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樱染雪》 贼吧小说网 www.Zei8.me 番外 红莲暗影-莲绝番外(上) 血色的衣袂猎猎飞扬,在夜色中分外夺目。 少年握着剑的手微微有些僵硬。 但他没有回头。 脚步轻如微风。 “樱……对不起,我必须离开了……” 低哑的笛声,幽咽婉转,撩开了黑夜,似在述说一个凄美的故事。 千回百转,娓婉悠长。 声音时而缓,时而急,清傲的音律消散在风中。 时而如细雨,缠缠绵绵,丝丝入扣;时而似雅风,飘渺虚幻,若隐若现。 纠缠入骨的幽幽音韵里,总有一丝不以言表的淡淡哀伤,如同一个永不结束的梦境…… 但是,那天籁般的声音在一个急促的音符上停止了。 一切,又陷入幽幽的黑夜中。 足下一点,鲜红的影子消失在夜幕中,再也不见。 ******** 他的身影快如疾风,在夜的掩映下幻化成一道一闪即逝的影。 血色的眸子里有极其复杂的东西在里面若隐若现。 有一些眷恋,一丝急迫,一屡无奈,一点忧伤。 但更多的,是燃烧着血液的愤怒! 那怒意点亮了少年的眼,绝美无双的瞳里刹那被杀气所吞噬。 他静静地掠过街市,仿佛一团烈烈火焰,所到之处,肃杀瞬起。 很快,他停下来,轻轻地顿了顿步子,抬头望去—— 他的眼底氤氲起一丝诡异的笑色。 蚀蓝山庄。 脚尖一点,少年如鬼魅一般飘了进去。 ******** 他笑得很美,很美。 妖艳的笑颜如子夜绽放的莲。 染着邪气的嘴角轻轻挑起,玩味地看着面前一个又一个倒下的人。 笑了,肆无忌惮地笑了,决绝美丽地笑了。 轻轻地,从面前一具具无名的尸体上踩过去。 他的眼里,是阴厉空茫的杀意。 带着怨毒的颜,锋芒尽显的眼。 一步一步,在黑暗中掷地有声。 他无法再回头,因为他知道—— 永远也无法再回头了。 一路杀进来,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打草惊蛇,少年脸上带着残忍的微笑,熟练地支解着警觉的守卫或是仆人。 生命在他剑下那般脆弱不堪,甚至连一声呼喊或求饶都没有,就被那染着血的,明亮刺眼的刃划成碎片。 于是,血腥渗到泥土里,把泥土也染成了赤红。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一点犹豫或是一点不忍,伴随着他的前进,只有更多的冤魂和把他衣服一遍又一遍渲成血红的血腥。 下剑的瞬间是决情的,冷漠的,没有丝毫动摇的。 老练熟稔的做着这件事情,除了那没有意义的微笑,少年是平静淡漠的。若不是满身血迹,此时的他,必定漂亮得如同一个傀儡娃娃。 血红的衣,那溅上无数死者之血的衣,映着少年苍白清秀的脸。 终于,他停在一个深藏的花圃里的洞穴前面。 不知怎么,方才握剑的手竟出了汗。 浑身也燥热难安起来,胸口积压着仿佛随时要爆炸的危险气息! 深深吸了三口气,勉强稳住了呼吸。 他又把剑使劲地捏了捏,一低头,走了进去。 和一天前来时基本上没什么变化,但走完这一截弯曲的甬道,少年用他很长的时间。 直到—— 看到那佝偻的身影。 他快步走上前去。 似乎是觉察到外人的闯入,窝在角落的老者微微地晃了晃身子。 “你,来了?” “是,我来看看你怎么还没去死。”一字一字地,从少年的牙缝中咬出来,话中带着浓重的讽刺和仇恨。 “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很久。”老者轻轻说着,扶着墙,支撑起身子,缓慢地蹒跚过来。 红衣的他一瞬不瞬地看定他,口气轻浮:“因为在来的路上顺便完成任务,解决了一些目标。” “哦?” “……” “可悲的少年人啊。”突兀地,老人发出一声长叹。 “你以为,我的命运是谁造成的?对,我可悲,我本就不该存在!”少年的身形挟着煞气逼近,眼神幽怨。 老人弓身一阵剧烈的咳嗽,漓漓的鲜血淌在嘴角:“……唉,是啊,如今,我真该去死了啊……从前的债,现在还还来得及么……” 阴历一笑,少年挑剑直指他眉心:“现在,或许来不及了。但是,我会尽我所能去弥补!” “是么,在我离开她以后,你们是怎样过来的……” “这不是你该说的话!你又能知道什么!”胸口一阵突怒,魅族少年失声喊起来,情绪已经不再手控制,执着剑的手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良久的静默。 “她现在还好吗?” 一听这话,少年仿佛觉得他说了一个可怜的笑话:“好?你所谓的好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 “你所谓的好,就是指一个人默默承受来自生活的压力,流言的围攻,然后再含泪死去吗?若是这样,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她很好,很好!”雪亮的剑在呼喊的同时挥过,地牢的栏杆顿时化成碎片。 少年的眉宇燃烧着烈烈的仇恨,为了努力控制快要崩溃的情绪,他一剑斩断了阻隔他们的所有障碍。 老人低下头,苍老的眼睛里有凄凉的意味在里面。 “这不是我希望的结果。我不希望她的儿子会变成这样一个以杀戮为乐的妖精。” 少年微怔。 然后他眼神颤了颤。 那一刹那,他血色眸子里起了一层潮湿的雾气,氤氲了整个瞳孔,使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老人看见了那一丝的犹豫,微微笑起来,好像他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一般。 “我以为,你不会有任何犹豫。可是你现在,自以为坚定的决心开始动摇了。” 少年听了话后,身子微微晃了晃,皱起清秀的眉头。 他再次端起剑,用力捏了捏剑柄,让他自己看来自信一点。 雪亮的寒芒阻挡在两人之间,就如同一坐亘古不化的冰川。 一点一点,那还带着血迹的剑逼近了地牢里的老人。 他的脸苍白如纸,眼睛却惊人地明亮。明亮如暗夜的北极星,燃烧着不甘的炽热和沉痛的愤怒。 那怒意是冰冷的,没有刚刚接触时的烈火一般激烈,少了那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倔强。只是冰冰冷冷,抵达绝对零度表情。 他眼若寒星,整个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尽管他的衣是如此赤红如焰。 现在的他,更像一个从战场上归来的死士,正是自己那与生俱来的执傲支撑着他的意念。 他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眼中迅速冷凝。 冷凝了他自出生以来,所有屈辱的记忆。 他不愿去回想,只求现在能全部忘记,包括眼前这个人。他曾试图说服自己放弃寻找他的念头,可然后他惊觉的发现,那根本就是妄想。 他,只是一个过于偏执的少年。 所以,他跟着自己的直觉,自己的意愿到了这里。 然后。 完成他生命中唯一的愿望。 对。 既然来了,就不能再为其他事而失措,就不要去猜想后果。 比如,她。 但他已经来到这里。 就必须放下。 少年眼睛里的感情瞬息万变,赤红的眸子美丽而淡漠,那不经意的表情使他美丽得那么自然,美丽得那么嚣张不拘。 “我必须在这里杀了你。”他说,皮肤苍白得快要死去。 “……我知道的。”对面的人出奇的沉默,仿佛是预示到自己的命运一般。 “那你死之前还有什么要说的?”他执起剑问,云淡风清。 “……能拜托你吗?” 少年微微挑起眉毛:“……” “……拜托你,在我死之后好好照顾她。小雪……” 小雪…… 少年眼睛里的光忽然暗淡下来,小雪……樱…… 那个曾经是笑靥如花的少女还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么? 那个曾经是无忧无虑的小丫头还会轻轻地唤他一声“莲”么? 会么……? 他轻摇着头,不会的,再也不可能了。 因为,他的仇人是她最爱的爷爷,她会恨他,永远。 他们宿命如此,如日月,永远不会同时出现在一片天空下。 他们只是两道不相干的车辙,各自有各自的将来。 她,将会幸福地活下去。 而他,从此万劫不复。 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他静静地,长久地伫立着,恍如一尊绝美的水晶像。 良久。 他似乎从呆怔中回过神来。 少年下意识地有握了握手里的剑。 他的手清瘦修长,指骨很细,完全不像一个练武之人的手。 他感觉现在热极了。 手心沁出了滑滑的汗。 可是,同时也冷到及至。 因为此时此刻,他的心。 是凉的。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一向不殉私情的他,居然在这重要的时刻迟疑了。 而一个杀人者的致命伤,就是在解决猎物的时候有其他情绪。 虽然现在的情况不完全是,但他也恼怒起来。 那碎了一地的木片铁片似乎也在嘲笑自己,多么多么的没用! 他咬牙。 头霍然一低。 反手一剑陡然朝老者抽去! 出剑后,他没抬头。 他低着头,鲜红的长发披散下来,丝丝屡屡,恍若他心底剪不断理还乱的心绪。 番外 红莲暗影-莲绝番外(下) 那一剑。 他挥空了。 只是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冰冷。 眼前的人却安然无恙。 因为—— 从一开始。 他瞄准的并不是他。 那一剑下去,破坏了所有的障碍。 是的,少年斩断了所有的围栏。 现在,他,可以从这里离去了。 樱一定会开心吧。 可是—— 有一瞬,他是那么迟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为什么要放走眼前这个人? 不是他千辛万苦,不惜出卖灵魂而要追寻的仇人么? 为什么会有放过他的念头? …… “莲……” …… 对,是那个声音,是她! 那一个情不自禁的行为,完全是因为她! 她……居然那么简单就可以扰乱他的心绪,就可以让他置仇人于不顾! 自己……还是以前那个自己么…… 那个,为了复仇,心理除了仇恨什么都没有的自己么…… 不。 他已经被改变了。 被那一声……“莲……”所改变了。 他、竟在可以在仇人面前下不去手! 不行。 这样的自己是不行的。 少年苦笑着摇了摇头,低沉地叹了一口气。 水青天看着他,脸上带着莫名的表情. “为什么你不下手呢?要杀我,以此刻的你是轻而易举的啊。” “……” “哦?难道你忘记你母亲是怎么死了的么?这么快就忘记了?”他勉强地笑一笑,直起腰来,悠悠地说:“看来那个仇恨,在你心中也不见得是那么重啊。” “住口!”少年终于不忍,断然一喝。 他又怎么能忘记呢?他居然说自己忘记了! 那屈辱的过去,他到死也忘不了! 那是他的母亲啊,那样美丽不可方物的母亲啊!为了把他拉扯到大,母亲竟然甘愿去做官宦的小妾!平日里骄傲自负的母亲竟然去给那个肮脏的官宦当下妾!每天受尽凌辱,遭人白眼,为的只是那供他生活的银子! 他永远记得,母亲那故作坚强的美丽眸子里,是多么的无助!那昏暗忧伤的眼睛里,是多么的悲凄! 都是为了他!一个不该存在的存在! 一直到死,母亲都过来没有一句怨言!没有! 她知识悲哀地望着他的孩子,用颤抖的声音告诉他,要好好地活下去。 那个背弃他的男人,她一点也不恨。 她不恨。 所以她就这么走了。 可是他恨!他恨不得把那个男人碎尸万段! 杀意一点一点重新凝聚起来。 此刻。 少年的身子僵硬如刀。 对,他不能再犹豫,不能再被其余的想法所左右。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眼前这个人知道背叛母亲的下场! 他要杀他。 他要杀他! 老人微微地挑起嘴角。笑了。 不愧是她的孩子啊。 和她,有着太多相似的地方…… 她的善良,她的倔强,她的哀伤…… 都那般如出一辙! 她……真的是那么地恨着自己吗……那个弃他而去的自己…… 是这样吧……就让他,死让她的剑下吧…… 少年眼神陡然一凛! 待反应过来是已快剑疾劈! 剑尖燃烧熊熊的赤焰,仿佛鬼煞! 那——一——剑——! 红衣少年用尽权利挥出的那一剑——! 带着深深仇恨的那一剑——! 穿……胸……而……过…… 冰凉的刃穿透他的身体…… 穿透灵魂…… 不是居痛。 不是冰冷。 而是…… 浓到化不开的哀伤…… 鲜血再一次溅上了少年的衣。 那么刺目惊心的颜色,艳得仿佛是焚烧了一切。 他淡淡地抽回了剑。 再无多话。 只一个转身。 诡异的红色飘出了视线。 ****** 身后。 殷红的血液从老人嘴角汩汩淌出,如一道扎眼的虹。 他的目光有些迷离,看着少年的红衣最后一角消失在石壁后。 无声地,他扬了扬唇。 一抹深沉悠长的笑…… 小雪呀,爷爷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一直掩藏你的身世,只为你能开心地活在这个世上,算是对沙庄主的补偿罢…… 那少年,我可以从他眼中看到对你的爱恋,所以,他也一定会在往后的日子里保护里部首那些诅咒的伤害。 ……即便是舍弃一切,也会扭转你的命运…… 你不要为我担心,让我就这样离去吧……太多的罪孽……是该还的时候了…… 我赌了一把,把毕生最大的赌注压在他身上。 你的幸福…… 高贵单纯的魅啊,你和她,终究是一样的结局…… 为了心中那一点炽热不甘的感情,你们宁愿放弃高高在上的尊严,宁愿低下美丽无双的头颅,心知被人利用着,去义无返顾地走下去…… 他可以听到血液在体内逐渐凝固的声音,视线慢慢地灰暗下来,见到之物在眼前忽近忽远地闪烁……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终,他闭了眼。 ****** 鲜艳的红衣猎猎捕风。 少年伫在夜色中,任清冷的夜风穿透身体。 ——因为那不断袭来的,清澈的凉意,好让他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 天边渐渐开始泛白,望下去,是一片朦胧妖娆的雾气。 血色的眸子闪了闪。 他低下头。 然后……哑然失笑。 看来。 衣服上这凄厉的颜色,怕是要随他一生—— 永远也褪不掉了吧。 正文 楔子 “快!追上前面的人!”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之后,扬起漫天的黄沙。尘土细细密密地漂浮,久久不曾泯落。 仿佛整个天地都成了黄沙的世界! 只见一匹雪白的骏马飞驰着,后面一群马队紧追不舍。急促的马蹄声镪然撞击着地面,发出凌空破响! 黄沙铺天盖地。一直一直漂浮在空中,漂浮,模糊了一切。 “抓住他!抓住他!!”呼声四起。一波接一波,愈来愈近,声响震天! 白马上坐着一位俊美的男子,他的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孩,她仿佛并没有觉察到冲天的杀气,只是轻轻的,轻轻的发出香甜的鼻息声。 好甜美的婴孩!婴孩轻轻地睡着,好象眼前的一切都在睡梦里被幻化成了一个不肯让她醒来的美梦。 忽然,她稍稍动了一下。 抱着她的俊美男子一惊。却随后发现她并没有被惊醒,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只是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一个更舒服的睡姿而已。 “放箭!就是把他射死也不能让他跑了!”后面的追兵们发出野兽一般的狂叫! 刹时,密密麻麻的箭只向他扑来! 像充斥在空气里的针,无孔不入地划破本应该有的午后宁静,直直地朝男子飞去! 怀抱婴孩的手微微颤抖一丝,男子勒住马。 箭快如闪电!凶恶地扑向怀抱女婴的男子! 只是,面对那漫天繁密的箭只,那男子似乎并不躲闪。他只是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然后抽出了剑。 太突然了。 一阵清光闪掠之后。 所有的箭都落在了他的面前,而他,毫发无伤。 只有那把剑闪着冽冽寒光。 光如雾,冷彻似冰。 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呆住了。除了他,骑马飞奔起来。 这时,追杀他的人才回过神来,“快追,决不能让他跑了!” 太阳毒辣地照射。 那黄沙遍地的地方没有一丝阴凉。 炽热的黄土路。 炽热的马背。 炽热的吼声。 猛地,他勒住了马。 马儿前踢陡然扬起,发出恐惧的撕鸣! 男子拉住缰绳,眼神里没有一点慌张的情愫掺杂,波澜不惊。 前面已没有路了,悬崖。 “哈哈,你逃不掉了,受死吧!”后面的追兵见他无路可逃,不由嚣张地叫起来。 “哼,那到不见得。”一句话,平静得像镜湖无波。 “你……死到临头……还嘴硬……” “说话怎么结巴了,怕了?”短促地冷笑一声,男子的眼神冰冷不屑。 “谁……谁说的,大家不要怕……取下他人头的人……庄主重重有赏!”嚣张气焰被冷冰冰地压了下去,结果竟成了断断续续地心虚。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听到这话,众人士气大振!一群人都向那男子杀来! 可是…… 只见寒光一闪!剑花快如风,簌簌挥舞! 刹那,冲上去的人都倒下了。 “你……你……” “退下,这儿没你的事了。” 一个浓烈的声音。 “庄主?” 男子似乎吃了一惊,把婴儿抱得更紧了。 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看起来并不强壮的男人,可神情却是严肃得紧,“在下,水无痕。” “你!”抱婴孩的男子涣然惊叫! “不用那么吃惊吧,落少侠。”瘦小男人庸懒地笑笑,嘴角扬着若隐若现的邪意。 “你究竟想干什么?” “那我就直说好了,我要你手中的孩子。”又一笑,眼神阴狠。 “我就是舍去性命也不会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俊美男子紧紧地抱住婴孩——他不允许她有任何闪失! “舍去性命?好吧,我会如你所愿的。接招!” 水无痕向落步飞攻去,招招狠毒,直逼要害。凌厉的攻势逼得落步飞节节退让,似乎无还手之力。水无痕见势攻击更猛烈了。 “难道你就这点功夫吗?”落步飞冷笑道,闪过水无痕的上挑剑,侧身过去,以横劈一剑还与对手。 “你就真的这样以为吗?原来我高估你了。”水无痕说完,一招快剑向落步飞劈去。 “高估?哼,有意思。”落步飞闪过剑,还击。 那剑直直地刺向水无痕的心口。 水无痕轻蔑地看破剑术,身体朝左躲闪,做出一个蓄事待发的架势。 哪知道落步飞那一剑却在水无痕闪避的瞬间猝然变化,华丽地闪动凛光! 剑招霍然变化无常! 水无痕被打猝手不及! 紧张的躲闪间,他被刺中了左肩。 水无痕后退两步,捂住心口。见血流不止,于是他眉毛一横,手快如疾电地点了全身封相互血脉的穴道! “本想轻松解决……哎……落家的及云剑果然名不虚传啊……但是,不要以为我会输。我会让你死也瞑目的。接招!” 这次,他的剑法极轻极快!一冲一突,可是一招比一招阴毒,直逼命穴的招数可以说是招招索命。 落步飞哪里会料到,见水无痕攻上前来,第一刻想到的只有怀抱中的婴孩。他单手环住婴孩急忙向左侧躲闪回避! 自然就被剑刺中左胸。踉跄几步,落步飞惊呼道:“穿云剑法!为什么?那是我们穿云剑庄代代家传的独门剑法!为什么你会使……” “没想到吧,那日穿云剑庄被江湖义士围攻,庄主和夫人双双挥剑自刎,你认为是什么?哈哈哈,看在你将死的份上,本大爷就告诉你吧!还记得去年你怀里的那个孩子出生的时候,那个算命的‘半仙’说的话吧,不错,‘这个孩子是凶兆,将来会给所有人带来不幸的,她是一个……’”看似瘦弱的水无痕此刻却是张狂地大笑起来。 “那个算命仙——” “那是我的人。” “你!!”落步飞气急攻心,胸口向下一俯,“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可是算命仙回来之后什么也没说,也没有跟我要赏钱就走了,的确也很奇怪。不过,我的目的达到了,现在的穿云山庄和穿云剑法都是我的了!好了,话也说完了,把孩子给我,然后,你可以去死了!”水无痕说完,目光一闪,剑向落步飞。 “把孩子给你?你也不过是让她死吧!秘密处死,不让江湖人知道。”落步飞冷冷道,闪过身体保护婴孩。 “你还算比较聪明,好了,给我吧。” “休想!!”落步飞怒吼! “那你就去死吧!”水无痕眼光狠毒,招式更毒。 只见剑光猛然一闪! “啊——!” 鲜血从落步飞胸口喷出。血喷如一股冲力强大的喷泉,喷洒间,染红了他周围的土地。 风中弥漫着一股浓腻血腥味。 “你还真费事啊。”水无痕收起剑上前到落步飞面前,弓下身体,伸手欲抱婴儿。 “你,休想——得到她……” 落步飞双手捧起婴儿,拼尽他最后一口气数,双手向前一扬! 熟睡的婴孩就这样被抛进深谷。 急速下坠,最后,消失在重重山岚云雾中…… “你!!” 正文 第一章 穿云山庄。 翠湖居。 “小姐!小姐!等一下,快去向老老爷请安!小姐!”一个小丫头在叫唤,叫声中还带着微微的喘息声。 “不要嘛,爷爷好好儿的,本来就‘安’嘛!”一个很清亮的声音回答,声音就仿佛在云端欢唱的雀儿般明亮——“对了,雨蓝,我交代你的事儿怎么样了?” 两个小女孩一前一后地跑着。 跑过翠湖,跑过树林,跑过假山。 一直一直,那么有活力地奔跑着。 前面的小姑娘身穿一席粉衣。衣带飘飘,像轻盈的精灵在花间飞舞。后面的小姑娘一身蓝衣。不过,她跑起来就没那么轻松了——她快跑不动了。 “小姐,可是那样做……”雨蓝可怜兮兮的喘气,脸上挂满了密密的汗水。一颗豆荚大的汗水正从她粉红的脸颊间吃力地淌下。 前面的小姑娘停了下来。轻轻地点了点脚步,似乎带有一些不满。 她走向后面的小姑娘。 “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谁叫我们是好姐妹呢?”她大人似地拍了拍雨蓝的头,调皮地说着,还不忘眨巴眨巴亮眼。 “好姐妹……”雨蓝可怜巴巴地重复,似乎想起了一些她那个“好姐妹”做过的“好”事情。 “好姐妹!”粉衣女孩子欢快地笑,笑如明亮的太阳。 雨蓝身体往前一冲——她的背被重重地击了一下。 今天是穿云山庄大小姐十五岁生辰,全庄上下忙得不亦乐乎。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气息,宠溺的笑容。 平日里庄严肃穆的穿云山庄现在被装饰得就如同节日是喜庆的会场,一点儿也没有以往的严肃。 可是,偏偏这个时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小姐人却不见了。 “阿福,小姐呢?” “啊,小的给老爷请安。”不顾手中的活儿,连忙慌慌张张地给老爷鞠躬。 “我问你小姐呢?” “回老爷的话,小的刚才还看见小姐和雨蓝在一起,现在不知道哪儿去了。”阿福手里还拿着一个准备挂在房檐上的彩灯,皱着眉头回答老爷的问题。 “雨蓝?怎么又是这个丫头?”老爷也皱起了眉头,回忆道。 在老爷的记忆中,小姐每次闯祸都有雨蓝搭着,所以,这眉头不自然地就皱起来了。 “无痕啊,小雪到哪儿去了啊,我怎么找不到她了?”正在这空挡里,从正堂中蹒跚走出一位老者,目光炯炯。 “是爹啊,小雪和雨蓝那丫头混在一起,躲着咱们呢!”老爷看见自己的父亲身子骨硬朗笑声爽朗,不由忽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苦笑了一下。 水青天已年过耄老,可却异样的烁烁精神,到颐养天年之际也要参与穿云山庄的管理。他待人当严则严,当宽之处,就像和蔼的老爷爷。 “哦,她倒蛮精神的嘛,小孩子就应该这样。呵呵。”老老爷笑得溺爱成分严重。 “爹,都是您每次这么惯着她,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至于闯下那么多的祸还不思悔改。”水无痕提醒他爹那个“魔头”的光荣事迹。 “这种个性才像我水青天的好孙女嘛!”岁青天毫不领会儿子的意思,自顾自地笑。 “爹,您别太惯着她,她现在这个性格就是……” “够了!我不是说过这种事不再提它了吗?难道你忘了?” “唉,爹……” “这样才对嘛,我再说一遍,小雪是我的乖孙女,是你的好女儿。她虽然小事不断,可是她不曾闯过大祸啊,恩?阿福,去把小姐找来,说老老爷叫她。” “是。”阿福不敢怠慢。 “无痕啊,陪我去迎客堂吧,客人都在那儿呢。” “好的。”水无痕把望着阿福远去的目光收了回来。 “唉,真是个难缠的丫头。”他叹道。 “雨蓝,看,是阿福来了,我们快躲起来!”樱雪拖着雨蓝就往邻近的树丛里钻。 雨蓝被樱雪拖着,想挣扎开:“小姐,您饶了我吧,说不定是老老爷叫他来找您的!” “那就更要躲起来啦!”樱雪用力拉扯着雨蓝的衣服。 “小姐啊!不要拉!快放手,您拉住我的肉啦,好痛啊!” “你嚷嚷什么,存心要暴露我的行踪啊!” 阿福已经看见她们了。对着樱雪鞠个躬:“小姐,老老爷正找您呢,快去迎客堂吧!” 樱雪气得跺脚:“就是你,害我不浅,要不是你叫那么大声,我就不会被发现了!唉!”樱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又重重地掐了雨蓝一下,才对阿福回道:“我知道了,你先过去吧!” “这……”阿福犹豫了,他怕大小姐再耍什么花招,无法给老老爷一个交代。要知道,站在他面前的可是人称“穿云山庄第一大魔头”的大小姐呀! 见阿福面色犹豫,大小姐心里更是恼,她转过身子猛瞪一脸无辜样的仆人们。 “好啦好啦,跟你去就是了嘛!”樱雪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雨蓝,要好好听话!”她转头对雨蓝作了一个鬼脸,踢一块路边的石头。石头在路上翻滚着,一溜烟跌到花丛里。 樱雪看到石头也不见了,更是扫兴。无奈,她被阿福看得太紧。 大小姐拖着沉重的步子跟阿福走去 ************* 迎客堂。 平时商量大事的地方如今却被布置得像个宴会的主会场。 灯笼彩花层层叠叠地挂上了房梁,墙壁。 好不热闹! “欢迎各位赏光驾临寒舍,在下感激不胜!”水无痕坐堂中,倏忽起身,抬手。俨然是一个武林霸主的模样。 今日的水氏父子身着一身墨绿色刺绣飞虎锦缎长袍,举手抬足间,更是盛气凌人。水无痕回头望了望坐在他旁边的父亲,微微颔了一下首。水青天对上眼睛,立刻明了儿子之意。他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犀利的目光在中宾客间来回扫视。 “在此,穿云山庄的大小姐,也就是在下的孙女樱雪,于今日,满十五岁啦!”水青天面带笑容,花白的胡子被笑意带得轻轻颤动。 “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 座下各位拱手表示祝贺。刹时,恭贺之声此起彼伏,似波浪般层层不断。 水青天袖手一挥。 一位位娇巧可人的丫鬟莲步轻移,一娉一簇,悠然抬足迈进喧哗的客堂内。她们双手微抬,捧着一碗碗上好的青茶,在屋内娇步一圈之后,轻柔地把茶盏送到各位客人的手中。悄然退出。登时,赞许声四起。茶香弥漫。 “爷爷,我来了。” 众人定睛一看,见一位妙龄少女款款而入,目光优雅,举止高贵,不由得惊叹连连。 “水老老爷,想必这位就是您的掌上明珠了。”一宾客双手作揖,笑容可掬地拜拜水青天。 水青天摇头微笑。 “不对,这只是一个丫鬟罢了。雨沁,小姐呢?”老老爷问她的丫鬟。 一时间像炸开了锅——众人议论纷纷。 穿云山庄果然了得,连一个丫鬟都如此优雅大方,更别说是庄里的大小姐了。今有缘相见,必要饱饱眼福。 只有水无痕笑而不语。 “小姐……回老老爷,小姐方才还在奴婢身后……”雨沁怯生生地说着,杏眼还不住地望门外头望望。 “这么说,你是把小姐弄丢啦?”老老爷笑着继续问着,掠过丫鬟,目光在四下游移。 “奴婢该死!都怪奴婢没盯紧她……”雨沁一急,眼泪扑簌簌就要往下落。 盯紧?怎么会用上这个词?众人疑惑不解。 只有水无痕笑而不语。 “爷爷,我来了。”又一个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 “不要跟爷爷玩藏猫猫了,快出来见见客人。”水青天爱溺地朝声音的方向叫道。 “爷爷,我来了。”第三声之后,大小姐终于“千呼万唤使出来”了。 一位芊芊少女,一席粉衣,步履轻盈。水灵灵的双眼,像两泓清泉,清澄明澈。玉葱般的纤指,如雪的肌肤,白皙清莹,像樱花瓣似的薄唇,妩媚动人。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娇美的脸庞微微上扬,绽放出灿烂如三月樱花烂漫的笑容,倾国倾城。 众宾发出感叹。她就是樱花林中翩然飞舞的精灵。 樱雪小姐一蹦一跳地到了宾客中间,歪歪头: “爷爷,找我什么事儿?” “没什么,叫你出来见见大家。”水青天细细打量孙女,越看越觉得喜欢。这小样子可是越来越俏了啊。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老老爷忽然道:“你的那块樱贝被你扔哪儿去了?” 樱雪低头一看,原本好好儿挂在脖子上的樱花形状的贝壳,现在却不见了踪影。她的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不迭。要知道,那可是爷爷送给她的周岁生日礼物啊!如果把它弄丢了,不知会被骂成什么样。一想到这儿,背心就冷汗直冒。 “爷爷,我叫雨蓝搁在我屋里的小匣里呢!”樱雪面不改色心不跳,管它三七二十一,瞒过这关再说。 “原来把它当了宝贝儿,搁在小匣里了啊。”水青天轻挑着眉毛:真的假的? 原来天天戴在脖子上,现在当了宝贝儿,搁在小匣里了? “恩!”樱雪笑靥如花。还得去找回来才行。她心想。 “快过来爷爷这儿!”水青天向孙女招手。 樱雪应声过去。唉,是自己做错了事,现在只有听别人的份儿了。 “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在下的孙女,樱雪。” “水老爷果真好福气,有个这么如花似玉的宝贝儿。”一个满面豪气的客人掩饰不住羡慕,站起来称赞道。 “哪里哪里,诸位过奖了,小雪生性顽劣,还请诸位原谅。”水青天微笑着说。 他扫视着满坐宾客,鹰一般犀利的目光里,含着一股摄人的威严。 坐下有人发了话—— “在下蓝蚀光,家中有一犬子,正比尊小姐大一岁,不知水老爷有无意思,让尊小姐屈身下嫁?” “那要给贵庄添天大的麻烦了。”水无痕笑道。端起茶杯轻轻啜一口上等的青茶。涩而透亮的液体摇曳在略微泛起的涟漪中。以一点为中心,弧状地向外扩散出道道清波。 “不麻烦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在下愿意以名声担保,尊小姐一定会和犬子相亲相爱,白头偕老的。” “江湖名声?谁不知道蚀蓝山庄的名声是败坏到地洞里的,你那名声有何用?”青云堂主青空残起身,“水老爷,您还是把小雪交给在下吧,青云堂是不会亏待贵小姐的。”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只要有人开了一个头,接下来便一发不可收拾。 “嫁给我家的大少爷吧,我们愿意出十倍的礼金。” “嫁给我家的……” “嫁给我家里……” …… 忍耐,忍耐……忍耐!樱雪尽力克制自己不要在众人面前发飙,以免有损穿云山庄的面子。可这些人也太过分了吧,她又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我们本家的少爷想请小姐府中一叙,不知可否……” ……“赤炎阁的公子想在此向小姐请婚……” 樱雪握拳…… “不知小姐有无意思在——” ……“磅!”一声巨响! 惊得众位宾客停住争论。他们张大嘴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够了,谁再放肆,本小姐叫谁吃不了兜着走!还有你,‘小雪’也是你叫的吗?” 樱雪再也受不了了,自己又不是市场上卖的萝卜白菜,让人给自己标价! 众宾立刻鸦雀无声。 刚才一笑倾城的美女,现在是一副“谁再闹就杀了谁”的凶神了。 水无痕,水青天,苦笑。 晚宴。 灯花如昼。迎面飘散着股股百年玉酿的馥郁醇香。夹杂着酒杯的碰撞,瓷碗的叮当之响。 “在下敬各位一杯!”水无痕站起身来,高举酒杯,高呼:“今夜,大家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一片醉醺醺的附和声。 “爹——,爷爷呢?”一个身着粉衣的小姑娘走到他跟前,掂起脚尖,抬高声音,仰面问他。 叫声惊扰了酒意,他迷蒙。可是看清眼前是谁时,一下子便清醒过来。 他知道,惹恼她的后果…… 上次,因为过京城,忘记她拜托他买的五十串糖葫芦,也没有跟她好好地道歉。结果…… 一个月里,他的饭菜被她下了九次毒!说是毒,其实也只是普通的泻药罢了。可是…… 天天跑茅厕的滋味,他再也不想尝了。想责骂她,奇怪的是,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不止那次,每次只要她一闯祸,想教训她时,总是心里觉得很释怀,一种莫名的坦然。只是看着她,心中的阴霾便一扫而光,结果,却是轻轻地拍着她的头,告诉她,“下次别这样做了。” “爷爷有些不舒服,回房歇息了。”樱雪的样子惨兮兮的。眉毛拧着,眼睛眯着,脸蛋红着,嘴唇抿着,“那我也回去了。” “不陪爹?”水无痕打趣。 “爹有酒陪着,够了。”小姐努努嘴。 “女儿你可真冷血啊!” “爹,您可真自私啊!” 樱雪哼哼乐得直笑:每次爹和她斗嘴,都是爹甘拜下风,这次也一样。 她得意地想。刚才宴会上的酒气快把她熏昏了,还好,终于可以出来透透气。 ——既然这样,就找爷爷玩儿去。 此刻,她正走在花园的小径上。曲径通幽。 树影疏密无序,投下一片凄薄的残影。 有点点星光闪烁,星月相合,飞彩凝辉。 “爷爷有什么不舒服,只不过是借口罢了,还不是跟我一样,想躲着我爹。”她愤愤然。 如鬼一般的影子从斑驳的树阴下闪过,月光似乎淡了点,一瞬,却又恢复如初。 “是谁?是谁在那儿?”樱雪脚尖点地,警觉跨到树影下,心中疑问升起。 没有人,除了清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什么也没有。 是我的错觉吗? 樱雪跨出影子,心里自问。 月光有些惨淡,是灰色的。 **************** 她来到爷爷的门前。 每次一来到这扇门前,看见门上雕琢的细细密密的花纹,她就有一丝神秘的感觉,很古老,似乎里面有被封印的故事。可是一推开门,就看见了精神奕奕的爷爷。爷爷胡须花白,头发也随着年龄的增长只剩下了不多的几根。可爷爷并不糊涂,甚至比泉水还清醒。樱雪想,凡是这世上的事情,恐怕没有他不了解的吧。 她站在门口,欲推门而入。 屋里暗黄的火光映衬出两个弯曲的剪影。 “爷爷?”樱雪疑惑地望着影子,一时间做不了决定:到底是进去,还是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细细碎碎,星星点点。烛光闪烁,人影映在窗纸上,显现出极不规则的图形来。 她迟疑着,然后决定趴在门上,听。 步子有些凌乱,刚刚踩在一处长有青苔的地方。 谁知太不小心了,她竟弄出了一些细微的声响。 “谁?是谁在门外?” 烛光“噗”地轻声熄灭。屋里一声尖利叫喊。 门开了,一个黑影从屋里探出头来张望着:屋外却没有人。 樱雪急速地飞奔,两旁的景物以飞快的速度向后消失。无声无息。 她的轻功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水无痕从小就把他那“踏水无痕”的绝顶轻功尽数传给了樱雪,却不教给她一丁点武功。每当女儿问他为什么这样做时,他总是回答道:“你是我的好女儿,穿云山庄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都会为了保护你而不顾一切,所以呢,你只需要学会逃命的本领就行了。” 每当爹这么一说,樱雪就会无奈地吐吐舌头。 现在也如此。 好啦,现在谁也不应该发现我了。 樱雪松了一口气,她已来到自己屋前。 “雨蓝!你在吗!” ——没有雨蓝的声音。回应她的只是浓浓的黑暗。声音溶在黑暗中,消失得很快。 看来是不在了。 “这个雨蓝,总爱自己到处乱跑,疯疯癫癫的,哪儿还有个丫头样儿!”她像大人似的自言自语,又像大人似的叹气:“唉——” 推门而入。 黑暗将她包围,伸手不见五指。仿佛又要将她凝固,把她孤立。 樱雪点燃灯。 一团耀眼的橘黄色暖光点亮了沉寂的幽暗,照亮了她清澈的双眼。 她趴在桌子上。今天很累了。她想。 在爷爷屋里的人,到底是谁呢? 带着这个疑问,樱雪沉沉地睡去。 ************ 她是被喧闹吵醒的。 屋外人声嘈杂,火光冲天。 鲜红的火焰映透了天空,呈现出一种熟透了的李子的颜色。 发生什么事儿了?没反应过来似地,她揉揉惺忪的眼。 “小姐!” 门应声而开,雨蓝急急的冲进来。 樱雪一见雨蓝,又想起刚才的事情,心中便不免有些气堵。她闷闷道:“什么?” “小姐......”她上气不接下气,都快把肺给吐出来了。看那样子是跑了很急很远的路。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樱雪樱雪见状,心里气也消了一大半,毕竟在所有丫鬟里雨蓝和她是最亲近的。 “不……不好啦!!山庄被人夜袭,一群人乘老爷醉酒熟睡时,放火烧了山庄,现在老爷正带家丁和他们打斗!老爷传话,叫我先带小姐去躲避一段时间,等到安全了再回来。”雨蓝火急火燎地扯住樱雪的袖子把她摇晃地天旋地转。 “要我们出庄——吗?”樱雪晕晕地问。 “恩,收拾东西,我们快走!” 夜晚,无星无月。 寒风刺骨。 夜凉如冰。像一张织得繁密的网子,把整个天地包围其中。 夜色中,一个粉衣小姑娘拉着一个蓝衣小姑娘像风一样无声地奔跑,她们身后一片火海。 耀眼的红,浸染了半片天空,夹杂着刀剑相向的撕杀声,是那么不协调! “快,有人跑了,快追!”远远一阵急促的叫声,随即脚步声渐进。 “被发现了吗?”樱雪急切地抓住雨蓝问。 “啊!”雨蓝应了一声。风,吹得她的鼓膜呼呼作响,她被拉住,脚步不由自主飞速翻动。 一不小心,一个踉跄…… 樱雪焦急地把蓝衣丫头拉住,用略略责怪的语气说:“怎么这样不小心啊,难不成要我抱着你跑?” 雨蓝拉着樱雪的手,脸蛋微红,有点尴尬:“对不起啊。” “好了快走!”没等雨蓝转过神来,樱雪已经拉着她“飞”出去了。 逃命啊。 “快,她们逃不掉了,快围住,一个也不能放走!” 微弱的光和浓重的影飞速地朝后闪躲,刺骨的夜风把肌肤吹得生痛。 前面是死胡同,走投无路。 樱雪停住步子,喘气。 现在她们离穿云山庄已经很远了,那片火海已经成了不起眼儿的红色斑点。 追杀她们的人围了上来。以她们为圆心划了一个结实的半圆。 走投无路。 黑影憧憧。 樱雪紧贴着雨蓝,雨蓝紧贴着樱雪。 两个单薄的身影在寒风里瑟缩着!两人相依,樱雪可以感觉到透过薄薄的衣服,从雨蓝身体里传来的绵热体温。 瞬间的沉默,仿佛时间被拉得很长,而后又急速反弹缩短。 短到白驹过隙的刹那—— 雨蓝浑身上下颤抖着,却又是僵直地站立,似在作出什么决定! “小姐,我挡住他们,您快逃!”雨蓝用她瘦小的身躯挡在樱雪前,轻声对她说。轻轻的几个字,从她纸一样苍白的唇间滑出,如昙花一般迅速凋落无影。 她纤细的身子在寒风中显得那么弱不禁风! “雨蓝……”樱雪愣了一下,等她回过神来时—— 已经太迟了。 雨蓝已奋力向人群冲过去! 淡蓝的背影映在她惊恐的眸子中! “雨——蓝——!!” 樱雪声嘶力竭地呼喊! 然而…… 紧接着,鲜血从雨蓝的身体里喷涌而出,暖而腻地洒在了樱雪苍白如纸的脸上,粉色的衣裳上。 时间恍若那一刻停了格,被卡了一下,齿轮又开始慢慢转动。 鲜红似火的血,在汩汩流淌着。它们从蓝衣少女的唇角,胸口,耳蜗,鼻翼间汹涌而下,艳如芳花。 她迈不动步子,像是被定住了。 眼前,倒在血泊中的雨蓝灿灿的对她微笑:“小姐……您是老爷的好女儿……雨蓝的……好姐妹……穿云山庄……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都会为了保护你……而不顾一切......雨蓝……好高兴......能为了小姐而死……” 她的嘴角渗出一抹凄艳鲜红。 残酷而决绝的现实,亦是如此。 “雨蓝!!!” 雨蓝的眼,闭上了。 惨白的脸上挂了一抹凄残的笑意。 天边隐现出一抹鱼肚白。 夜色渐渐淡化,一层一层褪色,浓重的夜空开始转变,渗出一片一片的灰白。 “这小妮子长得还蛮漂亮的,拉回去给兄弟们当小老婆!”一个蒙面人粗野地叫嚣。 “不要看不起我!宁可玉碎,不为瓦全!”樱雪愤怒地喊道。 她现在恨爹,恨爹为什么不传给她武功,如果不是这样,雨蓝也不会为了她去选择死...... “小妮子还挺辣的!庄主命令,不留一个活口!可惜你那漂亮的脸蛋不得不让兄弟们把它毁了!别伤心,你马上就可以和她相见了!”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剑,凌厉的寒光向她逼来! 她抱紧死去的小姑娘,双眼紧闭…… 雨蓝,真好,我们马上就相见了,以后永远不要再分开了…… “啪”地一声闷响,一股热热粘粘的液体溅在樱雪身上。 浓腻的腥气在鼻尖缭绕散开。 我已经死了吗? “不,你仍存在。”心中一个小小的声音说。 ************ 一阵清风袭来,传来“叮当”一声轻响。 樱雪颤巍巍睁开眼。 前来杀她的那个人,包括他的同伴,全体倒下,死状可怖。 面前是一把已然断裂的剑。 她抬起头。 然后看见了。 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少年。 白色的衣,血红的衣边。 令人绝望的红,在风中猎猎飞扬…… 樱雪挣扎着站起来,“你是谁?” 他沉默不语。 红褐色的头发,在风中纷飞。还有,他的眼,邪邪的桀骜不逊,蕴藏着某种绝美的气质,但是现在,他似乎把那种气质刻意地隐藏起来,忽明忽暗的,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妖魅气息。 他插在腰间的那把剑,还未出鞘。剑柄上镶着一颗鲜红的宝石,血一样的红,绝望的红…… 樱雪觉得那把剑有不祥的感觉。 “你……到底是谁?”蒙面人挣扎站起来,他看着同伴一个个倒在血泊中,惊讶,恐惧,覆盖着他的脸。他也算是道中的高手,也暗杀过许多优秀的剑客。今日却被逼上如此境地,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会有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今天的失败,只是实力的差距…… “你无需知道。” 淡淡的一句话,让人有仿佛置身于万年寒冰的错觉,“因为你不会再见到我了。” 剑,出鞘。 