,她是心里有底,陆东深那么难对付的人都不是她的对手,现在到了她的地盘了,对付这俩不更是手拿把掐的事?   不想,阮琦来了这么一招。   一来二去间,饶尊在那头也消了火气了,阮琦的决定虽说他之前极力反对,但事到如今蒋璃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那阮琦这么做也算是上上策了。   想到这,饶尊也就释怀了。   既然决定改变不了,那就想办法顺势解决。   他往蒋璃对面的沙发上一坐,掏了烟盒出来,不疾不徐说,“想去,可以,我和阮琦陪着一起,人多力量大,谁都别想甩开谁。”   话毕打火机一打点了烟,他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烟雾继续道,“毕竟都是姑娘家,有男的在身边比较安全,大事小情的也有的商量。”   蒋璃只剩下跟他大眼瞪小眼的份儿,再开口时有些气急败坏了,“饶尊,你又跟着捣什么乱?”   饶尊反而云淡风轻了,“阮琦执意要去我没辙,但她是我媳妇儿,我去保护我媳妇儿不行吗?”这话说得合情合理,说得阮琦面红耳赤的,却也说得蒋璃心里明镜。她沉默了良久,压下情绪后是语重心长,“你们两位的心意我都领了,也明白你们担心我。虽说人多力 量大,但是沙漠那种地方一旦真遇上危险,谁都未必能保住谁的命,你俩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何必跟着我去冒险呢?“蒋璃性格爽朗豁达,但越是这种性格就越不愿把自己内心想法真正倒出来,就比如她明明是担心朋友的,说出口的话就成了你很麻烦所以不要跟着我。她潇洒,那是因为 她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她独立,那是因为她不想拖累别人。饶尊了解她的性子,所以听她这么说就明白这是掏心窝的话。他弹了下烟灰,想了想,决定侧面击敌,“我来找你,是为了阻止你去大漠,但阻拦不了你就只能跟着去,因 为你一旦出事,我也别想安度晚年。”   蒋璃微微眯眼,“看来,除了你本来的关心,还接到了威胁?”   “你以为你老公是省油的灯?但能求到我头上,估摸着是身边没人了。”饶尊哼笑,“你挺厉害啊,一个堂堂上市集团主席啊,被你软禁了?”   “求?”蒋璃挑挑眉。饶尊往沙发椅背上一靠,夹烟的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笑,“对,就是求,并且是真枪实弹拿出利益来换的,只为保你平安。所以夏夏,撇开咱们的交情不说,为了丰厚的利 润我也得赴汤蹈火吧。“他吸了一口烟,青白色烟雾遮了他那双含笑的丹凤眼,”陆东深的钱可不是什么人都敢接的,所以依他的性格,利益割得有多狠,想要的回报就有多大,一旦期许落空,你 以为他会善罢甘休?说老实话,我是奔着利益去的,可不想一辈子被他追杀。”   阮琦听得目瞪口呆,还有这出呢?蒋璃胳膊支着沙发扶手,手抵额头,想说什么又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只能笑得无可奈何。掏出利益来换她平安是陆东深能做出来的事,饶尊以这借口跟着去大漠也不过就 是绑架她的道德感。   末了,她能出口的唯一一句就是,“你俩可真不愧是两口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饶尊一听这话,倾身把烟一掐,“成,说定了,今晚大快朵颐,择日出发。” 第624章 世间欢笑   入夜的沧陵,人间烟火气最重。   是蒋璃最喜欢的气息。   酒开了满桌,各式各样的,不劝酒,但在肉香酒香的氛围下,不用劝也爱喝。马克和芙蓉订婚一事早在夕阳西下时分就传开了,所以一入夜,大家伙都跑来了,大大小小的贺喜礼占了快半屋子,蒋璃对大家伙表了态:别想着送完这一波就没事了啊 ,他俩结婚,你们每个人的红包可得封大点。   大家伙都笑说那是一定的,沧陵喜事,都爱沾沾喜气。   说得芙蓉又不好意思了。   马克也是没辜负蒋璃的一片心意,不知道是有印堂黑的背地指导,还是说他自己冷抽猛子开窍了,总之,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跟芙蓉求了婚。只是,当时的马克手持利刃,刀尖上插着块烤好的牦牛肉,对芙蓉说,“你跟我在一起吧,我的意思是嫁给我,你放心,我一辈子都对你好。你要是觉得行,就把这块肉吃 了,你嫁给我之后,我有口肉吃绝不会让你喝汤。”   这话说得实在,就是马克这种性格的人能说出来的话。蒋璃见过那么多求婚的,马克的这种还是头一份,笑得她快仰过去了。   周围人一个劲地起哄,要芙蓉点头同意。   芙蓉听这番话的时候其实是感动的,也是没成想马克能当着大家的面这么说,眼眶有点红,等周围人都凑热闹帮衬架秧子的时候,她就又乐出声了。   她是个心思坚定的姑娘,跟了马克就没想过其他,一心一意要把日子过好的。所以她羞笑着推了一把马克,“哪是一口肉?你给我这么大一块要噎死我吗?”   马克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是同意了,心情大好,爽朗地将牦牛肉撕了一半,他一口,剩下的一口塞进芙蓉嘴里。   周围人又沸腾了。净了手,马克掏出了戒指,跟芙蓉说,“那个……这是我去市区买的,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喜欢,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戒指不贵,你别嫌弃就好。但、但是如果你就是不喜 欢也没关系,我带你去别的城市买。”   芙蓉一看戒指,眼眶再次红了,这次一红就收不住了,眼泪打了转,却笑着对他说,瞎说什么呢,戒指哪有美丑贵贱的。   周围人一阵叫好。   阮琦拄脸看着眼前这幕,叹声道,“真好啊,真浪漫。”   说得饶尊一脸的不可思议,“就这还浪漫?我的方式不比他好太多了?”   “你那都是套路。”阮琦冲着马克那边一努嘴,“看人家,那才叫真情实意。求婚这种事花哨起来都是给别人看的,实用才是王道。”   饶尊都要冤死了。   蒋璃好奇心上来了,问他们求婚仪式怎么个花哨法,饶尊没好气地说,“没陆东深的花哨。”阮琦瞧见他的脸色,忍着笑,将饶尊求婚时的场景一五一十说了。蒋璃听得认真,听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拍桌狂笑,“尊少啊尊少,你那招对付未成年少女行,来应付阮琦?   别逗了,我们可是成熟女性。”   一句话说得饶尊差点掀桌。   但被蒋璃怼得不悦很快就烟消云散了,缘于沧陵人的热情。   都言好事成双,今晚就是这样。除了马克和芙蓉,饶尊与阮琦的婚事也成了大家热议的话题,正可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阮琦在众人口里最后都成了左一句饶太太右一句饶夫人的,俨然都是已经进了一 家门的节奏了。   饶尊这下子可捡回面子了,笑得那叫一个嚣张,睨着阮琦,招式套路又怎样?能抱着美人归就行了。   所以这个时候他还是赞同陆东深给出的意见:招数不在新,管用就行。   蒋璃整个过程都在笑,看着沧陵的这群兄弟们在笑,看着马克和芙蓉在笑,看着饶尊和阮琦在笑……她举起酒杯,透过琥珀色的液体看着嬉笑打闹的他们。   酒杯里的世界就热闹了。   可能,这世间种种欢乐都尽数在酒杯之中了。   **   靳严的日子不大好过,源于他必须严控着保镖紧跟陆东深左右,还不能对外公布原因,董事会的人也有问起的,他也只能说,新主席刚上任,需要确保他的安全。   很显然是个并不能服众的借口,但碍于他在集团不站队的身份,大家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有人会嘀咕:陆门什么时候出这规矩了?旁人的质疑倒是没什么,这些年来靳严没少经受这些,早都习惯了。之所以觉得日子过得艰难,是因为陆东深。每次他把保镖往陆东深身边那么一搁时,陆东深就会甩过 来两道冷幽幽的目光来,会让他后脊梁都发凉。   而陆东深终究也是找他们算账了。   靳严被叫进办公室的时候,杨远也在,两人相互瞅了一眼,彼此就心知肚明了。   蒋璃走了数多天了,在这段时间里,陆东深一切如常,上班下班、应酬回家的,出出进进的保镖都跟着,他的大体行程和饮食也有保镖、管家盯着。   管家说,以为太太走了之后,先生就又会把家当旅店了,没想到这些日子来先生还会照常回家,只是一回来就在花园里待上好久,跟花丁请教,学着帮太太打理花植。   管家还说,后来他才知道,当时先生跟厨师请教厨艺也是因为太太,那是他跟太太分手时间最长的一次。   但,这并不代表陆东深就不追究!   靳严进来后,正在批文件的陆东深头也没抬一下,淡淡地来了句,“谈些私事,靳严,你的保镖继续待在这很碍事。”   十分冷淡和不满的口吻啊。   靳严示意了一下,几名保镖鱼贯而出。   办公室门一关,成了三人的封闭空间。   陆东深还在批文件,像是无视这俩人的存在,也没说让杨远和靳严先坐,就任由他们两个杵在那。杨远最开始没觉得什么,他自顾自地点了根烟,踱到会客区抽去了。等一根烟抽完回来后,发现陆东深还在看文件,靳严也没坐在沙发上,就站在那,两人是谜一样的沉 默。   杨远憋不住了,再说了,自己还有事呢,约了个身材火辣的妹子共进晚餐,可不能被陆东深一手给毁了吧。他走上前,一拍桌子,“咱能不能有话直说?” 第625章 无处安放   办公室里终于有了动静。   靳严早就是沉默惯了的人,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杨远,这集团上下敢对陆东深直接拍桌子的人怕就只有杨远了。   陆东深也有了反应,抬眼看他,不咸不淡问了句,“你很忙?”   一句话把杨远堵得愣住了,少许反应过来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好。”   陆东深甩了这句话后又归于沉默,继续处理公事。杨远莫名其妙地吃了个瘪,几番想要开口,都被陆东深的忙碌状给打住了。   他扫了靳严一眼。   靳严明知他在瞅着自己,却没给眼神上的交汇,反而走到窗子前,隔着钢化玻璃看着脚下的车水马龙繁华世间。陆东深坐上交椅后并没搬进陆振杨的办公室,他给出的理由是,一,自己的办公室已经待习惯了,在哪办公都一样;二,陆振杨还是公司股东,日后要是回公司指导工作 的话也有地方待。从配套面积上来说,陆振杨的办公室是这里的两个大,功能区划分却比陆东深这里能稍逊一筹。这完全归功于陆东深的强迫症,将办公室的功能区划分得十分严苛,举目 整个集团,谁的办公室都不如这里的规整。   杨远在沙发上坐下来。   陆东深也没搭理他俩。   就这样,足足过了半个钟头……   杨远这么一瞧,心想着这么干熬时间不行啊,这不就是奔着打碎了良辰美景的节奏去的吗?   思前想后,他叹了口气,“你吧,有什么怨气就撒出来,不就是因为我和靳严软禁你的事儿吗?你说你跟我俩发邪火有什么用,你老婆才是幕后黑手啊。”   “软禁”这个词一出来,靳严在那头都打了个冷战,不能再沉默了,走上前打了圆场,“只是为董事长自身安危考虑,不是软禁。”   这种事可不能定性,一旦定性了,他杨远能风轻云淡的退出,他靳严可不行。   陆东深这才有了反应,将手里的文件一阖,往椅背上一靠,“原来你还知道我找你是因为什么事啊。”   杨远撇嘴,装什么大尾巴狼。陆东深手里还转着签字笔,似笑非笑的,“不是软禁吗?我看就跟软禁没什么两样吧,你俩待在我这不过半小时都闷得发慌,我呢?你俩行啊,一个集团副总,一个集团中 立人,结果都不是为集团服务的。“杨远据理力争,”东深,话也不能这么说,你自己娶了个什么样的女人回家你不清楚吗?我也想为你发声啊,奈何你老婆太强悍了,谁敢跟她正面钢啊,轻则直接上刀子,   重则暗自用气味的,防不胜防,你看靳严现在,看见她都有生理性抽搐,都快落下后遗症了。”   陆东深状似悠哉地转着笔,有一下没一下的,目光一转落在靳严脸上。靳严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杨副总说笑了……”心想着杨远啊杨远,你跟夏昼尚且有些交情,这么说倒是有恃无恐的,把我扯进去可就不好了吧,本来夏昼看我就不顺眼,万 一这番话落进夏昼耳朵里,我还能有好日子过?   “陆夫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是觉得她说得没错。”   陆东深看了靳严一眼,没说话。   靳严的脊梁挺了挺,继续道,“陆夫人的四个月之约,已经将董事长你给架起来了,这件事势必要有人来解决。”   陆东深转笔的动作暂停,“也就是说,能解决的话功劳算我,解决不了的话责任就在夏昼,我完全可以撇清关系?”   靳严舔舔嘴,有些艰难地点头。   陆东深微微皱眉,目光又落在杨远脸上,“你也是这么想?”   杨远收回刚刚的吊儿郎当,“是,我和靳严的想法是一样的。”   “啪”地一声,陆东深将手里的笔扔到桌上,脸色冷了下来,“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她这趟之行有多危险?”“想过。”杨远由衷地说,“外界不清楚夏昼的去向,我和靳严很清楚,而且她也没瞒着我俩。大漠里的情况难以预料,危险重重,如果作为朋友,我肯定也会反对她去那种 地方。但是你别忘了,她是你太太,是陆夫人,是陆门长媳,有些时候,她势必要付出的比寻常姑娘多一些,关于这个道理,她想得比你都明白。”   陆东深咬牙,“如果我在她身边,至少能降低危险。”“不可以。”靳严出声了,“因为你现在是陆门当家人,是坐在交椅上的人,谁都可以去冒险,唯独你不可以。也许你会认为我们自私,但这个道理很浅显易懂,个人利益需 要服从大局,董事长,夫人充其量是个人利益,我们也都是个人利益,而你,是大局。”   说到这他轻叹一声,“为了大局,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去冒险。”“东深,你刚坐上交椅,虽然说清理了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但并代表这个位置你现在已经坐稳了,老董事长那可是花了将近四年的时间才彻底坐踏实了,就那样,还前有仗 着功绩的股东后有深藏不露的你二叔,而你还差点丧命。”   杨远神情严肃,继续道,“你现在不能出丝毫差错,所以夏昼的决定是对的,而我们的做法是不仁道,但势在必行。”   这些个道理陆东深哪能不清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蒋璃这番做法背后的目的,也比任何人都明白一旦在这个时候出了差错会怎样?   失去权势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话语权后任人宰割的下场。   但即使一切都想得明白,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不悦甚至怒火,与此同时,他坐在这里每分每秒都是煎熬。最后拜托了饶尊并非是他所愿,那条信息他当晚思量了许久才发出去的,不是心疼利益,而是不想蒋璃在最需要人陪的时候身边却是饶尊。毕竟一场情敌过,饶尊再如何 用阮琦洗白自己,都无法抹掉他曾经对蒋璃有过非分之想的事实。   可是,这个时候,他似乎就只能相信饶尊,将蒋璃拜托给饶尊。   情绪涌上来后,陆东深又是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杨远起身上前,“放心吧,至少现在她的行踪还在我们的追踪范围内,而且我和靳严也派了人在那边,一旦真的遇上危险,咱们的人会第一时间进入大漠营救。”陆东深没说话,靳严的话,杨远的宽慰像是在他耳边渐行渐远,他想到的是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梦,那股子从未有过的担忧就总会无处安放…… 第626章 那年我们缺乏敬畏   想找到那位克拉玛依的原料商老人并不是难事,一来蒋璃有详尽的路线,二来邰梓莘的那位朋友挺仗义,百转千折地先跟那位原料商老人取得了联系,算是提前先打了个 招呼,否则老人进一趟沙漠还不定什么时候能见着面。但是,那位朋友也提醒了蒋璃,说那位老人的脾气秉性十分古怪,能不能帮你全凭他的心情,如果铁了心不想帮,老人也不会因为他的面子给她开绿灯,就不要继续勉强 老人家了。   这点跟阮琦打听到的也是吻合,末了,阮琦轻叹一口气跟蒋璃说,就不知道能不能看在同行的情面上通融一下了。塔克拉玛干,全球第二大流动沙漠,在维语中有“死亡之海”的称号,意为进得去出不来。克拉玛依老人不住在克拉玛依,他常年住在塔卡拉玛干的东面边缘,靠近罗布庄 。   这也正合了蒋璃的意,这样一旦寻找泫石就省了大把脚力,而且心里更加确定那位老人定是对沙漠环境十分了解,否则怎么敢常年住在那种鬼地方。   一行车浩浩荡荡,最适合走沙漠公路,从轮台一路下行,进了轮台县就进了沙漠公路,两旁开始看不到任何建筑了。   饶尊、蒋璃和阮琦,三人开着一辆经过改装的大号物资车,里头装满进入大漠后的装备和食粮,所有的一切都是饶尊准备,蒋璃再做最后的检查收尾工作。   其他车辆里头的人都是保镖,有饶尊的人,也有陆门的人,千里迢迢汇集于此,那架势十分壮观。   对此蒋璃直摇头,跟饶尊说,“你又不是没走过这种险境,这么多人压根就带不进去。”   饶尊当然清楚,道,“他们虽然入不了大漠,但可以在方便的位置随时候着,一旦真遇上危险也随时能够救援。”   蒋璃透过后视镜看着后面长串车辆,喃语,“不过就是心理作用罢了。”   饶尊没反驳。   她说得对,心理作用。诸如沙漠这种险境,并非是人越多越安全,相反,有可能会因为人员众多而产生麻烦,沙漠之地,尤其是流动沙漠,气候变化莫测,一旦遭遇危险谁都顾不上谁,所以蒋 璃一开始的想法就是对的,不需要人员的保护,在那种地方只能自己保护自己,何必连累无辜性命?关于这点,饶尊在当年的戈壁之行就相当清楚,那一片也犹若死亡之地的黑戈壁滩,一望无际的盐碱地,令人窒息的荒凉,没有任何信号,就好像是被人遗弃在天地间的 边缘。车行公路时,两旁时不时会有灌木丛和胡杨林,塔克拉玛干盆地是最大的胡杨林区,所以在这里,胡杨林成了最常见的风景。这一路像极了当年他们进入戈壁滩的场景,   他和左时还有夏昼,三人就跟逃出牢笼的兔子,在广阔的天地间畅快淋漓地奔腾、欢呼,就觉得世间的种种都是他们的了。   直到左时遇险,他们两人凭着最后一口气逃出了戈壁滩……他们才知道,他们征服不了天地,而天地想要将他们拆骨入腹是易如反掌的事。   饶尊以为夏昼这次会触景生情,但夏昼眼里没有过多悲哀,也没刻意回避左时的事,她看着两侧茫茫荒凉,说,“那年,我们都缺乏对天地的敬畏。”   敬畏,是约束人性的基本法则。   在社会环境下,敬畏早就被利益碾压成齑粉,所剩无几,只有回归自然,面对天地,领教人的渺小时,敬畏才会死灰复燃。   沙漠公路并不寂寞,除了他们的车队,还有些许穿越沙漠的车辆,是户外探险爱好者,这世间总不乏与天地为伍的人。   也有骑行的人,不多,偶尔经过一两个。   进入十月份才是进入沙漠的最好时节,现下还不是旺季,但即使是旺季,也没多少人敢赔上性命往死亡之海里走上一遭。   饶尊开车。   蒋璃和阮琦坐在后座,商讨着见到老人后该如何说服。车子越过骑行者的时候,蒋璃趴着车窗旁都快流口水了,招呼着阮琦,“哎哎哎快看,小哥哥身材真好啊。”   “哪呢哪呢?”阮琦来了兴致,抻身过来瞧,嘴里啧啧的,“一看就是常年骑行的,你看胳膊上真有肌肉啊。”   饶尊一挑眉,一个油门踩下去,车子蹭得往前冲,瞬间就将骑行的小哥哥甩个没影了。   蒋璃一撇嘴,扭头看着阮琦,“你怎么想着嫁给他这么个心胸狭窄的人?”   阮琦纠正,“还没嫁呢,连求婚都是被骗的。”没了碍眼的小哥哥,饶尊的心情也变得极好,笑哼哼的,“身材最好的人就在你俩眼前,看别人不浪费时间吗?退一万步来说,陆东深的身材也不错,夏夏,你也别太饥不 择食。”   “什么叫退一万步?”蒋璃似笑非笑看他。   饶尊稳稳地控着方向盘,速度嗖嗖的,“换言之就是,陆东深的身材没我好。”   蒋璃一撇嘴,来了句,“这眼睛得瞎成什么样啊。”   事实证明,他们还是乐观了。   克拉玛依老人的固执远超出他们的想象。   一行人抵达老人住所附近时正是夕阳泼天,白天的热浪随着太阳的即将落山而稍稍收敛。虽说还没入大漠腹地,可早晚温差已经拉大了,白天热成狗,晚上冻成鬼。所谓的住所,实际上是极其简单的砖瓦小屋,一共三间联排的,连个小院都没有,但有望不尽的沙地和倒地的胡杨,也算是无边际的院子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却成全 了前来歇脚的沙漠穿越者。   三间屋子里,一间是存放杂物的,一间是老人自己住,第三间空着的,相当于客房了。   这里用水条件不好,老人屋前有一口大缸,里头装满水,据说是从很远的水源运过来的水,所以用起来很珍贵。老人不算老,阮琦之前打听他也就五十岁刚出头,可因为常年待在沙漠一带,所以面容沟壑,肤如风干的枣,干巴得很。比同龄人看上去能老上十多岁,却又比同龄人手 脚利落遒劲有力的。他没对他们避而不见,只是在见到一纵车队后皱了眉头,饶尊见状赶忙解释他们的作用,并非来捣乱的。 第627章 全凭投缘   老人跟他们说话的时候坐在一截枯了的胡杨树根上,那树根风化得跟沙地同色,光秃秃的已经没了根皮,造型十分独特。他点了烟,那烟还是烟斗的,往里塞烟叶的,吐 出一口烟雾来十分呛人。   闻言饶尊的话后,老人啪嗒啪嗒地抽了两口烟,幽幽的声音从一大团烟雾里飘出来,“又不是逛景点,进了大漠一旦遇上危险反而是累赘。”   老人说了很标准的汉语,没什么口音,看来是常年跟汉族客人打交道练出来的。他的看法跟蒋璃的一样,于是蒋璃就有了攀谈的机会,奈何,老人并不领情。   “我没见过泫石,而且我也不知道什么泫石,所以我没办法带你们进大漠。”   一句话把蒋璃他们三人拒之门外。   没辙之下,饶尊亮了商场上惯用的杀手锏,“老人家,您随便开个价吧,只要能带我们找到泫石。”   老人隔着烟雾看向饶尊,问他,“从你的语气和排场来看,你是个挺有钱的人?”   饶尊清清嗓子,“那个……还行吧。”   “以前没走过沙漠吧?”   “没走过。”   老人点点头,又抛出第三个问题,“那你可以想象一下,你们一行人一旦被困沙漠,你觉得大家伙是想要你的钱还是更想要你的水跟干粮?”   一句话把饶尊怼得无话可说。   老人叹了口气,“年轻人,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钱解决的。”话毕,起身回了屋子。   结果就是,他们在老人的屋前足足守了四天。   老人没赶人,留了第三间空着的房给两个姑娘住,其余人就在附近的沙地上搭起了营帐。   这里风沙不小,所以饶尊选的营帐都是军用的,抗风沙,十分耐用结实,统一的黑绿相间色,一顶一顶的,放眼看去挺壮观。   老人看见这幕也不吱声,任由他们折腾,对他们的态度也不说有多抵触,但就是表明,不论如何都不会带他们进大漠。   阮琦甚至也使出了看家本领,以同是原料商的立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老人还是不为所动,一口咬定就是没听过也没见过泫石。   这般坚决的态度令阮琦绝望,饶尊也一度迟疑要不要把希望全都押在老人身上,但放眼茫茫大漠,真要是漫无目的地寻找也是不可能的事。   但蒋璃就死咬青山不放松,毅然决然做出了安营扎寨的决定。饶尊和阮琦最开始挺不理解的,蒋璃也不过多解释,就让两人去仓库里瞧。两人进去了能有小半个小时,等出来的时候阮琦一脸的兴奋,跟蒋璃说,“老天,那哪是仓库啊 ,简直就是宝藏啊,里头都是十分珍贵的原料,有些原料在市面上早就找不到了,他这里竟然都有!“饶尊在原料问题上跟陆东深一个样,半吊子都算不上,但好在有绝对理智的判断力,他说,”照这么看,那老头说没见过泫石纯属扯淡,依照你们对他那屋子里东西的描述 ,那就好比他是个每天都喝香槟酒却说没见过自来水的人一样,怎么可能?”   这也是蒋璃要他们去仓库参观的目的。   老人的仓库她一早就看过了,她自认为在沧陵她所拥有的已经是十分系统和庞大的原料库了,不想,跟这里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老人仓库里的原料不在多而在精,确实如阮琦所说,里头大多数的原料都已绝迹,而且从原料特征来看,的确基本上都采自于沙漠,应该是老人走遍了沙漠的各个角落。阮琦是原料商,经手的原料肯定多过她平时接触的,因此蒋璃就老人仓库里的几种原料跟阮琦确定了一番,阮琦很肯定说,没错,你说的那几味原料都只是产自沙漠,而 且一旦推出市面的确就是天价,基本上就是有市无价。   三人在研究老人原料库的时候,老人正好去运水了。饶尊有眼力价,派了几名保镖一同前往帮忙。   他们打算持久战,但所谓的持久也不可能没个年月,蒋璃大致算了一下时间,十天。   就十天。   她能耗在老人身上的时间不多,就算一切顺利,来回行程加上研发都算上,四个月所剩无几,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亲自寻找。   再说了,用十天的时间都不能让对方改变主意的话,那也许就真没转圜的余地了。   老人的房前热闹起来了。   尤其是到了晚上,营帐灯一开,锅碗瓢盆一置办上,各种香气扑鼻。老人不追究这份热闹,那饶尊也不吝啬,但凡做好的东西都给老人端去一份。   刚开始老人死活不要,大抵的意思是无功不受禄,但饶尊给出的理由是,我们占了您老人家的地盘,献出一份口粮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不仅如此,这三人还承包了老人家平日里所有的活,什么晾晒原料、运菜打水、清扫房屋等等。   粗活全都交给饶尊,他也是拼了,凡事亲力亲为的,能不动保镖就不动,用他的话说就是,不能以势压人,心诚则灵。   于是乎,独自一人跑去水源运水都成了饶尊的家常便饭。   水源挨着水井房。   水井房就像是沙漠的守护者,也是沙漠的标志,主要的任务是给沙漠防护带的植物浇水施肥,常年有人在那工作。   每次运水路过水井房的时候,饶尊总会在那洗把脸停个脚歇一下,然后会跟看守水井房的夫妻俩聊上几句。这俩人在沙漠里已经住了十年之久,十分热情,对于原料商老人也是有所耳闻,说他们到水井房应聘那年就知道有个老人住在那,一个人,谁都不清楚他究竟住了多久了 。   但有一点俩夫妻是肯定的,说那老人就是沙漠里的活地图,更是沙漠的百科全书,没有他走不到的地方,也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就是性子古怪,做事全凭投缘。”夫妻俩这么说道。   全凭投缘?   这种事,说好办也好办,说不好办吧……还真是不好办。   每每运水的回程路饶尊都在想这个问题,什么叫投缘呢?他觉着老头子常年孤身一人,百分百就是单身了,总不能让他千里迢迢运个老太太过去使美人计吧。   问过夫妻俩有什么办法能跟老爷子把这缘分搭起来,夫妻俩也是没主意,就说老头是性情中人,谁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呢。   倒是饶尊……   人夫妻俩打起了他的主意,含沙射影地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意图介绍个好姑娘给他。饶尊回答得十分爽朗,“女朋友是没了,只有个老婆。”夫妻俩一脸的惋惜,盯着饶尊的背影跟失去了唐僧肉似的。 第628章 你不嫌我黑吧   饶尊负责体力活,那整理仓库、收拾房间就成了蒋璃和阮琦的工作,外加陪聊。最开始老人是不允许她们接触原料,但听到她们对一些原料说得头头是道后就对她们另眼 相看了。   尤其是知道蒋璃的职业,连带着好奇,就聊开了。老人家跟阮琦一样,是原料商,只知原料性能,但具体怎么开发与组合都是外行,蒋璃可谓是如鱼得水,跟老人家讲得津津有味,愣是让老人放松了警惕,并将整理仓库 的工作交给了她们俩。   如此一来,蒋璃更是能就着仓库里现有的原料进行气味分析,听得老人家连连称奇。   然后蒋璃总会在兴头上叹上一句,“哎,要是能找到泫石就好了,它的作用可不是一般的大呢。”   每每到了这个话题,老人要么不搭茬,要么就是起身离开。老人闭口不谈泫石的时候,她就问些沙漠里有趣的事,关于这些老人是喜欢讲的,毕竟上了年龄,最喜欢分享和回忆。经过几天的攀谈,蒋璃也算是了解了老人的大致情 况。   他二十多岁就来了沙漠做原料商,一待就是一辈子,他说他已经习惯了沙漠生活,现在就算有八抬大轿抬他去住城里的楼房他也不会去。   每每说到这,他总会望着荒凉的沙地沉默,眼里是千年迭起的沧桑。   于是蒋璃就给他讲自己的经历。   对于一个常年住在沙漠里的人来说,城市生活如何的奢靡繁华并不能吸引他,反倒是流荡在大江大河里的经历能令他流连忘返。   因此,蒋璃过往的经历就成了宝贵财富,每天跟挤牙膏似的吊着老人的胃口,时间一长,老人就总会追着她听她的故事,但前提是,不说泫石的事。   越是不说泫石的事就越是有猫腻。   无所谓……┑( ̄Д  ̄)┍   反正蒋璃有耐性。不讲故事的时候,她和阮琦就帮着干别的活,闲下来的话就跟沙地里的蜥蜴干瞪眼。这里的蜥蜴不少,全都跟枯了的胡杨树和沙地一个颜色,不仔细看压根就会忽略。也 不怕人,蒋璃每每跟它们玩瞪眼比赛都会输。   输了的话,蒋璃就会将吃剩的果核或剩着红瓤儿的瓜皮放在地上,没一会儿就能等来不少蜥蜴,它们大快朵颐吃个痛快。   老人总会注视着这一切,也不说话,眼睛里有了复杂。   六七天下来,饶尊几乎被晒褪了一层皮,白天的沙地热浪滚滚,就跟下火了似的,到了晚上一冷却,轻轻一碰,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叫嚣着疼。   蒋璃大致测量了一下,他现在比刚来的时候黑了将近五度……饶尊照镜子照到崩溃,一张英俊到人神共愤的脸就这么被沙漠里的大太阳给毁了,末了问蒋璃,“你就不能给他用点什么东西,让他乖乖听你的话?陆东深你都能搞定,一 个身高不到一米七的小老头你搞不定?”   “搞不定。”蒋璃风轻云淡的,“一来我没准备,二来我没办法控制他的意识为我们带路,我要真有那本事就成降头大师了。”   饶尊叹气,好半天问阮琦,“你不嫌我黑吧?”   阮琦忍不住扑哧乐出声。   日子一天一天过,别看没什么风景,但也不寂寞。蒋璃做两手准备,一方面努力说服老人,另一方面在努力定位有可能有泫石的方位。关于后者是有方法的,原料就跟人一样,性质相似的喜欢扎堆,这是原料的自然属性 决定的。所以,蒋璃这些天与老人的攀谈除了为了增加感情外,更多的是想找到泫石的大致方位。在老人的原料库里,有跟泫石很相近的矿物,将矿物之间的联系总结起来,也是 一条线索。   另外,保镖也不闲着,虽不用他们深入大漠去做敢死队,但可以就方圆距离和情况进行探查,然后再绘制成详尽的行进路线。   但蒋璃也是禁止他们再行深入的,一入大漠,视野虽宽阔,可也意味着寻不到方向容易迷路,这个时候她不想节外生枝。   蒋璃在绘制路线的时候也不瞒着老人,甚至有时候就当着他的面,老人每每都是看了又看,就是不吱声。   时间渐渐逼近第十天。   蒋璃这才由期许转成失望,甚至还有点绝望,讲真,离开老人这里,沿着她所判断的方向行进的话,前方的路到底能走多远,会不会遇上致命危险等等,一切都是未知。   阮琦问她,“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蒋璃摇头,不知。   该做的都做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饶尊憋了一肚子闷气,说,“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绑了那老头。”   阮琦说,“你绑了他,他也不说,你还能怎么着他?”   怎么着?怎么都不能着,他又不能杀人放火的。   蒋璃幽幽叹了口气,“也许我判断错了,他可能真不知道。”   “那老头不知道?我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明白得很。”饶尊咬牙,心底滋生着却是深深的无力感,这么拿一个人没办法,当初除了夏昼外,现在就只剩下这小老头了。   第十日晚,最后一晚。   饶尊拿了所有的酒出来,除了跟大家伙畅饮外,重要的是跟老人家把酒言欢。老人不擅酒,却也没拒绝,算是离别夜,老人喝起酒来有些沉默。   蒋璃和阮琦都认命了,所以最后一顿晚餐只劝酒不劝话。饶尊的胳膊搭在老人家的肩膀上,借着酒劲一吐为快,“你这老头啊,人不实在。十天了,我们也算是在这陪了你十天了,不说有什么功劳,但苦劳总有吧。泫石你是真不 知道吗?但凡知道一点,这么多天的交情也能多少透露些吧。你看我们这群人,大家抛家舍业地跑来这,都是闲的吗?”   老人家闻言后不高兴了,说,“关于泫石的事我都说得很清楚了,还要我说什么?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难道还要我编给你们听?”“咱们相识一场总是缘吧,有缘千里来相会,相会之后呢?就任由咱们各奔东西呗?”饶尊歪头瞅着老人家。 第629章 不怕撑死啊   老人叹了口气,“就是看在有缘上,我才诚心劝你们一句,别进大漠了,这个季节大漠里头阴晴不定的,而且连我都没听过的原料,它十有八九不存在,你们就该打哪来再 回哪去吧。”   对方油盐不进,迫使绕尊最后一把的努力都付之东流,末了,用力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老人家,我连我爹妈都不服就服你。”   蒋璃在这头想劝说饶尊别强人所难,刚要开口,就听一声响。   这响声来自挺远,遥遥的,在夜空下回荡开来,本就夜深天阔的地方,哪怕不是近在眼前,冷不丁的一声动静也能引起大家的注意了。   众人怔愣。   稍许后,蒋璃迟疑,“刚刚是……枪声?”   听着像也不像呢。   正想着,就听老人急急地说了声“糟糕”,紧跟着起身站起来就往屋后面走。饶尊反应快,利落起身,一个健步跟上去,“什么情况?”   老人也没瞒他们,朝着刚刚声响的方向随便那么一指,“肯定是偷着来打野骆驼的坏人!他们手里的那种铅弹枪都是自己组装的,可厉害了!”   说着将蒙在摩托车上的塑料布一掀。   下一秒被饶尊扯住,“骑摩托多慢啊,上我们的车!”   野骆驼,曾也不算是个罕见动物,现如今数量稀少岌岌可危。蒋璃从未想过自己能有一天,会在夜空下、苍茫的沙地之中为救一只小动物而奔波。   两辆车同时出动。一辆是蒋璃开着的,另一辆里面坐着保镖。本来想叫更多保镖跟着,毕竟有盗猎贼,被老人给阻止了,他生怕动静一大,惊到野骆驼,它们就会慌不择路跑进沙海,而且 能来打野骆驼的人都不敢大张旗鼓,所以肯定人不会多。   就这样,他们一路朝着声响的方向追去。   蒋璃撒野地开,好在不是盐碱地,开起来不是那么费劲,就是车轮飞转时卷起的砂砾打的车身和车玻璃啪啪响。饶尊喝了酒只能坐在后车座,蒋璃开车猛,在这种地方又不走直线,晃得他胃里翻江倒海的,只能双手撑着车座靠背,一压再压。心想着,这得亏不是他掏钱买的车,砂 砾打在车身上那可都是蹭着车漆啊,光想着他就心疼。   还是那辆大G,一直存放在沧陵,现在回头一想,这辆车可真是跟着他们打遍天下无敌手了。   车子性能好,在沙地的高坡矮坡间穿梭如履平地,前排大灯一开,照出去的范围有如白昼。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车辙印,一直绵延到夜空下的远方。   老人坐在副驾上,气得攥紧拳头,“这些遭天杀的!做什么事不好非得跑来做贼!十有八九是抓了野骆驼跑了,也不知道野骆驼是死是活。”   沿途没再看见其他野骆驼,可能是落单的,又或者,本来就数量稀少的野骆驼,已经不再成群结队了。   想到这,蒋璃更是踩紧了油门。   “应该还活着吧,野骆驼死了的话,那些人卖给谁去啊。”阮琦坐在后座上说。老人面色凝重,“死了的话就会被送进餐馆,有贪口欲的客人,就有贪利益的盗猎贼!一只野骆驼被送进那些个野味馆不少卖钱,所以,那些盗猎贼可不管野骆驼是生是死 ,举枪的时候就往致命的位置上打,反正不管生死他们都赚到了!”   “别急,咱们能追上他们的车。”蒋璃自信满满。眼前的车辙子印很清晰,一定就在前头不远处,老人说得没错,就只有一辆车,如此一来蒋璃更是有斗志了,一辆车里就算挤死也塞不下几个人,她就不信了,他们这伙 人还教训不了几个盗猎贼?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前方的一个小白点就晃进车灯的范围里了。饶尊看得仔细,立刻给出指示到后面的车,“一会儿追上之后你们先把人给我押下来。”   后面的车铆足了劲开到前头,与蒋璃的车齐头并进。两辆车齐齐大灯一开,照得前头车辆无所遁形。前方的车辆察觉出不对劲来,加了速,但拿来抓野骆驼的车只图大,在性能上必然比不过蒋璃他们的车,很快就被追上了 。蒋璃一个猛蹿,车子一跃而过冲到盗猎贼车前,车身一横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那车子马上调转方向,方向盘还没等打到底,保镖车就冲过来,结结实实撞在他们的车身上 。   撞得不轻,至少让对方失去了逃跑的可能。紧跟着保镖从车上冲了下来,将那车的车门一扯,就有三人连滚带爬地出来了,踉踉跄跄的拔腿就跑,保镖眼疾手快,迅速地制服了其中两人,跑得最快的是司机,也顾 不上同伴了,撒丫子往前跑。却没瞧见饶尊已经从车上下来了,等冲到跟前才看清楚,还没等来得及转方向逃,就见饶尊抬腿就是一脚,正好揣在对方的胸口上,这一脚力度不轻,对方被踹出老远去 。   四周全都是黑漆漆的,黑夜似化不开的墨,车灯全都开着,天地间就仿佛只有这一片沙地是最亮的。   那人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环顾了一圈,发现自己的境遇不妙,又拔腿要跑。   可前一秒刚抬脚,后一秒就觉得嗖嗖冷风冲过来,他回头一瞧瞬间瞪大双眼,没等叫出声,一把刀就瓷实地钉在他两腿之间的沙地上。   那人一口气没提起来差点断气,腿一软一屁股坐地上,盯着眼前这把差点叫他断子绝孙的刀子,一脸的惊骇。   是蒋璃的芬兰刀。   月光下,她冷静地站在不远处,那把刀从她手里飞出去带着寒光透着冷意,像极了她眸底深处的模样。   一名保镖上前迅速将他制服。   饶尊缓步上前,居高临下看着被摁倒在地的三人,冷笑,“厉害啊,生意都能做到这份上,不怕撑死啊?”   被蒋璃吓得不轻的男人结结巴巴道,“大、大哥,你、你们是哪个道上的?咱有话好说、好说,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也不知道怎么得罪各位了……”   饶尊抬腿又是一脚,“道你大爷!”   阮琦可是怕了他一脸戾气,生怕出什么事赶忙将他拽住。那头老人家在厉声喊,“他们这群该去吃枪子的!野骆驼死了!” 第630章 一丝不少一点不差   确切来说,他们打死了野骆驼。   一枪致命。   蒋璃看了伤口,血淋漓的,这可不像是普通铅弹枪那么简单。有保镖搜出他们盗猎时的枪支,类似老式猎枪,子弹都是特制的。   老人一个劲地惋惜,“这可是头母骆驼啊……”连人带骆驼一并押回了老人的住所,这期间三个盗猎者连连求饶,许是觉得饶尊他们几个不好说话,就求老人网开一面,一口一个“大爷,我们再也不敢了”……听得饶尊心 烦,挨个又补了一脚,呵骂道,“大爷永远是你大爷,但是违法的事,叫爹也没用。”   饶尊报了警。等警察赶到后,老人将事件经过一五一十道出来,又给警方看了被打死的野骆驼,证据确凿,行径不容原谅,警方二话没说就将三人正式逮捕,押送警车。   又称赞了老人家保护野生动物的行为,老人连连摆手,叹气道,“在这生活时间长了,这些个动物就像是家人似的了。”   今晚出警的头头对老人家尚且熟识,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又对饶尊他们一群人的出现感到奇怪。   饶尊只是说,他们是旅行爱好者,想来一次沙漠穿越,路过老人家后停脚歇息。   带头的人了然,提醒他们,“大漠里很危险,能不去就不去,周边溜达溜达风景也挺好。”送走了操碎心的警察叔叔,老人家又在碎碎念,“这些年国家管得严,像是野羚羊野骆驼什么的都受到保护,盗猎的人不多了但也还是有,今晚这伙人应该是年初的时候就 盯上这边了,那时候我就遇上过一次,但那次他们没得手……哎,这种盗猎啊,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没了呢?”   这个问题谁都回答不上来。   买卖存在一天,杀戮就能延续一天。   蒋璃全权负责野骆驼。她避开帐篷区,找了块空地,以胡杨木搭了简单的台子,野骆驼的尸体搁置中央。沙地绿植稀少,只能采到骆驼刺,她便采了些围在野骆驼周围,又用一些布头编了七彩 吉祥结,挂至在胡杨木上,又挂了只在骆驼头上。   老人家看着不解,问她要做什么。   蒋璃没隐瞒,说,“在我生活的地方,万物平等,动物和人一样,生命都很珍贵,所以,我们会给死去的动作做祭,为它送福,希望它能一路好走。”   老人不说话了,但也没走开,就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蒋璃的行为。   做祭这种事,三分假七分真。沧陵人有信仰,尤其是殡葬这件事尤为重视,事死如事生,所以都要做一些祭祀活动,只是为了往生平安。对于这种事蒋璃不信,人死如灯灭,就算做再大的祭奠死人也 不知道,无非是做给活人看的,让生者有个心理安慰。   但她尊重这种习俗,正所谓入乡随俗,她并不想去做那个改变者。