那一瞬间——樱雪吃惊地看到,蒙面人的头已然落地。 血,像珍珠似的,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忍的弧线,绝望地散落。 他只来得及吐出两个模糊的字眼—— “暗……蝶……” 随即,灰飞烟灭。 只有那双魅眼,漫着冰冷的杀气,惊骇人心。 他优雅地把剑插入鞘,轻盈地向她走来。 血腥味弥漫开。仿佛天空都被染成了漫目的夺人赤色。 飘飞的衣带,猎猎扬起,伧然盈动。 白得纯洁,红得绝望。 樱雪的身体缩成一团,紧紧抱住雨蓝。她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否会一并杀了她。可是……人家现在确实救了她…… 恩,就这样办!好好向他道谢,顺便探探他的口气! 她的心里打好了算盘。临危不乱,这才是我樱雪的性格! “你,没事儿吧。” 淡淡的,暖暖的声音如金光般锵然撕裂血腥的沉闷! 樱雪一惊!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打乱了她的计划,她现在不知所措了! “没……我没事……倒是你,脸上有血……” “哦,没关系,那不是我的血。他伤不到我。” 此刻,他眼中的杀气已尽尽褪去,温柔的,桀骜不逊的眼神,和那刻意隐藏的绝美气质一并流露出来,眼中的暖意一览无遗。 “放开她吧,她已经死了。” 樱雪低下头,咬住苍白如纸的薄唇。 她的眼泪“哗”地,如雨般骤然跌下。 青草地。 仿佛暴风雨过去,沉寂出一片清新的静谧。 凸起的小土丘。 金黄的阳光洒向大地,青草上挂着晶莹剔透的露滴,被渲上一层绚烂。 小土丘旁。 一个身着粉衣的小姑娘跪坐着,露水沾湿了她身上的轻纱。阳光拂过她的脸庞,拂过她的泪痕,想照亮她的心。 “雨蓝,你永远是我的好姐妹!” 泪水沁湿她的眼眶,银铃样的泪珠撒在里面沉睡着蓝衣小姑娘的土丘上。 小姑娘身旁站着一位少年。 白如雪的衣,红如血的衣边。 盈着绝美气质的一双魅眼。 衣带飘飘,随风轻扬。 “谢谢你救了我。” 声音不似往日清亮。 “不用在意。”淡淡的回应。 “我叫樱雪。你呢?” 她转过头,用清澈眼眸望着魅一般的他。 “莲绝。” 依然是从容的,淡淡的声音。 金玉殿堂,锦罗盈裳,闲来捻花独嗅香。 佳肴醉,心迷茫,哪知墙外菜花黄。 草青珠翠,绝望莲花,妖魅只为她所往。 春意决,血腥淌,蓝蝶折翅惘悲伤。 正文 第二章 “呐,莲绝,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前面的樱雪走着走着,突然停下。 跟在后面的莲绝没注意,差点和她撞上。 “什么事儿啊?”他一脸迷惑。 他们现在正走在喧闹的市集上。人声鼎沸。身着各色服饰的人穿梭来往。路边的小食摊上都摆放了精美的食物,诱人的纯香飘散到街的每一角,吸引了不少疲惫饥饿的过客。 “我想回穿云山庄看看,我很担心爹和爷爷。”不知道这次离开,爹和爷爷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那一场大火,爹应该有办法处理的…… “可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办哩,再说,你我只是萍水相逢,至于救你的命,那是碰巧路过,无意的。”莲绝的笑,淡雅如夜晚绽放的莲。 他魅眼中的笑意忽闪忽闪。 “我可不这样认为!既然你救了我,那就成了我的生死之交的兄弟!兄弟有难,你必需两肋插刀!莲绝你就把你的事儿暂时放一放,陪着我去嘛!” 樱雪拉住他的袖子,猛摇。 撒娇是她最在行的。 “好了好了,陪你去就是了!不过,毕竟昨天连续跑了几个时辰,精力消耗过度,你现在的身体很弱,必需好好休息一晚。若再长途跋涉,你会吃不消的。没想到小姐的轻功出神入化,可一点武功也不会。”莲绝轻轻地笑—— 这个小姑娘,自己真的无法违逆她了!好象是与身俱来的魔力,让自己有想靠近她,保护她的冲动。 “还有,这之前我们要去一趟布庄。” “布庄?去那儿干什么?”樱雪不解。 莲绝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面无表情地指着她的衣服,“你打算穿成这样回去见你的爹和爷爷?” 樱雪低头一看。 衣服上到处的斑斑血渍。 街上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瞟着她。 用惊羡的目光望着她身边的少年。 白如雪的衣,红如血的衣边。隐隐透着桀骜不逊的妖魅双瞳…… ——他太显眼了!风头都被他抢尽了! “是啊,先去换一身衣服,再好好吃一顿午饭,找一间客栈,饱饱的睡一觉……哈哈……哈”她尴尬地牵动脸部肌肉,挤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笑容,一蹦一跳向前跑去。 然后,她一转头,恢复了一如既往得意的清笑:“所有费用都由莲绝付清!” 莲绝一张无奈的哭脸:他的银子…… 不过,看来,她终于恢复正常了。 加快步伐追上去。 ************ 樱雪一气“飞”到布庄门前,莲绝一闪即到。 “老板!”樱雪大吼。 “来了来了!”从帐柜后走出一个满面横肉的中年男人,一脸媚献,“小姐,请问需要点什么?” 这里不愧是城里最大的布庄:千般花色,万种风情。让人眼花缭乱。 老板上下打量樱雪,莲绝。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这个小姑娘居然弄了一身血!他随即脸色大变。 “帮我重新做一套衣服,”樱雪满不在乎地盯着花花绿绿的布料:“我要用这种颜色的绸子!”她指着一匹粉红色的绸子——鲜亮的色泽令她爱不释手! “这……”老板的眼光在她衣服上游移:“客人您……” “这种绸子是本店最好的!同时价钱也是最贵的!客人您要想好啊!”才不管他们是什么人,看他们的样子,先讹他一笔银子再说! “我才不管它是便宜还是价值连城,反正我就是要定了!”她莞尔一笑,随后又用挑战的眼神盯着莲绝:看你怎么付那昂贵的价钱! 其实这些衣服她多的是——她只是想捉弄捉弄他而已。 “不要盯着我,快去做衣服!”莲绝淡淡道,似乎对她的挑战来者不惧的样子。 妖魅般的双瞳里,闪闪着似笑非笑,空灵的浮光。 “大小姐你可真漂亮!”老板“啧啧”赞不绝口。 樱雪换上了一套粉色的新衣——她就像飞舞在樱花林中的精灵,超凡脱俗的容貌,轻盈的步履。 ——她笑眯眯地向他走来。 一股莫名所以的冲击使他的眼神轻轻颤动了一下,冰冷的气息在这一刻忽地有些动容。如静湖起波,起漾层层。 “换好了?就这套?”他淡淡地问她。 “恩。”她点点头,嘴角轻点着盈盈笑意。 莲绝赞许般地颔首。 老板站在一旁,似乎忍耐着什么—— 终于,他耐不住了:“这位小姐,衣服一共五十两银子,请问谁来付帐?” “他!”樱雪笑着推出莲绝,“他来付帐。” 老板笑盈盈的看着他:“客倌……” 莲绝淡淡微笑,魅眼中流转些许不定的光。空灵,飘渺,虚无。 然后,他手指推起剑柄,缓缓抽出佩剑。 一时间,整间店铺笼罩在凛冽的银光中! 在光芒中的莲绝显得更加若轻灵的妖魅。 老板吓得面如土色,呆的说不出话来。 “莲......莲绝,你干什么?” 樱雪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莲绝冰冷的看着她,把剑插入鞘。 他走到老板跟前。 “老板,骗人可不好啊。”他的声音里搀杂了淡淡的不满。 “客倌……这件衣服送.……送给这位小姐了.……我家上有老,下……有小……请高抬贵手,放小人……一马吧……”老板已经语无伦次。 “用不着了,五十两银子,全都给你。但是如果你以后再这样骗人,我就会用这五十两买下你的人头。”他冷冷的说完后,放下银子,转身走出门去。 眩目耀眼的衣服在风中飞舞,红艳似血的长发在他身后飘飞。 白如雪的衣,红如血的衣边。 樱雪急急地追他。 “莲绝!你快等我!” 他转过身来,温柔地对她微笑。 刚才那冰冷的眼神,此刻已消散的无影无踪。 “怎么了?”温柔的声音让樱雪觉得现在与刚才的莲绝,简直不是一个人。 “莲绝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们去饱餐一顿吧,你爱吃烤鸭吗?”他指着身后的一间店铺。 “烤鸭……”樱雪细细地想了想。 “当然!”樱雪的笑宛若百花齐放,灿烂无比。 不能亏待自己的肚子,那些问题,吃完饭后再问也不迟! “伙计,这边一只烤全鸭!”樱雪活泼的召唤店小二。 “来了来了!”小二匆匆赶来。 “两位客人,要一只烤全鸭吗?”他欢喜地搓着手。 “对,一只烤全鸭!”樱雪大声重复,“送到靠窗的那张桌子。” “好——嘞!” 小二奔向厨房。 他们走到窗边的桌子旁坐下来。 “莲绝,你爱吃烤鸭吗?” “一般般。” “喂!你就不能热情点吗!人家问你是在关心你!” “好的,我会热情一点的。” “两位客人,您的鸭子好了。”小二红光满面的说。 一只香气四溢的烤鸭呈现在他们面前。 “不要用你那被人强迫似的语气对我说话!好吧,我不会让你改变语气的,先让我们吃掉这只鸭子。”樱雪没好气地说。 莲绝轻笑看着她。 “看着我干什么,我会把烤鸭吃光的!才不会给你留呢!” “那么你就尽管吃吧,不用客气。” “莲绝——你!”她拿他没办法了。 好香! 一只油酥酥的鸭子散发着诱人的肉香,让樱雪恨不得一口把它吃掉! 好香!! 她扯下一只肥溜溜的鸭腿,塞进她那被口水填满的嘴里。顿时,馥郁的香味在她口中弥散,鲜嫩细腻的鸭肉,鲜美醇滑的汁水…… 令她停不了口! 莲绝还是用他淡雅如夜晚绽放的莲花般的笑容看着她。 烤鸭被樱雪一块块“分尸”。 桌上的骨头越堆越高。 …… “吃得好饱啊。”樱雪拍拍肚子,“你怎么还看着我?” “没想到大小姐的吃像如此狼狈不堪,在下佩服之至。”淡淡的狡黠的一句话。 “狼狈不堪!?” 樱雪想狠狠地扁他一顿! 一根鸭子的小腿骨向莲绝飞来,被他灵活地闪过。 “你——!” 樱雪拍案而起! 无数的烤鸭骨头向他飞去! 可惜一根也没砸中他。 樱雪气得头发都立起来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莲绝跟前。完全顾不着淑女形象了。 “嘿嘿——!”她奸诈地笑,腔调怪里怪气。 还没有等到莲绝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绝美的面容已经被糊上一层烤鸭的油了。 樱雪摊开满是油污的双手冲着他调皮地笑,笑容像春天里和煦的阳光。 莲绝摸摸自己的脸,也笑了。 他欢快地笑,她调皮地笑。 他心中感慨:已经多久没像这样开怀的笑过了? ************* 夜幕如斯。 樱雪碾转反侧。她睡不着。 她担心爹和爷爷。 还有,她内心最深处的,雨蓝...... 担心的情愫在她心里彷若一块千钧大石,压得她呼吸困难。白天里那灿烂的笑容其实是她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情而故意装出来的—— 因为她不想让他知道她是忧郁的。 可是到了夜晚独自一人时,那种不安的心绪却又滋生起来。 她起身,打开窗户。 皓月当空。 皎洁的月光一泻千里。 她转身走出房间,踱步到院子里。 这间客栈打扫的很干净,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可能这一切都是因为这家客栈有位勤劳的女主人吧。白天她和莲绝来到这里时,就是因为这里干净整洁的缘故,她才死气白赖地说要住到这里。 她喜欢夜晚的天空,如漆一般可以包容一切的天空,它没有白昼骄傲的光华,没有白昼明亮的坦忱。但是,只有它,才有绝对的宁静,才有月明星稀的沉寂,才有仿佛隐藏着深深秘密的神奇。 夜晚的风是冰凉的,她觉得,这冰凉的风能让她的心平静下来。 深吸一口气,她的胸中立刻充满了清新的气息。 她环顾整个院子。然后,她发现,正对花园的台阶上,有一个人影。 出于好奇,樱雪悄悄靠近它。 然后,她看见—— 一双妖魅的眼。 是莲绝。 此时的莲绝,魅眼中流逝的,却是无尽的悲伤。 如天空般深邃的眼瞳里,那让人心碎的悲伤。 她也不禁悲伤起来。 心中也压抑起来。 他用他的妖魅双瞳静静地凝视着沉寂的天幕,白天的那股桀骜不逊没有了,有的只是某种深邃的情感。 绝美的气质下,藏着一颗一碰即碎的心。 她来到他身旁。 “莲绝?” 她轻轻唤他。 “恩?” 他回过神,用淡如清水的声音对她说:“你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她拨弄着乌黑的发丝,调皮地笑道,“莲绝你还不是一样?” 他没有说话,依然望着天空。 “我担心爹和爷爷现在怎么样了,毕竟离开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自从那天那场大火以后,我就没有再见到他们。他们是否还好呢?我不知道。但是我很想念他们,没有了我,穿云山庄一定很冷清吧。” 樱雪在莲绝的身边坐下,轻轻地说。 他仍然沉默不语。 樱雪用她像两泓清泉一样澄澈的眼睛瞅着他—— 她像孩子般笑了。 “莲绝你真漂亮,像妖精一样。” 莲绝没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眉毛轻轻扬了扬。 他转过头来,美艳的眼直视着她。 随后—— 他绽开一朵莲花似的笑容。 “因为我的母亲是一个魅。” “魅?”樱雪不解。 “魅是妖的一种。它是妖里面最美的一种。但是,魅,注定要受到诅咒,因而痛苦地度过一生。” “那是什么诅咒?” “自从你一出生,就被打上烙印,至于诅咒,是随你个人的经历而定的。不管是什么样的诅咒,都会让你痛不欲生。”他自嘲地笑笑,“这是没有人可以改变事实。” “莲绝……”樱雪难过地看着他。 “我是一个复仇者。所以我的人生,注定是支离破碎的。”他接着说下去,“我在阴暗的环境下长大,见惯了这个世上最黑暗的东西,我为了报仇,把我自己出卖给了‘暗蝶’,在杀人与被人杀中,练就了一身阴狠功夫。我从来没有感受到一丝温暖。我的心,像千年的寒冰一样冷。有的时候我会想,我活着到底为了什么。是报仇吗?可是现在的我,连仇人是什么样儿都不知道,我……”他的头越来越低。 “莲绝……”樱雪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突然—— “莲绝,我不会对你的生活做什么评价的,可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是我认的兄弟,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真的很难受......因为,——我决定了,你是‘我’的莲绝!”她也仰望天空。 莲绝抬起头,目光有些含混迷茫。他用说不清的眼神注视她。 “不要奇怪,我说是就是!在穿云山庄里,从来都是我说的话算数!从今以后,莲绝要一直跟着我!”她倔强的说。 是吗? 星星一闪一闪地跳跃在她眼睛里。晃的明亮如昼的光。 他的眼神倏忽变柔和了,像一汪春水。 “可是现在不在穿云山庄啊。” “不……不在也是我说了算!现在你不想当就拉倒!”她狠狠地说。 “小姐,你也要问一下我的想法啊。” “不用问,莲绝你迟早一定会答应的!”樱雪的眼睛闪闪亮。 这个小丫头! 玉盘一样的月亮下,并肩坐着两个人。 粉衣如花的少女。 红衣妖艳的少年。 她好似飞落凡间的精灵。 他恍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妖魅。 他们就这样并肩而坐。 在月光的衬映下,仿佛是一幅清丽的画卷。 “莲绝,你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呢?”她不解地问他。 他沉默了一下,用淡如清烟的语气开始讲述。 “正如我刚才所说,我的母亲是一个魅。在人类看来,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不幸的是,正因为他的美貌,招来无数男人。他们像苍蝇一样,整日整夜的围着我母亲,想让母亲嫁给他们。他们不惜用尽钱财,买了无数的金银珠宝和贵重的首饰,来讨好她。但是她厌恶他们的丑恶的嘴脸,决绝地离开他们,到了另一个地方。可是那些男人依然不死心追到了母亲的住地。这一次,他们没有带任何金银,而是带来他们的家丁,想用强抢的手法,带走她。可是,我的母亲毕竟是一个魅。她愤怒了。于是,她杀光了所有来她住的地方想带走她的男人们,她的门前血流成河。当杀完所有的人时,母亲清醒过来。她非常自责——因为她想摆脱她的身份,她是一个魅的身份,她想过平常女人的生活,她不想杀人,所以,她才来到了这个地方。正当母亲悲痛欲绝的时候,从她门前路过一个男子。他并没有问她门前的血泊是怎么回事,只是轻轻地安慰母亲,把她从绝望的深渊拉回来。后来,在他的细心照顾下,母亲渐渐恢复了精神。于是,母亲爱上了他。那真是一段神仙般的生活。然后——” “莲绝你出生了。”樱雪接着把话说完。 “也对也不对。”他淡淡的声音继续说着,“那时,母亲怀孕了。可是当她把这个对她来说的好消息告诉他时,他却变了脸。因为母亲之前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没有告诉他自己是一个魅。但是现在,她必须说了,原因是一个魅的怀孕期有四十年。” “四十年!?”樱雪惊呼起来。 “对。所以他害怕了,借着出门买盐的借口,他离开了母亲。从此渺无音讯。母亲含着泪生下我,在旁人异样的眼光,恶毒的言语下,含辛茹苦的抚养我成长。可在我五岁的时候,母亲因身体虚弱,操劳过度离开了我。当她快要死的时候,她仍然还想见我的父亲——那个忘恩负义的男人一面。我问她为什么不恨她,她只淡淡的说:因为我爱她。母亲就这样离去了。她爱那个男人。但是我恨那个男人。母亲的悲苦一生,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我立下重誓,一定要找出那男人,将他千刀万剐,祭奠母亲。所以,我加入‘暗蝶’,那是为了更方便找到他。” “可是如果没有他,就没有莲绝了啊。” “所以我说,我是一个被诅咒的生命,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可是没有莲绝,今天我就不会坐在这里,”她顿了一下,“我早就被那群人杀掉去见阎王了。” 莲绝沉默着,微微闭上双眼。风,瑟瑟地抚过他的脸,吹乱他的发丝。 “莲绝……”樱雪伤心地瞅着地面。那一块块宽大的青石板。 “母亲死的时候,只留下一件东西,就是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细小的挂件。 樱雪仔细看。 一朵玉制的,小巧玲珑的莲花。 莲花怒绽。 令人惊叹的美。 它的颜色是那样血红。 让人绝望的红。 莲绝捧起莲花,魅眼中流露出酸涩的感情。 “这不是玉。”他盯着樱雪因吃惊而睁大的眼睛,“这是魅在临死时,用自己的血凝结的‘血之精华’。母亲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因为那男人曾经说过一句,‘你美得就像夜晚静静绽放莲一样。’”莲绝鄙夷地笑了一下,“世人都认为,这是珍品中的珍品,把它称作‘血艳’——它的色彩犹如流淌的鲜血,绚目而寂寥。” 小小的莲花在莲绝手中绚烂的绽放,鲜亮欲滴的艳红映在樱雪清泉般的眸子里。 她突然感到很悲伤,绝望的悲伤在她的心底涌起。 “莲绝你一定能找到那个人,为你的母亲报仇的。”她强忍着悲伤,用颤颤的声音说。 “谢谢你。”他盯着手里的莲花,淡淡地说着,扳开樱雪的手指,轻轻的,把它放了进去。 “莲绝……”樱雪非常困惑。 “谢谢你。”他望着樱雪的眼睛,妖魅的眸子里埋藏了深深的情感。 “你是樱,我是莲,真好。” 困意席卷而来。 她渐渐支持不了。 她倒在他温暖的怀里,沉沉的睡去。 她的头枕在她的肩上,呼吸均匀而悠长。 他红褐色的长发一丝丝散开,披洒到她精灵的脸庞上。 他的双眼悠然如碧湖秋水。 他的脸庞妖艳幻然。 他的双手环在她的腰间。 他将她拥在怀里。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觉得,这样做,能让他孤寂的心,温暖起来。 你是樱,我是莲,真好。 他的心中又一次默默念道。 夜似漆,空如幕,清风细舞,明月若梭。 寂寞情,忧伤处,往事尘烟,追忆迷梦。 为情哪得空落泪,却觉鲜血若艳光。 正文 第三章 金灿灿的阳光利剑一样劈开黑暗。 樱雪睁开眼。 她觉得头昏沉沉的。 一边梳着头发,她一边回想。 慢着…… 昨晚自己睡不着,好象出到花园去散步。然后…… 她遇到了莲绝…… 他似乎为她讲述他的身世…… 忧伤的魅眼…… 他给她一朵人称“血艳”的莲花…… 鲜红似血…… 后来,自己好象睡着了…… …… “你是樱,我是莲,真好。” 他的声音淡如瑞雪…… …… 可是自己为什么回到房间,还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 难道说…… “咚!!” 莲绝的门被一脚踹开!他 掀起给予温暖的棉被,揉揉迷蒙的睡眼。 伴随阳光的细洒,一个粉色的身影向他扑来! 他赶忙躲闪。 “莲绝你给我滚出来!” 樱雪一脚踹在桌子上。 “好痛!” 她的眼泪快流出来了! “莲绝!!!” 莲绝一看是这位小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小姐,在下在此。”他庸懒地打着哈欠。 樱雪一见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她顺手抓起桌上盛满冷了一夜茶水的杯子,劈头盖脸向莲绝泼去。 莲绝始料不及被淋了一身水,湿答答的感觉使他清醒不少。 他跟前的樱雪满脸怒容,他也莫名其妙。 “怎么啦?” “你还有脸问!恬不知耻!大色狼!”樱雪又抄起一茶杯。 “慢……着!”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已经无缘故挨了一身水,现在不能白挨第二下呀! “慢什么?还等你逃跑啊?”樱雪有一股怒意在她的胸中蒸腾,现今失去理智! 莲绝叹了第二口气。 唉…… 他居然被骂做“大色狼”…… 唉…… 第三口气。 眨眼的时间,他已绕在她身后。 “你……”她话没说完,就被闪电般击中穴道! 樱雪动弹不得。 “现在,小姐总应该说说原因了吧。”他收拾着地上茶杯的碎片。 樱雪瞪他。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难道还有真假?”莲绝一脸无辜。 “不用狡辩,让本小姐来揭穿你的谎话!” “愿洗耳恭听。” “昨天晚上……”樱雪又被打断。 “昨天晚上?”莲绝回忆起来了。 她在他的怀里熟睡得像个孩子,他抱着她,是那样美好…… “想起来了?”樱雪对于他打断她,已经很怒了。 看他的表情! “完全不记得我作过什么事。”他淡然道。 “我睡着后,你对我做了什么?” “原来是那件事啊……”他的神情若有所思。 “终于承认了……”她黯然道,这不是她所期盼的回答。其实,她只希望他说一个字。“不”。 看来事态终于明朗,她竟想歪了,自己长的原来如此像坏人吗? 莲绝对他的相貌百思不得其解。 “莲绝……” 他笑了。意外的空灵飘渺。 “你睡着了,还是我好心把你抱回屋子里的,好响的呼噜声啊。” 好响的呼噜声啊? “那……我的衣服是怎么回事?”她结结巴巴地道出了怀疑。 “还不是你,睡得跟个猪一样,天上劈个利雷下来,我看你都不会醒——要是早知道,我就不会费那么大力气去叫你了!到最后,还是我去叫醒老板娘,才帮你脱下衣服。” “真的……吗?” “那还有假?你反倒不对我说一声谢谢,还理直气壮泼我一身水!” “对不起啦,莲绝,谢谢。”樱雪的嗓音变的没了底气。 “好啦,别想这件事了,你可以帮我把衣服洗干净。”莲绝狡黠地笑。 “知道啦,快把我的穴道解开!”樱雪不耐烦的叫道。 他绕到她身后。 如清风掠过,她本来变得麻木的躯体可以动了。 莲绝笑得越来越灿烂,轻松的气氛渲染了整个房间。 她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吸了吸鼻子。眼睛里的得胜的目光,嘴角诡异的笑意倾洒而出。 “哗!” 笑意更浓了。 她轻轻盖上茶杯的盖子。茶水清涩的味道弥漫,充斥整间房子。 樱雪的亮眼,恍若清晨第一屡阳光照射下的溪水,跳跃着,欢腾着,闪烁着细碎的金色和光。 莲绝木然瞪着自己的衣服。 洁白里,艳红里,混杂一团团棕色的斑块。 他苦笑。 “行了,别看了!我的肚子饿了,吃饭还等你付帐呢!” 她拖着莲绝向外走去。 灿烂的阳光,灿烂的笑容。 ************* 客栈店堂。 靠墙边有一张小巧的雕花木桌。 围桌而坐的。 她,脸上浮现得意的微笑,灿若明亮的星辰,精灵般的面容,倾国倾城。 他,一副淡漠如清烟绝美的面孔,优雅轻盈,举手抬头间,秋水一样的魅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绝美的气质。 粉衣如花。 红衣似血。 清早是生机盎然的时刻。 客栈的大堂里已是一片嘈杂。店里的伙计迈着急促的步子穿梭于噪音中。 樱雪望着客栈里熙来攘往的人群。 然后。 猛的!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了此刻正在发呆的莲绝盘子中的油条。 她美滋滋地嚼。 不管什么东西,别人手里的东西就是比自己的好吃,哪怕是一样的油条! 她煞有介事地想。 莲绝回过神来。 他茫然地瞪着她,其神情就像是在瞪视一只不懂礼貌的狗。 她被瞪得不自在极了。 “瞪我干什么?” 停了一下,他悠悠道:“小姐,油腻的东西吃多了,身材会难看的。” 樱雪薄怒道:“这些事儿你少管,再说一句小心我割你舌头!” 莲绝张开修长的手指,轻捻起方才被樱雪拿走油条的盘子里的残渣。 他手指猛的一紧! 干燥的粉末顺着他苍白的手指簌簌坠下。 他转头看着旁边不远处。 樱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两个三大五粗的汉子,一边撕咬着烤肉,一边粗声交谈。 “怎么啦?”她不明白地问。 嘘—— 他示意她小声。 “他妈的,现在江湖真是没有安宁的日子,叫老子说,这狗屁的穿云山庄还自居天下第一庄,居然被一把火烧个精光!”其中一个一边咬着一块烤肉一边说。 “这个什么叫水无痕的,到现在也不知去向,他往日的威风给老子撒到哪儿去了?哼,看来穿云山庄也不怎么样嘛,几个刺客也挡不住!”另一个大口饮酒。 “听说穿云山庄里的老老小小被杀个干干净净,可惜没看到那血流成河的胜景啊。”他假惺惺地摇摇头。 樱雪心头骤然一紧!手中的油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落到地上。 “他娘的,现在去看看有什么好处捞的,这庄里一定还剩的有些宝贝吧。”另一个提议到。 “恩,这不错,带咱们吃完这美味就过去!” “哈哈哈哈!”他们粗野地笑开了。 没注意到,身后有一个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粉色身影。 铛——! 一条木凳飞来他们面前。 他们吃惊地回过头。 樱雪愤怒犹如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清亮的眸子里早已没有顽皮的笑意。 惊恐!愤怒! 她不相信! 她的脸色像宣纸一样苍白,似乎一瞬就会死去! “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战抖的声音里压抑了随时都会爆发的怒火! 两个汉子上下打量她。 “挺俊的丫头嘛,不晓得把她卖到回梦楼去,那老妈子会给咱多少银子花!”两个若无其事的商议。 “绝对不会少!”另一个点头。 樱雪狂怒!! 她失去所有理智! 发疯似的,她向他们冲过去! 她要他们收回刚才的话!她要杀了他们!! 可是。 毕竟她一点武功也不会。 无奈。 她只成了他们的玩具。 她的手臂被他们反卡住,恰似一只夭折的稚鸟,竟管她用尽全力挣扎,也只不过在做困兽之斗罢了。 “小丫头,顺便告诉你,兄弟的消息什么时候假过了?不问问名号,就敢对兄弟动手!这也太小看我翔风双侠了!哈哈哈哈!兄弟,现在就去回梦楼罢,回来再继续喝,免得让这小妮子惊扰咱的酒兴!” 另一个表示赞同。 “放开我!”樱雪大叫。 “你还身够烦人的。”他猛一使劲。 樱雪承受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微微动了动嘴角,头耸搭下来,失去意识。 西哩哗啦——! 桌凳碰撞的响声。 大汉站起身来欲向前行。 欲向前行,却又不能行。 一个幻幻如妖魅的清影挡在门口。 他们惊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因为他们察觉到了,一股令人心惊胆寒的杀气。 “你——是谁?!”一个眯起眼睛。 “把她还给我。”他有着淡似云烟的声音,却锐利得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 “你……说给你就给你吗……”其中一个斗胆提出交易,“至少……要有点好处吧……” “你们想要什么好处?”少年上下打量着两个自不量力的汉子,神情却是轻蔑淡漠。 “这个……”他们撅起手指,作出了一个“钱”的动作。 少年看罢冷笑,笑声清淡而清晰:“……你们认为我会给你们吗?” 汉子一哆嗦:“看样子不会……” 少年仿佛觉得生涩而可笑:“那你们又在期待什么呢?” 他的目光扫在他俩身上,冰冷凌厉。 在这般生冷牟利地杀气下,是没有人可以保持冷静的。 “你……是谁?!”他们浑身颤抖起来,向四周环顾——可是,包括老板再内的所有人,全部都躲得无影无踪。 “莲、绝。”他一字一顿道。 莲绝看着昏死过去的樱雪,像小鹿般楚楚可怜的她,瘫软的身体无力地耸搭着。 他的心剧烈疼痛起来。似一股强劲的狂风破空而来! 这是什么感觉? 心中好象失去什么似的? 难道是因为……她?这个小丫头? 萍水相逢的她? 莲绝的目光又一次落在樱雪的身上。 他的心被撕裂成一片一片的…… 对,是她。 从几时开始…… 她的一颦一笑总是牵动他每一根敏感的神经。 她的笑,让他心醉。 而她的泪,让他心碎。 这就是所谓的……喜欢……吗? 他不知道。 他只想留在她身边,看着她如花的灿烂笑容。 而现在的她,却…… 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在他脑海里回旋。 他的心里一团乱麻。 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杀人欲望。 他要让伤害她的人灰飞烟灭 两个大汉面如死灰,他们早就听说过。 暗蝶,天下最大的杀人组织,它拥有千万的杀手,杀人不见血的杀手。天下所有的地痞流氓都甘愿俯首的庞大集团。它的生意,上到宫廷,下至民间,几乎没有它的手伸不到的地方。 他,一个区区十几岁的少年,就成了暗蝶部的头号杀手。年纪小小,却得到暗蝶首领这样的赏识。 原因是—— 他杀人如麻,决不手软,暗蝶一半要杀的人,都拜他之手,那些人至今还没有一个逃过的。他手段之阴狠,每次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有绝美的面容,妖魅般摄人心魄,是传说中最厉害的杀手…… 他的名字…… 莲绝。 人称,绝望莲花。 让人绝望的绝美莲花。 本以为是无聊的传言罢了,而今却…… 不,不可能是他。 因为,谁也没有见过莲绝真正的容貌。 莲绝,只是一个传说罢了。 “你……不可能是莲绝!”他指着他。 他什么也没说—— 对于这种人渣,他不想多说。 他只需要轻轻一挥剑,让他们碎尸万断。 “你……不是莲绝!!不是吗?”他急切的目光在他的漠然的魅眼中寻求着答案。 “我是不是莲绝,那就用你们的身体去确认了。”他冷笑道。 剑! 寒光凛冽! 衣! 猎猎飘飞! 只见血光一闪! 一个妖魅般幻幻的身影从空中飞跃落地。 “大名鼎鼎的翔风双侠,吗?” 莲绝闭上眼睛,优雅地插好剑。 他抱起昏睡的樱雪,清雅地履步而出。 他的身后,片片碎尸如莲花绽放。 事情就发生在一瞬间,谁也没看见,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就化为灰烬…… 只有一瞬间,血光盈盈。 绝望的艳红。 死亡的气息。 如同暗夜中最深沉的叹息。 传说中另人绝望的妖冶如莲花般的少年。 莲绝。 *********** 马蹄轻疾。 凉风拂面。 沾满鲜血的长袍猎猎地随风飞扬。 一个少年抱着粉衣少女。 她睡着了,婴孩般地熟睡着,脸上露出甜美的神情。 他怜惜地看着她,轻轻笑了。 笑容绝美,如幻似妖。 这个小姑娘有一股魔力,让他不自觉地靠近她,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救她于锋芒之下。似乎是她一出现,他便确定了,自己,注定要随她一生。 他会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哪怕背叛,倾他所有,粉身碎骨,哪怕万劫不复。 他伸手拂过她被风吹乱的发丝。 手指纤长而苍白。 微微的,她在他怀里动了动,呢喃几声。 他的手指尖冰冷。 她似乎被这股凉意惊醒,缓缓睁开眼。 他惊吓般,立刻缩回手。 原来。 自己竟是如此胆怯,只有在她沉睡的时候将感情轻轻泻洒…… 可是,当她醒来。一切—— 便不复存在了。 轻蔑地笑笑。 他妖魅的眸子里闪过复杂的神色。 “莲绝?这儿是哪儿?我们又要去哪儿?” 樱雪睁大双眼,不解地问。 “这儿是盘虬山,翻过盘虬山,便是穿云山庄了。”他淡淡地说。 “穿云山庄?可我记得,那天我没有经过这座山啊?” “因为现在走的是近道,免不了要翻山嘛。” “哦。” 一丝淡淡的血腥。 斑斑的衣边。 樱雪望着莲绝妖魅的眼睛,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莲绝你——杀了他们?” 他没有作答,也没有正视她的眼。 “是真的吗?” 他点点头。 “为什么?” “难道你就不想杀他们吗?”他转过头来。 “我……这一点关系都没有!莲绝你别岔开话题!” “要答案是吗?——因为他们欺负你,我怎么忍心看你被他们这样欺负嘛。”他笑得挺自然,轻描淡写的,好象杀他们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如果以后又有人欺负我呢?你还是要杀他们吗?” 莲绝怔了一下,“这个,也许吧。” “穿云山庄到了,樱雪,去看看吧。” “恩。”她跳下马。粉色的衣袂飘然落下。 他望着她的身影。 ——如果有人敢再欺负你…… 我会杀了他们…… 那是……绝对的。 *********** 一片废墟。 焦黑的痕迹。枯萎的灰黄。 鲜红的血,斑斑驳驳。 樱雪不敢相信她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那就是穿云山庄? 昔日的穿云山庄,金碧辉煌,那是号称天下第一庄的地方。那里有最美的丫鬟,最勤劳忠诚的家仆,世间最美味的珍馐佳肴,天下最珍贵的琳琅珠宝。 那是一个人人向往的地方。只要你给穿云山庄拉上关系——哪怕成为庄里的一个仆人,全家老小的下辈子就不用愁了。 穿云山庄就是这样一个地方。 但是。 眼前的残垣断壁,碎砾焦土,就是那人人向往的穿云山庄? 她顿时失了神。蹲下身,樱雪抓起一把烧焦的土灰。 很刺鼻的焦味,和腥气。头有些晕旋,又不甘就此沉默无迹。很恶心。想作呕。 她忽然站起来,发疯地大叫: “爹——” “爷爷——” 回应她的,只有冷风穿过断墙的撕裂声。分外刺耳。 她的心被抽空了一般,失去的感觉,令她窒息的难受在胸中翻涌! 莲绝木然地看着这一切。 他知道,即使他安慰她,此时的她,已全然听不进去。 所以,他就这样站着,任风灌满洁白的长袍,任血红的衣边在风中飘摆。 “小……姐……” 一个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声音。 “谁?” 樱雪迅速转身,四处寻找。 “你是谁?” “小姐……是……你……吗……?” 樱雪一惊! 好熟悉的声音! “阿福?” “小姐……真是……小姐……!” “阿福!你在什么地方!我看不见你!阿福!”她焦急地大喊道。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莲绝的笑,淡如清雪。 他指指她身后的一堆瓦砾。 “阿福!你在那里吗?”樱雪急急地冲过去。 西哩哗啦—— 瓦砾被掀开,露出阿福虚弱的脸。 “阿福!阿福!这是怎么回事?”樱雪把阿幅从土堆拉出来。 “小姐……咳咳……” “阿福,为什么是这副模样?爹呢?爷爷呢?”樱雪瞪着阿福问。 “小姐……快去救……老老爷……” “爷爷?爷爷怎么了?”樱雪抓得阿福肩膀生痛。 “老老爷……被带走……了……在蚀蓝山庄……” “爷爷……”她心急如焚。 “那,爹呢?” “老爷……”阿福忽然泣不成声,“老爷……已经……被杀害了……” “爹……”樱雪的心脏似乎不会再跳了。 “爹——!!” “小姐……阿福对不起……老爷……阿福这就……去……陪老爷……了……”阿福从腰上抽出一把匕首,猛然刺进腹部! “阿福!!”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阿福!!” 阿福倒下去,眼睛逐渐淡化涣散成了了无生气的生涩。晦暗无光。 她跌坐在地上,大声地抽泣。 “爹走了……雨蓝走了……阿福……你也走了……” 良久。 她的泪似乎流尽了,只是呆坐着。 猛的,樱雪站起来,径自走了。 “樱雪!你干什么?” 莲绝跟上她,他不会让她做傻事。 “我要去蚀蓝山庄,去救爷爷。”她生硬地说,“哦,对了,莲绝不是有自己的事吗,我不会麻烦你的帮助,你——” 她停了停,嗓音变得颤抖。 “可以走了。” 强烈的风一瞬间吹散他的头发! 可以走了…… 几个字像冰刺一样深深扎进他的心里。 原来。 自己只是一个过客。 一个毫无关系的人。 不要沉溺在虚妄的幻想之中了…… 他闭上眼,阳光此刻是如此刺眼。 的确,自己是一个陌生人,只是恰巧救了她而已。 现在,又要各奔东西了。 莲绝紧紧握住剑,他的眼神是说不出的忧伤…… “是吗?那就,后会有期了。” 前方的樱雪停住脚步。 “后会有期。” 没有人看见她的表情—— 含着泪水的眼。 她走了,没有回头。 他却没有动。 为什么? 为什么!? 自己一步也踏不出? 她走了,难道还在在意她吗? 她已经走了。 他反复告戒自己。 你是莲绝。 杀手莲绝。 杀手是不需要感情的。 杀手必需无情。 你不能再在意她了。 对,忘记她…… 可是为什么她每走出一步,自己的心也撕裂开一道伤口? 为什么这种感觉如此强烈? 为什么这种感觉如此空虚? 为什么…… 他把头埋进双手。 因为…… 他不能欺骗自己感觉…… “我喜欢你啊……” 眼泪,破碎的闪烁,映着莲绝绝美的面孔。 ********** 樱雪的脚有些发软。 她知道,没有莲绝,将独自面对凶险的江湖。 她不想让他被牵扯。 她要独自去救爷爷! 但是…… 不会武功的她,又如何踏进蚀蓝山庄的大门? 自己已走了一下午,滴水未沾,肚子也越发空虚。 天,渐渐昏暗下来。 归巢的乌鸦开始鸣叫。声音煞是吓人。 她单单的走在一片森林里。秋天了,小径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 樱雪知道,她必须在天黑之前走出这片树林。 她叹了口气,唉,似乎是办不到了。 事到如今,走一步,算一步了。 天完全黑了。 樱雪万万没想到,夜晚的森林的可怕之处。 没有月亮。 森林被笼罩在漆黑中。黑得不见五指。风,刺骨地寒冷。 恐惧的情绪在她心中蔓延。 她想家,想爹,想爷爷,想美味的晚餐,温暖的床塌。 她不想呆在漆黑的地方。 “爷爷……我好怕……”她再次呜咽起来。 “莲绝……我害怕……莲绝……你在哪儿啊……” 恍恍惚惚中。 一片温暖将她包围。 樱雪发现,她正躺在一个人的怀里。 那是温暖的感觉,迷蒙里,她想沉沉睡去。 他,有一双妖魅的眼,绝美得让人迷醉其中,丧失自我。 “莲绝?” 他没有看她,只是把头深深埋在她胸前。 “不要让我离开你......” “莲绝?”她诧异。 “不要让我离开你……樱……” “莲绝你为什么说那么奇怪的话?” “樱……不要让我离开你……让我一直跟着你……让我保护你……” 他的呼吸急促而温暖。 “莲绝,看着我,你好奇怪。” 他缓缓抬起眼,却没有看着她。 轻轻的,他在她的面颊上留下一个吻。 她的脸顿时红霞一般。 “我……可以跟在你身边吗……?”他孩子般问她,轻轻呵气吹动她光华细软的黑发。 “为什么,莲绝?你为什么如此对我?” “我……有资格说我可以保护你……吗……?” “你为什么这样奇怪?” “我……可以跟着你吗?”他凝视她的紧皱的眉,轻轻道:“我不会妨碍你,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还是……” 她担忧地看着他绝美的面容:“莲绝......你真的要留下来吗?” “让我做你的莲吧。”他炽热的目光盯着她。 烈日溶金旧时伤, 残垣断壁心彷徨。 絮语如梦人归去, 疾风绝尘世苍茫。 正文 第四章 “莲绝,这里就是蚀蓝山庄?”樱雪望着眼前的建筑,无论是格局还是装潢,她觉得一点也不比穿云山庄差。 “啊。”莲绝心不在焉地点头。 “莲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樱雪对着他的耳朵大吼。 “小姐,耳朵受不了了。”莲绝揉耳朵。 樱雪抱着臂膀不理他。 “小姐,算我错了行了吧。”莲绝首先低头认输——和她争论是没有结果的,倒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乐得耳根清净。 “好了,就暂时原谅你。不过——”她俏皮地眨眼,“莲绝,你昨天晚上叫我什么?” “什么什么?”他似乎不明白。 “想不起来了吧。哈哈,昨晚是谁在叫我‘樱’呢?” “哦,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改。”他触摸庄园墙上的花纹,头也不抬。 “莲绝,不好意思了吧!”樱雪逗他玩。 他不甩她。 “不过,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樱’,恩,听起来还不错。莲绝——,以后就这样叫我咯?” 他转过头,瞪着她。 “不要瞪我,很不舒服耶!笨莲绝,给你便宜你还不要!” 他仍旧瞪她。 樱雪轻轻一歪头,眼里的清亮闪闪烁烁:“莲,你说过要做我的莲的......” 莲。 她居然就这样叫出他的名字。 似乎是自然的,天经地义的...... 表面上淡漠冰冷的他,内心其实早已层层波澜...... 莲。 轻微的呓吟,莲,这个字。 他已知道她心中有他。 哪怕是小小的角落...... 不过...... 这已足够。 他笑了,魅眼里轻柔温和: “樱。” “就这样定了!莲!”她重重击他一拳。 蚀蓝山庄位于盘虬山东面约九百里的隐逸镇里。 隐逸镇是一个很大的镇。 与其说它是一个镇,还不如说是一个特大的市集。 隐逸镇是各路商品的聚集点。人多而杂,大多是一些商人和地痞。 商人来往做生意,地痞从中小偷小摸得一些值钱的物件。 在隐逸镇,顺手牵羊之类的事一般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不是刻意的,而是商人们做的都是很大的买卖,而且百分之九十是非法买卖。他们倒卖前朝皇室的密宝,西域的珍珠,香料,甚至还有卖西域美女的。所以,商人们觉得,失去一点小利益,从而不会招惹麻烦,是极其划算的事。 镇里的原住居民,近乎一半都成了蚀蓝山庄的家仆,还有一半的人就在田地里劳作。不过,几乎所有的收获都会被蚀蓝山庄以高价收买。 蚀蓝山庄,是一个规模不比穿云山庄小的庄园。 只是它在江湖中的名声不好罢了。 传言道,蚀蓝山庄在和皇室勾结,做着不可告人的交易。而皇室,正是被江湖人仇恨的——他们尔虞我诈,争名夺利,根本不管百姓的死活。 蚀蓝山庄不仅如此,最重要的是,当年穿云山庄遭逢大变故,原庄主一家遭到惨绝人寰的屠杀。据说蚀蓝山庄就是参与这次残无人道的事件主谋者。 天下无道,蚀蓝山庄。 “樱,该走了。”莲绝淡淡说道,拉起樱雪娇小的手。 她的手在的手里动了动,想从中抽身,可不如意的是,他始终有力地掌握着她。 他手掌的微温传入她的手心,像一股炽热的电流。指节很细,似用力一捏就会立刻粉碎——现在看来,一点也不像一个夺人姓名时心狠手辣的杀手。 樱雪细细地凝望着莲绝。 她发现,和他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才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他。以前她从没有认真地去想过,为什么他会救她,而且不止一次地救她。好象他就是她的保镖,理所因当地保护她。 直到昨天—— 他会拥着她,亲吻她。 她才去想了解这个谜一样的莲。 因为她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想留在她身边,留在一无所有的她的身边。 她昨天被他拥住,她昨天被他亲吻...... 想到这儿,她的脸泛起两团红晕。 为什么?他会那样做? 为什么?自己被他抱住却一点罪恶感也没有? 她不知道。 她细细端详他。 又见。 他摄人心魄的魅眼淡漠如烟。眉宇间染着决绝的邪美,丝丝清屡,点点忧伤。 他的脸雪一般苍白,竟会没有一丝血色,似乎一碰即碎。 他的长发,血一样的红,一屡一屡散开,垂下肩膀。 他的身子竟这样单薄纤细。 软缎的衣衫,是纯洁的白,妖艳的红。 一瞬,她竟有些惊艳。 眼前的少年。 是无人能比的美。 无人能及的艳。 “莲,为什么现在不潜进去呢?” “你是笨蛋吗?想白天光明磊落的进蚀蓝山庄?”莲绝扭头轻轻瞪她。 笨蛋!? 樱雪气得吹胡子。 从来没有一个人敢骂她“笨蛋”! “我就是笨蛋!莲绝你就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别搭理我这个笨蛋!”樱雪冲莲绝大叫。 笨蛋笨蛋笨蛋!我就是笨蛋怎样? 盯定她。 莲绝无奈地叹气。 唉—— “樱,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以后不会有第二次。” “......?” “下一次,我不会叫你笨蛋了。” “......” 莲绝诡异地笑着,嘴角拉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就叫你呆瓜吧!” 恩?呆瓜?喂,你在耍傻子啊?!别开玩笑了!也不看看我是谁? “莲绝!我绝不饶你!” 樱雪冲过去,冲着莲绝一阵拳打脚踢。 “樱,别闹了,痛。”莲绝低声道。 “哼!知道被本小姐折磨的滋味了吧!”樱雪双手叉腰,得意自鸣。 “别闹了,言归正传吧。”莲绝一挥手。 “我在胡闹......”樱雪正欲发脾气,然而,她看到莲绝的眼神阴沉如夜,冷漠如冰的样子。 那是一切废话到此为止的意思。 “为什么不在白天进入蚀蓝山庄?告诉你,白天是不可能进去的。” “为什么?”樱雪似乎还没有明白。 莲绝差点气绝身亡。 “看看他们的守卫......”他指向一群全副武装的青壮年男子,“你认为我们能进的去吗?” “哦......”樱雪点头。 “明白了吧?”莲绝敲樱雪的脑袋。 啊,要解释还真不容易。 “哦......”樱雪点头,张开笑脸仰望莲绝。 她笑得蜜一般甜—— “我好象还是不明白。” “扑通!” 莲绝晕倒在地。 “为......什么......?” 他摇摇晃晃爬起来,眼神迷离。 “你看,莲你的武功多好啊,对付他们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啊......”樱雪一脸无辜状地摊摊小手。 我的天......忍耐! 莲绝强忍愤怒,耐心解释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要打草惊蛇。樱,你记住,我们的目的是去救你的爷爷,不是去打架的,要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损伤。” “哦......” 莲绝充满希望地盯着樱雪......这下总该懂了吧! “我终于明白了!”樱雪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我们要等到晚上,偷偷摸进去,把爷爷救出来就行了。” “看来你的确是终于明白了。”莲绝松了口气。 啊—— 不用再解释了。 “其实......”樱雪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 “我早就明白啦!哈哈哈哈!莲你被骗的好惨!哈哈哈哈......” “我服你了。”他无奈道。 你才是魔鬼。 莲绝心里暗地说。 ******** 天很黑。 终于熬到月亮露出了头。 月光柔软而洁白。 樱雪不安地在客栈里踱步徘徊。 “莲,什么时候出发啊,再等就天亮了!”樱雪大声埋怨。 “小声点,把客栈里的人都吵醒就前功尽弃了。”莲绝冷冰冰地警告她。 “知道啦。”樱雪都起可爱的小嘴。 月光盈盈。 夜风盈盈。 如眉的弯月把它皎洁的身姿抛下到涓涓的溪流中。 隐隐,一声一声清清的蝉鸣。 “樱,走了。”月光荧荧围绕在莲绝的身边,淡淡的。 他有夜的妖娆。 分外妖娆。 “恩。” 樱雪下颔略微点了点。 即使是夜半三更,蚀蓝山庄依然戒备森严。 月光的银白,却把它映衬得黑影憧憧。 依然是,依稀又不是。 轻盈的微风吹来了草与露水的绵绵絮语。 突然—— 黑影一闪! 随即无踪无迹。 只有墙角的野草轻轻抖动。 “樱,你还好吧。”淡淡的声音,淡淡的身影。 “那自是当然。”樱雪拍拍膝下的尘土,“翻墙我在行。” “那就走吧,跟紧我。” 她慎重地点头:“知道了。” 樱雪紧紧跟在莲绝身后,无声地穿行在偌大的蚀蓝山庄。 夜色如水,月光如银。 让樱雪没想到的是,一路上,他们居然没有遇见一个敌人。 让莲绝带路真是一个最正确的决断。 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损伤。 ——那是莲绝说的。 现在想起来,还的确没有错。 莲绝似乎在白天里摸清了蚀蓝山庄的一切地形,现在是驾轻就熟。 月色下的蚀蓝山庄静得吓人,大而且阴森。 经过无数迂回与曲折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间又小又狭窄的洞口。 樱雪和莲绝躲在一丛栀子树后面。 “从这个洞进去,就是关押你爷爷的地牢了。”莲绝小声告诉樱雪,“看见那里有人把守了没有?” “当然看见了,一共一,二,三,四,五......六个人。”樱雪耳语道。 “不错,樱,你去转移他们的注意,我乘机下手......” “我去?......莲你其实不用转移他们的注意,还是可以把他们‘咔嚓’掉的......”樱雪唯唯诺诺。 莲绝轻笑如魅。 “谁说我要把他们‘咔嚓’的?这些人又不是我的目标。再说了,‘咔嚓’他们再收尸是很麻烦的......我们的目的是救你爷爷,只需要把他们打昏就够了......” “好啦好啦好啦,去就去嘛!看在是去救爷爷的份上,小姐就暂时饶你了!死莲绝,居然要女孩子去当冲锋!” 樱雪一边嚷一边走出去。 暂时?饶你? 莲绝觉得前途灰暗。 六个守卫眼睛也不眨地死守洞口,坚决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 悉悉遂遂。 一个粉色身影飘然而至。 “是谁?” 渐渐,来人走出阴影,来到火的光晕下。 十二只眼睛寻光望去—— 火光下婷婷而立的是,约有十五六岁,一个精灵一般的少女。 冰肌玉骨,樱唇皓齿。双眸宛如清泉,清澄明澈。一头披散的黑发,流光般,云雾般,绵绵垂下,直至腰际。 她一见六人,立即露出娇羞的神色,目光闪烁,若明星。 “奴婢是今天才进庄的丫鬟,兰蝶。六位大人辛苦了,奴婢是来给大人们送夜宵的。” 六人目瞪口呆。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艳的女子,恍若是天仙,却又真真实实地存在。 “兰......兰蝶......” 他们一张口,却只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各位大人辛苦了,就让小女子为你们......” “为我们......什么......”他们慌张地问。 “嘻嘻,好好睡会儿吧!”她狡黠地笑了。 六人无声地倒地。 “死莲绝!你赔我!”樱雪气急败坏地大叫。这个死人,一身武功不用,居然叫本小姐出卖色相!决不饶恕!要不是今天为了救爷爷,小姐我早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要我赔你什么呢?要不,我让你亲一下吧!”莲绝轻笑。 一阵沉默。 “你再说一句给我听听!?想死了吗?”樱雪闭目含笑,轻柔细语。 莲绝不禁打个寒噤,不再出声。 樱雪的笑容僵在脸上。末了,她狠狠瞪了他一眼。 地牢的路阴湿滑腻,就像地面上被人恶意倾倒了无数的蚯蚓。虽然只是短短一段路,樱雪就滑了四次,要不是莲绝扶着她,她早就面状惨不忍睹了。 樱雪的指尖触到石壁。 她头皮一阵发麻...... 石壁上,星星点点长出墨绿的苔鲜。 以及...... 一大片一大片斑驳的殷红...... 大概是人的血液干涸后,呈现出的异色...... 低矮的通道拐了一个弯,两人来到一间火光昏黄的狭窄石室。 石室的前部,隔了一层铁栅栏。 栅栏里边,伛偻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爷爷!” 樱雪忍不住叫出声。 看着爷爷弯下的脊梁,破烂的衣衫,裂开了渗出血的皮肤。樱雪有一股想大哭一场的冲动。 “爷爷!” 老人缓缓抬起头。 樱雪看见一双浑浊的眼睛。 这双眼,曾经是那么精神烁烁,这双眼,曾经是那么神采飞扬。然而,却只是,只是曾经。 “小......小雪?” 老人看见樱雪之后,没有想象中的激烈反应。似乎已听天由命,默默面对无情命运。 眼泪不听话地翻涌而出。 “爷爷......小雪来救您了......” 樱雪泣不成声。 “小雪乖,诶,不要哭。”水青天蹒跚来到栅栏前,阁着栏杆拉起樱雪的手。 爷爷的手还是以前的温暖,暖进樱雪的心湖。 樱雪用袖子擦干泪水:“爷爷,我这就救您出去。” 水青天什么也没说,只是向樱雪身后望去。 那是一个妖魅般的少年。 他有着夺人心魄的妖艳...... 即使站在暗处,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绝美气质...... 此刻,他正淡淡的,安静的注视着他身前的粉衣少女。 水青天看着他的眸子,仿佛看出点什么来...... 莲绝察觉到异样的目光,微微一偏头。 他心里暗自一惊——! 这个老人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在注视自己的时候,总有一丝说不出的古怪。 樱雪大小姐当然受不了旁人的冷落。 “莲绝!” 她踹了他一脚,“干什么呢!破坏我和爷爷重逢的气氛!” 莲绝挨了一脚,眼角的余光不满地飘向樱雪。 水青天和蔼的笑道:“好了好了,小雪,别胡闹了,还不快给我介绍一下,你身边的这位少年是......” “哦,他啊......”樱雪狠狠回敬莲绝一眼,“他是莲绝。” “莲绝少侠,小雪给您添了不少麻烦了。” 莲绝。 原来他叫莲绝...... 莲......绝...... 莲...... 是她吗...... 如此神似...... 妖艳的目...... 隐隐透着邪气...... 及肩的红发...... 高傲的气质...... 一切的一切...... 都惊人地相似…… “怎么了,樱的爷爷。您再这样盯着我看,我会以为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莲绝冷淡地说。 “哦......莲绝少侠,别误会了,我只是想起一些往事罢了,别在意。”水青天笑盈盈。 往事!? 莲绝的目光警觉起来。 眼前的水青天,似乎有什么隐情。 “爷爷,好不容易见面了,你把你的乖孙女撂一边,跟这个不认识的人‘眉来眼去’!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位‘好孙女’啊!”樱雪跺脚。 “呀呀呀,小雪对不起了,哈哈哈,是爷爷的不是。”水青天揉揉樱雪的头发。 樱雪摆头:“哼!......别管这些了,让我快把您救出来。” “莲,这把锁应该可以砍断吧。” 莲绝淡然:“大概。” 樱雪退后:“试试吧。” 莲绝上前,拔剑。 “慢慢慢着!”水青天连忙摆手。 “干吗?!” 樱雪莲绝齐声道。 “别砍!” 水青天摇头。 “为什么!?” “小雪啊......”水青天眼帘低垂,“你来了很好,爷爷真的很高兴......爷爷......” “爷爷......为什么......难道您不想出去!?......还是想......死在这里!?”樱雪的眼睛忽然间瞪得很大,很大。 “......”水青天默然不语。 “爷爷......为什么......”樱雪无论怎样也想不明白。 “......” “樱,走吧。”莲绝把剑收回剑鞘。 “莲......为什么......爷爷......”樱雪眼巴巴地瞅着他。 “他喝了毒药,会死在这里。”他的声音静如止水。 “什么!!” 樱雪惊呼起来! “爷爷,这是真的吗!?” 樱雪转头看水青天,想从他眼里得到答案。 水青天苦笑。 樱雪觉得两腿发软,顺着墙根滑下,跌坐在地。 “莲绝少侠果然好功夫,老生服的是绝命毒,无色无味,翌日后发作,瞬间死亡。在之前的一日内却没有任何异常。” “为何想绝命于此?” 莲绝的表情就象对待花开花落一样自然平常。 水青天叹气。 “一辈子,活够了,不想死在小人手里。” 莲绝凝视他。 少时—— “我能了解。”他说。 樱雪昏死过去。 粉色的绫罗铺散开来。 “快带小雪离开吧,我不想让她受牵连。”水青天无限怜爱地说。 莲绝抱起樱雪,看着水青天:“正有此意。” 水青天微笑道:“很好。谢谢,那就拜托你了。” 莲绝转身离去。 轻轻的—— 飘出一句话。 “你是一个好爷爷。” 水青天平静地说道:“如果你想了解什么事的话,一个时辰后,到这里来,我等你。” 莲绝停步。 “了解什么事吗......一个时辰后到这里......你告诉我......我想了解的......” ********* 清雅的笛声。 时而低沉,时而悠扬。 千回百转,娓婉悠长。 声音时而如细雨,缠缠绵绵,丝丝入扣;时而似雅风,飘渺虚幻,若隐若现。 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在诉说吹笛子人心中无限的凄楚...... 樱雪迷蒙中...... ......动不了手脚......被束缚着......身体麻木......没有感觉...... ......是谁在吹......? 笛声高低起伏...... 纠缠入骨的幽幽音韵里,总有一丝不以言表的淡淡哀伤...... ......! 声音戛然而止! ...... ......为什么要停止呢...... ......如同天籁般的旋律...... 脚步声,悉悉遂遂。 ......什么人......? ...... “樱,对不起......我要离开了......” 他有着淡淡宛如瑞雪的声音。 “......还会回来吗......?” 樱雪听见自己对他说。 “啊......”他似乎怔了一下,“会回来的......” 声音很轻,像是对他自己说的。 “那......你要离开多久......?” 她又问他,满心期待地。 “......” “多久......?” 她又问了一遍。 他犹豫着,终于...... “可能是短时间......也可能......” “永远......” ******** 刺眼的阳光! 樱雪微微动了动。 身体的酸痛就像是坐在刺猬上一样令她无可忍受。 ......“哎呀!好疼啊!”她终于叫出声来。 樱雪睁开眼。 眼皮好沉重...... “莲!快过来啊!”樱雪一肚子气—— 一定又是这个死人搞的鬼!小姐我也不是好惹的! “莲绝!你快过来!”樱雪大叫。 ...... “莲绝!你死到哪儿去了!” ...... 有些不对劲。 “莲?” ..... 樱雪跳下床。 “哎哟哟哟哟痛痛痛痛痛!” 她的脚刚一着地,便钻心地疼痛起来。 “死莲绝!你在哪里?......啊痛痛痛痛!” 樱雪一瘸一拐地走下来。 ...... 真的不对劲...... 眼前的房间...... 自己从来没有来过...... 一切都是陌生的...... .....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莲绝你不要逗我了!快出来啊!我发誓不会整你的!” 没有回应。 “莲绝......”樱雪有些带哭腔。 “莲绝,快点出来啊......” ...... “樱,对不起......我要离开了......” ..... “......还会回来吗......?” ...... “啊......”他似乎怔了一下......“会回来......” ...... “那......你要离开多久......?” ...... “可能是短时间......也可能是......” “永远......” ...... 是梦? 亦或是...... 现实......? 帆过, 片片青萍晴川。 风中, 幽怨兀自纠缠。 徘徊在, 悠然远去无尽的思念。 窗畔, 枝上更无莺蝶留恋。 独自倚门, 回首又见, 昔日笑颜。 正文 第五章 陌生的地方。 陌生的环境。 莲绝就这样离开了。 樱雪的心里开始打鼓。 没有莲,她该怎么办? 从现在起,一切都她一人面对。 她无望地盯着面前。 莲绝离开...... 似乎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事情...... ...... 樱雪猛的一惊! 爷爷! 爷爷现在怎么样了! 樱雪急匆匆迈腿开跑! “哎哟啊!” 她太粗心,撞到桌子腿上。 “哎哟!” 樱雪扶着桌腿。本来身体就疼得要命,再加上这一撞,樱雪的眼泪都疼出来了。 ——? 桌上有一张银票! 樱雪抓起来一看—— 还是一张五百两的呢! “赚翻啦!赚翻啦!” 樱雪顾不上疼痛,手舞足蹈。 “咦?” 慢着慢着,银票下怎么还有一张纸? 哈哈哈哈!该不会又是一张银票吧! 樱雪拾起纸。 那不是一张银票。 是一封信。 当她看到信的第一眼时,她就明白了...... 心中却是一片绞痛,恍然若失。 是莲的字迹。 樱,对不起,我必须离开了。 你要答应我,无论出了什么事,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我要去弄明白一些事情,一些我必须明白的事。 在我离开的时间里,照顾自己,不要去想多余的事,比如,报仇。 桌上的银票,好好使用。 答应我,活下去。 樱,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不在你身边。 你不必奇怪。 因为樱,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吗?不过,我想。 只需要我喜欢你即可,我不在乎你的想法。 我是不是很自私? 我不否认。如果自私能够让我得到你的幸福,我宁愿自私一点。 可是如果让我喜欢你,却又是伤害到你为代价,我会选择离开。我宁可让自己伤痛,也不原看见你的眼泪。 也许我们会再见吧,到那时,我会不顾一切换取你的笑容。 樱,活下去。 为了所有关心你的人。 “莲......”樱雪的头脑一片空白。 她用颤抖的双手紧握住薄如蝉翼的信纸,仿佛被抽走灵魂一般。 原来她从没有注意到,他,对她的深深情感,如夜一般。 隐藏在他绝美眸子里的凄楚,原来却是...... 她张了张嘴,发出的只是喑哑低吟。 “莲......你是天下最苯的莲......你这样走了......可知道......我会恨你的......” ********* “莲绝你这个死人!明明就是不想管我!还无情无义地把我扔在这个小姐我根本没有来过的地方!也不愿意告诉我爷爷的情况!人家想去救爷爷也没有办法!死——莲——绝——!” 樱雪一个人在大街上嚎叫。 街上所有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盯着她看。 “看什么看什么!没见过美女啊!” 樱雪把奇怪眼光用凶神恶煞的神情一一逼回去。 不知是谁还冒了一句:“这小丫头模样还挺俊的,没想到居然是个疯丫头......” 樱雪咬牙,握拳—— “你不想活了啊给我滚出来!” 某人连忙闭嘴。 樱雪没理他。 “莲绝,你说过要一直跟着我的!你说过要做我的莲的!你这个小人,骗别人连脸都不会红一下!......” 樱雪又开始自顾自地大叫。 路人哀叹:哪儿来的疯子! 大叫,够了。 莲绝是不会被唤回来的。 已然筋疲力尽。 樱雪的心里空荡荡的。 太阳毒辣地照射着,想把一切啮噬殆尽。 她跌坐在路边,茫然地注视眼前。 “莲绝,我恨你!算你狠!把我扔下,我会让你后悔的!” 樱雪怒道。 ******** 富贵赌场。 一片喧哗。热闹非常。 “大!押大!......“ “小小小小......快出来!” 围着桌子的,大大小小,服饰迥异的各路赌客。 最大的桌子旁。 一个粉衣少女,若精灵般清丽。 围在桌子边上的赌客们狐疑地看着她。 樱雪瞪他们。 “不要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看!又不是没见过!实在想的,就滚回去见你的媳妇儿去吧!不然我还以为我脸上长了什么难看的东西!” 樱雪把银票往桌子上“啪”地一放。 “押大!” 赌客们惊异地看着这个粉衣少女:喂喂喂~她是什么人?居然有大把的银子!而且一个姑娘家,不呆在闺中,只身一人到赌场豪赌? 樱雪气得鼓起嘴巴,呼呼地吐气。 死莲绝,气气气死我了,今天我不痛痛快快地发泄一场我就不是樱雪! 色子在疯狂地旋转。 几十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它。 待到它完全停下时,眼睛们都紧张起来。 五,六。 定神一看之后—— 随后爆发出一浪欢呼:“大!大!是大!我赢了!......” 押大的赌客眉飞色舞,押小的赌客垂头丧气。 樱雪小姐当然赢了一大笔银子,她把它们聚拢到一堆。 虽然赢了,可是仍然解不了她心头之恨! “继续!还是押大!”小姐大叫。 ...... 远处,几名黑衣男子用古怪的目光注视着玩兴正浓的樱雪,表情阴郁...... “哈哈!我又赢了!” 樱雪一边收银子一边合不拢嘴地笑。 这个小丫头的运气还真是好啊...... 旁边的人是又羡慕又嫉妒。 看看身前的“财产”,呵呵呵——樱雪又笑:啊,钱,多乎哉,不多也! 正当樱雪大小姐数钱数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一只手搭上她的肩。 “干什么呢,看小姐我赢钱眼红也不是这个态度!”樱雪头也不抬继续“工作”。 “小姐......”来人还未把话说完。 樱雪甩手:“你烦不烦啊,就是你求我我也不会还给你的!” “在下只是想和小姐赌一局。” 樱雪停手。 樱雪的亮眼对上他的眼:“好啊,还有一个不怕死的!小姐奉陪到底!输了可别哭着叫娘哦!” “在下承让了。” 樱雪笑嘻嘻:“彼此彼此。” 樱雪和一位男子对坐着。 这名男子年约三十来岁,长着一张娃娃脸。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桌上的摇筛筒。 樱雪自信满满地瞅着他。今天还没有输过一次。哼哼,好运之神头顶照耀! “请客人下注。” 娃娃脸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好啊,那就当仁不让了。 小姑娘推出自己方才连本带利所有的钱。 “大。”樱雪轻启樱唇。一副志在必得的口气。 “在下押小。”娃娃脸目光奸诈。他掏出厚厚一叠银票:“赢了我就全给你。” 樱雪两眼放光! 哇塞,好多钱啊......她脸上笑开了花:这些钱过不了一分钟就全归我啦! “开始。”赌场的工作人员用呆板的语气说着,手里拿起摇色桶。 摇啊摇啊摇啊摇啊...... “咚”地,摇筛筒反扣在桌面上。 娃娃脸轻轻地揭开...... 樱雪的眼神闪了闪...... 赌具们重见阳光。 色子任由宰割地躺着,顶着肚皮。 肚皮上的数字樱雪就用脚指头想也明白。 一个是四,一个是五。 赢了。 樱雪刚欲开口。 说时迟,那时快。娃娃脸出其不意地一个快动作,闪电般从桌上扫过。 待樱雪反应过来,往桌上一看,色子的示数发生了变化。 四,一。 樱雪的脸阴沉下来:“你出千。” 娃娃脸笑笑:“小姐,愿赌服输。再说,小姐说我出千,有何证据?” 樱雪指着围观群众:“你问他们......” 她惊讶地发现,周围的看客不知何时换成了清一色的黑衣男人。 “你们什么时候......” 娃娃脸笑盈盈:“你们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了?”周围的黑衣人一脸茫然。 “看吧......”他把头转向樱雪。 “你!”樱雪瞪着他,登时恍然大悟。 “小姐,愿赌服输,这是规矩。掏钱啊。” “如果我说不呢?”樱雪勃怒。 “那......”他停顿一下,继续道:“就由不得小姐了。” 樱雪握紧拳头。 “不过,还是可以有回旋的余地的。”他悠悠道。 “什么?”樱雪警惕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有耍什么诡计。 “不如我们再赌一次,如果小姐赢了,在下就让小姐回家,连同这桌子上的所有钱。如果小姐输给在下,就留在跟在下回家,做我的丫鬟。这样,可以吗?” “我又不知道你会耍什么诡计,这样不是不公平吗?”樱雪轻挑月眉,淡然道。 “哪里哪里,有这一回事儿吗?” “有没有你自己明白。”樱雪冷冷地说。 “放心,这次不会发生了。” “你说不会发生就不会发生了吗?”樱雪哼哼愤然。 “在下愿发誓担保。” “那......姑且信你一次。”樱雪松开拳头。 反正都是都上了贼船,走一步,算一步吧! 当时冒冒失失的樱雪还不知道,作出这个决定,是她最大的错误。 “不过,如果我输了,我可以不跟你走吗?”樱雪小心翼翼的试探问。 “什么......小姐你想反悔吗?”娃娃脸一脸惊讶。 我呸呸呸!装什么君子!你身边不是还有一个个膘肥体健的保镖吗!? “哪里哪里啊,小女子怎敢违背大人您的命令呢?”樱雪赔笑,“不过,我只是想换一个赌注罢了,嘿嘿,大人别为难小女子啊。” “那,姑娘你说,你要换一个什么赌注好呢?”娃娃脸装作很有兴趣。 “这个,可以吧。” 樱雪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 娃娃脸凑过去仔细看清楚。 “怎么样,这东西一定比小女子命还值钱吧。”樱雪面无表情。 小小的莲花,鲜红的莲花。 血一样地怒绽,玲珑透着血红的艳光。 “这是......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他的声音激动得颤抖。 “货真价实的血艳。”樱雪轻轻把它放在桌子上。 呀呀,对不起啦,莲,我真的不是存心要绝情到底的,如果现在换做你,你也会这么做的。莲啊,等我逃出去我会想办法把它弄回来的。所以啦...... 血艳的光映红了娃娃脸贪婪的眼睛。 血艳,价值连城的血艳啊。今天终于要属于我了!小丫头,虽然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花样,可这血艳,你现在是非给我不可了! 他恶意地朝樱雪投去一睹。 樱雪也狠狠地盯着他。 他的嘴唇动了动,“我们开始吧。” “恩。”樱雪咬牙。 ...... “请下注。” 樱雪抢先一步:“我还是押大!” 娃娃脸笑:“在下就押小吧。” 哼哼!比运气你还没有够水准! 樱雪顺手抓起身边的一杯茶,猛饮一大口:“很可惜,你的钱归我啦!” 娃娃脸表情不变:“小姐怎么知道在下一定会输呢?” 樱雪笑笑,不语。 娃娃脸挑起眉毛。 在一阵疯狂的旋转后,色子桶一如既往地反扣在了桌面上。樱雪不免生了些紧张,手心沁出了一片潮意,方在冷却后,又是凉湿的感觉。 娃娃脸揭开盖子—— 两个六点,并排而卧。 “看啊,我赢了。”樱雪双唇勾勒出一道阳光般灿烂的微笑。 娃娃脸看着这两块白色的方块,拳头紧握,指节铁青,脸色惨白。 “小丫头......”他压低声音,不过已经很凶恶了。 樱雪汗毛根根竖起,结巴道:“大人,看,只是小女子运气好一点而已啊,结果是不会改变的,还是请大人放小女子回家吧......” 娃娃脸一脸想杀人的表情。 她抄起桌上的血艳和钱:“呵......呵呵......小女子这就告退了......” 樱雪站起来,蹑手蹑脚地推开“亲密”围绕赌桌的黑衣大汉,“嘿嘿”干笑了两声。 她静观其变,心里默念:现在开始......数到三......就开始飞奔闪人! 一...... 娃娃脸没有动静,好象已经痴呆了。 二...... 很好,都没有发现我要逃走...... 三...... 机会!趁现在—— 樱雪刚移动了一步—— “小姐,恐怕你还不能离开。” 樱雪只好把刚踏出的脚步收了回来。 “干......什么......?”她心虚地问道。 “这才是我要问的问题。”对方冷冰冰地甩下这句话。 干什么?哼!谁怕谁?怕你我就不是人称“穿云山庄第一大魔头”的樱雪了!呵——小子!放马过来吧! “我要回家。依照约定,你输了!放我回家!”樱雪挺起胸膛。 娃娃脸冷笑一声:“想走?没那么容易!” “你要干什么?”樱雪“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 “留下血艳。” 樱雪吐舌头扮鬼脸摇头晃脑:“我偏不留!” “刷——” 配合巧妙的一声,她如愿地看到娃娃脸上“清晰夺目”的猪肝色!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大伙儿们上!让这个小丫头知道兄弟们的厉害!”娃娃脸手一挥。 大汉们凶巴巴地朝她扑来! “嘿嘿!”樱雪再吐舌头扮鬼脸摇头晃脑:“来抓我啊!” 她迅速朝上一跃! 向她扑来的大汉们撞在了一块儿。 樱雪轻盈地落在了房梁上。 “想抓住我还......” 突然! 她感觉到她的头疼得要裂开一样!身体也使不上力! “你......对我做了什么?” 樱雪抱着头,痛苦地挤出一句话来。 “只不过在小姐方才喝的茶里下了一些‘昏迷药’罢了!”娃娃脸认真地看着她痛苦。 “哇!你好卑鄙哦!居然用这种下三滥手段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樱雪蹲在梁上大叫。 “小姐你不知道啊,你有多厉害!一个居然敢在兄弟们面前出千耍诈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倘若稍微对你放松一点,哎呀,那个后果,没人敢想哟......”娃娃脸撇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知道大小姐的厉害了吧!樱雪心里想着,嘴上却说:“哎呀呀,大人真是抬举小女子了!小女子只不过是想回家啊......啊......?出千......?......这是绝对没有的事啦......!” “死鸭子还嘴硬!大爷我就让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娃娃脸气急败坏的嘶吼。 “呀呀呀......”樱雪扁扁小嘴,这可不妙! 她猛然一用劲!彩蝶收翅般落到了门口。 “嘿嘿!” 她回头望望。 娃娃脸阴沉得象一头黑猪。 不管啦!三十六计,闪人为上! ********** 樱雪没命地狂奔着,时不时往身后斜睨一眼。 啊呀呀,这些人体力也好得太夸张了点吧!小姐我居然用上了全力使轻功逃走,可两方的距离不是越来越大,反而越来越小! 樱雪开始焦急起来:不会吧!本小姐要在这个鸟不拉屎呜呼哉也!大意啦!后悔啦! 因为药效的缘故,樱雪的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 身后的喊杀声却越来越大。 我......快不行了吧? 樱雪的步子凌乱,踉踉跄跄,似乎随时都会跌倒。粉色的衣衫凌乱飞舞,忽儿倏然坠落,却又在抬眼之间,猎猎飘扬。 ...... “快!把这个臭女人给我抓住!我要剥她的皮!” ...... 我......真的不行了...... 樱雪狼狈地跌到地上,呼吸急促。 她抬起疼得欲撕裂的头,无意识地看着围观的人群。 ...... 她的目光倏地停在了面前的一位少年的身上。 ......他? 淡漠的眼神,孤傲的气质...... 莲......是你吗? 不......不是莲...... 莲是不会在这里的。 可是,为什么他给我的感觉是再熟悉不过了?...... 似曾相识却又遥不可及...... 她没有再想下去。 迷药的关系,她晕倒在他面前。 身前的少年冷漠地望了她一眼...... 目光没有移开。 眼前的她...... 如此的似曾相识...... 曾经被封印的记忆,翻江倒海般涌入他的脑海...... 她。 他轻轻抱起她。 她,依旧如精灵一样。 他走出人群,面向追来的田笑等人。 目光冷如寒冰。 ...... ********** “咳!咳咳!” 樱雪的嘴角渗出一屡鲜红。 她的头,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 趁着意识还没有被疼痛感夺去,她看清楚了自己身处何方。 “你?” 眼前是一抹蓝色的背影。 “啊,你醒了。” 他转过身,樱雪看见了他的脸。 见到他,依然是熟悉,却又陌生。 “你是谁?”樱雪轻轻问他。 他的眼里有闪烁不定的光。 “我叫冰冽。你好点了吗?”他向她凑过来。 樱雪的心,又是一惊。 他,竟有着和莲相比毫不逊色的气质。但他的气质和莲比起来,却又没有一丝相似的地方。 他的眼眸明亮纯净得像雪山深处没有污染的冰晶。 他的脸庞上流露的,是一股不可抗拒的执着。 在他的眉宇间,樱雪发现,竟是深深的情感——那是不可亵渎的冰一般的完美无瑕。 “恩,好多了。”樱雪紧张地回答。不知为何,思绪有些纷乱。 “骗人吧。”他的手伸过来摸他的头。 滚烫滚烫的。 “一点也不好。”冰冽轻声道。 “唔。”樱雪的头又开始疼。 “再躺一会儿,药马上煎好了。”他的呼吸拂过樱雪的脸颊,微微有些痒。十指轻柔地摩挲着她柔软的面颊,轻叹一声。 “唔。”樱雪答道又睡去了。 冰冽静静凝视她,甜蜜如婴孩地入睡。 “十年了......樱雪......你还记得我......冰......吗?”他的唇角染上一抹苦涩。 她长大了。如今的她已然不再如同十年之前。记忆里那个粉衣裳的小姑娘,和如今的她......恍惚间,十年过去了,就像是一个弹指的须臾。 花开花落,草长莺飞。 在他看来,却恍如隔世。 ******** ...... 京城的街上热闹非凡。不愧是最繁华的都市,各式各样的珍奇,品种繁多的异宝,还有香味远飘的小吃。 某条街。 糖葫芦摊旁。 “给我一串糖葫芦。” 小男孩踮着脚尖把钱递给小贩。 他的眼睛明亮亮的,纯洁得像雪山最深处的冰晶。 小贩忍不住摸摸他可爱的小脸:“小弟弟运气真好啊,就只剩下这一串了。” 小男孩淡笑,兴奋的晃晃头:“太好了。” 小贩笑嘻嘻地正准备接过小手里的碎银。 “我要糖葫芦,有多少,要多少!” 一个清亮霸道的声音使他的动作停了下来,怔怔地悬停在半空。 小贩定定神,为难地说:“我只剩下这一串了......” “好啊,就把这一串给我吧!” 说话的是个小女孩,她穿着粉色的衣裳,走起路来一摇一摇的。 小男孩好奇地淡淡地瞅着霸道的小女孩。 她的眼睛像泉水一般清澄明澈,她的小脸是三月樱花烂漫的粉色,都都的,有精灵般的可爱。 “可是......”小贩为了难。 “‘可是’什么啊?”她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最后一串被这个小弟弟买下了......” “啊?”小女孩转过目光盯着小男孩,眼里的失望一览无遗。她都起了小嘴,似乎随时都会落泪。 小男孩对上小女孩失望的眼睛,心中有些不忍,小小的手把糖葫芦推了出去:“我把我那一串让给你吧。” 小女孩的眼睛忽然睁得老大老大,她兴奋地问他:“真的吗?” 小男孩真诚地点点头。 “太好了!谢谢你!”小女孩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小男孩被紧紧抱住,疼得呲牙咧嘴。 ...... 大榕树下。 “真的很谢谢你!我和爸爸从好远好远的地方来,爸爸带我来买糖葫芦,走到街上,爸爸不知道上那儿去了,就留下我一个人。我好不甘心,就找啊找啊,终于找到了卖糖葫芦的地方!我真的好高兴啊!”小女孩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通。 “哦。”小男孩好象听明白了什么,疑声自语,“那你不会是走丢了吧......” “啊~~”小女孩拍拍头,“好像是的......” “我该怎么办呢?”她着急地问他,急得似乎快要落下眼泪。 小男孩看着她一会儿急一会乐的转变觉得有些好笑。忍住笑,他还是安慰她说:“别着急,我会陪你找到你爸爸的。”他挺起小小的胸脯,手儿在上面拍了拍。 “谢谢你啊,我把糖葫芦给你吃!”小女孩大眼睛弯弯地,破涕微笑。 细嫩的枝条轻轻随风挥动。 夏日的蝉儿一声一声不安分地鸣叫着。 小男孩望着小女孩眼里的执着,轻轻接过糖葫芦,咬下了红红的一颗。 那一整天,小男孩都陪着小女孩找爸爸。 终于,小女孩兴奋地找到了正在焦急地找她的爸爸。 当小女孩扑到爸爸温暖怀里时,回头用亮得惊人的眼睛望向小男孩的眼底,她高兴地说:“谢谢你,我会一直记住你的。” 她笑得樱花一般甜美。 “我叫樱雪。”她甜甜地告诉他。 小女孩粉都都的手拉起小男孩白皙的手。 那一年,小男孩到京城的亲戚家玩。 ......“我叫樱雪”......“我会一直记住你的”...... 小女孩的笑映在小男孩的心里,伴着他度过了似流水般地,七岁的一年。 那一年,在他的记忆里,只有她灿烂宛如樱花的笑靥...... 那灿烂如樱花的笑,开启了他自出生以来被冰封已久的心...... 恍然若冰纯如晶 荧荧之中它轻灵 才见她时风吹絮 流年逝水成追忆 正文 第六章 无音镇。 天下有名的大镇,以赌博和涉猎闻名。 无音镇有很多赌场,除了前面的富贵赌场之外,还有另外的数十个。赌场的名字都起得很吉祥,如富贵、亨运、财归等,诸如此类。赌注的面额一般不会小,最小的赌额是一两银子——别看只有一两,那可是足够一户人家一个月的富足生活了。没有最大的赌额,赌额越大,输赢越大。 无音镇有一片很大的密林,那就是猎场,整个猎场延绵千里。猎场里猎物种类繁多,从小到大,从野兔到狮虎,无所不无,应有尽有。以至于它成了全天下闻名。当初先皇在此围猎,颇为尽兴,满载而归。入宫随即大笔一挥,为无音镇的猎场题下“天下广袤”四个大字。所以现在,无音猎场便正式更名为“天袤”猎场。公子王孙们都喜爱这个地方。在天袤猎场里,随处可见某某某某的公子少爷们。 少爷们打猎累了,便可以回无音镇豪赌来消遣。两大产业相辅相成。 如今,赌博和涉猎成了无音阵最大的两个经济支柱。 在冰冽的细心照顾和樱雪的完全不配合下,樱雪终于又恢复了从前的调皮样。 ——这是冰冽最头疼的问题。 生病的樱雪尽管会躺在床榻上哼哼唧唧,拒绝喝难以下咽的药;可当这位小姐恢复“朝气”的时候,冰冽就完全没有了办法,只有顺其自然了。 瞧,今天这位不知羞耻的大小姐又在点什么谱了。 “冰哥哥,可不可以让小雪吃一些零食?” 冰冽漫不经心:“应该可以吧,你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真的可以吗?”樱雪装孱弱,其实两只“贼眉鼠眼”比灯泡还亮。 “恩。”冰冽望着窗外的树枝发呆。 “那好!冰哥哥,我要吃糖葫芦,年糕,油果子,炸小鱼,一口酥,炒栗子......” 冰冽还没有反应过来,樱雪已经一脚把他踢出门去了...... 望着冰冽远去的身影,樱雪还在挥舞拳头:“快去快回!东西买齐!少一样都不饶你!......” 只留下冰冽叹气:是他救了她耶,居然连一声谢谢也没有!明明她自己有一叠厚厚的银票,还没完没了地搜刮“民脂民膏”!哇呀! 冰冽一边回忆樱雪点的“清单”,一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为了这位小姐,他每天不知会被呼来唤去N次。 在别人看来,一定是可怕的地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表人才的“冰哥哥”居然半句怨言也没有。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 冰冽从小就因为家庭原因少言寡语,直到他七岁的时候,家族因一些事情,把他寄住在京城的亲戚家,直到那一年,家人惊奇地发现,在小小的他的脸上,浮现出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笑容。 