沧陵人的善良恰恰就在此了,尊重生命。   然而,给动物做祭这件事是蒋璃瞎编的,说这番话做这凡事,她只是冲着老人家去的。   老人的那句“在这生活时间长了,这些个动物就像是家人似的了”的话并非矫情,他常年生活在荒芜之地,见到的人可能都没有动物多,自然而然就会更加尊重生命。   所以,蒋璃出于对生命的尊重来做祭奠是真,打着家乡的习俗是假,目的不过就是博个老人的共鸣。   果不其然,整个过程中老人看得认真,脸色也很严肃,看得出他是打心眼里相信这种祭奠方式。   仪式的时间不长,十多分钟,蒋璃是取其精华去之糟粕。仪式前脚刚完事,后脚老人就叫住了蒋璃,示意她有话说。   这一刻蒋璃的心脏不知怎的就怦怦狂跳,她有预感,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将会将现状彻底推翻。   老人将她叫进了屋里。   窗外蒙蒙亮,按照原定计划正是他们几个出发入大漠的时间。桌上的蜡烛燃了大半截,蜡液堆了半烛高,光亮不明,摇曳不定。老人所在的房间不大,一些日用品堆了大半个屋子,都是大半生的家当,有不少都有些年代了,但老人 还是没舍得扔。   蒋璃和阮琦当时帮着收拾房间的时候都给有序拾掇好了,所以现在这个屋子里看上去整齐很多。   土炕上趴着只土猫,毛灰蹡蹡的,后脊梁的一撮毛都干粘了,见蒋璃进来后也没警觉,就懒洋洋地挑起一只眼的眼皮瞅了瞅,然后又瞌睡去了。   是前两天不知道从哪流浪过来的猫,住进这里后就大有安营扎寨的架势了,性情也说不上有多想温顺,至少不能像宠物猫似的乱摸,就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   老人说,他这里有时候就像是动物的收留所,不少的小动物走累了或饿了渴了的都会在他这待上一待,但住不长时间,流浪惯了的动物都不习惯在固定的地方待着了。   土炕上有草席,挺干净的,就是总会有沙粒,蒋璃早就习惯了,在这里稍微刮点风,有时候喝水都能灌进去沙子。   她择了一处坐下,跟那只土猫正好斜对面。   老人在她对面坐下,一只烟袋锅子拿手里没点,权当摆弄玩的。老人开门见山,“小姑娘,你为什么一定要找泫石?”   蒋璃一听这话,心脏蹦得更厉害了,清清嗓子,没隐瞒,“为了我爱的人,我的丈夫。”   老人迟疑地看着她,“外面陪着你的那个小伙子?他不像是你丈夫。”   这老爷子眼睛毒啊,果真这些天的林林种种事都没逃过他眼睛。“当然不是,我丈夫没来。”   “男子汉大丈夫,让你一个姑娘家进大漠冒险?这样的男人不值得让你拼命吧?”老人道。   蒋璃轻叹一声,“他走不了,就等着我找到泫石回去救命呢。再者说,大漠这么危险,就算他走得了我也会想法设法阻止他来。”   老人看着她,冷不丁问一句,“如果你真遇上危险了,你认为他会舍命找你吗?”“会。”蒋璃十分坚决,“我相信,他爱我就跟我爱他一样,一丝不少一点不差。” 第631章 缘分到了   如此简单直接的话让老人沉默稍许,看着她,又似重新打量,蒋璃的目光没躲没避的,就任由老人的眼神考量,没一会儿他又问,“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大漠里没有泫石呢 ?”   蒋璃心里寻思着,当我傻吗?能这么问那就是十有八九都有泫石了,但窃喜的心情不能外露,说出口的话却是坚决的,“我没想过,我坚信泫石肯定存在。”老人叹气摇头,“就算存在,茫茫大漠里你就没想过危险?你要进的那片沙漠是被上帝遗忘的地方,是魔鬼之地,这个季节看着没什么,可深入大漠腹地就不一样了,一旦 风沙起,你都有可能进得去出不来。”   “我既然敢来,就已经想通了的。”蒋璃简单干脆。   老人看着她,迟疑地问,“你了解泫石吗?”   “只在古籍和香典里见到的,还有在一幅画里提取出泫石,只可惜含量太少又夹杂了其他矿料。”   “如果泫石是需要你拿命来换的东西呢?”这话没让蒋璃怔愣,她反倒笑了,“我的朋友,就是外面的那个姑娘是个原料商,每次寻找稀有原料的时候哪次不是搭上半条命的危险呢?而我,也经常会因为所需原料游 走荒芜之地,所以,危险对我们而言都成了家常便饭。泫石,如果真是要拿命来换的话,那我也认了,只要能救人。”   老人闻言感叹,“这年头,像你这样的姑娘少了。”   “我只想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事。”蒋璃言辞恳切,“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算是自私吧。”   “一个人能为了另一个人把命都舍出去,怎么还能叫做自私呢?”老人说到这,语气转低,喃喃,“只要自己不后悔就好。”   蒋璃看得仔细,老人家在说这话时眼里有些落寞,似追忆又似相思……相思吗?怕是她会错意了吧?   事实上老人也没容她多想多分析,转头就给了她一枚深水鱼雷,炸得她没心思分析其他。老人说,“我可以带你去找泫石。”   蒋璃怔愣了好半天,拉长了声音,“真的……”   “但是我带不了那么多人进大漠。”老人照实了说,“我只能带你们三个,其他人进大漠就是累赘,大漠不同于其他地方,人越多越麻烦,这话之前我就说过。”   看来还是没相信饶尊的话啊,老爷子真以为她会带着一群人进大漠,她在他眼里得多不靠谱呢?   “好,我明白。”蒋璃摆正态度,心早就怒放了。老人摆弄了一番烟袋锅子,又补了句,“事先声明,虽然我带你们三个进大漠,但你们的安全你们要自己负责。沙漠深处,无法预料的危险太多,我不能保证能带你们出来 。”   “老人家您放心,我会跟大家讲明,一旦真遇上危险,您不会承担任何责任。”   老人将烟袋锅子往炕上一放,“好,准备物资,进大漠。”   时间事如此。   上一秒山穷水尽,下一秒也许就柳暗花明。   对于老人家的决定,三人既兴奋又是意外,原以为十天的等待都化为泡影,不想上帝还是留了扇门给他们。   为此阮琦搂着蒋璃的小细腰说,“还是你有办法啊,一招做祭终究还是打动了老人家,虽说说野骆驼死了很令人难过,但不得不说这也许就是上天给安排的契机。”蒋璃手旁摊着手机和芬兰刀,刀子下压着沙漠地形图,她伸了个懒腰,然后软瘫无骨地靠在阮琦身上,“老人家心诚又心软,这些天虽然嘴上不说,但实际上一直在暗自观 察我们,我们是不是歹人老爷子心里早就有数,野骆驼的确是最好的结缘事件。”   饶尊坐在旁边,道,“既然老爷子同意带路,那咱们就事不宜迟,所有的物质我来准备,你俩养精蓄锐。”   手机响了,是蒋璃的。   蒋璃拿过手机看了看,跟饶尊说了声辛苦了,然后起身出了房间。   饶尊拉过阮琦的手,于掌心里把玩,却闷着头不说话。阮琦偏头看了他半天,笑了,“怎么突然苦大仇深的?刚才的意气风发呢?”   “那是做给夏夏看的。”饶尊轻叹,“进大漠找泫石是她的愿望,她都豁出去了,你也愿意跟着,我就只能奉陪到底。”   阮琦注视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饶尊也着实是有话说,“琦琦,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注意安全,当然,我也会尽最大可能去保护你和夏夏,但是自己也一定要多注意才行,必要的时候要先顾着自己,听明白 了吗?”   阮琦心生动容,主动搂住他,然后越搂越紧,都恨不得将自己融化在他怀里。饶尊便轻笑,“突然这么正式,我都不习惯我自己了。”   “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   阮琦放开他,与他对视,“我以为你想说,等从大漠回来我们就结婚。”饶尊眼睛里乍亮,就如绽放在夜空里的烟火,笑容盈了眼,温暖又性感,“我其实很想说,而且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是这种话在临行前说出来了是不是不大好?影视剧里不 是常有这种桥段吗?说回来成亲的往往都回不来——”   阮琦捂住他的嘴,“行了行了,我明白你的心思就可以了,多余的话不用说,我也害怕这种桥段。”   饶尊一愣,紧跟着爽朗大笑。   空旷沙地。   天际已吐了亮,细长的那么一条,像是卧龙似睁非睁的眼。白与黑的厮杀,不动声色却从未停止过。   蒋璃给陆东深打了电话。怕是陆东深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这么大的闷亏,所以自打蒋璃回国后就每天一通电话,刚开始陆东深接电话的时候还有点小别扭,哼唧说,还用打电话吗?我的情况你该了 如指掌吧。   她就故意气他说,这样才能显出我的无所不在,多好。当然,对于这件事陆东深气归气,最终还是担心她安危的,每次电话里都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蒋璃总会跟他唉声叹气:人家老爷子还没答应呢,我想瞧着大漠 孤烟直也没戏啊。   陆东深心里就放下一层,说,没答应也是好事。此时蒋璃打电话也没顾上时差和对方有没有在忙,而陆东深接电话也快,几乎是一声响过就接通了,他直截了当,“千万别告诉我,你们在没有领队的情况下执意进大漠。   “蒋璃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东深,你是昏倒了吧?” 第632章 她很不好   手机那头沉默了少许,又笑言,“一个杨远,一个靳严,在集团里任着高职,本来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结果现在成了哼哈二将。”   蒋璃一手拿手机,一手叉腰,来回来的在沙地上走,“他们现阶段的本职工作就是看好你,随时清楚你的身体状况。”除了每天一通跟陆东深的腻歪电话,杨远和靳严每天都要向她报备陆东深的情况,尤其是杨远,她给出的指示就是要随时随地地清楚陆东深的身体状态,不能差上个一星 半点儿。   在给陆东深打电话前,她收到的是杨远的讯息,跟她说的就是陆东深昏倒一事,然后补上句,最怕蝴蝶效应,所以行事要快,完事当心。   杨远没明说,但蒋璃很清楚明白他口中的蝴蝶效应是什么意思。对于一个刚刚坐上权力交椅的人来说,容不得半点状况发生。   陆东深低笑道,“既然这样,我想杨远也跟你说了我没什么事。”   “你明白我和杨远在担心什么。”   “从陆门集团创办开始,权力交椅就一直没好坐过,人性这样,今天不是因为昏倒的事明天也会找出其他纰漏,想明白这点,其实也就没什么好紧张的了。”   蒋璃叹气,“让你坐稳交椅虽说是我的希望,但我更担心的是你的身体。东深,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一定要当心再当心,不要一头扎进工作里不出来。”   “没办法,老婆弃我而去,只能工作打发时间。”   “陆东深!”   “遵命夫人。”陆东深马上转变口吻,“我会牢记夫人的话,放心。”   真能放心才出鬼了。蒋璃就地蹲下来,一边抠着沙地上的骆驼刺,一边对陆东深汇报自己即将进入大漠的行程,“既然老人家肯引路,那泫石是铁定存在了,而且一看他就是知道泫石的所在位 置,这么一来能节省不少时间呢。”   陆东深在那头沉默,许久后说,“一定要注意安全。”   蒋璃轻轻“嗯”了声。   天际的那只眼睁开了,光亮乍现,将天边的黑暗击退得所剩无几。她觉得脸颊温暖,转眼朝着天尽头看过去,亮得耀眼,如新生的希望。   她想他了。   结束通话后,陆东深久久陷入沉默。   杨远还在他办公室没离开,始终在跟公关部沟通,这边桌上座机不间断地响,陆东深整个人躺靠在沙发上没动,压根就不理会电话响不响。于是杨远就成了满屋子乱飞的人,一会手机一会座机的,事情杂多但也有条不紊,只是办公室里终于能安静会的时候,杨远才长长舒了口气,走到沙发前,叉着腰看着陆 东深道,“这帮记者,鼻子比蒋璃还灵。”   陆东深坐起来,冷不丁说,“我得去找她。”   “啊?”杨远怔愣了一下,“找谁?蒋璃吗?”   “她马上进大漠,我越想越觉得危险。”陆东深面色凝重。   他耳边一直回荡着她的那声“嗯”,轻轻浅浅的,就像是柔弱的猫,好像时刻在昭示着自己的无助和孤独,他觉得她需要他在身边,尤其是要面对那么危险的境遇。   杨远毫不客气地泼了盆冷水给他,“你现在去找她?做梦吧你,暂且不说你现在走不开,就算能走开你身体允许吗?”   陆东深抬头看他,皱了皱眉,“杨远,我只是眩晕,前后时间架起来都不到半分钟,怎么到蒋璃的耳朵里就成了晕倒了?”杨远居高临下看他,“有区别吗?尤其是在那些老股东的眼里。陆东深你可要清楚明白,你是在开董事会议的时候出现状况的,之前对你就抱有质疑的、还有被你稀释股权 的那些个老头子们都恨不得借这次事把你拉下马呢。”   陆东深拎了支烟出来,慢悠悠说,“有那个本事吗?”“人言可诛心呐,公关部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你刚才看不见?”杨远在他斜对面坐下,顺势将他手里的烟夺走,扔回茶几上,“咱们退一万步来说啊,就算你无内忧,也就算他们只能朝着你干瞪眼不能做什么,好,你去了,找到蒋璃了,跟她双宿双飞在大漠里遨游了,她是清楚你身体状况的,你觉得整个过程里她不会为你担心?一旦你真的体 力不支,大漠里再遇上点什么危险,你说她是顾着你还是顾着她自己?”   陆东深的脸色有些阴沉。杨远见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吧,听点话,乖一点,别让我和靳严太操心,你说你从来都不是个做事冲动的人,这次也别想一出是一出。我知道你担心她,但说实话,你现在出现在她眼前可未必是给她惊喜,那是给她惊吓,你想让她心血毁于一旦是吧?你不在她身边,她反而能心无旁笃。再说了,还有饶尊呢。我始终觉得你这次 算是最英明决定的一次,动用情敌的最大优势在于,因为喜欢过,所以遇上危险时会在所不辞,更重要的是,尊少人家身体健壮没病没灾的,你说是吧?”   陆东深偏头瞅他,缓缓吐了一个字,“滚。”杨远摇头,“你现在得认清形势,我滚了,谁给你效劳去?还是那句话,你现在情况特殊,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你这一晕,已经有人开始兴风作浪了,所以,应对眼前事 才是关键。”   **   陈瑜最近的状态有点差,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虽然瞌睡连连的,却也梦魇不断。邰业帆睁眼的时候窗外还是暗乎乎的一片,一转头,瞧见陈瑜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月光漫进来时衬得她脸格外白,吓了邰业帆一大跳,伸手开了床头灯,一骨碌坐起来 。   “怎么了这是?”他凑近问,一瞧,陈瑜额头上都是汗,头发都打湿了。“又做噩梦了?”   陈瑜的眼睛直勾勾瞅着对面的墙,很显然还没从惊吓里走出来,邰业帆将她拉入怀里,轻抚她的头,“没事了没事了,噩梦醒来是春天。”   “梦见很多死去的人。”陈瑜在他怀里幽幽开口,嗓音干涩发紧,“他们都围在我床边,一直在看着我,也不说话,太吓人了。”   “只是做梦,别多想了,明天我带你出去转一转玩一玩。”陈瑜从他怀里抬头,目光惊忧,“我还梦见蒋璃了,她很不好,特别的不好……” 第633章 兵分两路   邰业帆自然心疼她这种状态,想了想说,“人都说怀孕的人心思敏感,你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蒋璃这次出了远门,你就开始担心。”   陈瑜软弱无力的,“也许吧。”   邰业帆道,“蒋璃也挺逗的,心得多大啊这个时候出门,前脚刚走后脚陆东深就被曝身体欠佳,很容易军心涣散啊。”   陈瑜额上的细汗散了,她说,“蒋璃做事从来都有她自己的安排。”   “她去哪了?还非得这个时候去不可?”邰业帆也是挺好奇的。   陈瑜敛下眸,摇头表示不知,轻叹一声,“我只知道她去的地方都杳无人烟的。”   话虽这么说,实际上心里是藏着知情的。   去大漠。   陈瑜虽然没做到气味分析师的位置,但也相当了解行业特点,像是蒋璃,每次原料搜集都不对外公布。   蒋璃去大漠这件事也不曾对外公开过,而她也是无意当中想到的,关于那个配方的事她听说的不多,但关键点她是略知一二的。   深入大漠就是极其危险的事,而能长在大漠里又罕为人知的原料,必然存在于大漠深处更危险更没人烟的位置。每每想到这,陈瑜的心就跟饺子下煎锅似的,煎得滋滋作响不得安生。梦里多舛,一会儿是蒋璃被漫天的黄沙卷上天空,一会儿又是蒋璃被沙漠里的行军蚁啃成骷髅,反 正都没什么好样子示人。   刚刚把她吓醒的梦倒是没有血淋漓的镜头,就是蒋璃一身白袍的站在沙漠中央,天地间都是苍茫茫的,像是连成一片似的,她朝着她招手。   她以为那就是招手。   可现在再仔细琢磨梦里的画面,总会令陈瑜后脊发凉,蒋璃不是在跟她招手,而是告别。邰业帆不知她内心的真正想法,闻言后说,“所以啊,你就是知道她总去那种危险的地方才会做噩梦,你换个思路想啊,她采集原料这么多年了,什么危险的地方没去过,   什么阵仗没见过,不用担心了。”   但愿吧。   陈瑜沉沉点头,希望就跟他说的那样,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   大漠。   第五日。   老人的确知道泫石的位置。临出发前,老人跟蒋璃交了实底儿,说泫石虽然存在,但存量并不高,想要大面积开发利用不大可能,更重要的是,泫石想要提取其中珍贵的红液需要付出血的代价,问 蒋璃,即使是这样,也想前往吗?老人说这话时饶尊和阮琦都不在身边,而蒋璃也明白老人单独跟她说这番话的意思,这件事说白了始终就是她一个人的事,哪怕流血也是她一个人去流,任何的决定都不 能指望他人。   所以蒋璃没犹豫。   看得老人直愕然,问她,难道你就不怕丧命?   蒋璃说,“怕,生命只有一次,所以弥足珍贵,但我更怕我的爱人丧命。”   老人看了她良久,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饶尊财大气粗,指派了架直升机。用他的话说就是:我们不是来穿越沙漠旅游玩的,能尽快到达目的地并且保存实力最重要。   蒋璃明白饶尊的担忧,曾经的那场戈壁之行是戕害他们自信的罪魁祸首,饶尊的想法是没错,做法也没错,直升机直接落点,是最佳的解决办法。   可是,那是大漠啊,就如同茫茫无边的戈壁滩一样,有着太多人力无法触及的不可能性。   老人便将直升机入大漠的弊端指出来了。   首先,他是凭着记忆去带路,经常流沙,大漠里可没有固定的地形可供参考,直接坐飞机前往有可能会错过泫石所在地。   其次,泫石是靠近黑戈壁滩的方位,一入黑戈壁那就相当于步入了人类的禁区,信号失灵迷失方向,直升机未必能够幸免。更重要的是,物资的储备,一旦找偏了方向,那他们一行人就要在大漠里去熬去找,直升机没油了怎么办?毕竟饶尊指派的又不是战斗机。这个时候直升机的可靠性和物 资承载能力远远不及骆驼。   都是经验之谈,饶尊自然信服,并且黑戈壁滩的可怕性他们又不是没领教过,连卫星电话都有可能折的地方,平凡人身更不敢轻易造次。   所以,结合老人说的,饶尊给出了个折中办法,直升机还是照常入大漠,但会停在泫石所在的附近位置上,因为一旦遇上危险,空降救援总会有些希望。   对此老人也同意,并且让蒋璃等人按照既定好的路线乘坐飞机先行一步等候,为的就是保存体力。刚开始蒋璃等人自然不同意,哪能把老人家单独扔沙漠里?但老人笑道,“要真是按照体力来比的话,你们仨加起来都未必是我的对手,我常年跑沙漠,穿行速度远远快过 普通人,让你们骑骆驼赶骆驼的,那会严重影响我的进程。”   这话说得让饶尊他们几个脸红,但的确是事实。   于是,兵分两路,直升机一拨人,老人驱着四头骆驼带着物资前行。   这个季节,沙漠最热。   白天几乎火烤,手碰着沙子都恨不得烫伤。从直升机往下看沙漠,也是茫茫无边界,看得三人直感叹,这要是真的一穿到底得走多少天啊……   沙丘如海,放眼过去视线都能被阳光折得变形,广袤又孤独,无风无浪时,从上空看高高低低的沙坡就如同被折的黄纸,起伏有秩。蒋璃和饶尊都去过戈壁滩,所以对于这种孤寂之地其实是心存敬畏的,但阮琦没来过这种地方,所以刚开始的情绪特别高,看哪都觉得美不胜收,仿佛天地之间一切美景 都尽收黄沙之中了。   但没过多久她就视觉疲劳了,看哪都一样,就如同当时水井房那对夫妻说的一样:在我们眼里就是荒凉没啥美景,所以实在搞不定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来这里旅行。   再后来她就靠在饶尊肩膀上做挺尸状,两眼发直,那些个所谓沙漠美景也都成了过眼云烟。   饶尊便笑道,视觉麻木可是迷失方向的最初表现。   吓得阮琦一个激灵又精神了。   老人给的路线精准,虽说沙丘形状会有变化,但沿路还会有些辨识度,再加上卫星定位,他们先行到达时夕阳西下,便先行安营扎寨。   等到第三天,老人如约而至,打头的骆驼雄赳赳气昂昂的,丝毫不见倦怠,果真是沙漠里的行者,其他三头在头骆驼的带领下也是步伐稳重。饶尊出了帐篷正好瞧见老人的身影,这两日的担心终于烟消云散。 第634章 骆小牛   先行到达指定地点好也不好。好处是,着实节省了体力,不用走一步退半步的沙感体验,直接空降位置欣赏大漠孤烟直的苍凉和孤寂下;不好是要提心吊胆,尤其是看够了沙漠风光后,要么就是担忧 他们所行路线有没有偏差,要么就担心老人看错了沙丘跟他们擦肩而过。加上开直升飞机的手下,他们共四人,本来饶尊想将简单做到极致,直升飞机就一并自己开了,谁叫他年轻那会不务正业考了飞行员,虽然后来疏于练飞技术凑凑巴巴,   但开飞机又不是炫技,能开走安全第一就行了。   但是蒋璃多留了份心思,跟饶尊说,万一,我是说万一,你那边出个什么状况,谁来开飞机?反正我是不会开。   饶尊觉得蒋璃这话虽说刻薄,但也并非没有道理,便多叫了飞行员,男士,身强力壮的,万一沙漠里真出问题,除去老人和女人,还有个壮士能帮他搭把手。   所以,当老人晃进饶尊的视线后,他在心里暗自道:感谢上帝。   白天行路,夜晚扎营,每一次的扎营都是对他们户外经验的大考核,营帐扎得结不结实,是决定他们能否平安看到第二天太阳的关键。   早晚温差的折腾倒也不算什么,接下来的行进路线才是煎熬。泫石的所在地并不在两队人马的汇合地点,还有继续深入大漠。   接下来的路并不好走,有好几次老人都停在原地不动,再或者爬到沙丘观察地形,很显然是在搜索熟悉的路线。停在原地倒也好说,一停一走没多长时间,但老人往沙丘上爬,他们几个可就遭罪了,沙丘远着看不高,但真正往上爬是很费劲的,哪怕就是临近的矮丘,一上一下都得 二十多分钟,老人这还算是脚程快的。如此一来,他们几个就得在大太阳底下等着,就算防晒装备全程开启,也能感觉头顶在滋滋冒油。饶尊当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一来觉得老人家都能爬他怎么就爬不了,   二来是想随时知道老人的决定和想法。   所以每每都是饶尊跟着老人上上下下的,再累再热也没抱怨,自己的选择。   蒋璃挺感动的,跟饶尊说,“你看你比之前又黑了三度,快成炭球了。”   饶尊就咬牙回道,“我黑我乐意,我黑我快乐!”   蒋璃生怕骑行着的骆驼热,给它系了条丝巾,沙漠无风时,那丝巾可真是一点都不飘逸,顶多就是随着骆驼的脚步晃动两下。她转头安慰饶尊,“我跟你说,人其实是能够蜕皮的,就跟蛇似的,你别看你晒得这么黑,等出了沙漠,不用多久你的脸就开始爆皮,爆皮的同时也是皮肤新生的开始,正 所谓新陈代谢,皮肤也是一样。”   饶尊将口罩往上拽了拽,“这话听着脸都跟着疼。”   就这样,走到了第五日。   虽说是走走停停,但老人始终是有方向感的,他在前面带路并不迟疑,看得出在沙漠里是经验老道了。   越是深入,沙丘的姿态就越是壮阔,而且也并非是他们想象中的荒草不生,有些植物的存在,甚至还有打远了一瞅比人还高的仙人掌类植物,乍一看还有点吓人。   也能看见些小动物,常年生长在沙漠里的它们,皮肤和毛色都变得跟这里的颜色相似,如果不是被驼铃声惊扰而一窜就起,他们压根就发现不了它们的存在。   “沙漠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啊,刚开始惊奇,然后是视觉疲劳,现在是能在枯燥里找到乐趣,沙漠里的生物链也是很有意思的。”阮琦道,她骑着骆驼紧跟在蒋璃身后。   饶尊看了天色。他骑的是头年轻的小骆驼,脾气不大好,时不时泛急老想往前冲,有好几次都跑到阮琦那头骆驼旁并肩前行。最开始饶尊并不想骑它,个子小小的,相比其他三头身强力 壮的高骆驼来说,它简直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骆驼。   老人却将小骆驼推给了饶尊,跟他说,这小子脾气冲,你骑着它,压压它的性子。   结果好几次这小骆驼都差点把他折进沙子里,气得他冲它嚷嚷,“再敢给老子甩脸子,老子把你宰了炖肉吃!”   这话在沙漠里说丝毫没有威胁性,许是小骆驼也明白自己此时此刻的重要性,非但没被吓住,反而变本加厉,真是一个尥蹶子把饶尊甩沙子里了。   老人见了这幕后也不着急,悠哉哉地点了烟斗,说,“这小崽子可从来没服过谁呢。”   好吧。   饶尊吐了一口沙子,跟它干瞪眼。   人也不怕,回瞪着饶尊,大有一副“比眼睛大小谁怕你”的架势。饶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最后只能败下阵来,谁叫现如今没有别的骆驼选择了,谁叫他只能指着它了?   冲着小骆驼一竖拇指,服了。跟小骆驼的博弈几乎每天每时每刻进行,白天热,令人燥,所以很多时候都是饶尊气不顺,结果都被小骆驼全方位碾压,丝毫不留情面,甚至有一天饶尊醒来的时候发现 ,自己只留了鼻孔在呼吸,整个身子都埋在沙子里。   他严重怀疑是小骆驼的报复心作祟,当面对质,小骆驼瞪着它的大眼睛,高傲地看着很是狼狈的饶尊,那目光里全然都是不屑。再后来,饶尊为了避免自己死于意外,便妥协了。单方面化干戈为玉帛,大人不记小人骆驼过,没事找它聊聊天,要么就把好吃的好喝的让给它,并且给它起了个名字:   姓骆,名小牛。   骆小牛有了名字后别提多牛气了,走路都是阔首挺胸的,好像一夜之间就成了高头大骆驼似的,那小眼神看向其他骆驼都叫做睥睨。   阮琦在说那番话时,饶尊正在给骆小牛喂食饼,他道,“这几天风和日丽无风无浪的,看来我们此行还算幸运。”“幸运吗?”前方的老人开口了,语气听着并不算轻松,“沙漠里的天气比鬼变脸还要快,谁都不敢保证下一秒会是什么样子。你们看那些沙丘,形状扭曲壮阔,可想而知当时的沙尘暴有多厉害。别忘了,这里可是流动沙漠,就跟浩瀚的海洋似的,瞬间能把人吞没。” 第635章 真的没牵挂吗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噤声了,再抬眼去看那些个远近不同高低起伏的沙丘,就总觉得后脊梁一阵阵的发寒,沙丘在他们眼里似乎变了个模样,似一只只正在沉睡的怪物,不 敢轻易将其惊醒。   就这样,风平浪静的度过第五天。   老人顺利地找到了水源,及时补充了即将空瘪的水袋,大家把能装水的容器都装上水,在这种地方,没粮不可怕,可怕的是断水。   入夜后,大家又简单的吃了点东西,老人叮嘱大家早点休息后便钻进骆驼群里,骆驼们自行围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挡风墙,就算夜里温度寒凉也不怕了。   蒋璃钻进睡袋里的时候跟陆东深腻歪了一会儿,知道他身体情况没有反复转差也就稍稍放心了。在沙漠里待的时间越长,通话的时间就越短,储电量和移动电源都有限,得节省着用。两人在聊天的时候,时不时信号就会受到干扰,很影响通话质量,所以该叮嘱的都 叮嘱过了,也就结束通话。   信号弱是靠近大漠深处的象征,蒋璃只是希望信号不要彻底断了就好。   帐篷外起风了。   风起沙走,虽说不大,吹在帐篷上却也能沙沙作响。偶尔骆驼动,脖上的铃铛响了响,在这样的夜晚里听着就格外悠长。   风里夹杂着浅浅的呼噜声。   是老人。   他已经睡着了。   蒋璃翻了个身,想着,许是在这种广袤之地,只有心无牵挂的人才能安然入睡吧。   这世间能真正做到无挂碍的能有几人呢?沙粒搭在帐篷上,细细脆脆的,很有节奏,像是沙漠在唱歌。渐渐的,蒋璃的眼皮也打架了,看来,能轻易入睡的也未必是心无挂碍的人,奔波一天如她,哪怕心有万重 事也没精力去想了。   但愿明天能找到泫石……   帐篷外,老人的呼噜声越来越大。   蒋璃迷迷糊糊间想,他真的从来就没有过牵挂吗……   **   陆门现如今业绩与流言共存。   业绩有目共睹,陆东深坐上权力交椅后,整个陆门就像是大换血似的焕然一新,新推进产业如火如荼,得力于陆东深的大刀阔斧,所以,业绩属于陆东深。   但流言也属于陆东深。   关于他的昏厥事件。   像是馒头在静静发酵,虽不轰轰烈烈,但更是可怕。   陆门对此没做任何澄清和回应,公关部那边只是随时监控不利谣言。   主流媒体就不用说了,态度稍稍一致,大抵就是认为身体不适很正常,谁人没个感冒发烧的?当然,这态度的温和还要归功于陆门强悍的公关部公关能力。当然也有不买账的,自由媒体人于网络发迹,一些个观点十分犀利,又往往带有主观色彩。有冷嘲热讽的态度,一口咬定陆东深为了追逐利益从前不折手段,没日没夜算 计他人,现如今身体反噬。   当然,这个观点有失媒体人的身份,所以赞成的只占少数。   还有的是一针见血,十分有“分析能力”。这群人先是发现了夏昼的空缺,然后又没见着饶尊最近的露面,便不知从哪打听到夏昼和饶尊二人前后回国的消息,就成了“陆门长媳劈腿旧爱,陆家少爷郁结昏倒”这类 的传言。   新闻这种事,相对来说是比不过八卦的欢迎程度,因此这种传言就成了茶余饭后,各大论坛网站都开始吃这种瓜。发酵到最后成了夏昼的人品问题,当然,这就是许多网友被带着节奏跑了。夏昼的人品问题体现在对陆东深的始乱终弃上,又或者说夏昼一开始就抱着目的,先是用巫术 迷惑了陆家少爷,得到该得到的之后又重回尊少的怀抱。   于是就有人纷纷应援:怪不得陆家少爷自打认识夏昼后就死心塌地,一头栽进温柔乡里,现在证实了夏昼就是不简单。   祸水泼在了夏昼头上,长得帅的人总会轻易被心疼。   当然,有传言就会有反驳的。   反驳观点的那波人,那才叫做真正的有分析能力。这群人先是骂了上群人眼睛是不是瞎?什么私奔什么旧情复燃什么骗财骗色的,净是些胡言乱语。陆门与华力、长盛的合作目前最受瞩目,而项目本身都在有条不紊地进 行,陆东深哪有半点跟华力反目的架势?   真正该关注的在陆家夫人甩出的四个月的承诺。   前脚在发布会上表明态度,后脚就消失于人前,陆门新主席又意外昏厥,是不是意味新上任的主席真有隐疾,而陆家夫人正在积极想办法?他们又将四年前工厂爆炸一事联系在一起,查出当年陆门新主席可是失踪过好一阵子,而在失踪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始终是个秘密,那么,现如今新主席出现昏倒情况和陆 门夫人的缺席是不是都跟秘密有关?   众说纷纭。   虽说后面的分析有理有据又引人深思,可现如今的社会压力,大家更喜欢津津乐道不走脑的八卦。   悬在夏昼头上的骂名依旧存在。   直到,陆门公开表示,针对目前对夏昼女士名誉的诋毁消息,集团将会协同律师团队对其造谣者、流言散播者追究法律责任。   此消息一出,众人哗然。   陆东深出差刚回公司,办公室的椅子还没坐稳,杨远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与此同时,靳严也敲门进来。   “手段太强硬!虽然说我对那些诋毁蒋璃的流言很反感,但是,你来这么一招,大家就会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体真有隐疾这件事上。你护着蒋璃的名誉,把自己搭进去?”   杨远的电话跟靳严是前后脚,所以陆东深在接电话时直接按了免提键,杨远略有不悦的话一丝不差进了靳严耳朵里。   陆东深将外套搭好,不疾不徐回应,“她是我老婆,谁说都不行。”   杨远沉吟片刻,问他,“问件事儿,你能跟我说实话吗?”   “问。”   “你是不是真被蒋璃给下降头了?”   “给老子滚蛋。”   杨远在挂断通话前甩了句:陆东深你真的变了!   靳严在旁忍着笑,不出声。   倒是陆东深开口道,“如果你来,也是因为集团声明的事,那我刚才的回复你听清楚了吧?”靳严有礼有节,微微一点头,“是,明白了。”多余的话没再说,转身出了办公室。 第636章 泫石,我来了   什么叫穷荒绝漠鸟不飞,等到第六日的时候,蒋璃他们几人终于真正体会到这句诗的含义了。   黑戈壁。   当年左时没走出戈壁滩,那大片被石粒覆盖着的旷野就像是蒋璃心中的禁区,每每想起都毛骨悚然。   可真正经过了黑戈壁滩方知,不管当初他们所在的戈壁滩有多荒凉,都不及黑戈壁来得震撼。像是一片墨色的死亡之海,接天连日,一望无际,不及平时所见的戈壁滩视觉温和,地面上黑色砾石的棱角反射着刺眼的光,丰富的铁、锰等矿物成分的岩石经过长年累 月的烈日暴晒形成氧化,广袤苍茫的黑色就是它们形成的,无休止地流向天际尽头。   沙漠荒凉,但也会看见植物和动物,戈壁滩孤独,但也会偶尔有彩玉相伴,唯独这黑戈壁滩,真正的叫做绝迹,也真正叫做神秘,更真正叫做人类的禁区。   用老人的话说就是,这里的沙漠是被上帝遗弃的地方,而这里的黑戈壁滩,则是被魔鬼也遗弃的地方。   信号果然全完。   蒋璃看得清楚,才刚刚靠近黑戈壁的边缘地带,他们的手机信号就全军覆没,就像是被把死亡镰刀齐刷刷切断似的,令人不寒而栗。   属于人神魔三界都勿进之地,老人自然不会带着他们几个去送人头,沿着黑戈壁的边缘拐弯,重回大漠的范围。   可即便如此,信号也受黑戈壁的影响,一小格的信号踪影都不见,蒋璃掏出指南针看了一下,受强大磁场的影响,失灵。   抬眼再看前方,依旧黄沙漫天,远远的沙丘连绵不绝,让她不经意联想到了深不可测的秦岭,都会让人一个不小心就彻底迷失方向,再去走出来的可能。   可老人骑行的速度又快又稳的,在方向的抉择上不再像前两日那么迟疑。蒋璃将骆驼快赶了几步,与老人的骆驼齐头并进,问他,“我们是不是快要找到泫石了?”老人虽坚定不移,可脸色看上去比前两天要严肃很多,他目视着前方,缓缓说,“不是找到泫石,是泫石就一直在那个地方,千百年来都不曾离开过。就像是戈壁滩上的金 丝玉,它们就在那里,不过是慧眼识玉的人比较少而已。“蒋璃想到老人说的开采泫石需要血的代价,一时间心里也沉甸甸的。与此同时也是紧张,她不知道所谓的血的代价是指什么,要到什么份上才算合格,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只是血的代价,不是生命的代价。   只要有一线生机就够了,只要她能够拿到泫石……   蒋璃若有所思。   骆驼摇摇晃晃,她的思绪跟着骆驼的脚步声、驼铃声也渐渐游离,老人又赶到了前方带路,她的骆驼倒是不紧不慢,直到——   “想什么呢?”   是阮琦赶上来了,见她一副思索状,忍不住问。   蒋璃缓过神,哦了一声,说了句没什么。阮琦朝着老人的背影努努嘴,“刚才你跟他说什么呢?不会是迷路了吧?”   蒋璃摇头,“老头子脑子里的地图现在应该越来越清晰,说明我们离泫石越来越近了。”   阮琦闻言道,“那是好事啊,泫石一到手,我们的任务完成,回头的路就好走了。”   回头的路真好走吗?   蒋璃只是笑笑,“也许吧。”   阮琦扭头看她,“不像你的性格啊,跟战神一样的女人,怎么这么风轻云淡了?”   “跟季菲还有联系吗?”蒋璃意外地问。   阮琦一愣,“当然没有。”   停顿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直问蒋璃,“你不会是不相信我吧?认为找到泫石后我会偷着卖给季菲?”   蒋璃睨着她坏笑,“不会吗?”   阮琦立刻翻脸,“你太过分了。”   “开不起玩笑啊。”蒋璃拦住她那头骆驼前走的方向,继续跟她并肩前行,“不管你现在跟季菲还有没有联系,我都要拜托你一件事。”   ……   骆小牛又耍脾气了,怎么都不走。饶尊用尽了办法,喂水喝、喂吃的,想法设法逗它开心,结果人家小骆驼,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笑话也听了,但还是走走停停的,丝毫不顾忌饶尊这位合作搭档的心情 。气得饶尊自小的教养近乎要毁于一旦,都快爆粗口了,呵斥骆小牛,“你说你又不是头驴,说给我尥蹶子尥蹶子,你就不能有点做骆驼的尊严和骄傲吗?你是谁?你是沙漠 王者,其他动物在沙漠里做不到的事只有你能做到,最不该有的就是驴脾气!”   骆小牛许是听烦了,竟冲着饶尊喷了一口气,扭头就要走。   饶尊抹了一把脸上的骆驼口水,都快疯了,一把揪住缰绳,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竟被骆小牛活生生拖出几米远,他滑过的沙地留下一道深深的沟……   最后还是老人把骆小牛给制服了,淡淡地说,“骆驼对沙漠里的情况最敏感,它不想走必然有它不想走的理由,这里不是风穴,晚上就在这休息吧。”   “现在休息?”蒋璃看了一眼天色,不算太晚,还能继续往前走一段时间。   老人明白她的意思,朝着斜前方指了指,“看见那头的土城了吗?”   蒋璃他们几个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果然是有处类似土木建筑,但看着是残桓断壁了,不大,就那么一小截,就像是城墙似的。“是遗址,但具体是什么遗址就不得而知,沙漠里就是这样,有时候风沙一埋就什么都没了,但有时候风再一过,没的东西就又出现了。”老人拍了拍骆驼的后背,那骆驼 就跪下来顺势休息。   “泫石就在那截遗址里。”老人这话很是随意甩出来,却像是枚深水炸弹似的引爆周遭安静,蒋璃惊讶的“啊”了一声,阮琦瞪大双眼,饶尊不明就里,“那为什么还要停下来?一鼓作气走过去吧,看 着好像不是很远。“”在沙漠里很多时候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看着挺远的地方也许是海市蜃楼,往前迈一步就是流沙,你看着挺近的地方也许一走就要走上个一两天,别忘了,沙漠里视野 空旷,这里所谓的距离感都有误差。“老人朝着那个方向再度指了指,强调,”就我说的这个地方,你看着是近,可真正靠近是需要大半天脚程的,马上天黑了,我们到了就得后半夜,那里是遗址,晚上跑那躲 风沙的小动物不少,不定有什么毒虫毒蚁的,太危险。”   这番话都是经验之谈,几人也就听从了老人的安排。蒋璃默默地看着不远处遗址的方向,落日的余晖洒落下来,映得那头美得不真实。她暗自念,泫石,我来了。 第637章 它们就是泫石   翌日天气不错,所谓不错,是清晨起来时终于感到有风习习拂面,虽说要不了多久又会炙热难耐,但清凉一时是一时。   对此饶尊没什么反应,说,“有没有风的无所谓,反正我现在皮糙肉厚的感觉不到了。”   早早的老人就催促着大家动身。   蒋璃他们几个平日里也都是干脆利落的人,三下五除二收好帐篷拾掇好行李后骑上骆驼继续前行。天亮再出发骆小牛就没了驴脾气,十分配合的前行,乐得饶尊一并放下昨晚的不痛快,敢情真如老人说的,他的骆小牛就是感知到前方夜行的危险,因此才闹脾气不肯走 。这么想着,饶尊就愈发觉得骆小牛可爱,摸着它的头,一口一个小乖乖叫它。   叫得蒋璃和阮琦纷纷起了鸡皮疙瘩。   蒋璃用力地抖了抖身体,叹气道,“果然啊,这人一旦脱离了社会就变得单纯了。”   阮琦回头瞅了瞅饶尊,他正美滋滋地跟骆小牛沟通感情,眼睛里的欢喜就跟个刚得到变形金刚玩具的孩子,嗯……她完全同意蒋璃的说法,这哪还是她认识的饶尊呢?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初见还让她心血沸腾的,第一眼瞧见时她闪过脑的唯一念头就是:世间竟有这般又帅又邪的妖孽男子……   然后又是身材伟岸西装革履,大有一副睥睨天下的架势,她觉得……   正在想词,就听见饶尊一声咆哮,“骆小牛,别给脸不要啊,老子带着你就是要骑你的,你让老子自己下地走算怎么回事?”阮琦从曾经的初见画面里走出来,定睛看眼前的饶尊……沾满沙子的黑色工装裤、已经看不见原色的军靴、前往大漠前临时买的冲锋衣,嗯,彩色的,十分招摇的撞色,夸 张的西部牛仔帽和跟身上冲锋衣同样色系纷乱的口罩,外加一副墨镜……   又跟骆小牛吵上了……   但很显然骆小牛不爱搭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饶尊……嗯,在后面追。   阮琦赶忙转过头,不能再看了,否则会彻底打碎她心中的美好……狠心悔婚,跟他分道扬镳。   跟老人说的一样,走到遗址后已经晃过去大半天时间了,太阳悬空,近了午后。谁都没心思再多歇一脚,将骆驼安置好后就进了遗址。   遗址在高处,有一段挺长的石阶,那石阶经过千年风沙打磨已是残破不堪,甚至好几截都埋在黄莎里,走上去深一脚浅一脚的。   老人在进遗址前跪在沙地上,嘴里不知念叨什么,是在叩谢天地,然后,就见他注视着遗址方向,眼里的神情是沉重,是寂寥。   蒋璃心有疑惑,不知老人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遗址。与此同时,这一路上迟迟没能问出口的问题在心里发酵得更是厉害,这老人既然是沙漠原料商,但为什么就不贩卖泫石?就是因为开采泫石的代价太大吗?既然如此,他 这么熟悉泫石的开采条件,是不是他曾经就开采过?   他也付出了血的代价?   如果不是,那……当时流了血的人又是谁?   正想着,老人从地上起来了,拍了拍裤子上的沙粒,跟他们说了声,走吧。   蒋璃看着他进遗址的脚步,沉重得很。进了遗址,观看四周,像是一处庙堂,面积不是很大,一眼能看见头,残墙呼呼漏风,里面已经不剩什么了,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有一圈稍稍凸起的石台,蒋璃看得清 楚,十有八九这里就是被人用作过祭台,只不过被荒废了。   