他笑得冰雪一般晶莹纯美。 现在,也亦如此。 糖葫芦,年糕,油果子,炸小鱼,一口酥,炒栗子...... 啊,要买的东西还真不少! 冰冽一边抱着一大包樱雪点的零食,一边查看小姐开的零食清单。 好了好了,只差炒栗子了。 他收拾好东西,向市集的另一边走去。 樱雪百无聊赖地扳着手指头玩。 实在是太无聊了。 又不知道爷爷现在的情况。 又不能出去玩。 又不能逃走。 啊~~~—— 没有像我这么倒霉的人了! 虽然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却又被一个不认识的人(还长得还蛮不错的)强迫留在一间狭小的房子里!连住客栈都不行! 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 樱雪问:为什么不能住客栈? 冰冽答:“你现在惹恼了田笑一帮人,若是住客栈会有危险。” 樱雪再问:为什么不能出去玩?? 冰冽答:“你现在中的迷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消除,应该多休息,这也是为了你好。” 樱雪生气地问:为什么不让我去打探爷爷的情况??? 冰冽平静地答:“因为若是江湖里的大事件,迟早会知道的。再说,你爷爷如果知道他的孙女生病,也会难过的。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身体养好,其余的事情我会处理妥当的。” 樱雪号叫着问:你......到底要拿我怎么样???? 冰冽淡然答:“我只想让你把病养好。” 樱雪无奈地号叫着问:好吧好吧,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 冰冽依然面无表情地答:“我的目的到时候你自然就会明白,至于我是谁,我想你应该认识的。” 樱雪:?????? “趁现在快快想起来啊,看你呆头呆脑的样子就忍不住发笑。” 樱雪握拳威胁道问:!!!想死吗? 冰冽好像一点也不吃这套,挑挑眉:“要发脾气就留着到痊愈的时候发吧。” ....... 啊~好无聊~ 樱雪叹气,唉~ “请问,老爷爷你的炒栗子多少钱一斤?”冰冽问。 “啊?我听不见啊!?”老爷爷作倾听状。 “请问!老爷爷你的栗子卖多少钱!”冰冽加大叫喊声。 “啊?哦!五两银子一斤!” 五两?这也太狠了点吧! 冰冽苦笑:“老爷爷,你的栗子的确是卖五两一斤?” “啊?哦!五两!少一文不卖!”老爷爷瞪冰冽,意思是说,你这小子也太聋了吧,还要我重复第二遍。 “我说这......你看看......”冰冽举起手里一大包樱雪的零食:“我买了那么多东西也才花了一两银子不到啊。” “那好啊,你去问问,这满大街的人都知道我的炒栗子价钱公正,童叟无欺。” 冰冽看着眼前众多的栗子兄弟,低声嘟哝道:“难怪没有人来买......” “那是他们不识货!”老爷爷生气地叫。 冰冽的嘴巴张了老大老大,嘿,这老头子居然给听见了,怀疑他刚才是不是装聋? “那老爷爷的意思是,这些栗子是稀世珍宝咯?”冰冽来了兴趣。这老头子还挺有趣的! “呵呵,稀世珍宝谈不上,可我卖了几十年的炒栗子,还没见过像你这么难缠的小子,你要买不买,不买拉倒。我的栗子是天下最优秀的——不是我自夸啊,当年吃我栗子的人没有一个说不好的。” 冰冽怀疑有谁当年发神经去买五两银子一斤的炒栗子。 栗子散发出一股股香甜的雾气。 诱人的香,醴酪的甜。 怎么样?买还是不买? 冰冽思索着:如果买了,那位小姐吃了若说好,又要吃,那银子就遭殃了。如果不买,再看看周围,没有第二家卖栗子的了,小姐若是大发雷霆,那我就遭殃了。 算来算去,还是破财消灾的方法最安全。 “老爷爷,就来两斤。”冰冽掏银子。 “喝,两斤不卖。”老爷爷翘胡子。 “那怎么卖?”冰冽拿银子的手僵在空中。 “至少十斤,少了免谈。” “你趁人之危啊!”冰冽不甘心啊。 “随便你怎么想,作买卖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说买个栗子哪里来的危险?” 冰冽苦笑。生命危险啊~~ “好吧,我买十斤。” “好嘞!十斤栗子!” 老爷爷一边称栗子,一边向并冰冽凑过头来。 冰冽显然对一个老头子做出这样的“亲密”举动有点难以接受,胃里酸味向上直冲。 “嘿,小子,和你同行的是否还有一位可爱的姑娘?”老头子试探问。 冰冽吓了一跳,闪开他:“你怎么知道?” 老头子把称好的栗子塞到冰冽手里:“别管了,快回去吧,那位姑娘有危险了。” 冰冽瞪眼:“别开玩笑。” 老头说:“骗你是小狗。” 冰冽道:“好啦,我就回去了,小~~老狗狗。” “是不是小狗回去就明白了。”老头捋胡子。 “拜拜啦!”冰冽给了他一个夸张到天真无邪的微笑。 “再见......喂~你还没给钱啊!” 冰冽早就闪得不见了。 樱雪发现她的处境的确艰难。 看一看眼前的画面就明白了。 偌大的树上站着樱雪。 下面,可怕的下面...... 田笑带领着他的几十好兄弟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老天啊老天,你为什么待我如此不薄,偏偏让我惹上这些个人?啊,我知错了! 樱雪的感觉,就像圣女贞德面对严酷考问火刑烧。 “大人,找上小女子有何贵干?”樱雪假笑道。 “哼,别装傻,你知道我等前来的目的。”田笑不吃这一套。 “嘿嘿,我确实不知道啊,不知道我什么地方得罪大人了?”樱雪继续装傻。 “放屁!老子今天不把你活剐了就不是人!”田笑唾沫星子横飞。 “你本来就不是人!”樱雪喊道,又看见田笑想砍人的眼神,赶紧补充,“大人是神仙啊!啊?” 田笑脸上的肉难看地抽动了一下,“老子是神仙,你就是王母娘娘了!一个小女娃,居然把我耍得团团转!老子会让你付出让我丢脸的代价!” “呵呵呵呵......”樱雪干笑几声,心虚道,“哪里哪里,不敢当啊!” 田笑笑了一下,脸色突然变得很阴暗:“不能小看你啊......你是在拖延时间吧。”他压低声音。 樱雪表情丰富,眉飞色舞,天真烂漫:“啊,被你看穿了。” 田笑凶巴巴:“又被你耍了......” “兄弟们上啊!就是要把这棵树给老子砍了,也要把她给逮住!”田笑扬声高喊。 “慢......慢慢着!”樱雪伸手阻止,心头暗呼“糟糕”。 “别管她,继续砍!”田笑咧嘴道,露出两排不整齐的牙齿。 樱雪念想迅速一旋! “你......哦不......大人要的东西不就是这个吗?”樱雪掏出血艳,放在掌心,托住。 阳光的映衬下,玲珑的血莲盈着决绝的红。竟然还有些刺眼的诡芒! “算你明白。把血艳扔下来!不许耍花招!”娃娃脸贪婪地盯着樱雪拿着莲花的手。 “好的~~接住啦——”樱雪举起手来,做出一个欲往下扔血艳的动作,握着血艳的拳口向下。 “接住咯!”樱雪扬起声音。 忽然!她的手一松! 血艳!血艳啊! 还在樱雪的手中。(嘿嘿,虚晃一枪) 樱雪认真地看着娃娃脸,想和解析函数图象一样解析娃娃脸此时此刻的心境:“那是莲给我的,我不会把它给任何人。而且,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朝田笑身边努努嘴,后又悠闲地对上田笑大受打击的眼睛。 娃娃脸环顾四周,树下,他的好兄弟们倒地一大片。个个口吐白沫没心没肺的摊倒。 冰冽似笑非笑地斜倚树干,正看着他。 攻守双方在一瞬间迅速调转。 “你......不要欺人太甚......!”娃娃脸慌张地把目光投向樱雪,尔后又转向冰冽。 “那正是我要说的话!”樱雪在树上叫嚣。 冰冽淡笑,缄口不语。 田笑紧张地看着他们。 “好吧,既然你们执意要和我过不去,今天咱们就拼个鱼死网破!”明显是一个死了也要拉人陪葬那一类的败类。 樱雪尖叫:“是谁和谁过不去啊?田大人?田神仙?若不是你要和我赌,也不会有今天的事儿啊!欺负小姑娘脸也不会红一下!” 田笑恨恨:“废话少说!你!”他指向冰冽,“你好像武功不错嘛!敢和大爷我比试比试吗?” 冰冽冷静道:“不到黄河心不死。”他弯下身拾起“兄弟们”的一把小刀。手指尖轻点,放在手中把玩。“陪你玩玩也不知道你够不够资格。”说完把小刀随手一扔。 小刀挺直地插在一株树干上。刀刃隐没在树干里,空留刀柄。 田笑怒道:“小子,别太嚣张,看不起我你会后悔的!” 冰冽脸上挂着残笑:“不是我小看大爷,似乎是大爷你太抬高自己了。” 田笑拔剑,怒火中烧:“接招!” 冰冽不慌不忙地从腰间,抽出一件用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看你如此认真,就破例一次,陪你玩玩。可别死太早哦!” 他撕开布。 耀眼的白光乍出! 樱雪本能地用衣袖去遮住眼睛。 等到她再一次睁开眼时,田笑已经被撂倒在一旁。 樱雪这才看清楚。 冰冽的手里拿的东西。 是冰。 确切的说,是像冰一样的东西。 那是两尺来长的刺。 尖锐的锋芒,晶莹的色泽。 冰蓝的寒芒就和此时此刻冰冽的眼神相同。 “就如我说,田大人,你的确高估自己了。”冰冽轻声道。 田笑已经不省人世。 樱雪从树上一跃而下,走到田笑身边,用脚尖轻轻戳戳他的身体。呵,硬邦邦的。 “他死了?你杀了他吗?” 冰冽把刺重新包裹起来。 “不,他只是稍微晕过去了。” 樱雪再踢踢田笑。 “看啊,他不动了,真的没气儿了啊。” 冰冽也跟着踢一脚。 “他还活者呢。” 樱雪不相信地瞅着冰冽。 “你居然没杀他?” 冰冽奇怪地反问道: “我为什么非要杀了他不可?” 樱雪托腮,思索着寻找合适的词汇。 “恩,我......是说......” 冰冽把话儿接下去:“我不会随便杀人的,夺取别人的生命,是最不可饶恕的事情。还有,我讨厌血,腥红的粘乎乎的沾在身上,很讨厌的感觉......所以呢,我小时侯打架,从来都不会赢。光是这一点,就把父亲气个半死。” 樱雪沉默,心底涌起有丝丝惆怅。 杀人,那是莲所做的事啊...... 夺取他人的姓命,许多人还是素味平生的......无辜的人啊...... 让手中的利刃沾满鲜血...... 莲,你是怎样想的呢? ********* 树叶儿轻轻摇晃,随风飞舞,悄然凋落,带来一丝丝沁人的凉。 偶尔,会有一两只归巢的大雁扑簌簌地从净空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就连夏时凉爽的清风,也变得刺骨钻心的凉。 是啊,秋天快过去了啊。 樱雪都觉得有点寞落。 从昨天收拾了田笑一伙人以后,冰冽就变得好反常。 提及他的奇怪,冰冽也没有只言片语,还古怪地盯着她看。 樱雪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又不明白原因。 冬天快要到了吧,自蚀蓝山庄一别,就完全没有了爷爷的任何消息。 唉—— 她只好轻轻叹气:“好难受的气氛......再这样下去会死人的......” 现在的她只能对着窗,看着叶子一片片地落,落在地上,干枯,破碎。 原先翠绿的大地被覆盖上一层橙黄。 “小雪,能和你说会儿话吗?” 冰冽突然从背后冒出来,吓了樱雪一跳。 “冰哥哥,看来你终于开窍了。”她半开玩笑似地说。 “小雪,田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打你的主意?”冰冽的表情显得极其认真。 “这个。”看着冰冽的眼睛,樱雪知道,她若欺骗他,得到的只是相反的效果。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拿出血艳。 “这是......”冰冽眼里明亮的光彩中,起了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涟漪。 “人称血艳。是魅死以后血液的结晶。” 冰冽注视着小小的莲花:“血艳啊......难怪田笑为了它费尽心思。” “它是很珍贵的东西。”樱雪仔细地收好。 “我当然知道。但是,你为什么会拥有它?”冰冽忽然问。 “这个嘛......”樱雪有些不知所措。她的声音变得很小,“是爷爷给我的,爷爷最爱我了!”她的声音又一下子陡然加大。 “说谎。”冰冽轻声道,“这世上没有什么珠宝比它更珍贵。而它的价值,远远超过了金钱可以任意买得的。尽管你爷爷再爱你,他也不可能有这样的东西。” “所......所以说爷爷最爱我嘛!”樱雪有些慌张了。 “不可以告诉我实话吗?”冰冽的语气就和落叶一样,寞落,忧伤。 樱雪什么也说不出来。 过了很久,她终于开了口,只不过声音是颤颤的。 “那是莲给我的。” 莲? 冰冽蹙起眉。 没有眉宇见淡然流动的光华,剩下的,只有那股不可亵渎,不可抗拒的,执着的,晶莹的情感。 “莲是谁?” “莲就是莲!”樱雪着急了。 “他很重要吗?” 冰冽把声音放得极低,低到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才能听见。 尽管这样,樱雪还是说了冰冽最不愿听到的话。 像荼毒的针一样,深深扎进他心灵最柔软的角落。 “他.......很重要吧......”她像是自说自划。 一瞬间,樱雪看到,冰冽晶莹的眸子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冰哥哥,小雪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笨蛋小雪,让冰哥哥生气了!”樱雪看着冰冽,觉得说错了话,很是担心。 “没有啊。”冰冽拍拍樱雪的头,“准备好了吗?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樱雪发现,冰冽的手,竟然和今天的风一样,透彻人心的冰冷。 ******** “再见啦,这个地方!”樱雪挥手告别。 “它是有名字的,这里叫做无音镇。......这是我第几遍告诉你了!”冰冽告诉幼稚的她。 “哦?是吗?” “我说你啊,在这里呆了那么久,居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冰冽把刚刚从驿站买的马牵回来。踢踢踏踏。 “哦?是吗?我出门从不记地名的。”樱雪很无辜地摊开手。 “......”冰冽没了语言。 “再见啦!无音镇!”樱雪又重新告别一遍。 “好啦!走了!”冰冽骑上马。 “咦?怎么只有一匹马?”樱雪发现资源不足。 “没了。”冰冽抛下两个字。 “那我怎么办?” “你就当减肥吧,跟着我的马后头跑。” “开什么玩笑!冰哥哥,你要学会谦让啊,就让我来骑,你也可以跑步锻炼身体啊!” “当然是开玩笑咯,我怎么忍心让可爱的小雪妹妹浪费体力啊!” 樱雪蹦蹦跳跳准备上马:“那......冰哥哥的意思是说......我来骑马,你来跑步啦!太谢谢你了!” “也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只有辛苦辛苦马儿了,快上马吧。” “哦。”樱雪一脸委屈,“冰哥哥连马儿都不放过。” “好啊,你下去跑步!”冰冽理直气壮。 “好好好好,看在马儿的面子上,我暂时就不和你争了。”樱雪跨上马,眼神是说,等到了和你争的时候,你就去死吧。 冰冽诧异:我居然连一匹吗也不如吗? “小雪,你有什么事要去办吗?”冰冽问。 “恩。”樱雪点头,“我要去蚀蓝山庄。要冰哥哥陪着我是不是有些过分呐,你还有自己的事要去完成,像小雪这样拖着哥哥......”樱雪难为情地说。 “找爷爷?” “恩。” “好吧,去蚀蓝山庄,现在就去!”冰冽扬声高呼。 “冰哥哥,你不对劲儿。”樱雪从中发现端倪。 “我没什么。”冰冽故意把头转过去,不看樱雪。 “冰哥哥,你撒谎的时候从来不敢看我的眼睛。”樱雪一字一句地说道。 冰冽转过头:“不错,我确实没有说实话。” 他认真的眼神使樱雪吓了一跳。 “可以告诉小雪吗?是小雪做了什么是让冰哥哥不高兴了吗?”樱雪瞅着冰冽的眼睛,目光在飞速地扫过之后,便落向飘落的黄叶儿。 他沉默了一下—— “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自己的问题,不过我还不想告诉你。”冰冽低沉地说。 “那冰哥哥可不可以高兴一点呢,小雪不想看到冰哥哥难过。”樱雪仰起可爱的小脸。 精灵般动人的她,如此的她,他又怎会想去伤害呢? “恩。”冰冽不忍心看见樱雪为他担心的眼神——那种眼神,会让他心痛一片。 “冰哥哥最好了,小雪最喜欢冰哥哥了!”樱雪喜笑颜开。她咧着可爱的小嘴,跳下马,俯身捧起一摞枯叶。手儿“呼”地上扬——叶儿蝴蝶一般呼啦啦地在空中翩纤舞蹈。 喜欢? 冰冽自嘲地笑笑。 对你最重要的人,恐怕不是我,是他吧。 莲。 莲,到底是什么人。 一想到莲,冰冽的心就灼痛起来。 喜欢两个字,小雪,我真的很高兴,你能对我说—— 哪怕不是真的,我也愿意听。 那个炎炎夏日里,不安分的蝉一声又一声地鸣叫着。 小女孩笑着,笑声比铃铛还清脆。 小男孩也笑着,笑容比冰雪更纯洁。 “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当你的新娘!” 她拥有阳光般灿烂的笑,笑得他的心也跟着融化开了。 “我们约定啦!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 ********* 梨花驿。 少年和少女相对而坐。 他有比冰雪晶莹,无瑕的容貌。 她有更胜精灵的脸庞,阳光灿烂的微笑。 他们就这样坐着,相视而坐。 久久凝视对方。 末了—— 少女终于轻启樱唇。 “冰哥哥......” 少年应声示意少女。 少女娇声道:“我饿了。” 少年一副我也没有办法的样子。 “这里没有吃的。” 少女叫苦不迭:“都怪冰哥哥,把所有的东西吃光了。” 少年觉得很委屈:“我什么东西也没有吃,所有的东西不是小雪你在保管吗?” 少女吐出粉红的舌头。 “对不起哦,在路上我就吃完了。” 少年表示很理解:“现在只有饿肚子了。” 少女狂叫:“我不干!我不干!” 少年无奈:“你以为这是谁的错?我本来准备了一周的干粮,又是谁一路吃还不说,居然把粮食拿来喂牲口?” 少女也觉得冤枉:“人家看马儿好可怜啊,驮着我们两个人东奔西走的,就分了一丁点东西给它吃嘛!” 少年疑声道:“一丁点?小雪,你算术不及格啊!它吃掉了我们四分之三的粮食!依现在的状况,这马算是衣食无忧了,我们俩就差曝尸野外了!” 少女没办法:“别说的太严重嘛,算我的,我们去买吃的就行了嘛。” 少年怒道:“搞清楚状况好不好,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里来的卖东西的!”少年手指一扬:“再看看这马......” 还别说,它摆出一副“打死我也不走”的姿态! “冰哥哥......”少女的口气软了,“我们要怎么办啊?这里不是驿站么?怎么一个人影也见不到?” 少年托腮思考道:“大概是一个被遗弃的驿站吧......” ...... 樱雪哭丧着脸。完了。 “冰哥哥,小雪还不想死呐!” 冰冽表情冰冷,似乎完全无视樱雪的乞求,木衲而呆直地盯着空气。 “冰哥哥~~~”樱雪拖着怪腔怪调声音。 冰冽还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冰哥哥好冷血哦,一点也不在乎小雪......若要是莲还在这里的话,他绝对会有办法的......”樱雪碎碎念叨着。 冰冽目光肃然一凛! 莲?又是莲!似乎她的心里就只有他的存在!他什么都是好的!自己任何方面都不如他!每一次她跟他提到莲,他心中就升起一团熊熊的妒火:她的心中容不下他! 他感觉胸中一股腥血往上冲!冲破了他所有的自矜!又火辣辣地焚毁着不堪的心! 冰冽一脸愤怒地冲着樱雪吼道:“我又能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你的错!你别来烦我了!一想到要和你死在这里,我才冤枉!莲?对!他好得不得了,你去找他啊?不要缠着我!” 樱雪被冰冽的话语惊呆了! 她被讨厌了?她被完全讨厌了! 她的眼里噙着泪花,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碎了,化了,不复晶莹。 “冰哥哥,原来你是这样看待小雪的......是我不好,老是拖着你......我不该把你和莲相比的......你不是莲,你和莲根本不能比......冰哥哥......我不会再缠着你了......”她嘤嘤地哭泣。仿佛似要把所有的泪流尽。 樱雪起身,向离她最近的一棵梨树走去,脚步虚浮地晃了几下,然后“扑通”一声坐在地上,不再说话。 冰冽发觉自己太过分了! 方才怒不择言,完完全全地刺伤了她! 方才对她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她会是怎么想的呢?她也一样无望啊?就因为没有希望,她才会想到莲......这样说来,一切都是错在他自己啊!是他自己太差劲,才会连累她;是自己太懦弱,才会把对莲的嫉妒迁怒于她...... 他也不想伤害她啊! 望着樱雪可怜呆滞的神情,冰冽的指节被捏地青白。他深深地懊悔—— 他不能原谅自己! ********* 密密的树林。 阴翳遮住了曙光。 鸟儿不再啾啾欢鸣,虫儿不再叽叽放歌。 寂静,哑然无声。 也许有风拂掠,然却,亦无声。 “小雪......”冰冽忍不住了,歉疚地开了口。 樱雪仿佛没有听见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冰冽说不出口。 他想道歉,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又能说什么呢?对于现在的她...... 他真的好羡慕莲。 好想取代莲。 他也好想,好想对她倾吐对她的思慕...... 然而。 现在的他无法对她说。 他明白。她,已经完全拒绝了他。 而今。 就连以往她对他模模糊糊的关系也不复存在了。 如果他再不做些什么的话...... 他有预感。 她和他此后将永远...... 行同陌路。 “小雪,请原谅......”冰冽的声音被打断了。 “冰哥哥,你的声音为什么会悲伤呢?”背对冰冽而坐的樱雪已转过身子。自他见她时,她又瘦了许多,把她显突得怏怏病态。 冰冽看见她的脸—— 她在笑! 妖精般蛊惑人心的笑!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笑容! “小雪......”冰冽发不出声音。喉咙里似乎有异样的酸楚一股脑涌上来,有一股想流泪的欲望。 “为什么?和小雪一起冰哥哥会难过吗?” 她依旧笑着,肆无忌惮如樱花开放。 “不......” “为什么呢?小雪很讨厌吗?” 笑靥如花。 “不,不是这样的......” 他的心快感觉不到跳动了。 她,不但没有责骂他,没有厌恶他。反而,她,把所有的错都归结于她自己,把对他所有的歉意化为了清婉的笑声。 她的神情黯淡下来,清亮的眸子里染了一团团雾的氤氲。 樱雪朝冰冽走来。步子很缓,而颤巍巍。双脚踩在地上,感觉虚浮不定。 可是还没有走到的时候,她一个踉跄,栽到地上。 冰冽一个箭步冲上,赶紧跨过去扶起她! 他的手无意间触到了她的额。 竟是炙手的滚烫! 冰冽一瞬间明白了—— 自己是一个多么无可救药的混蛋! 她,居然在发烧! 而他,居然在她最需要关心的时候不仅没有半点发觉,还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 若是自己,早一点发现的话...... 他此刻真的很想用寒冰刺在自己身上戳几个窟窿! “冰哥哥,如果我死了,你会记得小雪吗?”樱雪的话,仿佛有让冰冽粉碎到痛不欲生的魔力。 “不,小雪......”冰冽抱紧了她,声音如同清晨的钟声,一声一声地撞击着樱雪的心。 “你不会死的,无论怎样,你不会死。只要我在你身边,就会保护你。我会用我的生命来换取你的笑容......所以,不要丧失希望,不要难过......笑吧......我会陪你......” “冰哥哥......”樱雪再一次落泪,“是我伤了你的心啊......” “不,你永远不是我伤心的原因。” 可你却又永远是让我心碎的原因...... “为什么要待我这么好?我和你非亲非故......”樱雪拭眼。 “我和你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冰冽的话低沉而温暖。 “可我不记得啊......” “那现在就重新认识啊。因为我对你......” 够了,够了。不需要再过分了,不要再奢求,保持现状就足够了。不奢求太多,他只要她幸福地笑,只此而已。 清风阵阵。吹起樱雪流光般的头发。轻扫过冰冽的额,眉毛,鼻尖,双唇。而后飘然坠落到他胸前,温柔地贴着他的心口。 “我是你的冰哥哥呀。” “冰哥哥......” “谢谢你。” ******** 远方传来一阵叮当的铃声。 冰冽不禁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已经是第三天了。在这三天里,他们俩不吃不喝。 那头畜生不知何时,把他俩抛弃,独自窜入密林,一去不复返。 樱雪倒在冰冽的怀里,虚弱得连细微的声音也发不出。 她已经到了虚脱的状态,连意识也开始模糊了。 冰冽自是明白。 她,怕是撑不过今天。 没有药。连同最基本的食物也没有。 她在他的臂弯里一颤一颤地打着激灵! 似乎她已失去了重量。 轻的让人心惊! 他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血都给她! 只要她能活下来,他也可以立刻去死! 如果她死了...... 如果她死了! 冰冽相信,他,决不会活着。 铃声越来越近。 冰冽抱着樱雪,站起身。 似乎有一个小孩子的说话声。 “少爷,够了吧,再不回去老夫人就会责骂小人的。” 还有一个稍微霸气的声音。 “管他干什么,我还没有玩儿够呢!再说一句给我听听?小心我一箭射烂你的乌鸦嘴!” 小孩怯懦道:“少爷......” 少爷蛮横地说:“我看你是不想要你的嘴巴啦!” ...... 有救了! 冰冽怀抱樱雪,兴奋地对昏睡中的她说:“小雪,再等等,冰哥哥会让你恢复健康的!” 他快步寻声而去。 “有人吗?”冰冽急切地呼叫着,“这儿有人快不行了,有谁来救救她啊!” 叮叮当当。 一辆马车缓慢地驶来,驾车的是和樱雪差不多大年纪的男孩。 马车后面跟着一匹白马,骑白马的,是一个和冰冽差不多大年纪的少年。 “干什么?” 骑马少年强硬地问道。 冰冽可以肯定,他就是那个蛮横声音的发出者。 “可以救救她吗?”冰冽焦急地问他。 “我凭什么救她?她又不是我老婆,又不是我妹妹!”少年显得颇为高傲,一副“我是少爷我怕谁”的架势。 “她是我妹妹!”冰冽冲他大喊。 “和我没关系!”少年吼出更大的声音。 “你......”冰冽神情阴黯下来,“你,还想不想活着回去?” 少年正欲破口大骂,却已发觉,被一个什么东西抵住脖子。 寒冰刺的光芒异样地夺目! “好的好的,方才是我失礼了,我郑重道歉。”少年的脸上挂满了豆大的冷汗珠。 “谢谢。”冰冽收起武器。 少年摸摸自己的脖子,“呼”地松了一口气。 啊,还好,脖子还在。 他盯着冰冽怀抱的姑娘,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面。 啊?莫非她是...... “樱雪妹妹!”少年惊呼。 冰冽目光倏地停在他惊喜的脸上,死死搂住樱雪:“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欢喜得似乎忘记了刚才紧张的气氛。 “她是我的樱雪妹妹啊,我俩是从小到大的玩伴。我是方东华呀......我说正奇怪呢,樱雪妹妹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是樱雪妹妹的什么人?” 我? 冰冽沉了一下,答道:“我是她哥哥。” 方东华不耻下问:“我怎么从来就不知道樱雪妹妹有你这么一个哥哥呢?” 冰冽笑着,嘴角凝滞着一丝邪气:“闲事少管。好奇心也许就是导致人莫名其妙死亡的最大原因。” 方东华赶紧捂住嘴巴。 云悠悠, 过频洲, 沙飞风过时, 斜日天际侯。 秋尽人愁离肠断, 心如飞絮何时休? 正文 第七章 樱雪觉得脑袋好沉重,压迫得她快要窒息般的...... 呼吸好困难,似乎每吸一次空气都要花费她十二分的力气...... 她想动动身子,但是,身子好像被浸泡在粘湿的液体里,一些不明有着滑腻触感的触手将她捆绑着,动弹不得...... 难受啊,明明需要的是清新的空气,却又是一股甜腻的花香...... 我这是在哪里? 樱雪努力想把沉重的眼皮张开。 ...... “啊!?这是什么!?” 樱雪的呼声撕破浓重的空气。 她这是在什么地方啊! 自己正被泡在一个一人高的木桶里,桶里盛满温酝的热水,水里洒满数十种鲜丽的香花,花儿浸在水里,弥漫着浓腻的馥郁。沉闷。还有点,空虚。 桶的周围,是几位美艳的女子,她们身着罗裙,头戴金花,皮肤细腻而白皙,长发芸芸。 配合着“刷”地一声,粘热的水露落在樱雪透红的肌肤上,又是一股醉人的香。 几位侍女把桶里的樱雪拉着,不时用香花水露搓揉着樱雪的皮肤。 樱雪被拉住,难受地在水中扑腾着,想把女人们的手甩开,可是并不如她所意。 “你们在干什么?知不知道这样任你们摆布很难受啊!”樱雪拨开迷住眼睛的花瓣,质问她们。 “小姐,俾女们是在为您净身。”她们温婉地齐声回答道。 “那是什么东西?” “小姐您全身发热,气血不畅,大夫说了,需要净身以后为您调养生息......”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把我搁在这里?冰哥哥呢?” “俾女们不知,大夫只对我们说要为您净身。”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宰相府。” 宰相府?为什么跑到这个什么什么的地方来呢? “你们看见和我同行的另外一个人吗?就是长相有点帅的脾气有点坏的那位?”不管怎样,先找到冰哥哥再从长计议。 “小姐有所不知,您是昏迷的时候被我家少爷带进来的,其他的事情俾女们就不知道了。” “可不可以让我见一见你家少爷呢?”或许能从他那里获得更多的消息。 “小姐您净身之后,自然就会见到少爷的。” “好吧,洗吧。”樱雪摆出一副“我豁出去了”的姿势暂时甘当羔羊。 京城,宰相府。 “小姐,您真美。”侍女们赞叹道。 樱雪正在寝房里更衣。 眼下,她穿着一件粉色的罗裙,裙带飘飘。裙边点缀着雪白的樱花。 裙裳绵绵,清雅地覆着樱雪的身体,在它的包裹之中,她晃若坠落凡间的精灵,绮丽的色彩,使她愈加美丽。 最让樱雪喜爱的,还是那一团团拥簇着的樱花,樱花是雪的颜色,剔透澄亮的白。 “小姐,该去见见少爷了。”一位侍女从门外进来,对樱雪轻柔地说。 樱雪拨弄着裙边的白花,点点头。 少爷会是什么样子呢? 樱雪猜想。 应该和冰哥哥的模样、气质差不多吧。 樱雪差点没把上辈子吃的饭吐光! 什么少爷少爷的! 要我精心装扮,穿地那般隆重,结果最后要见的所谓的少爷—— 居然就是这个冬瓜! “你你你你你......就是宰相府的少爷!?” 樱雪指着方东华,手指戳住了他的鼻子。 “小雪妹妹......” 他笑得灿烂无比。 “不要再笑了!”她会神经衰弱的! “不笑了。”他很乖的闭住嘴。 樱雪直接切入正题: “我为什么会在宰相府?而且撞星星撞月亮撞上了冬瓜你?” “冬瓜”热情地回答:“是我们有缘呐,能让我和小雪妹妹心有灵犀地来到同一个地方......我敢肯定,是上天在冥冥之中眷顾我......” 樱雪不耐烦的打断:“废话少说!长话短说!” “冬瓜”听话地从头开始叙述:“我在回家的途中,遇上了生病的樱雪妹妹,就把你带回家治病。” 太简略了吧!长话短说也不是有话不说~~ 算了,冬瓜就是冬瓜,智商低下。 “你知不知道江湖中穿云山庄发生的事?”既然是宰相的地盘,消息不免要比其他地方灵通。 “当然!”冬瓜笑盈盈,“那是几个月前的大事!蚀蓝山庄也被牵扯进去了,俱我所知,蚀蓝山庄和隐逸镇现在已是一片狼籍了。” “什么!?”樱雪不敢相信,“蚀蓝山庄被灭了?” “你问我我问谁啊!”冬瓜道:“现在消息被朝廷封锁,江湖中没有几个人知道的啊!” 看着冬瓜一脸毫不知情的样子,樱雪叹息,“算了,以后再去打探吧!现今着急也没用。” “冰哥哥呢?”她想知道冰冽在哪里——既然晓得宰相府的少爷是冬瓜,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干吗提那小子?在我们伟大的重逢时刻,那小子只会破坏气氛!”“冬瓜”一脸不屑。 樱雪一把揪住“冬瓜”耳朵:“什么‘伟大的重逢时刻’?快回答我的问题!还有,不许把冰哥哥叫做‘那小子’!” “冬瓜”疼得哎哟哟:“不叫不叫......他在西厢房里......” 樱雪急匆匆地奔向西厢房。 “冬瓜”揉揉被弄疼的耳朵。 抿嘴,笑得别有用心。 “冰哥哥!” 樱雪连滚带爬撞开西厢房的门。 冰冽被吓得跳到了床上。 “你在吃饭?”樱雪看见了满桌的酒菜。 “被你一吓,绝对消化不良。”冰冽斩钉截铁地说道。 “是你抵抗力不够!”樱雪见他也在这里,便放心了。 冰冽从床上跳下来,想摸摸樱雪的头:“你病好了?” 樱雪躲开他的“魔掌”:“再重的病被那样泡一下,不好也会好的。”她还对刚才的经历记忆犹新。 “你被泡?”冰冽还没听明白。 “都成泡菜了。”樱雪摸摸脸,怜怨说道。 “没事就好。”冰冽不重过程,只重结果。 “幸好没事。”樱雪为结果加句评语。 “你的衣服很漂亮。”冰冽没事儿表扬一句。其实她看见她穿成这副模样,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以前的她身着丝衣,的的确确可人漂亮;然,一当她穿上正式的华裙时,就油然有一袭让他惊艳的娇俏。 “你就不会表扬人啊!居然表扬衣服!”樱雪都嘴。 冰冽笑:“人靠衣装。” “小姐小姐!少爷到处找您呢!”侍女焦急的呼声从门外传进来。 又有什么事?死冬瓜! “什么?”樱雪叫嚷。 “您快和少爷一起去见老爷!”侍女踏进门,同时冷冰冰地望了冰冽一眼,“老爷有要事要交代!” 又是什么无聊事?再也别让我当泡菜啦! 尽管不乐意,樱雪还是敷衍道:“马上就来。” “我不去吗?”旁边的冰冽问。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啊,冰哥哥陪我去我也安心些。”樱雪想同冰冽一道。 “老爷只叫了小姐和少爷,没叫你。”侍女对冰冽冷眼相待。 “那我就不去了。”冰冽浅浅地笑着对樱雪说,“既然是青梅竹马,就不会对你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小姐,走吧。”侍女催促道。 “那我就去了。”樱雪望着冰冽。 “去吧去吧,别做得太壮烈的样子,先把这眼神留着。又不是要你嫁人,等到你嫁人的时候,再做眼神哭鼻子也不迟。”冰冽笑盈盈。 樱雪嗤之以鼻。 ******** 辉煌的殿堂,耀眼的金光。 宰相府亦如穿云山庄,大得令人惊叹。 宰相府的正和堂。 有两个人等着樱雪。 樱雪轻轻地踏进去。 “小雪妹妹!”其中一人向她直直奔来,欢天喜地。 樱雪在他扑向她的那时,稍稍侧了一下身子。 冬瓜扑了空,一个跟头栽到地上,和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樱雪靠拢往冬瓜上踢了一脚:“挂啦?” 冬瓜没有动作。 樱雪再狠狠地踢,一脚接一脚:“别想得到我的怜悯,你不起来我就踢死你。” 冬瓜摸着脑袋爬起来:“小雪妹妹,不要太冷淡了嘛......” 樱雪再补一腿:“不要靠近我,恶劣是会传染的。” 冬瓜嘿嘿笑:“不会不会。” 此时此刻,樱雪还不知道,正和堂里的另一个人正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被樱雪欺负的方东华。 “父亲,这位就是我跟您提到的小雪妹妹。”方东华说。 那人点点头。 这个人就是宰相? 樱雪望着他,怎么想也不能想到面前的人和“宰相”两个字会发生联系。 看着他,虽然是一身华衣及地,头戴乌纱,身材却是又瘦又小,完全被大衣裹身,只露出干瘦的长脸。 “你就是穿云山庄的大小姐樱雪?”他高高在上地问她。 从他说话的语气来看,樱雪本能地讨厌眼前的这个人,但碍于穿云山庄的江湖名声,她还是必恭必敬地回答道—— “是。” 随后他的长脸转向方东华:“就是她?” 方东华欢喜地点头:“是的。” 他又转向樱雪。 樱雪觉得他的目光有些敌意,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意思…… “听说穿云山庄现在已经不存在了。”他恶意地说道。 樱雪的心一冷!自从她亲眼看见穿云山庄的断壁残垣之后,就刻意地不去深想这件事,莲也是,冰哥哥也是,他们都不会直接对她提出这件事。被现在这个男人一说,才发觉,要面对的终究是要面对。 “不错。”樱雪也用灼人的目光逼视他。 “那你也就不是什么小姐了。”他一针见血地指出。 “我不当什么小姐又不会死。”樱雪狠狠的怒视他。 他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好,很好!” 尔后,又对方东华苦口婆心劝说道:“看见她的态度了吗?这就是对待将来父亲的态度吗?” 樱雪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我以后会管这个人叫父亲?那我还不如去死好了。 方东华胆怯地看着他的父亲:“爹,孩儿就是要小雪妹妹嘛......” 他的父亲久久凝视他,末了:“好吧,既然华儿喜欢,为父也就不必在说什么了。”他又伸出一根手指,盛气凌人地指着樱雪:“这是你上辈子修来的齐天鸿福......” 等一下! 樱雪感觉她好象被出卖了,她不解地质问冬瓜:“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冬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方要回话,又被他爹把话头抢了去。 “别装傻了,我家华儿中意你,是你的福分,还是我家华儿不嫌弃你的身份......哼,区区一个落魄小姐,居然间攀上了宰相家的高枝......天下哪有这等好的事......” 什——么——? 樱雪惊讶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照您的意思是说,要我嫁给他?” 宰相居高临下地冷言:“难道你不依?” 樱雪高声拒绝:“当然不依!他是个智商零蛋的白痴啊!要我嫁给他我还不如去死好了!”樱雪愤怒地瞪着方东华:“是你干的好事儿?” 方冬瓜结巴道:“小雪妹妹......” “我不是你的妹妹!”樱雪冲着他大吼。哼小子,背后捣鬼还有脸叫我“小雪妹妹”!? “放肆!!”宰相拍桌子!一掌下去,声响震地地面都在抖。 樱雪被一惊吓,呼声戛然而止。 “这也是轮到你说话的地方吗?华儿喜欢你,而我作为他爹,好心好意成全你们,你居然要拂去我的好意!我这个宰相岂是白白被人拒绝的!”他叱道。脸上青筋股股暴出!......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哇~看不出来他平时瘦巴巴的样子,生气的时候还真优点吓人…… 樱雪倔强地鼓着嘴巴:我看你这个宰相,大不了又是鱼肉百姓的一大祸患!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这已经是铁板定钉的事了!”他恶毒地下了定言。 “我不依又怎样!?”要她嫁给一个白痴,她痴了呆了才会愿意呢!换别人,别人也不会答应的。 “你不依?”阴毒的光芒在他的眼睛里闪烁,“这好办......和你一起的不是还有一个少年人吗?你不会不顾他的死活吧......我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全家就会......” “你,是在威胁我吗?”樱雪心陡然一落!她本来生平最不吃这套的,可是,对象竟然是冰哥哥......冰哥哥可是他救命恩人耶…… “给你三天时间考虑,看看我说的话是不是在威胁你。考虑好了,就和华儿说一声,我会为你们择日成婚。”宰相说完,不满地恨了樱雪一眼。两袖一甩,扭身而去。 “爹,等等孩儿......”方东华也屁颠屁颠追了出去。 留下樱雪兀自站着,全身麻木,僵硬如一块冰雕。宰相的可怕,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樱雪清楚得很。他说的话......决不是闹着玩儿的...... ********* 秋日的黄昏。 橙红的暮日发出的光辉照透了最后一片云彩,云彩的边缘被镶上了一圈金红的光晕。 一袭秋风吹过,卷起片片枯透的莲叶。它们在与风的翩然和舞中,终破碎成了莲花最后一滴的泪。化成灰,零落作尘,最后悄然离去,杳无踪迹。 那是一片萧索的莲池,大概是因为久久没有人来打扫的缘故,荒废成了野草的乐园。 樱雪找到了冰冽,在荒芜的池塘边。 风,吹起他冰蓝色的衣襟,它们飞舞着;阳光仁慈的把他包裹,在他的身后投下一片寒浅的剪影。 他是背对着她的,所以,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是她不禁感到—— 此时的他,好像有幽幽的哀伤,浓到化不开的哀伤...... “冰哥哥......”她唤出声。 然后她看见了冰冽的眼睛。 那样地忧伤。 樱雪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冰哥哥,原来和莲一样,忧伤幽然。 “小雪,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呢?”冰冽的眼神一下子恢复了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有一件事想和冰哥哥商量一下。”樱雪一想到刚才那个烂宰相,就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稀罕事啊,小雪居然有自己解不开的问题。”冰冽微笑着,“说出来让我听听吧。” “让我先给你道个歉。”樱雪郑重其事地对着冰冽深深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冰哥哥原谅我吧。”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冰冽扶起弯着腰的樱雪,“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而且我还会被狠狠地连累。”冰冽煞有介事地猜测。 樱雪很佩服他的猜测能力:“买彩票冰哥哥肯定中头奖。” 冰冽推她一把:“别胡扯了,言归正传,说,到底让我牺牲什么?” 樱雪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冰哥哥,你猜得没错。不过这一次,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冰冽柔声道:“说啊,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 樱雪感激:“谢谢。” ...... “意思就是说,我们俩之中必需牺牲一个,另一个才能保全。” 冰冽托着腮,望着残破的池塘沉思。 樱雪难过地点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才来找上冰哥哥。”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冰冽扭头,晶莹的眸子里写满关切。他拨弄着残破的花瓣。那些早已枯萎风华不在的花瓣被轻轻触碰之后,随即簌簌凋零,破碎无迹。 樱雪把双手放在胸前,拧着、纠结着。 “我和方东华从小就在一起玩,听说我的爷爷和他的爷爷好像是多年的老友。那小子总是跟在我后面,就像讨厌的尾巴,跟着我吃饭,跟着我玩,就连挨骂他也陪着我。” “那你与他的感情岂非很好?”冰冽问道。 “那是他一相情愿,和我对他的态度没有任何关系。每当他跟着我时,我就会欺负他,让他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可这小子就是死不悔改,到后来,我也倦了,就任由他跟着,不必理会他,把他当作不存在,久而久之,习惯了,也就不怎么厌烦,跟他要好起来。” 不等冰冽出声,樱雪接着说:“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对我提出过分的要求,要我嫁给他,还把他父亲拉来作靠山,我也没有料到他会那么卑鄙,一时间手足无措。无论如何,我可以确定的是,若要我嫁给她,我还不如去死好了。” 冰冽沉默。 “冰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你为了我去送死,都怪那个宰相太无耻。你不用担心你会死。冰哥哥,谢谢你让我说出心里的话,我现在觉得好多了,真的非常谢谢你,小雪会嫁给冬瓜的,我不会让冰哥哥死的。”樱雪惆怅万分。 冰冽看着樱雪,心痛一片。 “小雪,你长大了。”他突兀地说道,“你学会关心别人,这一点,我很开心。” 樱雪低下头,“谢谢你,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我总是被别人当小孩子一样看待,只有冰哥哥,他会夸我长大了......” “小雪,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去让你涉险吗?难道在你的眼中,我就是一个无能的懦夫吗?”冰冽笑着,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 “我不是这个意思,”樱雪的声音很小,小到快要听不见,“我也不想对冰哥哥有所亏欠啊......” 冰冽的手,滑过她的脸,轻轻放上她瘦小的肩,随后,又悄然垂落下来。 他转身,不去看她,只是独自对着干枯的莲叶儿。 “如果是莲......” 他的声音低哑,仿佛被抽出了灵魂,只余下一具空壳…… “如果是莲的话......” 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在空旷无人的池塘边,显的格外忧愁...... “如果是莲的话,你认为他会放下你一个人,为了保住性命,落荒而逃吗?” 想到莲绝把她丢下,樱雪迷茫地摇着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冰冽的声音,冰冽说的每一个字,都击打着她脆弱的神经。 “如果是他……他会让你身陷险境吗?” 这一次,樱雪坚决地摇头。 “莲不是这样的人。” “那你认为……”冰冽的声音不可抑制地战抖,“我就是那样的人吗?” “冰哥哥,我……” “就把我当作莲吧,信任我,不要顾忌我.……” “冰哥哥……”樱雪只看见了冰冽的背影,自己居然从来没有注意到,他的背影看起来,这般脆弱,就像满池的枯莲,被风轻轻一吹,立刻破碎,化作烟尘,寻不到踪迹。 虽然她的心被他的话语灼痛地快要撕裂,但却,守住了冷静。 “我,做不到……” 语毕。 她可以看到,他颀长的身子微微晃动,好像随时都会倒下! 她可以看到,他的手,猛然握住一片莲叶,然后,细细的粉末从他的手心跌落到龟裂的泥土里! 她可以看到,他是怎样转身,他是怎样向她走来! 她还可以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眉...... 那是水晶一般无法亵渎的情感! 那样执着,那样忧伤。 那样让她心痛! “为什么?为什么就只有莲!?” 冰冽双手抓住她的肩,发疯地摇晃着。 好像拼命地摇晃,就会让她认同他,在意他,喜欢他! “我不知道......”她苦笑着,“也许我喜欢他吧......” 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然后,樱雪看到,冰冽冰一般晶莹的眸子里,一滴一滴的。 伤心欲绝的泪。 眼泪是他的,但,樱雪觉得,为什么她也会有想哭泣的冲动呢? “是吗......”他的眼睛阴黯如夜晚的海一般,不见丝毫粼粼波光。 “你喜欢他吗......”他的声音绝望地如同幽深的低谷,空洞,寞落。 樱雪无奈的笑。 “也许吧......” “我呢?” 他的声音一下子急切如想要糖果的孩子—— “你喜欢我吗?” 樱雪震惊! 她,以为他是她的哥哥,一直一直地守护她,陪伴她...... 可是他却...... 樱雪的声音如断了弦的琴声,空幽地回响着。 “我不知道......” 冰冽欣喜地抬起头——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就证明她还在意他,她的心里有她! 她...... 只是不知道而已! “小雪,你不知道吗?我一直喜欢你,只喜欢你。” 他的声音宛若魔咒一般,使她牢牢定在了原地,一步也迈不出。她想逃避,却是枉然。 “你......我不会硬逼着你喜欢我,因为我相信,我会等,等到你说出喜欢我的那一天......如果让你伤心,我宁愿死去好了。” “冰哥哥......” “不要叫我‘冰哥哥’,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他的眼神柔和得像雪山最深处的水晶。 “冰......” “小雪......” 这一刻,他想吻她!一股近乎疯狂的欲望使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想在她的身上留下印记,那样就证明了—— 他得到过幸福! 只要吻她!哪怕在下一刻就身形俱灭! 冰冽扳直樱雪的身子,让她和他面对着。 他慢慢向她俯下身子。 她想逃开,却被他的双手牢牢地束缚住,动弹不得...... 他离她越来越近,他们之间就只剩下几厘的距离...... 她的心好慌,她努力挣扎着,想推开他...... 他死死地捏着她的肩,力道很大,似乎快要把她撕裂...... 他紧紧地拥着她! 任她挣扎,也逃不出他的怀抱! “小雪,我喜欢你啊......” 他温柔地呼唤着她,忘却了身旁的一切...... 终于,他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手是冰凉的,而他的唇,炽热得让她的唇瓣也开始燥热起来...... 她不再挣扎,只是任由他抱着,深深被他的唇吻住...... 他的吻,是那样地深情,似乎快要把她整个人都吸进难以平静的漩涡...... 她的头好晕,两腿也开始发软...... 如果不是被他抱着,她可能会随时倒下...... 他的力气好大,死死环住她的双臂,让她疼痛地快要窒息...... 她的心也开始剧烈地抽搐...... “疼......”她轻轻喊出了声。 冰冽像了触电突然放开她! “对不起,我失态了......” 他转过身,迈动步子,想离她而去。 让她看见这样丑陋的自己,他无地自容。 “别走......”她细瘦地手拉住他的手腕,“冰.....哥哥,陪我一会儿吧。” 他被她拖着,一股冲动刺激着他,使他猛地一用力,又把她拉入他的怀中! “冰哥哥......”她在他胸前呢喃。 “小雪,说吧,说你喜欢我......” “不......冰哥哥,我不能那样......” “小雪,我求你,说喜欢我吧......就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没有办法弃你于不顾......说啊,你喜欢我......我会去见宰相的......我不会让你和方东华成婚......我要看见你幸福......说喜欢我......我只想听一次......我死也无怨......” 他呼吸的热气透到她的额前,一片氲湿。 “冰哥哥......” “说啊......”他几乎乞求道。 “我......喜欢......” 冰冽捂住了她的嘴。 “够了,足够了。” 他的唇角染着温雅的笑意,轻柔地放开唤着她的双臂。 “我会为你而死。” 他笑得那样坦然,那样纯洁无瑕。 在她看来,却是心如刀绞。 “是我欠你太多,对你,我无法偿还。” 他拂上她可爱的脸颊,用怜惜的眼神望着她,眸如秋水。 “不,不需要偿还。这是我的心意。” “冰......”她不忍地叫出声。 “不要担心我,这样试想一下,若你真的嫁与和宰相府的少爷,换我一条命。那样子,我就算活着,也会生不如死。还不如牺牲我,换回你的幸福,就算我死了,也会安心的。”他捧起樱雪的双颊,温柔地摩挲着,“只有一个条件:不许忘记我。” “冰......”两行眼泪划过樱雪的脸,她胡乱地抹干净。随后她又绽放出勇敢的笑容:“我不会忘记你,永远不会!” ********** 在弹指之间,三天时光,就匆匆而逝。 白驹过隙间,逝者如斯夫。 此刻,樱雪拉着冰冽来到了宰相府的大堂。已经有人在等他们了:宰相,还有冬瓜。 “你考虑好了吗?”宰相盛气凌人地问。 “好了。”樱雪轻点下颔,略微一偏头。 “告诉我你的答复。”宰相咄咄逼人道,眼睛里燃烧着狂妄的火焰。方东华在他身后微笑。 “我的答复是——” “我死也不会嫁给这头猪!”声音像一道耀眼的闪电冲出樱雪的喉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了格。 樱雪可以清楚地看到站在角落里的侍女侍卫门中引起的一场骚动......可以看到冬瓜的渐渐扩张成了鸭蛋大的形状......她还可以看到宰相脸上色彩斑斓地变化着...... “你......你!给了你时间,就竟然得出了这样让我失望的一个结果!”宰相怒喝,眼睛瞪地比元宵还圆,“看来你是不愿意嫁了,就别怪我不讲道义!这个少年人他会死!” “我当然知道。”樱雪表情静默淡然,“依大人的性情,他必死无疑。” “那你为什么还要拒绝这门亲事!”方东华按耐不住惊讶,“难道你一点也不觉得对他有所亏欠吗?” “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樱雪的神情依然静若止水,冷声道:“但我还是要拒绝你!” “为什么?”方东华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武器,不可思议地看着樱雪。 “我喜欢的从来就不是你!”樱雪坚决地说道,眼神笃定:“你只是我小时候的朋友,而现在,你用卑鄙的手段来要挟我!所以你连个朋友也算不上!” “你喜欢的是他?”方东华指着冰冽,问。 “我喜欢的是谁已经和你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现在,我只要求你快点让我离开!”樱雪把方东华指着冰冽的手一掌打下去,冷漠地重复道:“让我走。” “好,既然是你亲口说出的话,就不许反悔!别怪我不通情理!我可是给了你时间考虑的!好!好!好!你拂去我的好意......你快点离开这里!”宰相瘦长的马脸阴云密布:“把男的给我抓到地牢里去!” 侍卫们一拥而上,把冰冽围了个严严实实。 “冰哥哥!”樱雪的眼泪奔涌而出,她已维持不了方才的冷锐,心口仿佛被尖利的小刀凌迟着,钻心剜骨而清晰的痛楚如影随形。 “不要忘记你说的话。”冰冽微语,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樱雪泪眼泫泫。 “慢着!” 门口传来一声娇呼! “什么人?”宰相警觉地寻声望去,“谁?” “大人,小的们像拦也拦不住她啊!”小小的侍卫匆慌地跪在宰相面前。 “滚!”宰相一脚踢中了他的脸,“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小侍卫慌忙而逃。 众人定睛一看。 原来是位妙龄女子! “宰相大人,手下留人!” 她的声音就像琴声一样清婉悦耳。 一瞬,所有的目光都飘向她,只有樱雪还瞅着冰冽,觉察到他看女子时,目光有些不自然。 “你是什么人?”宰相眯起眼睛问。 “小女子区区布衣,不足挂齿。”女子笑脸相迎,妩媚风华。 “你是一介草民?”宰相疑问着,又道,“我不信。” 看她的气质和穿着,至少也是达官贵人家的千金。 哪个平民还会穿细丝缎子的及地长裙?哪个平民还会插得满头琳琅的珠翠?哪个平民举手抬足间会有让人惊叹的高雅气节? “报上名来,你父母是谁?”宰相心中算计着,无论她的父母是谁,可以确定的是,都会是个不好惹的大人物。 女子见他执意要知道,只微叹一声,道:“小女子的父亲是紫竹轩的主人,小女子的母亲是溯雨族族长之女。” 宰相恐惊!紫竹轩?溯雨族?那可是万万招惹不得的啊!江湖中的事情,朝廷也畏惧三分,更何况,紫竹轩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大派,溯雨族是朝廷碰也不敢碰一下的家族! “在下不记得和贵庄或是贵族有什么过节啊。”宰相语气缓和异常。 女子冷笑一声:“不错,宰相大人是和紫竹轩或是溯雨族有过什么,可是,您招惹到了另一支家族。那个家族就是连我们也崇敬而惧怕的。” “什么?”宰相怕是听岔了。 “冰族。刺毒的冰族。想必宰相也听说过吧。”女子用僵硬且生疏的语气缓缓说道。 冰族?宰相哆嗦起来!就是借给他一百个胆也不敢去巴结的家族?若真和他们发生过什么,现在只怕连宰相府也化为乌有了吧! “我......到底对他们做过什么了......话说回来,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宰相心中叨念着,祈祷着,希望着,都是女子的谎言罢了...... “你还有胆说?看看你做了什么荒唐事儿!”女子痛心地喊着。 “我不记得有做过什么啊?”宰相一头雾水。 “你看看你要关进地牢的人!”女子掩面而泣:“呜呜呜......看看他是谁?” 众人把目光投想冰冽。 冰冽苦笑,无奈。 “你是冰族的人?”宰相不可置信地问他。 冰冽点头。 “有什么证据?”宰相不放过一丝微弱的希望。 冰冽只觉得可笑:“除了冰族的人,这天下谁还有本事儿在名字里加上‘冰’这个字?” 的确,普天之下,除了冰族,没有第二个人敢在自己的名字里加上这个字眼。 宰相刹时六神无主,目光虚浮,暗淡如漆:“你叫什么名字?” 冰冽懒散地伸开双手,修长的手指一卷一屈地活动着。道:“在下冰冽。” 宰相恐惧地后退了三大步,踉跄着又挣扎站住,惊呼:“你真冰族的人啊!” “什么‘你是冰族的人’?”女子泫然垂泪,凄凄嘤语:“太无理了,他是冰族本家的大少爷!居然把他当作囚犯一样关押......依我看来啊,你这个宰相怕是当不下去了,也许你明天早上起来,你们家九族全都身首异处了......” 不知道女子还在嗡嗡嘤嘤的说着什么,宰相只觉天昏地暗,眼前一片漆黑。仿佛苍穹在刹那间颠覆,恐慌感洪水般突袭而来...... 妈呀,是上辈子作孽太多,今天是偿还的时候了! “你......你......你......你......”他现在能说的话就只有一个“你”字了。终于支持不了,两腿一软,晃晃悠悠就要倒下。 “父亲!”方冬瓜赶紧前去扶住宰相。 ******** “当当当当!”樱雪振臂欢呼,“安全出府!” “你也不用激动太过分了吧。你听说过有个词叫‘乐极生悲’吗?”冰冽笑着打击樱雪的心情。她一个人直冲冲地在前面活蹦乱跳,忽前忽后,又一圈一圈地转圈。 “那都是你天天念叨诅咒的结果!”樱雪反唇相讥。 “哦?是吗?”冰冽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巫婆吧。要这样说说什么就灵验什么,那天下人早就死光了!(只要那狗皇帝在朝廷上发飙的时候大叫一声:都给我去死!嘿,真的,现在就没一个活人儿了) “嗨!你还真别说呢!”樱雪回身向冰冽靠拢,挤挤眼,弄弄眉:“没想到咱们冰哥哥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冰族大少爷!嘿嘿......”她贼笑几声:“小雪今后有靠山了!只要小雪犯什么错,就对别人说‘我家冰哥哥是冰族的少爷’这么一来,还有什么人感欺负小雪呢?” 看她那趋炎附势的态度,冰冽剑眉轻蹙:“臭美吧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就你那样子,谁相信啊!”冰冽捏她一把。樱雪赶紧缩回被捏的手,揉一揉,又“呼——”地吹口气。才忿忿地瞪冰冽。 “原来是大姑娘见不得人呐,说出你的身份就害羞啦!”樱雪围着冰冽转圈圈。 “嘣!”冰冽一个弹指敲上樱雪的额头,“谁是大姑娘?我可是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儿!” “是是是......”樱雪唯唯低语:“七尺男儿就是用来和小姑娘计较的吗......” 冰冽还要分辩什么,却忽听一个清雅的女声—— “好啦好啦,你们俩就别一唱一和的了,冰,你还没有和我介绍呢!这位是你从哪里认的小妹妹啊?”女子一笑,妖娆妩媚。酥酥入骨,缠绵悱恻。 冰冽怔了一下,方想起一个疑问,便开口对女子道:“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难不成说,你派人跟踪我们?” 女子笑答:“怎敢怎敢,我可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只是你们在无音镇闹出的响动太大了,随便问一个人,都会告诉我。‘哦,收拾田笑的人啊,谁能不知道他们呢?听说那个少年只用了一招就打得田笑满地找牙......他好像用了什么东西,就像冰一样的刺......太神气了,从来就没见到过那玩意儿。’”女子一手拂上冰冽的脸颊,“然后,我就知道是你了。” 冰冽不耐烦地挥手打掉女子的手,衲衲道:“原来我这么有名啊。” 女子看着冰冽,温声道:“冰的光芒,从来都是罩不住的。”她问旁边的樱雪:“小妹妹,你说是吗?” 樱雪挠头回忆:“有时候真的呢,冰哥哥好像在什么方面都很优秀呢。” 听罢,冰冽脸微微泛红,低声道:“别那么夸奖我,我会飘飘欲仙的。” 女子会心一笑,对樱雪说:“小妹妹真会说话呢,头一次看见冰这副窘相。你叫什么名字呢?” 樱雪不客气地回嘴:“要想知道别人的名字就先得报上自己的名儿吧!这可是江湖上的规矩!” 女子赞许地微笑:“还不知道小妹妹的规矩挺多的......听好了,我可是紫竹轩的大小姐,别人都叫我璧音,小妹妹乖,就叫我音姐姐吧。” “音姐姐好!”樱雪现学现卖。虽然她并不知道什么紫竹轩,还是装做一副事事精通的学者样子。 “真乖......”璧音被这一声“姐姐”叫得心花怒放,不由喜上心来,连连称赞道:“真乖真乖!妹妹,你总该说出什么名字了吧?” “我叫樱雪,音姐姐就和我家人一样叫我‘小雪’好了!”樱雪的小脸荡漾出春天般的微笑。 璧音觉得自己怕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姑娘了,便莲步轻移,偷偷凑到樱雪耳边。玉手合成一个半弧,对着樱雪的耳朵,压低声音故意不让冰冽听见:“小雪,告诉你一个秘密哦!音姐姐可是你冰哥哥的未婚妻......怎么样,以后音姐姐就可以和你冰哥哥一块儿陪小雪玩了......” “啊?”樱雪不自觉地“啊”出了声。 冰冽狐疑地瞧着这俩人俩人鬼鬼祟祟的行径:“什么是‘啊’呀?” “嘘——”璧音慌忙捂住樱雪张大却合不拢的嘴:“别让你冰哥哥听见,他一定不会承认的......不过我想他会不会的因为害羞呢,才不敢承认的......”说着说着,璧音娇面透粉,红似桃花。 哦,原来他已经有未婚妻了! 樱雪觉得她好像被骗了。 这也难怪,瞧瞧人家璧音姐姐:美目含情,秋波流转,玉肤娥眉,发际纭纭。走起路来,就像仙子翩然起舞;回眸一笑,不知也能迷倒多少男人! 呀呀呀,樱雪看看自己,和音姐姐一比较,就相形见拙了。 这样一想,她不由得就把自己蜷缩起来,像个刺猬一样。 “小雪,你不舒服?”冰冽注意到樱雪有些异样,担心地问。这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以得一个病出来吓唬吓唬你! “没......没有。”樱雪觉得连说话都有些不自然,不过,她还是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意思很明显:不用担心我啦,什么事也没有,就是拜托你不要继续问下去啦! “谁说你没有什么啦!看看你的脸,笑得比哭得还难看!”见她一笑,冰冽反而更怀疑她有什么事隐瞒。 樱雪无语,啊,谁叫她演技那么差! “璧音,你们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冰冽蹙着眉毛问璧音。 “什么嘛!”璧音一脸不悦,娇爹道:“一个小丫头都比我重要!我只不过是将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讲给她了嘛!何必大惊小怪的!”说完还不忘往冰冽身边靠拢,顺势诱惑般挽住他的手臂。 冰冽“委婉”地放逐了粘上的“触手”:“什么!?”他的心“咯噔”往下一沉,“你告诉她了?” “啊!就是告诉她了!我俩的事情,父亲和叔叔都是点头应允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璧音觉得很冤枉。扑簌簌似要垂泪。 冰冽知道樱雪为什么会阴沉着脸了。 她一定觉得她自己被欺骗了!冰冽清楚,她最讨厌的莫过于受骗,而且是她最亲近的人欺骗她!越是她信任的人骗她,她越是难过。 “小雪,别听她胡说,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冰冽走到樱雪面前,郑重地宣告。 樱雪只是微微斜睨他一眼,便什么话也没说,划个圈,绕过冰冽,继续低头走她的路。待她走远,才悠忽地飘出一句:“和我没关系。” 在一旁观看的璧音好像从冰冽的“异常”行为上看出了什么来,心中刹那清晰了许多。她气急败坏地喊:“冰!为什么急着澄清!你我本来就是夫妻!” 冰冽回过头来,淡漠地望着她,缓缓说道:“如果你再说出‘夫妻’这个词来,小心我不会顾及到紫竹轩和冰族有什么渊源,我会撕破脸给你看的......”一语毕了,冰冽没有再回头望一眼,径直向樱雪追去。 “你就那么喜欢她!......”留下璧音在原地嘤嘤地哭泣。 ********* “小雪!小雪!” 樱雪知道冰冽已从身后追来,不禁把步履加快。 既然已有妻子,何必又来追我这世事懵懂的小姑娘!还装做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够了!一见就觉得恶心! “小雪!不要误会了!” 什么跟什么嘛!什么叫做“误会”?明明就是事实!她是妻,你的妻!虽然还未过门,这门亲事是不会改的!不要小雪小雪叫得那么亲热!我?我是你的妹妹,你是我的哥哥,我不想跨过这条沟壑,我也不想成为你的什么人!放弃吧,放弃吧!不要在过来了!我求求你! “小雪,快停下,事情不是你想象那样的!我求求你,听我说!” 听你说?说什么?还不会是“她和我没有关系,是她一相情愿”之类的,我不想在听见!几天以前还说喜欢人家,短短几天时间,忘了吧......不,不对,她是他的妻子的事情远远不是几天的事情了!我又是什么?!一时兴起的玩具? “小雪!你明白我对你是什么心意为什么还要逃避呢?你应该明白我对她什么也没有啊!” 你对我什么心意我总算是看明白了,不用你提醒!你欺骗我! 樱雪一边愤恨地想着,却一边使起轻功来! 冰冽哪里追得上她!他还不是知道!她一使轻功,有几个人能赶得上她! 几分钟的僵持。两人间距离愈是拉大。 前面的樱雪猝然停下来。 不!我到底在想什么!对冰哥哥和姐姐的态度又是什么!我在干什么!不仅伤了音姐姐的心,还使冰哥哥陷如难堪的境地...... 不会吧!难道我是在嫉妒? 在嫉妒吗?对音姐姐? ...... 我喜欢他?喜欢冰哥哥? 不,不是这样的...... 那,方才的态度有算是什么? ...... 不,不要再想了,她的头脑一片混沌...... “小雪!”见樱雪自动停下来,冰冽急忙赶到她面前去。 “小雪!你听我说好不好,我和璧音......” “你和她之间什么也没有,这门亲事也是两家父母作的主吧!”樱雪的眼睛惊人的亮,牟利地逼视着冰冽。 “......”冰冽听到她的话,明显地有些不知所措,“是这样的......” “好啊!冰哥哥,小雪相信你。”她莞尔一笑,“冰哥哥,你能回去和音姐姐和好吗?小雪不想看到音姐姐因为小雪的事情和冰哥哥闹不开心。你离开音姐姐来找我,她一定伤透了心......” “那小雪你......” “快去啦!”樱雪把冰冽往后推,“我不会生气的!” “你真的......”冰冽还是有点吃不准,“......不生气吗?” 冰冽当然希望樱雪能生气,生越大的气越好! 如果她能生气,就表明她还是喜欢他。她因璧音的事发脾气,就让他知道了她对于他是什么态度。 樱雪挠挠耳朵,扭过身子,小声道:“恩......还是有一点点啦......” “你生气啦?”冰冽绕到樱雪面前,“你为我的事生气啦!” “你你你不要得寸进尺啊!只有一点点一点点......”樱雪说不下去了。 冰冽扳起她埋下的头,惊喜的看见—— 她的双颊像熟透的苹果,红地快要滴出水来。 *********** 什么嘛!就说了一句话,马上就回去找音姐姐了,冰哥哥真是个大笨蛋!还丢下小雪,说什么“玩完了之后就到客栈来找我”之类的狗屁话糊弄我! 樱雪想着想着,又不禁气上心来。 京城的街道好宽!京城的街道好直! 樱雪惊叹得忘了生气! 京城,已经和几年以前的它完全不一样了! 对对对!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日新月异! 前一次来的时候,在记忆中的京城虽然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可和现在比起来,就是微不足道的了! 繁盛得让人有些厌恶。 热闹得让人有些晕眩。 南来北往的人们,身着各色衣裳,络绎地穿梭于大小街市。 市集小贩的吆喝声,饭馆伙计的叫卖声,以及全国各地口音混杂组合成的嘈杂声...... 布衣的质朴,华衣的高贵,以及琉璃金黄的璀璨,府邸高峨的门阶...... 京城的一切,都在樱雪眼底像电影似地放映着。它们流动着,闪烁着,喧嚣里居然能感觉出一丝奇异的寂静。 樱雪走马观花地浏览着眼前闹热的景象,还不忘费力地从人群里穿进穿出。人实在是太多的地方,她就只好用双手当作先锋,披荆斩棘,刨开左右拥挤的人们,好开出一条不至于脚踩脚的道路。否则就寸步难行。 知道樱雪现在最想干的是什么吗? 依大小姐的性格,她现在会在迫不及待地寻找什么吗? ......卖糖葫芦的人在什么地方! 樱雪的目光在大街是搜索着,她的视线三百六十地旋转,欲从水泄不通的人群里找到卖糖葫芦小贩的踪影。 吃糖葫芦是她到京城必须做的事情! 也许有人会疑惑不解,但生活在樱雪旁边的人就会知道——只有京城的糖葫芦适合小姐的尖尖嘴,其他地方的糖葫芦用小姐的话来讲,就是“丢了也不觉得可惜”。 ......在什么地方! 现在樱雪的视力可比什么时候都好! ...... 啊,找到了,在那里! 在樱雪近乎老鹰的视觉下,小贩的踪迹终于在樱雪的监视下浮出水面。 大小姐欢天喜地地冲了过去! 事事总是不如想象得顺心。 樱雪还没有奔到小摊面前,就感觉有一双邪恶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一阵呕意铺天卷地的向她袭来! “你干什么!......呜......呜......呜......”她挣扎着,两只被悬空的小脚胡乱地蹬踢,双手想拉下反卡住她脖子的魔爪! 那只手在她的嘴里塞声了一个什么东西!樱雪发不出声音! ************ 待到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已经被绑到了一桩里京城偏远的小茅屋前。茅屋非常破旧,像是常年没有人居住。再加上雨打风吹,旧年的茅草迂湿腐烂,散发出阵阵死尸的恶臭,肆意弥漫在空气里。 樱雪皱皱鼻子,屏住呼吸。 “进去!” 那双手不客气地一推! 樱雪撞开了屋门,连滚带趴跌到了屋内。 门“吱呀”一声,旋转了一个不大的角度,把希望都关在了那层轻薄的木板外面。 屋里的空气异常潮湿,沉闷。 闷得叫人心慌,心紧! 然而。 樱雪从泥土里抬起头来,第一眼看见的...... 居然是一双绝美到摄人心魄的魅眼。 独自对镜, 细发如云, 镜中人, 风华哪似当年。 迷尘乱世, 终究不过成空, 冥冥之中, 化作一道虹。 正文 第八章 “莲?” 樱雪难以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就是那个曾经救她一命的孤傲淡漠的少年。 男子冷冷地望着她,其神情好像就在看一条鼻涕虫。 “你是莲吗?”樱雪不确定地问——因为莲绝对不会用这种让她伤自尊的眼神直视她。莲是温柔的,淡雅的,像莲花一般决绝而妖异。那个会关心她,为她挡下一切伤害的莲。 莲,是不是你,快回答我! 樱雪看着眼前的男子,总觉得有些不太妥当。心里不由一阵阵发虚。 也是妖魅的眼,纷乱的长发,冰冷淡然的神情,眉宇间隐隐流动着绝美的气息...... 与樱雪记忆中不同的是,这个男人的左颊刺着一只诡异的蝶,幽暗的蝶。 幽美的蝴蝶张开双翅,扇动着诱惑的冷光,以颓靡的姿态伏在他的左颊。 他的衣服也不是红色或者白色,那是冷郁的黑色...... 樱雪察觉到森森寒气! 那双眼睛! 冰冷的杀气炽伤了她的皮肤,深深插入她的骨髓! “很遗憾。我不是你所说的那个莲。” 他的唇角有一丝嘲讽的笑。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他清淡地说着,妖魅的眸子轻佻地睨着她。 “我不认识你,你放我走!”既然不认识,就是来者不善! “樱雪,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吗?”并不理会她的质问,他抿着嘴,微笑。美艳到蛊惑人心。 “我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被你绑架了!”樱雪斗着胆子怒叱道,其实心里还是没有什么底气的,“还有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伸出修长的双手——那双手似乎从来就没有做过任何事情。皮肤苍白,且纤长,就像女人的手一样。修长的十指尖微微触碰:“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不过,只有一件事是我真正想从你身上了解的......” 什么完全知道又想了解的!明明自相矛盾嘛! 樱雪方想反驳,却看见那绝美的眼睛中,慢慢地,聚集着灰暗惊心的杀气! “天诛。”两个字从他唇间轻轻滑落。 透过木屋里的小窗,可以流放一丝阳光的自由。那一点明亮,成了整个屋子最充满希望的地方! 似乎刮风了,窗外树上的叶儿极轻极轻的颤动。 “什么是天诛?”樱雪不禁脱口而出,声音之大,使她自己都为之惊讶。 “天诛。”他只是重复着,并不理会她。 “既然是关于我的事,那我就有权知道!”樱雪觉得那两个字不是那么简单就解释得了的。 “有时候,对于事情本身,知道得越少对你越好。”他凝视着少女,眼底有冰冷的不屑。 “你是谁?”樱雪的本能告诉她,这个男人不是一般的人,至少,那双魅眼能清晰地说明一切。 “我是谁?”他重复着她的问题,似这问题是千古之迷。尔后笑道:“没有人有资格知道我是谁,在我看来,什么人也一样。” 樱雪隐约感觉到让人颤抖的冷笑后的杀机。心脏狂跳,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 她站住,道:“你说得对,什么人都一样,都是平等的。可是你的眼睛好像不这么想。” 他缓慢朝樱雪逼近。一步一步。仍旧是清冷莫测的残笑:“不要害怕,我的目的不是你。只是......简单地需要你体内的东西。” “......什么东西?”樱雪瑟缩在墙角,无路可逃,冷硬的砖土刺痛她的背心。 “什么东西?”他用极淡极淡地声音,唇齿间吐出了方才的字眼。 “天诛。” “你要对我干什么?”樱雪惊恐至极! “杀了你。”他说的时候,惊人地平静。 樱雪的瞳孔突然放大!——她看见妖魅的男子朝她走来! 一步一步!时间仿佛停止!清楚分明的妖艳面孔!冷森森的杀气! 虽然步子很缓慢,但每一步,都践踏着樱雪心中小小的希望! 仿佛是慢动作...... 他的手有力地勒住了她的脖子! 樱雪想叫,但声音变成了尖利的吐息! 她以为她这一刻死了,但疼痛窒息的感觉还分明地告诉她,她还活着...... 嗵——! 小屋的木门镪然被强劲的旋风冲击而开! 伴随阳光的倾洒,一个火红的身影一跃而入! 然后,她看到了莲。 一身红衣的莲。 长发纷飞的莲。 绝美到令她惊艳的莲。 冰冷淡漠而又不失温柔的莲。 此时此刻怒火中烧的莲。 当他看见她时,他妖艳的眸子里有惊喜,有欣慰,有无奈。或许,还有悲伤...... 樱雪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狂喜的心情撞击着心跳,仿佛一股沉闷窒息的空气在瞬间豁然开朗! 然而,他并没有继续与她对视,而是,把目光转向另外一个人。 “你在这里。”他淡然地说道。 “我在这里。”男子似觉得可笑,“既然你来了,想必是来救这位小姐的吧。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目的的达成,你绝对会阻挡。”他沉了一下,“不过,我暂时还不想和你交手。那就,下次吧。”他面无表情地说完,单手打开门。在踏出门的那刹那间,轻忽地飘出一句: “人类的情感是不会长久的。” 漠然平板的音调,宛若恶毒的诅咒一般! ********* 黑衣男子走后。 “莲?”樱雪试探地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莲的红衣在幽暗的木屋里分外眩目,仿佛一朵断然盛开的红莲。 “莲,是你吗?”她又问了一次。 他静静地注视这她,仿佛忘记了时间,仿佛着一刻就是亘古。 是莲,是真实的莲,而不是在幽深暗夜出现在她梦中骇人的魇。 可是,现在的莲,和樱雪记忆中的那个绝美少年有着天壤之别。 以前的莲,就像稍稍带有稚气的大男孩,淡淡的语言里,有着邪气的桀骜。 而现在,站在她眼前的,是一个美到不可方物的男子,隐约间,已脱掉了稚气,淡漠了桀骜。 他眉目间的邪气更浓了。虽然目光是淡然的,可与他对视时,总感觉到一股摄人的杀气。 他变了,从他的眼神看来,他蜕变成了一个嗜血的妖精,冰冷而无情。 终于,他对她说出一个字。 “樱。” 是他! 狂喜的冲动使她扑到了他的怀里! 仿佛只要嗅到他清新的体味,就能让她安心! 她在他的怀中呢喃底语:“莲,我好想你......” 他的红衣贴近她的颊,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体内的悸动。 然,他没有任何动作。 看着怀中的樱雪,眉头轻微的皱了皱。 他知道,他的罪,不可原谅。 他不忍心伤害她。 她是她心中永远不可触及的彼岸,他想渡过横在面前波涛汹涌的海,可无奈,他已失去了资格。 若再为了自己的欲望接近她,她会被他所误,甚至遍体鳞伤。 若结果是伤害她,他宁愿不再接近她,不再爱她...... 莲绝轻柔地扳开樱雪环抱住他身体的手。 然后,向着屋门走去。 他选择离开,选择让她幸福。 当他的手触到门闩的瞬那间,他听到了声音,一个让他痛不欲生的声音—— “为什么要离开......” 她哭了,凄凄切切令他的冰冷的心瞬间融化! “莲,你不是说过要陪我的吗......” 他发疯地想冲过去,一把抱住她,让她在自己的胸前停止哭泣,然后对她说,你好傻...... 然而,他知道他的罪,无法饶恕。 一时刻,他竟在门前定住,他的身体,似乎不准再让他跨出一步! “莲,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我从来就没有疯狂地去想过一个人,只有莲......” 他的头脑一片空白。 他的罪......他的罪......不可饶恕...... 虽然他努力想控制住自己,但,在他察觉时,他已经把他拥入怀抱,让自己的脸紧贴住她泪眼迷离的脸...... “樱,你好傻......” ********* 是夜。 月明空净,清风掠影。 一切都归于安静,静得让人心慌。 皓洁的明月下,瘦小的客栈旁。 直直地站着一位少年。 冰雪般纯粹的眸子担心地望着街道一直延伸。 夜风袭来,阵阵阴冷。 他的执着告诉风,他在等人。 等待他心爱的少女。 冰冽一直没有睡。 烦躁的心绪使他不得安宁。 小雪...... 他担心她。想起小雪白天的眼神,总有说不出的古怪。 他居然轻信了她敷衍的话,折回来找到了璧音并安抚她。 终于,她不再哭泣,绽开如花的笑容。 现在,璧音睡得很甜,嘴巴一直抿着,在笑。 可是...... 他想等小雪回来,看到她平安归来。 晚风告诉他,不必担心。不必担心。她什么事也没有,她很好。 月色如银,月光如水。 思念的情愫在这样的夜晚淡淡绽放,恍如芳花清甜的芬芳。飘远悠长。 少年依然直直地站立,恍如隔世。 忽然,他目光一凛! 粉色的裙角,粉色的衣边。清甜的笑声。 他知道,他所等待的人终于回来。 她的笑声格外动听,就如天际的飞鸟轻快地欢鸣。 风,一阵接一阵像幽灵般从身边滑过,居然可以感觉到一丝温润。 他看见她了! 欣喜地迎上去。 然,走到一半时,却猝然停步。 眼前的所见却让惊喜的心陡然苍白,没有跳动的感觉,倏忽变成死灰的色彩! 苍白如死。 她的旁边,已然有了另外的人。 她为他而绽开如花笑颜。 那是一个少年,年纪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 少年身着红衣。那是鲜血的红色,绝望的红色。似乎会把一切殆尽的邪异艳色。 红发,很长。纷乱地披散着。 他也笑着,眼睛一直望着少女,深邃如水,淡漠如烟。 眼睛,他的眼,竟是绝美到了惊心的地步,那般美丽,仿佛要把人给吸进无底的黑洞...... 他们越走越近,近在咫尺。 那红衣少年,竟然盈着诡异的邪气! 待到他再看见他时,一眼便望向他的眼底。 ......那种气息,是怎么也掩盖不了的......那是平时在杀人的时候所用的眼神......尽管现在已隐去,但也免不了有些许余光,残留在此刻轻笑的剪瞳里的......杀气...... ********* “冰哥哥!” 樱雪发现了冰冽。 冰冽不自然地点点头,随后他问道:“小雪,你去哪儿了?回来得这么晚?” 樱雪的目光在冰冽身上流动:“冰哥哥一直在等小雪?” 冰冽笑了,拍拍樱雪的头:“谁叫你一天一个祸地闯啊,若不等你,我怕是心神不宁。” “我哪里有那么多的祸来闯?”樱雪笑若樱花甜美,“冰哥哥你没有注意到吗?我每次都没有犯同一种错误。难道这还不行吗?” “不行!”冰冽笑盈盈。把目光射向了红衣少年。 “对冰哥哥是讲不通道理的!”樱雪气呼呼地回嘴。 冰冽看着莲绝,似乎总是觉得不妥。 “小雪,还没有介绍呢!他是谁?”冰冽终于提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樱雪的小手晃啊晃的,而后绽放出如花微笑。 “他是莲!” 结果似乎是早已知道的。 他就是莲。 美若妖魅的莲。 冰冽无意间睹见莲绝,后发现他也在看他。 冰冽微微抿着嘴角,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你好。” 莲绝并没有说一个字,仍然注视着他,久久不移开视线。 很不爽。冰冽心想,道:“不知你要看我看到什么时候?” 话语很唐突,冰冽自己也吓了一跳。 莲绝移开视线,转向樱雪。 “你的冰哥哥,就是他?”语气带有分明的不屑,千年的寒霜般。 “是啊!冰哥哥对我可好了呢!”樱雪天真地笑笑。 莲绝也笑,淡如清烟。 冰冽看见他缓慢转线自己,眼神逐渐冷漠如冰。 在风划过他红衣的须臾间,冰冽听到了一个让他的心陡然苍白的声音! “拔剑吧。” 莲绝拔剑! 瞬时间!剑光凛凛!红衣飘飘! 冰冽冷笑着抽出寒冰刺!寒芒凛冽! “正有此意。” 樱雪哪里会想到刚刚回来的莲会和冰哥哥撕杀在一起! 她用自己最大分贝的声音高喊:“冰哥哥!莲!你们别打了!” 他们俩好像谁也没有听见,继续“无视”樱雪。 剑和刺碰撞在一起! 杀气混淆在一起! 两个人似乎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莲绝出招,招招阴狠,杀得冰冽防不胜防! 冰冽哪有还手的余地! 樱雪很担心——对手是莲,就算是冰哥哥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 果然不出她的担忧! 伴随樱雪“啊”的一声轻呼!终于,冰冽挂了彩。 鲜红的液体顺着冰冽俊美的脸庞汩汩淌下。蜿蜒成一条艳红的溪流。 樱雪惊慌地跑上前去! “冰哥哥!你受伤了!” “别过来!”冰冽冲她大喊,“这点小伤,没事儿!” 樱雪踌躇不前。她很清楚,莲下手从不知轻重。因为他每次只是以杀人为目的,所以出招的时候往往不会给对手留下后路,他会斩尽杀绝。再加上,今天的莲和冰哥哥一见面就像上辈子的敌人似的,一上去就是摆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恐怕...... 冰哥哥...... 