但这里有泫石?   老人果真指了指她脚旁的石台,说,“就在下面。”   饶尊走上前,先是踢了踢石台,见有细沙簌簌朝着石台缝隙往下掉,就给一同前来的手下示意了一下,打算两人合力将石台搬开。   石台的分量不轻,两个大男人第一下竟然没搬开,老人提醒他们尽量往旁边挪,两人照做,却不想只挪开一手宽的缝隙后,只觉得嗖嗖凉风自下而上,还有股子腐臭味。   呛得饶尊一趔趄,差点将隔夜饭吐出来,嚷道,“这到底是藏着泫石还是藏着尸体啊?”   老人没说话,表情很凝重。   等两人挪开石台后,往下一瞅,愣住了。   蒋璃和阮琦也早早地守在石台旁,跟着两人的视线一并往下看,也都纷纷一怔。   就像是在沧陵时蒋璃院子里的那口水井,黑黝黝的,里面也是有水的,倒映着他们几人的脸。   那就暂且叫它沙漠水井吧。可这水井直径不到一人身宽,小得很,手电筒打下去窥不到底,横看竖看就是一口井,可腐臭味的确是从里面传出来的,饶尊叉腰站在井边,说,“这是水又不是硫酸,就 算曾经有小动物掉进去了也不至于这味儿吧,再说了,石台这么重,除非是之前有人打开过。”   说到这,他转头看了一眼老人。   老人没说话,他就坐在墙根那,没上前。   蒋璃蹲身下来查看。   是腐臭味,但这气味不单单是腐败的尸体造成。气味刺激着她的鼻腔,心口微微一窒,其实这气味……她熟悉。   整口井是由鹅卵石砌成,人工痕迹明显,想来是当初在这里生活过的人建造的,自古都奉水为圣洁之物,所以将祭台建在水井之上也没什么奇怪的。   倒是距离井口有半手的位置……   蒋璃用手电筒仔细扫了一圈,饶尊和阮琦看得真切,阮琦指着那一圈有异于其他鹅卵石的石子说,“看着像是雨花石啊,看着挺漂亮,跟暗红色的宝石似的。”   蒋璃伸手去摸,被饶尊一把控住手腕,“当心。”   她抬眼看了看老人,老人只是看着这边仍旧没说话,她便放心了,说了声没事后继续探手下去。   摸了一把,石子并不光滑,上面有很细密的坑洼,还有点湿湿的,但不是水气。她收回手,闻了一下手指,脸色微变,“是血。”   阮琦在旁不解,“血?你手指头没红啊。”   “准确说应该是血清。”蒋璃抓过一把沙子,利用沙子的干燥吸去手上的湿黏,然后又擦干净了手,“体质不同疾患不同,血清的颜色也不同。”   阮琦惊愕,“怎么会有血?不是产泫石的地方吗?真有尸体?”   蒋璃没说话。老人这时起身过来,距离井口只有半步远,脸上的神情很复杂,他抬手指了指井口之下一圈暗红色的石头,说,“它们就是泫石。” 第638章 真正的价值   陆东深这两天并不好过。   不是因为公事,不是因为身体,不是因为外界的流言蜚语。   只是因为蒋璃。一直联系不上,临信号失去前的头一天,她还给他发了张清晨在沙漠里行进的照片,宽大的遮阳帽下巴掌大点的脸,她笑靥如花的,指着一个方向,告诉他,他们即将往 那个方向走。   无人之境。   该是大漠深处,更甚者是受了黑戈壁的影响。陆东深担心之余还有心疼,自打她走了之后,她最多的就是跟他通话,尤其是进了西沙漠之后,视频通话少之又少,一是信号状态实在不佳,二是,她说不想让他看着闹 心。   怕他担心,怕他担心她所在的周围环境,每次电话里都是只报平安,说各种在沙漠里的见奇、好玩的事,甚至还让他认识了每天都能把饶尊气得半死的骆小牛。说了百般好,就是不说在沙漠里有多苦有多累,他问及,她就会说,不苦不累啊,当然,这里的气候确实是折磨人,但我一想到能见到泫石就可高兴了,陆东深,我这么 兴奋可不是完全因为你,更多的是为了我自己,你想啊,找到泫石,配方研发成功,那可是我事业生涯的一个壮举啊。   蒋璃向来报喜不报忧,而且口口声声这么说,陆东深也明白她的良苦用心。照片里的她又瘦了一圈,本来就纤瘦得令人疼惜的姑娘,现在更是看着就让他揪心。所以,在跟蒋璃失去联系的这段时间里,陆东深没有一秒不在后悔中,他当初就该小 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怎么就那么相信她了呢?   杨远进办公室的时候,陆东深不在办公,办公桌上的文件堆了厚厚的三大摞,都没有翻动的迹象。杨远暗自叹了口气,想起临进门前特助近乎哭丧着脸寻求他的帮助,要他无论如何都要帮着催一下文件审批,说市场部那头都在等着上头的意见,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 的。   没人敢进来催。   这不是平时该有的现象。   陆东深向来工作狂,谁能催他工作进度?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别人跟不上他的工作效率。   哪像现在?   连外面的小秘书都能看出他们的老板这阵子魂不守舍,心都不在工作状态上。   陆东深站会客厅的卫星动态地图前,独立放大的版块就是塔克拉玛干沙漠那一带。他双手插兜伫立地图前,面色凝重。   杨远瞧了一眼,地图上有一大片区域是黑漆漆的,代表无信号反馈。   那是片死亡之海,虽然他没去过,但也听说过。杨远走上前说,“放心吧,我让咱们的人进大漠了,以信号临近点为中心,在四周驻守,他们既然选好了直升机停靠点,说明离他们要去的地方也不算远,咱们的人都在24   小时轮流守着,不会有问题的。”   陆东深盯着地图迟迟没说话。杨远见状,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知道你最近的情绪不好,在担心,但实际上你现在多想也没用,我和靳严该安排的都已经安排了,而且那边还有尊少的人,两方人马能把 危险系数降到最低。而且蒋璃从来都不是个温室花朵,在户外她是最能如鱼得水的一个。”   陆东深始终沉默。杨远见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更重要的是他都猜不透陆东深现在想什么。但不管怎么样,看住他别离开陆门就行,这个时候如果陆东深真不见了,那整个陆门就乱 了。   他转身想走。   不想,陆东深这个时候开口叫住了他。   杨远回头。   陆东深的嗓音低低沉沉的,像是从天际边压下来的乌云,透不过气,“我总有一种预感,好像会随时失去她。”   杨远一激灵,赶忙道,“不可能的,蒋璃是什么人啊,她都是那种能从死神手里夺命的人,放心吧。”   陆东深没再说话。   其实这种预感一直都在,从恋爱到结婚,哪怕是抱着她的时候也会有这种感觉。   他讨厌这种感觉。   是一种无法掌控、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更改结局的无力感。   **   蒋璃、饶尊和阮琦三人将井口团团围住,各个都恨不得垂直入井仔细观察一番。   它们就是泫石?这的确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尤其是阮琦和蒋璃,这两人常年跟原料接触,对于生长在各种地形下的各式原料本也该见怪不怪,可这泫石生长环境之奇特,形状样式 之怪异也着实罕见。   饶尊干脆,将背包往地上一放,说,“那还等什么,直接下井挖吧。”   老人依旧坐在离井口半步的位置不动,说,“你现在挖出来,它也只是矿料。”   饶尊诧异,“不就因为它是矿料吗……”“作为矿料的话,泫石压根就不值钱,一来它没什么观赏性,就跟普通的雨花石似的,二来以固定性状呈现的时候也没什么罕见的元素,从价值上看还不如孔雀石、绿松石 这些。“老人叹了口气,”但泫石之所以是大多数原料商都梦寐以求西得到的东西,就是因为它可以分泌出的结晶体,这种结晶体才是最值钱的。”   关于这点,阮琦和蒋璃都明白。   蒋璃打着手电筒,静静地看着井里的那一圈暗红色石头,所谓结晶体,就是她所知道的红色矿液,那矿液不但可以用作颜料,更是忘忧散的主要原料。   一种类似石头的不值钱的东西,分泌出来的东西既能用来美观,又能用作治病,这种原料的存在本来就是天地间的奇迹了。   但话又说回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让人惊讶的原料存在,尤其是生物方面,其精妙之处也未必是常人想象得到的。就像是一种植物羊的神奇生物,活生生的羊是从植物里长出来的,曾经一度活跃在中外各类动植物学志考里和奇闻异事中,现如今没见过就意味着它不存在过吗?不一定,就像是冬虫夏草,你说它是动物还是植物呢? 第639章 一个故事   阮琦见老人的神情高深莫测的,又见蒋璃沉默,她自身就是个原料商,对这种原料的分层价值最明白,听闻老人的话后,她将手电筒往下一照,瞧明白后坐在蒋璃身边,   问,“泫石的分泌结晶体没那么好拿吧。”   蒋璃看了看老人。   老人也看向蒋璃,眼神复杂,轻叹一声,“你真的想好了?”   “我能一路走到这,就没后悔过,只是,方式方法还需要您告知一下。”   饶尊见情况不对劲,皱眉问,“什么意思?”   老人看了看饶尊没说话,稍许后掏出自己的烟袋锅子,又拿出烟草袋,从中捏出研碎了的烟草,一点点地往斗里塞。他像是想要抽烟,但实际上,他更想跟大家伙说话。   “我讲一个故事给你们听,听完了,你们就知道怎么取泫石的结晶体,和为什么明知道泫石有可能存在都一直没人敢来开采的原因。”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看着老人。   老人这时才燃了烟,啪嗒啪嗒了两声,烟斗就亮了。烟雾迷糊了他的脸,他的嗓音苍凉深远,又如这大漠般寂寥。   “曾经有一对原料商,他们是夫妻,同时也是最亲密无间的搭档,心有灵犀。他们喜欢寻找天底下最奇特的原料,也痴迷于罕见原料的发掘,尤其是泫石。”   烟雾渐渐散了,老人的目光透过他们看向破旧的残墙,又像是透过残墙看向荒芜广袤的大漠,来寻找他口中所讲的时光。   他缓缓讲述了那对夫妻的过往。   那对夫妻对泫石有着执拗的痴迷,不是因为有人高价要买,只是因为泫石太奇特的属性吸引了他们。   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找到了泫石。   以血试石是古籍中记载的,不能说全信,也不能说不信,用古籍的话说就是,这就好比去唤醒一块化石的活力一样。   男人刺破了手指,几滴血注入其中,然而并无反应……   老人磕了磕烟斗,目光收了回来,落在眼前这口井上。蒋璃在旁听着,心开始不规则跳动,她看着老人的脸,开始隐隐有了预感。   老人抽了几口烟,继续道,“男人的妻子伸手下探,想要摸清情况,不想,意外发生了。”   那妻子的手刚探进井里没出十秒的功夫,忽然就见从井里冒出一堆黑压压的东西,还没等看清楚,就觉手指生疼,惨叫一声后就是剧痛袭来。   男人见状马上将妻子拉远,抬起妻子的胳膊一看,她的整只手齐腕而断,血淋漓的一片。   井里的东西食骨而走,前后也就数秒,等男人再看泫石时,那泫石的边缘开始分泌结晶体,也是十分快速。   那是他见过泫石结晶体最多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男人无暇顾忌泫石,第一时间带着受伤的妻子离开。可是大漠茫茫,别说是受伤的人了,就是身强力壮的人都未必有能力走出大漠深处。男人的妻子终究因为救治不及时 而身亡,活生生的一条生命就湮没在无穷尽的风沙里。   老人又抽了几口烟,像是讲完了这个故事,可故事背后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凉。   几人沉默了许久,蒋璃问,“井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行军蚁知道吧。”老人道,“就类似行军蚁的一种生物,只不过是常年生活在水里,它们适应能力极强,啃噬能力也很恐怖,行军蚁袭击人爬过之后还能剩下骨架,它们是 直接连人骨都能吞噬。”   阮琦在旁搓搓胳膊,只觉得凉风飕飕袭来,老人虽然没详细描述故事里妻子被咬的情景,但爬过连骨头都不剩,这种架势光是听一耳朵都觉得瘆得慌。   “可是,它们跟泫石的结晶体有什么关系?”阮琦不解,“食人血骨的是那些虫子,又不是石头。”老人没等解释,蒋璃开口了,“血骨是那些生物的养料,那些生物是泫石的养料,如果判断没错的话,那些虫子在食完后就会迅速死亡分解,分解物会被泫石的吸附力吸收 ,然后就会分泌出结晶体。”   阮琦听傻了。   老人看着蒋璃,略有疑惑,“你很早就知道?”   “我不知道泫石的吸附原理。”蒋璃如实相告,“但是,我见过有着类似吸附原理的原料。”   老人闻言后点点头,也没刨根问底追问,说,“所以,你该清楚真正能让泫石分泌结晶体的是什么。”   蒋璃道,“是。”   饶尊在旁也大体听明白了,脸色挺难看的,“也就是说,想要泫石的结晶体就得丧命?”   老人隔着烟雾看着饶尊,“想要泫石,至少不能囫囵个的出去,能不能活命就看个人造化了。开井口的时候你们也闻到了气味,那气味不知是埋了多少人的血骨呢。”   阮琦惊悚地盯着井口,跟蒋璃说,“这就是冲着人命去的。”   饶尊一把扯起蒋璃,“走,什么泫石不泫石的,有什么能比命还重要?”   蒋璃被迫拉起,被拖着走出好几步,她用力挣脱开饶尊的手,说,“我必须得拿到泫石的结晶体。”   “你用什么拿?用断手还是断脚?又或者是整个一副身子骨?可以了夏夏,你为他做得已经够多的了,再继续下去你连命都没了。”饶尊不悦。   阮琦也是肝颤,她不怀疑老人所讲的,这井口诡异,井水的气味也不同寻常,压根就不是正常方式能开采的原料。她走上前,同饶尊一起相劝,“是啊,一定会有办法找到其他原料取代的,真就是走投无路非它不可的话,你想想,你搭半条命进去,万一走不出大漠,那这原料取了也没 用啊,除了你,谁还能开发?你可别指望我,我只懂原料不懂气味。”   在这一过程里老人没说话,也没有表态的打算,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们三人,像是在看一场无关自己的电影。   蒋璃苦笑,“你们不用——”   “不听劝是吧?就一定要取泫石?”饶尊眉头皱得深。   蒋璃点头。   “好,既然这样,”饶尊的目光一转,落在手下身上。   那手下被他看得一激灵,神情立刻转为紧张,可即便这样,还是一挺身,气喘得很急,“尊、尊少如果想要我的命,说一声就是!”“要你大爷。”不曾想饶尊骂了他一句,嗓门提亮,“你给我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得安全把他们送出去,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保住他们的命,听见了吗。” 第640章 断骨   手下一愣,稍许点头,“好……我、我听见了。”   蒋璃这边眉心一蹙,“饶尊,你要干什么?”饶尊没回她的话,转身就朝着井口过去,蒋璃反应快,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他面前,呵斥,“饶尊,这是我的事,你献什么殷勤?我和陆东深都配不上你这条命,知道吗! ”   阮琦紧跟其后,死死揪住饶尊的袖子,心里慌成一团,与此同时是又气又急的。饶尊道,“本少爷的命很值钱,哪能就轻易喂给那群畜生吃?既然知道里头是些什么玩意儿,到时候你们眼疾手快拉住我就行。不就是流点血吗?我一个大老爷们的体质总 好过姑娘家吧。”   话毕转头看着阮琦,眼神温柔了,“别担心,我死不了。”   “那也不行!”阮琦仍旧紧拽着他不撒手,“我不明白,一定要人血吗?我们又不是没有小动物,虽然、虽然这是有点残忍,但总好过拿人命去填吧?”老人在旁边闻言这话倏然冷了脸,道,“是你们想要拿泫石,却指着动物去填命,在这片大漠里谁的命都不比谁尊贵多少,尤其是在大漠里,最不能杀的就是骆驼。更何况,想要谢谢拿泫石的结晶体只能是人的骨血,否则这千百年来泫石为什么轻易采不得?还有,你们可听清楚了,不是流点血就行,那群东西吃的是人骨,所以,你们考虑 清楚。“阮琦一听这话更急了,看向饶尊,”那就流血断骨!我来!反正蒋璃这个人受不得人情,我就让她一辈子都还不清,还有你,我变成什么样你都不嫌弃我都能养着我是吧! ”   饶尊一时间哭笑不得,“这又不是英勇就义,你争我夺的干什么?”   “行了你们俩!唱双簧呢!”蒋璃喝了一嗓子,“我再说一遍,这是我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你们瞎添什么乱?”虽然这么说,但心头暖得够呛。她自小到大,自认为难以消受的就是人情债,所以,别人给她一分好,她便还人十分好。眼前这两人的决定让她动容,就算阮琦很大程度 上是为了饶尊,那也是因为她的缘故来此一遭,蒋璃打心眼里是感激。   饶尊闻言后问她,“你能有什么办法?这个时候别逞能。”   “谁逞能了?”   蒋璃踱步到了井边,从背包里抽出芬兰刀在手里把玩,望着井里若有所思。   饶尊瞅着她拿刀心里就没底,大步上前守在她跟前,阮琦也紧随其后,说老实话,她也是怕极了蒋璃舍命祭石。   蒋璃说,“阮琦刚才的话没错,我就算取泫石也不能把命搭进去,否则谁来研发?”   “没错没错。”阮琦忙不迭回应,“而且你不是也说了,类似这种养分汲取的原料你不是也见过吗?一定有其他办法的对吧?”   “有办法,但在这里没办法。”蒋璃道。   阮琦愣住。   饶尊无语,“这不还是绕回原点了吗?”   蒋璃微微眯眼,“也不算是绕回原点了吧,有件事我是有了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了。”   饶琦和饶尊被她说得一头雾水。蒋璃负手,围着井边走了一圈,说,“现在要做的,只需要证明剩下的百分之十就行了。”说到这她停下脚步,抬眼看向老人,“你刚刚说,故事里的男人看见了很多结晶体 ,很多,是有多少呢?“刚刚那段故事,像是道听途说,可蒋璃觉得老人说的从来都不是别人的故事。从最开始反对他们入大漠找泫石,到后来越是靠近遗址他就越是神情凝重,还有临进遗址前 对天地的敬拜行为,这是他对大漠的敬畏。   只有真正懂大漠的人,才会心生敬畏;也只有历经了血泪的教训,才会真正懂得大漠。原本恩爱的夫妻,志同道合的伙伴,一并入了大漠却一人出来,从此那人孤独终老,大漠是他最痛恨的地方,可同时也是他最难割舍的地方,因为这里埋葬着他爱人的梦 想。   于是从那以后,他留守大漠,只做大漠的原料。   故事的主角不难猜,饶尊和阮琦也心知肚明,在蒋璃问完这话后都一并看看向老人。蒋璃没有撕开老人伤口的意思,虽说问的直接,可也是小心翼翼地遮住老人的伤处。   老人脸上没愠意,也没隐瞒,“不少,红彤彤的一片,数不过来。”   蒋璃了然,她再次探手下去摸了摸那些个泫石,这一次不是只摸局部,而是摸了一整圈,摸一下,抬手看一下。   阮琦没明白,“既然是这样,那结晶体怎么不见了?难道说这中间有人来采走过?”   “没有。”蒋璃边摸泫石边说,“应该是泫石本身吸收了,所以周围才残留了血清。”说到这,她又抬手看了一下,示意给大家,“但也有泫石周围是干净的,没有血清,很可能是当时并没分泌结晶体。我想,这泫石也并不是采之不尽,它是有寿命的,当分 泌达到一定次数后,这块泫石也就寿终正寝了。”   “怎么看出来的?”饶尊问。   就连老人也表示疑惑。   蒋璃蹲在井边,擦了擦手,又顺过芬兰刀左右敲敲就近的泫石,抬眼看着他们说,“只是假设,就像我刚刚说的,需要验证。”   饶尊皱眉。   蒋璃见状后笑了,“不接触井里的东西,将伤害降到最低,甚至是自己来控制伤害,这是最两全其美的办法。”   所有人都在为这话不解,饶尊刚要开口问,就见蒋璃将左手往井沿上一撑,右手手起刀落!   她那把芬兰刀刀刃极其锋利又有重量,都能削铁如泥,就见刀刃切过,她的一小截手指瞬间离手,坠入井水之中。   她疼得嘶叫声与阮琦的尖叫声混在了一起。   饶尊下一秒冲上去,半跪在地举高蒋璃的左手,与此同时扼住她的大半个手掌,掐住小指的根部,连向来沉稳不做声的老人也倏然起身,惊骇得看着蒋璃。   前后不过发生短短数秒,都不是正常人能够反应过来的时间里,蒋璃就生生切掉了自己的小拇指,这份狠绝和胆量哪是个姑娘家该有的?饶尊是又惊又气又心疼,厉吼她,“你他妈有病啊!” 第641章 上天偏心爱作死的   阮琦站在一旁都吓呆了,看着蒋璃那只流血的手,血溅到了她脸上,又顺着额头上的大颗汗珠滚落在衣服上,洇湿了衣服,不,应该是衣服上本来也被溅了血,看着很是 骇人。   蒋璃穿的衣服是……白色的。   确切说是亚麻白,还是她昨晚特意找出来要今天穿的,昨晚她说,马上要见到泫石了,得有点仪式感才行,我这个人啊,就是做什么都得有点仪式……   冷不丁的,阮琦想到了秦天宝的话……   脊梁骨陡然一凉,眼眶不知怎的就湿了。   蒋璃只觉得断骨那一瞬间头皮疼得都快炸开,全身都被汗打湿了,等稍稍缓过神来回头一瞧,井水里果然有东西在翻滚,她的断骨于水中霎时不见。   紧跟着,井口之下原本暗红色的泫石就像是被点亮了,定睛一看,是从泫石与泫石之间的缝隙里挤出一颗颗圆润的珠子来,那珠子是血红色的,润得很,是结晶体!   但并不多。至少没像老人说的那样多到数不过来,成片成片的,井中的泫石就零星几枚泫石分泌了结晶,有些泫石半变化不变化的,大多数的泫石丝毫没反应,就像是没了生命枯萎 了般。   可哪怕是少量,对于蒋璃也够了,她顾不上钻心的疼痛,喝了声,“阮琦,包里拿器皿!”阮琦虽不是做气味的,但毕竟是原料商,对于最新鲜的原料采取还是有经验的,闻言后飞速拿过蒋璃的包,翻出早就备好的器皿,拎出备用的原料切割刀,弯腰去取结晶 体。刀尖划过结晶体的时候,阮琦心里忽悠一下,这结晶体并没有想象中的坚硬,就好像是刚刚形成的凝胶一般,有点软,但落在刀尖上很快就凝固了,真是宛若红色瑰宝般 。   “速度要快,有多少采多少!”蒋璃催促。   阮琦没再多加观赏,照着蒋璃说的,迅速采取结晶体。很快,一支支的器皿就被结晶体填满了,就像是装满了红宝石似的,有大有小,每一颗都剔透得很,漂亮养眼。可这些东西没能吸引饶尊的目光,在他眼里,结晶体再美那也是人血染成了,他一心在处理蒋璃的伤口,止血是关键。蒋璃的背包里有不少药丸,在进遗址之前她就吃了 一粒,饶尊在处理断伤时,她又让饶尊再拿一颗给她。   那药丸黑不溜秋的,一出药盒极大的药香味,被蒋璃压在舌根底下,可就这样,那气味也能从她急促的呼吸间散发出来,甚至很快,她流下来的汗也透着一股子药香气。与此同时,饶尊将她断伤处消毒后,又拿了她早先就备好的止血散,白色粉末状,撒上的瞬间都被血染红,整个过程里,她的左手都被举高,老人和饶尊的手下都在帮忙 。   止血散用上后,饶尊给她用了止血带,他气归气,可处理伤口十分迅速干练,丝毫没犹豫半分。   老人边帮忙边观察蒋璃和饶尊、阮琦,心里也多少有数了。首先,断指的姑娘的确是有备而来,虽然她最开始并不清楚要付出怎样血的代价,但这止血散和前后两次服用的药丸可都是世间难得的珍品,他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可作为原料商他也是能闻出几味原料,那都是最能快速止血和止痛的原料。之前聊天就能察觉她能力非同一般,现在更是令他大开眼界,更重要的是,哪家的姑娘做事能这 么决绝?竟然自断手指。   其次,处理伤口的小伙子。这几天的相处里,言谈举止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当然,从驻守的保镖来看,其身份肯定就不简单。姑娘断指,他虽气不急,伤口处理得十分老练,不难看出,这小伙子也 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他所拥有的绝对是他拼来的。   最后再来看取结晶体的姑娘,行事也是同样麻利干练,一秒钟都不耽误,一看就是行业经验老道。   金鳞岂是池中物,说的就是这眼前的三人吧。   这边止血散上得后,那边阮琦也已经采得差不多了,剩余两枚泫石之间的结晶体没来得及采就又都缩回去了,像是泫石吹了个红色气球,然后又迅速泄了气。   缩回去的结晶体西很快就消失不见,只留下黏糊糊的一片在缝隙里,就是蒋璃之前说过的:血清。   蒋璃示意她差不多可以了。   阮琦封好器皿后,将其小心翼翼放回器皿袋里,捆好,这才上前来看蒋璃的情况。   光是打眼一看就吓了一跳。   蒋璃的脸煞白,头发和衣服都被汗打湿了,老人还在拉高她的左手,饶尊死掐着穴位尽量减少血流量。   阮琦都觉得自己手指头也疼,这得是多大的勇气能自断手指?虽说蒋璃一看就是备好了不少药物,可她的心还是又慌又乱的。   “你怎么样?”她将器皿包装进蒋璃的背包里,问。   蒋璃整个人是无力靠在饶尊怀里的,看着阮琦虚弱地说,“死不了,止血散里的止痛成分已经生效了,而且我也提前吃了药,你知道老天偏爱什么样的人吗?”   “就你这种!爱作死的!”阮琦没好气地说。蒋璃笑了,仔细来看,下嘴唇好几处都破了,许是刚才忍痛时咬的。“爱作死的人也得有作死的资本吧,你看,只要事先想到一切可能,备好一切,上天都会关顾我的。就 是有一点……”   “什么?”   蒋璃试图动动手,继续道,“你可别吃醋啊,我是真没力气了才借你老公靠一会儿,你要是觉得吃亏了,等回头见到我家那口子,你再靠回来。”   饶尊呵斥,“都什么时候了还贫嘴?”   蒋璃“呲”了一声,“阮琦,你说你怎么能受得了他?一惊一乍的。”   阮琦真是被她气得哭笑不得,言道,“你只要平平安安的,别说靠他怀里,回去你把他领家里我都没意见。”   饶尊无语,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蒋璃被她逗笑了。   稍许后,挣扎着起身,被饶尊一嗓子呵斥,“又要干什么!”“缝合啊大哥。”蒋璃有了些力气,稍稍坐直,抬眼看了老人,道了谢,又跟饶尊继续道,“你真当我有心情跟你俩逗闷子呢,这不就是等止痛劲上来吗。我这可是断手指头,不是划了一口子,得缝合才行,还得配合注射,要不然等着烂呢?” 第642章 先祖的警告   阮琦听了这话愕然,“在这?缝合?”“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万物备得全,挨刀也不嫌。我在户外多少年了,风里来雨里去的,难免会受伤,带全了药物和工具很正常。越是无人之境,就越要学着保命。   “蒋璃说到这看着饶尊,眼神微微黯淡。   “所有的万全,都是因为血的教训。”   饶尊心口一恸,她指的是曾经的戈壁之行。相比那次的冒然,现如今的蒋璃,真的是在应对恶劣环境时有了前所未有的果决和经验。阮琦持续肝颤中,户外受伤紧急处理伤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蒋璃断的是……手指头,在这缝合,条件允许吗?缝合技术ok吗?林林种种的不可能冲上脑子的瞬间,又被 现实的无奈给压下来,这个时候也只能这么做。   “死不了就行。”蒋璃将阮琦的担忧和迟疑看在眼里,轻声道,“接指是不可能了,所以尽可能保证不会恶化。放心吧,我奈何不了命运,但命运也同样奈何不了我。”   “可是……谁来缝?我不会啊,而且,你看我的手。”阮琦朝她示意了一下,两只手都在微颤。   蒋璃抬眼求助饶尊。   饶尊的脸色始终没缓过来,加上这阵子晒得很黑,一冷着脸就更像黑面煞神似的。“不是挺能耐吗?我还以为你厉害得都能自己缝合了!”虽训着话,但手里没闲着,翻出蒋璃背包里的缝合器械包,展开。阮琦这么一瞧,嚯……这可不是普通的清创缝合包,堪比简易的外科手术器械包了,大小各类钳、圆针皮 针、各类剪、刀柄、刀片、组织剪、骨刀之类,还有不少小型工具是她叫不上名的。   怪不得蒋璃的包是所有人中最大最重的。止血止痛的药起了作用,蒋璃虽虚弱,但至少不像刚刚似的脸白骇人,她大有些谄媚状,笑对饶尊的呵斥,“我这不是不方便吗,再说了,论缝合经验,在场的估摸都赶不 上你啊。“这也要源于饶尊的自小经历,当然,还是出自乔臻之口。话说是饶尊少年时冲浪,因为有美女的捧场,他就没少瞎得瑟,结果腿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当时蒋璃听了饶尊 的这段经历后没少埋汰他,笑话说一个冲浪高手能被浪板划伤,也算是让她开眼了。但听说当时饶尊受伤后没慌没忙,拿了缝合工具生生自己把伤口给缝上了,一直熬到去医院。那是一片野海,偏僻没开发,所以饶尊当时做了万全准备。听说当时乔臻都快心疼疯了,尤其是看到饶尊的那道腿伤被缝得歪歪扭扭的后,等饶尊伤口完全好了,乔臻二话没说请了个整形外科专家来家里,手把手教饶尊怎么把伤口缝合得既快又 美观。   阮琦闻言这话挺好奇,蒋璃刹不住闸,看着阮琦,“我跟你说,他当时是因为——”   “你还想不想缝了?”饶尊喝了她一嗓子。   蒋璃闭嘴,求人嘴软。   阮琦斜眼瞅了瞅饶尊,不用说,肯定又是丢人现眼的事。   “缝线的时候你得拉着点。”饶尊对蒋璃说。   蒋璃一听赶忙拒绝,“不行不行,我自己下不去手!你缝合的时候我都不敢看的啊,千万别让我看……”   阮琦噎住。   饶尊气得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你剁手指头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缝伤口你在这怂了?万物备得全,挨刀也不嫌吗?不敢缝合你带缝合包干什么?”   蒋璃给出完全解释,“剁手指头那是逼上梁山,再说了,小来小去的伤口我自己处理没问题啊,这么大的伤口,我可不敢。”   饶尊快被气出内伤了,转头看向阮琦。阮琦没辙,只能硬着头皮上。清洁消毒,缝合前的准备该做的一一做全,止血散虽好,但止血棉、止血带也是随时要上场,带来的止痛凝血注射也扎上了。缝合的时候,蒋璃一个劲地跟饶尊说,“你是 被专业人士教过的啊,一定要给我缝得漂亮点啊,我手指头长得这么好看,就算掉了也得保持残缺美啊。”   烦得饶尊恶狠狠地厉喝,“你给我闭嘴!信不过我,你就亲眼看着!”   蒋璃扭头看向别处,爱怎么缝就怎么缝吧。其实这也算是饶尊处理过的最严重的伤势,再专业都不是医生,再加上阮琦这个半吊子,整个过程里她不仅是绷着神经,每次拉线的时候手指头都跟着疼,满眼的血淋漓 ,还不得不盯着,生怕一点差错就毁了蒋璃这根小手指头的美观。   不过……   都被她切了,还谈什么美观?蒋璃现在满脑子转悠的都是对蒋璃全新评价:狠心、恶毒……这俩词儿循环往复的,直到,完成缝合。包扎完的瞬间,蒋璃在心里嘟囔了句,终于他奶奶的完事了!然后才 惊觉,自己后背一层冷汗,衣服都打湿了。   抬眼再看饶尊,他也好过不到哪去,额头上都是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脖领子也是湿哒哒一片。   蒋璃坐在那,还不忘点评一句,“阮琦你这个护士做得不称职啊,怎么都不帮着饶大夫擦汗呢?汗珠子掉我手指头上感染了怎么办?”   “还剩点线,你看我要不要把你的嘴顺便缝上?”饶尊没好态度道。“你们别这样,断指总比没命强吧。”蒋璃知道饶尊心里还有气,跟他们摆事实讲道理,“如果我把流血的手伸井里,那后果就是丧命。换做你们也一样,一旦受伤严重,想 走出大漠压根不可能。倒不如我切了手指,将伤害降到最低,最起码咱们都能活着出去。”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流血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阮琦叹气,朝着她的包努努嘴,“可是,如果你想继续开发配方的话,那点泫石结晶体根本不够吧?除非真扔一个人下去,要不然结晶体的产量太小。但,以人骨喂养原料 这种事太可不取了!”   “是,所以我现在终于明白秦川祖先不再继续开发配方的原因了,那只流血的手其实就是先祖给他们的警告。”蒋璃接过饶尊递上来的水壶,喝水补充些体能,然后继续说,“自古以来,千奇百怪的原料其实多不胜数,古时候甚至都有将人骨血肉喂蛊虫当成原料的例子。原料其实也进化的,会随着时代的变更而优胜劣汰。现如今我们看到的大多数原料都是好采取好操作的,也是温和安全不碰触道德底线。泫石不可取,代价太大,因此,它也注定是 要被时代淘汰的。”   “它未来的命运怎么样我不管,你的命我得担着,既然泫石都拿到手了,我们赶紧返程。”饶尊已经将包都收拾好了,转头对手下说,“人上飞机后立马去医院。”手下点头。 第643章 我就是骆驼刺   直升机所在区域是信号区。   蒋璃他们想要抵达汇合点需要重新经过黑戈壁滩和地势较低、信号盲区的茫茫大漠,就算不停歇,一天的时间也走不到。   返程其实是加快了速度。老人一路沉默,赶着骆驼一步紧着一步的。蒋璃骑着的那头骆驼个头不小,行路很稳,她难受的时候就半趴在驼峰上,阮琦跟她并行,一路照顾,见她不舒服的时候就猛 劲给她喂东西吃,吃得她想吐了,尤其是半趴的时候一晃一晃,胃都跟着咣当。   饶尊“恨铁不成钢”,怼她,“吐了你也得给我吃,就你这副德行要是回去了,你家那口子非宰了我不可!”   蒋璃有气无力问他,“你是怕丧财还是丧命?”   饶尊甩了句,“这不废话吗!都怕。”   蒋璃翻了白眼,人在荒野果然都能自我放飞,还真是连半点遮掩都没了。   入夜后,阮琦担心蒋璃的伤,便跟她睡在一个帐篷里。   蒋璃整晚都在写东西,身子本来就虚,写得大汗淋漓的,那勤奋劲让阮琦误以为她要转业从事写作了。整个过程阮琦都在送茶倒水的,再时不时给她擦汗。写完后,蒋璃阖上笔记本,将其放进背包里后,开始得便宜卖乖,“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呐,阮姑娘,我得好好想想这 份人情得怎么还给你。“”先顾好你自己吧,人情什么的等走出大漠再说,漫漫人生路,我可不急着要你还这人情,这人情欠得越久利息不就越高?“阮琦倒了水,送上药,还是亲自喂蒋璃嘴里的 ,“你不想想以后怎么办,泫石照这么看挺难开发的,总不能沾着人命谋利吧?”   “当然不能继续开采。”蒋璃吃了药,又服了些止痛散,回睡袋里半缩着,头发散出来跟绵密的海藻似的,衬得脸色又白了,弄得阮琦都不敢多看她。   “事实上,我采了这些泫石的结晶体只是为了证实我的推断。”   “什么推断?”   蒋璃舔舔唇,嗓音压得很低很低,“能量守恒定律知道吧,其实就是一种原料的消亡必然会有新的原料产生。”   阮琦迟疑,凑近她,小声问,“你的意思是,泫石的替代物?”“没错,我以前觉得泫石是不可替代的,一种矿料能提取出矿液,这在众多原料属性中都很罕见。”蒋璃道,“但是我今天看到泫石后想法就改变了,也许,泫石的替代物其 实早就在我身边,只是之前没想到而已。”   “啊?”“人生就是这么兜兜转转啊,当然,我需要证实。”蒋璃说到这深深叹了口气,“泫石这玩意还是不碰的好,太毁人了,就算配方有多价值连城,都不能以牺牲人性命为前提 啊。”   阮琦环抱双腿,下巴抵着膝盖,歪头看她。   蒋璃翻了个身,受伤的手指头直挺挺地探在睡袋外,又是一声叹,像是对阮琦说,又像是跟自己说话,“一定要证实啊,也一定会证实的,我这么聪明的人。”   阮琦……   帐篷里安静了好一会儿,蒋璃窝在睡袋里没动弹,阮琦见她半天不说话了,盯着她后脑勺问,“你睡着了?”   没动静。   周围也没动静。   就好像,连沙子都一动不动了。   阮琦一激灵,没由来的寒凉,她一点点爬靠蒋璃,食指缓缓伸向她鼻子……冷不丁的,蒋璃一下子坐起来。   吓得阮琦惊叫一声。   蒋璃不为所动,身上还裹着睡袋,乍一看就像是挺尸似的。   很快帐篷外传来饶尊的声音,急促又警觉的,“怎么了?”   阮琦盯着蒋璃的脸,见她眼珠子转过来了,方才松了口气,对外面说,“没事儿,我以为她死了!”   “啊?”   “你去睡吧,别担心了。”阮琦道。   等外面没动静了,她死盯着蒋璃,牙根都咬疼了,低声呵斥,“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胆大呢?诈尸啊你!”蒋璃回盯了她稍许,忽然笑了。笑得阮琦这个毛骨悚然啊,闪过脑子的念头又成了:不是是被什么给附体了吧?毕竟是个遗址,抛去泫石井不提,不是还有祭台吗,谁知 道里面都有什么……   正想着,就听蒋璃跟她说,“小阮阮,帮我把包拿过来呗。”   阮琦真想一巴掌拍死她。   扯过包,往她跟前一放。蒋璃又直挺挺地笑着说,“打开包带呗。”   “你是小手指头受伤,又不是全身瘫痪,真把我当丫鬟使了?还吓唬人。”阮琦愤愤不平抗议,可说归说,还是照着她说的去做。   包带打开,包口松开,包里的东西一层叠一层的,五花八门。   “拿什么?”蒋璃用下巴指了指,果然用一副全身瘫痪的架势,懒洋洋说,“你记住啊,万一,我说的是万一啊,如果我走不出大漠的话,你一定要把我的包带出去,找到季菲,把器皿 袋和包里的笔记本给她。”   “季菲?”阮琦惊讶。   蒋璃点头,“对,季菲。”   阮琦不解,这怎么个节奏?她不是跟季菲不对付吗?冷不丁想起之前她问她,目前跟季菲还有没有联系……   她探身上前,摸了摸蒋璃的额头。   蒋璃翻了个白眼,“没发烧。”“没发烧怎么就开始说胡话了?你怎么就出不去了?伤口不是挺稳定的吗?脸色是看着不好,身体也挺虚弱,但还不至于走不出去吧?你放心,就算背,我们也会把你背出 去的。”   “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是以防万一。”阮琦打断她的话,“那咱们假设你就真的出不去了,那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交给季菲?不是应该给陆东深吗?”   蒋璃还是觉得累了,重新躺下来,叹气,“你给陆东深顶什么用?他是个商人,又不是专家。你就听我的吧,反正给季菲就对了。”   阮琦怼了句,“就你这顽强生命力,谁都有可能走不出大漠,但你绝对可以。”   蒋璃偏头瞅她笑,“那是,这次来大漠我发现我自己的属性了。”   又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骆驼刺。”蒋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我就是骆驼刺,再恶劣的环境我都能逆向而生,很顽强、很顽强……很顽……强……”   没动静了。   阮琦抻头一瞧,睡着了。   她上前再次摸摸蒋璃的额头,确定体温稳定、呼吸顺畅后又看了看她的手指,一切都没问题后,她才轻轻松了口气。想着蒋璃刚刚的话,忍不住轻笑,“好好睡一觉吧,骆驼刺。” 第644章 反正我都习惯了   这阵子,陆东深大多数的应酬能推就推。   商界传言,陆门集团新上任的主席最难请,很多应酬场合都由特助出面,再者顶多就是集团副总代劳。   媒体传言,陆门集团新上任的主席最低调,远不如没坐上交椅时那么好沟通,现如今很少去做任何形式上的个人宣传,从不配合媒体,哪怕是主流媒体也不给面子。   坊间传闻,陆门太子爷、新上任主席最深情,新婚妻子不辞而别,他还守着空房痴痴等归,从不见他另起炉灶,跟哪个女人暧昧过。   外有风言不断,内有董事会施压,一是探究陆东深的身体状况,二是追究当时蒋璃在记者发布会上做过的承诺。   陆东深一门心思扑在获知蒋璃行踪这件事上,等不到消息的时候就待在花园里,一待就能待到很晚。   蒋璃临行前留了些花苗,还都是老苗,千里迢迢空运来的,特意留给了陆东深,要他无论如何都得给她栽好养活。   这着实难为了陆东深。一个从不摆弄花草、也不热衷于花草的人,一上手就要接触高难度的种植工作,并且是在蒋璃丝毫没传授他种植经验的情况下,换句话说,陆东深是在蒋璃离开后才知道 自己还有任务在身。   最开始几天里,陆东深的心思压根就不在这上面,处理完公事后,每天脑子里琢磨的就是如何能突破重围不被保镖们盯着,后来终于向蒋璃的能力妥协,只能顺其自然。   蒋璃失去联系,陆东深比任何时候都焦急,但表现出来的是比任何时刻都要沉静。他开始押种花草,家里的花丁是最好的老师。   花丁平时不多言,也清楚陆东深喜静怕吵闹,但在指导工作、尤其是涉及蒋璃方面的时候话就多了,这点跟管家极为相似。   “夫人留的老苗不少,这批每一株都不低于五十年花龄,所以都挺金贵,先生一定得用心点。”   “老苗里夫人最喜欢的就是那株玉蝶白梅,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手把手眼盯着让您栽种成活,千万不能死了。”   嗯……   陆东深向来喜欢攻克难关。   于是,花丁的唠叨又来了。“这中国古时候的人爱梅,梅是花中之魁、万花之王,养梅花是很有讲究的,不能图省事,养护不当的话,梅瓣层次就不漂亮。夫人订的这株可是精品老桩,更得费心了养 。”   “赏梅贵在探字,探梅要着眼于色、香、形、韵、时……”   “梅花有四贵四不贵,贵疏不贵繁,贵合不贵开,贵瘦不贵肥,贵老不贵新……”   陆东深打断花丁的话,问他,“我可以先栽种别的花苗吧?”   “当然可以。”花丁十分认真地说,“但是这株玉蝶白梅也是必须要栽种的,如果先生种好了,我想等夫人回来看到一定会很高兴。”   花丁的最后这句说进他的心坎里了。   管家来花园的时候,见陆东深戴着手套穿着靴子,正有板有眼地在那栽种梅花,手套和靴子上都是花土,管家是陆家的老人了,在陆东深面前有些话还是挺敢说的。   “这不就是夫人最喜欢的玉蝶白梅吗?咱家少爷给少夫人种花之后也没洁癖了。”   然后又津津乐道的,“梅花气节高,就是有虫害的时候挺麻烦。少爷啊,这株梅你可得用点心,养死了少夫人肯定不饶你。”老人有老人的好,但也有不好的地方,比方说对他的称呼总是多变,多年来是习惯叫少爷的,但陆东深每每听了都纠正他,管家倒也听话,会在一些场合下喊他先生,中 规中矩的称呼倒也无妨的。   但有时候也会忘记,尤其是在家里花丁、厨师、家庭医生面前,这些人多数都是在陆门服务多年的老人,所以有时候在称呼上经常混。   杨远有时候就跟陆东深说,你们陆门是出了名的讲规矩,怎么落到下人头上连个称呼管理都做不好。   陆东深也不是真计较,一个称呼而已,随他们去了。   就是蒋璃,刚嫁过来那会冷不丁听见这称呼后笑得前仰后合的,问管家,“你们叫他少爷,那叫我该是少奶奶或者少夫人了吧?”   