樱雪忽然吃惊的发现,冰冽手中的寒冰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由透明的冰蓝色转为了诡异的稠绿色! 但是,冰冽一直处于劣势的局面仍没有改变。 在莲绝妖邪的杀气之下,冰冽的手臂被撕开一条又深又长的伤口! 血!喷涌而出! “冰哥哥!”樱雪情急之下竟然要想去拿下莲绝手中的剑! “樱!别过来!”这次轮到莲绝大叫。 樱雪被怔住,呆伫在原地。 “你,是故意的吧。”莲绝风清云淡的问冰冽,此刻停下了动作。站定。 冰冽缄口不语,唇角泛出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 “被你发现了,原本我以为是天衣无缝。”冰冽捂着不断滴血的左手,“歉意”地说道。 “那?是什么毒?唤魂花的毒吗?”莲绝依然表情清淡如雪。 本以为他是权贵人家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他的武功不是一朝一夕随手习得的,而是经过了呕心沥血非人的历练最终修成。从他的身手看来,应该是刺毒一族的某人......不可小觑他! 樱雪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冰冽很吃惊! 他居然察觉到自己已在他的身上下了毒!而且还会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绝命毒的名字! “不错,值得表扬。”冰冽用得胜的眼光瞟着莲绝,“不要得意,若中了这种毒,三步毙命。” 莲绝亦笑,淡雅如夜晚绽放的莲。 “你居然下手这么狠毒。那么想置我于死地?”嘴角弯出一道弧,“那就让我们试试吧。” 说着,他往前跨出一步。 “怎么样?如果你现在认输的话,我可以给你解药。”冰冽提出建议。 莲绝仍持有淡定的笑意,只字不吐。 两步。 冰冽慌了:“难道你不怕死不成?你真的会死的!” 莲绝笑,幻幻如妖。 他轻灵地跨出去。 三步。 “莲——!” 樱雪惊叫起来! 时间静静流淌。 可是。 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莲绝依然笑意清淡。 缓缓地,他走到了冰冽面前。 尖利的剑芒抵住冰冽的咽喉处。 “怎么样?”他问,声音淡似风烟。 冰冽看着莲绝渐渐向自己靠近。 他手脚冰凉。麻木。 他为什么一点异状也没有? 那可是阴狠的绝命毒!为什么他如此不屑? 他......莲绝...... 他到底是什么人? 胜负已然分明。 “很可惜。你输了。但我认同你。”莲的声音淡淡的,似有清浅的遗憾。 冰冽站定,没有动。 然后—— “你究竟是什么人?”冰冽的声音在如漆的夜里分外突兀。 莲笑了,绝美地笑了。 “为什么几种阴毒的毒药对你都没有任何作用?” 莲绝似乎怔了一下,然后笑道:“原来你对我下的毒不止一种。” 冰冽咬着嘴唇:“是,一共七种。” “哦?”莲绝淡定的神情若投石入湖,有了一丝涟漪。 冰冽皱着眉一一道出:“我在你身上下的毒,共有七种,又分为三类。鸳鸯蓝、失心草、丧神剂这三种是为了让你丧失心志和斗志而下的。可惜,并没有对你起到什么作用。接着,我又用了雪峰草、榄尾萏和蜘蛛怨红——这是看见前一轮的毒药没有作用,我就想让你在战斗中忽然晕到。——我想你应该清楚,只要沾上一点蜘蛛怨红这种毒,就会呈现出暂时的假死状态......可惜,依然对你没有任何作用。所以,在最后,我一狠心,在你伤我的时候,用了唤魂花。” 莲绝稍稍有些惊讶:他居然在自己毫无空隙的攻击下对自己一连下了七中毒!看来,是有些小看冰冽了。 “我承认,如果换作别人早就死于你手中了。果然不可小觑。如此娴熟的用毒技艺。没想到,樱的冰哥哥居然是冰族的人。”他的声音透着丝丝惊讶。 冰冽动了动嘴唇,眼神有点可怕。 “回答我,在你中了我七种毒之后,为什么一点也没有异常?还有你方才说的话‘若是换作别人......’回答我!你是什么人?” 长久的寂静。 风,发出撕裂绸缎的哑响。 随后。 “你错了,我不是一个人。” 听罢这话,冰冽的眼睛因震惊而圆睁! “我是人但却又不是人。”在良久的沉默之后,莲绝淡如清雪的声音在夜空下清晰地响起。 冰冽困惑:说的这是什么话?似乎有些难以理解。 “我是魅——妖的一种,但亦不是。”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冰冽听糊涂了。 “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他恍惚地问莲。 “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莲绝似乎不再准备解释,扭过身子背对冰冽。 “我完全不明白。”冰冽犹豫着,是不是再问一下?这么说谁也听不懂嘛! 这时被冷落在一旁当看客的樱雪终于有说话的机会了,她急忙插进来: “莲的母亲是魅,莲的父亲是人类。所以说来,莲只属于半个人,半个魅。” 这还差不多!冰冽总算明白一些了! “总而言之,就是对一般人的毒药施在你的特殊体质上,是无效的。” “不是一般的毒药,是所有的毒药对我无效。”莲绝轻轻纠正冰冽,“只是,有一个很特殊的例外。” “什么例外?”冰冽樱雪异口同声。 “秘密。”莲绝在樱雪面前面无表情地摇摇苍白的手指,“这是魅的弱点,对谁也不能说。” 哦......原来是这样啊...... ******** 第二天清晨。 当冰冽和樱雪起床,发现璧音已不见了踪影。 而冰冽只是睹了一眼璧音睡过的床,便什么也没有说。 樱雪问起时,他只是摇了摇头,眼神虽古怪,但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晶莹。 樱雪也就不便再问什么。 听从冰冽的建议他们搬出了客栈,暂时以一两银子的租金租用了寡妇何三娘的一间小屋。何三娘接过冰冽递出的银子时,满脸麻子都笑得挪动了窝儿。 冰冽说,这房子顶多值五百文,居然要敲竹杠到一两银子。 樱雪嫌弃地扑扑“古董”桌子上厚达一寸的灰尘,撅起小嘴,满脸不高兴。 莲绝只说了三个字,无所谓。 他们花了一天一夜时间打扫。 其实,差不多什么也没做——想象一下,以樱雪小姐的秉性会去打扫屋子吗?再假想看看,一个从小被呵护倍至的冰族少爷能打扫屋子吗?最后妄想一下,莲绝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能会打扫屋子吗? 所以,除了桌子和床以外,其他地方的灰尘都原封不动地被遗忘了。 对于莲绝之前离开的事情,樱雪很想知道,但他却只字不提。 还有那个神秘的黑衣男子......樱雪敢用五十串糖葫芦打赌——绝对和莲脱不了关系!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也让樱雪什么都不要问。 为什么不能问? 你已经在问了,所以我不必答你。 ......这个死人! ******** 立冬之日。 “今天!” 樱雪清清嗓子:“咳、咳......!为了庆祝今年冬天的到来,我建议大家一起出去大吃一顿!” 冰冽白了她一眼:“明明自己想吃好东西,想吃你就说出来嘛!有啥不好意思的?还打着‘冬天到来’的旗号!这冬天又不是只有这一次,早晚都会来的,到时候,你不想它来都不行。” 樱雪凶巴巴地恨着冰冽:“对待人生的态度不要那么消极嘛!” 接着,她又朝莲的方向望去。 此刻莲正对着窗外的景色发愣...... “喂!莲!你说我的话对不对?” 莲绝连想都没想,淡道:“我无所谓。” 唉—— 樱雪叹气。 从冰哥哥和莲碰面以后,这两人的关系就一直剑拔弩张,似乎随时随地都有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他俩从那天起,就一直没有对对方说过一句话,哪怕是一句“你好”或者“早安”。不过他们各自对樱雪倒是有问有答。倘若一次两人的视线偶然相遇,然后瞬间空气凝固,就会看见莲绝冰冽脸色一变,像变戏法似的掏出各自兵器准备随时开战。樱雪只有匆忙挡在他们中间充当缓冲剂。 啊,她快疯掉了! 这才想出一个法子缓和两人的火药般气氛! 竟然就被这个该死一万次的冰哥哥立马否决!气死人了气死人了! 啊——她的计划! 不行!绝对要坚持贯彻! “莲!快起来!”樱雪拉起坐在台阶上发呆的莲,然后连拖带攘地把他拱出门:“看你整天发呆,快去外面找点事情做!” 她又折回来用力扯着冰冽的衣服:“冰哥哥!小雪想出门去玩!你——快——陪——小雪——去!” 冰冽还没有回过神,就已经和莲绝一并,被樱雪强制遣送出门! 哈哈!! 樱雪背过身来偷笑:计划的第一步,成功! 凄切忧肠,疾锋毒芒,空心不觉为情伤。 年少时光,痴情难忘,觅她一笑亦轻狂。 唤魂花香,琢玉溪旁,徒羡鸳鸯。 正文 第九章 好不容易才把两人弄到了街上。 可是...... 两人之间的气氛确...... 一点也没有改变! 看看看看!这是什么! 两人一左一右地在樱雪旁边脸绷的比鼓上的牛皮还紧! 樱雪气愤地想着:是不是该执行第二计划了? 再看看莲绝、冰冽。 看样子是应该了。 “莲,冰哥哥我们去吃什么呢?”樱雪笑吟吟。诶?是不是有点太灿烂了? “一出门就想到吃东西,我看你这辈子没什么出息了。”冰冽冷不冷热不热地来句煞风景的话。 梆! 樱雪对着他的头就是一阵狂敲。哼哼,你敢咒我的美丽人生! “别在敲了!都敲出脑震荡了!”冰冽抱头鼠窜。 樱雪穷追猛打。 莲绝意兴阑珊地观看。似乎心不在焉。 “就是这里了!”樱雪指着一张红底称烫金大字的招牌,“决定了!今天就吃这个!” 这不就是——“皇家烤全羊”。 哈哈,多么宏伟的店名啊!庸俗!一看就知道是个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空壳壳。 “你要吃这个?”冰冽也指着牌子却只觉得可笑:“你吃得下吗?” 樱雪扁扁小嘴:“你管的着!” 冰冽抱臂膀:“那好!今天小雪坐庄请客。” 只要自己不破费,其余哪里又有错? 樱雪嘟嘴:“有没叫你给钱!”钱钱钱,一说钱就翻脸。 冰冽眉开眼笑:“铁公鸡拔毛了!好好好!看我不吃死你才怪!” 嘿嘿,终于可一报一箭之仇啦!就算是吃不下也得吓唬吓唬她!让她明白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银子不是招手即来的。要不然,倒霉的可是自己啊啊——小雪什么本事也没有,就会挥金如土。上一次的遭遇冰冽还记忆由新:拜托她去买包草药快去快回,可自己竟然守着煮沸的汤水含辛茹苦呕心沥血地白白等了三个时辰!啊呀呀!终于见她回来,正准备教育教育此人,眼前见的居然是这小姐拎着大大小小花红柳绿的包裹“毫不知情”并“恬不知耻”交回剩余的钱......两文!哇哇,老天你为何待我如此不公——一个月的生活费被樱雪全部换成了例如豆腐干黄豆糕之类等的奢侈品气吁吁地搬运回来!买了也就算了,可小姐居然说这些东西我吃不下冰哥哥快帮我分担还有必须在两天之内消耗殆尽因为保质期只有两天且老板拒不退货......冰冽啼笑皆非:那你为什么要买这么多?......因为在搞买一赠一的促销活动......樱雪手舞足蹈一脚踩滑“扑通”一个跟头......还有还有除了银子以外冰冽的牙还疼了一星期。 从此冰冽对任何种类的促销恨入骨髓——在他看来不过是另外一种变相让他多花银子的方式罢了。首先声明不是我冰哥哥爱财如命一毛不拔,实在是因为搞错了对象——啊?什么?要有任何异议就找小雪诉说并为她承担一个月的生活费出行费突发事件赔偿费飞来横祸费清洁费管理费......外加个人所得税! “咦?莲呢” 这人不知啥时候抛锚了。沉入人海无处寻。 “别顾他啦!”冰冽暗自窃喜:终于摆脱瘟神了!心里尤其感谢毛主席并轻轻哼唱: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 “不是我找客观理由为他开脱,一定是受不了羊肉的膻味儿躲了。” 樱雪瞪冰冽。虚伪啊! “我要去找他。” “等等我,一块儿去。”冰冽见樱雪欲自离开,不由几个大步跟上前去。 ...... 这个地方真的太热闹了。比京城有过之而不及。熙来攘往的人们不断地把樱雪和冰冽分散。以至于他们俩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能并驾齐驱。 茫茫人海中。 “冰哥哥,这是什么地方?” 冰冽正在为找莲绝的事而叹息,还要硬要找到他和他在一起,这个人真是阴魂不散! “啊?” “我问你这是什么地方?” “哦......这里是天海。” “啥啥啥?天......什么?” “天海。” “是离京城很近的地方吗?” “近在咫尺。近到一个时辰内就可以往返。” “哦。” “哦。” “......你跟我‘哦’什么?” “......哦,没什么。” “说!” “......我在看美女。” “啥?美女?我怎么没看见?” “人家至少比你长的正点。” “你找死!......” 梆! “我说的可是实话!” “你指给我看!” 樱雪顺着冰冽的食指张望过去,果然有个小丫头! 不过...... 说她是美女会不会太牵强了...... 衣衫褴褛,脸颊肮脏,还端着一口破碗。 什么嘛!明明就是一个乞丐! 樱雪困惑地瞅着冰冽。忽然,她好像明白了冰冽的意思—— “冰哥哥竟然拿个讨饭的和我做对比还说我不如她她她,你什么意思嘛你!” 冰冽拍樱雪的头:“小小雪变聪明了嘛。”他笑意贼贼。其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这句话中话的意思,居然樱雪硬要把不知所云的屎盆子往脸上扣! “这种讽刺的话谁还能不懂?”樱雪叛逆地叫闹。 “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仔细看看她......” 樱雪从上到下仔细打量着。果不其然,冰冽的话有七分道理。 别看她衣服破旧浑身脏稀稀,如果再仔细观察的话,就可以从气质和被污泥笼盖的外表中,看出她的确是个美人胚子呢! “上去问问看!”樱雪拉起冰冽过去。 樱雪和冰冽穿过了人群来到乞丐跟前。 乞丐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警惕地睁大眼睛。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嘿嘿嘿......”樱雪笑得贼兮兮的,“就是想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这满大街的美人不看,偏偏看上我这穷酸的小丫头。” 樱雪反被杵了一道,反而无话可说。 “小姐,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好奇你是什么原因沦落到上街乞讨。”冰冽风度翩翩地问。 乞丐仰望着冰冽,不觉冷笑道:“我?谈不上什么沦落不沦落的。穷人家的姑娘,在街上要饭的俯拾皆是,又有什么好稀罕的?” 冰冽道:“恐怕不是这个原因吧,小姐,哪里像是个穷人家?” 乞丐的目光闪了闪,又道:“想必公子是好日子过惯了,不知道世间冷暖。” 冰冽神情严肃:“你是什么人?” 乞丐笑道:“我哪里又敢是什么人?街边要饭的,难道公子看上我了?那我倒是跟公子享福了!” 冰冽半开玩笑:“那就跟我回去吧,正好也可以弄清楚你的来历。” 樱雪看看乞丐,又望望冰冽,总觉得,有些不妥。 “樱。” 她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是莲。 樱雪转过身去,看见莲绝淡淡地冲她笑。笑,淡亦如烟。 “你跑哪儿去了?害我们到处捕捞你。结果饭也没吃成,肚子还空着哩。”樱雪扳着指头碎碎念。这种突然消失的方式令她颇为不满,连眼神也不禁斥责起来。 莲笑着把手里拿的东西在樱雪眼前晃啊晃。红彤彤的什么东西。 “啊!”樱雪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呼:“糖葫芦!”迫不及待地,她又从莲手中接过一串凑在鼻子前嗅嗅。啊,是熟悉的香味:“还是京城的那家的,我最喜欢了!” 欢喜的叫声惊动了正在和乞丐纠缠不清的冰冽。 冰冽回眸。 一见的莲绝,冰冽的脸马上阴沉。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莲绝望着正在咬糖葫芦的樱雪。要找我也不用问乞丐吧,我又不是丐帮的人。喂喂,夸张过分了吧。 樱雪的娇笑连骄阳也黯然失色:“我们在看美女!” 美女?莲绝诧异自己是不是没听清,所谓的美女,就这个乞丐吗? 在眼光游移向乞丐的时候,蓦的,他的神色古怪起来。 此时此刻,那乞丐的视线飘然离开冰冽,转向莲绝,稍稍一颤! 莲绝神色灰暗如尘:“你......” 乞丐目光倏然一凛!随后对着冰冽哑笑道:“他是你们的同伴?” 冰冽拂去乞丐的冷色:“碰巧。很遗憾,他是我们的同伴。” 乞丐不再出声,似有难言之处。 冰冽倒感觉茫然,调头问莲绝:“你认识她吗?” 莲绝的声音有淡淡的不悦:“我又怎么会认识她?”说罢把右手拇指轻轻搭上了剑柄,剑端剑鞘扮向冰冽的方向。似随时便会拔出。 冰冽想再说什么,方张嘴,却只听见樱雪清甜的嗓音—— “姐姐可以跟小雪回家去吗?” 冰冽被着实吓了一跳!什么?要她跟我们回家! 乞丐的目光向潮毒一样射向樱雪!她的神情和樱雪的漫笑交织在同一时刻,婉若凌空一箭百虹贯日!暖煦和阴冷相交织,让人不觉别扭至极! 但她依旧只字不吐。 见乞丐不说话,樱雪开心地拍手笑道:“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吧!” 乞丐仍是阴郁地瞟着莲绝,嘴唇抿得很紧,青乌乌的。怕是很疼。 冰冽气愤地回向莲绝:不问来历就擅自相邀,这显然是危险的举动!对你来说,一定会阻止吧! “喂!莲绝!你该不会同意了吧!” 莲绝一如既往地淡漠,眼神虚无飘渺:“我无所谓。” 听罢这话,乞丐的脸色陡然变得古怪极至! 随后——她开出一朵古怪的诡笑。 ********* 乞丐声色僵冷。 “是你自己说要我跟你回来的,出了什么事我可管不着。” 樱雪对乞丐冷冰冰的警告置若罔闻:“姐姐,你好漂亮啊!”她赞叹着,还不忘一边表扬一下自己,“比我还漂亮呢!” 乞丐的眼神闪了闪,便也不再说什么。罢了。罢了。 冰冽讥笑:“人家小姐是天生丽质,比你的什么靠衣服装扮要真实多了。” 樱雪气楚楚地瞪冰冽:他这几天的废话怎么这么多!自己的审美出了毛病,还怪罪到别人身上!惹我不高兴。小姐小姐地叫得倒欢嘛,还假惺惺地说什么陌生人危险,看你看她那样子,恨不得把八辈子的口水都吞了! “莲!你看是不是姐姐好漂亮了嘛!”樱雪绕过冰冽把舌头扔给莲绝。 莲绝正在欣赏窗外风景,若有所思。他对樱雪置若罔闻。 其实呢......说他在看风景,还不如说他在发愣,再美化一点来讲......是心儿已长出乳白色的翅膀飞向遥远的彼岸...... “莲!”樱雪大叫。 莲绝茫然地转过身子...... 樱雪正忙着给这位乞丐姐姐试穿衣服。她现在洗了一个早,去除了满身淤泥,显露出温润光洁的肌肤。樱雪抚摩着她的肌肤,喃喃道:“多好啊......真羡慕呢......” 那乞丐回了她一个虽不大,但却足够了的微笑。 “妹妹真会夸奖人。”她说话不带一丝感情,僵直而生硬,似坚石一般。 “真的很羡慕呢。”樱雪咧嘴一笑。她的脸颊透出一层薄薄的浅红色,就像隐藏在雾霭里的初升旭日,泛出轻浅的淡淡光彩。 “喔,险些忘记了,”樱雪一拍头,登时醒悟出什么来,朗声道:“还没有请教姐姐的名字呢!” 她转头直视着粉衣少女,咬着嘴唇,眸中稍稍动容。樱雪也望着她,看见最后从嘴角处滑落出一串铃铛般好听的名字—— “月瑕。” “月瑕啊,真是个好名字呢!”樱雪感叹,“以后就叫你瑕姐姐了,行吗?” “随便你。”月瑕应了一声,清声问:“你呢?” 樱雪笑靥如花:“我叫樱雪,瑕姐姐就叫我小雪好了!”她遥遥用手指指向意兴阑珊看着他它们的冰冽,“他是冰哥哥。”又转向莲绝,“他是莲。” 月瑕略微颔了颔首,表示知道了。 “你们还什么也没吃吧,这样行么?” 樱雪跑过去用手“通通”地敲了几下冰冽的肚子——“果然还是很饿呢!” 冰冽眼角的余光不满地飘向樱雪:“你肚子饿了干吗敲我的肚子?” 樱雪无视冰冽的埋怨,双手叉腰作思考状:“可是我不会做饭呢......冰哥哥也不会......莲也从来就不做饭吃......”她无可奈何地向着月瑕摊摊手,神情可怜得让人想打一拳。 月瑕莞尔一笑,拉起樱雪的手:“带我去厨房吧。” 樱雪这倒足足怔了一分钟。 什么?三个不会做饭的人还用得着厨房这种附属物吗? 月瑕瞧见了樱雪的痴呆表情,无奈,苦笑一下:“我要做饭至少需要一口锅,一坐炉灶,一捆柴火吧。” 刚回过神来的樱雪木然道:“好像这些东西都和我无关耶......”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月瑕方想叹气,“晚饭怕是做不成......” 却只听樱雪的狮子吼—— “莲!快去集市买一口锅回来!还要几只碗!顺便去哪儿弄捆柴火来!” “冰哥哥!去找砖头砌个灶台!还有快去买菜!打水打水!!” 被惊醒的莲绝和冰冽同时转过头来——樱雪怀疑他们俩从来就没有这么默契过。他们的眼神是说,干什么干什么发什么神经啊。 “看什么看!快去弄来!今天晚上有饭吃了!” 不可置信的眼神同时忽悠忽悠飘向樱雪。 “不是我!是月瑕姐姐做饭!”她停顿一下,着重“嘱咐”道:“一刻时间之内完成,过期者后果自负!不管你们用偷用抢还是出卖色相,反正只有一刻时间。否则,谁的晚饭就拜拜!” “你又去干什么呢?百事不做的大小姐。”冰冽给了樱雪一个大白眼。 “我嘛......”樱雪笑得酒窝满面,“我负责监督和品尝食物这些最重要的事情。” “哧——” 冰冽以至于用力撕破莲绝的红衣才克制住了想海扁樱雪一顿的念头。哪想到刚刚松口气,又对上了莲绝煞是想杀人的眼睛。 ******* 不出一刻的工夫,果然,莲绝和冰冽都出色地圆满完成了樱雪出的疑难杂题。 莲绝一只手拎着被市场小贩擦的呈亮的铁锅,另一只手提着一捆新柴。 “樱,好了。菜我已经交给月瑕了。”他说完之后把铁锅和柴火扔在地上。樱雪看见此情此景正想数落数落他,却只见莲绝优美地拔出了剑。 “莲!你要干什——”不等樱雪叫完,就看见莲绝把柴火潇洒地踢向空中。然后在一阵凌厉的剑光闪烁之后,一根根长度大小正合适被烧的木条如同天女散花般落下来。扑簌簌地跌到了樱雪的脚跟前面。 莲绝收好剑,俯身拾起一根根柴火抱在怀中。 “莲!好棒哦!”樱雪在一旁使劲儿拍巴巴掌。 莲绝收拾完柴火冲樱雪清浅一笑,温声道:“没什么的。” “可是我觉得莲真的很厉害——很厉害的!”樱雪笑对莲绝,脸蛋粉扑扑的,灿若三月樱花。 “没什么的。”莲绝轻声重复着,目光却在不知不觉中柔和了。 “你那算什么!”冰冽的声音从墙角传来。 莲绝警惕地回头望去,看见冰冽正斜倚着墙根,蹙着眉头盯着手里的柴火。他的旁边是一个已然砌好的灶台,灶台边有一桶刚刚打好的井水,此刻桶里的水正微微泛动。 “哦?”莲绝轻轻歪头。 “太卑鄙了吧!”冰冽说着,伸手指着莲绝的柴火,“这么偷懒,行吗?”他面对着樱雪,用质问的眼神等着她的回答。 “哦。”樱雪说。 “笨蛋啊!”冰冽跑上去敲樱雪的头,“就只有一个‘哦’吗?给我好好回答!” “哦。”樱雪继续接下去说,“我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呢。”樱雪很无辜的表情。 “算了算了。”冰冽摇摇头,“以后大家都这样吧,反正节省时间。” “冰哥哥要干什么?”樱雪觉得自己好像什么地方没有弄明白。 “什么也没有。”冰冽眨着眼睛说。 “说一下有什么嘛!”樱雪死缠烂打拖着冰冽的衣袂,两手一左一右大幅度地摇晃。 “秘、密。”冰冽从樱雪手里夺回衣服,装作心疼地扑扑拍拍。 “还卖什么关子嘛!小气。”樱雪撅嘴。 夕阳西下。 暮色四合。 鸟儿啾啾归巢。 彩霞漫天。 锅里飘出一阵阵诱人口水直下三千尺的香味。香味弥散到屋子里的各个角落。 所谓“闻香下马、知味停车”也不过如此而已了。 香味飘远的锅旁。 樱雪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里面的美食。 她兴奋地搓着手:“快好了快好了!”这么说来,还是第一次吃到自己做的饭呢!(也许有人会问:她干了什么吗?——啊,她什么也没干啊,居然还厚颜无耻地这样想。) 莲绝看了一眼锅中的食物,眉头一皱。后又看看樱雪和冰冽,什么也没有说。走开,到了门框,斜斜往上一靠。 “你的手艺好像不错啊。”冰冽嗅着袅袅香雾,看着在锅边转来转去的樱雪。对月瑕说。 还不等月瑕回答,樱雪首先不满了:“冰哥哥——礼貌!礼貌!人家瑕姐姐好心好意为我们做饭的。怎么?一个‘你’字就代表了我们漂亮贤淑的瑕姐姐?快道歉快道歉!” 冰冽听罢樱雪的咋呼,心头微微发憷。毕竟是从“街边”带回来的女乞丐。而且身份不明,也不知道她答应跟回家的最终目的。这样亲密无话不说并称兄道弟的,总会觉得有些不妥吧。 不过顾虑归顾虑,看见笑靥如花的樱雪,冰冽还是不忍捅破这层窗户纸。笑答道:“对不起。我应该称你什么呢?” 月瑕看着眉头紧蹙的莲绝,漫不经心道:“无所谓,就叫我月瑕吧。” “那就是瑕小姐罢。”冰冽浅淡地笑笑,说得很轻松。 月瑕听罢不禁轻轻一怔—— 随后也用无谓的语调应了一声:“嗯,随便你怎么说。” 樱雪的小脸荡起层层笑意。 孰不知,在一旁的莲绝也看着樱雪的笑脸。 在视线转向月瑕的时候眼神陡然变得异常阴沉。 “快快快!冰哥哥!这里这里!”樱雪手足无措地命令,“莲!莲!那个也放这里!” 樱雪挥挥衣袖擦拭着脸上的汗珠,继续指挥道—— “莲!快把那个玩意儿放下!这里这里!” “冰哥哥!谁叫你把那东西放在这里了!快快搬走!” 只见樱雪手指连连点点,东一下,西一下,就像在赶蚊子一样慌乱。 在看看那边,莲绝冰冽抱着各种各样的碗啊,筷子啊诸如此类的东西在屋子里来回奔走。其动作之迅速如同勤劳的小蜜蜂。 啊!多么可惜人才啊!明明有了这么优秀的劳动者,却偏偏给分配一个白痴的指挥者!(这也可以有充足的证据说明上天是公平的。也要优劣均衡嘛。)看着樱雪这么努力地去指挥吧,其实她下达的指令十有八九都是糊弄人的——刚才的确是她叫冰冽把一个特大的新蓝纹雕花碗放在桌子的正中央,现在不知是失忆还是怎么的,居然满口不认。唉,摊上这个人指挥,算冰冽莲绝倒霉了。 一阵忙忙碌碌之后。 总算是把餐具摆好了。 一定要摆那么标准才行吗? 对,一定。 因为这是樱雪小姐下达的重要指示。 必需要绝对服从。 香气袅袅。 粉白的烟雾升腾,粘在樱雪的眉毛上。 她伸出筷子,手腕轻提,夹了一块经过瑕姐姐精心烹制的豆腐,放在唇边。嗯。嗯。吸了吸鼻子,嗅了嗅香味。然后张开嘴一口咬下去! 浓郁的豆香立刻融化在她的口中!配合着巧妙的调味,真是吃一口让人感觉当了神仙! “太好吃啦!”樱雪一边感叹一边手眼并用地往碗里扒拉豆腐等美味佳肴。连带着汤汁。 在“百忙”中挤出时间抬头望望。樱雪“扑哧”笑了起来。 啊哈哈哈!快看莲的表情!好好笑哦!看看他的眉毛,皱也不是,舒也不是的!还有他的脸!拧成了抹布一样的形状! 啊哈哈哈!跟平时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是一个天上一个地狱的鲜明对比!啊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樱雪想着想着,居然笑出了声。正往嘴里送的鸡丁也在半途中被一股强劲的气流吹到了地板上。 另外的六只眼睛不谋而合地视线碰撞。 她这是怎么了?众人像看白痴一样看樱雪。 樱雪察觉目光有些异样,不满地拈起一块烹煮的鸟肉,“啊呜”一口吞下。方欲开口数落,哪知那鸟肉太烫了,又被方才囫囵一吞,便顺着喉咙这条道道着火似地滚下肚子。把樱雪满腹的抱怨一并吞进去了。 樱雪咽咽口水,摸摸嘴巴。才慢吞吞对莲绝道:“你怎么了?一副阴阳怪气的样子?谁有招惹你啦!” 莲绝眉头缩成一团,闷着声音:“我不会吃辣椒。” “呕——咳咳咳!”樱雪被呛一下,吭吭吭地咳嗽。 “你——没事儿吧。”皱着眉头,莲绝问。 “没——没事!”樱雪端起汤咕噜噜灌下去。喝完,用袖子擦擦嘴,脸被方才一呛,红彤彤的。 见此情此景,莲绝想笑,却碍于辣椒火辣辣地燃烧着嗓子里的声音,什么也说不出来。 “莲,对不起哦,我事先没问你。不知道你不喜欢辣的。”樱雪顺着地板爬到莲绝那边去,歉疚地望着他,“真的非常对不起。” 莲绝的嘴巴微微一道浅弧,手指拂上她的脸颊,“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你高兴就好。”他手指和婉地划过她的头发,停留在她的肩上。“我不介意。” 抬起头,她明媚地笑了。“谢谢你,莲。”她的眸子里映着莲的影子。 在一旁的冰冽一手托腮,正朝这边望来——只是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一样。 ******** 夜已央。 晚风吹来些许冰凉。 滑过脸的时候撕裂的感觉。 树叶儿快落光了,剩下旁逸斜出的枝桠突突地支撑着眼前的图画。 破碎般地,被卸成了一块一块凝固的色块。 樱雪孩童般趴在床榻上,呼吸悠长。似乎在做一个绚丽多姿的梦,睡中有香甜的笑容。 月光透过窗棂细碎地散在地板上,与黑暗中的空气组成一道奇异的风景。 黑白分明。 美梦中的她翻了一个身,伴随呼吸漏出声声轻喃。 如果靠近一些,就可以听见,那是一声—— “爷爷。” 细碎的图案恍惚中淡了一点。 依稀可以辨认出窗棂外一个黑影。 良久的伫立。 忽然飘走。 ******** 当樱雪从睡梦中醒来,时已翌日清晨。 揉了揉惺忪的眼,感觉还有些不真实。 “樱,醒了。” “嗯。”答应着,茫然地看着对她微笑的莲:“哦。” 莲神情不变,微笑淡然:“好像还没醒哦。” 樱雪使劲揉揉眼,把眼睛睁得老大老大:“看,我醒了的。” 莲笑如莲花:“快去吃早饭吧,月瑕特地给你留了一份。” 不相信地问:“你们都吃过啦?” “就只剩下你了,快去吧。”笑容好像被包裹了一层洁白柔软的光儿,使心怦然柔和许多。 答道:“知道了,这就去。” 早饭是红茶加煎饼。 樱雪狼吞虎咽。 ......瑕姐姐的手艺真是无懈可击啊! 樱雪心底不知道是第几次赞叹了,可是还忍不住赞叹第N+1遍。 喜滋滋地擦着嘴巴,喜滋滋地舔着手指头。 啊,这就是大家所谓的幸福吧! 呆在大家的身边,享受着美味佳肴。这就是幸福吗? 樱雪舔着舌头,沉醉在幸福里。 寻思着:如果再来一点音乐的话...... 还没有等她想完,就有一声声悠扬的音乐传入耳朵里。 是笛子的声音。 迷离悱恻的声音有让人着魔的力量。 似曾相识的音律,幽幽咽咽地流转。仿佛洗净尘世间一切污秽之念。 啊,神啊,感谢你如此眷顾我!我拿什么报答你呢! 正感叹着,猛然发现一个问题:这个曲子,这个音调——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啊啊啊一定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到底是......莲! 对对对!这是莲在吹的笛子的音调! 美妙的曲子,让人心灵也跟着净化一般! 三步两步,樱雪跳出屋子。 三步两步,樱雪跳到院子里。 果然是莲。 莲倚靠在一株梧桐上,双眼轻闭,手指翻按在音孔上。 悠扬的音律流水般传出,传入樱雪的耳朵。 啊!幸使人福的旋律! “啪——啪——啪!”樱雪的掌声打断了沉醉在音乐中的莲绝。如梦初醒般地望着出神的她,嘴角忽然有了笑意。 “怎么啦?”嘴唇离开了笛子,淡雅的声音不比笛声逊色。 樱雪的眼眶里有些湿润。她知道,那些透明的液体一定会不争气地掉下来。 没有去擦眼睛,而是真诚地看着他。 “莲你吹得真好。” 莲绝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彩,朝她缓缓俯下身来。 “樱,有些事情......真的......”手指戳破了光莹的泪珠,莲的声音低柔却也有忧郁。“......对不起了。” 樱雪拉着他擦干她眼泪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迷茫地问:“为什么要道歉?” 而莲绝只是再一次闭上眼睛。 “对不起,樱。” 樱雪正要张开口——“莲没有理由向我道歉啊。” 终没有把着溜在嘴边的话吐出去。 ——因为莲已然直起身子,且眼睛并没有看着自己。 “莲......怎么了?” 莲绝没有理会樱雪,只用手扶住她的肩膀。 “躲在房顶上的高人,若尊驾再不现身,就莫怪在下不客气了。” 一阵风。红衣飘动,莲绝声音冷利。 杀手的眼睛。阴暗的眼神。 是世界上最深最狠的猛毒。 方才温柔的莲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孤僻嗜血的妖精。 冷漠的眼里,除了杀意,再也读不出任何情感。 樱雪惊退两步,靠住树干,双手相握扭在胸前——那样的莲,让她觉得陌生。那样的莲,仿佛和她相隔了一堵参天的石壁。她触及不到任何一点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一点被黑暗吞噬。 她无能为力。就如第一次见到他时的警惕和冷傲。 “怎么?不肯出来相见见么?”莲绝的声音像咒语一样响彻。 樱雪的神经根根揪起,心脏狂跳。她想逃走,但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控制,全身麻木得连一丝一毫也挪动不了。只能屈服在它之下。 “不知这为高人到此有何贵干,烦劳现身相见。” “莲......” “樱,站在这里,不要动。”莲绝抬起拿笛子的一只手护住樱雪。“帮我把这个拿着。” 樱雪接过笛子。 白玉做成的,十分精巧的笛子。握在手中有温润的质感。 “既然不愿出来相见,那就只有在下去见你了。” 话音刚落,之间莲绝“呼”地旋身,三步点地,纵身一跃腾空而起,飞向金黄的阳光中。 血红的衣服被气流冲得鼓鼓作响。 莲绝动作干练利落,轻盈得像一只妖艳的蝴蝶。 扭身,拔剑,挥动利刃向屋顶方向刺去! ......好厉害,真不愧是莲!一连串的动作让人找不着丝毫破绽。如果自己是对手,还没等他出手,就一定被那摄人的气势震得动弹不得了!樱雪细细地观察毕莲绝,心中的佩服油然而生。 用手遮住让眼睛刺痛的阳光,抬眼循影望去,却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屋上狼狈至极地滚落下来! 樱雪方准备上前去看个究竟,只听见莲对她喊到:“樱,别过来!”殷红衣服的莲绝从屋上跟着跃下! 樱雪戛然止步,好奇地望去。 瘫软地坐在地上。身着墨黑色衣服的人用黑纱捂住了脸,看不清容貌。他只用倔强的眼睛盯着莲绝。 莲绝剑尖相向,指着黑衣人的眼睛。 “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黑衣人冷冷哼了一声,别过头,一句话也不说。 “无视我吗?”莲绝好笑地说,“那你就要死得不明不白了。” 依然缄默。 莲绝敛起笑意,杀气在眼中燃烧。 他把剑在空中抛了一周,漂亮地接住,轻抖手腕,反握。 猛然,迅速地抽动手臂! 一道惊人的冷光乍然划出! 捂住眼睛的樱雪忽然听到莲绝略微惊讶的声音。连她自己也跟着吓了一大跳。 “......你是女人?” 疾风掠影,独屋孤居,料峭寒,幽怨笛。 乱花残落,暗香犹存,如轻絮语。 凋零处,恨依依,凄凄哪得,寂寞梧桐雨。 残月孤光,痴心为泯,冷似冰。 正文 第十章 女子倔强地直视莲绝,愤恨的视线似要把他烧出一个洞来才肯罢休。 莲绝若视无睹。自从没有当场杀她而把她带回来以后就一直没有问过她一句话。他仍旧我行我素地,这会儿,又坐在了门槛上。 气氛胶着凝固像坏掉的牛奶。 ......冰哥哥在哪里去了! 樱雪怨愤地想,需要他的时候居然消失不见了! 月瑕姐姐去买东西准备午饭这还说得过去,可他是什么忙也帮不了的人呐,还像影子一样飘来飘去的怎么不叫人气愤!不气愤才怪! 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樱雪看见冰冽鬼鬼祟祟往屋子里张望。 “啪!!”樱雪巴掌一拍桌子。 “啊!”屋外的冰冽被惊地啊地跳得老高。 “干什么干什么!”樱雪呵道,“小贼!还不快投降!再不投降本小姐让你生不如死!” 莲绝和女子同时转头往樱雪呵诉的地方望去。莲绝的眉毛在看到冰冽的同时抖了抖。 冰冽反倒理直气壮地跳了出来:“你说我干什么!还叫我小贼!小雪你是越来越嚣张了。” 樱雪拍手笑道:“哈哈,冰哥哥你心虚了吧,叫你一下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吧!” 冰冽觉察到莲绝有点“那个”的眼神,轻松一跃,翻过院强。“我出去避难了。”他迎着樱雪面走过来,“有人告诉我今天灾星照命,所以我就出去了。”顿了顿,有些委屈地望着樱雪:“我是肚子饿了才回来的,等吃过饭还要出去躲到明天早上才能回来哩。” 樱雪抱起手,翻着白眼。“很对不起啊,冰哥哥。瑕姐姐出去买菜还没回来呢。” “啊——”冰冽叫了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架势飞速扭身。“那我就不回来吃饭了——告诉月瑕一声啊。” “你干什么啊。”樱雪三两步跨出去逮住冰冽,“不说清楚不许走!” “没时间了啊!你只要想听明天我慢慢讲给你听就是了!现在是紧急时刻不容解释的!”冰冽慌急地叫起来了。 “就是要现在听!”樱雪用力把冰冽扯回来,“你不给我说你是走不出这道门的!” “干什么干什么你要绑架啊!”冰冽嚷嚷,同时眼睛四处张望以便找个有效时机脱身,“好啊,今天我们就——” “就什么?”樱雪咬牙切齿。 再拉一把,咦,这人咋不动了?痴啦?呆啦?痴呆啦? 冰冽真的不会动了。 两只眼睛直直地定在墙角。 “喂!冰哥哥!”樱雪情急之下有些带哭腔,“你别这么快就成植物人了啊,我刚才都是逗你玩的啊!” 冰冽还是没有动。 “你到底是怎么了啊!”樱雪使劲扯着冰冽。 冰冽好像已经忘记身边还有小雪妹妹这号人一样地完全对樱雪的话没有反应。 “喂喂喂!怎么了?” “......” “死了你啊!”搞不清状况说话都出现语病了。 “樱,过来好吗?”莲绝在门那边冲樱雪挥手示意。 “怎么啊?”嘴上问着,还是过去了。 “樱,坐下来。”莲伸手拉住樱雪的裙角。力道不大,但却把樱雪拉到地板上坐下来。 “干什么啊稀奇古怪的。”樱雪嘴巴里嘟哝着坐到莲绝身边,“就像要看戏一样。” 莲绝深深地笑起来,一脸“看了就知道”的万事精通的样子。 樱雪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困惑地回望向冰哥哥。 许久许久。 只听他终于冒出战抖的一句。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樱雪更不明白了。挠挠头。谁啊? 莲绝拉拉樱雪的手,朝墙角方向看去。 原先的黑衣女子已经脱下罩在身上的黑衣,显露出本来身着的鹅黄色双皱滚边绣花衣裙。 和冰冽对视着,眼底有深深的怒意 ********* “原来你还记得我啊。”揶揄的口气。女子眼睛斜斜扫向樱雪。 樱雪不禁浑身一抖。 收回视线,女子定定直视冰冽:“父亲叫你回去。” 冰冽本来还有些惧怕地看着她,听到这话,脸部的表情松弛下来,似笑非笑地说:“......是这样啊。” “什么?” “自己没有本事把我带回去就拿父亲来压我。”话锋陡然一转,“想想看来,这也是你的一贯作风。” 女子抿紧嘴唇,似乎被冰冽一句话正中要害。 樱雪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们俩,从口中冒出疑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他指着黄衣女子脸朝冰冽,“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个人是谁啊!在别人的地盘还这么嚣张!” 冰冽的脸色有些苍白,张了张嘴。可没出声。 “冰哥哥?” 一只手反握住她的手。 “莲?” “要问什么一会儿在问吧,我可不想你也被牵扯进去。” “有那么严重吗?我看不见得啊。” “坐在我旁边,不要动。”命令的口气,毋庸质疑。 “......好吧。” 冰冽目光冷淡。 “回去。” 女子眼睛里有不顾一切的火焰。“你和我一道回去。”火焰在眼里疯狂地燃烧着。 “快回去......别让爹知道。”冰冽的语气放缓和了一些,“算我求你......行吗?” 女子仿佛没有听见他说的这句话,只是固执地重复着。“除非你和我一道回去。” 冰冽长长地叹气。 “我还不能——” 女子没听下去,眼睛里有闪亮的光。那些光儿像针一样凌厉地扎着眼睛。 “——是因为她吗?” “她?” 陡然间阴沉下去,灰暗的影子。 “是她吗?” 手指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痕迹,指向躲在莲绝身旁的樱雪。 “——是她的缘故?” 可以清晰地看见细密的汗珠挂在冰冽俊美无铸的脸上。待到挂不住之时,便迂回而下。 “快回去。”说话也带有命令的口气了。冰冽朝樱雪这边扫了一眼,视线却没有停留地旋过。 “你不否认?”女子冷笑,“那么说是真有这么一回事了?” “回去!”冰冽低吼,“到时候别怪我没警告你!” “到时候?”女子盯着樱雪(樱雪下意识地往莲绝那边缩了缩),眼神是复杂的。“我要你现在就给我说清楚!” “没什么可说的。”冰冽没有表情。 “好啊!”女子忽然间短促地冷笑一声,“你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吗?冰族的大少爷?” 冰冽的表情复杂了一下,低道:“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威胁我也罢。可是你一定不会不清楚我做事的手段——这一点,连父亲也不敢说什么的。”沉一下,开口道:“我相信,你也是一个聪明人,是不会傻到去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来的。” 女子眼神闪烁,语气也有了一丝犹豫:“......我也是为了你啊。” 冰冽把话接下去。“谢谢。可是我不会领情的。” 刹那间——樱雪看到女子的眼神有些涣散,像硬质的土块般松动剥落。然后又在一瞬间紧缩。 “我希望你告诉我实话。你——真的是因为像你所说的那样才接近她的吗?” 冰冽的回答夹杂着混乱的情愫:“我——确定。”甚至带有一点不置可否的味道。 “好吧。我相信你。”女子一笑,“我会等你会来连同你的好消息一起。——然后,成亲。” 冰冽不语。 女子说完,扭身走出门。在经过樱雪和莲绝的时候,樱雪听见了一声清晰的冷哼。 樱雪茫然。她到底是谁? 怔了一下,冰冽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也跟着追了出去。 樱雪困惑地看着冰哥哥渐行渐远的背影,被方才的情景搞得一头雾水。 那是什么跟什么呀,好凶的女人!不要看长相挺漂亮,说到头来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凶婆娘!樱雪似乎对刚才的女子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她没好气地站起来:“喂莲!你别做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快告诉我那女的干吗那么凶!我招她惹她了吗?” 莲笑:“我也不知道。” 樱雪吐舌头:“才怪。” 莲绝说:“真的。” 樱雪翻白眼:“鬼才信你。” 莲绝说:“骗你是鬼。” 樱雪笑:“你就是鬼。” 莲绝表情一变:“我和鬼是不一样的,我是魅。” 樱雪道:“半斤八两。” 莲绝的表情似乎很委屈。 樱雪推他一把。 “喂,我是认真的在问你呢,不要逗我玩儿。” 莲绝表情认真:“我哪有在逗你玩儿?” “那你就告诉我呀?” “......什么啊?” “就那女的的事情。” “好吧,我告诉你。” “真的?”樱雪瞪大眼睛。 “真的。” “说吧。”做出期待的样子。 “其实说真的......我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莲绝认真的语气。 “......就这么点儿就完了?” “完了。” 樱雪有一股想砸桌子的冲动。 忍住,她问道:“刚才你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啊。” “就是那句‘我可不想你也被牵扯进去’什么的,就好像你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的。” “哦。” 樱雪见有了眉目,便追问:“难道不是吗?” “......我有说过这句话吗?” 樱雪:“……” ********* 月瑕回来就看见樱雪趴在桌子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像被晒焉的萝卜。 “怎么啦。”月瑕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一看见樱雪这副模样,便也明了了七八分。 樱雪没做声,似乎想扔一个“默认”出来就想蒙混过去。 “谁又惹小雪不高兴了?”故意擦边地猜测。 樱雪不应。保持一个万年冰山的姿态在桌子上趴着。 月瑕见状,随即转变话题。 “小雪妹妹,猜猜今天瑕姐姐买什么回来了?” “......” “猜不出来吧,哈哈,今天晚上就吃这个。”说完从手中提的东西里抽出一条大鱼来。“今天的晚饭就是这个——糖醋鱼!” 冰山没有一点要化的样子。 “对了,莲绝呢,在哪里啊?怎么只看见你一个人?” 不对啊,月瑕心想,怎么平时咋咋呼呼小雪怎么忽然像变一个人似的安静得不得了? “喂?小雪?”推推她。惯性的作用又弹回来。 正有疑问,看见樱雪忽然间动了一下,脑袋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枕在臂膀上。 月瑕翻出她的脑袋一看,不禁笑出了声。 原来是睡着了啊。 月瑕微笑着。 原来是睡着了啊。 原来是睡着了啊。 原来是。 睡着了啊。 在睡梦中。 而且,只有她一个人。 孤身一人。 毫无防备地睡着了。 只有一个人。 毫无防备。 这就意味着。 现在的她,是没有了庇护的。 没有了强大的保护伞。 柔弱得像一只初生的羔羊。 这就意味着。 此时的她,只要有一丝的威胁,就会轻易地,夭折。 轻易地死去。兵不刃血。 现在就是。 最好的机会。 最好的。 复仇的机会。 正午的太阳。 阳光耀眼地晃动着。 虽没有那灼人的热度当作武器,但却成了一个积聚热量的容器。里面的热量,便在等待着时机。 就像蓄积已久的仇恨,一触即发。 就只差一个机会,一个爆发的条件。 在太阳升到最高点的时候。 骤然升温到临界点。 然后。 轰然间爆炸。 阳光从窗棂射入,洒在樱雪细密的睫毛上,像无数跳跃闪亮的星辰。 阳光,少女,梦。 就像一幅完美的图画。 只可惜。 这幅图画会像昙花一样短暂地绽放,到头来,却注定是一个悲剧。 原本准备做成晚饭的菜肴已然被遗弃在地上,孤立无援摊倒。 没有被阳光照到的地方,却是晦涩丑陋的阴影。 一黑一白,鲜明的对比着。 就和某个人的心一样。 ******** 冰冽哪里会想到自己会被逮个正着! 一天之中那么多时间,偏偏选中那个瞬间。 啊,佛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天真的是霉运当头冥星照命! 还不是因为想吃几口美味的饭才跑回来的,居然就这样被撞上了。不划算啊,不但饭没吃成还惹了一身骚。 对于巫月这次的到来,冰冽总有不好的预感。 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只是单单有些恐慌,也不知道这些恐慌是从何而来。 诡异的感觉。 所以,有必要追上她问问。 冰冽加快脚步。 ******** 月瑕并没有预料到机会会来得快到令她措手不及。 所以内心里并没有充分的准备。 要真这样让她下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哪里缺了一块似的,感觉空落落的。 但是,这是一个不可错过的良机。 她可以肯定,如果错过这次绝佳的机会,她会追悔一辈子的。 ——不要惊慌,镇定,这是上天给你的怜悯。它可怜你的命运,所以特别关照你。 是机会,就不要错过。 睡在那里的人,是你们全族的仇人。 现在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她超渡,便是对她的恩赐。 可是—— 总有些犹豫。像心里有一面鼓,敲响一面,另一面也会发出声响。 可是,眼前浮现的却是她毫无防备的笑脸,还有她的声音清甜地唤着“瑕姐姐”。 ——真的要杀了她么? 她只是一个无忧无虑孩子啊。 对于自己和水家的渊源,她什么也不知道啊。 她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姑娘的。 现在却要死在自己的“瑕姐姐”的手上。什么也不知道地死去,连怎么死的也不明白。 一这样想,握在手里的匕首也颤抖起来。 心中很矛盾。 必须杀了她么? 她还只是孩子啊。 真的要杀她么? 犹豫着,手指一松,匕首“哐镗”应声落地。 月瑕目光立刻警惕。 蹲下身,蹑手蹑脚地拾起匕首,又担心地朝樱雪边望了望。 ——还好,她还没醒。 拍拍胸口,长长地吐一口气。 最后,左思右想,她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 冰冽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巫月的身影。 鹅黄色,的确很容易分辨出来。 最鲜艳,显眼的就是她了。真是旧习不改,还是那么喜欢招摇。 几个大步,跟上去。 “喂!” 巫月听见有人叫她,回过头来。一见是冰冽,便眉开眼笑。 “哟,什么风把咱们冰族的大少爷吹来啦!” 冰冽没好气地应了一句:“台风。” 巫月撅起小嘴:“人家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何必当真嘛。” 冰冽脸色阴郁:“我没心思跟你开玩笑。” 巫月一脸不悦:“亏人家还是你的未婚妻,你就这样对待人家的。” 冰冽不耐烦地挥手:“去去去,我从来就没把你当作未婚妻。” 巫月欣喜地问:“那就是已经过门啦?” 冰冽一脸想砍人的表情:“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给你点河水你就泛滥~你别得寸进尺,再说一句,我就当从来不认识你。” 巫月眼睛朝上翻:“好好好,我惹不起你。” 冰冽冷笑:“那刚才又是谁在发飙?是猪还是狗?” 巫月脸色一变:“你骂我猪狗不如!?” 冰冽继续冷笑:“我还至少把你放在与猪狗平等的地位上的,这猪狗不如的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你想知道什么?” “你的目的。” 巫月挑着嘴角:“你自己心知肚明,还有必要问我吗?” 冰冽低吼:“说!” 巫月委屈般地看着他:“冰族老爷的命令,我是负责协助你执行的。” 冰冽眼睛一黯:“爹?” “不错,”巫月接下去说,“老爷派我来问你事情办完没有。” “然后?” “我就来问你了呗。” “我办什么事情啊?” “你自己知道就别问我了。” “什么啊,别神秘兮兮的,我真的忘记了。”冰冽说的是实话,自己离家出走快一年,现在连最初出来的目的也忘了。 “啊?”巫月一个打死我也不相信的臭脸。 “到底是什么!”冰冽又吼。 巫月向冰冽凑过来,贴在冰冽的耳朵边。 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吐出两个字。 ——“天诛。” ************** 月瑕的手颤抖着,一不小心,手中白纸里包裹的白色洒了些在地上。 她也顾不得去清理了。 仇恨的火焰使她逐渐丧失了理智。 斟了一杯水,看见透明的光儿在杯里摇晃。 月瑕两根手指提着纸的一角,另外一只手的两根手指扶住纸的另一端。 轻轻抖动手腕。 白色粉末便簌簌落入水中。 顷刻间溶化,看不出丝毫痕迹。 没有颜色,便是最危险的颜色。 空气沉寂得有些可怕。影子隐匿在阴暗出,混沌一片。 樱雪熟睡着,安恬地在睡梦中微笑,笑像最柔美的光儿。 月瑕端着杯子悄声无息地走近了她。 头顶的阳光忽然被一片阴影蔽去,让那令人安心的光亮消泯在空气里。 杯中的水荡漾着,澄净透亮地推开道道涟漪。 心绪起伏,难以平静。 如此简单,轻易地就可以让她在睡梦中悄然死去,不留下丝毫痕迹。 ——又是一阵心慌。月瑕用没有端杯子的手捂住心口,深呼吸,努力平静着紊乱的心情。 靠近樱雪,月瑕把杯子轻声放在桌上,尔后轻轻抬起樱雪熟睡的脸蛋。 她的呼吸均匀悠长,像一个洋娃娃般可爱地沉睡着。对将要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手指尖触碰到光洁的皮肤,细腻的温度。 月瑕咬牙,眉毛皱成一团。 左手拿起杯子,右手磕开樱雪的唇瓣。 手腕倾斜出一个缓和的角度。 透亮的液体边缓缓流入樱雪的嘴巴。 “——咳咳——!” 一口气吸不上来,梦中的樱雪开始咳嗽。 月瑕惊得手一抖! 杯子锵然落地,被摔得粉碎! 月瑕被惊得跳到一边。 液体在地上划出一个不规则的形状,连同破碎的白瓷。 樱雪没被惊醒,只是不安地哼了哼。 紧接着,死灰色便爬上了她的脸颊。俄顷,便完全地笼罩了樱雪的脸。 可怕地颜色蔓延着,连同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被染成的死气的灰黑。 月瑕踮着步子踱过去,食指伸出,放在她的鼻翼间。 没有呼吸。 月瑕松了口气,一时间觉得天旋地转。 门是开着的。 有风。 可以看见树叶破碎成的灰黄在空气中翻卷。 时当正午。 却没有丝毫的暖意。 “我若是你,就不会在杀死一个毫无抵抗的人的时候犹豫,因为这一点,会让你送命。”血红的衣袂飘落下来,月瑕惊恐地后退。声音的主人继续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对吗?暗蝶清辉居最没用的落云小姐。” “你没走?”声音惊恐万分。 莲绝笑。 “我走哪去?” “......那你......”声音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 “我一直就在这里啊。”理所当然的。 “你......” “我等着看好戏啊。看到一个自称是月瑕姐姐的人亲手杀死信赖自己的小雪妹妹,自以为是地去复仇。” 落云眼睛黯淡:“既然你知道我将要杀她复仇,你又没为什么在我下毒的时候阻止我?”顿了顿,“她真的会被我杀掉的。” “哦?”上扬的语调,“这样我我可以就她之后,多一个理由让她喜欢我呀。你也不是不明白,我是决不会让她死的。”说话间,杀气在莲绝的眉宇间升腾。“不惜一切代价。” 见落云缄然,莲绝继续道:“你不应该选择下毒这种笨拙的方法。至于为什么,让我告诉你。因为你的心在一瞬间软了,才出了让你没有退路的拙招。”莲绝清浅地说着,有淡淡的惋惜。“你不适合做一个杀手。因为你连作为一个杀手最基本的心态都不俱备。一个优秀的杀手是不会让别人找到自己的弱点的。” 听罢,落云轻声笑起来。 “那你呢?你的弱点,可是被我看得一清二楚。身为暗蝶最优秀的你,你的弱点。” 莲绝眉毛向上扬了扬。“哦?” “你的弱点,就是这个小姑娘吧。”落云指向樱雪,“自己身为一个杀手,却为了这样一个姑娘而不顾冒任何风险。”落云口气里混杂着复杂的得意。“这一点,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 “......是这样吗。” “我违背主上的命令擅自行动,便早以将生死置之度外。更何况,我是为了我们全族的人的仇恨才加入那个组织。现在报仇的时刻来临,我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我已经做好了一切死的准备。所以现在,你就是杀了我为这个小姑娘报仇我也不在乎。” 阳光洒在莲绝妖艳的面颊,染上一层绚烂。 “落家的仇恨,是吗?” 落云紧紧地咬住嘴唇:“是。” 莲绝淡然回忆道:“十五年前,为了夺取穿云剑法,水无痕和蚀蓝山庄联手发动了一场武林血战。原穿云山庄的庄主沙翔云及其夫人被迫双双自刎,然后穿云山庄所有的人都死与这场斗争之中。” “然而,令水无痕和蓝蚀光没有想到的是,沙翔云的结拜兄弟落步飞在这场屠杀中救起一个女婴,幸运地逃脱了这场劫难。二人想斩草除根,便立刻派人追杀落步飞,最终把落步飞逼死在断崖边,而女婴却下落不明。” “但这远远不是事件的终结。两大家族又调动心腹部队暗中对落家九族进行了惨绝人寰的屠杀。从此,在江湖中便在也听不到关于落家的任何消息。” “而他们并没有料到,在斩除落家九族的时候竟然漏掉了两个人,那便是在那天碰巧去寺庙祈福的三少奶奶和她仅有三岁的孩子。” 莲绝说完,微笑着看向落云。 “看来你调查得很清楚嘛。——不错,我就是那个遗孤。”落云神情显得极其痛苦,仿佛那是她最不愿去想起的往事。“母亲和我回来时看到却是尸横遍野的景象。所有人都死了,直到后来,我才从知情的人口中打探出了仇家是谁。母亲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到十岁便郁郁而终。知道仇家的势力很大时,我发誓要血债血偿,加入了暗蝶,刻苦习武,为的是将来有一天好手刃仇人。”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那穿云山庄和蚀蓝山庄都在不久前毁于一旦了。”莲绝清淡地补充。 “你还好意思说出口!”落云不顾一切地狂吼起来:“穿云山庄不说便罢,那是它和蚀蓝山庄狗咬狗,落得那下场也是咎由自取。那蚀蓝山庄的几百口人是谁在一夜之间统统灭光的呢?这还不说,所有尸体全部都被残忍地劈成了碎片。” 短暂的停顿。 莲绝神色倏然严肃。 “那是任务。” “任务?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可以把几百条性命一笔带过吗?”落云冷冷讥诮。 “几百条?”莲绝似乎觉得这个数字实在是太好笑了。“几百人?不错,蚀蓝山庄确实是几百人。可是在这之前之后又有多少人因为这两个简单的字而死在我手之下呢?别开玩笑了,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莲绝声音冷漠犀利,眼睛似乎能洞察一切。 落云嘴唇紧闭,脸色铁青。 晓时梦已觉,但看镜中靥。 一朝琵琶语,三生水中月。 迢迢何处歇,翩翩舞衣结。 丹青画柳枝,枝上更无蝶。 正文 第十一章 “主上已经知道她的事了。”落云看着莲绝,警惕地提起气来。 “嗯,我明白,不用第二个人提醒。”莲绝眯起眼睛。 “你准备就这样一直瞒下去吗?”落云冷笑道,“你背叛暗蝶,以及这个秘密。” “我并没有背叛什么,从一开始,我根本就没有被打上暗蝶的烙印。所以说,也就不存在背叛不背叛了。”莲绝的语气有讽刺的意味,“因为他不能这么做。” “难道你——” “不错,我根本不属于暗蝶,只是有人一相情愿地把我拉入。当然,他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代价?” “告诉你也无妨。我答应过他呆在暗蝶直到帮我找到仇人为止。” “你也有仇人?” “不会告诉你更多了。”莲绝走向脸色死灰的樱雪,“再这样耽误,你的目的就达到了。她真的会死的。” 落云勾出一抹残笑,随后敛起笑容,“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救她。你甚至连她中的是什么毒都不知道,更别说什么解药了。” “哦?是这样吗?”莲绝捋着樱雪的头发,嘲笑般地回望落云。 落云咬牙。“我是死也不会给你解药的。”握紧拳头,指节煞白。 莲绝冷笑,妖魅眸子的光更加轻蔑了,“没必要跟你废话了。” 莲绝抽出剑。 落云反应敏捷地朝后跳了两大步,“想灭口?” 莲绝反过剑刃,朝向自己。“取你性命随时都可以,何必到现在?” “......你干什么?” 莲绝举起苍白的左手腕,靠近明晃晃的刃。 落云紧蹙眉头。 只见莲绝剑锋利的光划过他的手腕。 随后,殷红的液体汩汩蜿蜒,沁濡了同样殷红的衣。 莲绝稍微笑了一下,抬起流血的手臂,举到落云眼前。 “看,我不管是什么毒,不管有没有解药,只要这样,她就不会死。” “你!?” 莲绝抬起樱雪毫无支撑力的头,选取合适的角度,让淌出的血液不断汇入樱雪的嘴巴。 直到她的嘴唇也被染成鲜艳的赤色。那种如斯的色彩在阴暗中分外夺目。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莲绝任那抹鲜红缠绕在手臂上,用袖子擦了擦樱雪的唇,“所以说你选择了一个最笨拙的办法。因为无论下什么毒你是绝对杀不了她的。” 落云脸色“刷——”地苍白,只有嘴唇在颤抖,身体不停地抽搐。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莲绝别过身,笑道:“忘记告诉你,所有的毒对我无效。当然,我的血就是最好的解药。所以,你就别费心机去下什么毒了。因此,你下了一个必输的赌注。” 见落云什么话也没说,莲绝的笑意更大了一些。 “因为,你的对手是一个魅。” 因此,你下了一个必输的赌注。 因为,你的对手是一个魅。 看着樱雪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落云神色又是一凛! 落云狂乱!她一定要报仇! 为了报仇,她苟且偷生得活下来,受尽屈辱,在苦苦哀求下终加入了暗蝶。因为她的业绩太差,所以不得不忍受非人的折磨......可她挺下来了,她终究是挺下来了! 牺牲了那么多,为的是什么? 她一定要报仇!! 如今这个男人,这个同为暗蝶却优她许多的精英又有什么资格来评价她这个为了报仇不惜一切代价的人!她能了解她的心情吗?不!他永远也不会懂得这是一股在心底压抑的多年的火焰终于爆发的时刻的心情!! 她要报仇!她必需这么做!只要能杀得了仇家,死又算得了什么? 刚才他的一番话让她顿悟:报仇是不需要怜悯之心的,既是仇家,既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仇家的后代!只要是复仇的对象,就一定得死! 就,一定得死。 “是这样啊。既然下毒没有作用,那用另一种方法呢?”落云低下眼睛,脸旁的头发折下遮住了脸。 莲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等待下文出现。“另一种方法?” “就是这样!!” 落云从衣袖中迅速拔出一把银针,毫无犹豫地向莲绝的方向撒去! 霎时,漫天乱光! 莲绝闪身,动作如轻盈地蝶一般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针。不,不能这么说,应该是他把所有的针都收回到手里。 可是,在那一瞬,他被引开了。离开了樱雪的身边。 “机会!”落云大呼一声俯身冲过去,一边以闪电的速度抽出匕首! 莲绝见状,苍白地笑笑,眸子里神情闪烁不定。既而,灰暗如斯。 血色衣袂在空中一挥。顿时,银色光芒的碎片便充斥了整个空间!它们都朝落云的后背急速刺去! 落云并没有躲闪,任由锋芒带来的疼痛在后背上撕裂着她,而顾不上去管。 她只有一个目的!其他的事情必需忍受到这个目的的完成! 匕首的刃反射到阳光,在樱雪的睫毛下投上一块光晕。 然后看见这片光晕急速扩大! 一旁的莲绝双眉紧蹙。 落云忍受着凌迟般地疼痛!这片痛彻心扉的感觉使她的头脑保持清醒! 高举手腕,匕首的尖朝着樱雪的心脏! 然后,陡然下落!! 这样,目的就达成了。 她就死了。 她看见匕首的凌光划破了樱雪如雪的肌肤,渗出猩红的血珠。 她看见自己燃烧的杀意撕开了樱雪的胸口。 然后,她看到,匕首在离心脏几毫的空中悬定。再也动不出一丝。 她终于明白了发生的所有。 一口浓腥的鲜血代替了本该有的惨笑。 落云回头。 一柄剑从她后背穿胸而过,残忍地从身体的另一端尖利而出。 剑上流淌着属于她自己的血,可是身体失去所有感觉,再也读不出痛苦的滋味。 那个鲜红的影子伫立在面前,就和剑上的血一样无情地看着她。 灰暗似暗夜一般的人。 视线渐渐模糊,天地在刹那混沌不堪。她想努力地诠释眼前发生的一切,可无奈,已没有时间。 动了动嘴唇,从嘴角流出的血液伴随着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一起落下。 “......不愧是你......莲绝......你可知主上他多么愤怒吗......天诛......” 娘,我对不起你,现在,不肖女就来陪你了。 “......天诛,吗?”莲绝闭上眼睛,冷冷哼了一声,表情在一瞬间哀伤如水,“我知道的。” ************* 樱雪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月瑕姐姐的尸体躺在自己脚下,像一个坏掉的布娃娃。 而莲,莲的眼睛陌生得仿佛再也不认识一般。 那是杀气,那是无情的蛊,那是惊心的邪异。 那是莲。 莲的衣服沾满血迹,可他毫不在乎。 还有,月瑕姐姐的胸膛里,插着莲的剑。 脸颊的刺痛感促使樱雪手往脸上一抹。 放下手看看,艳红欲滴,原来是自己的血。 殷红地,就像莲的衣。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樱雪听见自己冷生生地质问他:“理由?!” 莲绝转过身来,樱雪陡然一惊! 那样的莲...... 没有了任何煞人的锋芒,仿佛站在樱雪面前的,不是暗蝶里让人闻风丧胆的杀人工具,只是一个忧郁的少年。那般忧郁,惆怅得让她心痛。 莲,现在的莲,脱下了坚硬冰冷的外壳,显现出最真最纯的一面。 “莲......为什么?”樱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因为一个不明所以的原因。 “樱......”在沉默顷刻后终于开口,莲绝的声音却是低若蚊吟。 “莲,我知道你也有你的苦衷,我不会怨你,只是单纯地希望自己能了解这一切的缘由……” “......樱。” “怎么了?” “让我靠在你肩上吧,就一会儿。” *********** 天诛。 冰冽在心里反复默念着,搜肠刮肚地在记忆里寻索着关于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的一切。 隐隐约约得记得父亲提到过,可现在被其他不相关的记忆冲得淡化了。 是在什么时候说过的呢? 似乎像儿时的玩具,不知被遗忘在哪个角落里。 可是跟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说这个词至少有十年了吧,为什么而今又重复提到? 依稀有印象,却在苦苦回忆的过程里沙子一般从手掌划过,一溜烟就不见踪迹。越是努力去想起,就连那两个字也觉得陌生了。 不好了。冰冽双手敲着脑袋,为什么就记不起来呢? 忽然敲头的动作戛然而止,冰冽的脸色刹那间惨白如纸。 思路抽丝剥茧后瞬间清晰。 天诛...... 他仰天闭上眼。 这一切又到底是为什么? *********** “莲,现在你能告诉我你的原因吗?” 月光下两人并肩而坐,温柔的白色光亮绒毛一般包裹在两人的身边。 “......樱,若我告诉你一切你会原谅我吗?”莲绝声音清忧,雾霭般模糊。 “如果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原谅你。”樱雪目光闪烁,“如果你什么也不肯告诉我,待我自己查明真相的时候,我更不会原谅你。” 莲绝听罢,敛起忧容,清淡地笑笑,“好吧,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包括你想知道的和你不想知道的。” “说吧,别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扛,你会崩溃的。”樱雪莞尔一笑。 “嗯,在我告诉你之前,我能求你为我做一件事吗?” “......行。” 莲绝别过身体,从腰间解下佩剑,掂了掂,递给樱雪。 樱雪接过剑,却是满脸疑惑。“这是干什么?” 莲绝淡淡地笑着,语气也轻如浮云。 “若你听不下去的话,就杀了我吧。”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 我不希望你被仇恨包围,只愿你能快乐地,活下去。 莲?尽管樱雪的心中有千万个问号,她还是点点头。 莲绝见状,又是一笑。笑如秋水。 然后,他垂下眼睛。“樱,你知道我这身红衣是怎么来的吗?” 樱雪摇摇头,表示不理解。 “以前你不是也看见这衣服不是这个颜色的吗?” 樱雪心中一惊,“难道是同一件衣服吗?” 莲绝点头,“是,一直以来都是。这件衣服从我作为暗蝶的杀手开始,就一直伴随我。最初,这衣服的本色是一尘不染的纯净白色。”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莲绝无奈地笑笑,“这些红色都是人的血啊。” 樱雪“啊”地惊呼起来,“莲,你!” “就是这样。这些殷红的颜色,就是带着怨念的亡灵生前的血。” “怎么会这样?”樱雪捂住因惊恐而张大的嘴巴。 “这是属于我们魅的一种怪异的特性。杀了人,汲取带有死者怨念的血,就能在短时间内把武功飞速提升。但是,那些阴厉的颜色不会消失,它们会永远跟着你,如影随形地跟从。若杀的人过多,最后那些附在你身上的怨魂最终会吞噬你,落得个行尸走肉的下场。”莲绝说到这里,又自嘲地笑起来。“我曾经认为,我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报仇,所以我顾不上什么禁忌,为了使我自己的武功精进,我选取了这一条方便但危险的途径。——一切都是为了杀那个人。我的脑子里除了杀戮似乎没有其他的想法。” “为了在最短时间内提升自己,我十二岁便开始了杀手的生涯。每天在血和疯狂的仇恨里度过,我也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丧命在我手中,我唯一明白的是,当初的第一个目标实现了——拥有藐视群雄的武艺。我不断地为心里那簇烈烈燃烧的火焰添加新柴。终于,在有一天里,我手刃了仇人。” 莲绝痛苦的闭上眼睛,“但是,在报仇之后,我得到的只有空虚彷徨,甚至,我开始怀疑当初那坚定不移的信念是否正确。” “可是想来,我犯了一个自己也无法饶恕自己的罪过。” 樱雪怔怔地凝望着红衣的莲,心仿佛有成千上万的小虫在啃噬着一般,不是滋味。她紧握了一下手中的剑,蓦地发觉,双手已然被汗水浸透。 “莲......”她不知道,此刻她应该说什么样的话安慰他。他的眼神,他的话语,那样的他。她无法接近,无法去沟通。 “樱,你认为,我会得到宽恕吗?”莲绝语气嘲讽,但说话的时候心里却像是有久久无法解开的结。 “会、会,当然会,莲是最好的,就算那些人不会原谅你,可对我来说,莲是最好的!所以,不管莲做了什么,我相信,莲都有足够的理由让我信服!”樱雪拍着胸口,夸张地笑起来。 莲,怎么样我才能让你快乐呢?我不愿意让你终日为了仇恨而生存。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莲绝抿嘴笑起来,笑容染开了决绝的妖艳。 “樱,你真是这样想的吗?在你心目中,难道不会厌恶那个双手沾满血腥的我?” “我不会讨厌莲的,我永远不会讨厌莲的。不管莲曾经是什么样的莲,可是在我面前的莲我不会讨厌的。我不管莲是什么样,只想......”说不下去的时候,忽然停顿,后又加重语气。 “——只想,莲永远和我在一起。”樱雪笑脸对着月亮,嘴角和月儿一般弯弯的勾。 少女坐在少年身边,绽开笑容。笑容浸透了整片天空,月儿星辰也快乐起来。 旁边,莲绝的笑得却痛苦无奈。 “如果说,我做了让你永远误会原谅我的事情呢?” 唐突的话语打断了暧昧的气氛,生冷僵硬地响起。 樱雪愣了一分,后又笑笑,“我知道,不会有的。因为莲不会做让我伤心的事情。” “你就这般肯定?”红衣的莲痛苦地低下头。问道。 “嗯。我相信莲。”樱雪望着垂下头的莲绝,笃定的说。 “可是,你也看见了,是我杀了你的瑕姐姐啊。” “不,我相信莲,我现在明白,一定是瑕姐姐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顿了顿,继续说到,“而且,是无法得到饶恕的事情。”樱雪凝视莲绝,“难道不是吗?” 沉默几分,莲绝蹙起眉毛,“她要杀你。” 樱雪的反应并没有莲绝想象中的激烈。 她只是瘪着嘴巴,笑得无奈。 “嗯,这些,我都明白。” 莲绝惊讶地瞪着樱雪瞳孔中的自己,“你怎么会知道?” “嗯,”樱雪低低地垂下眼睛,几秒中后,又重新抬起,“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月瑕姐姐的事情没那么简单。”顿了一下,蓦然开口道:“可是,我也没想到。她的目的是我的命。而我最初留下她的是因为我感觉到她身上有很多我不知道但和我关系紧密的事情。” “敏锐的感觉啊。不过,”莲绝轻轻纠正。“月瑕只是一个假名。她的真正身份是暗蝶的杀手。”望了望樱雪吃惊瞪大的双眼,又道,“她是来复仇的。” 樱雪低头想了一下,随后欢快地拍起了手。 “我和瑕姐姐没有仇恨啊,我们以前连面都没有见过。——啊!我知道了,一定是她太糊涂,找错人了!对不对,莲?” “不,她没有找错。因为你,就是她的仇家。” “为什么啊,这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莲绝的眼神黯淡了一些,沉吟着。 “和你也许没有直接的关系,但和穿云山庄关系重大。” “爷爷和爹?不会吧!他们都是好人!” 莲绝笑了,拍拍樱雪的头,“樱,你太天真了。在这个世上,一个人的本质的好坏是不能单单用印象和平时的所作所为来判断。要看他是否是好人,就应该去寻找他内心深出埋藏的,见不得人的秘密。” “可爷爷和爹对我很好啊。对我来说,他们是不会做出对我不利的事儿来的。” “对,是这样。因为你们之间,有着看不见的羁绊。那是你们身上都流着相同的血脉。简单地说,就是血缘关系。” 樱雪看着莲绝,眼睛里的光儿迷迷糊糊的。 “照莲的意思说,爹爹和爷爷都不是好人呐?” 莲绝再笑笑。 “我可没说他们是坏人。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意思,樱雪最讨厌在讨论严肃话题的时候打哑谜。 莲绝把话儿接下去,语气多了一丝戏谑。 “没说他们是坏人,但也不等于他们是好人,他们没有干过坏事。” “你什么意思啊你,说这么复杂,我哪里会懂?”樱雪鼓起嘴巴:哼,说爷爷和爹的坏话还这么臭屁。 莲绝沉了一下,抬头仰望星空。星星伴着月亮,茸茸的光。 “其实,区分人的好坏就在另一个人的一念之间。这种评判,可是说是主观的,人为的,往往会带着那个的自身的感情因素。所以,这样说一个人是否好坏是不公平的。” 樱雪看着莲绝,对她今天的话特别多表示不理解。 莲绝抬起一只手,遮住并不耀眼的星光,继续说下去。 “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是绝对公平的呢?两家的恩怨,若使一家得到满意的解决,那另一家便会觉得事件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为什么两家人的仇恨不共戴天,可到最后让步的非是我们呢?这样,不公平就出现了,仇恨也怨怨相报,没有尽头。若不这样,事情又如何解决?所以,结果往往是牺牲一方的公平来换取两方的和平。但问题就出现了。谁愿意自动牺牲自己的利益呢?就这样,无休止地争论下去罢了。” “也许,樱,你会认为我的看法有些偏激。可是,这,都是我存在在这个世上理解出的道理。也许是因为我生活的环境太阴暗的缘故吧,所以,我一直秉着这个让我一直存在的道理继续活着。” “只有强大的力量,才是解决一切的办法。若两方争执不下,就需要第三方的介入才能平息。” 樱雪望着莲绝,眼神愣愣的,让她似懂非懂的话里,似乎隐藏着更深刻的意义。 只可惜,她参不透。 莲挥挥手,“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言归正传吧。” “樱,你可知道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莲前面不是说过吗,你要复仇的。”樱雪目光烁烁地望着莲绝。 “对。”莲绝眼睛里空茫无物,忽然,他阴邪地笑起来。“我要告诉你,其实,我的仇已经结束了么?” “嗯?”樱雪瞪大眼睛,“莲你找到仇人了么?” 莲绝脸色阴鸷,或可以说是青白。“找到了。而且我一剑结果了他。” “那应该是好事啊,”樱雪不明白地挠挠头,“对莲来说是多年的负担终于卸下了啊。” 莲绝没有说话。 星星很亮,光芒盖过了一旁的月亮。有风吹过什么,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响声。 莲绝伸出手,五指张开,从指间的缝隙里看着茫茫的星光。 “好事情......么?”近乎邪异地笑着,莲绝的表情却忧伤如梦,“对我来说,真的是好事情么?” 樱雪瞪他,“莲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邪气地笑着,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哪个桀骜的少年。 “我说,我终于报了仇了。”修长的五指投下一片阴影,班驳地覆在他绝美的面容上。 光与暗,就在这一面,交接。 “那你还古怪什么?”樱雪狐疑地眯起眼睛,猛然,似回过神来般,惊到:“是很我有什么关系吗?莲,对不对,是和我有关吗?” 莲绝慵懒地伸开手,霍地坐起身来。 “我的仇恨怎会和你有关?”他古怪地反问道,眼神阴郁。 樱雪一下子膛目结舌,一时间,莲绝的话堵到她无话可接。 “莲......”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不知道心中少的到底是哪一块。 “樱。”方才神色有些激动的少年黯淡下来,带着一些歉疚。 “莲,你不是要对我说什么吗?”少女看着眼前的他,不知为什么,心中莫名地抽紧。 “杀了我。” 平静如梦的语气下,莲恳求着。他眼睛暗淡无色,如一团死水般。 “杀了我,让我解脱。”再一次重复着,少年痛苦地闭上眼睛。 “为什么非要是我?”少女望着手中的佩剑,一时有些出神。“我不想让莲死啊,莲为什么非要死呢?” 极度痛苦地,少年的脸色陡然苍白,绝美魅惑的面容下,表情却是无以名之的古怪。 “不要问为什么,否则,你是不会轻易让我解脱的。” 觉得心中一股不灭的愤怒在燃烧,少女神色一冷,“叮”地一声把剑扔在地上,霍然站起身,身子挺地很直。 “你必须说,莲!我说了的,你没有必要隐瞒,否则,我会憎恨你,厌恶你,永远不会原谅你!” 少年脸色惊心地苍白,轻笑了一下,淡然抹开一丝揶揄,随后,也站起来。 “我说了,你就不会憎恨我,厌恶我,原谅我吗?”笑容在他脸上染开一抹奇异的红晕,“太过于单纯的想法啊,樱,这一点,会在以后害了你的。” 少女的手有些抖,竟然连说话也是抖的。“莲,你说啊。不要再这样了,这样的你,好可怕。” 莲低下头,良久,挣扎着抬起眼眸。 “樱,你可知道,我一直追寻的仇人......”一下子,他的语气坚定了不少,仿佛下了某中决心般。 “我的仇人,是你所谓的爷爷。” 空楼鸢飞浮云低,扁舟不系夜色迷。 遥望朝云思暮雨,回眸一笑浅相惜。 正文 第十二章 莲的表情痛苦却认真。 莲说,我的仇人,就是你所谓的爷爷。 浮云飘动,极轻极浅地,遮住了月色。 淡然的月光被封在一抹轻浅的灰白里,半透明一般。 时间的齿轮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不前。卡嗒,地,一声。 少女伫立在浓腻的夜色里,身后群星璀璨。 而她的眼睛,却是没有颜色没有光点。 轻轻地,旁边的身影跟过来,停在她的身边。 那是一个红衣服的少年。 少年有一张美艳到让人窒息的面容。而此刻,如同幽夜般的剪瞳里,灰暗的波涛在翻涌着,吞没一切的情绪。 轻轻地,他拾起掉落在地的佩剑——那曾经饮过千万人鲜血却属于自己的利刃。 风一般轻,送到失神的少女手中。 “杀了我。”低柔黯然的声音说出三个字。 没有太多的语言,没有太多的情感,只是浅淡若云烟的三个字,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 杀了我吧。 我不奢望你的原谅,只希望你手中的剑让我从痛苦中解脱——一切都是那不能饶恕的鲜血的洗礼。所以,让我解脱,杀了我吧。 因为,我不希望,现在的你,因为我的缘故。 失去笑颜。 然,她没有动。 一点也没有。 良久良久。 月如钩。 月光下的她和他就那样伫立着,维持着不变的姿势,仿佛空灵的画一般。 久久,少女听到了风的声音。 那般地轻,轻到忽略了一切。 她知道,红衣的他正在她的身后,她却,随着时间的流失逐渐僵冷如冰。 原来,命运是如此地捉弄着他们彼此,让他们在仇恨的锋芒里行同陌路。 不。 她不要这样。 她不想这就是结果。 “莲,告诉我,我要你再次告诉我,这一切,都是骗人的。” 少女的声音平静如镜,但,一点点,一点点失去了以往的生气。空洞而渺茫。 少年无奈地笑笑,缄然地递上佩剑。 “叮——!” 樱雪从莲绝手中抽过剑,猛力在半空挥舞一大圈,随后直直地朝的红衣的他的胸膛凶狠地刺去! 剑身泛着清亮的光芒,它们包裹着通体澄亮刃划破沉寂的空气! 刹那间,清冷的温度飚升到炽热难耐! 少年神色平静如水。 淡然地,清浅地,他弯出一抹纯粹的笑容。 然后,缓缓,闭上双眼。 仿佛是等待裁决的罪人一般。 殷红的衣袂,无风,猎猎飘飞。 幽长的红发披散下来,遮住原本绝美无瑕的脸颊。 愤怒使少女的眸子不再澄澈——相反地,那是混沌迷茫但狂怒的艳光! 一股异样的力量促使她出手,把尖利的锋芒逼向红衣服的莲! 那一瞬间,樱雪握不住手中的凶器,浓腻的腥气弥散在两人间。 剑的锋芒,仿佛是慢动作,一点一点,刺入那片飞扬的红衣。 然后,同样殷红的血顺着光亮可鉴的剑身汩汩淌下。 心中异常地疼痛不已,快要碎掉。 不,不是这样的。 那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啊。 “铛——!” 通身凝着刺眼红芒的剑飞向空中,随后垂直地坠落到地面,发出一声锵然的金属撞击声。 苍白的嘴唇渗出猩红的血迹,少年缓缓睁开眼。 樱雪的嘴唇已然咬出血来。 莲绝看罢又是一笑。“怎么了啊,樱。难道觉得让我以死解脱作为惩罚还不够么?”顿一顿,看见少女含着泪的眼睛,心中漾起绵绵入骨的痛。 “喂,樱,怎么了啊,为什么要哭泣呢?”温柔而低浅的声音疑问着少女。 “莲你太狡猾了!你怎么可以丢下一切却呢?” “......” 少女抬起泪盈盈的双眼,失声问到,“为什么是这样?莲,为什么是这样?” 莲笑了,“其实这个世上,有些事情就是那么巧合。巧合得让你措手不及。” 樱雪都着嘴巴,失神地望定沾满血迹的剑。 猛然,清醒过来似地,发疯地朝着红衣服的少年扑去。少年没料到着一冲动的举动,怔了一秒,被迎面而来的她扑倒在地。 樱雪望着莲绝被血浸透的衣服,疯了一般地拉扯着。 “莲,你受伤了!你怎么会受伤!你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 少年拉开少女的手,掩住衣衫,望着此举的樱雪,眼神一阵说不出的古怪。 在风吹凉了夜色的须臾,樱雪又听见了那浅淡如烟的声音。 她全身上下一震! 莲的表情平静如梦,轻轻地,他拾起地上染血的佩剑。 “樱。你,还准备杀我吗?” 月色如银。 月光一层一层的交合,凝聚在失神地少女身边。泛起一圈异样的光芒。 夜风如丝。 一点一点带走了空气里的余温。渐渐,渐渐,透过肌肤。那凉水一般的感受传到整个身体。 终于,他听见了她的回答。 她自己也是这样听见的。 “莲,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努力平静的声音仍掩盖不住的略微战抖,“我要你轻轻楚楚地告诉我。那就是,在你离开我的那一段时间里,你究竟做了什么。” 莲绝浑身一个激灵! 没待他回应,少女的声音继续说到。 “还有,告诉我,曾经那个和你长相相似的男人是谁。” 顿了一下,最后说的一句话让少年的脸色陡然苍白如死! “然后,告诉我你们口口声声说的那个词的意义。” “那个词?” “天诛。” ************ 樱雪推开门,扑面而来一阵凉湿的气息。 她不由皱起眉,“这么冷啊,已经这么冷了啊。” 北风呼啦啦地吹着,天空乌云密布。 手指被冻得有些哆嗦,她连忙把手指拢起藏进袖子深处。 “呼——”吐一口气,顿时眼前升起阵阵白雾,“快要下雪了吧。” 回头望进屋子里,眉间簇起一团莫名的怪异。 那个曾经杀人无数的少年安恬地熟睡在床榻上,呼吸均匀悠长。但他的眉毛始终是紧蹙,似乎一夜也没有舒展开过。从不离身的佩剑放在就近的地方,现在那看起来沉甸甸的铁家伙也似乎失去了生命一般老老实实地呆着。 说实在的,如果现在他醒来,自己也还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他。