管家说是。   蒋璃一听这称呼可满意了,连连拍手称赞,说,“比叫夫人显得气派多了。”   然后又跟他说,东深东深,你说我改天去做个旗袍怎么样,高开叉的那种,怎么着也得符合咱们庭院深深大宅院的气势啊。   弄得陆东深一脸无语。   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每到夜色降临缱绻缠绵时,陆东深还真期待她能来个高叉旗袍……   见管家也打开了话匣子,陆东深这才想起他平时也是个养花高手,赶忙打断了他的话,“有事?”   管家告知说杨副总来了。   陆东深的心微微一沉,现在杨远这个人对他来说,既期待看到又害怕看到。   杨远此次登门还装模装样了一把,带了美酒美食,只不过,美酒是给他杨远自己喝的,用杨远的话说就是:蒋璃临走前叮嘱我管住你的酒。直接来了花园,花丁和管家都先撤了,杨远围着陆东深刚刚栽种的玉蝶白梅直溜达,嘴里啧啧称赞,“不错啊,我认识你这么多年,头一次看见你这么修身养性。还别说啊 ,这蒋璃嫁过来了之后就是不一样,越来越像个家了。”   “有消息了?”陆东深洗了手,直截了当问。   杨远叹气,“我就知道,现在的我对于你的意义就是找蒋璃。陆东深,咱们兄弟情义不该因为个小女子就走到今天这种无话可谈的地步吧?”说到这,见陆东深很是平静深沉地瞅着他,便清清嗓子道,“饶尊是带了信号弹进了信号盲区,咱们的人看见了信号弹的发射,说明他们开始返程了,两方人马根据信号弹 的大致位置已经做出接应计划,他们会根据位置前移,提前跟蒋璃他们汇合。”   陆东深低低地说,“算饶尊聪明。”“能给我点好脸了吧?”杨远半笑不笑的,“我这也算是带好消息了吧?放心吧,人多力量大,按照发射位置去找的话大抵不会错的,他们往外走,两方人马往里进,等汇合 的时候就是折中位置,一来没那么大的危险性,二来还可以给蒋璃他们补给物资。信号一通,蒋璃肯定第一时间跟你联系。”   陆东深坐在靠椅上,朝着花园入口示意了一下,“那些人调走,你才可能得到好脸。”“那就继续冷着脸吧。”杨远在他对面的靠椅上一坐,拎了茶壶自顾自倒茶,慢悠悠道,“反正我都习惯了。” 第645章 不测风云   饶尊这个信号弹发射得让所有人都心里舒坦,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往外行,争分夺秒,尽量能多走一点路是一点路,他们的想法是,只要过了黑戈壁滩就安全了。   蒋璃今天的脸色稍稍恢复了血色,瘫在骆驼背上尽量节省体力,在这种地方,能照顾好自己,不给别人添麻烦就是最理想的状态。   她的小手指有点肿,虽然她准备齐全,但花花草草的各类药物总归比不上消炎消肿针来得效果快,争气的是没发烧,她一直在加大药量。   老人没想到饶尊能发信号弹,多少有些诧异。   饶尊边说边跟骆小牛斗智斗勇的,“外面那么多人呢,总不能什么都不干白拿工资吧,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操练起来。”   阮琦于蒋璃身边,说,“汇合就好了,有信号的地方总是安全的。”又看了饶尊,“果然是商人啊,在保命这件事上盘算的就是精细。”   饶尊呵呵笑着。   蒋璃对于饶尊的事先准备不予置评,都是曾经从戈壁滩捡命回来的,现在的经验老道不过是建立在人命之上。   老人没发表什么意见,对于他来说,沙漠能不能走出去那都是靠命,人多了就有希望了?   相比信号弹,他更关心的是天色。   沙粒在脚下无声无息游走,连成串,似蛇。   老人的目光由天上转移到脚底,又从脚底放眼整个大漠,再抬眼看了看。   饶尊是整个大漠行的警觉担当,虽说总是看着在跟骆小牛较劲,但一行人的各个状况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见老人看似不对劲,他便问出什么事了。   他这么一问,蒋璃和阮琦也都有了警觉。   老人的神情的确看着凝重起来,道,“咱们得加快速度了,这天色不对劲,眼瞅着会有沙尘暴。”   饶尊听出老人的弦外之音。   沙尘暴肯定会来,老人常年走惯了沙漠,对这里哪怕是细微的变化都一清二楚,并且这场沙尘暴不会是小幅度的,否则不会引起老人色变。   几人便加快脚步,驼铃声叮叮当当的响成一片,让人听着就透着紧张。   很快,果真就是起风了。   卷了沙粒,游走的速度更快,打远一瞧,高低起伏的沙丘上像是起了浪,一层荡着一层,看着壮观,可这壮观是天地之间能吞了人命的脾气。   有沙粒扬起,打在脸上,哪怕是蒙着面巾都能感觉到沙粒刮脸的疼痛。风由小及大不过短短数秒,猛劲袭来时,都能卷沙钻进面巾里直往嘴里灌。   饶尊将面巾往下一扯,吐出了一口沙子,“鬼天气说他妈变就变!”   这话说的倒是真。   就跟所处秦岭之上不能去看天气预报一样,大漠深处的天气更是没有参考标准,上一秒没风没浪的,下一秒整个天空都可能黑了。   蒋璃也不再慵懒状,坐得挺直,死死拽着绳鞍。   老人在前方带路。   沙漠深处很难找到参照物,在风和日丽的情况下一眼望过去都容易迷路,就连沙丘的形状都大同小异,更何况遇上紧急情况。   能带他们出去的就只有老人。   他骑着骆驼近乎在前面狂奔,不停回头喝着他们抓紧时间跟上。   日头还悬在头顶上老高,明晃晃的。阮琦的帽子在骆驼奔跑中随风而去了,日头晒在头皮上都是火辣辣的热。   她紧跟蒋璃身后,冲着蒋璃喊,“是不是老爷子判断失误啊,就是起风了而已,前两天比这风还大呢,不也没事吗?”   蒋璃被骆驼颠得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强忍着不适回喊了句,“沙漠里的事谁能说得准,快跑就是了。”   话音刚落,就觉得眼前的景观暗沉了不少,抬眼一瞧,老天,刚刚还是艳阳高照,这转瞬就被风沙蒙了光亮。   再看周围,黄沙开始漫天,风势越来越不对劲了。   前方一直带路的老人突然停了下来,其他四人也纷纷刹住闸,跟着老人的视线一同看过去,都傻眼了。   阮琦紧紧攥着绳鞍,再开口时嗓音都有点抖,“我、我收回刚刚的话……”前方,目测的距离虽远,但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也着实惊骇。是漫天的黄沙于上空盘旋,形成巨大的涡旋状,近乎遮天蔽日,就像是个与天同高的沙子巨人,朝着这边转 移。   饶尊脸色凝重,“前面应该是我们要出去的方向。”   老人将骆驼一掉头,“不能继续走了,换方向,找有利地形先躲过这场沙尘暴再说。”   调转方向,意味着无法走捷径,还有可能绕远,更有可能会在茫茫的大漠里迷失方向。   饶尊深知大漠里向导的弥足珍贵,对于老人提出的建议不报质疑,催促众人赶忙调方向跟上。   蒋璃的骆驼跑得快,追上了老人,急问,“照这么看,这场沙尘暴多久能过去?骆驼待在原地能顶得住吗?”老人明白她的意思,说,“一般的沙尘暴,我们待在原地靠着骆驼就能顶过去,眼前这场看着不对劲,这么多年我只见过一次,死里逃生,骆驼是顶不过去,我们只能尽量 逃!”   逃!   能往哪逃?   这个念头源于阮琦的一声惊叫,“你们看!”所有人的目光顺着阮琦的指向看过去,原本还尚有距离的沙龙卷竟速度极快地逼近,并且方圆之地的黄沙都被卷带,那涡旋越聚越大,铺天盖地。头上的日头已经不见,   黄沙被风吹成了近乎沙雾,迷乱了人眼。   那些系在骆驼头上的纱巾被刮飞,高空之上与黄沙撕扯,但瞬间就不见了。   沙龙卷就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而他们几个已经被团团包围,风沙似长了手脚,拔地而起,朝着他们极速聚拢,渐渐地,他们被围在中间,那个空缺越来越小……   老人绝望了,看着逼近的沙龙卷,喃喃,“走不出去了……泫石不详,这是老天对我们的惩罚……”沙龙卷最可怕的地方不在立刻夺人性命,而是在能将人和骆驼迅速上卷、吞噬,等人再恢复意识时早就不知身在何处。大漠深处远比深幽无边的海底还要令人绝望,因为经过这么一场劫难,没水没粮没骆驼,身无一寸长,想走出大漠纯属痴人说梦。 第646章 难控   沙暴四面而起,像极了一场漫天扑来的海啸,如果不及时躲避,那有可能比历经一场海啸的存活率还要低。   老人是领队,连他都绝望了,这一场生死劫似乎看到了结果。   骆驼们早就开始不安,想要逃离却又无从下脚,原本温和的动物变得急躁。   阮琦的脸几乎褪色,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困境,似乎都能闻到死亡的气息。这场沙暴近乎都要掀了天地的架势,更何况渺小如他们?   蒋璃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曾经,她在茫茫的戈壁滩上领教过什么是绝望,那是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的陨落而束手无策,没有惊心动魄,没有歇斯底里,天与地用了恰似钝刀宰人的方式折磨了她。   此时此刻,过往的那段被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绝望又死而复生,夹杂着从未有过的恐惧一并来袭。   这场绝望跟戈壁滩上的那次不同,来得声势浩大地动山摇的,像是天与地要一并拉着她陪葬似的。   这一刻蒋璃才明白,不管后来她变得有多善忘,不管后来她勒令自己变得有多强大,终究对生命逝去的恐惧和绝望还是逃不过、忘不了。   她盯着这场能毁天灭地的沙暴,胸腔里盘旋着的除了惊恐和绝望外还有愤怒,愤怒于自己无法掌控的命运,愤怒于这天地薄凉的残忍。   饶尊面色凝重,商场利益人性争斗,被逼到困境不是没有过,所以,哪怕现如今已是绝境,他也从不是缴枪投降的那一个。   环顾四周,这沙暴卷过来的确像极了海浪。   “找沙墙最弱的方向!”饶尊大声喝了一嗓子,“大家抓紧骆鞍!左手向前!是沙墙的薄壁!”   跟冲浪是一个原理。   要么踏浪而上,要么寻找浪壁最薄弱的方向。   面对四面而起来势汹汹的沙暴,前者方式很显然实现不了,后者倒是可以一试。   绝境之下,有了决定的饶尊就成了整个团队的主心骨,所有人命骆驼调转方向,朝着滚滚而来的沙墙就冲过去了。骆驼奔跑着,发出惊惧的嘶吼声,又被骑行者一路驱赶,朝着未知的危险而去。沙漠之中骆驼最有灵性,它们似乎都明白,如果继续待在原地只会送命,于是乎,不管前 路如何,都奋命一搏。在昏天暗地的大漠里,已然失去了对方向感的最基本判断,因此,饶尊说的左手向前他们并不知晓具体是哪个方向,但没关系,饶尊一路往前冲,他们紧跟其后,没一人 掉队,冲出沙墙。   果然是最薄弱的方位。   可冲出来并不意味着就没了沙暴,风力依旧强悍,人也依旧处于若不抓紧驼鞍就会被吹卷上天的局面。   但好在不再是中心位置,避免了整个团队被吹散的可能。   视线被黄沙模糊,必须得死捂着面巾不可,否则稍稍喘急了就能吸进沙子。混沌中,老人朝前看了一眼,大声喊,“山包!前面有山包!想办法走到那咱们就安全了!”   其他人眯眼一瞧,果真!   一块目测能有个四五十米高的山包伫立在沙海之中,就犹若动荡中岿然不动的英豪,遗世独立,傲然地目视天地。说是山包,实际上是块岩石,经过了几千年的风蚀风化。蒋璃对这种岩石不陌生,属于雅丹地貌,她曾在戈壁滩上见过雅丹地貌群,像是敦煌的魔鬼城、位于罗布泊北岸 的龙城雅丹。   但这里就只有这么一块,被风沙打磨得厚实,却是他们看到的生命曙光。   一行人朝着那处山包去了,尽可能最快速度。   那山包看着不远,但在这么一个风沙漫天的环境下想要抵达也是费把子力气。   阮琦不敢详细自己的眼睛,风沙中喊,“没看错吧?咱们之前没见过有山包,可别是海市蜃楼!”   “不会!”蒋璃喊道,“可能之前半埋在沙子里,经过一场风沙变迁才冒头!我相信老天不会不给我们活路!”   饶尊在前方带路,身后跟着阮琦,然后是蒋璃。蒋璃左手边是饶尊的手下,右边跟着老人在保驾护航,一行人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希望就在前方。   距离希望越来越大,阻碍也越来越大。风沙似浪,一层层拍过来,风力始终不见小,甚至还有更大的趋势。   甚至,骆驼们受惊了!   最先有了抵触情绪的是阮琦的那头骆驼,许是又惧又骇,再加上前路难行,又或者一个猛子的风沙太大,骆驼猛地跳跃起来。   阮琦一声惊叫,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觉骆驼开始狂奔,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许是慌不择路。   她试图去稳住骆驼,可这个时候连她都在害怕,何来本事去给骆驼鼓劲?   “琦琦!”饶尊听见惊叫声后回头一瞧,面色陡然紧张,紧跟着调转方向。   阮琦已经听不见饶尊的声音,试图去抓骆鞍,猛地滑手就再也够不到,紧跟着一个身心不稳摔下骆驼。   甩出几米开外!   蒋璃惊愕。   这边饶尊已经冲过去了,但骆小牛格外不听话,死活不往阮琦那边奔,饶尊没浪费时间,直接从骆驼上跳下来就冲向阮琦。   风沙蒙眼,老人在风声里叫喊,“别离开骆驼!别离开!”   只可惜,饶尊早就听不见了。黄沙里,只能隐约瞧见饶尊和阮琦的身影,似远似近。   阮琦这边摔得不轻,虽说是沙地,但被受惊的骆驼甩出这么远出来也是挺疼的,整个人像是要散架了似的,再抬眼去看,那头骆驼已经不见踪影。   隐约间听到是饶尊的声音,很大声,“琦琦,手给我!”   她被风沙刮得睁不开眼,只能冲着声音的方向去伸手,有好几次像是碰到了男人的手指,却又错开。   阮琦没由来地惊恐,只觉得身体不停地往下陷,她拼命挣扎却又陷得更快。   紧跟着肩头像是被人揪住了。   是饶尊!   顺带的,她的手被他紧紧扯住。   “抓紧我,一定要抓紧我!”饶尊喝道。   蒋璃这边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因为队伍的节奏被意外打乱,所有骆驼都开始不安,嘶叫、跳跃、甚至还有企图狂奔的架势。   而且周围沙地起伏得更加厉害。   老人惊叫,“糟糕,是流沙地!”   蒋璃目光只及饶尊那边,眼瞧着阮琦就在流沙的边缘,她稳不住骆驼干脆放弃,试图去搭手。不想还没等跳下骆驼,饶尊手下的那头骆驼就冲着这边奔过来,黄沙呼啸间,一把雪亮的刀子穿过狂风,冲着蒋璃而来! 第647章 对不起,我爱你   黄沙漫天,视线都被模糊,那把刀子的寒光却凌冽刺眼。   闯进蒋璃的视线。   她心中一惊,条件反射地闪身,那刀子擦着她的肩膀就过来了,袖子蹭了刀锋,挡了寒光。幸得她躲避及时,否则这一刀就是扎在她的后心上!   风沙卷了天,一眼瞅过去天地之间就像是被黄沙糊上了似的。原本靠在一起的骆驼都因这恶劣天气散开了。老人捂着口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边吆喝着骆驼一边寻找几人的身影。昏天暗地间,饶尊和阮琦两人的骆驼早就没了影子,又见蒋璃的骆驼也朝着另一头飞奔,还有那 名手下紧跟其后。   他没看见亮刀子的凶象,朝着蒋璃的方向大喊,“拉紧骆驼,不要往那边去了!危险!”   没等倒气,一口沙子就灌进来,呛得老人直咳嗽。   可黄沙里的情形跟老人看见的可不一样,不是天地间的凶险,而是人性里最赤裸的恶毒。   蒋璃躲过这一刀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年她在沧陵游走,别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对突如其来险情的警觉,已然成了下意识的防备。   她回头,饶尊的手下早就变了脸,没了一路上跟随时的恭敬,换上的是势在必得的杀气腾腾。   但他刚才那一刀下去是十拿九稳的,没成想蒋璃能利落躲过,所以再盯着蒋璃时,眼睛里除了杀意还有警觉。   他趁着暴沙起再次冲着蒋璃而来,那把刀子在空中一转,生生打算朝着她心窝子里捅。   蒋璃这次没躲没闪,而是直迎而上。那刀子扎下来的时候她一把箍住他的手腕,刀尖离她的心口相差毫厘。男女力量毕竟有差,蒋璃要是跟他纯拼力气,只能落个利刀刺心的下场,所以,她跟人扛上时从来 拼的都不是力气,更多的是时机,否则她跟着谭耀明那会早就不知挂了多少次了。   她一手箍住对方手腕时,对方露出冷笑,很显然是在笑她自不量力,刚要下劲,可念头刚起,眼角就窥见一道锋芒,没等反应过来,锋芒掠过拿刀的手腕!   他愕然,眼睁睁看着自己手腕绽开一道极细的口子,血就从口子里流出来,下一秒才感觉到疼,痛呼一声,再去捂手腕,那血就跟止不住似的。   原来,蒋璃在抓住对方手腕时,下一秒就抽出随身的芬兰刀,干脆利落地一刀下去进行反击。蒋璃之前有过不少刀,但唯独这把芬兰刀被她视为珍宝,原因在于刀子难得一见的性价比极高,即可用在生活里也可用来防身。尤其是利刃锋利,就拿刚刚那一下子来说 ,利刃过后不留痛觉,足以见得刀刃有多快,等对方反应过来时早就鲜血淋漓。   那手下见自己受了伤,恼羞成怒,一甩手猛地挣开她的手,紧跟着挥刀再次相向,可忘了自己是骑着骆驼的。   而蒋璃在躲闪和进攻时也忘了胯下的骆驼,两人再你来我往的,原本就惶惶不安的两头骆驼彻底受惊了,嘶叫过后朝着风团方向开始狂奔。   蒋璃被一个寸劲甩出八丈远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折了命,砸地上时只觉得身体像是陷在沙子里似的,通身的使不上劲来。   她费力睁眼,自己的那头骆驼还在周围,转圈狂躁,却又不敢独闯,隔着几米的黄沙,她眼尖瞧见饶尊的身影,他拥着阮琦费力朝这边过来,看来阮琦平安无事了。   正要松口气,一扭头瞧见那手下持刀过来,这一次他看起来破釜沉舟,吼叫着刺向她。蒋璃不在骆驼上反而不被束缚手脚,就着着地的姿势,一脚踹在对方胸口上,对方翻身在地,她紧跟着爬起,先是手抓一把沙子扬在对方脸上,迷了对方的眼,然后冲上 去又是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他的腿弯上,他刚要爬起就又趴下,眼睛迷得又疼又涨。蒋璃就势一把按住他的脖领子,死死压他在地,另只手的芬兰刀抵住了他的脖颈大动脉,冷喝道,“雇你的人没告诉过你,如果第一刀杀不了我的话,你就没机会再杀我了 吗?”   那人试图挣扎,蒋璃眼里阴霾掠过,手一抬,锋利刀刃方向一改,朝着他的肩头扎下去,然后刀锋再一划一抬,那人一声惨叫,肩头很快就染了血。   “谁派你的来的,说!”蒋璃厉声。这人肯定不是混进饶尊手下队伍里的,别看饶尊平时傲娇高高在上,他在人身安全这件事上极为谨慎,尤其是他经过上次车祸后更是谨小慎微,所以,他能带进沙漠里的 都是知根知底的人。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被人收买了。   谁还能收买饶尊的人?能这么手眼通天的,还是冲着她来的,那十有八九是跟陆门有关,换句话说,是跟配方有关。   可是,陆门还能有谁这么本事?   那手下并不应声,大有一副死扛的架势。   “想死吗?”蒋璃又是一嗓子,眼里的光锋利冰凉,狂风起,黄沙过,她的帽子早就被卷走了,长发被风扬起,看上去更飒更冷。   这里不比内陆,受了伤直接跑医院就行。被黄沙掩埋的地方,流了血就极有可能丧命。   蒋璃是有恐吓的意图,却低估了对方的守口如瓶。而对方很显然就想殊死一搏了,不顾着流血,一把就将蒋璃掀开。   刀子再次扎下来。   蒋璃滚身躲避,连连躲了三次,紧跟着与对方扭打了起来。呼吸间有血腥气,耳边是黄沙撞击的声响。蒋璃隐约听见饶尊在喊她,想出声却顾不上,死死抵着对方的刀子,又觉得风似乎更大了,身下的沙子游走得极快,没等反应 过来,整个人就开始往下陷。   流沙!   她惊喘一声,下意识死死揪住对方,对方被她缠得不行,手劲一松刀子飞了,再去够,就见刀子迅速被沙子淹没。他骇然,想站起逃跑,腿就被蒋璃扯住。   他回头死盯着蒋璃,两人的身子已经开始下陷,像是落了旋涡,越是挣扎下陷的就越是厉害。   逃是逃不掉了。   就见他微微一眯眼,反手一把扯住蒋璃,拖着她一同陷入流沙之中。   “夏夏!”黄沙里是饶尊的厉喊,紧跟着是他冲上前的身影。   蒋璃嘴巴里都塞了沙子,想喊喊不出来,只能冲着饶尊拼命摇头。她想阻止他上前,想告诉他离远点别来救她……   肩头被饶尊一把扯住!   可与此同时,饶尊也身陷流沙。   这边流沙的危险性远远大于刚刚阮琦所经历的,饶尊一脚下去就再也没上来,眼睁睁的大半个身子就陷下去了。   但他还在死扯着蒋璃,蒋璃在他的拉扯下拼命仰头,吐出大口沙子,对他说,“走!你快走!”   能走到哪去?   很显然,那手下就一心拖着蒋璃赴死,在另一头拽着她不撒手,饶尊这头身陷流沙只能干着急使不上劲。   沙影里是阮琦,瞧见这一幕近乎撕心裂肺,她大喊他们的名字,朝着这边冲过来。她身后跟着的是老人,脚步踉踉跄跄,大声喝,“别靠前!危险!”   饶尊急了,冲着老人厉吼一声,“拉住她!”   阮琦在脚踩流沙的前一秒就被老人一把扯住,紧跟着被拉出几米远。阮琦拼命拉扯挣扎,冲着这边哭喊,“饶尊!蒋璃!”饶尊这边试图做最后的挣脱,奈何流沙速度太快,他已经无力脱身了,只能隔着漫天的黄沙看着被老人拉走的阮琦,看着她,看着她……在心里默默补上了那句:对不起,   我爱你。   蒋璃在彻底被埋没之前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黄沙厉喊,“阮琦!”   紧跟着就被黄沙淹没,连同凶手。   而饶尊也不过是前后脚的事,黄沙埋了他整个人,埋了他的衣衫,埋了他的手指……   就听一声骆驼叫,一道影子飞奔而下。   可它也没能逃过被黄沙淹没的命运,瞬间也就不见了。   是骆小牛。也许,是受惊过度慌不择路了…… 第648章 这个时候谁都拦不住他   睡到后半夜的时候陆东深猛地惊醒,耳边像是一直在有蒋璃的声音,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临睁眼前,仿佛还听见秦天宝在说,不能去找泫石,会死的,会死的……   像极了梦里,可又像极了现实。   他坐了起来,心脏没由来地猝疼了一下,虽说时间不长,却让他额头生了汗。   搁置床头的手机冷不丁响了。   陆东深不知为何下意识地瞅了一眼窗外。   黑沉沉的天。   天地间都像是被吞了似的,看不见月和星的光亮。   一股从未有过的预感蜿蜒而生,不好的预感。   他抓起手机,接通。   手机那头是杨远的声音,急促,陆东深在这头蓦地全身僵住。   **   杨远赶到陆东深这边时,整个陆家别墅都醒了。   气氛剑拔弩张的。   几乎全院的保镖都挤进大厅里了,左三层右三层的,管家和别墅下人都提溜着一口气,不敢出声。   靳严早就到了,与陆东深面对面僵站着,看样子是杠上了。   杨远的到来是打破目前僵局的利器,陆东深满腔的不悦甚至愤怒在瞧见杨远后瞬间化无,取而代之的是紧张。   杨远从没见过这样一个陆东深,像是头困兽,在拼尽全力挣扎,逃脱,却又将全部希望押在他身上。   陆东深从不是这样一个人。他运筹帷幄步步为营,哪怕身陷险境也从没失去理智。就算是面对秦苏的死,他在外人眼里都是窒息的沉默,悲痛沉积、压抑,不会外露人前,将所有对自己的不利再暗 自扭转。   向来他都是别人的希望,他何尝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   此时此刻,杨远的胳膊被陆东深攥得生疼,又觉得,陆东深像是有点站不稳似的,凭着这只抓紧他的手支撑了全身力气。   陆东深低低问他,“怎么样了?”   杨远离得他最近,所以听得出他声音里的颤抖。叹了口气,尽量纾缓这一路上被压得沉重的情绪。   “已经是确定的消息,当时起了沙尘暴,又遇上了流沙,两方人马晚了一步,只带回了领路的老人和阮琦。”   陆东深只觉得头一忽悠,更是抓紧了杨远的胳膊,压着气息问,“什么叫晚了一步?”   杨远艰难开口,“人员赶到的时候,蒋璃和饶尊都被流沙吞了,而且……”   “而且什么?”   杨远舔了舔嘴唇,说,“听说蒋璃受了伤,而且当时被流沙吞了的不止饶尊和蒋璃,还有饶尊的一名手下,老人说,他隐约瞧见那名手下朝着蒋璃亮了刀子。”   陆东深没站稳,踉跄了一下,杨远瞧着他的脸色,煞白,呼吸也开始急促。   这着实不同以往。杨远是一直盯着大漠那边的情况,得知饶尊发了信号弹后着实松了口气,可紧跟着就出了意外。对于蒋璃,他向来是放心的,总觉得那姑娘身上有股子韧劲,而且也总觉 得这天底下的事没什么能难倒她的。   可听到这个消息后,他第一时间脑子也是懵的,嗡嗡作响,好半天反应过来后才想起给陆东深去电话,告诉他,蒋璃也许出事了。   所谓的“也许”,也不过是杨远的一厢情愿,因为他还抱着侥幸心理,觉得有可能只是一时失踪,有可能前后脚就能找到他们。   有可能……   直到他一再确认,才明白这种“有可能”的几率少之又少。   看得出陆东深是将情绪一压再压,稍许后他喘匀了气息,问杨远,“他们人呢?”   杨远知道他问的是谁,便道,“送到就近的医院,老人倒是没什么,阮琦的情绪很不好,她应该是吓坏了。”   陆东深松开杨远,二话没说就要往外走。   被靳严快步上前拦住,“你不能走。”   陆东深的脸色都铁青,“靳严你给我让开!”“你去了也无济于事,救援队我们已经派出去了,他们会24小时不间断搜救。”靳严义正言辞,“这件事压不下来,因为除了太太外还涉及了饶总,外界早晚会知道。越是这 个时候你就越不能离开陆门,而且你是想去大漠?不行。”   靳严的脖领子被陆东深一把薅住,他语气森凉的,“靳严我告诉你,什么他妈的利益纷争我不管,我只知道我老婆现在有危险,我得去找她!”“陆总!”靳严任由他揪着自己,提高了声调,严肃,“我明白你的心情,但现在整个陆门的担子都在你肩上,太太失踪了,救援队绝不会轻易放弃搜救,现在能找到太太的 是他们。”   陆东深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动了心力,手脚就开始无力,额头上渗了汗。眼神却骇人得很,对靳严的话也是充耳不闻,一字一句道,“滚。”   靳严眉心皱了皱,“陆总,陆门不是你一个人的,我的职责,决定了我只能跟陆门利益站在一起。”   “如果我坚持离开呢?”陆东深整个人看起来很不好,手在抖,声音微颤,汗珠顺着煞白的脸颊往下砸。   靳严看了于心不忍,但还是挺直脊梁,“我想,你没这个本事。”   陆东深一咬牙,冲着靳严就是一拳,可这一拳打了个空,靳严头一偏躲过,紧跟着保镖们上前一把按住陆东深,任由他死命挣扎。   “靳严!”陆东深成了失控的狼,冲着他厉吼,眼光恨不得杀人。   靳严站在那,“陆总,大局为重。”   大局?陆东深彻底没了力气,没再继续挣扎,却在为靳严的这两个字发笑,笑里有苦涩,有寂寥,还有隐隐的悲愤……这些年,他都是在为这两个字活着,难道,到了现在他就不 能自私一回?他最爱的女人,被他小心翼翼呵护在心尖上的姑娘,在她受伤的时候,在她遭遇险境的时候,在她陷入流沙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身处绝境的她当时会不会很害怕?她会 不会在心里想着他念着他?会不会希望他就在她身边……   “靳严……”陆东深戾气不再,再开口时,嗓音低哑颤抖,“让我走,求你。”   靳严一怔。   他在求他?   “让他去吧。”杨远终究看不下眼,发了话,“这个时候谁都拦不住他。”靳严有靳严的顾虑和考量,站在他的立场,阻止陆东深离开是再正常不过的念头,可对于陆东深来说,蒋璃的遇险才是头等大事,什么陆门,什么利益,在这件事面前都 溃不成军。   想到这,杨远在心里暗自祈祷:蒋璃啊蒋璃,你可一定要平安无事,否则无法想象陆东深会怎样,一旦他垮了,那陆门可就真乱了。靳严虽不想放行,但瞧着这架势也是阻拦不得了,更重要的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陆东深会为了个女人低下头,败了一身骄傲。只好把保镖该安排的安排一下,哪些需要 跟随前往的,也都精心挑选了一番,专机也都妥善准备。   杨远担心陆东深的身体状况会跟着一同前往,作为集团副总,陆东深手头上的事他全权接管过来,这期间但凡集团大小事宜他都打算揽过来处理。   临行前,管家将平日的滋补方子一并交给杨远,这些都是蒋璃留下来的。靳严百般不放心,也对杨远一再叮嘱,生怕杨远真松了心,允许陆东深跑到大漠深处去。   杨远一声叹,没说什么,   心里想的却是,谁能阻止他去大漠?   陆东深没准备什么行李,他心急如焚,还是管家行动迅速,把该备的都交给了杨远,离开之前陆东深这才同靳严说话。   “饶尊的那个手下。”他只是说了这几个字。靳严自然明白,道,“你放心,我能查出来。” 第649章 找不到了   阮琦只有些皮外伤,也不重,都是些蹭伤擦伤的,腿上有一道子划伤,不至于到缝针的地步,这就算是最重的伤势了。   但医院迟迟不敢放人,是因为阮琦的精神状态极差,对所有人都存在抵触心理,蜷缩在床上,怀里死死抱着只背包,任由医生怎么说都不撒手。老人也在医院,他并无大碍,没留院观察,之所以没离开,一是要配合警方做口供,必要时还要随时跟救援队的人保持通话,二是他于心不忍,一行人之中只有他俩回来 了,一个姑娘家吓成这样,他觉得自己有很大的责任。   陆东深飞到国内,几乎马不停蹄地直奔医院,身后跟着一大帮人,那架势让过往的人注目,又多少引起医生护士们的惊慌。   全部的解释和善后都成了杨远的工作,陆东深在前头不管不顾大刀阔斧的,他像是中国好保姆似的给陆东深收拾烂摊子。   这一路上这个新身份做得无怨无悔,他不求别的,只希望老天爷看在他这么舍下身段吃苦耐劳的份上能网开一面,让蒋璃赶紧渡了劫平安回来。   认识蒋璃这么长时间了,他头一次这么想念她、对她牵肠挂肚的。   陆东深闯进病房的时候,阮琦听见动静吓了一跳,当时房间里有医生和警察,冷不丁冲进一人来大家都很诧异。   杨远脊梁骨一挺,傲然上前,瞬间又陪着笑将医生和警察请出来一再解释,等他再推门进病房的时候,被眼前一幕惊了一下。   阮琦已经下了病床,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攥着陆东深的衣角,痛哭流涕的,开口就是泣不成声,“求你……”   不用多想都知道她是因为饶尊,现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陆东深。   杨远叹了口气,关上病房门。   老人坐在窗边,一直在摩挲着腰间的骆驼骨,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对于陆东深和杨远的到来置若罔闻。   陆东深将阮琦拉起来,他的精神看上去也像是在强挺着,杨远见状赶紧上前,拉了把椅子给陆东深,有关在沙漠里发生的事还得要阮琦一一道来。   随即,杨远又安排得力手下再去找当时进到大漠里的保镖们问话,务必要将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记录清楚。   病房这边,阮琦又重回了病床上,蜷着腿,腿旁放着背包。陆东深认得这只包,是蒋璃的。   心口又是猛地一缩。   相比对旁人的抵触,阮琦没对陆东深排斥,她着实是将他视为最后的救命稻草,只有紧紧抓住他,她的饶尊才有可能回来。   她战战兢兢地跟陆东深讲述了当时大漠里发生的那幕,尤其是讲到饶尊同蒋璃一起卷入流沙时,她整个人都在抖,控制不住地抖。   直到现在,那一幕还不停地在她脑子里转,像是永远消不掉的影像一遍遍回放。她永远忘不了那个瞬间。   没错,是瞬间。   沙漠可怖她是清楚的,可直到眼睁睁看着饶尊被流沙吞没,她才真正意识到“可怖”二字的含义,才明白老人口中所谓的“连魔鬼都放弃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绝望,无限扩散开来的绝望,紧紧吸附着她,形同水蛭,她甩不掉,逃不开。   只要一闭眼,她就能看到黄沙漫天的场景,蒋璃被人死扯着,挣脱不开,生生被活埋,她拼尽最后的力气朝她大喊,喊她的名字,那声音是让人头皮发麻的歇斯底里。   还有饶尊最后看着她的眼神,他是有话要说的,可再也没机会了,千言万语都被黄沙淹没,她拼了命地想去救他们却无济于事。   饶尊说,等从大漠回来就结婚……   她不想他说这话,总觉得不详,他笑着跟她说太迷信,她便当成迷信了。好听的话谁不想多听?美丽的承诺谁不想去相信?   可是啊,承诺被黄沙吞了,还有她最爱的男人……   绝望之后又是愤怒。   她怨饶尊,怨他不顾一切去救蒋璃。   这个念头很自私,可在那种情况下,她就是自私地不想饶尊遇险。跟他们汇合的人就差那么一步,为什么他们不早到?当她被救回来的时候,她盯着医院白花花的墙壁就在想,饶尊……饶尊,在你心里是不是最重要的还是蒋璃?你那么奋 不顾身,就算有生命危险都不撒手,你这么不顾一切,难道就没想过我吗?陆东深坐不住,在阮琦讲述的过程里站起来好几次,最后他踱步到窗前,离老人有几步之遥。听说蒋璃为了取泫石断了手指头,他撑着窗台的手紧紧攥成拳,听说蒋璃是 如何被黄沙吞没的时候,他的后脊梁僵直,肩头却在微颤。   良久后,他才开口,嗓音阴郁压抑,“饶尊的那名手下,确实是冲着蒋璃去的?”   “我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阮琦紧紧抱着腿,“我只看到他身上有血,一直在拖着蒋璃,像是要同归于尽。”   陆东深胸膛起伏,呼吸急促,盯着窗外的世界,却又恨不得跨过这个世界去到茫茫大漠,蒋璃当时身边的人该是他才对啊。“蒋璃叮嘱过我,一旦她出事就要把东西给季菲,我当时还笑她想得太多……”阮琦说着,将旁边的背包拉过来,死死攥住,“她最后喊了我的名字,我明白她的意思,陆东 深,蒋璃到最后心里想着的还都是你。”   陆东深咬紧牙关,阮琦这话是一把把刀子直往他心窝子里戳,痛得紧。   季菲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是杨远亲自打电话找的人。阮琦在送进医院时不相信任何人,背包从不离身,在电话听到杨远的声音后她才一遍遍说,找季菲来、找季菲来!   蒋璃找季菲,十有八九就是为了配方的事,这点陆东深能想得到,杨远自然也能想得到,所以季菲这一路上被他们的人保护甚好,手下随时跟杨远汇报季菲的所在位置。   杨远真怕陆东深心理崩塌,走上前安慰阮琦说,“你放心,现在救援队和我们的人都派出去了,一定会能找到他们。”   “真的吗?”阮琦像是看到了希望,“会找到他们的对吧?一定能找到……”   “找不到了……”坐在窗边的老人终于开口,喃喃的,嗓音干涩。   陆东深原本就僵直的身体冷不丁一颤,蓦地转头盯着老人,声音冰凉的,“你说什么?”老人抬眼看着他,满目悲伤,“我在沙漠里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那么急的流沙。泫石是不祥之物,那个姑娘取了,是上天在惩罚他们……找不到了,他们早就被黄沙埋了,就算被你们找到,也有可能只剩下枯骨了。” 第650章 因为她是夏昼   阮琦一听这话,整个人都要瘫。   老人对沙漠里的情况最熟悉,甚至可以说这些年落入大漠里的失踪案有几起、怎么失踪的他都一清二楚,他说找不到了,是不是就意味着真找不到了?   她强打精神抬眼看着陆东深,希望他能说点什么挽回她的希望。陆东深眼里寒凉,跟降了层隆冬雪霜似的,字字坚决,“一天找不到找一个月,一个月找不到找一年,一年找不到找十年,生要见人,”说到这他顿了顿,嘴唇抿得锋利,   稍许后补上了句,“死要见尸。”   **   死要见尸。   杨远清楚得很,这最后一句话从陆东深嘴里说出来相当于凌迟,而从陆东深的行动来看,他只奔着“生要见人”去的。   没人能拦住陆东深的坚持,而且他都一路赶过来了,再拦着挡着也不可能。在看完阮琦,把该问的都问了后,陆东深就决定动身去大漠,亲自带队搜救。   临行前对老人提出请求,希望他能够一同前往。   老人叹了口气问他,“你明明知道希望渺茫还要去?遇上流沙,存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人的生死有定数,也许这就是老天爷的意思。”   陆东深咬牙说,“我这个人不信命。”老人其实也没打算拒绝,见他如此坚决,感慨道,“你跟那个取泫石的姑娘真是,哎,性子一模一样啊。虽然说在早先我就提醒过他们取泫石危险重重,但人是我领进去的 ,没囫囵个出来我也有责任,内疚得很,我跟你去。”   陆东深去大漠寻人这件事被杨远生生压下来了,是为了能够专心寻人外还要保障陆东深的安全。陆振杨知道这件事后食不知味夜不成寐,为了蒋璃也是为了自己的大儿子,陆东深临入漠前打了电话安慰陆振杨,陆振杨也知他的心意,太多担心的话倒不出口,就是一 遍遍叮嘱他注意安全。   与此同时又要多调配人手过去,被陆东深阻止了。一来这边还留着之前调派的保镖在,二来陆门不宜大张旗鼓。   从沧陵调人最切实际。蒋小天和印宿白两人得知此事后二话没说召集弟兄们,挑了不少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过来支援,并且其过程很是严肃。蒋小天没跟大伙细说原因,就声称蒋爷有难,这次要 去的地方可能有生命危险,有不想去的可以跟我说一声退出。   结果没一位弟兄退出的,更让人感动的是,纷纷签了生死状,前往险要之地,一切安危自负,与他人无关。   赶赴大漠来跟陆东深汇合的沧陵兄弟各个都把嘴巴闭严,不向外透露半点搜救风声。   所以如此一来人手不缺。除了警方、搜救队外和沧陵弟兄外,饶家也派了专业搜救队来配合陆东深的人,饶瑾怀、乔臻和饶瑾宇甚至私下赶来跟陆东深见面,乔臻攥着陆东深的手直抖,她想说什 么陆东深很清楚,要她放心。   饶尊失踪一事果真是压不住的,毕竟是一个上市集团的负责人,更重要的他还是饶家独子,但消息被外界传出来就变了味道,不是失踪,是遇害。   想当时有人瞧见蒋璃和饶尊前后回了国,为此还沸沸扬扬了一阵子,现如今饶尊出事,大家自然又拉出蒋璃背锅,说饶尊遇害一事跟蒋璃脱不了干系,等等如说。   大家提及蒋璃都说,这女子很不简单,害得所有男人为她心甘情愿送死。   饶家出面压了一些舆论,陆门这边也联手,毕竟两家有合作。   但对于饶尊事故和蒋璃失踪一事,杨远在打算做公关前请示了陆东深,陆东深想想说,不需要彻底封口。   杨远担心股票市场会受冲击,跟陆东深持相左的意见。   陆东深淡淡的说,“会有人趁着乱上蹿下跳,我就是要揪出这些人,彻底换血。”语气平静如水,眼睛里的是一股子狠劲,杨远瞧得清楚,心中感叹,有人天生就是吃商业这碗饭的,哪怕再殚精竭虑,脑子都是十分清醒的,可以利用一切能利用上的时 机来为自己铺路。   阮琦被强行留了下来,不管她如何哭闹请求都没被允许跟随。   就这样陆东深去了大漠,按照规划好的路线,有规律有方式地进行地毯式搜救。   季菲接到消息后马不停蹄地赶来,风尘仆仆的。   与阮琦见面是在一个下午。   当时的阳光不烈,天气有些转凉,医院里的花草有转黄的趋势,风过时有叶子落在草坪上,还有一片轻轻飘在季菲和阮琦坐着的白色木椅上。季菲仔细观察了器皿中的泫石一番,小心翼翼收好后又仔细翻看蒋璃留下来的笔记本,其中关键几页是画了一种水母的,标注为尸菌,地标为抚仙湖底,旁边还写有具体 潜水深度和路线。   其中还提到了一个词:血清。   这两个词被蒋璃重重圈上。   秋风紧,阮琦坐在一旁拉了拉身上的外套。季菲将笔记本阖上,看着不远处沙沙作响的银杏树沉思。   阮琦说,“笔记本是蒋璃叮嘱的,一旦她遇上意外就交给你。”换句话说,如果蒋璃能够安全出大漠,那这个笔记本压根不会转手于人。关于这点季菲清楚得很,从笔记本记录的方式就能看得出来,有关泫石和水母之间的关系等等她 没细说,完全是用她自己看得懂的方式在记录,这说明其实蒋璃当时对自己能够出大漠是很有信心的,之所以那么叮嘱阮琦,不过是有备无患。   是蒋璃的性格,她这人做事向来考虑周全。   “关于跟泫石有关的,她还说过什么?”季菲问。   阮琦的目光放得很远,开口道,“当时她断指取泫石,说的是她想证实心中的想法,所以当时泫石也就取了一点点。”   季菲点头,这就证明蒋璃在当时已经想到能够取代泫石的原料了,证实,不过就是为了确认提取办法。   “那晚在帐篷里,她除了让你把笔记本交给我之外,还说过什么?”季菲又问。   阮琦沉思,想了好一会儿说,“哦提到了一个名字。”   “谁的名字?”   “左时。”阮琦道,“她说,你明白的。”   是在那晚交代完笔记本后,她还嘲笑蒋璃太杞人忧天,当时蒋璃受了伤,昏昏沉沉睡去了,但就在临闭眼前含含糊糊地说了句:左时,谢谢你。   阮琦之前多少听说过左时的事,问蒋璃什么意思。   蒋璃似乎也懒得解释,又或者是真是累了,说,季菲明白就行。季菲闻言后先是惊愕,然后……就真的明白了,心中唯一那么一点的困惑一扫而光。她又翻开笔记本看了一番,摇头苦笑,但语气里又是敬佩,“夏昼啊夏昼,你真的厉害 。”   阮琦不明白季菲到底明白什么了,但看她的样子也知道蒋璃并没有所托非人,这步棋蒋璃是走稳了。   她没心思知道这其中的秘密,现如今只有饶尊的生死,其他事跟她都无关。但该叮嘱的还是要叮嘱,虽然她现在对蒋璃有怨怼。   “这是蒋璃用命保下来的东西,我不清楚她为什么这么信任你,但你之前的确是她的竞争对手。”阮琦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盯着季菲,“我能相信你吗?”   季菲没马上回答,对上阮琦的目光,少许后才道,“她是真有本事,让你们一个个的都成了她的人。”   “我只是……”阮琦眼神黯淡,“如果她真回不来,这件事也算是我没辜负她。”   季菲将笔记本与器皿小心翼翼收好后说,“你以为她是信任我?”   “不然呢?”   季菲酸涩地笑了笑没说话。   脑中闪回的是曾经那幕对话:   “季菲,我找你研究配方不是信任你,而是知道你有野心。你这个人百般不好,又背叛过我,你说我能轻易原谅你吗?”   “所以呢?”   “你尚算有良知,心里也明白欠了我一笔。你欠不得人,这是你百般不好中唯一的好。所以,必要的时候我得让你还上这一笔,你鞠躬尽瘁,就当还上了。”   “什么是必要的时候?”   “急什么?欠了债总有还的时候。”   ……   现在,就该是还的时候了。是啊,连夏昼都承认自己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向来是睚眦必报的主儿,别人欠了她什么,她可是一笔笔记着呢。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夏昼回国之前,她计划深远,但凡 种种可能都想到了,包括利用她的内疚心为她保驾护航。   夏昼这个人的心思,哪是平常女人能比得上的?   季菲想到这,转头看向阮琦,“是不是连你也认为她九死一生了?”   阮琦的呼吸稍稍急促,眼前又是黄沙里的那一幕,死命压了压情绪,干涩地说,“不……我相信她能回来。”   “不,其实你心里是没底的。”季菲道。   阮琦心里一抖。   季菲一字一句,“如果她能死在流沙里,那她就不是夏昼,也不是蒋爷了。”   阮琦开口,嗓音竟颤抖了,“你……就这么坚信她还活着?我是亲眼看见她被流沙吞了的。”季菲将目光移开,看向远处,“是因为我了解她。曾经的夏昼何等风光,一夜之间名誉扫地,她割腕、她住进精神病院,但这样死神都没能把她带走。你知道夏昼曾经走过的地方吗?偏远山地人烟尽无,多少次生死大关她都囫囵个过来了。在沧陵,多少人因为谭耀明想要她的命,哪次她把命交出去了?这世上能有几个人有她的经历?林林 种种的全是大开大合的生死关,她早就习惯剑走偏锋,面对凶险早就锻炼出有备无患的本事,所以你觉得,大漠里的流沙能困得住她吗?”   “难道流沙还不致命?”阮琦也想相信季菲的话,哪怕是安慰也好,她心里是隐隐有所求的,总觉得蒋璃没事的话,那饶尊也一定没事。   “致命。”季菲很肯定的说,“换做其他人一定没命,大漠之地有多危险想想就知道,但夏昼一定会有办法自保。”   说完这话,她系好背包带,将其往肩上一搭,起了身。   “你真的……就这么确定?”阮琦也起了身,盯着她的背影问,实际上,心里的希望已经像是一团火焰熊熊燃烧了。季菲转过身,看着她,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是,确定。因为她是夏昼,是蒋璃,不是别人。” 第651章 怎么能弄丢了心爱的姑娘   陆东深跟大漠杠上了。算上专业救援队,再加上饶家、陆家和沧陵的人,共四队人马,分了十六组,以靠近黑戈壁即将没信号的位置、也就是当时蒋璃下直升机的地点为中心,向周围进行网状 扩散搜救。   陆东深每次都会跟搜救线路最长最苦的那一条,近乎每天都是沙里来沙里走,一走就能走上好多天。   等再折回来的时候造得就跟个野人似的,胡子拉碴,衣服上、头发上全都是沙子,但也是不管不顾了。   杨远没被允许跟着进入大漠搜救,为此还被靳严在视频电话里好一顿苛责,气得杨远直嚷他要反了,连上司都敢怼。   靳严看得出是真急了,继续怼他说,“陆东深要是在沙漠里挂了,你这个副总也留不住,我现在怼你还算轻的。”   杨远也不是真生气,随他怨怼,实在听烦了就跟靳严说,要不你来。   靳严牙根痒痒,要不是职位在那摆着,他倒是真想去替杨远了。而把杨远留在大漠外这是陆东深的决定,虽然说杨远是一万个不情愿,但陆东深做出这个决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杨远说白了就是个信息站,或者说是连接陆东深和集 团的枢纽,因为陆东深在深入大漠这段期间也需要随时随地清楚集团状况。   除了搜救时住大漠里,在做搜救线路方案时陆东深也住在大漠边缘,主要是入住在老人那里,与此同时,那里也是杨远跟外界的联络中心。   十六组人几乎就是24小时不间断进行搜救。   最先进的设备陆陆续续进了老人家,杨远又担心陆东深的身体和有可能遇上的危险,除了预备了生活用品外还有医疗人员。   但实际上,季菲这阵子对陆东深的“贡献”更大。“我看了夏昼的笔记,也明白她的配方思路,虽然在配方上我不敢保证百分百还原,但我至少能通过配方思路做出恢复你身体状况的方案。我知道陆总已经失去了痛觉,并 且这种状况越来越严重。”   当时她说这番话时杨远也在场,对她立即警觉起来。陆东深的身体状况从未对外提及过,虽然外界也有了一些猜测和风言风语,但陆门始终没对外表态过,再加上现如今外界的重点都落在四年前陆门内地工厂事故和四个月 发布会承诺上,也没空八卦陆东深个人情况。季菲解释说,“配方的事夏昼没瞒着我,与此同时她也在研究配方破解,我也是个气味构建师,我当然能看出来。四年前的事跟左时和卫薄宗都有关系,我想知道后续也不 是什么难事吧。”   说到这,她叹了口气,由衷道,“你们不相信我,我能理解,你们放心,我还没那么蠢,伤害了陆家大少爷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不想活了?”   杨远还是抱着迟疑的态度。   陆东深有思虑,但他的思虑并不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他问季菲,“你的意思是,破解封痛散的配方能够先出来?”“是。”季菲很肯定道,“因为封痛散是左时对忘忧散的改良,并不完善,所以夏昼很早就有了破解封痛散的办法,但同样的这个办法也不完善。后来夏昼发现,只有先还原 忘忧散的配方,才能彻底解决封痛散的弊端,换句话说就是才能找到真正破解封痛散的办法。”   关于这点陆东深很清楚,曾经也听蒋璃说过。   “原配方的重组思路出来,破解方式相比原配方更容易。”季菲道,“当然,我会同时进行,我想夏昼之所以那么着急,很大程度是源于担心你的身体。”   杨远暗自碰了碰陆东深,那意思挺明显的,实际上就算季菲说得天花乱坠的,甚至把蒋璃搬出来,他对她还是不能够完全信任。   陆东深没理会杨远在背后的瞎捅咕,单说了一个字,“好。”   等季菲离开后,杨远实在忍不住骂,“你是不是傻?这么个女人你相信她?万一再使坏怎么办?”   “我不是相信她。”陆东深淡若清风,“我是相信蒋璃。”   日子每过一天,希望就渺小一成。   老人居住的地方条件一般,热的时候没有空调,同样冷的时候也没暖气。随着秋分,早晚温差愈发大了。陆东深所在的房间就是蒋璃曾经住过的,里面布局简单,甚至就连床铺也简单,唯独复杂的是书桌抵墙钉着的沙漠路线图,找过的路线被标注,细分到具体的经纬度,再 按照时间和次数重新安排搜救,上头标画得密密麻麻,全都是出自陆东深之手。   每到深夜睡不着的时候他都会披着外套再重新捋一遍走过的沙路,不知倦怠。   电是万万断不得的,之前也会断电,老人解决不了的时候他就亲自动手,甚至有一次重组了大半个屋子的电线,这才保证了源源不断的光亮。老人在他修电线的时候跟他说,之前蒋姑娘住在这的时候也会停电,她要么就点着蜡烛在屋子里发呆,要么就坐在外面胡杨木上瞅着天上的星星发呆。蒋姑娘跟外头的那 些小姑娘们很不一样,她能静得下来。   陆东深有时候也会坐在她曾经坐过的胡杨木上,想象着当时她的模样,她是在想他吗?那她现在可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   也会遇上没水的问题。   曾经蒋璃做过的事就落在了陆东深身上,他喜欢那段枯燥的脚程,方便他细细捋清搜救路线,然后制定全新的搜救方案。   杨远说他魔怔了,他承认,因为哪怕是做梦,梦里也都是在找蒋璃。还是那对夫妻,一来二去的也就认识陆东深了,提及蒋璃的时候,那对夫妻笑着说,“之前见她跟个小伙子来过,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后来那姑娘说不是,说她结婚了,老 公对她很好很好。”   陆东深仿佛又能看见蒋璃,站在阳光下一脸肆意地笑,跟他们讲述他的种种好。   他真的好吗?   如果真的好,怎么能弄丢了心爱的姑娘?   实在想蒋璃想得紧的时候,陆东深就会从钱包里拿出她的照片,摩挲了一遍又一遍,心里就更疼了,然后看着照片中笑靥如花的她问,“囡囡,你到底在哪?”   就这样过了一周左右的时间,所有人都近乎丧失了信念,唯独陆东深还在坚持搜救,一遍遍命令,“再找!”   这一天临出发前靳严的电话过来了,直入主题。“陆总,买通饶尊手下的人找到了。” 第652章 接下来   不管是查人还是查事,靳严是有一定手段的,否则就不会在陆门里占据如此特殊的地位,也是不少陆门人宁可得罪外面的人也不愿得罪靳严的原因。   靳严这个人从不说废话,跟陆东深道,“是你二叔的人。”   陆东深一愣,稍许问,“有利益往来?”   利益往来的关系最一劳永逸,两个人可以从来都没有关系过,就是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但弊端时,一旦去查资金往来的话,十有八九就会查出端倪来。   所以他在问完这话后也觉得不对劲。能被饶尊选中的人那可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怎么可能会被人轻易用钱买通?如果真存在利益交易,那被查出来的风险很大。再说了,人是能为了财死不假,可明知是去 送死的事还做,甚至不惜搭上自己性命也都得完成雇主交给的任务,这可瞅着不简单。靳严没拐弯,“不是利益,是人情。换句话说就是,饶尊的那名手下曾经欠过你二叔一条命。那小子可不是寻常人,以前做过雇佣兵,飞机尤其是开得好。你二叔出事前曾 经跟那小子见过面,能聊什么咱们大体也能猜得到。“陆东深脸色沉凉,他二叔这人脉网络还真是四通八达,他也算是小瞧他了。陆振名有敏感触角,平时温雅掩着如海的心思也就罢了,一旦大势已去,鱼死网破也不是不可 能。   报恩。   这的确是个再充分不过的理由了。   “起诉的证据充足吗?”   靳严道,“没问题。人在有精力有时间的情况下做出来的计划才无懈可击,报恩这种事更像是最后的挣扎,没那么完美。”   “你出面处理。”陆东深嗓音冰冷。   “我出面不是不行,但毕竟是你二叔,这件事你不用亲自处理吗?”   陆东深面色更阴了,“我不想脏了我的眼睛,靳严,证据该移交的移交,你再见他一面,让他也死得瞑目。”   靳严说了声“好”,沉默少许又问他,“还是没任何消息吗?”   陆东深不语。   靳严在手机那边轻叹一声,“有句话我知道你不爱听。”   “既然知道我不爱听就别说了。”   “不可能不说,整个陆门集团不可能总让一个副总扛着吧,在大漠寻人这件事瞒不住的,到时候怎么办?”靳严苦口婆心的,“一直待在那不是个办法,而且这些天了——”   “靳严。”陆东深淡淡打断他的话,“你现在的罗嗦劲跟杨远不差上下了。”等通话结束后,坐在椅子上的杨远直哼哼,怀里抱着个大号保温杯,透明的,里面泡着枸杞和大枣,道,“有两点不满意啊,第一,集团的事交给我这个副总怎么了?这些 天大事小情哪件不是我处理的?第二,什么叫他的罗嗦劲跟我不差上下?”   “有事做是好事,总比浑浑噩噩虚度年华要好得多,既然不满意,那就做给他们看,告诉他们你还老当益壮,劲头不输给年轻人。”陆东深不紧不慢地说。   杨远一挑眉,“什么叫老当益壮劲头不输给年轻人?我不是年轻人?”   陆东深手按地图,朝他怀里的保温杯示意了一下,“听说是人到中年的标配,保温壶、枸杞和大枣。”杨远可没觉着丢脸,哼笑,“我这是防患未然,这里的早晚温差多大啊,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我跟你不同,我孤家寡人的,自己再不好好照顾自己,怎么给你当牛做马? ”   “思想觉悟还可以。”   杨远拧开保温壶的盖子,滋溜了一口水,里头的那颗大枣在壶嘴旁撞了一下,又跟着水弹回来了。   喝完了水,接下来的话杨远可就认真了。“你二叔这一招虽说是最后一哆嗦吧,但不得不说他得逞了。他的最终目的就是冲着你上位后的新产业盘去的,四年前工厂一事不解决,始终就是新产业盘的拦路虎。一旦 解决了,那你的地位就稳了,只要有所差池,先不说会不会牵扯其他产业,就说华力和长盛就会直接跟陆门翻脸。”   陆东深沉默不语。“你二叔预备了两条路给饶尊的手下,第一条路,夺了蒋璃手里的东西,当年封痛散的事跟他有关,所以蒋璃这次大漠行为了什么他很清楚,东西抢到手相当于拿到了主动 权,甚至能攥紧生死权;第二条路,釜底抽薪。一旦失手,宁可玉碎也不能让你度过四年前工厂的那场劫。“陆东深坐在他对面,点了支烟,一语中的,”所以,集团里还有我二叔的人,否则第一条路一旦行得通,总要有人接手才行。当然,也不难推测他会捏着原料和蒋璃的命来 要挟我,但我了解我二叔,做事向来贪大。”   “现在是所有问题都在第二条路上了。”杨远将现实状况拉出来,“蒋璃失踪,四个月后的发布会将会是场劫难。”   陆东深字字咬得重,“一定能找到。”杨远很想跟他说你别意气用事,但这话在嘴里转了好几圈又咽下去了。其实人家靳严说得没错,这么多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大家心里都明镜的,希望渺茫,甚至可以说 不抱什么希望。他一个堂堂上司老总,不能长年累月地窝在大漠里吧,陆门不管了?   想了想,问他,“除了找蒋璃,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   人家都杀上门了,而且造成了既定的局面,他才不相信陆东深会任由情势恶劣下去。果不其然,陆东深给出了决定,但让杨远大吃一惊。   “把在大漠里寻人的消息传出去。”   **   配方破解的办法虽不难,但也花了季菲小半个月的时间,等气味干剂形成口服级时,不分昼夜实验了多次的破解方终于定型了。   气味破解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找不到关键气味时有可能一辈子都解不开这难题,但一旦找到了相克的点,就跟用钥匙开锁般容易。   陆东深当时受到工厂气味泄露下不重,可碍于神经痛觉没有及时恢复,这些年一点点退化,所以单纯性的气味治疗已经无济于事,因此他需要口服加食疗。   依照季菲的实验结果显示,气味药理用在陆东深身上会慢慢看到效果,有明显效果应该是在一周左右,但令她失望的是,陆东深的身体状况并没改善。季菲又亲自飞来一趟,抵达陆东深的住所时,已经距离蒋璃失踪有一个半月了。 第653章 死了   一个半月。   谁能在沙漠里不吃不喝待上一个半月?要么是已经离开了大漠,要么是已经被黄沙埋骨。   饶尊和蒋璃在大漠失踪一事被沸沸扬扬传开了,与此同时,陆门长公子千里赴大漠寻妻一事也被爆出来,一时间可真是热闹了商界、新闻界和网络。   什么样态度的都有。   但讨论最多的就是上述的两种观点。   前者可能性很低,暂且不说人从流沙里如何自保,有命离开大漠的话怎么不露面?   所以,后者的可能性成了众人的一致认定。   死了。   外界不知道陆东深还在坚守什么,一个半月了,就算救援人员再多,遇害者也等不到这么久了。   季菲对于陆东深所在的环境并不满意,条件艰苦,不利于身体康复。用她的话说就是,我可以帮你复原,但前提条件下是你至少要配合我。   关于个中细节外界不得而知。   但对于商界来说,陆门的晴雨表极为关键,陆东深坐上权力交椅后就开始大刀阔斧,甚至在坐上交椅之前就联合了长盛和华力组建重局为自己保驾护航。   现如今华力太子爷饶尊和陆门长媳在沙漠里失踪,这话一听就教人产生联想,陆门当权人不管不顾深入大漠,陆门和正在重局何去何从?   外界称,目前重局中没被牵扯的就是长盛,但在华力和陆门都在合作里前后折戟沉沙时,长盛是否要从重局里退出来?   邰梓莘始终没表态。   有记者拍到邰业帆的现状:陪着妻子去产检。   似乎主要精力也不在事业上。   众人一脸懵逼……   这是怎么个节奏?   难道当时项目合作的发布都是闹着玩的?   但也有人认为,也许利益相互接缝的三家公司,背地里的合作早就瓦解了。   众说纷纭间又有新消息传出来。   有人拍到陆家少爷从大漠撤回,但没回美国,只身赶往沧陵。   沧陵,曾经蒋璃待过的地方。   刚开始外界以为是遇害者有了消息,但百般搜寻之下方知还是无果,陆东深虽说人离开了大漠,但救援飞机并未撤回,还是按照原定计划继续搜救。   由此,外界就心知肚明了。   陆东深离开大漠时,距离蒋璃失踪已是两个月,他能坚持在大漠没日没夜亲自搜救两个月也算是用情至深的男人。   如果说以前还抱有一线希望,那现在已经完全没可能了,关于这点,陆家少爷也是清楚不过,但还继续派救援进大漠,不过最后寻求的就是个心理安慰罢了。   陆门的几大版块股票在股市上下浮浮沉沉,众人在观望的同时也在怀疑,也许陆东深将会是陆门几届主席中任期最短的一位。   刚坐上交椅就频频出事,这把椅子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阮琦也是一趟趟跟着救援队进出大漠,后来被陆东深派人强行带回了沧陵。最开始几天阮琦没少哭闹,但论拳脚功夫她不及蒋璃,门口齐刷刷的保镖还是能看得住她的。   陆东深回到了蒋璃在沧陵的住所,远离人烟的那一处。   房屋摆设如旧。   之前蒋璃去北京时从这里带了不少原料,贵重的东西也都搬走了,可这里也不空,各色花草打理得不错,房子里的每一处也都有蒋璃曾经精心做的小玩意摆设。   是蒋小天命人定期打扫。   他跟陆东深说,“我想着要是蒋爷回来也能住得舒服些,要是她不回来,这里也是个念想。”   说到这又马上解释,“不回来的意思是……她在外地在国外,就是不回沧陵住。”   现在所有人在陆东深面前都如履薄冰,不敢说些关于蒋璃找不到或者不在了的话。但所有人也不明白陆东深的心思,是放弃了?   陆东深衣食住行全都落在了沧陵蒋璃的住所里。他甚至命人把蒋璃最喜欢的那株玉蝶白梅运回沧陵,每天做的事情挺简单,却也不少。打扫住所,接受季菲的治疗,时刻跟大漠那边联系的同时也在一遍遍制定搜救线路 ,也会处理公事,但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在打理玉蝶白梅。   那株玉蝶白梅的老苗栽种后并没有缓苗的架势,两个多月了,就算拿着放大镜仔细去找也瞧不出有新芽吐绿。   管家在为他邮寄下白梅的时候顺带了花丁的话,“这梅花啊,死了。”   但陆东深似乎没把这话听进耳朵里,每天还是精心照料,该浇水的时候浇水,该避光的时候避光,不见怠慢的心思。   杨远不懂花,但每次来也喜欢瞧上那么一两眼,说,“这花啊,你说它死了吧还不枯枝烂根,说它活着吧还不见抽芽,这教人左右为难,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陆东深没接话,但他明白杨远这番话背后的含义。   阮琦闹了几天后终于消停了,倒是不可能放弃,只是能面对陆东深了。   态度上比较激动,质问他,“你认为他们死了,所以放弃了对吧?”   陆东深正抱着花盆往院子里走,前路被阮琦挡住了。他看了她一眼,从她身边绕过去,将花盆放在石桌上。   晨光恰好,落在梅花枝头,那老桩的斑驳尽收眼底。   “没放弃,我也没认为他们死了。”他拿起喷壶,细细地给梅花花枝喷水,并湿润了土壤,“我只是想以最好的状态去面对蒋璃,你也一样。”   阮琦问他,“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陆东深抬眼看着她,“你不想等饶尊回来看见你半死不活的模样吧。”   阮琦早些日子的绝望又死寂了些,她很想追问陆东深他们到底是生是死,可这话,怕是陆东深也给不了她答案。   她转身要回屋的时候陆东深叫住了她。   “如果恨,你就恨我。”陆东深看着她说了句。   这话像是把刀子似的戳开阮琦的伤痛,她眼眶霎间就红了,垂下脸时,眼泪就跟豆子似的砸下来。   陆东深没上前安慰,实际上,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   “我只希望……希望他们能回来。”阮琦泣不成声,“哪怕饶尊最后发现心里还要她,那也要当面跟我说清楚吧。”陆东深沉默不语,晨光似乎被遮了,落在他脸上,是半明半暗的弧度。 第654章 如期召开   沧陵是蒋璃的地盘,所以,似乎到处都有蒋璃的影子。   陆东深不用到处走,光是蒋小天他们就能给他讲不少蒋璃之前的事,不管大事小情的,陆东深都听得津津有味,在蒋小天他们几人口中,蒋璃就跟神一般的存在。   用蒋小天的话说就是,“别看我家蒋爷是女儿身,可不管说话办事那都是不输给男人的,甚至有时候被爷们还干脆利落。”   这就是他的蒋璃。   但大多数的时候陆东深还是喜欢安静,每天研究着花草,有时候瞅着那株白梅一瞅就能瞅上大半天。   他想到很多事,最后总会将所有的画面汇聚到中秋那夜,她精心做了碧纱灯,跟他说,你看,点亮之后像不像装了月亮?   直到现在,那些碧纱灯还挂在别墅的花园里,管家之前问过他需不需要摘掉,他对管家说,等她回来亲手摘吧。   那夜中秋是最静谧的,如果不是蒋璃早有预谋,就会是个完美的中秋。   他想起蒋璃那晚跟他说,陆东深,我爱你喜欢你,就是想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你。   她还说,男的女的有什么区别?你应该相信我的,有些事只有我才能为你分担。   陆东深每次午夜梦回的时候,耳边总会回荡着蒋璃这句话,然后就会失眠,枯坐到天亮。   有时候睡不着的时候就会去看白梅,在蒋小天他们人眼里,白梅就像是他的希望似的,不生不死的在那杵着,像极了蒋璃目前的情况。   但陆东深失眠的时候会经常看见阮琦所在的房间也有光亮。   没点灯。   是那种燃着香烛的烛台。   沧陵住所里不少这样的烛台,老木的烛桩,精心调配的蜡烛,都是出自蒋璃之手。   陆东深看着透过窗子的盈盈光亮,心知肚明,事到如今,阮琦把他看作是最后一根救命绳了。   季菲对陆东深目前的状况很满意。   在沧陵毕竟比在大漠安稳些,不管是在气味治疗还是在食疗上都能遵循规律,用季菲的话说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对于季菲来说,米就是尚好的环境。陆东深的身体状况在一天天改善,至少,他现在真想跟保镖们动手的话也孔武有力了。但季菲的意思跟他相左,“我只针对痛觉系统的恢复,至于其他,我想可能跟夏昼之 前设定的气味期限有关吧。”   本就不是什么伤身致命的气味,时间一到,不药而愈。   这让陆东深挺诧异。季菲跟他普及,“这没什么,气味构建师的小把戏而已。但夏昼在气味设局这方面就高级得很,一般来说,一个气味局建立之后,懂气味的人基本上都能解得开,但蒋璃的气味局就像是独立的锁配独立的钥匙,别人想要破局不是很容易,这就好比一瓶香水,有的是能够被调香师破译的,有的却怎么都破译不了,这是她的能耐,也是她算好 的。”   陆东深只有苦笑的份。   是啊,都是算好的,等他恢复了体力也做不了什么了。   直到有一天他剪花枝的时候不小心弄伤了左手的手指。   手指流血了。   当时他就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流血的手指头,是剪子的刃刺破了手,伤口还不轻,血就一滴滴顺着指缝往下淌。   他却感觉到了疼,   那一刻陆东深突然明白蒋璃的话,她说,痛真是件好事啊,至少你会觉得自己还活着。   季菲为此很受鼓舞,试探他痛觉恢复程度的方式很简单,会让他去用左手抓些尖锐的东西,刺激他的痛觉。   陆东深觉得季菲的方式很温和,如果换做是蒋璃的话肯定粗暴直接,例如,直接划上他一刀子,然后问他,疼不疼?   原来爱上一个姑娘,连她的粗鲁都成了优点,再多温柔如水的笑容和体温都比不过心里姑娘的一刀子。   季菲在卸下心中重石后跟他摊了牌,是有关忘忧散的事。   “夏昼的两件最大心事,一是配方,二是你。现在你的痛觉在逐渐恢复,就算我完成不了忘忧散配方的重建,心里也没那么内疚了。”   忘忧散重建相对左时之前改良的封痛散来说更难。“我以为找到了泫石替代物就能重建配方,事实上这项工作我给想简单了。”季菲跟陆东深说得很实在,也很诚恳,“我不知道是夏昼有所隐瞒还是什么,但这种可能性很小,既然她把笔记本给我,让我去插手忘忧散的事,那说明就毫无隐瞒。所以,应该是我的能力不够,我没办法重建忘忧散。陆总,能让忘忧散重新面世的人,就只有夏昼 。”   陆东深沉默了良久,说了句,我知道了。   季菲不明白他这句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又或者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正要问,就听陆东深叮嘱道,“继续破译吧,也许是有什么线索没被发现。”   季菲想说自己真的无能为力了,但话在嘴边转了好久,生生咽下去,回应道,“好,我尽力吧。”   时间是不等人,尽人事听天命。   外界的声音更大了。   杨远带回了消息:董事会部分股东就生物合作项目提出质疑,并且有联名更换项目负责人否则项目作废的意图。   生物合作项目是陆门、华力及长盛三家的心血,个中利益纠结,哪能是说终止就终止的?倒是更换项目负责人更来得实际。   生物项目,尤其是神经领域研发是陆东深提出来的,并且也是由陆东深和杨远全力跟进,更换负责人说白了就是想要架空陆东深和杨远的权力。   现在陆东深将全部心思都用在寻找蒋璃这件事上,众所周知,再加上饶尊是死是活谁能知道,因此,项目被唱衰再正常不过。   陆东深问杨远,谁是牵头人。   杨远冷笑说,董事会里最贼心不死的元老能是谁?   徐董事。   陆东深笑了,早就知道他不能消停了,只是碍于他手里捏着的陆门资源。现如今,外界对陆门的评价就是陷入巨大的恐慌和焦虑之中,股价诡异莫测,当家人无心事业一心寻妻,陆门内部势力分裂,新项目停滞不前,相关领域事故无人出面澄 清……   等等,口伐笔诛。   就这样,四个月。   约定的发布会日期将至。   大漠寻人仍在继续,饶尊和蒋璃仍就下落不明,那株精心护养的白梅仍是半死不活。   杨远问陆东深,怎么办?总不能在媒体前爽了曾经的约定吧?这样一来可就让徐董事有机可乘了。陆东深给白梅松了松土,擦干净手,将毛巾整齐叠好,说,“回陆门,见面会如期召开。” 第655章 见机行事吧   公众也许会遗忘,但媒体的记忆始终存在。   很早就有人记着四个月的见面会之约,甚至还有记者一遍遍的电话打到集团公关部进行核实,直到见面会的具体时间敲定。媒体的心是定下来了,但骨子里都是跃跃欲试,毕竟是好奇陆门要以怎样的态度召开此次见面会,因为直到现在陆门长媳还是没有找到,当初承诺之言是从她嘴里说出来 的。   外界舆论越来越大。   主要议论陆门长媳生死问题,几乎是抱着一边倒的态度。人之常情,四个月了,就算她夏昼再厉害也不可能在沙漠里熬过四个月,肯定是丧生了。   生没见人死也没见尸。   夏昼是这样,饶尊也是这样。   饶家和整个华力集团拒绝媒体上门,据说,饶老爷子急火攻心病倒了,饶夫人天天以泪洗面。   于是乎,越是接近见面会的召开,一些言论就越是变得意味深长:   如果不是失踪呢?   人不见了,这四个月来真要是地毯式搜索的话不可能一点收获都没有吧?可如果是蓄意谋杀呢?那“找不到”这种情况就另当别论了吧?   还有人剑指陆家长子,言辞十分直接,大抵都是:   生物项目合作盘子摊得那么大,可谓是国内外的资源都动用了,怕这不是华力的太子爷想赚钱,而是送给老情人的嫁妆,这份浓情厚意岂是陆家长子能容下的?   直到两人前后回国。   陆家长子忍无可忍动了杀机。   以他的能力,真想在大漠里让活生生的人失踪是难事吗?   找不到只是托词,做戏给外人看而已。   种种言论缺乏证据甚至逻辑,但外界大众乐此不彼,相对温暖的事,许是大家更喜闻乐见旁人过得有多糟糕。   商界的人头脑清楚,眼睛盯着的可不是街头巷闻伤人无形又无脑的流言蜚语,就在临近见面会召开的前两天,有人瞧见邰业帆现身陆门集团,媒体寻不到半点风声。   两位合作者碰面无非是为了项目的事,那接下来陆门这步棋要怎么下,大家都拭目以待。   见面会召开的前一天,董事局会议。会上,徐董事的态度很明确,鉴于集团旗下生物有四年前的黑料案底,在没给大众一个满意交代之前,新项目的推进会遭到市场以及消费者强烈的反弹,现如今网络发达 ,任何西信息相瞒都瞒不住,想要无声无息推进项目的可能性太小。   说得语重心长。自打陆东深坐上交椅后,徐董事很多时候都不吱声不吱语,想当时他对交椅人选持反对意见,但碍于他在陆门的根深蒂固、元老级人物,陆东深就算大换血也没换到他头 上。有人说这是陆东深的怀柔政策,也有人说陆东深根基尚浅,一时三刻还动不了徐董事的势力。   不管怎样,徐董事还是一如既往出现在董事会上,这次,他的态度十分坚决。   陆东深于主席位正襟危坐,又恢复一贯西装革履的商务形象。   两个多月的大漠生活让他黑瘦了不少,但之后的沧陵生活也让他沉淀了不少。   闻言徐董事的一番“良苦用心”,他没恼也没笑,只是很平静地问他,“那你认为明天的见面会要怎么继续?”没人能看得懂陆东深眼睛里的波澜不惊,如果从前平静的时候还带些靑情绪,那现如今的他平静就是平静,语调丝毫针对性没有,让人想到了静谧的湖面,一丝风过的影 子都见不着。   徐董事很直接,“简单,或者换负责人,或者面对大众承认错误。”   杨远闻言起了冷笑,“让他承认过错,这跟换负责人有什么区别?”   徐董事没回应杨远,只是看着陆东深。   陆东深靠坐在那,淡言,“你认为道歉有用?”“不过就是给外界一个说法,说白了就是现如今当家人的态度。”徐董事语气不紧不慢的,“陆门商业合作伙伴众多,一举一动其实都落在对方眼睛里,这件事的处理是直接 能影响对方对你的信誉和未来合作的评估,总不能让你父亲的心血毁于一旦吧?”   陆东深沉默不语。   徐董事瞅着他,也看不穿他的心思,想了想又说,“对于四年前的事,当时你二叔也算是当机立断出面道了歉,你呢,同样是负责人一直避而不谈,这样不行啊。”   杨远坐在徐董事的对面,冷声,“当年究竟怎么回事,我想徐董事心知肚明吧?现在让东深效仿个已经坐牢的人?您老是在开玩笑吧?”   徐董事没恼,笑了笑,“杨副总误会了,我的意思只是让东深对外有个交代,你说的当年的事,是什么事?我可不清楚。”   杨远心中冷哼,老狐狸。   “其他人的意见呢?”陆东深目光一扫。   如今的董事会新旧势力对半,不在人多人少,而是在各自手中捏的股份和势力,换血之后虽说新吸纳了新股东,但也抵不过少数老股东的优势。   自然有站在陆东深这边的,意思是不必理会外界声音,把项目推进下去才是关键。   这意见是占了大数的。   当然,这也很好理解,谁不都是冲着利益去的?生物项目的推进自然能令他们赚得钵满盆盈。有少数股东认为不妥,他们倒不是站在徐董事的阵营,给出的理由充分,“这场见面会是当初陆太太的约定,如今她下落不明,陆总更是要出面澄清一些事,否则陆门对外 的信誉就会毁于一旦。“徐董事在旁道,”这就是我的意思,东深,不管怎么样你总得有所表示才行,总不能见面会上再拎出合作发展未来前景,媒体那些人想听的可不是这些。另外,邰家二公子 也是坐不住了,就算不为了外界,合作伙伴也得安抚吧?”   他话音落下后,就有其他董事提出反对意见,一时间争议声不断。   陆东深坐在那,听着会议室里纷杂的声音,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各自有理,各自保全利益……   许久后他不疾不徐地敲了敲桌子。   声音停了。   陆东深调整了下坐姿,看向大家,“徐董事说的没错,只有解决了麻烦,事情才能顺利推进下去。”   这话一出,底下又是窃窃私语。徐董事有了笑脸,道,“没错没错,这才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东深你放心,明天我不会让你孤军奋战,我是陆门的元老,又是一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绝对会维护陆门声誉 。”   陆东深微微一笑,“那就有劳了。”   散了会,杨远没走。   陆东深有点馋烟了,跟他借了一根。杨远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扔给了他一根烟,连同打火机。   “至于吗?不就是抽你一根烟?”陆东深将烟叼嘴里,点燃。   杨远没心思抽烟,道,“我敢保证,明天你一道歉,后天舆论就能逼宫,徐董事能有好心?早就买了不少媒体了吧,就等示弱投降。”   “我知道。”陆东深吐了一口烟雾。   杨远盯着他,“那你还答应道歉?你是怎么想的?”   陆东深沉思少许,弹了下烟灰,“见机行事吧。”“啊?” 第656章 不怕折寿吗   见面会这一天,天晴得很。   上午十点的见面会,被邀媒体提前将近两个小时就到了会场,摆机位的摆机位,给机器占位置的占位置,对问题的对问题,大家看上去像是打了鸡血似的。   还有没被邀请的,大多处于边缘的媒体,进不了会场的他们就打算死守在门口,也是早早的就来占位置,心想着哪怕是能拍张陆门老大的照片也好。   可惜,扑了空。   近十点的时候,落进他们镜头里的仍旧是灿烂的阳光和混着秋天气味的空气。   提早守在地下车库的记者就幸运得多,他们拍到了参会人员的车,其中包括长盛集团二公子邰业帆和他的夫人、陆门高层领导,甚至还有陆东深。   陆东深的车子是在九点五十五分抵达。   有眼尖的记者窥见他车里有一女子,背影像极了陆门长媳夏昼,于是疯狂用镜头捕捉。   陆门的车没遮没掩。   陆东深下了车,顺便将那女子也带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往电梯间走,周围有保镖护着,围观的记者们无法簇拥上前,只能朝着两人的背影猛拍。   有人拍到了女子的侧面。   不是夏昼。   也有人认出了那女子。   阮琦,之前跟华力尊少走得最近的女人。   现如今她出现在陆东深身边?   但凡瞧见这一幕的记者们全都……呃,懵了。   怎么个情况?   大家愣神间两人的身影已经不见,再想往电梯间里挤,已经被保镖拦了个严实。   候在外面的人其实更多的是在等饶尊和夏昼露面。   但直到见面会开始,众人都没瞧见饶尊和夏昼的身影。   抢新闻就是抢时效,见面会那边开始着呢,这边就有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发上来了。没实质性的消息,基本围绕陆东深和阮琦的关系进行。   有人笑谑说,陆门当家人行为难测,是因为别人抢了他老婆,所以他要报复回来吗?   有幸到现场的媒体记者们看见这幕也倍感奇怪,本来该是陆门长媳露面的场合怎么换别的女人了?   就算陆门长媳杳无音信,那陆门长子带着其他女人出席见面会又是怎么个意思?这是内有乾坤?阮琦没跟陆东深坐在一起,他是整场见面会的重中之重,就算当她跟着陆东深进入会场,已经明显察觉到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也无所谓,她径直择了一张椅子坐下 ,远离媒体区。   但记者们还是将镜头对准她,她干脆将太阳镜一戴,任由他们拍去。   她是跟着陆东深一起回来的。   被动的。   当初她想的是,就在沧陵待着等着,只要救援队一天没撤,她就有一天希望,如果陆东深走了放弃了,她就再回大漠,自己雇救援队继续寻找。   但陆东深的人近乎强迫式地将她拖上了车,如果不是有私人飞机,许是不少人会认为她被绑架。   跟绑架无异。   在飞机上她质问陆东深,你这什么意思?自己离开了不算,还得拉着我一起?   陆东深当时好像在处理什么邮件,打从上了车就没怎么搭理她,登机时接了几通电话,从他平静的眉宇里看不出什么情况来,直到飞机起飞,他还在一直忙公事。   但尚算他还有点怜香惜玉的心思,终于回了她的不悦,“在有饶尊的消息之前,我替他照顾好你。”   “陆东深,我是个成年人,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她只想一心扑大漠。   陆东深淡淡地说,“但你是个女人,有些事女人做不了。”   没明说,但十分强势。   阮琦不知道蒋璃平时是怎么跟这种男人相处的,怎么能受得了他这性格和脾气,至少她是接受不了,如果饶尊也是陆东深这性格的话,怕是她早就跟他分道扬镳了。   就这样她被带回来了。   得知见面会后,阮琦提出也要参加的要求。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这是陆门的媒体见面会,跟她丝毫关系都没有,但就是想过来看看。   这场见面会曾经是蒋璃的诺言,见面会的内容也是跟三家合作的项目有关,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这些都是跟饶尊和蒋璃有关系的。   集团公关宣传部总监主持了见面会。   侃侃而谈落落大方,下面坐着满满的都是前来挑刺的媒体记者,问题之前也都过眼过,尚且尖锐,更何况有可能场内随时可能出现超纲问题。   常年跟媒体打交道的人,早就练就金刚不坏之身。   陆东深身旁坐着杨远,另一旁坐着徐董事。一位元老股东能亲自出席见面会,这着实让大家诧异,就更加认定这场发布会的特殊性。   邰业帆和陈瑜坐在不显眼的位置,但即使这样,也是整个见面会上的重点人物,毕竟是合作项目人之一。   总监先就见面会的内容介绍了一番,陆门、华力与长盛三家的合作项目是重中之重,而此次见面会之所以召开的缘由他也没回避。   发言人就代表着陆门的态度,至少这番有诚意的开篇还是让媒体满意的。   挡在合作项目之前的就是四年前的工厂事故,切入这个问题时,徐董事竟先行替陆东深表明了态度。   “关于这件事陆门终究要给出个答复,不管四个月前的承诺是不是儿戏,四个月后,集团负责人给出的态度才能算是陆门的真实态度。”   全场的镜头都对准徐董事。   发言人尬在一旁,徐董事的意外发言是没在计划内的,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陆东深,陆东深却始终平静,并没被这场意外变了脸色。   这是……允许徐董事继续?但允不允许徐董事都继续了,他仍旧语重心长的口吻,“作为集团元老,我很高兴能看到集团的路越走越宽,但同时也为四年前的事感到揪心,今天,陆总作为集团新上任 的掌舵人,他有权力代表集团表明态度,为此,他也会代表陆门郑重地向外界道歉。”   众人哗然。   就连邰业帆也愣住了。   陈瑜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问,“道歉?陆东深刚坐上交椅就道歉?”   邰业帆也表示不知情。   杨远坐在那眼观鼻鼻观心的,实际上要气得炸开花。陆东深面前的话筒是开着的,徐董事说完这话,记者们的注意力就全都在他身上。陆门长子亲自出面道歉,看来当年的事势必要给个说法了,当初陆振名就四年前的事道 过谦,陆东深始终避而不谈,现如今要道歉,那只能说明责任的确是在他身上。   陆东深的神情始终是淡淡的,目光扫过在座的各位,稍许,身子微微往前一倾,对着话筒。   大家都以为他能说句对不起,岂料他开口说的是,“道歉?我从来没表示过要在今天见面会上向公众道歉。”   全场又是一愕。   杨远先是惊讶,紧跟着忍不住乐了一声。徐董事急了,但碍于公众场合没法发飙,皮笑肉不笑瞅着陆东深,“陆总,今天见面会就是要解决四年前事故的,你是集团负责人要负主要责任,难道还要等着陆夫人?四 个月都找不到人,恐怕是……”   “恐怕是已经死了吧,是想说这话吗?”隔空一道嗓音扬起,清冽得很,如淙淙山泉,又似秋霜冷月,“谁说话这么缺德?不怕折寿吗?”   众人一惊,纷纷回头,等看清来者后更是倒吸一口气。   会场门大敞四开。   蒋璃就站在门口处,门外是长长的走廊,走廊上有明艳的光,尽数打在她的一身束腰白袍上,就像是聚拢了室外的艳阳,耀眼得很,又像润玉,让人移不开眼。   惊艳而来,眉色之间又是飒得很。   她身后跟着的全都是外面的记者,大家伙跃跃欲试的。   徐董事震惊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蒋璃没理会他的神情,目光穿过众多镜头落在陆东深脸上,轻笑,“东深,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家都是媒体,怎么就分了三六九等?”微微侧脸示意了众人,“既然来了,   就都进来吧。”   门外记者们欢呼。见面台上的陆东深见此一幕没惊没讶,但也不同于早先的平静,嘴角微微扬起,多有宠爱和温暖,只是,目光在落到蒋璃小指的时候,眉心微微一蹙,眼里有了心疼。 第657章 设下的局   全场怕是除了陆东深之外,所有人都处在震惊之中。   场内那些早已认定夏昼已死的媒体们。   邰业帆和陈瑜。   最激动的当属阮琦,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站起身,盯着蒋璃,眼里是又惊又喜的。   而杨远,眼珠子瞪得老大,瞧见她跟瞧见鬼似的,一脸的不可思议。   被蒋璃允许入场的记者们全都拥在蒋璃身后和两侧,蒋璃闲庭信步往前移,身旁的闪光灯晃成了白昼,这一刻的蒋璃堪比明星还要闪耀。   直到蒋璃上了见面台,陆东深唇角含笑,朝着她一伸手,她抬手,他就顺势将她拉至身边。杨远也已经收回了见鬼的神情,见陆东深这般淡定,过往种种浮游心间,脑中那些个疑问困惑都像是被炸开似的豁然明白,咬牙切齿,暗忖:好你个陆东深,好你个蒋璃 !   尤其是瞧见靳严无声无息也随后进了会场后,心里狠狠又添了句:好你个靳严!   他起了身,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蒋璃,低语,“我是不是该识相的给你让个位置?”   蒋璃笑得十分友善,“那就多谢杨副总了。”   杨远也扬起温和笑容,眼睛里却全都是:你俩给我等着瞧!这事儿我跟你俩没完!   蒋璃坐在了杨远的位置上。   杨远也乐得清闲,坐在台下看着台上正在上演的一幕戏。没错,是戏,而且还是一影帝一影后合起伙来上演了这么一出,那接下来肯定好看。   既然跟他无关,那他就充当一次观众好了。   怕是此时此刻,最在蹭蹭冒火并且在心里狂骂人的就是徐董事了吧。   原本表面上是被徐董事带着走的节奏被完全打破,明眼的人一看就都明白在这场见面会上,人人都是各怀鬼胎。   但媒体顾不上分析这里头的云诡波谲,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蒋璃身上,连同那些跟着进来的记者们,也都一窝蜂地摆好提问姿态。   大家最好奇的当属她是如何在沙漠里活下来的。   蒋璃风轻云淡的反问他们,“进沙漠就一定会死吗?”这话让众人不解,又提及四个月不见踪影的事,蒋璃只是轻笑说,“是在大漠里遇上些小问题,但也没大家认为的那么夸张,我现在不是活生生站在你们面前?难道一个大 活人你们还质疑?”   四两拨千斤,像是回答了大家的疑问,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这种就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记者们很有挫败感,各个都恨不得抓耳挠腮的。   陆东深就坐在蒋璃身旁,听着她嚣张得让对方恨不得揍又拿她没办法的一贯口吻,他实在是想笑,总是强忍着。   他倒不急着出声帮她,反正她也吃不了亏。   在这一过程里,陆东深只是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松开过。   有记者问,“既然这样,那华力集团的饶总呢?怎么不见他露面呢?不会是已经遇险了吧?”   这问题问进了一个人心里,阮琦。   她紧张地盯着蒋璃,心里七上八下的。蒋璃一脸“无辜”加不解地问,“饶总为什么会遇害?今天是陆门的媒体见面会,跟华力有什么关系呢?他为什么一定要露面?如果硬是要扯上关系,那顶多就是项目合伙人 ,这个场合,我想正常人的做法顶多就是隔空表个态或说点什么祝福语大家一同努力之类的话吧。”   呃嗯?   蒋璃的这个回答让全场都很抓狂啊……   记者凌乱了,“听闻陆夫人四个月前跟饶总相约前后回国,又一同在大漠里遇险,现在陆夫人安全无恙露面了,那饶总的下落呢?”“这个问题有两点错误。”蒋璃煞有其事地纠正,“第一点,四个月前我是回了国,但饶总有没有回国我就不清楚了,所以‘相约’这个字眼不合适;第二点,怎么饶总去了大 漠了吗?关于这点我还真不知道。”   全场一片哗然。   记者急了,“可是有报道说你们两人都去了大漠然后遇险,饶家和陆门都派了救援队进行搜救不是吗!”“哦。”蒋璃恍悟,“我是看到相关报道了,但问题是,这些报道怎么出来的?道听途说还是靠着小道消息?在场的各位媒体有在大漠里亲眼见到遇险的一幕吗?又或者你们 采访到了饶家或陆总,他们亲口证实了派遣了救援队?”   一连串的问题让全场的记者哑口无言。   是,没有一家媒体记者亲临了现场,就好比没有任何记者用镜头捕捉到陆家夫人和华力老总一同进了大漠。两人遇险的消息是千真万确传出来的,这消息来源应该错不了,听说当时驻扎在沙漠里等待汇合消息的保镖不少,那么多人参与不可能对外瞒得密不透风,所以,各家媒 体纷纷转载消息也没提出质疑。   现场采访吗?   进不去。   所谓的进不去是当时临近沙漠之地就被封锁了,禁止采访和拍照,就因如此,才更让媒体确信两人遇难。   确实没有一家媒体拍到救援队伍的进进出出,都靠近不了现场怎么拍?而陆门长子不露面,华力拒绝采访西……等等这些,造成了今天在陆家夫人质问下无言以对的局面。   “可是、可是……”还有记者在挣扎,“消息漫天飞的时候陆总和陆门也没出面澄清啊。”   蒋璃笑问,“但陆总和陆门也没出面承认吧?”   一句话把记者们问崩溃了。陆东深在旁实在忍不住,一手抵额低头浅笑,还不能爆笑,否则就坐实了蒋璃的强词夺理。虽说他绝对相信在场的媒体没一个能相信蒋璃的话,他们心里明镜蒋璃在睁眼 说瞎话,但那又如何?确凿证据拿不出,第一手资料获不到,就只能任由蒋璃在胡诌八扯。   他的姑娘,是那种没理都能辩三分的人。阮琦眼前着这一幕,心中更是狐疑,她不知道这蒋璃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她绝对相信,蒋璃脱险这件事陆东深很早就知情了,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是筹划了一 盘棋西,可为什么要这样她想不明白。而在一旁被晾了许久的徐董事悄然变了脸色,蒋璃的这番话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在胡诌八扯,可他陡然就明白了,不,或者说当蒋璃出现在会场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这一切都是陆东深设下的局! 第658章 专业事就要有专业态度   就在记者们近乎抓狂时,蒋璃也算是有了良心发现,话锋一转,给了缓和气氛的转机。   她给了记录秘书一个U盘,插入电脑后,通过幻灯大屏,饶尊那张嚣张又不可一世的脸赫然出现。   台下的阮琦身体蓦地一颤。   记者们惊讶之余赶忙拍摄。   是饶尊的一段影像,看背景不知是在哪处风景宜人的海滩,沙滩裤沙滩鞋,裸着的上半身骨骼结实嚣张,一副逍遥姿态。他先懒洋洋得在镜头前打了个招呼,说,“今天是陆门集团媒体见面会,我呢,就隔空跟诸位打声招呼,没别的目的,主要是希望拿笔杆子的诸位为我们的项目多说好话,当然,主要是因为我投了钱进去,绝没有为陆东深拉票的意思,他那个人的臭脾气,我想你们也没有几个能受得了他的吧。另外,陆东深你现在也一定在看着吧,差不多 的时候赶紧把阮琦还回来,我老婆帮你老婆那是出于情义可不是本分,人手不够就去招人,别扣着我的人不放。”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饶尊的那张大脸近乎是贴在镜头前的定格住。   全场有那么半分多钟是鸦雀无声的,就像是暂停键按下的不止是视频影像,还有整场的人气。   很短的视频,却炸开了不少信息。   例如饶尊的所在地,例如饶尊目前的状态,例如他口中的阮琦在帮陆家夫人做事……其中,很显然他嘴里的他老婆很显然就是指阮琦。   ……这又是个什么节奏?“饶总去没去沙漠这件事我无法回答大家,但据我所知目前他正在度假,大家也看到了。”蒋璃朝着视频示意一下,但许是觉得饶尊那张定格在镜头前的脸有些狰狞,就命 人先把视频关了。“说是隔空祝福,其实主要目的是要人。”她补上了句,又看向陆东深,眼角眉梢那叫一个温柔多姿的,“我看咱们也该还人了,总不能免费劳动力一直用着,小别胜新婚这 话最贴切,所以不能让人家分开时间太长。”   视线一转,准确落在阮琦脸上,“对吧阮琦。”   一句话又让阮琦成了焦点。   成功解决了媒体对阮琦出现在陆东深身边的质疑。   陆东深笑了笑,“当然,饶总都发话了。”   阮琦虽说满肚子疑惑,但听陆东深和蒋璃大庭广众这么说自是不好意思,尤其是饶尊还在视频里给她扣了那么个称呼,脸一红,坐在椅子上有些无所适从。   “陆夫人——”   “关于四年前的事。”陆东深开口了,他主动拉回了节奏,否则依照蒋璃的脾气,非得把记者气得吐血不可。   “刚刚徐董事提及致歉,但我认为不需要致歉,相比言不由衷的歉意,我想诸位更想知道真相。”   一句话成功将记者们的注意力拉到正轨。   徐董事在旁一言不发,但眉头紧锁,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曾经陆门就四年前的工厂事故做出道歉,但实际上,相关部门在工厂程序和配方配比开发上一切都是按照程序走,并没有操作上的失误。”陆东深嗓音清冽。   记者们闻言惊愕,这是话里有话事中有事啊。陆东深也没绕弯子,继续道,“之所以发生事故,是当时有人明知配方不成熟而强行推进,这不是失误,而是纯心故意,并且企图利用工厂事故一事从中获利。所以,如果 真要致歉,我只能代表陆门就当年的用人不当表示歉意。”   “陆总,当年工厂的负责人是你和陆振名先生,你刚刚提到的用人不当,难道是指陆振名先生吗?陆振名入狱是不是跟当年的事有关?”   “配方不成熟而强行推进,如果不是发生工厂事故,那相关药品就会流入市场吗?那不是会害更多人?难道这样还不足以让陆总公然道歉?”   众说纷纭。   第一个问题针对性很强。   但陆东深回答得十分有技巧,“人在世,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我相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种什么因就会结什么果,自有定数。”“而第二个问题。”他没给记者们继续发问的机会,“我想大家对生物流程并不了解,尤其是在陆门,因为当时的贵阳工厂是集团在国内的第一个工厂,所以十分重视。配方的样品拿到工厂,即使出来的成品也只是小批次,而这些小批次的成品并不能直接推向市场,会再折回实验室甚至找更多行业专家进行临床实验,因此,如果当年工厂没 发生事故,我也能第一时间发现配方有问题,不会让不成熟的商品流入市场。“”那四年后的合作项目里,其中有一项涉及到神经领域,这是为了弥补四年前的遗憾吗?既然当年的配方不完善,那现如今的配方呢?你们怎么能保证四年后的配方没问题 ?”   记者的问题很有针对性,而且在态度上很强硬。这问题落下,又有问题起来,“这场见面会是当时陆夫人的承诺,这么说,配方的调整和改善工作是由陆夫人全权负责了?如果再出现问题怎么办?还有曾经受到工厂事故 影响的人呢?“陆东深面色坦然,”神经领域项的合作,的确是对四年前集团生物整体规划的一个延续,更重要的是,希望能研发出更有效、更能让民众受益的神经类产品,尤其是针对晚 期癌症或深受药物及病痛折磨的患者。但关于配方,准确来说四年后的今天不是完善,而是重新配比重新研发,继而开发出最适合最精准的配方。”   这话让记者们都活跃起来了,纷纷询问。“有关新配方的研发的确是由我太太全权负责,新配方中大量利用气味调配、相生相克原理,在这方面我太太是最权威的。”陆东深说着,暗地里紧了紧攥着的她的手,“所 以,她是最有资格做出承诺并且给出专业解释的人。“又到了蒋璃的”表演“时间了,但这一次她可没打算胡诌八扯,在专业事情上她还是有很专业的态度。 第659章 饶尊他死了   “暂缓疼痛,或者说人为控制下的、有时间限制的痛觉系统关闭,这将会对减轻患者治疗过程中的痛苦很有帮助,不仅能够在生理上去除苦痛,而且也会消除心理上的紧张 感,更加有利于后续的一系列治疗。”   有记者发问,“这就是当初陆夫人做出的承诺吧?”“是,四个月的今天也是新配方的启动日期,我们将全面对新配方进行研究开发,将气味领域与医学领域相结合,让大家明白气味可以参与的领域很多,它可以参与到人类 的衣食住行各个区域。“蒋璃言辞有力。   “那跟中医、芳疗有什么区别?”有人提出疑问。“如果将气味归于治疗方面,那的确是属于中医的范畴,因为在中医理论中也涵盖气味间的相生相克原理,而且提取气味的原料也大部分可用于中医治疗,但气味治疗又不等同于中医,因为它更关注于大自然中气味的提取,然后作用于人体,继而对人体形成反应现象。又高于芳香治疗,芳香治疗更多关注花草植物,并从中萃取精油作用于人体,气味构建和重组所选用的原料更广泛,而且最后所构成的气味中也未必只局限于香气体现,我们会根据同类人群体质,将原料中有益气味进行设计、构建和重组,   继而形成全新的、影响人体的气味,继而达到影响人体的作用。”   蒋璃的这番解释专业性强,而且算是市面上罕见的。   于是就有媒体记者提出质疑,“据说陆门前任气味构建师季菲也在研究新配方,却以失败告终,陆夫人能保证自己的配方没问题?”   这个问题抛出来后,徐董事的脸色更凝重了,陆东深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他,眼里的温度转凉。   蒋璃闻言这话后故作惊讶,“没想到记者朋友们还这么关注季菲呢?她在研究新配方吗?”说到这,她转头看着徐董事,半开玩笑问,“徐董事听说这件事了吗?”   徐董事没想到蒋璃会当众甩问题给他,而且还指向性这么强,怔愣数秒,又忙敛去尴尬道,“不清楚,我跟她没什么交集。”   “没交集?是吗?”蒋璃追问。   这么一问就把徐董事问得有点急了,“当然,她是给集团打工的,我是集团股东,怎么可能有交集呢?”   媒体们面色狐疑。“也并不是没交集吧?”如愿以偿见徐董事的眼神变得躲闪后,蒋璃又笑了,看似很无害的模样,“听说季菲曾经为徐董事的夫人调配了一款药香,徐夫人喜欢极了,特意到 集团来找季菲请教使用方法,当时还有人说徐董事你一点架子都没有,当众对季菲表示感谢。徐董事,我看你是贵人多忘事了。”   徐董事微微一愣,马上反应过来笑道,“是吗?哦,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人老了,记性就不好了。”蒋璃一切心思敛在心里,浅笑,没再针对徐董事,而是看向媒体记者,“我不知道诸位是从哪得知季菲现状的,至于她在研究什么配方我不是很清楚,所以很抱歉,关于季 菲的问题我无法回答你们。”   像是一段小插曲,有的媒体长了心眼,详细记录,有的记者醉心于蒋璃手中的新配方。   “请问陆夫人,既然在神经领域可以做到暂时性压制痛觉,那为什么不能永久性压制?这样的话,对于每天生活在病痛里的人来说不是很有帮助?”“永远失去痛觉,听着像是件不错的事,可一旦我们长久的失去痛觉这才是最大的痛苦,痛觉是人体的一种反馈信号,失去了这个信号,你将会很难察觉潜在的病痛。所以 ,我们会将配方的临床只用在重大疾病的治疗过程里,不会跨越这个底线。”   “换句话说,让人永远失去痛觉其实对你来说也不难吧?”   “不难。”蒋璃说到这又补上了句,“对我来说,但凡能利用气味做的事都不难。”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非但不遭人烦,反而让人确信她就是有这本事的。   “陆夫人,方便透露配方情况吗?比如说气味原料配比之类的内容?”蒋璃轻轻一笑,眼里跟融了暖阳,“能说的我已经说了,没说的那就是不方便透露,四个月前我曾经在这里做出承诺要给大家一个交代,如今没有食言,已经拿出了最大的 诚意给了大家一个答案,无论是四年前工厂的事还是今后的发展,希望诸位多多关注,多多给与支持。”   被媒体期待四个月的见面会就这么“有惊无险”结束了。对于记者们来说,有些问题注定是从蒋璃嘴里问不出真相的,例如她究竟是去了大漠还是跟阮琦在研究配方,四个月里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事,如果真去大漠,那是如何存 活下来的,还有饶尊,真的就是去度假了吗?   但蒋璃的话没错,四年前的真相和四年后的发展才是重中之重,新配方的面世让生物市场上亢奋不已。   至于徐董事在见面会与陆家长子前后不一致的发言,以及蒋璃在会上似有映射徐董事的话,等等这些,似乎就都归于集团内部斗争里了。   对外一团和气,但媒体散了,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徐董事被靳严给拦下,“有些事,我想徐董事需要配合我们部门交代一下了。”   徐董事没怒没恼,只是转头盯着陆东深,良久后说,“声东击西这一招,你用的可真是炉火纯青,比你父亲还要绝!”   陆东深笑了,“不,我最擅长的是请君入瓮。”   徐董事咬牙。   大势已去,当蒋璃出现在会场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   “请吧。”靳严一脸严肃。   等徐董事离开后,蒋璃还没等一个熊抱陆东深享受情爱绵绵时,胳膊就一把被窜上前的阮琦给拽住。   拽了蒋璃一个趔趄,她回头龇牙,“你熊的力量啊?注意点,我是伤残人士!”   阮琦哪有功夫纠正她离伤残人士的级别还差得远,急忙问,“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回来了,那饶尊呢?那段视频压根就不是他最近拍的!”   “的确不是最近拍的。”蒋璃从她手里抽出胳膊,叹了口气,“饶尊他……死了。”   阮琦像是被人闷了一棍子似的,大脑嗡地一声响……   死了?   巨大悲怆还没等涌上来时,她眼尖瞧见蒋璃的眼角浮游过一丝笑谑,猛地反应过来,下一秒抬手照着她胳膊就是一巴掌,打得不轻,疼得蒋璃都叫出声了。   “让你胡说八道!”阮琦说着还要打。   被陆东深赶紧拦住,他也是服了蒋璃了,轻声道,“告诉她吧。”   “既然这么关心他,早干嘛去了?该结婚的时候不抓紧结婚。”蒋璃嘟囔了句,然后从衣袍的兜里拿出张名片递给阮琦。   阮琦接过看了一眼,是家医疗机构院长的名片。   很干净的名片,人名旁边也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头衔,就是用很小字迹写了“院长”二字,名片反过来是机构的地址和电话,在北京。   “你联系这位院长就能找到饶尊了,他就在这家机构里呢。”蒋璃道。   阮琦惊呼,“他受伤了?严重吗?”都住进医疗机构里了,那伤势肯定不轻啊,这是在……疗养?   “你后悔还来得及。”蒋璃意外说了句,“他是受伤了,伤情怎么说呢,是挺严重的。所以你可想好了,一旦真去找他,那可就要在他身边一辈子了。”   阮琦双腿有点泛软,脚腕一松,杨远在身边及时扶住她,这才没让她瘫软在地。她顾不得回答蒋璃,满脑子都是蒋璃的那句:受伤了,挺严重的……   她喃喃,“我得去找他……得回去找他……”   陆东深看了杨远一眼。杨远明白,点头说,“好,我来安排。” 第660章 老天爷还算仁慈   四个月后陆门长媳的突然现身,让整个见面会的主动权重回陆东深手里,见面会刚结束,各大新闻的专题就都做出来了,网络的速度最快,第一时间报道了见面会上的风 云变幻。   各类善后的工作全都交给杨远了。   事实上杨远就是个贤内助,不但第一时间做好了阮琦回国的安排,还能将见面会的后续事宜和媒体打点做得专业到家。杨远给陆东深打电话邀功的时候,陆东深早就带着蒋璃回家了。杨远在手机那头先把自己夸了一番,大抵的意思是:陆东深,你遇上我就是上辈子积德了,你放眼整个上 市公司,哪家集团主席能在这种空挡下全身而退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换做其他人今晚那都是要在酒桌上血拼的。   把自己歌功颂德了一番后又言归正传,“蒋璃和饶尊他俩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件事我也有知情权吧?陆东深,你们两口子把人耍得团团转不道德吧?”   这番话陆东深不爱听了,尤其是杨远开头的那句,他皱眉,“什么叫蒋璃和饶尊他俩怎么回事?不会说话就别说。”   “人到中年了,怎么火气那么大呢!”杨远怼了他一句,“我不管啊,这件事如果不给我交代的话你会后悔的,我这个人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容忍别人不把我当成自己人!”   “听故事可以,带上一壶好酒直接登门,但要是信口开河你就给我滚蛋。”   管家其实已经好酒好菜地吩咐下去了。   当陆东深带着蒋璃进家门的时候,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不亚于瞧见了鬼,那神情就跟杨远一模一样。   管家惊愕之余就是激动。   激动的手都抖了,一个劲地说,“太好了太好了,回来就好……”仔细看,眼里还泛着泪花。   陆东深心中感慨,这蒋璃收买人心的本事还真不能小瞧啊,平时也不见她对谁有多和善和主动,怎么就一个个的都唯她马首是瞻了?   跟杨远通完电话后,蒋璃也结结实实地泡了个澡,做了个芳香spa,又好好呵养了一番皮肤,等出来后才觉得自己像活过来似的。   还是家好。   这个念头来得也是实在又顺理成章。   她的根在北京,但打从亲人离世后,好像北京的住所就只是住所了,她在沧陵历经了欢喜悲哀,她以为沧陵就是家了,可现在想来,那里好像只是个停靠点。   这里她待得短暂,甚至说连家里地下室或阁楼堆放了什么东西都不清楚,可就是觉得踏实。   原来就是这样,爱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陆东深抱着她一并窝在懒人椅上,是久违了的温暖,还有她身上的气息,淡淡的却又勾着人挑着魄的,她不在他身边的这些日子里,家里关于她的气息似乎也淡了。   他害怕这样。   害怕她的气息就这么没了,渐渐地,家里再也寻不到她的影子。   还好,她回来了。   陆东深细细看她的手指。   伤口虽然恢复很好,但终究是断指。他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关于她当时断指取泫石的具体情况后来阮琦都跟他说了,说得很详细,他当时听着,浑身都在疼。   他是完全能够想象得到蒋璃是怎么举刀切指的,她这个人做事向来干脆,或者说利落到对自己都能狠下心的地步。   指骨齐断,看伤口就知道她当时是下定决心的。   陆东深拉过她断指的手,轻轻吻过,然后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声,“傻。”蒋璃后背贴着他的胸膛,一手反勾着他的脖子,脸腻着他的脸,残指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的手指头啊,长,断了一小截也没什么,回头我画上个指甲,看着也差不多 。”   “胡闹。”   蒋璃嘻嘻哈哈的,“别这样,早就不疼了。”   “我疼。”陆东深实话实说。   蒋璃反身,唇沿着他的喉结一路上爬,媚笑,“那就让蒋爷我好好安抚一下你受伤的心灵。”   ……   一入夜杨远还真来了,竟也听话,抱着个像是在地底下埋了百年的破坛子酒。   蒋璃懒洋洋地问他,“杨远,当初你们杨家是不是期待你是女儿来着,所以提前埋了坛女儿红?”   餐后夜话搁在了花园里。   厨师今晚可谓是耗尽功力,丰盛晚餐过后,餐后各类甜点备得那叫一个五花八门,用蒋璃的话说就是:越多越好,我需要吃大量甜食来补充这几个月消耗的能量。   碧纱灯还在。   早早就燃起了香烛,光亮摇摇曳曳的温柔,月色也如中秋那晚明亮。蒋璃跟陆东深坐在一起,宽大的椅子,两人一同窝进去就显得亲热。看得杨远腮帮子都酸,“你俩是黏在一起了吗?能不能坐姿正常点?陆家公子啊,打小就得站有站相坐 有坐相吧?“蒋璃听了这话更是往陆东深怀里钻,”你是吃醋我还是嫉妒陆东深呢?如果是嫉妒陆东深,那你没戏了,我心里只有我家老陆,如果是吃醋我的话,那你更没戏了,我家老 陆的性取向特别正常。”   陆东深乐得美人在怀,胳膊一伸将她搂得更紧,他不说话,任由蒋璃跟杨远贫嘴,眼角眉梢都沁着笑。杨远抖了一身鸡皮疙瘩,“我要不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你以为我爱来这看你俩腻歪?话题开始之前我先声明一句,这酒可是我费尽心思从老酒友手里拿来的,珍藏 多年的,都识点货。”   酒是好酒,入口香醇,又有甘味留在唇齿之间。   蒋璃忍不住贪杯。   陆东深这次没纵着她,只给她倒了一点点,理由是,有伤在身。   蒋璃撇嘴。   要是断指的时候有口酒喝,可能药劲过了之后也不会那么疼了。“之前的事你们都知道了,那个开飞机的朝我亮刀子,但我这人灵巧啊,他第一刀没得逞,再想杀我就难了。然后就陷入流沙里,我们三个一起。当时沙尘暴也大,其实我整个过程都是懵的,开飞机的很显然就想要我的命,死拉着我不放。当时我想我们仨肯定活不成了,没想到老天爷还算仁慈,估摸着只想惩办坏人吧,最后沙尘暴把我和饶尊卷起来的时候,那个开飞机的就再也没从流沙里出来。” 第661章 秦川开道   扯了一杯好酒的淡,蒋璃开始言归正传,一方面她打算给杨远扫扫雷,另一方面她也有意高歌自己,因此整个过程里她讲得可谓是慷慨激昂的。   恶人自有天惩。   饶尊的那名手下的命运就是如此。哪怕是蒋璃此时此刻再说起也觉得一切都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没人能从流沙里逃出来,所以当她和饶尊被罕见的沙暴龙卷吹得昏天暗地的时候,却还是能眼睁睁地看着那 名手下最终被流沙吞噬的模样。   饶尊对那手下的遭遇只啐了一声:活该!当然,这声活该也是饶尊有了清醒意识后才说的,为了救她,饶尊在流沙里几乎耗费了所有体力,所以当时她是一路拖着饶尊走出的大漠,就像是四年前饶尊背着奄奄一 息的她走出茫茫戈壁一样。   沙尘暴终究是停了。蒋璃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周围的沙丘被一场席卷了天地的风沙捏成了全新的模样,这便是大漠,哪怕是经验在丰富的领路人,方向感也都会在这场改天换地里折戟沉沙 。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要往那个方向走,更不知道昏沉不醒还在发着高烧的饶尊能不能熬过这一关。   直到她听见了驼铃声。   不止一头骆驼的驼铃,应该是骆驼群。   当眼前隐约有人影出现时,她再也支撑不住昏倒了,临失去意识前她终于明白上天让她逃出流沙的目的。   不是为了让她更痛苦的死去,而是要更坚强的活着。   后来蒋璃才知道,她当时出大漠的位置更好跟入大漠时的南辕北辙。“是当地的一家人救了我们,等饶尊的病情稍稍稳定些了后,我就想着该联系你们了。”蒋璃从果盘里拿了只水晶小红柿,咬了个小口慢慢吸了一口,香甜的柿汁和柿肉就 入了口。   在国内到了这个季节,她往往会到山上采足满满一竹筐红柿,洗好,或晾晒或腌渍,再或者以柿汁染色做些布头,来年可以裹些花草植物做驱虫用,又好看又实惠。   杨远十分不注重形象的撇撇嘴,“别,你哪是联系我们啊。”   蒋璃哼笑,“这个‘们’当然跟你没关系,陆东深是我老公,我得让他知道我安危吧?”   陆东深面含微笑,这才是最正确的节奏。   杨远微微眯眼盯着陆东深,“照她的说法,你其实在动身去沧陵之前就知道她已经出了大漠?”   陆东深捏着酒杯抿了口酒,酒杯往桌上一放,“是。”   杨远气急,冲着他敲了敲桌子,“行啊你,你们,瞒得可真是滴水不漏的,哎——”他又面冲着蒋璃,“你嘴里的你们,除了陆东深就是靳严吧?”   蒋璃抿唇一笑,“还算聪明啊。”这话落在杨远耳朵里那就是诛心,恨不得顿足捶胸地质问他们一句,从什么时候起靳严攀升男二角色了?他一直觉得他俩加上他那就是铁三角组合,靳严那小子竟无声无 息地插上一脚,这是硬生生把他踢出局的架势。“怕节外生枝。”陆东深很难得解释了句,拿了一枚花点放到蒋璃面前的盘子里,一副投食的姿态,“一来我当时不清楚除了那个被收买的手下,我二叔在外面还有没有人,   二来徐董事想要成事必然耳目众多,你跟在我身边,只有身边的人相信了的事实,徐董事才会相信。”   当蒋璃终于可以跟外界取得联系时,第一个想要打电话的人自然就是陆东深。可在沧陵待了三年的风雨经验告诉她,联系陆东深需谨慎。   理智让她开始思考那个杀手究竟是谁?   是饶尊的人但不是冲着饶尊去的,很显然是想要她的命,谁能跟她有仇?有仇的话又何必千里迢迢跟到大漠,还是一直等到找着泫石以及开采泫石办法后才对她动手?   只能说明一点:一箭双雕。   杀人、夺配方原料。   只能是想要对付陆东深的人。   蒋璃联系了靳严,而且严格来说,她从一始终都只是跟靳严联系。   这一步,其实是蒋璃的赌。   她失踪不见,陆东深必然会不顾一切到大漠寻人,杨远凡事喜欢亲力亲为,除了公事外,他会担心陆东深的身体,所以,一同前往的可能性最大。   “如果有人有心要对付陆东深,那但凡能联系上他的通讯设备也未必安全。”蒋璃慢悠悠道,“反而靳严最安全,因为他在集团的中立职位,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赌靳严会成为陆东深和她之间的联系枢纽,这是蒋璃赌的第二步。   陆东深是集团主席,所以在靳严眼里,陆东深是集团,集团就是陆东深。早先,他能因为顾全大局跟她联手,现如今他也会为了集团利益从中权衡。   蒋璃给靳严打电话的时候只说了句:是我。   没报姓名还是个陌生号,靳严只做浅愕,然后冷静道,说。   那一刻蒋璃就知道,靳严能在集团风雨中屹立不倒,那绝对是他的本事。   没叙旧没说多余的,蒋璃在电话里只说了四个字:秦川开道。   “秦川开道?”听到这四个字杨远就不明白了,“也就是说,她只让靳严传了这四个字给你?”   陆东深笑着点头,抬手摸着蒋璃的头,像是在撸猫似的,“只有聪明的姑娘才会化繁为简。”   蒋璃也不忌讳杨远在场,勾住他脖子送了一枚香吻,“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嘛。”   “二位上神,能劳烦把‘秦川开道’四个字解释清楚了再腻歪吗?”杨远实在无法忍受辣眼睛的者谋,势必要提醒眼前这俩人自己来这可不是爱心奉献酒的。陆东深就任由蒋璃在他怀里折腾,乐得抱着美人尽享庸君之乐,“忘忧散出自秦川,这点你清楚。秦川与世隔绝,外人轻易进不去,秦川的人也轻易出不来,能通外界的就 只有一条前人开凿的暗道。知道这条暗道的除了秦川人,就只有我、囡囡、饶尊和阮琦。”   杨远听得聚精会神的,感觉学习那会都没这么勤于思考过,“所以,秦川开道中的道就是指那条暗道?”   陆东深点头,“暗道有机关,轻易不放行,唯有大事才能出暗道。”   “你用的是‘出’?”杨远抓住了关键字,“可蒋璃传达给你的是‘开’。”   “没错。”陆东深笑道,“开,开道,有迎接的意思。秦川从不邀请外人入村,所以能够让他们开道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有人将利于秦川的东西带回去了。”   这个人,就是蒋璃。或者说,是秦天宝认为的天女。 第662章 这就叫做心有灵犀吧   天女归来,并且带回了忘忧散的配方原料,这足够让秦川上下夹道欢迎。当初蒋璃离开做出承诺,一旦可以重现忘忧散,势必要回到秦川给与交代,所以,靳严可以不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或者说除去他们四人外没人能明白“秦川开道”到底要 传达什么,这也是蒋璃很聪明的地方,哪怕真有人有心怀疑这四个字,那一时半会也未必能想得明白。   靳严是极佳的传达者,当陆东深接到靳严电话,听到这四个字后就都明白了。   蒋璃是回了秦川。   在见面会开始之前,秦川的确是最安全隐蔽的地方,更重要的是,秦川的巫医可以成为她的助手。   能够回秦川,说明身体无大碍,更重要的是,能回秦川,这背后还隐了四个字,那就是:声东击西。   陆东深想明白这点后着实是长松了一口气,命靳严中间传话,告知蒋璃他的决定:顺势而为,请君入瓮。   杨远听到这深深感慨,“也得亏是蒋璃,换成其他姑娘早就一头热直奔而回了,哪还能有这么冷静的性子藏四个月。”这话是发自内心的,他虽说平时总是嘴里骂她是死丫头,可实际上他是太清楚蒋璃体内住着的可是一颗不输给陆东深的心。试想一下,万一当时蒋璃真是一猛子出现在陆 东深面前会怎样?   倒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一定会让陆东深在这场股东之战中失去主动权,想要把徐董事这只老狐狸的尾巴揪住还不知道猴年马月。   恰恰是因为蒋璃的没出现,也恰恰是蒋璃没通知陆东深身边的任何人,所以才会让徐董事相信陆东深是真的在找蒋璃,而且近乎疯狂状态。而陆东深的确是布局高手,先有意去封锁消息而后放开消息,这是造成了消息封锁不住反而愈演愈烈的假象,事实上媒体们也这么认为,因此,这些消息表面上像是打击 了陆东深,并且看上去他在那张权力交椅上风雨飘摇,实际上却成了陆东深引徐董事入局的关键。   再加上陆东深让靳严去查饶尊手下的事,并且将结果直接扔给警方,陆振名的又一罪名压得死死的,这在陆门内部不是秘密。   如此高调处理自己的亲人,更有泄私愤的嫌疑,这样一来徐董事相信陆东深是疯了,失去了理智。   “可是季菲插一杠子算怎么回事?”杨远想到这个环节不解,“季菲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多此一举。只要蒋璃不出现就可以了,徐董事一样相信配方出不来。”陆东深轻轻一笑,“只有季菲的存在才会让徐董事更相信配方出不来的事实,他是个老狐狸,小心驶得万年船,蒋璃不出现,而我又对四个月后的见面会毫无准备,他肯定 会怀疑我留了后手。另外,”   说到这儿,他低头瞅着蒋璃的脸,眼里多是温柔,“安排季菲,她也另有打算,算是声东击西。”   蒋璃冲着杨远眨眨眼,“你快夸夸我。”   杨远一撇嘴。   这番态度倒是没让蒋璃失了愉悦心情,谁叫杨远难得吃瘪呢,谁叫她是个宽宏大量的女子呢?她手捏糖裹花生扔进嘴里,咬得嘎嘣脆,说道,“我虽然不参与董事会的事,但东深自打坐上交椅后出于什么环境我也能看出来,四个月前的媒体见面会上有些人的用意就很明显了,我放出消息,只不过就是为了配合东深。而我安排了季菲这步棋,一来的确就是为了混淆背后人的视线,二来是想让季菲调理好东深的身体,事实上,她的确 做到了。”   杨远听着这话先是一愣,而后恍悟,“换句话说,就算你没遇上危险,你也会假装遇险然后避开大众视线四个月?”   “是,但这个念头也是遇险前一晚才有的,之前也没跟东深沟通过。”蒋璃轻声说,“后来接到靳严的电话,传达了东深的意思,我就知道我俩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她转头看陆东深,两人相视而笑。   这就叫做心有灵犀吧。   杨远惊愕,“难道你就没想过一旦真走不出大漠呢?就像是你这次的经历,九死一生啊,你是把研发的希望放在季菲身上?”“不是。”意外的,蒋璃说了这么一句,“我很清楚季菲,她没有能够研发配方的能力,哪怕她很清楚原料配比。但是,她有能力通过原配方的原料配比找出破解原配方的办 法。杨远,我这么说你听着不绕吧?”   杨远对配方的具体情况不是很了解,听着是晕晕乎乎的,但没关系,他只要知道一件事就行,就是陆东深的身体被调理好了。“而且,”蒋璃拉长了音儿,又重新窝回陆东深怀里,一副懒洋洋的姿态,“我从来都不相信我走不出大漠,这是我的信念,也是我对东深的承诺,不管条件再怎么艰难,我 一定会活着出来。”   杨远被这番话震撼了,她说得轻描淡写的,可是,这得是多强大的信念才敢这么想这么做呢?   他冲着她竖起拇指,“你可真牛。”   “那是。”蒋璃又开始不要脸了,黏着陆东深,“这么一瞧,我其实比杨远厉害多了吧。”   杨远一听,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陆东深也没理会杨远发绿了的脸色,将她搂在怀里,轻叹一声,“他不怕危险,但你不行,我会担心。”这是一场势在必行的博弈,她不是寻常女子,所以从他的只字片语里早就读懂了他的心思,竟早他一步就埋了季菲这步棋。他是擅长顺势谋划,可从没想过把她拉进局里 。然而她就十头牛也拉不回地闯进来了,成了神助攻。   何尝不是他的赌局?要知道这期间但凡有任何差池都会功亏一篑。   但是他的姑娘,就这么完美地配合他上演了一出大戏,他心疼之余也心存感激,要知道,他在这场赌局里是没有回头路的,一旦输了,那就是彻底输了。杨远胳膊肘拄着桌子,一脸无语地盯着面前这两位,还行不行了?眼里是一点都没他啊,还有,听听陆东深说的那叫人话吗?什么叫他不怕危险?他是火娃啊还是大力娃啊? 第663章 我都不会离开他   有人说最长远的爱情是崇拜,可杨远觉得,最好的爱情是势均力敌相互成就,陆东深和蒋璃就是这样,彼此都很好,彼此也都能配得上。   说心里话,他挺羡慕。   但这番话打死他都不会在这两人面前说,这俩人,一个比一个可恶,一个比一个对他不客气,枉他对他俩死心塌地的。   这人呐有时候就是贱,这个字杨远觉得用在自己身上可合适了,就像是现在,明明觉得这俩人腻歪得够呛,他还是想赖在这,任由蒋璃明里暗里地怼着他。   如同他接下来问的话,“你断指取泫石,说明泫石不可用啊,那配方的原料就有问题,最后你是怎么解决的?”   问完这话,其实杨远已经隐隐有感觉会被嘲笑,但说出去的话形同泼出去的水,收是收回不来了。于是,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蒋璃身体往前一倾,胳膊肘支桌,手托脸的,眼睛里的笑都带着十足的流氓气,“我能回来,说明配方就已经还原成功了,泫石当然能取代,原 料的情况我也能跟你说,但你确定你能听得明白并且不会恶心想吐吗?”   杨远赶紧抬手做禁止状,“你当我没问。”   反正又不是他去研发,问得那么专业他的确听不懂,知道能赚钱就行了。   陆东深忍不住低笑。   杨远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自打认识蒋璃后,一身钢筋铁甲就被磨得惨不忍睹,看得出现在还强打着最后一丝倔强不被蒋璃收服,但,这恐怕是早晚的事了……   无声无息收买人心,这是蒋璃的本事。   杨远见陆东深也不帮腔,内心彻底枯死,再也不期待他心疼半分,清清嗓子,故意找蒋璃的茬,“说到命大,你刚刚落了一个环节。”   蒋璃微微一挑眉。“从陷入流沙到被沙尘暴卷上天,中间是谁救你们出的流沙你可没说。”杨远哼哼直笑,“我没见过流沙但也听说过流沙的厉害,马上要被流沙吞了的人一下子被卷起来?这 种几率小点吧?”   蒋璃慵懒一笑,“还不算笨嘛,嗯,这智商能待在我家东深身边了。”   杨远在心里狠狠剜了她一眼,但还是不耻下问,“说说呗,就当常识普及了,毕竟人生漫漫的,保不齐什么时候我想不开去大漠旅游呢。”   蒋璃笑得更是一副欠揍样儿,眼睛里闪烁着全都是坏意,甩出一句差点让杨远吐血的话,“你猜。”   **   阮琦回国后第一件事就是联系那位院长。   心里七上八下的。电话里院长的声音挺和蔼的,听着能有个五六十岁,她报上姓名,那院长说他知道。看来都是蒋璃之前安排好的,她问及饶尊的情况,院长沉默了稍许跟她说,“你来了就 知道了。”   就这么一句话,让阮琦更慌了神。   名片上没有具体地址,她加了院长的微信,没一会儿,详细地址就传过来了。   在郊区……   院长在微信里说,今天太晚了不接待访客,明天吧。   还不到夕阳西下,在城里算是早,但去往郊区的确是晚了。可阮琦这颗心放不下,回到住所后哪有那个心思去倒时差?   家里有定期打扫的阿姨,正好碰上她在家,阮琦就问阿姨,饶尊这段日子有没有回过家。阿姨摇头说没有。   阮琦的一颗心一直往下沉,又打了电话给乔臻。乔臻听说她回国了很激动,嘘寒问暖的,又要她今晚回饶家吃饭,说她一个女孩子孤零零的在外面不会照顾自己。   从小到大,阮琦只在阮英身上找到过温暖,她的妈妈,不管再难再苦都会将她抱得紧紧的,跟她说,别怕,妈妈在。   阮英过世后,阮琦不敢再奢望家庭温暖,就像是在大漠的时候她问过蒋璃,你想你爸妈吗?   蒋璃没隐藏自己的情绪,跟她说,想,有时候想得紧了心脏都疼。不管是我亲生爸妈还是我养父母,我都想。   想他们什么呢?阮琦问她。   蒋璃说,想如果他们还在,我还会是个能被父母疼的孩子吧。   是啊,谁都不想长大。   她和蒋璃,就这么被迫着长大,被迫着接受这世间的孤独,然后长成了一个在外人眼里看上去无坚不摧的人。   阮琦喜欢乔臻,还有饶瑾怀,虽然对饶尊严肃,可对她很慈祥。所以,在听到乔臻的声音时,这一路上的担忧和委屈就化成了眼泪,一时间竟泣不成声了。   吓得乔臻要赶过来,生怕她会出事。   阮琦让自己情绪尽量缓平下来,跟乔臻说不用,明天她要去看饶尊,只是担心他的情况而已。   乔臻稍稍松口气,安慰她说,饶尊能回来他们已经谢天谢地了,这段时间他一直待在疗养院里,要阮琦别太担心。   阮琦听着乔臻这话似有点放下心来,可同时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要真是无大碍怎么就一直待在疗养院?   刚想追问,乔臻在电话那头叹声说,“尊尊在去大漠之前就跟我们打过招呼,说等回来你俩就结婚,还跟我们说,你不喜欢闹腾,所以婚礼做得私隐温馨就好……”   阮琦又哽住了,乔臻再说了什么她都听不清,等对方说完,她噎泣问,“阿姨您跟我说实话,饶尊到底怎么了?”   那头稍稍沉默了会,这节奏就跟那名院长的一模一样。   “明天你见了饶尊就知道了。”乔臻叹了口气。   阮琦坐在沙发上,总觉得气流受阻呼吸不畅,然后想起蒋璃的那句话:你可要想好了,一旦真去找他,那可就要在他身边一辈子了……   “琦琦?”乔臻在那头稍许迟疑,“你……怎么想的?”   阮琦从恍惚里走出来,她明白乔臻话里的意思,轻声说,“阿姨,我既然能回来就是想得很明白,不管饶尊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离开他。”   **   翌日阳光明朗,空气里挺凉,晚秋的北京美则美矣,但毕竟快立冬了,又是一年过。   饶家的司机一大早就侯在楼下了,阮琦一上车,车内的温暖迅速逼走了外头的寒凉。一路朝着城外开,这期间,阮琦的身体绷得僵直,等到了指定地点下了车后,她才意识到全身肌肉都酸疼得要命。 第664章 白色海洋   疗养院的位置得天独厚,后靠山前有湖,湖上有黑天鹅嬉戏,风光倒是无限。阮琦朝着疗养院的大门上头瞅了一眼,没名字,周遭也没挂什么招牌,所谓的大门就是一个五米多高的花型石砌拱门,没围墙,沿着拱门延伸向远方的是一条平坦干净的 走道,走道两旁用雨花石铺就,仔细看去,那雨花石竟都是统一的润白色,让人喜眼。雨花石的两旁就是宽拓的草坪,茵茵葱葱,有定期修剪的痕迹。草坪的再两旁是一棵棵粗壮的银杏树,看姿态那都是有年头了。晚秋至,已是金黄泛头,苍劲的枝干朝着 上空无限伸展,蔚蓝的天空被这金黄分割成数格子小块。   风过时,有叶子松松散散飘落,还不到大片落叶的时候,所以视线偶尔扫过金黄也是情趣。   走道的尽头是一栋……呃,城堡。   暂且先叫它城堡吧,哥特式建筑风格,琉璃花菱窗子,还有尖尖的屋顶,半隐半现在金黄色的树影里。   只是层高稍稍矮了些,终究还是个疗养院,不是真朝着度假之地去的。   但竟然有白色马车来接。当阮琦前脚刚下车,后脚就瞧见树影间一辆马车缓缓朝着拱门这边来,高头白马身披彩鞍,那马车车轮雕花精致,又形同是贴了贝母,一经光照,闪烁珍珠白色。像是管 家的人驾着马车,身穿黑色西装。   阮琦这一眼看过去恍惚。   就像是再往前一步就踏进了欧洲中世纪的时光。   马车行进缓慢,上了马车,听着车厢四角上的清脆小铃叮叮当当,阳光大片铺下来时落了一怀的温暖,还会沾上一两片的银杏叶子,叶脉被阳光映得透亮。   阮琦无暇欣赏周遭美景。   听着马铃声,悠悠扬扬,落进耳朵里似乎成了驼铃,回荡在广袤的大漠里,荒凉,一眼望不到人烟。   她打了个寒颤,因为又想起饶尊被流沙吞噬的场景。   院长早早的就在门口等候了。   倒不是中世纪绅士服,一身白大褂跟背后的哥特式的建筑总觉得又怪异又搭配的。阮琦下了马车登上台阶,与他汇合。院长姓袁,五十多岁的模样,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浅薄的痕迹,看得出年轻时长得不赖。他引阮琦进了室内,阮琦以为能看见关于疗养院的各类介绍,不想,四周墙壁上挂 的几乎都是艺术品,很有格调。   袁院长介绍说,这里以前是私人住宅,后来前任主人举家搬迁国外,这栋房子他便接手了,并笑称,以前接手的时候地皮还不贵,现在要是接手可买不起了。阮琦没心思关注疗养院的前世今生,更重要的是,她怎么看着这里都不像是个疗养院,一来,环境不像,没有疗养院该有的模样;二来,没看见其他的病人,总不能就饶 尊一个患者吧?   袁院长看出她的疑惑,笑了笑,“楼上是治疗室和病房,你要不要上楼看看?”   “饶尊呢?”她直截了当问。   袁院长始终保持微笑,“这个时间应该是在花园,今天他心情还不错。”   阮琦闻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轰然落地。   能在花园,而且心情还不错……没昏迷不醒!袁院长叫了一名工作人员,穿着护士服,挺年轻朝气的姑娘,叫她在前面带路。阮琦临去花园前,袁院长轻声说,“阮姑娘,苦尽才能甘来,你心思澄清,上天会厚爱你的 。”   好听的话谁都喜欢听,虽说阮琦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一谢再谢。   小护士在前方边带路边回头,时不时还冲着阮琦笑。   笑得阮琦这个心里没底啊。   小姑娘年轻阳光,笑起来是挺让人看着心情好的,但无缘无故地总冲着你笑,搁谁谁都瘆得慌,再配上周遭这种环境:几乎没什么人……   阮琦脑子里总会闪过各式各样看过的古堡杀人魔桥段……而饶尊,说不准是被他们给控制住了……   思绪正妖娆蔓延时,就见小护士停住脚步,朝着前方一指,“看见前边的玻璃房了吧?穿过玻璃房的花墙,尊少就在那边呢。”   阮琦赶忙谢过。   又听小护士嘻嘻说了句,“真羡慕你呢。”   嗯?   小护士却没多说什么,折回头一溜烟就走了。   什么情况?   阮琦一头雾水的。   但来不及多想,便快步朝着玻璃房方向去了。往花墙走的时候,她的心跳就愈加快了,不知道穿过花墙能看见什么?   饶尊在做什么?   是在花园散步还是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着?又或者认不认识她?有没有很狗血的失忆?   她不敢去深想,从蒋璃到院长再到乔臻都讳莫如深的,这说明饶尊一定是怎么了。   穿过花墙的瞬间,她的心也蹦到了嗓子眼里。   紧跟着……   像是周遭都被瞬间静止,天地间的气流都凝固不动,阮琦怔怔地僵在原地……   一片纯白色的海洋。   准确说是一片望不尽的白色花海,以玫瑰花为主,再远是白色百合和雏菊,空气里花香清浅,撞击着一并涌进呼吸里。有白色花椅于花海中,还有白纱裹成的花亭,风一过,纱幔轻飞,更亮眼的是数不尽的白色氢气球,重重叠叠地在椅间、亭间,每一只气球上头都有“marry me”的字样 。   像是误入了白色的童话世界。   可是……   人呢?   看见了不合时节的白色鲜花,意图明显的白色气球,漂亮的花椅和适合午餐的花亭……饶尊呢?   阮琦一下子缓过神,冲进这白色花海里,大喊饶尊的名字,心脏又活了过来,比刚刚跳得还要癫狂。   她有种预感……   很强烈。   像是一团火在心头烧,烈得很。   她的呼吸急促,喊饶尊名字的时候都带着颤音,耳边又是蒋璃的那句:一旦真去找他,那可就要在他身边一辈子了……   一辈子。   当时她只顾着着急,忽略了蒋璃口中“一辈子”的涵义。   突然,身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碰她,碰她的肩膀,挺不客气的。   阮琦一回头,竟跟一张骆驼脸挨了个正着。她倏然瞪大双眼,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没等惊叫出声,却被人突然从身后抱了起来。这一声惊叫终于冲破喉咙,可紧跟着,有男人的脸凑近压下来,重重吻上她的唇。 第665章 看来是想跟着你   是饶尊。   哪怕就这么突然出现,哪怕她没看清来人,仅仅就是靠近,她也知道就是他。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他的怀抱和亲吻。   阮琦没挣扎,反身过来主动圈上他的脖子,迎合他的热吻。   数个月的相思、揪着心吊着胆的,焦躁、懊恼、急躁等等情绪全都湮没在这一吻里,然后就湿了眼眶,眼泪顺着紧闭的双眼滑下来。   爱情果然是个不可理喻又失去理智的东西。   当初阮琦想着,如果饶尊能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定会狠狠打上他几巴掌,怨他怪他,怎么当时那一跳就丝毫不想着她呢?都有女朋友的了怎么能那么自私呢?   可是真的见了他,真的就这么摸着活生生的、还有温度的饶尊,一切抓心挠肝滋生的责怪、愤恨都成了化不开的柔情和眷恋,那些恶毒的话就成了委屈和泪水。   饶尊察觉她有泪。   微微放开她,轻捧着她的脸,又低头一点一点吻去她的泪水。   “睁眼啊。”饶尊低笑。   阮琦没听他的,闭着眼,摇摇头,“我怕是做梦。”这种梦做过无数次,梦里也差不多是这般光景,艳的光,又或是荫翳的树影,再或是开满鲜花的旷野,饶尊就站在那,朝她伸出手,她拼命地跑向他,相拥的瞬间他就不 见了。   她努力地去靠近,去拥抱,到最后都成了无数次的寻找和嘶喊……   而此时此刻好得比梦境还不真实,阮琦真怕一睁眼饶尊就没了,然后又剩下她一个人站在原地,孤零零的。   阮琦说完这话后没得到饶尊的回应。   心里一激灵,不会真是……   蓦地睁眼。   饶尊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瞧。   刚刚还泛滥成河的情绪瞬间逆流蒸发,她被饶尊瞅得后脊梁发寒,问他,“你、你看什么?”   饶尊倏然凑近她,脸几乎贴上她的脸。她刚要躲,后脑勺就被他抬手箍住,紧跟着低头咬了她的下嘴唇一下。   疼得她直叫唤,一把推开他,“你跟骆小牛学的咬人了?”   这话传进在旁边看热闹的骆小牛耳朵里,耳朵动了动,抬起蹄子在原地狠狠地踩上两脚,以示抗议。   饶尊伸手将她环怀里,坏笑,“疼了吧?现在还觉得做梦吗?我就这么抱着你,你睁眼就能看见我,伸手就能摸到我,多真实啊。”   下一秒阮琦把眼角的残泪一蹭,一拳捶在饶尊的肩头上,这可不是什么撒娇的花拳绣腿,用了十足的力气,打完之后她自己都麻筋了,整个手掌都麻嗖嗖的。   这下轮到饶尊疼了,捂着肩头一脸控诉的,“够狠心的了,这么长时间不见我,不说想我吧还下死手。”“别跟我提‘死’字!”阮琦神经质的,又是一腔委屈了,“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是怎么过的?饶尊你有没有点责任心了?你就没想过你出事了我怎么办?我这阵子哭得眼泪都快 干了,你还这么吓唬我!你没事我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哪有你这么做男朋友的——”   她说一句就推他一下,是发泄的架势。   饶尊刚开始还由着她推搡,说到最后,他就没让她继续推,握住她的手腕重新将她搂怀里,阮琦狠狠咬了他的肩膀。   他也疼,但强忍着,直到,她一肚子怨气全都撒出来了。   这个时候阮琦就成了一只毫无力气的猫,趴在他怀里,嗓音又哽咽了,“你以后不能这样,不能不管不顾的,你还有我呢……你把我扔了我怎么办?”   饶尊听着这话心里抽着直疼,抱紧她一个劲的道歉,又道,“我不是有意要瞒你,也不是故意让你担心,当时我是真受伤了。”   阮琦听了这话后顿觉紧张,赶忙问他伤哪了。饶尊安抚她的情绪,“没事没事,就是当时……”他说着抬眼狠狠瞪了骆小牛,“被这头驴骆驼踢了一下,还不轻!”   阮琦惊愕,好半天才“啊?”了一声。   骆小牛也斜眼瞅着饶尊,倒是没生气,很高傲地昂着头,大概那意思是:我就踢你了,怎么着吧?   “当时到底怎么回事?还有骆小牛,怎么跟你回来了?”阮琦真是又担心又好奇的。   饶尊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想带它回来啊?”   说来话长,但大抵当时都是混沌一片,那时候他看见有人拖着蒋璃进了流沙后,他想都没想就冲过去了。   没人想着去送死,尤其是他这么个惜命的,谁料到也是一脚踏进流沙,落得跟蒋璃一个下场。   昏天暗地间是骆小牛跳进流沙救了他们,他和蒋璃可谓是将骆小牛当成了救命稻草,死命扯住了骆小牛。只不过蒋璃扯住了骆小牛的骆鞍,而他扯的是骆小牛的……尾巴。   后来饶尊就在想,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抓的,那么短的尾巴被他揪个瓷实,最后他们三个被沙龙卷卷飞的时候他还死扯着不放,以至于骆小牛忍无可忍狠狠给了他一脚。   那一脚可不轻,他没了意识,但可能也是体力透支的缘故,听蒋璃说他在断断续续的发烧,说胡话,幸亏当时也是找到了骆小牛,只不过水和粮都没了。   就这样,蒋璃一路牵着骆小牛,骆小牛一路驮着昏沉的他,直到,听见其他的骆铃声。   等被救的时候,骆小牛也是体力耗尽,跪在地上好半天都起不来。   “我体力透支歇了好几天,骆小牛是真流血了。”饶尊说着朝着它的大腿根努努嘴,“后来我们才发现它受伤了,肯定是在流沙的时候被那个畜生手里的刀子划了。”   换句话说,它是流着血一步步驮着他出的大漠。   阮琦闻言后走到骆小牛身边,偏头那么一瞧还真是有伤口,虽说已经长好了,但还是能看见不短的伤道子。“我醒了之后就想方设法弄了点钱,跟蒋璃去了秦川。”饶尊交代了后来的事,“本来是想把骆小牛送回它本家的,而且生在沙漠,估摸着它也不习惯内地,谁知道它驴脾气 又犯了,伤好了死活就不走,还拿着头去撞墙,人家兽医一看这骆驼是一心求死啊,吓得赶紧跟我联系。”   阮琦一脸惊愕,伸手拍了拍骆小牛的驼峰,“它……看来是想跟着你。”饶尊直哼哼,“死骆驼崽子就是这个意思,我这没办法啊,出了秦川就找了动物专家,人专家说了,骆小牛这是患上焦虑症了,可能跟沙漠里的经历有关,我想这是我的救 命恩人吧,总不能扔着它不管,回了北京就找了这么家疗养院,我去,它来了之后跟这里的小动物打成一片啊,那叫一个灿烂生活,狗屁焦虑症,纯粹就是演戏!”   阮琦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骆驼也有焦虑症!   而且——她环顾四周,看着这片胜似天堂之地,生生咽了想要惊叫的尖声,“你说这里是……动物疗养院?” 第666章 这次我陪你   饶尊懒洋洋地点了点头,抬手朝着周围一划拉,“如假包换的动物疗养院。”   阮琦咂舌。   怪不得院长的名片那么干净的,干净到只有名字、职位和电话,进门都不见疗养院的名字,这么个地方,她一直以为是专供有钱人调理身体的地方。   没想到,有钱人果然玩得更出其不意……   有钱烧的吧?“也没你想得那么阴暗。”饶尊看出她心里的想法,笑道,“这里吧其实是收养流浪小动物起家的,做公益本来就是紧张维持动物们的生计,后来引了投资,升级成高端宠物 疗养院,目的也就是用高端的钱来运营流浪动物这块空缺,直到现在。”   阮琦听了这话后心里倒是舒坦些。“换句话说,我就是你最后才想起来的那个。”她故意道,但实际上也是心头小小的不满,“蒋璃比我重要,所以你不顾一切跳进流沙里救她,醒了之后第一件事也是陪她去 秦川,骆小牛也比我重要,你回了北京也是第一时间先安置它。“”我就知道你能误会。“饶尊才身后将她搂住,轻声说,”是,蒋璃对我来说挺重要,我跟她说不上是青梅竹马吧,但也算得上是年少相识了,我喜欢过她,但跳进流沙救她的时候,我已经把她看作是亲人是家人了。她把我从大漠里拖出来,有伤在身,我不能扔她一个人去秦川,在秦川一待就待了数把月,只是因为我不能轻易露面,否则陆东深所有的计划都得被推翻。当然了,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陆东深,你也知道,他手里捏着的合作项目其中一份利益可是咱们华力的,为了集团利益,我也得忍痛跟他合 作吧?”   阮琦冷哼哼的,“别咱咱的,是你的华力,跟我没关系。”饶尊被她逗笑了,接着说,“至于骆小牛吧,怎么说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个人欠不得人情的,更何况要欠头骆驼的?最重要的是,骆小牛它是真作啊,你不管它,它就 天天跟你寻死觅活的,我这一想不行啊,接下来我得办件大事,不把它安顿好了它肯定捣乱报复,你别看它生得一副忠厚老实骆驼样,实际上心眼特别多,而且还坏。”   骆小牛就站在距离饶尊能有五六个骆驼蹄子那么近的距离,本来就不大的耳朵竖得直直的,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两下,一脸警觉。   在说它坏话对吧?那就继续作死给你看……   “借口,它就是头骆驼它懂什么?”阮琦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实际上心里的结早就解开了,她明白其实她最在乎的不是他的解释,而是在乎他愿意跟她解释。   “办件大事?失踪那么长时间还不算大事啊?”“大事、重要的事都要留到最后办,这样可以全力以赴。”饶尊将她转过来,凝视她,一双斜长又拈着邪坏的桃花眼里装满了柔软的光亮,“所以,不准备好怎么能轻易露手 呢?”   阮琦一颗心跳得发了慌,喉咙也是一阵紧过一阵的,她其实有所预感的,开口却是故作不知轻飘飘地问,“什么大事?”   饶尊压脸凑近她,“咱们结婚呗,马上领证的那种。”   这话就可大言不惭地说出来了。   阮琦呼吸有些促,嗓音更飘了,“你、你之前又不是没求过婚……”   是啊,都第二次求婚了她竟然还这么紧张。   第一次她笑饶尊求婚求得土,这一次她笑不出来了,好像灌进骨子里的都是从未有过的正式和紧张。   可能仅仅是只有他俩?   天地之间似乎也都掉进了这白色花海里了,而饶尊也是精心穿着过的,白衬衫白领贷加白色西装裤,一身白色得也是醉人,就似乎眉眼间的温柔都是最纯粹的颜色。   这一次他不是演给众人看,只是跟她说,结婚吧。饶尊将她拉怀里,温柔道,“是,娶你是我心里很坚定的想法,尤其是从大漠回来了之后,人生苦短,我不想浪费时间。琦琦,当时我陷进流沙的时候我就在想,幸好你没 嫁给我,要不然我死了你不就守寡了?可转念又觉得不甘心,我不想便宜别的男人,一点都不想。你说我自私吧,但我就是这么想的。”   “自私,你是自私。”阮琦搂紧他的腰,又轻声补了句,“可是,我就是喜欢啊……”   饶尊忍不住低头吻了她的额头。   她抬头对上他的笑眼,“也就是说,咱俩的见证人就是……”她回头瞅了一眼,正好对上骆小牛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它呗?”   “有它没它都一个样,见不见证的反正咱俩得马上领证结婚去,你的户口本还在我这押着呢。”饶尊又是嚣张口吻,“我是不想等了,我觉得你也等不及了吧。”   骆小牛在旁又是一跺蹄子,行啊,念完经就打和尚是啊?是谁今早上紧张得跟什么似的,一个劲地拉着它叨叨个没完没了?还要求它一定要在现场给他鼓劲加油的?“等不及了?”阮琦呵呵一笑,紧跟着抬手一把揪住他的领带,“是等不及了!婚后咱们的日子可长了呢,你放心,我会一点一点地把你的大男子主义给你扼杀在摇篮里,从 今以后,跟我说话别这么嚣张,听明白了吗?”   饶尊被她勒得差点断气,心想着自己就是欠儿,没事扎什么领带啊,但嘴里是忙不迭地应着,“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骆小牛一脸看热闹的架势,一甩尾巴,该!让你得瑟!   **   关于泫石的替代物蒋璃始终没跟杨远说,但第一时间告诉了陆东深。   两人避开大众视线,飞到国内后辗转到了云南境内。赶到抚仙湖的时候正是上午,阳光格外灿,湖面上像是被人撒了碎钻似的闪闪亮。   蒋璃穿好潜水服,瞅着眼前的这条水路,过往的四年里她守着这里的秘密,也潜下过几次,但都是不到迫不得已才会钻进那片幽幽的水下之城。   刺骨的寒凉,那是被诅咒了的寒凉,再烈的阳光都捂不暖。陆东深也穿好了潜水服,轻轻揽过她的腰,说,“这次我陪你。” 第667章 不指使你还能指使谁   七拐八弯的水路,幽幽的水下之城,不知沉默了几千年,而后也不知道还要沉默几千年。   陆东深从没想过在水底深处、穿过那片被厚厚的海草青苔包裹着的破旧残垣古城,在最见不得光的地方滋养着一具具尸体。   还没靠近就能看见浅绿色的光,似有似无的在那,一片片的,就跟微弱的萤火聚成堆,如果不是在水里潜得久了视线适应了黑暗,是很难瞧见那些恍似深水幽灵的光。蒋璃也没想过陆东深的潜水会这么好,抚仙是藏在她心里面的一根刺,以前平时的时候她轻易不敢去碰触这根刺,必要时下抚仙都是她独来独往,没人知道这里的秘密,   包括谭耀明在内。可是啊,一入抚仙,她心底的这根刺就疼,就像是这最深处的水能凉肤刺骨,时刻刺激着她的孤独和噬骨般的疼,今天陆东深就在她身边,跟着她伴着她走过这条幽冥之 路,她觉得自己的心是热的,孤寂这玩意也没的无影无踪了。   个把个小时后两人出了抚仙湖。   规整好潜水设备回了车里,又将从湖底深处带回来的尸菌水母稳妥放好,蒋璃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她低头,按了按手指,下一秒她的手被陆东深拉过去。   “手指怎么了?”他轻轻按着她的手指,尤其是那根断指。蒋璃懒洋洋地靠在车座上说,“没什么,可能水温太凉,手指头有点麻了。”采集尸菌水母是个精细的活,厚重的潜水手套不能用,换做平时也就习惯了,但现在毕竟伤筋 动骨,外看着是伤口痊愈,内伤还在呢。   陆东深轻叹一口气,没多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为她轻轻按摩手指。心里肯定是疼,连眼睛里都流露着心疼。蒋璃一侧脸贴着车座,瞧着陆东深的侧脸,车外的阳光正好,映了他一侧脸颊的线条,面对她时就算不苟言笑也有浅浅的温柔,心里就总觉得暖洋洋的,就跟冬日里怀揣 了小手炉似的,愈发看着他帅气俊朗的,就忍不住凑近亲了他一下。   陆东深被偷了香,唇角轻轻扬起,他抬眼看她,眼里也是有笑,柔情得很,对于她这种时不时女流氓的行径他都见怪不怪了,反正他喜欢。   “好点了吗?”他低问。   蒋璃轻轻点头,这种有人疼有人爱的日子可真好。原来过往的一切隐忍和苦痛,只为换的岁月静好,哪怕只是一时三刻也是好的。   陆东深没急着开车。不是旺季,周遭没什么游人,本身又不是什么网红景点,所以这一带倒也安静,只是远远的能瞧见一两个在钓鱼的人影,想来就是闲来没事的打发时间罢了,压根也不会 想到在湖岸的这边能有两个刚从水下古城钻出来的人,更别提又是从传说中的尸体库取了东西的。   “以后别下去了,既然能确定是取代原料,采集工作就交给团队去做。”陆东深说。蒋璃想了想道,“原料分级别,像是泫石为忘忧散的一级原料,一级原料不可再生并且采集困难,所以只能选用二级原料。之前我简单的用过尸菌水母,像是治疗邰国强的时候。尸菌水母提取出的气味属性其实跟泫石很接近,直到我见到真正的泫石采取方式才明白问题出在哪。尸菌水母可以是二级原料,但我还是有野心的,希望能从中分 裂出第三级原料,换句话说,找到尸菌水母与血清结合后的气味属性和分子构成特点,制造全新原料,这其实是很容易的事了。“泫石虽好但不能用,以骨养虫滋生石液,采集手法极其恶毒,若不是她当时觉得是菌水母跟泫石有气味共性,不断了手指取新鲜的泫石液来试探,那永远发现不了尸菌水 母的另一层用途。采集泫石的方式提醒了她,尸菌水母与血清结合,当然,这其中还涉及了不少提取、转换分子结构环节,换句话说,气味重组的方式很重要,否则这项工作对于季菲来说 就不会那么难了。尸菌水母配合血清进行气味分子重组的方式的确可以取代泫石,但有一点,制作出的忘忧散在气味上略微重了些,本就是一剂气味方子,功效保证的前提下气味很重要。   这是当时饶尊命人偷着回抚仙湖采了尸菌水母交给她后,她带着原料回秦川进行研究后大家一致得出的结果。   但不能说忘忧散的方子没研制出来,方子的气味结构肯定没问题,这才是她敢当众保证可以研发的原因。   只是她考虑的是以后。   一来,毕竟是尸菌水母,性质上其实跟吸了血的泫石没什么区别,一旦被外界曝光原料,总归是不好听;   二来,尸菌水母虽多,但只能依附尸体而存在,并非是可生资源,再者,临床阶段就要几年光景,抚仙湖日后成什么样子谁都不敢保证;   三来,气味的确不好闻,这是关键中的关键。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不愿意去提的。   不想让那些水下魂魄不得安息。左时的尸体被季菲妥善厚葬,他逃离了她一手为他建造的牢房。今天在水下的时候,她看着那些竖立在水中央的尸群在想,当初她为什么一定要将左时的尸体埋葬在这呢 ?   现在想来就是一种赎罪心理。左时没能走出戈壁滩,她却是捻着他的血肉避开了死神的镰刀。她不愿看着他腐烂,也不愿忘记自己犯下的罪孽,所以将他留在了抚仙湖底,让他的魂灵在黑暗冰冷中度 日。   季菲那个时候骂她骂得对,她太自私,自私到只顾及了自己的悲伤,只为了赎自己的罪来给别人的灵魂背上十字架。   直到现在她才能从善如流地去到左时的墓碑前敬一盏茶上三炷香,又或者鲜花一束清酒半杯,对视照片里款款而笑的他,道上一声感谢。陆东深对于她在专业上的决定向来是不持反对意见,但这次对于她的说辞他是略微有了思考,说,“既然你说能找到二级原料的替换物,那就去做,只有一点,不准自己一 个人去找原料,想要什么跟我说,再难的我都教人给你找回来。”   这次的分离是他的极限,别管计划如何,她在大漠里遇险这是真的,直到现在他一闭眼睛还总是后怕,也就是她命大,万一真走不出来呢?更别提回来就成了断指了。蒋璃看穿他心中担忧,巧笑,“哪有那么麻烦,我都找出气味成分的配比和方法了,找二级原料替代物再容易不过。”说到这,见陆东深微微挑眉盯着自己,马上抱住他的 胳膊,话锋一转,“成啊,你是我老公,不指使你还能指使谁?反正你身边的人基本上都是我的了。”   不说最后这句吧,听着怎么都觉得喝蜜似的甜,这一耳朵听到后面,陆东深简直是又可气又可笑的,忍不住抬手使劲揉了她的脑袋。好不容易对着倒视镜梳理好的发型又乱了…… 第668章 反正他俩谁都不吃亏   忘忧散因为蒋璃的接手开始正式投入开发及临床试验阶段,因为是对成熟配方的还原,所以在一定程度上缩短了研发时间,并且得到了集团生物板块神经领域的重点扶持 ,除集团加大资金投入外,华力和长盛也追加了对这一领域的投资。当然,集团对忘忧散的名字进行了更改,自然也不会用四年前的“封痛散”来命名,入驻生物实验室后的名字为“LX”,上次见面会高调亮相后,关于这一配方的一切种种就 开始了低调推进。   有明眼的人猜出这一配方名字的含义,啧啧称赞陆氏夫妇的旷世之恋,叫人羡慕不已。蒋璃身上背负着的除了陆门长媳身份外,集团气味构建师的头衔也是举足轻重。外界对夏昼的看法也悄然发生转变,声称:这女人脾气虽古怪了些,但架不住是百年不遇 的奇才,也是能让人原谅她的任性的,关键是,陆家长子喜欢,是被人疼爱得不了的女人。而陆东深行事也毫不遮掩,尤其是面对蒋璃的事,不再像之前避媒体跟避瘟神似的。媒体时不时就能拍到陆氏夫妇同进同出,或在外用餐或陪同出差,也拍到陆家公子陪 着妻子逛街,手里拎着女式包,甚至还拍到陆家公子蹲身为爱妻系鞋带的照片……   大撒狗粮。   跟媒体撞对面也不怕,被记者们问起,陆东深就笑着说,“囡囡是我老婆,我给她系鞋带没什么不对吧?”大大方方光明正大,说得一点毛病都找不出来,人家又不是给别的女人系鞋带,可光是这一条就在国内外的网络平台都炸开了,甚至连续冲到国内热搜榜榜首,不少姑娘 们隔空呐喊:陆公子,你什么时候能给别的女人系鞋带?大家都排队等着呢。   喊归喊,谁人不清楚陆家公子们的膝盖比寻常人都金贵?甚至能为女人低一下头都能教人魂牵梦系的。   而夏昼,这个被陆家公子声声唤作囡囡的女人,能被人当成女儿宠又能看作妻子疼的,是多少女人想羡慕而羡慕不来的?   怕是只有一个女人不羡慕。   季菲。   鉴于陆东深的身体大有好转,蒋璃破天荒地请她吃了顿饭,也算是出了血,请了个六位数。奈何季菲不领情,吃干抹净后跟她秋后算账。“你可真行啊,我以为你是不计前嫌,生死关头想着我信着我,结果我就是你用来转移别人视线的棋子。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有心机呢?一看都是被陆东深给带坏的!早知 道这样我死活都不管你的事,我不是没价值吗?连实话都听不见一句。“蒋璃难得实在一回,结结实实地给她来了一句,”你也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我家东深的病不就被你治好了?所以你以为棋子就那么好当啊,用对了地方那才叫一颗合格的 棋子。”   也有对蒋璃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陈瑜。挺着个大肚子,把蒋璃堵在房间里死活不让她出门,劈头盖脸的,“你果然是一点良心都没有啊,我这一天到晚的为你担心,你呢?玩了这么一出!我算是换不回来你的真 心以待了。”   “别介啊陈楠楠。”蒋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我现在性取向很明确,你把我堵在床头算怎么回事啊?”   气得陈瑜直跺脚,对她说,“要不是看在长盛跟陆门合作的情分上,我才懒得搭理你!”   蒋璃笑着捏住她的下巴,一脸的风流状,“你错了,是长盛和陆门看在咱俩的情分上才合作的。”这阵子秦天宝经常打电话来,是好事,秦川自打拿到忘忧散的原配方后也不那么闭塞了,秦川的人有喜欢走动的也能出秦川到附近的集市上转转,听听新鲜事,拿着村子 里的或农作物或药材换些有意思的玩意。   蒋璃这次回秦川的时候引来极大轰动,尤其是秦天宝,一心以为她是死了,见到她之后近乎匍匐在地,一个劲地说她是大吉大利之人。她在还原配方的时候饶尊跟秦族长进行了促膝长谈,以饶尊的口才彻底说服秦族长及其族老们接纳现今社会发展、领略新鲜事物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蒋璃是带着光环甚 至是带着泫石回去的人。   秦川渐渐在改变,源于这其实也是村民们的心声,而寂岭之上是座极有价值的药山,饶尊有一晚敲开了陆东深的房门,就开发药山一事又进行了商谈。蒋璃当时也在,记得很清楚,她和陆东深本来都要睡觉了,结果饶尊拎了两瓶红酒就来了,陆东深原想着去书房,饶尊洒脱不拘地一挥手,“那么费劲干什么?这么大的屋 子还装不下咱俩?”   结果就是,正事谈完了,酒也喝完了,还没喝够,生生地又让蒋璃拎了好几瓶洋酒上楼,两人最后都喝多了,滚在了一张床上。   蒋璃牙根痒痒,一扭头去了客房睡,临阖眼前给阮琦发了微信过去,“你老公跟我老公睡一起了,也不知道他俩谁睡了谁。”   没一会儿阮琦的微信回过来了,光看文字也能想到她那副无所谓的神情,“睡就睡吧,反正他俩谁都不吃亏。”   好吧……   也算是心大。秦川有了盼头,对外界的好奇心也大过从前,村民们渐渐改了作息习惯,尤其是秦天宝,见天往村外跑,最开始那条封闭的通道是有人把守,每每都需要手动机关,后来 把守的人不断牢骚,秦族长听也听烦了,反正以后出村进村的人也会多,干脆就让通道敞着了。村里逐渐在拉电线,信号过去还得一阵子,秦天宝每次到集上都给蒋璃来电话,热情洋溢得很,可是苦了蒋璃这边,末了咬牙切齿警告,“秦天宝,你下次再深更半夜的打 电话过来,我就飞到秦川扒了你的皮,不知道有时差吗!”   秦天宝还真不知道,抬眼看着头顶上的大太阳,光亮得跟火球似的,转头又笑嘻嘻地问她,“天女,你还没跟我说说呢,当时你都浑身是血了怎么逃出大漠的啊?”   蒋璃:……   当然,也有意外。   陆振名在狱中死亡,经鉴定,是属意外身亡。这件事传到陆门耳朵里的时候不少人为之震惊,陆东深出于晚辈情分为他举办了隆重的葬礼,陆起白在警方的看护下回了陆门,亲自为陆振名下葬。 第669章 人世本就现实   那一天,秋雨霏霏,阴凉得很,风嗖嗖过,刮在脸上都有刺痛感。   来人不少。   比秦苏的葬礼要声势浩大得多,不仅是陆门的人,但凡跟陆振名有过联系的全都一一请来。   葬礼结束后,陆起白不能久留,临走前来见了蒋璃。蒋璃出门的时候穿得少,身上始终披着陆东深的黑色羊绒大衣,衬得一张脸愈发白净。陆起白走过来的时候陆东深就在不远处正跟人交谈,蒋璃想要回车里被陆起白叫住 。   陆起白精瘦不少,黑了不少,从葬礼开始前到结束他都沉默得很,家属回礼的时候他也只是对着前来的宾客们微微欠身当做回礼。   蒋璃一直就不喜欢他,从认识他的那天起,她就能从他看似平静和无欲无求的眼睛里读出险恶来。   没错,是险恶,不是单纯的野心。野心这东西陆家儿郎各个都有,全都掩藏在自小接受的高等文明和不容有错的教养下。像是陆东深,是被陆门上下公认的野心家,他也从未否定过自己对那把权力交椅的 势在必得。   他有手段有谋略,唯独没有的就是陆起白眼里的险恶。   是一种从不顾及后果、不顾一切走向黑暗的险恶,哪怕是有万丈阳光都无法照进他心里驱走他的暗影。   但这次见到他,蒋璃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平和了很多。以前他笑里藏刀,现如今哪怕他是不笑的,她反而能感受到他内心的起伏。   人有戾气,身上的气息也会变得锋利,今天的陆起白身上染了太多的寒雨气,沾了大自然的味道,倒是清新纯粹了不少。   “听说是我父亲的人。”陆起白跟蒋璃没什么太大的交情,所以犯不上寒暄,开门见山。   蒋璃没料到他会问这件事,微微一怔,而不远处的陆东深也止了话头,走到她身边,顺势环上她的肩膀。   大有保护之意。蒋璃也着实冷,下意识偎紧陆东深,再看向陆起白时眸间淡然,“你是说大漠里的事?也许就是对方临时起义吧,是不是你父亲呢的人不得而知,毕竟那种地方最能刺激人 的贪欲,不是吗?”   他既然能自己问,就说明对大漠里的情况很清楚了,拿着对付外界的幌子来应对他完全没必要。   陆起白不着痕迹地看了她的手,断指掩藏在宽大的衣襟里,他似叹,“可惜了,一双好手。”“不可惜。”蒋璃大大方方地探出左手来拉了拉大衣,那根断指就暴露在他眼前,“一根手指换了一条命,很值得。我这个人最能看清当下情势,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拎得清 楚。”   陆起白自然听得出她的点拨之意。   “太冷了,先回车里吧。”陆东深轻声说。   蒋璃一点头,她本来也不愿意在这多待一分钟。   等她离开后,陆起白看着陆东深说,“果然谁都斗不过你,你最终还是赢了。”   “关于棋局,你早就很清楚了。”陆东深声音很淡。   陆起白面无表情,“但是,我爸不信。”   陆东深似惋惜,“那很可惜,你应该早点提醒你父亲。”   陆起白微微眯眼,盯着他的脸,许久后问他,“我爸真的死于意外?”   “不然呢?”秋阴凉风过,是瑟瑟发抖的寒意,陆东深一身挺拔于寒凉之中,眉间纵着的始终是风轻云淡。   陆起白没说话,眼睛里染上阴霾。   等警方带走了陆起白后陆东深上了车,车门一关卷了不少寒气进来,但很快就被车厢内的暖风稀释了。   蒋璃摸摸他的手,温暖得很。   车离墓园的时候,蒋璃看着车窗外嗖嗖而过的被秋染红了的林木,叹气,“如果一开始当爹的走错了路,那当儿子的也跟着遭殃了。”   陆东深反握她的手在手心里把玩,道,“从古至今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果今天坐在交椅上的人是陆起白,那别人也会用这番话来说我和我爸。”   她想想,也对,又叹了口气,说,“可惜了。”   陆东深不明就里挑了下眉。   “如果陆起白不是起了贪心,那现在应该跟景泞挺好了的吧。”蒋璃靠着后车座,车内暖暖的气流教人昏昏欲睡,她想起景泞的脸,挺漂亮的脸。   陆东深轻笑一声,没说什么,给她轻轻按摩受了伤的手指,天一凉她的断指就很容易酸痛。   蒋璃扭头瞅着他,半晌后道,“你说,景泞能等着他吗?”   “不知道。”陆东深照实了说,“但是现如今人心现实,景泞又不欠陆起白的,就算不等也正常吧。”   这倒是。   “这段时间除了景泞的妹妹去探监外,还有位高姓的男人,他去探监的次数不少。”   “什么意思?那个男人……”“听说曾经是景泞的心理医生,应该是她背着集团私下找的,那位高姓医生对景泞的在乎已经超出正常医患关系了。”陆东深见蒋璃目不转睛瞅着他,笑了笑,抬手揉了揉 她的头,“你要知道,景泞只是行差踏错,本质上还是个好姑娘,上帝给她留了一道门,让真正爱她的人进来,也是好事。”   蒋璃唏嘘,是啊,这世上的路有千条,人的选择就有千样,一对男女始于孽缘,又结束于两不相欠,景泞想要彻底忘掉过去不可以吗?   可以,谁都不能说这世上的男女关系只有固定的模式。   陆东深又问她,“刚才陆起白问你话的时候你没坦白,囡囡,你在怕什么?”   蒋璃转头看着他,手心里还都是他的温暖,“我担心……”接下来的话不知该怎么说,转念换了说法,“陆起白心思难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陆东深笑了,揽过她的头,低头吻了她一下。   蒋璃趁机搂紧了他。   心里那句彷徨不安的话始终没倒出口:陆振名的死跟你有关吗?   但终究还是有人怀疑。   就在某一天午后,陆振杨叫了靳严来了家里。   花园阳光不错,视野也好得很,气温有回暖的意思,可陆振杨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还是能闻到凛冬将至的气味。   靳严在他身旁慢慢跟着,风起时会替提一提披在身上的外套。四周没有旁人跟着,陆振杨今天的气色尚算不错,蒋璃回来了,多少都能想出办法来让他延年益寿。   只是近两年发生的事太多,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地离去,陆振杨总会陷入无尽的回忆里去。想来这一辈子,人来人走的本是常事,可老了老了竟就希望身边能热闹起来。   陆振杨停在了原地,他有些累了。   靳严在旁轻声说,“陆老,回房休息一下吧。”   打从陆东深坐上交椅那天起,陆振杨的称呼就成了“陆老”,而“董事长”这个称呼是冠在他长子的头上了。   陆振杨摇摇头,歇了口气后继续往前走,靳严见状叹气,“您这样,陆董会很担心,入秋的时候他就一再叮嘱家里照顾好您。”   “我知道他孝顺。”陆振杨轻声说,最终也没执拗下去,回了房间,坐在宽椅上,靳严顺手拿了条薄毯盖在他腿上。   房里是落地的窗子,透过玻璃同样能看见花园里的秋景,风过时,叶子簌簌而落,草坪上就多了旁的颜色。陆振杨呷了一口茶,将茶杯搁在手旁的茶几上后,冷不丁问靳严,“当时,去牢里找振名对质的人是你吧?” 第670章 终究不是门当户对啊   关于蒋璃在大漠遇袭一事,陆东深处理得有巧劲,对外不表态,对内却严查到底,目的一是的确要查出幕后黑手,二是给集团内部有野心的力量放出蒋璃遇害的假象,引 蛇出洞,实属一箭双雕。但靳严去探监的事是属私密,并没对外大肆宣扬。然而陆振杨能问出这话,说明他仍旧耳聪目明。陆振杨掌管陆门的时候很少跟靳严私谈过,尤其是把他叫到家里的这种 情况,现如今能叫他来,那就说明不是叙旧的。   靳严没惊讶,大大方方承认,“是的,陆老。”   陆振杨看着他的脸,“振名说了什么?”“也没多说什么。”靳严态度恭敬,“虽然指派的人在大漠里丧命,但其他证据也是足的,这其中也没有冤枉的可能,尤其是这件事发生前有人探监过,经调查发现那人更多 的作用是传话,之后那人是见了杀手的。”   “所以呢?”陆振杨冷不丁问。   靳严不解,“所以?”   陆振杨看着他不怒自威,问,“振名是怎么死的?”   靳严微微一笑,“陆老是忘事了,他是意外身故,换句话说人上了年龄很难保证没有个病啊痛的,关于这点法医已经鉴定过了,陆老您还怀疑什么呢?”   陆振杨沉默。   窗外起风了,刮得叶子乱窜,落在草坪上又不停得翻滚,像极了商场争斗,看上风平浪静,不知什么时候又是狂狼袭来,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从此之后也不会轻松度日。   有时候他在想,他留给儿子的路究竟是对是错?如果是对的,那他的儿子该是开心的才对,可他的儿子只有跟心爱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开心。如果是错的呢?   错了又能怎样?人人都道陆门好,可身在陆门,人心复杂利益纠葛,各种规矩各种束缚,哪来得寻常人自由自在?一入陆门再无退路,就像这世间人世间事都有它的宿命,向前寻不到去 路,朝后寻不到回路,这也是东深的宿命。   半晌后,陆振名低叹一声,“靳严,你终究也不再是陆门的靳严了。”   不过这样也好。   他是有私心的,为了东深,这份私心他是愿意有的。   陆家儿女,哪个不是隐忍过来的?   陆振杨静静地看着窗外,目光飘出很远,越过那些洋洋洒洒的叶子,回忆就定格在东深刚参与集团事业的时候。那时候的东深就已经懂得了什么是隐忍,陆门长辈们的话他唯命是从,叫他往东他不敢往西,集团股东们的利益他也从不沾手,闷头只做自己的事。但凡长辈,没有一个 不夸东深乖巧听话,但凡股东们,也没有一个把他视为集团未来的主人。   直到,他借着陈瑜的由头公然跟陆门长辈们翻脸,长辈们这才惊觉他们眼里唯唯诺诺的陆东深实际上早就练硬了翅膀。也是从那时候起,集团股东们才意识到陆门里藏了一匹真正的狼,这匹狼就是陆东深。他利用大家对他的不知和忽视悄然建立了自己的市场和人脉,在众人浑然不觉间为 自己举足轻重的市场地位打下基础,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然不可取代。   但这注定就是一条血路。   偏偏有人就想取代,这种事发生在曾经、现在,甚至将来。   **   后来陆老爷子还是叫了陆东深和蒋璃回老宅吃饭。   秦苏走后,陆宅空了很多,陆家的孩子没有跟父母生活在一起的习惯,像是陆东深和陆南深,成年之后就被陆老爷子赶了出去,即使回陆家住也不会住太长时间。   陆东深曾经也担心过陆振杨,提出搬回老宅,陆振杨听着心烦,跟他们说自己是挺喜欢热闹的,但终究还是个安静惯了的人,人多了时间一长也嫌吵。陆东深和蒋璃会经常来老宅,虽说曾经一度陆振杨和陆东深的关系看上去一言难尽,但陆东深还会时不时跟陆振杨汇报公司情况,后来陆振杨说,公司现在是你在管理,   你从来都是最有主意,所以没必要再跟我讲了。想必陆东深,蒋璃更受陆振杨的喜欢。陆振杨虽说上了年龄,但也不是个老小孩,对于一个厮杀大半辈子的人,许是到死也没办法回归到小孩子的心性,他喜欢跟蒋璃讨 论气味上的话题,更多时候也会研究个花花草草。   但有件事陆振杨是着急的。   抱孙子。   陆振杨不是个磨叽的人,做事向来干脆利落,可就是抱孙子这件事他没少跟陆东深两口子抱怨。   今天饭桌上,陆振杨一张口就是孙子的事,当然,老谋深算了一辈子,在磨叽这件事上也是讲究策略的。重点提了陆北辰和顾初,说人家两口子活得明白,什么年龄就做什么事,其实主要就是提及顾初怀孕,说到了年龄就该去做父母了,又道前阵子顾初去做孕检,孩子很健 康。   又说那孩子旺父亲,这不北辰醒了,身体恢复得还不错。“小初肚子里的是个男孩,当然了,男孩女孩的都无所谓,都是陆家的孩子。”陆振杨拉起了家常,“有儿有女最好,整个陆门算上你们这一辈的女儿也都少,全都是男孩子 也没什么意思。“蒋璃一直闷头啃排骨,耳朵听得却真切的,这是要她多生啊……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陆东深,却见他始终憋着笑,许是感受到蒋璃的眼神,他放下筷子跟陆振杨说,”北 辰结婚比我们早,有了孩子也正常,囡囡这才回来没多久——”   “我也不是逼着你们,只是今天你们回来了我说了一嘴,我是急着抱孙子的人吗,再说了,我已经有孙子了。”陆振杨打断陆东深的话。   陆东深“哦”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自小陆家就有餐桌礼仪,像是陆振杨更是秉承用餐时不说话的传统,但现在一提到孙子的话题,他就打开了话匣子,然后还堂而皇之地跟他们说,我是急着抱孙子的人吗 ?见陆东深不搭茬,陆振杨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道,“也不知道他们两口子以后能不能再给我生个孙女,陆家咱们这一支孩子太少了,你们也就抓紧吧,趁着现如今也没什么 大事了。”   这话说的。   “南深那个小兔崽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指望上。”   蒋璃清清嗓子,“南深一心扑在音乐上也不急着结婚,他挺受小姑娘喜欢的,别挑花眼了就行。”   不提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陆振杨就没心思吃东西了,“他哪是一门心思在音乐上?知子莫过父,他什么样我能不知道?”   “爸,南深挺好的。”陆东深维护弟弟。   陆振杨微微皱眉,筷子在盘子上点了点,“天天跟姓年的那家孩子混在一起,交什么人学什么人,你弟弟以前多听话?现在呢?净瞎折腾!”   姓年的那家孩子?   “年柏彦的弟弟?”陆东深问。   陆振杨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陆东深笑了,“年柏彦现在的处境是尴尬了些,但不能说姓年的一家就被一竿子打死,年柏彦做事识大局,他弟弟不会差的。”“打架斗殴赛车,这叫不会差?我看就是不务正业,连带着你弟弟也不学好。”陆振杨说到这压了压不悦,又道,“年柏彦那个人我也听说过,年家的事也是略知一二,只是 南深跟他们家混在一起……”   陆东深抬眼看着陆振杨。   陆振杨顿了顿,重重叹了口气,“终究不是门当户对啊。”   话音刚落蒋璃一口汤没送稳呛得直咳嗽,她强忍着笑,门当户对这个词,用得可谓是高深啊。   蒋璃的反应陆振杨不是没看在眼里,也知道这个词用得不妥,清清嗓子,一拍桌子,“总之,你们就别等着南深了,自己抓紧。”   陆东深马上表态,“好,这件事不用您催,我抓紧。”   蒋璃心说,给你能耐的,生孩子这种事我不松口的话你以为你就能搞定了?不过转念又一想……其实有个孩子也不错啊,小小小深应该长得会很像小小深吧。陆振杨得到陆东深斩钉截铁的保证后倒是没那么塌下心,因为他是了解蒋璃的,他这儿子再强硬到了蒋璃跟前也成了一滩水,万事都依着蒋璃,如果她不想要的话……她太 有本事做到能让陆东深一个人瞎忙活了。   蒋璃察觉陆振杨的眼神,放下筷子,终于表态,“您放心吧。”   这一声才让陆振杨彻底塌下心来。   陆东深何尝看不出这里头的“风云变幻”?苦笑,什么世道?生孩子这种事她还得骑他脖子上?不就是直接摁倒了事吗?以前那都是他纵着她心疼她……   得到了双保险后,陆振杨也就止住了孙子的话头,开始转向陆东深的身体状况,关于这件事,哪怕现如今已经不成威胁了,但谈及起来也只是在家里。陆东深说已经没什么了,但蒋璃更有发言权,要陆振杨放心,陆振杨这才放心。可惜她的小手指,陆振杨每次见着她也是心疼,蒋璃笑着说,“断了也好,让东深觉着欠我 一辈子,这人情债就得还一辈子,多好。”   陆振杨佯装呵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陆东深在她耳畔低语,“喜欢上你的时候就已经欠一辈子了。”   蒋璃一手拄着脸面向他,笑得不阴不阳外加暧昧的,喜欢上你……   这话说得太昏。   夫妻同心,陆东深看出她眼里笑得诡异,轻声补了句,“也是这个意思。”   蒋璃在心中啐:果然流氓。   陆振杨并没听见两人的你来我往,话题一转就到了陆振名身上,但也没过多提,甚至也没去细论陆振名指派杀手的细枝末节,他只是在说陆振名活着的时候。   “自家弟弟,现如今这样,我也是有责任。”陆振杨有些黯然伤神。   蒋璃最怕就是陆振杨伤心,陆振名离世后陆振杨虽看着没大气大悲,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说不伤心难过是假的,更何况他要害的可是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   对亲人最大的悲痛莫过于此吧?   她出言安慰,要他万事都注意身体,陆振杨闻言心有愧疚,跟蒋璃说,“让你受委屈了。”   蒋璃倒是不觉得,这种事她遇多了,有陆东深在身边就没感到委屈了。   陆东深不像刚刚似的面色轻松,相反,在这个话题起步的时候眼里的笑容就没了。陆振杨不是没看见他的情绪变化,都是在家里,就没必要装得那么若无其事。   “东深,你二叔他——”   “爸,葬礼上我已经让他走得很风光了。”陆东深很难得打断了陆振杨的话,语气很淡。   蒋璃在旁听着这话,心尖不经意痉挛了一下。   陆振杨看着他,少许后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陆东深再开口时语气已经转缓,又像刚刚似的,他起身给陆振杨盛了一碗汤,放到他跟前,“今晚这汤不错,您多喝点。” 第671章 只有她心情好的时候   徐董事成了网中鸟瓮中鳖。   当蒋璃出现在见面会的那时候起,他就前无去路后无退路了。而这一天,集团就徐董事作为股东身份损害集团利益一事进行了最终商决。   早在几天前徐董事就接到了集团董事会的相关决定书,他没表态,事实上也没什么好表态的,一切都明朗地搁那摆着,而且是经过靳严的手亲自查出来的。   两点“罪证”。   其一,泄露集团高层机密,尤其是集团未来发展规划商业机密;   其二,贪污集团款项,利用集团资金与商业对手暗自达成不可告人的合作目的。   算是重责了,更别提收买股东、承诺利益以及操纵媒体、暗自培养心腹借以更换集团中层职权的野心。   可在陆东深眼睛里,比这更严重的沙子是,徐董事暗自跟陆振名也有往来。   为什么当日在大漠里杀手要等到见到泫石才动手杀人?无非就是想要一箭双雕,可陆振名已经坐牢了,射下另一雕只是为了解恨?   不,陆振名没那么无聊。   另一雕他是打算给徐董事。徐董事是只老狐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陆东深并不喜欢他,甚至很多时候也都不满意他的做法,所以当陆东深坐上交椅的那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的好日子不多了,陆东深一 上任就大刀阔斧,有着丝毫不念旧情的狠辣,他自然要为以后做打算。   他不算是陆振名的人,但既然面对的是同一对手那自然就有了共同话题。私下挪用公款入资对手公司,先能得到一纸配方最好,一来打击了陆东深,二来为自己省了事。换言之,他早就有了异心,并为此做了两手准备,要么陆东深被搞垮,生生被拖下交椅,他送一个傀儡重新上位;要么事迹败露的苗头他提前撤,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   千算万算没算到他被陆东深放进棋局里,一招到底就死得透透的。陆东深在董事会上宣布了对徐董事的处理决定,罢免其股东身份及职权,收回其身下股权及所属公司财产,股东人员进行变更,与此同时,警方也第一时间带走了徐董事 。   蒋璃没参会。   她不喜欢开会。   人人都知陆门长媳金贵,所以董事会开始之前还是陆东深最得力的特助来请她,当时蒋璃正在做气味配比谱,头也没抬,说,“我就不去了,浪费时间还容易困。”   这话听得特助都肝颤,怎么跟上头交代?   蒋璃倒是给他支了招,“你就大大方方的跟陆东深说,他不会怪你的。”   不会?才怪。   这次董事会非比寻常,而且其中还牵扯股东变更一事,陆董可是特别强调要陆夫人参加的。   结果……   陆夫人没搭理他,拿着气味谱一扭脸进了实验室。   特助血祭一颗上坟的心同陆东深回了这话,没曾想陆东深闻言后点了点头,叮嘱他同秘书处交代一声,给夫人准备的下午茶里添些水梨,最近她嗓子不大舒服。   特助瞬间觉得……夫人简直就是神人。   蒋璃是结结实实地吃了顿水梨才晃悠到会议室的,总觉得无聊困倦是小事,人家这么关心你了,你去参个会给他鼓个掌有什么啊。   结果等她到了会议层,里面如火如荼的,就想着不进去也罢,只从会议室最后边的门缝里窥视陆东深。   陆东深正襟危坐在主席位,也不知是西装衬得他贵气非常,还是他的贵气衬得西装笔挺,总之看在蒋璃的眼里那就是:我老公可真帅啊……   **   陆东深散会后直接回了办公室,蒋璃早就在里面候着了。   但别指望她能温柔如水贤良淑德地在那静坐,又或者小鸟依人般扑到他怀里,撒娇说她来办公室是想他了。   腻歪人的话他喜欢听,也自认为听不腻,然而,蒋璃能粘人撒娇的时候,只能说明她心情好。   蒋璃在浇花。   那盆老桩玉蝶白梅。   看见陆东深进来后,她只是拿眼睛瞥了他一下,手拿着喷壶没停浇水的动作,懒洋洋说,“开完会了,坐下歇会。”   说得就跟在自己办公室似的。   陆东深将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放,将胸前扣子解开了两颗,纾缓了开会的劳累和严肃。他走上前从身后轻轻环住她,轻笑,“你是被惯的无法无天了。”   “被谁惯的?”蒋璃微微偏头,故意问。   陆东深顺势低头轻咬了她嘴唇,蒋璃笑着伸手推他。   没推开,他仍搂着她,但没继续耍流氓。   “我以为这棵白梅在你回来的时候能发芽,结果很不争气。”陆东深瞅着花盆里光秃秃的花杆被喷得水光溜化的,很是感慨说了句。   蒋璃靠在他身上,大半副身子骨的重量都倾着他,笑说,“它又不是白梅成精了,哪有那么跟我心有灵犀啊。”   “它这算是活着呢还是死了?”陆东深始终纠结这个问题。   蒋璃歪着头,左看看右看看的,眉头皱了又松的,最后得出结论,“半死不活吧。”   陆东深哑然失笑,还以为能得出什么高深的结论,不是个中高手吗?   这棵老桩他是花费了心思的。   跟着他一路国内国外的颠簸,就因为管家的那句:这是夫人最喜欢的花啊……他就立誓无论如何都要栽活它,最好就是等蒋璃回来后,第一眼瞧见的就是白梅抽芽。   事实上,蒋璃进家门第一眼看见的是……白梅光秃秃。   他挺内疚,又感到脸面无关,像他大风大浪的过来,一棵老桩都没搞定,于是拉下身段跟她不耻下问,结果人家很自然地来了句:我以前也没养过。   一句话差点令他喷血。   见状她又强调,“我是谁啊,气味构建师,不能说专宠哪种气味,换句话说,也就不能专宠哪种花,明白了。”   明白了,敢情他耗费了将近四个月的心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老桩,就是她随随便便买来玩的,至于养不养得活,一切随缘。   那怎么就又来的“夫人最喜欢的花”?看来,不过就是管家想讨她开心而已。   蒋璃见他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定是心生误会了,二话没说就把老桩抱他办公室里,并且跟他说,“没想到你喜欢白梅啊,用心养吧,说不准能有奇迹呢,我会帮你。”   陆东深心想着谁喜欢这光杆司令?还不是为了你。但跟这老桩相处时间长了也算有感情了,他道,放办公室就放办公室吧。   至于她的帮忙……呵呵,还是只有她心情好的时候才冒头。 第672章 社会现实   秘书敲门进来的时候,陆东深并未有所忌讳仍旧搂着蒋璃。秘书备了些茶点搁在茶几上,都是蒋璃在进办公室前要秘书处准备的,方便陆东深散了会后补充些能量。茶点种类也都是蒋璃钦点的,但大多数都是她亲手做的,尤其是陆东深在集团里要入口的东西她都要很严格的把控,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和什么搭配在一起吃等等 诸如此类。对于蒋璃准备的这些,陆东深向来是没什么意见,又或者说是半点意见都没有,这点秘书处十分清楚,有的小秘书私下窃语,“咱们陆董也太不设防了,如果以后要是夫妻 翻脸的话……“上一秒有人说这话下一秒就会有人掐断苗头,”怎么可能?陆董那么疼他太太,都捧在手心里的怎么可能翻脸?听说陆太太进陆董的办公室都不用通报的,推门就进跟走城 门似的。”   这话不假。   也不用听说。   关于这件事整个秘书处都知道。   刚开始蒋璃大摇大摆进陆东深办公室的时候就没等通报,秘书处那是悬着一口气的,但见陆东深没什么反应就松了这口气,心想着下次可要按程序走。但又一次蒋璃没等通报推门而进时正好赶上陆东深跟几位高层在谈公事,当时跟在她身后的秘书吓得脸都白了,就怕陆东深一顿劈头盖脸的骂过来丢了自己的饭碗,结果 ,秘书看到的是……陆东深脸上泛着笑,对蒋璃轻声说,先坐那等我。   坐那等我……   这话听进秘书耳朵里都觉得温柔得不行,像是最美的情话,让旁人都能感到怦然心动的。   从那天起,秘书处就省去了通报环节,面对蒋璃的每次登门,都主动将办公室大敞四开。当然,换做别人是肯定不允许的,陆东深不怒自威的时候还是教人肝颤。   自打陆夫人回来后,公司上下人都知道陆董更是对她疼爱得不行,凡事依着顺着,哪怕是公众场合,该流露出对她的喜爱还是照样流露。   就像是此时此刻办公室里的光景。   秘书出门时瞧见蒋璃喂了陆东深一口点心,心生羡慕,他们的陆夫人可真是驭夫有道啊,能把一头狼训成……宠物狗。   蒋璃并不在乎旁人怎么想,办公室门关上的时候她把陆东深往沙发上一推,陆东深顺势就坐了下来,紧跟着她就跨坐他腿上。“我觉得徐董事挺傻的。”她道,“他是太高估他自己的本事还是觉得随便什么人只要拿到泫石就能成事了?他应该知道个事实,那就是我比配方重要。要我说啊,他就该等 我回来,绑架我或者威胁我什么的,让我乖乖就范啊。”   陆东深一身慵懒地靠在那,手扣住她的腰微微一用力将她拉近,笑问,“用这种姿势跟我谈正事?”   “就当闲聊呗。”蒋璃趴靠他身上,“大白天的你以为我想对你做什么?”   陆东深抿唇,“我欢迎你对我做什么啊。”   蒋璃伸出手指戳他的下唇,“然后呢?”   “然后……”陆东深乐得跟她黏糊,“用我爸的话说就是,到了什么年龄就做什么事,比如,造人计划。”   蒋璃也没抗拒的神情,嬉笑,“那要看你本事了。”   陆东深忍不住埋头在她颈侧,低喃,“包你满意。”   正当你侬我侬时,手机响了。   本就是工作时间,陆东深想任性都难,他抱着她低声说,“去休息室等我。”   蒋璃抿唇一笑,将他轻轻一推,起身进了休息室。   陆东深此时此刻最想的就是这通手机速战速决,连带着训一通谁这么不长眼的。   接通后,是饶尊。   慵懒外加不正经的语气,大抵说些跟投资项目有关的事。   也算是正事,但陆东深有点邪火,冲他低喝,“你闲的是吧?就这点破事儿什么时候说不行?而且用得着你来说我来听吗?”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轻咳两声。   陆东深回头一瞧,顿时浑身酥软。就见蒋璃倚在休息室门口,衣衫微敞,香肩露出大片,一身媚骨的,见他朝这边看,她又妖媚一笑,闪身进了休息室,休息室的门半关不关的,像极了蒋璃刚刚的半勾引 。   陆东深的心痒痒的,就跟有个钩子勾着他似的。   饶尊在那头刚要开口,他就掐断了他的话,“以后再说吧。”   手机一撂,大踏步冲着休息室去了。   电话这头的饶尊一头雾水,看了一眼时间,过了午餐时间还没到下班点,是工作时间没错吧……这陆东深吃错枪药了?   **   春悸夏暖。   挺媚的日子,阳光里有喜,空气中带甜。陆东深和蒋璃的这场补办婚礼隆重得很,完全违背了蒋璃当初想要鸟悄补办的意愿。最高兴的莫过于陆振杨,安慰蒋璃说,怎么可能低调呢?多少人的眼睛盯着你们这场 婚礼呢。   说得也是,这还要源于陆东深今时今日的地位。徐董事一除,股东人员重新进行调整,陆东深就相当于顺理成章的将董事局清理干净,甚至从高层到中层重要职位人员也都是跟他一条心的,再加上现如今陆门的生意盘 子又大了一圈,尤其是同长盛和华力的投资项目如火如荼……   谁不想借着这次婚礼搭上陆东深分得一本羹?想当时陆东深决定补办婚礼的时候,日期刚订,他那头谁都没通知,蒋璃只是告诉了几位朋友,结果这件事一下子就爆开了,陆陆续续送上喜贺的人大有能把陆家大门踩 塌的架势。   蒋璃撇嘴说,世态人心啊。   陆东深看得很透,笑答,“社会现实。”   人多热闹,这是陆振杨的意思,当然,让他迫不及待帮着陆东深忙活这场婚礼的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新娘化妆室,蒋璃在洗手间里已经吐了两场了,等出来的时候有气无力地趴在梳妆台上死活不起来了,阮琦一边给她抚背一边说,“不都过了妊娠反应期了吗,怎么还能吐成这样啊?” 第673章 活着是最实在的话   蒋璃趴在那不想多说话,抬手冲着她们摇了摇,一动弹又想吐。陈瑜有经验,赶忙拿过点心盘,专挑里面的苏打饼干给蒋璃,“忙的都没怎么吃东西胃肯定难受啊,再说了,也不是所有女人过了反应期就没反应了,这都跟个人的体质有 关。张嘴,吃点饼干就好了,再喝点水顺一顺。“蒋璃成功过上了饭来张口的生活,被塞了几口饼干,又润了嗓子,倒是舒服了些。她懒洋洋起身搂住陈瑜的腰,一副活不起的样,”羡慕死你了,不疼不痒的就把小桃心给 生下来了。“小桃心是陈瑜和邰业帆的女儿,足月降生,不胖不瘦透粉可爱的,所以才叫的小桃心,刚满百天。陈瑜怀孕的时候有反应,但不严重,甚至都可以忽略不计。生产的时候 也没像别的产妇似的疼得死去活来的,推进产房没想多久就传出喜讯了,产后身材管理也是好,这源于她的饮食控制和锻炼。怀孕不遭罪,生孩子又顺当,当时蒋璃去医院看她的时候还开玩笑说,你说你也不是什么品性善良的人,怎么老天爷这么轻松就绕过你了呢,至少让你在产床上疼出个把 小时啊。   陈瑜产后状态很好,故作认真说,我也想了这是为什么,一来可能是因为我女儿听话,二来……   当时她看着她诡笑……现在蒋璃都快把前辈子的饭给吐出来了,然后想到陈瑜那天诡笑之后说的第二点:我就对你没品性善良过,说不准是上辈子你欠我的这辈子我还给你了,至于你这么难受 ,天惩恶人呗。   不过一句玩笑话,蒋璃却觉得自己可能真是个恶人。   阮琦这边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对于这种事她完全没经验,想了想说,“要不你多喝点水吧,喝多了水至少吐出来的也是水,看着不那么恶心人。”   一句话差点把蒋璃气得翻白眼。   “没良心啊你。”   阮琦还挺冤枉的,多良心的建议啊。   蒋璃往下压了压想吐的欲望,坐直了,否则没办法让造型师整理仪容仪表的。“你吧,也别五十步笑百步,婚都结了,离要孩子还远吗?饶家到了你老公这代就是单枝儿,丁克是别想了。”“蒋璃说着,朝着阮琦的细腰上摸上一把,”到时候你跟我似 的吐得稀里哗啦的时候看我怎么埋汰你。“阮琦早于她和陆东深之前举行婚礼,源于他们没大张旗鼓。这对于饶家来说是挺不可能的事,但鉴于饶尊是死过一次的人,作为饶家的掌上明宝,只要是健康活着,那提 什么要求都不过分。对此阮琦也有些内疚,曾经建议饶尊还是要顾及商业伙伴,饶尊笑说,我这又不是商业联姻,娶的是我心爱的姑娘,我得让我的姑娘心里舒坦,再说了,华力又不需要靠 着婚礼走秀。   说的也是,阮琦欣然接受。   择的是旅行结婚,选择的结婚地点特别变态。   是沙漠。不得不被拎着做伴娘的蒋璃当时接到喜帖瞧见上头的地点后十分崩溃,一个电话打过去痛骂饶尊不作死就不会死,结果人家饶尊压根不想跟她多说,直接叫陆东深来听电 话。   当时陆东深正好下班回来,刚进家门饶尊就来了这么一句,以至于让蒋璃严重怀疑这俩人是不是作息时间时刻保持一致。   陆东深接过电话后直接按了免提,就听饶尊懒洋洋地说,“陆东深,你老婆不想去做伴娘什么意思,她是不是不舍得我啊。”   蒋璃在旁冷声哼哼。   陆东深不紧不慢地接招,“或许是舍不得阮琦。”   后来倒是陆东深给她做了思想工作,沙漠也挺好,他俩选择那个地方肯定也有他们的用意,置之死地而后生,生活翻开新篇章,寓意好。   于是她就顶着这头好寓意去了,更重要的是,阮琦没什么朋友,她算是阮琦生死与共的朋友了。   她做了伴娘,陆东深做了伴郎,其实从法律角度来说,他俩都不是未婚,比饶尊和阮琦领证都早,但饶尊和阮琦也不在乎,主要是阮琦乐意。   是挺与众不同。   不是扬沙季,沙漠看着都温柔多了。   结婚那晚饶尊喝醉了,左手搂着阮琦,右手扣着蒋璃的,喃喃说,真好,大家都活着真好。   真好。   人生在世,有人浑噩一生,有人跌宕一生,但不论什么境遇都要过一辈子,所以,活着是最实在的话。   温馨的婚礼,结束后蒋璃还意犹未尽呢。   羡慕嫉妒恨,主要是嫉妒和恨。   因为,她和陆东深的婚礼别指望轻描淡写地过去。   陆门来了多少人蒋璃都懒得去数了,反正陆姓亲戚多,随便拎出哪个蒋璃都认不大全,更别提陆姓那些繁衍子嗣的晚辈了。   还有各色面孔的商业合作者,绝大多数都是有脸有脸的,也会在各类媒体前露面,当然低调行事的也不少,蒋璃发现,越是成就大的反而就越是低调。   这些人她都不管。   陆东深以内子怀孕身体不适为由挡了不少打算跟她搭讪和攀关系的或亲戚或名媛或商贾,甚至还有政客,等等人情世故全由他去接待。   不过他也有帮手,例如杨远,例如邰业帆,再例如饶尊。   三家企业的合作项目受人瞩目,这场婚礼,这三位男士自然身携光环。   蒋璃只负责美美出场就行。   关键是,怎么个美法?   没伴娘。   悲催的是,蒋璃身边有交往的朋友一个个都举行过婚礼了,哪怕是之前像她和陆东深似的只领证没结婚的都没有。   阮琦和陈瑜不用说了。   顾初的肚子大得跟揣西瓜似的,素叶……当年的婚礼比谁都隆重。   就连芙蓉也早就跟马克结了婚,就在沧陵,同样的,蒋璃也参加了。   所以蒋璃恨得牙根痒痒,跟陆东深说,他们都是故意的吧,齐刷刷的都跑我前头办仪式了,怎么都那么烦人呢?   陆东深回答她这个问题的时候还在孜孜不倦地给玉蝶白梅浇水,丝毫没同情她,“该,早点嫁给我的话你至少能组个伴娘团。”   气得蒋璃照着陆东深的喉结又是咬上一口。结果是到了晚上陆东深又咬回来了,咬了她一身红梅花。 第674章 见机行事   后来蒋璃就把主意打在陆南深身上了,问他,小南深,你把女朋友领来做伴娘呗。   问这话之前她是先给陆南深做了一桌子的菜。   好吃。   这是陆南深给出的评价。   也不怪蒋璃打陆南深的主意,这小伙子往餐桌旁一坐,举手投足的优雅劲拉上一车的王子贵族都赶不上,看得真叫人喜欢。   然而陆南深的回答不那么讨人喜欢,他说,我没有女朋友啊。   蒋璃不死心,“交一个。”   奈何陆南深兵来将挡,吃归吃,就是不领蒋璃这个情,笑得禽畜无害又天真善良的,“我还小,不急着交女朋友,事业第一位。”   蒋璃咬着牙扭头瞅着陆东深说,“你们陆家的孩子二十好几了还算小?”   陆东深笑而不语的,对于陆南深,那可是他很宠爱的弟弟,他说小就小呗。   然而有一天蒋璃很正儿八经地跟陆东深说,“我觉得南深没那么乖巧。”   陆东深不同意她的看法,“南深从小到大都是最乖巧最懂事的一个,整个陆门都没有人不喜欢他。”   “你等着瞧吧,他肯定是最不安分的那个。”蒋璃十分肯定。   陆东深倒不想跟她讨论南深是否安分,反正都是成年人了,安不安分的也不是他能控制了的。将她搂在怀里叹了口气说,“伴娘其实也不难找,只是你要求太高了。”   “找些不认识的或者关系一般的人来做伴娘有什么意思。”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也许在不少人眼里婚礼不过就是场仪式,是演给外人看的,更像是把自己的生活做了个总结告知外界。但在蒋璃不一样,她对婚礼敏感又认真,跟他说,东深,我这辈子 就这一次,我想痛痛快快地嫁给我心爱的男人。   听得他感动非常,可转念一想,说得就像他还能结第二次似的。   最后蒋璃一拍桌子决定,不用伴娘!   没了伴娘,那就没了伴郎,陆东深这边有些单身同学直叫苦,还想着趁这次婚礼顺便捞了女朋友呢。   例如,杨远。   为此杨远还舔着脸来问蒋璃,真没伴娘了?   蒋璃笑呵呵睨着他,怎么?要不然你做伴郎,带着你那些前任们做伴娘?   一句话成功击退杨远的贪念。   现在的阮琦可不是个任她捏的软柿子了,嫁了人说话也硬气,“难受我也乐意。”   蒋璃长叹一声,她也乐意啊,但是恶心劲一上来她就很想狠狠掐住陆东深的脖子跟他说,你就不能控制一下吗!   顾初进来后瞧见蒋璃的脸色后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化妆师赶紧补一下妆吧。”   蒋璃白,其实都不用过度扑粉补粉,再加上怀孕,她也不想过多往脸上涂涂抹抹的,但看着其实还挺明艳,就是此时此刻脸色差了些。   见顾初来了,蒋璃又黏她身上了,但十分有技巧地避开了她的肚子。   “你前期吐得也厉害吗?”   顾初惊讶,“你还吐呢?这都过妊娠期了吧?我还行吧,虽然也吐,但没你这么严重啊。”   一句话说得蒋璃都失去求生欲了。   “怎么还没换婚纱?”顾初又问。   蒋璃生无可恋的模样,一滩春水似的,可双眼里囧囧凶意,“我要宰了陆东深!”   **   在婚礼这件事上,陆东深更像个搞外联的,换句话说就是招待好来宾就行。仪式是专门有人负责,当初对方是拟了长长一串的仪式流程。   一般来说,像是这种婚礼都需要提前彩排。   但蒋璃嗤之以鼻,彩排?开什么玩笑,结婚是她自己的事,又不是演戏,是好是赖全都是真情流露,怎么着,结个婚她还得去修几堂表演课?   对于彩排这种事陆东深也不是很赞同,他的想法跟蒋璃一样,虽然说来宾是不少,可没必要弄得跟拍电影似的,只要相关的安全措施做好就行了。   婚礼上相关环节给到他们,主持人是杨远请来的,数一数二的名头,身份和资历足够担得起陆门这个台阶。   对于这点陆东深没意见。   然而就在婚礼即将开始的时候,主持人抹着汗对陆东深说,“陆夫人说了,我今天只管打配合就行,见机行事。”   什么叫见机行事?   陆东深一下子没明白,婚礼上见机行事?几个意思?   倒不是怕搞砸了婚礼,在他认为,就算婚礼上怎么折腾怎么离谱都无所谓,只要蒋璃开开心心。所以听了主持人的话,他倒是好奇想去问问。   结果新娘休息室门口被拦个严实,打头的是阮琦陈瑜等人,跟他说话十分嚣张,并且提醒他马上婚礼开始,要他自己注意时间。   除了她们几个,蒋小天也带着一群沧陵的弟兄们守在周围凑热闹,各个穿得倒是西装革履,但一看都站在蒋璃的阵营。   蒋小天也及时纠正了之前的倒戈,十分有骨气地跟他说,“陆总,我们蒋爷是要隆重出场的,到时候你可得接住点。”   这口吻,说得好像蒋璃要吊着威压从天而降似的。   但是……   婚礼开始时陆东深还真是下意识地往天上看,时不时看上那么一两眼,看得主持人和座上嘉宾们都忍不住跟着他抬头看。   看什么呢?   坐在头排的陆振杨虽然没跟着凑热闹,但见这状况心里有点没底,跟旁边的杨远说,“不会出什么意外吧?怎么半天不见小夏出来?”   杨远也是一头雾水,想了半天说,“不能出意外,你看东深多气定神闲,再说了,这婚礼现场守得跟铁桶似的,居心叵测的人进不来。”   陆振杨这么一听也放心了,更重要的是,陆东深看上去的确很沉静。   但实际上呢?   怕是只有陆东深才清楚自己的心境,他其实挺紧张。   越到时间就越紧张。   这辈子怕是也没怎么紧张过,哪怕是学生时代,学校里各类大考小考也不少,好像考着考着都麻木了。   现在他竟觉得整根脑筋都在绷着,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太阳穴一鼓一鼓的,手心里竟然有汗了。   意识到自己太紧张,他不由地失笑,到底在瞎紧张什么呢?再怎么着他跟蒋璃早就是合法夫妻了,不就是一场补办的婚礼吗?   后来,在婚礼开始前的半分钟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彻底为他解惑答疑了。   没有掌控感。   对,就是这样。人之所以从容不迫,要么是心性淡泊,要么是胸有成竹。 第675章 日子还长着呢   陆东深是后者,从小到大之所以很少体会紧张感,那是因为他善于计划,长大后面对复杂错综的商场环境他非但没有受挫反而如鱼得水,他喜欢筹谋,擅长布局一切,哪 怕事有变故也能顺势而动,然后不动声色地看着猎物一步步进到自己设下的陷阱里。   这场婚礼他没了掌控,主持人被赶出来了,看样子蒋璃是压根不想按照程序走,但蒋璃想要干什么?他完全不知道。   正暗自吞吐气息,就见蒋小天、印宿白等沧陵的弟兄们入了场。   他们统一着装,正式得很,那一身的派头和气势胜过在场的保镖们。虽说陆东深之前看见他们各个西装革履,可这么齐刷刷地出现在现场,着实教人震撼。   全场都安静了,甚至都在屏住呼吸,不知要发生什么事。   陆东深站在红毯的那头,本来是一个劲压着紧张的,但瞧见这一幕后蓦地就明白了,他忽然松了唇角,笑了。   不愧是蒋璃。   陆振杨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活了大半辈子,参加的婚礼也不少,从没见过这种开场。他问杨远,“他们不是小夏的朋友吗,怎么……”   杨远眼睛里全都是兴奋好奇,折射着跟钻石般的熠熠之光,他说,“老爷子,只见过夏昼的荣耀没瞧见过蒋璃的江湖吧?”   陆振杨更是糊涂了,几个意思?   不用问,答案自然来。   就见蒋小天等一众人缓步上前,各个手持酒盅,盅中有酒,醇芳四溢,盖过场内各色红酒香槟,来宾们称奇。   陆东深对这酒气不陌生,出自蒋璃的手。   蒋小天站于头位,一改往日的嘻嘻哈哈,大声喝了一嗓子,“请蒋爷!”   声落,一众人马自觉分左右两排站立,左为印宿白打头,右为白牙打头,蒋小天伫立红毯中间位置不动。   在分队的对尾出现芙蓉和马克,亦是左右而行,与中间的就是蒋璃,身后跟着的也是几名弟兄。   蒋璃出现的这一刻,全场都倒吸了一口气。   就见蒋璃身着一袭白色西装西裤,那白色润得很,似珍珠的白,又折着贝壳的光泽,极好的料子,贴合高雅。内搭银白色衬衫,打着的领结与西装同色。   不着婚纱,却着西装。   一头柔顺的发用白色丝绸高高束起,如古时男子般。这样的一个蒋璃,英气十足又飒气十足,那眉眼尽是潇洒,目光灼灼唇角含笑,一身白西装衬得她如月似瓷,负手而立如翩翩公子,负手向前而行时,左右弟兄逐一单膝 抵地,一声接着一声的“蒋爷”响彻整场。   蒋璃,终究是沧陵的那位爷,洒脱又是江湖风雅。   入座的名媛们有些失了礼仪的忍不住惊呼,“天,好帅啊。”   在场的男士们则是惊慕:陆门长媳果真是绝世之貌天人之胆啊。   整个过程陆东深都是含笑注视,她如果会按照正常程序跟寻常女子一样出场,那就不是蒋璃了。   蒋璃于蒋小天身旁站立,身后其他兄弟自动回归左右两旁。   蒋小天手里仍持着酒盅,但不是拿来自己喝的,朝着陆东深示意了一下,大声道,“陆总,我家爷就在这等着你。”   那意思是,不再主动上前半步。   红毯之上是有讲究,一般来说新娘要么是被长辈一路带着走向新郎,要么是跟着新郎一同走向红毯尽头。   蒋璃被一众兄弟簇拥而行,站在红毯中央,这便成了江湖规矩,能娶她的,必然是要跟她平起平坐。   陆东深毕竟在沧陵待过,这其中的规矩也是懂的。他含笑上前主动来接。   蒋小天将酒盅递给陆东深。   陆东深接过。   蒋璃眼中光彩熠熠,近看她的衣着也是讨巧,西装下摆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微隆的小腹。想她当时试婚纱的时候一个劲抱怨,说怀孕的人穿婚纱真难看。   然后镜子里的两道目光跟刀子似的往他身上戳。   陆东深乐得接受她的怨怼,在他看来她穿婚纱漂亮得很,有了身孕的她那股子女人的媚来得更真切,可也都不及她此时此刻带来的惊艳。   帅而美,俊而飒,他娶的姑娘,就算旁人拿了世间所有珍宝他都不换。   蒋璃手一伸,芙蓉将手里的酒盅递给她。   “陆先生。”蒋璃朝着他举起酒杯,“我以水代酒,敬我们的来日方长。”   陆东深抿唇浅笑,手持酒杯与她的轻轻相抵,温柔说,“陆太太,我以酒表意,敬我们的往后余生。”   两只酒杯相碰,起了的誓就落地为声,各自饮下,蒋小天高声,“送蒋爷!”   其他兄弟们起身饮酒,跟着高喊,“送蒋爷,祝陆总蒋爷百年好合!”   呐喊声震天响。   这话搁平常说会觉好笑,但在今天这般场合,震撼之余就剩感动了。   红毯之上只剩陆东深和蒋璃时,那主持人才从震惊里走出来,赶忙临场发挥接着渲染气氛,但很显然情绪挺激动的,这般光景,他这辈子怕是第一次见也是最后见了。   果然应了蒋璃的那句话:见机行事。   原来在这等着呢。   新郎可以亲吻新娘的时候,陆东深凑近她低笑轻喃,“果然是我爱上的姑娘,婚礼上也得时刻提醒我,你可以跟我势均力敌啊。”   “不行吗陆先生?”蒋璃盈盈浅笑。   “行,你想怎样都行。”陆东深眼里心里都是宠爱。   蒋璃满意了,主动攀上他的脖子送上香吻。   全场掌声不断,杨远甚至吹了个口哨,心想的是:从此以后,怕是陆东深会在妻管严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靳严将这幕看在眼里,想的是:果然有这胆量的女人才有资格坐上陆太太的位置。   陆振杨想的是:嗯,不按常理出牌,陆门长媳就得有这种风范。   陆门其他人想的是:背后有江湖,这女人还真是轻易惹不得。   场上的名媛们想的是:陆太太飒爽英姿,要是个男的该多好。   蒋小天等人想的是:他们的蒋爷终于嫁人了,以后不会再对着他们耀武扬威了吧?做人妻子为人父母后总该温柔如水了吧。与蒋璃亲吻的陆东深心想的是:任你怎么蹦跶都是我老婆,小样儿,以后振夫纲的日子还长着呢…… 第676章 尾声   婚后三个月,陆氏夫妇去扫了墓。   陆东深是陪着蒋璃的,先去看了她的亲生父母。擦墓碑的时候她亲力亲为,终于熬过了呕吐期,现在肚子大了,行动上倒是不大方便。   最初陆振杨不大同意他们去扫墓,但也没明着反对,就说,小夏现在身体多虚啊,千里迢迢的太不方便。   虚倒是不虚,瘦是真的。   用陆东深的话说就是,全身上下除了胸就剩下肚子有肉,脸都赶不上他的巴掌大。   蒋璃就跟他梗脖子,“没你巴掌大是吧?你敢用你的巴掌量我脸吗?”   不敢,陆东深笑道,“打死我都不敢。”   末了陆东深亲自陪同,毕竟是生了蒋璃的人,终归要去看看的。   蒋璃对亲生父母自是没什么印象,但骨血感情在,人之常情,陆东深陪着她在墓碑前待了些许时间,上香敬酒磕头,然后跟墓碑里的人表示:这辈子都会对她好。   还有告诉他们,你们的外孙和外孙女就要出生了。   蒋璃怀了双胞胎,医院告知,一男一女。   陆东深自然是高兴坏了,就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陆东深有儿有女的。更高兴的是陆振杨,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琢磨孩子的名字。   蒋璃在得知怀了双胞胎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医生,跟医生说,到时候生产的时候无论如何都先要男孩出来,男孩做哥哥有担当。   陆东深笑着摸她的头说,“给你能耐的,物竞天择的事儿你都想干预呢。”   她想干预的多着呢,未来要干预的可是陆东深的余生和陆家子女的未来,还谁敢说她不能耐?   看了亲生父母碑后,陆东深又陪着她去看了夏运城夫妇。   碑前无荒草,这里的工作人员很尽职。   蒋璃对着养父母是有很多话说,主要是说了婚后生活,会抱怨陆东深平时工作太忙,也也会甜蜜说他对自己很好,再然后说怀孕期间的林林种种事。   像个小姑娘似的跟父母拉家常。   陆东深始终站在旁边倾听,眼里带笑,不对墓碑上的人,只对蒋璃。临走时,陆东深站在碑前看着夏运城,心中道:往事都可以成为前尘,我不会告诉囡囡,同时不想再去追究你曾经的是非,只愿能保佑我和囡囡白头到老,这也算是你还 了我的债……   **   再回沧陵时,陆珉和陆夏四岁。   这一年大雪,沧陵冬祭,陆氏夫妇带着龙凤胎参加。而这一年,陆东深作为陆门集团主席已经将商业版图再行扩大,亚欧两州投资份额加大,是原有产业链的三倍之多。   以蒋璃为主的气味团队成功将“LX”推向时市场,走过漫长的临床阶段,LX一经上市,陆门旗下生物版块股价上涨,一举成为焦点。   人人都道,这陆门长媳是女版战神,更是曾经秦苏的翻版,但也有人道,夏昼就是夏昼,她可以成为任何人,但任何人成不了她。种种荣耀加身,蒋璃却从不在乎,工作之余最大的兴趣就是如何修理陆珉俩兄妹,陆珉是家中男孩,出生时也算是长了志气头一个跑出来成了哥哥,因此,作为长子的陆 珉,陆东深自然是格外严格。逍遥的是陆夏,用陆东深的话说就是,女孩子开心就好,百般疼爱,疼爱到能让陆珉嫉妒的地步,终于有一天,才年满三岁的陆珉发出了不符合年龄的灵魂拷问,“爸爸,   你是我亲生的爸爸吗?”   陆东深干脆直接,把陆珉拎到镜子前,“你自己看看你哪点长得不像我,能指出一处不像的地方,你就卷铺盖走人,我亲自给你打包。”   陆珉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再看看高他不知多少头下的陆东深,又看看自己,最后拨开一头浓密的头发,指着近乎能跟头皮一个颜色的小点说,“这里不像!”   陆东深完败。   他头发里的确没痣,换句话说,也就这么一个小黑点随了蒋璃。   即便如此,蒋璃还是深感自豪,跟陆东深说,小深深多会长啊,择了咱俩的优点啊。   一颗痣……算优点?   好吧,她觉得是就是吧。但陆东深觉得,陆珉真正可怕的不是继承了蒋璃的那颗痣,而是性格。跟蒋璃性格最像的当属陆夏,天天没心没肺又喜欢摆弄刀剑的,陆珉呢,看着沉静不得瑟,可是骨 子里那股子腹黑不容小觑。   陆振杨逗孙为乐,所谓隔代亲,落在他身上最不为过。相比曾经对自己儿子的严格,成为爷爷的陆振杨可是对孙儿孙女百般宠爱。   光是俩孩子的名就煞费苦心。陆珉,这一珉字起得良苦用心。仁闵覆下,则称珉天。珉,珉天兮清朗,意指天之浩瀚辽阔,用于人名是表心胸宽阔、海纳百川之气魄。此字又能通“闵”,是在提醒孙儿 要有忧患意识,哪怕是收获季节也要未雨绸缪。   陆夏,这一夏字更有深表其父母恩爱的意思,取了夏昼的夏字,也是陆振杨对陆氏夫妇和孩子的祝福。   陆夏虽说张扬,但多少继承了蒋璃喜欢花草的本性,终于有一天,陆夏在陆东深办公室里闲来无事的时候一把薅住了那盆玉蝶白梅,手劲之大是连根拔起。   当时陆东深开完会刚推门进办公室。就瞧见他那个腹黑的儿子正在茶几上玩他平时喜欢玩的叠纸牌,他亲爱的老婆大人和表面甜人的女儿齐刷刷蹲在空花盆旁边,陆夏手举着一整株带泥的白梅,蒋璃在旁盯 着好奇,见他进来了,说了句,“怪不得这些年都不长叶子,早就死了。”   陆东深那时候也是一脸懵,然后问蒋璃,那怎么办?   高手面前就该不耻下问,这没错吧。   是没错,人家高手也给了个十分合理的建议:再买一盆带叶的!   对于两个孩子,蒋璃没少显摆,但唯独没法显摆的就是孩子在气味上的天赋,这是蒋璃最遗憾的地方。   陆东深安慰她说,你也不能要求这么小的孩子就具备这种本事,长大说不定一点就通了呢。   蒋璃叹气说,不可能的,长大后才开窍那就不是天生的了,跟季菲没什么两样,我像他俩这么大的时候天赋早就开启了。   又是一声长叹,瞅着陆东深幽幽道:看来也不是所有天赋都能遗传啊。   这眼神什么意思?   敢情是觉得孩子没遗传气味天赋是折在他身上了呗?   沧陵冬祭,蒋小天挑大梁成了主祭人,同当年谭耀明和蒋璃在冬祭时的流程一样,继续传承着沧陵最古老的信仰。蒋璃回沧陵没通知太多人,只是几个走得近的弟兄们知道,冬祭的时候只是坐在车上,远远的瞧着山上袅袅而起的香烟,还有那一幅幅随风而飘的福藩,沧陵男丁们的号 子响彻天际。   隔着簌簌而落的白雪,蒋璃没看见蒋小天的模样,可也能知道他在主祭台上的模样。   后来,她去了谭耀明的墓前。   同他说,“小天真是出息个人样了,现在把各家店铺经营得不错,尤其是林客楼,比谭爷你活着的时候还要火。”   陆珉和陆夏并不了解照片里的男人当年有多叱咤江湖,他们只是听爸爸说,这是救了你们妈妈的人,上前鞠个躬吧。   礼毕后俩孩子就跑去玩雪了。   堆雪人的时候,陆夏跟陆珉说,“小天舅舅问我长大想做什么,陆珉,你想做什么?”   陆珉把自己的帽子戴在雪人头上,想了想说,“游山玩水,当个……探险家吧,还有,出于礼貌你应该叫我哥哥!”   陆夏哼哼笑不以为然,表露出不符合四岁孩子的轻蔑和讥讽,“人家骁哥哥都想当医生呢,探险家是什么啊。”   陆骁,大出他们几个月,别看只差出几个月,思想境界完全跟他们不一样,一见他们就说,“跟你们讲啊,前两天有人走在路上被杀了呢……”   然而对于陆骁的思想境界陆珉并不苟同,所以闻言陆夏的话后,给雪人规整帽子的同时慢悠悠甩出了一句老气横秋的话,“夏虫不可语冰。”   啥玩意,陆夏一撇嘴,撒娇地喊了一声,“爸爸!”   陆东深走过去抱了陆夏在怀,陆夏顿时跟只黏团子似的了。   墓碑前,蒋璃抚了照片上的寒气,谭耀明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就清晰了。   这些年过去,再回沧陵她总会恍惚,曾经的人和事虽说历历在目,可也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那一年冬祭,她紧张得要命,谭耀明是牵着她的手一路走向祭台。她小声说,其实就算我上去胡乱舞弄一遭,他们也看不出来吧。   谭耀明就笑了,跟她说,放肆。   恍眼,放肆的人长大,跟她说不要怕的人长眠。   陆东深唤了她。   蒋璃转头,皑皑白雪间,他身形挺拔顶天立地,一袭深色立领大衣,周身光亮衬得他眉间温柔。   忽然就想起那年长街第一次见他,也是这般洇在光亮之中,模糊了他的五官,却让她觉得,从那一刻起她的生活将会翻天覆地。   陆东深朝着她一伸手,“走吧。”   蒋璃微笑,缓步上前,一手交付他手,一手牵着陆珉。   雪在脚下被踩得吱嘎响,她说,“以前总觉得沧陵一下雪挺冷的,现在倒是没觉着冷了。”   陆东深抱着陆夏,环上蒋璃的肩膀,轻笑,“你是心暖了。”   ……   也在那一年,陆东深低笑着跟她说,蒋璃,你欠我的怎么可能只用一个谢字就偿还了?   然后修长的手指穿于她的发间,说,以后头发留长吧。   所以,她的头发便为他留长了,如果是一辈子的那么长,也挺好。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