自己还弄不懂,为什么就轻易地放过已然成为仇人的他。 想到这里,樱雪一阵心慌。为什么自己连仇恨也不记得?像遗忘在某处的东西,始终不想再去拿回。 那个红衣服的少年曾经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但他自己却在仇恨的深渊里不断地坠落,以至于想一死了之。虽不说自己旁观者清,但现在她也被卷进这个旋涡。——也许这也是为她着想吧,不对她说实话的原因就是不愿意让她也涉足这个阴冷的冰窟窿。然,现在怎么说也已经迟了。 现在的她,非要把一切都弄清楚不可。 昨晚看到他眼底的执着,他对她说,要带她去见一个人。 ——那个人,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清清楚楚地道给她。 她问为什么不是莲自己?哪知他笑着对她说,“我知道的,只是其中的很小一部分”。 于是,他便答应她,一早起来,便起程去见那个人。 还有一点,樱雪比较放不下心。 冰冽自从追随女子出去之后,就一直未归。她担心他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可转念一想,他那么高的武功,应该谁也奈何不了他,也就不便担心什么。可是现在要离开这里,冰哥哥还不知道。 心里只想他快些回来,告诉他。 屋子里传来一声响动。 樱雪回头一看。莲绝已经醒来,坐在床榻上,正出神的望定她。旁边是嵌着宝石的佩剑。 樱雪避开那灼人的目光,把视线转到了剑上。 忽然,她猛然想起什么似地,眼睛一亮! “莲,你剑上的宝石究竟是——” 莲绝似乎回过神来,忽然明白了樱雪话中的意思,慵懒地整了整衣服,横身拿过剑。 “这个?”手指指向黯红的宝石,莲绝顿悟地笑了,“樱,你想得没错,这颗石头,和我给你那颗的一样。” 见樱雪在身上掏掏摸摸,莲绝笑着横过剑来。 “对,这也是血艳。” “一个魅究竟能凝聚多少颗石头啊?”停止搜索,不解地瞪大眼,樱雪问莲绝。 “一个啊。”莲绝理所当然的回答。 樱雪更奇怪了,“那这一颗是谁的呢?”手指指着剑,迷惑地问。 “这一颗?”红衣少年惊讶着,眼神又是一阵复杂古怪,用剑支撑起身体,侧过脸去,似乎这个问题是一个最不想回答的。 “这一颗是——” 还没等少年说完,一个声音就把那点余音带着后面的答案一齐打断。 哗啦——哗啦! 两人同时反射性地向门外望去——那是那个破栅栏惹的!只要有人来推开他,那个老态龙钟的东西就发出吓人的恐怖声音来表示抗议。 随后,只见一个冰蓝色的身影跃了进来。 樱雪首先反应过来,笑一笑,蹦蹦跳跳地迎出去。 “冰哥哥——” 冰冽见樱雪笑容灿烂地扑过来,眉头一皱。呼——地闪身,侧到一边。 樱雪看见冰冽闪开,此时的她已来不及退身,被惯性冲击,一个扑趴栽到地上。 冰冽还是皱着眉头把樱雪扶起来。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大姑娘一个还往地上摔。” 樱雪拍着满身的泥土,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你以为是谁的错?”继续拍泥土,身边扬起一股灰尘,“要是你不躲开我哪里回摔交啊?那么痛的事情白痴才会故意去做!” 冰冽嗤之以鼻。这个小姐的歪理怎么一大堆啊! “那家伙呢?”在冰冽的话中“那家伙”就指的是莲绝。 樱雪对此早有心领神会,答,“在屋子里呢。” 冰冽按住樱雪的头,底声道:“我有话和那家伙说,小雪你能不能先在这里等一下啊。” 樱雪听罢,一把挡开了冰冽的手,怒道,“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冰哥哥和莲都把我蒙在鼓里!既然是和我有关的事,我就有权利弄清楚!” 冰冽的眼神倏忽奇怪起来,“你怎么知道事情和你有关?” 樱雪退后两步,瞪着眼睛反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和事件本身无关?” “可你还不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事情啊。”冰冽更奇怪了。怎么她一口咬定他要说的事和她紧密相关? 正当冰冽纳闷的时候,一抹红色的身影从黑暗中渐渐显出。 “不要奇怪,是我告诉樱的。”莲绝表情淡定地从屋中走出。绝美的面容下还有消不去的倦意。 冰冽显然对这个解释有些不理解,皱着眉头,他把视线扫向莲绝。 “你说了?” 莲绝仍然淡定,“我说了。” 冰冽听罢,语气陡然急促起来,“你可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莲绝笑笑,表情很平静,“对于这件事,樱比谁都有权利知道。” 冰冽咬着嘴唇,定神细细地想了一下,口气松了些,只是带着少有的坚定,“我要带小雪去见一个人。” 莲绝笑道:“正好我们俩不谋而合。” 冰冽微微眯上眼睛,眼睛里翻涌着奇异的光彩。“你也准备去见他?” 短暂的静默,莲绝蓦然启齿。 “解铃还需系铃人。” ************* 哎—— 冰冽莲绝在心中第一百次叹气。 这个小姐!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干吗那么兴奋呐!瞧瞧现在她在干什么! 只见樱雪大小姐左手拿着两串糖葫芦,右手捧着几大块绿豆糕,嘴里还叼满了花生糖! 这还不说,她还连推带拱地把两个人拉扯到卖冰镇银耳汤的地方,俩眼骨碌骨碌用特无辜的眼神望着一碗碗晶莹的汤水,又特无辜地回望冰冽莲绝。 哎—— 冰冽莲绝在心中第一百零一次叹气。 准是上辈子造孽太多,这辈子遇上这么个让自己没辙的人! 哎—— “走了走了!还要玩儿多久!又不是去玩的!” 好不容易狠下心来准备拖走大小姐,却看见那大眼睛里扑簌簌泼下了眼泪。 “呜……人家出门玩一次你知道有多不容易吗?呜......就知道欺负小孩子……人家只是想再和一碗银耳汤,你就那么凶……呜……” 两人同时从心底冒出一股无语问苍天的感觉。 我的天!到底该拿这人怎么办啊! 最后,在满足了樱雪小姐的最后一个“愿望”以及冰冽莲绝的叹气次数累积到N的N次方的时候,他们终于能离开小吃摊了。 ************* 漫天飞雪。 飘飘洒洒,鹅毛般的雪粒扑扑坠落,覆盖住原本苍翠的山峰。 目之所及,茫茫皑皑。 仿佛天地都融合于这片银装素裹的场面里。 一切都是洁白无暇,让人种从身到心都彻底清洗的感觉。 脱胎换骨一般。 心灵澄净。 樱雪一路上哼着自编自唱的小曲好不快乐。 说实在的,她这是第一次看到雪。因为以前穿云山庄在江南,而江南的冬天是不会下雪的。 第一次见到,新奇连带着好奇的心情都一股脑地奔腾出来了,把那小小的脸蛋乐开了花。 晶莹的颗粒在空中打着旋儿飘落,最后挂在她小巧的鼻尖。 顿时,透进皮肤里的是一丝沁透的凉意。 纤巧的雪花融化在鼻尖,唇角,发梢。 少女的眼睛弯出一抹调皮的笑意。 “太漂亮啦!我终于看见雪了!”她欢呼雀跃着跑到前面。 “嗯,过了这个村落,就没有歇脚的地方了。怎么样,去休息一下吗?”冰冽笑咪咪。 “不,我要一口气冲到山顶上去!”樱雪边跑边叫,“然后第一个知道自己的秘密!” “你一会累了可别叫啊。” “就不知道是谁叫。”樱雪反唇相讥。 “对啊对啊,就不知道是某个人在哇哇叫肚子饿。” “呵呵,冰哥哥不知道啊,别害羞了,你肚子饿就说出来吧。”樱雪的笑声消失在拐角。 冰冽叹气。这小姐一路零食就没消停过当然不会饿了,可自己的肚子哪儿经得住这般折腾。哎——舍命陪小姐了。 咦,那不是莲绝吗。他在干什么啊? 冰冽好奇地探过身去看个究竟。 只见莲绝坐在山崖上正悠然自得地吃着烧饼,旁边一只小鸟扑扑飞过去。 他、他居然还有心情吃烧饼! 冰冽晕倒。明明是心情沉重的事情怎么这两个人都这副模样! 他实在是想不通啊。 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他们两个人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一定是。才会用这一种转移自己注意力的方法去平息心情。就连那家伙也一样。 这样看来,发生的,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情。 ——我要带小雪去见一个人。那是他的原话。这样说,他也清楚得很。说不定,他知道的事情比自己还多。只不过在平时被他深深埋藏。 而现在,是告知真相的时候了。 一座很别致的小木屋。 孤独高傲地耸立在山尖。 寒风凛冽,大雪飘飞。甚至有一点摇摇欲坠的感觉。 屋前屋后都有一池冰水。寒气袭来,一阵阵逼人的冷意。 不过颇为诡异的是,在那大雪粉飞的山顶,气温应当是极低,可那水池里的水居然没有结冰。水很清澈,清澈地透明,透明到一种“无”的状态。若不是感觉到森森寒意,恐怕就把池中冰水忽略了。 冰冽觉得身后一阵动摇。 ——原来是原先兴高采烈的樱雪被冻得牙齿打颤。咯咯地哆嗦。 这也难怪,不论是谁,就连像他这种在寒冰和蛊毒之下成长的人面对这极地而诡异的温度也免不了有一丝心慌。 深呼吸。冷气不断无孔不入地涌进身体。全身仿佛是被针扎了一样细小地疼痛。那些带有冰渣的风划破你的衣服,刺向你的肌肤。 冰冽笑了。 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隐者啊。原来父亲说过的话也不无道理。“若无必要,就绝对不要和那个人发生矛盾。因为你最后的下场必定会残不忍睹。切记,切记。”那时的他以为父亲是在恐吓他,一脸不以为然。但现在他终于明白一二他父亲的苦心了。但同时,一个另他困扰的想法也随之诞生。那就是——要怎么恳求才能请这位高人赐教? 不知不觉,他才发现,莲绝已不在身边。 一边疑惑地四处张望,一边心里却越是沉不住。 是不是因该直接上去敲门?这样是不是有失礼节? 踌躇之间,却见小屋的木门吱呀旋开。 因为风雪的关系视线较为模糊,只隐约看见烁烁的人影。 在近一些,便看清了轮廓。 却总是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应运而生。浑身像透明一般展示着。 好敏锐的目光。 冰冽心中暗自惊讶:果然不是普通的人! “你应该是冰族的人吧。” 冰冽无措地点头,眼神却散漫在来人身上,“不错,正是。在下前来只有一事想求知。还请高人赐教。” “高人?哈哈!原来你们是这么称呼我的吗?”人影仿佛是笑了,身体略略下躬,微颤着。笑了几下,像是笑够了,便敛起声音,又是那种飘忽和冷淡。“既然是冰族的人就不算是外人了。少爷在外边想必是站得受不了了,还请进屋。” 影子在缭雾中划出一个“请”的手势。 冰冽重新定了定眼神,拉住樱雪向屋门走去。 “请。”影子说着,却先行一步跨进屋子。冰冽亦趋从。 却,在跨入第一只脚的时候陡然僵硬。 从踏进那狭小的空间起,浑身就像被束缚住似地。无形中似有一张巨大透明的网子一丝不苟地网住自己。身体里的气无从发出,全身刹时瘫软如棉花。 这、这难道是—— 对,绝对错不了!屋子里散发出阵阵浓闷的香气使从小在毒药中长大的冰冽了悟:这些香气是蓝月雾! 蓝月雾。是使毒高手都不会陌生的名字。在阴湿寒冷的地方其效果最明显不过——是平时的数倍!若是吸入这种毒药便会浑身内力被封印,纵使在高的武功也无法发挥泯然众人。 ——而这种毒术,往往是在暗杀武功高强的人时使用的下三滥手段。明知自己赢不了,却用这种低下的方式苟且胜利。这就是毒的可怕。可居然还有更可怕的人——那个莲绝。什么样的毒都拿他没办法吧。鬼魅一般的神出鬼没。 他的思绪在嗅到香味的瞬间从脑海迅速闪过。 有些犹豫了,犹豫之间便一只脚在内一只脚在外。 是不是该进去?踟躇不前时,却觉得身后猛然一拱! 那小姐居然若无其事地绕开自己还喊着“好冷好冷”冲了进去! 冰冽下意识拉住她,可手指却只滑过她的衣边。 这边樱雪进了屋子,还发现冰冽定在门口没有动。不禁心生疑惑。 “怎么?” “啊。”冰冽应了一声,发觉走了神,才盯着樱雪蹙着眉毛进了屋。 “进来啊!”樱雪逮住冰冽的胳膊猛拉。 “啊——”冰冽踉踉跄跄栽了进去。 “嘻嘻。”樱雪笑嘻嘻地看着冰冽,“冰哥哥,进来就不冷了吧,这里好温暖啊。” “哦。”冰冽无谓地应着,心思显然不在这上面。 这屋子里怎么蹊跷得一个人影也没有?刚才的人哪里去了? 蓝月雾浓腻的香味熏得他快睁不开眼睛。 冰冽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鼻子,一只手伸过去想捂樱雪的鼻子。 她却灵巧地躲开他的手。 “冰哥哥!”樱雪生气地叫。他怎么可以敷衍她! “啊?”冰冽回神,猛然察觉樱雪老虎吃人一般的眼神,一个寒噤,马上转移话题道:“那家伙死哪里去了?” “莲?”毕竟是小孩子,注意力不会一直那么集中的。“哦,冰哥哥知道他在哪里么?” 冰冽无奈地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毫无头绪。 “这个死莲!”樱雪骂到。 风雪飘摇,雪花乱坠。 狂风肆虐,天色阴沉地可怕。 “樱。” 嘿,是莲!樱雪慌急地别过头去。 “樱。”莲绝走近樱雪,她把后脑勺对准他。 “怎么了啊,樱?”莲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趁这莲绝发愣的空隙—— 樱雪小姐迅速转身过来用力一跳把双手扑扑下按,莲绝的脑袋往下压! “你个死人哪里去也不通知一下!想把我丢在这荒山被冻成干尸啊!要谋杀也要选一个好一点的方式啊!”樱雪说着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 “哦呀哦呀,现在的年轻人精神就是充沛啊!”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要去闹也用不着到我老头子门口来啊!” 门被打开,风雪中烁烁人影逐渐清晰可辨。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一个方向。 莲绝挣脱樱雪。 只见莲绝单膝跪下,平时高傲的头颅现在却低低下视。 “师父。” 凭栏无依夜斗星,身世难测叹飘零。 剑风恨饮仇情露,陌雪纷狂梦亦惊。 正文 第十三章 寒风凛冽,大雪纷狂。 风声呼啸,雪毫不留情地击打着屋檐。 小屋里。 浓腻的香气使人睁不开眼睛。 温暖而干燥的空气和外面形成鲜明对比。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似乎暗夜快要到来。 更冷了。 “你!你是……哇!栗子老头儿!”冰冽手指定在老人面前,惊讶得话都抖不出来了。 怎会是他?那个看似夤弱的卖栗子老头? 老头皱眉头:“太不礼貌了吧!莲,你去倒茶。” 莲绝点头,行动迅速地打开后门消失不见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冰冽惊呼。 “什么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我本来就是这里的!”老人理直气壮地吼回去。 他精神奕奕地捋着胡须,视线停落在他们两人身上。 冰冽大惊:“难、难道你就是……” “冰族少爷,没想到你跟也来了。” 冰冽敛起笑容,抿着嘴唇,视线有些警惕。 “……是” “那好。”老人的语气忽然松下来,令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 “我和你父亲可是忘年之交啊。……啊——啾!” 忘年之交?哦。冰冽半信半疑地把目光停在他的胡须上:“那我还从不知道父亲有这么一位朋友呢。” 父亲只说过要警惕他,并没有说还有他这么一个挚友。 老人笑起来,白花花的胡须在抖动:“呵呵,这也不怪他,因为我曾经就过他一命。当时情况危急,我救他于生死关头。……啊——啾!可是那个人的性情我是清楚得很啊——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又怎会承认自己软弱的时候呢?呵呵……”老人的笑蓄在了花白的胡子里。 “是……是这样吗?”父亲竟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在他眼中,父亲永远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好孩子啊,你的警觉性很好。”老人目光深邃。有那样的警醒和无双的毒功,他的童年定是在暗无天日中度过的……他的那位老友到底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啊。 冰冽并不为之动容:“你打算怎样?” “哦?”老人怔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别太紧张了,那不是你想象的状况。那种香气是我用来治感冒的……啊——啾!……你也看到了……” “你别把屋子修这山上就行了啊。”冰冽苦笑,那你是自作自受。 “喂!你们在说什么啊!又无视我!”樱雪小姐最讨厌被忽略的感觉了。 “那你们今天来有什么事情找我啊。”老人笑咪咪地问冰冽。 樱雪:“……”又无视我……我看起来就那么透明吗? 冰冽看了看樱雪:“实不相瞒,的确有一事相求。” “哦?”老人扬了扬眉毛,“什么事啊?……啊——啾!” “就是有关于——” “师父,茶好了。”莲绝忽然出现,让冰冽把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 “喂!你不要出现得像鬼一样,吓人啊!” 莲绝转身过来:“怎么?” 冰冽叹一口气:“……没什么。”他拿他没办法了。 “我们刚才在谈一件重要的事情,就让你给打岔了!”冰冽有些不满道。 莲绝静静地望着老人:“师父,徒儿有一事想请教。” “喂!别无视我!”冰冽在那边吼。 “哼哼,知道被无视的滋味了吧。”樱雪瞪着冰冽,表情可怖得像一个孤魂野鬼。 “呵呵……”冰冽挠头,笑得挺无辜的。 “我叫你笑!”樱雪冲上前去一阵猛踢。 “徒儿啊……”老人轻轻地叹息,仿佛他已然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莲绝的目光很淡,甚至那种淡,是一种半透明的颜色。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望着老人。神情中可以捕捉到一缕缕痛苦的情感。 老人摇着头。他的傻徒儿啊,他明白他要对自己说的话,但他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话。 “……师父。”缄默一阵之后,莲绝脸上起了一层轻轻的白雾,终于启齿。 “你确定不后悔?” “不,决不。”莲绝目光淡定,有某中刻骨铭心的情感。 老人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徒儿,他知道,若想阻止有些事情的发生根本是不可能的。 “你呢,小姑娘?” 樱雪忽然觉得有些恍惚。恍惚中,一点点似是而非的想法开始侵扰她: ……那些被叫做真相的东西,也许,真的应该被埋藏在深不见人的地方好了。 但是良久之后,她终于颔首。 “恩。” 深深地吸一口气,老人的睿智被掩盖在花白的胡须中。 “好吧,我会把你们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你说呢,冰族的少爷?” 冰冽微微点头。 ************ 大雪凄迷。 风卷着雪,带着雪,一同吹向无边的暗夜。 再无白昼。 老人摇着头,缓慢地开始陈述。 “记得那一天,也是下了这样的大雪……雪很大,铺天盖地。或许只有那样的雪,才能掩饰那浓腻的血腥。” “那是穿云山庄。却并不是此时的穿云山庄。彼时,那是江湖中最最荣耀的家族。庄主沙翔云正当飞黄腾达之时,他的夫人姬氏喜得一女。全庄上下欢腾一片。” “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在给小女办满月的时候,突然杀出了大群刺客。因被杀得措手不及,所以穿云山庄并无还手之力。” “……那一天,下了好大的雪。大得除了雪,什么都看不见。除了那个在帮小姐满月时算命的半仙提前告退保得一命,穿云山庄大大小小的主仆都在劫难逃。鲜血染红了雪地,穿云山庄被后来的水氏一族接手。” “那次惨无人道的屠杀,江湖上传言,罪魁祸首便是几月前也毁于一旦的蚀蓝山庄。因此,以前一文不名的蚀蓝山庄也名声大振,从此天下闻名。” “可谁又知道蚀蓝山庄并非是情愿的呢?谁也不知道,真正幕后操纵蚀蓝山庄的,不是别人,而正是后来接手穿云山庄的水氏父子。——穿云山庄的穿云剑法相传天下无敌手,水氏家族正是为了这一点,便预谋了这个阴谋。他们抓住了蚀蓝山庄走私私盐的把柄,拉拢了他们。” “可是谁也没想到,他们的计划并不是完美无缺的。穿云山庄年轻的管家落步飞带着满月的女婴趁乱逃走了。一时间,阴谋者手足无策地杀了落家几百口无辜的人也没发现婴孩的踪迹。” “他们回去找那个算命的仙人,仙人算出了落步飞的去向。于是,又一场追杀开始了……他们把落布飞逼到了悬崖边,逼他交出女婴。落布飞宁死不从,临死之际,把女婴抛下悬崖……” “他们下去那万丈深渊去搜索,终于在一个水涧内找到婴儿……奇迹的是,婴儿没有任何损伤,只是睡着了……” “那个女婴被带回了穿云山庄幸福地生活着,除了当年的杀戮者,谁也不知道她的身世,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为什么要把仇家的孩子当作亲生来抚养呢?水氏父子对外宣称,他们无子女。而这个孩子是无辜的,所以当作亲女儿亲孙女。可真相是这样吗?” “不是,绝对不是。那只是一个美丽的外套,为了遮掩丑陋不堪的内在。实质却是一次肮脏的交易。为了取得绝对强大的力量衍生的肮脏交易。女婴的身份,不单单只是一个孩子。那个算命仙与水氏父子做的交易。他只要助他们夺下穿云山庄,便把女婴给他。而水氏父子也并不知道他要婴儿的目的。知道那个算命的人是谁吗?或许他的名字对你们来说并不陌生——乱罗鸢。” “而女婴的真正身份却只是一个容器,一个装有绝对力量的容器——天诛。” “砰!” 木门被一股猛烈的力道撞开! 一个粉色的身影急速地飞出门去,消失在无边雪地里! “小雪!” 冰冽望着风雪,稍稍愣了一下,方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个火红的身影一跃而起!灿烂如火焰! “徒儿!回来!” 老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闪到莲绝面前,一把抓住那火红的衣袖! 他看着他眼睛里倔强而执傲的眼神,终于,他摇了摇头。 莲绝那僵硬在衣袖中的手臂陡然松懈下来。 看着冰冽追出去的身影,他一点一点回过身来。 他的神情是迷茫却又莫名的愤怒。 “师父,这是为什么……” 老人轻轻地叹息着,如同天地间无力的飘雪:“不要问为什么,因为这就是真相。……而真相,是没有为什么的……” “真相吗……”莲绝的目光倏忽被拉得深远而悠长。 “所以,你现在应该做的,是一字不漏地听我讲完下面的话——若你想帮助她,这是最好的办法。”老人捋着胡须微微地叹息。 ************ 好大的雪。 一团一团挡在她面前。 坠落,它们打在她瘦小的身体上,冰凉彻骨。 冰冷之后,却是刻骨铭心的痛。 她狂奔在雪地里。 大雪扑落在她脸上,那么冷。 而她的脸,却早已被冻得麻木。 她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在雪地里穿行。 雪花扑进她的眼睛,她的视线一片模糊。 像一场噩梦,永远地持续,再无梦醒的时候。 她是谁?她在干什么?她要去哪里? 那一刻,似乎就都被忘记了。 在遗忘的河川里不断地被冲刷,击打,漂白—— 她究竟是谁? 她的头疼得快要炸裂,却终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雪花在风中疯狂地旋舞。 前面似乎是用无尽头的路。 而现在的她,只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一直前行。 走下去,却无法回头。 她什么也不想听,她宁愿自己是个聋子! 她不愿听见真相!她宁愿永远活在虚伪的假象里! 所以,她后悔了。 她完完全全地后悔了! 她后悔为什么来到这里! 她后悔为什么要认识那两个少年! 她后悔为什么出生在穿云山庄! 她后悔当时为什么自己不摔死得了! 夜风呼啸,飘掠在无边无际的暗夜。 暴雪冰冷,像细小的针一般不断扎进她滴血的心! 心口裂开,不断地淌出暗红的血液。 一直流淌,渗透无暇的雪地。 渗透到无法预知的未来。 终于,她摔倒在雪地里。 冰凉的感觉不停地刺激着每一个毛孔。 她扑倒在雪里。 视线是一片皑皑。 没有光,没有温暖,没有希望。 只有,死亡。 她是不是快要死了? 雪落在肩上,身体麻木没有感觉。 狂风在耳边呼啸,暴雪在眼际迷乱地坠落。 坠落,坠落到无边无际的深渊。 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漫天飞雪。 近乎透明的雪花飞旋着,在风暴的咆哮下,尖钉一般刺入身体。 阵阵钻心剜骨的巨痛。 啊,自己居然还会感到痛吗?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了多好啊,死了就可以看见爷爷了…… 爷爷…… 那还是她的爷爷吗? ……爷爷真的只是为了把我当做物品出售才对我好的吗…… 十五年来的关怀难道只有一个交易的价值吗? 她不相信。 她不愿意相信。 他最爱的爷爷。 可是老人的话清清楚楚地在她耳边回响着,如同一直跟随她的梦魇。 …… “那只是一个美丽的外套,为了遮掩丑陋不堪的内在。实质却是一次肮脏的交易。为了取得绝对强大的力量衍生的肮脏交易。女婴的身份,不单单只是一个孩子。那个算命仙与水氏父子做的交易。他只要助他们夺下穿云山庄,便把女婴给他。而水氏父子也并不知道他要婴儿的目的。知道那个算命的人是谁吗?或许他的名字对你们来说并不陌生——乱罗鸢。” “而女婴的真正身份却只是一个容器,一个装有绝对力量的容器——天诛。” …… 是吗?原来自己……一直都面对的是虚伪的好意,却从来没有注意到笑容背后的杀机? ……就因为,自己什么也不是……? 只是一个为了保存内容而存在的虚空的盒子? 若是一开始就没有没有她的存在,那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没有十五年前的屠杀…… “爷爷”和“爹”也会活得好好的……甚至是为保护她而死的雨蓝……阿福…… 莲也不会因为她的关系报了仇而痛苦…… 要是一开始就没有她那多好! 如果是那样,就让她死好了。 她死了,就什么都可以当作没发生了。 大雪埋没了她的视线,身体倏忽轻如鸿毛。 融化在一片彻骨的暗夜。 就这样死去吧。 不再留恋…… ************* 木屋里。 浓腻的香气氤氲。 温暖的空气让人沉沉欲睡。 莲绝冷笑着把头转向他的师傅,从绝美的脸上透出一种冰冷和不屑。 “想不到,你竟用感冒药这种幼稚的借口。” 老人出乎意料地看着他的徒儿,陡然间笑起来:“哦,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啊。” 莲绝冷笑,望着他师傅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恩情。 “我不会傻到听了你那样的蠢话还会相信的地步。”顿了几秒,又道,“这种熏香,应该是一种中性的药吧——既是毒药。亦是补药。” 老人继续笑着:“对啊,那就是测量一个人人性的方法呢。倘若他心存邪念,就会立即翘辫子呢。” 红衣少年淡漠:“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老人笑:“这下子你也知道了吧。” 莲绝挑一挑眉:“什么?” “装什么傻?”看着红衣少年,老人笑意更浓了,“你何必又去自责呢?——你杀的仇人跟那小姑娘根本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是这样吗。” 香气浓郁。 沉闷到令人呼吸困难。 空气窒息。 老人的眼睛很深:“我只做应该做的事情。至于你说的,那都是无谓的要求。” 红衣服少年站地很直,眼睛幽暗如夜,翻涌着不顾一切的情绪。 随后,幽暗尽退,眼神松懈,目光动容。 “师傅……” 老人笑起来:“聪明如你,不会让事情就这样发生的。” “……是。”少年低头,目光很淡。 “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老人挥挥手,笑比海深。 红衣少年少年惊讶地抬起头来。动了动唇,却终只说出两个字。 “是……吗?” 老人捋着胡须,目光犀利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的徒儿,终究是那么固执那么痴啊。 “虽然和我毫不相干。不过,身为师父,我还是奉劝你一句。你知道过度使用力量的后果吗?” “……是。”少年望着师父,久久,才吐出一个字。 “你还是依然要决定使用‘那个’么?你知道它给你自身带来多大的伤害吗?” 少年沉默了。但他的眼神却仍然执着,似乎再大的伤害他都不在乎。 老人凝视眼前的少年,眼底有无尽的忧伤。 他的徒儿啊,他唯一的徒儿啊。就真的这么固执吗? 红衣少年不再言语,只是低头望着佩剑上的宝石,清瘦修长的手指微微抚摩。 良久,他淡定自若的神情终于闪烁了一下。 剑上血液般鲜红的宝石猝然绽放出耀眼光芒! 老人低低地叹口气。 该来的毕竟是要来的啊。 看样子,他已然下定了决心。 是时候解开封印了。 老人度着步子,稳健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他就像一个未老的战士一般。 “那么,就听完我的话吧,我相信,它会对你有帮助的。” ********** 雪地上。 冰冽运足了轻功。箭步点地,快如闪电。 他双眉蹙得很紧,完全没有了平时玩世不恭的样子。 他决不允许她有任何闪失! 决不! 大片大片的白雪被他抛在身后。 他越行越远。 却,视线里终没有他期待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只有雪。 除了雪,还是雪。 绝望的雪在他的视线蔓延,吞噬一切! 全部,都是让他实现虚幻的雪! 而他,焦急得快要疯掉! 小雪!你在哪里?不要走,你不要走! 快出现吧,求求你快出现在我的面前吧! 你再不出现,我会以为自己疯掉了! 可是,不论心中怎样强烈地呼喊,一直期待的影子却终究没有出现。 回应他的,只有白茫茫的雪,阴惨惨的风。 彻骨铭心的冷。 冰冽无声地跪在雪地里。 ********** 烈焰般的颜色在半空中飘飞。 在雪地暗夜里,形成一道夺目的风景。 似乎融化一切的炽热,都在少年的眸子里燃烧。 他是火焰,融化一切的火焰! 只要有火焰的地方,就会温暖如春! ——他一直这么坚定地相信着,他不肯面对冰冷的现实。 他是火,融化一切的红莲烈焰! 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他一定要找到她,把东西交给她! 那样,她就不会难过了吧…… 那样,她就会笑了吧…… 就会把所有的不快忘记了吧…… 少年的手里捏着一封看似封尘已久的信封。 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那信封被揉得皱巴巴的。 表面霍然写的是: 给我最爱的小雪——爷爷。 …… 但是,他找不到她。 翻遍了整个雪山都看不到她粉色的身影。 仿佛是幻灭了一般。 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最后,他在高耸的雪堆里看到奄奄一息的冰冽。 雪地上留下一串寂寞空灵的脚印。 *********** 香气萦绕。 小木屋中。 莲绝皱着眉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冰冽,似乎想说什么话,但又欲言又止。 莲绝漠然地转身,走到窗前,木然看着窗外雪花飘落。 “就这样……结束了吗?”老人望着昏睡的冰冽慢慢走到徒儿身边,“就这样?” 莲绝不吭声,视线不移地望着外面铺天盖地而来的雪。仿佛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和他无关了一样。 老人叹了一口气:“唉——我是说,你就忍心这样的结果吗?” 红衣服少年动了动,似在克制什么似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莲?”老人有些奇怪,两步跨到和徒儿平行的位置,一把抓住他的衣袂,用力。迫使他转过身来—— 那是—— 他的眼睛里的是…… 对,眼泪。 虽然没有流出来,但却在美艳得与世无争的眼睛里充盈着,泛出清奇的光芒。 “啪!” 愤怒间,老人已然挥出一掌。他不想再压抑自己的怒火——他以为,眼前的红衣少年是坚强的,是他引以为傲的,唯一的徒儿。但是,在看到他眼泪的瞬间—— 他彻底失望了! 莲绝的脸上还残留着泛红的印记。 他退后两步,什么也没说。 “你!” 老人看着这样的他,觉得真的不可思议: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暗蝶头号杀手,那个邪美无双的魅族少年,现在竟是这个没出息的模样!真是天大的笑话啊! 压了压怒气,勉强走到桌前,身体抵住桌子的边缘——如果不那么做,他真的会怕自己会摔倒! 他那个不成器的徒儿啊! “好!就让我看看你那失魂落魄的脸!让我好好记住你那张脸!否则,我会彻底地忘记你这个徒弟!” “……你太让我失望了!本以为,以你的智慧,足以使一个小小的事件得到完美的解决,可是你……我到现在还在怀疑,你到底有没有资格叫我一声师傅!” 红衣少年战抖!从苍白的嘴唇里落下几个字:“……只是一个小小的事件……吗?” “啪!”又一记耳光直直地朝他的脸狠狠扇来。 但他不躲也不闪,任那带着凌厉怒气的掌狠狠劈向他的脸。 “好。好,就看你没出息的样子你注定就什么都做不成!去啊,如果她死了,你会不会也去死!” 听罢,少年的嘴拉出一个苍白出奇的笑容。 “如果她死了的话……我也会死吧……” “磅!”桌子被劈碎的巨响! “你这个混蛋!” 都没注意到,那边,床榻上。 冰冽表情极其痛苦,呼吸断断续续,眉头蹙紧。 汗水浸湿了枕被。 ************ 这、这是什么地方—— 到底自己在什么地方……? “……哈哈,我给你吃糖葫芦!” …… “我长大以后一定要当你的新娘!” “我们约定啦!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 “冰哥哥……冰哥哥……” 只觉得眼前模模糊糊晃着一个人影,他想伸手抓住,可怎么也够不到…… 身影在视线中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远…… 她要到哪里去? 她、她是谁? 自己的身体麻痹不能动弹,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他越来越远—— 该死的,头又疼起来了!疼得快要流泪…… 不,他在干什么……自己、自己是谁? 他不知道。只有那么、那么一小点熟悉的感觉——他不能就这样让她走! 她,她……不知道她是谁,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好熟悉……熟悉得就像一场梦。 小小的身子转过来,绽放出花儿般的笑容—— “冰哥哥……” 倏忽世界在一瞬扭曲,画面旋转着在同一时间更替…… 冰冽蓦然睁开眼睛! ************* “哦,你终于醒了。”见冰冽睁开眼睛,旁边的老人冷漠地说了一句。 冰冽摸着额头,吃力地从床上坐起来。 “嗯,谢谢关心。”礼貌地,冰冽应了一下,随即看见了窗畔的莲绝。 冰冽蹙了蹙眉,没说话。 老人望着冰冽,眼睛里有难以理解的意味:“我说你们早就知道结局会是这样,又何必来找我求个真相呢?”顿了顿,老人见冰冽仍然不语,只是把注意力从莲绝那里收回来,便继续道:“真相往往是让人们无法接受的残酷现实——你们既然不让那孩子难过又为什么来呢?这样的结果,只不过是让她崩溃而已。” 冰冽目光惨淡地摇摇头,脸颊苍白,但眼睛里有倔强的神情:“不,真相是永远无法掩饰的。被她知道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所以,从我们这些旁人处了解的只言片语并不能说明整个事情——即使我们自己对她说,也不过是图增她的疑惑罢了。要把整件事情都搞明白,我想,除了到天下第一的您这里来,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因为我们只是旁人,用轻浮的语气去解释仇恨,那是不会有效果的。” 老人眼睛闪过一丝阴霾:“你认为现在这个状况就好了吗?” 冰冽凄惨地笑笑:“这是最坏的结果。也是事先就预料到的。只是——” “只是?” “只是没想到来得那么快,连一个容我们解释的时间都没有。” 良久。 老人目光微微闪烁,笑:“我不认为你们做的是错的。” 空气倏忽安静得异常。 莲绝无声地转过身子来,用惊讶的眼神望定他的师傅。 冰冽起身的动作戛然停止,怔怔地,忘记了该做什么。 桌台处还弥漫着浓郁的白雾。一阵一阵,一缕一缕地悠长飘散。 一轮旭日冉冉攀升,霎时,刺破了黑夜的屏障,光辉万千。 因为在山颠的缘故,太阳看起来特别大,特别耀目。金灿灿地,射花了每一个人的眼睛。 窗的外坎上结了冰,反射着渐渐强烈的阳光,迸射出异常美丽的七彩光芒。 老人随后又摇了摇头:“但我并不是说你们就做对了。”叹一口气,他继续说:“你们做事太莽撞了。虽然知道什么事该做知道什么事不该做,但是你们做的方法我却不敢恭维。”老人把眼睛转向莲绝,“你们还太年轻啊。” 莲绝轻轻笑着:“这就是我做事的方法。” 老人目光敏锐:“所以你注定失败。” 莲绝缄默。 思量了许久。醒悟过来什么似地,冰冽恍然地笑道:“老先生想必是有什么要告诉我们了吧,不然,怎会用这样胸有成竹的语气对我们说话?” 老人挑了挑白眉,似有赞许:“何以见得?” 冰冽索性从床上一跃而起(莲绝在旁边同时皱眉),轻盈地跳到地板上:“老先生你刚才还在说我们‘做事太莽撞、太年轻’,那么,可以告诉我,什么叫做做事不莽撞、成熟的行为呢?” 老人忽然笑了:“很好,看来终于有一个聪明人了啊。” 莲绝在一旁不以为然。 老人扫视着两人,神情少了一丝戏谑,多了一分严肃。 “这是我刚刚得到的一个可靠的消息。” 冬尽散风去,空悠悠,堕玉无心。 看风花溯雪,意深深,三更梦醒。 销魂不觉,镜花水月,韶华何处? 绮罗不复,红颜多难,恰恰宿孽因情。 正文 第十四章 两匹快马飞一般奔驰在道路上。 快得就像风,随风掠过之处,人们无不停下所有正在完成的活儿,向消失在地平线的马匹望一望。 是谁啊,跑那么快? 马蹄闪过后,灰尘漫天。 灰尘扑落,沾染了人们的眉梢。 骑马的是两个与众不同的少年。 一个一身血红的衣衫,耀眼眩目。赤发赤眸,绝美无双,可眉目间染着阴邪黯然的杀气。少年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一片空白的领域。似乎想到什么事情似地,那空白得只有杀气的眸子里居然显露出微微的凄楚——少年从衣带里抽出一个信封,只是看了看,又把信塞回衣服。同时,显露的情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另一个身着白衣,剑眉星目,眉宇间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英气。与身边的红衣少年不同,他的英气是刻骨铭心的情感留下的印记。他的脸颊单薄苍白,眼睛却异常明亮。 红衣少年神情漠然地看着前方,仿佛世间再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引住他的注意力。旁边的白衣少年轻轻转头,注视着红衣的他,眼神闪烁,而后,坚定如冰。 就这样,两匹马,两个少年,在众人惊赞的目光下,消失在遥远的山后面。 大家看着这般情景,都惊怔住了——多美的少年! 随即,反应过来——这山的那边,就应该是他们的目的地了吧。 天都,皇坊。 ************ 夜如水,如细软的织物,把一切肮脏阴暗的事物统统掩盖。 天都皇坊。 醉梦阁。 歌舞升平,美人如玉。 美女们舞动着腰枝,脸上带着蛊惑的笑容,身体像蛇一般柔软。 音乐四起。 客人们脸上显出如痴如醉的表情。 啊,就在这个奢靡的地方腐烂吧。糜烂,一直下去,做着永不醒来的美梦。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女人们跳着舞,扭着放荡的舞姿,踩着蚀骨的舞点,一点一点使客人们的心腐烂。 这就是醉梦阁。 这就是一夜销魂的天堂。 也许,亦是地狱吧。 门口。 两个少年的神情很怪异。 有点别扭,却又不想放弃。 少时。 白衣少年向红衣少年微微颔首。 红衣少年即刻心领神会。 马儿被牵到了专门为客人门准备的马厩,拴紧。 匾上用龙飞凤舞的字体写着三个媚俗的大字:醉梦阁。 面前的房屋灯火通明,往外散发着一阵阵糜烂的酒臭。 歌舞声中,还伴随着姑娘们娇娇的笑声。这一笑,客人便被勾走了魂。 带着厌恶的表情,少年们极其不乐意地,跨进了屋子。 老鸨立刻迎了上来。 她画着极浓极浓的妆,仿佛轻轻一碰,脸蛋就会立马掉下二两面粉来。 脚底,铺着厚实的地毯,地毯上绣着象征富贵的大牡丹。 迎合着酒气,姑娘们浪荡的笑声像钻子一样钻入耳朵。 面前是一群跳舞的舞姬,还在不停地旋转着身体。 不远的斜角,是专管弹奏的姑娘。 这里的客人大多都被灌醉,两眼盯着面前还在不停为他们斟酒的女人,呆滞地笑后,又一杯接一杯地把烈性的液体倒入喉咙。喝一杯后,女人娇笑着爬在客人身上,客人得意地笑,在女人美丽的脸颊印上一个粗鲁的吻。 除此之外,空气中还散布着浓郁到让人窒息的粉脂味。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青楼之景啊。”白衣少年自言自语着,像在看一出闹剧般,“可不是,到这里的男人哪个不是左拥右抱,香玉满怀的呢。对他们来说,这可真是天堂啊。” 旁边的红衣少年不动神色地说了一句:“你可要小心点才是,这可不是引人注意的时候。” 白衣少年打趣地笑笑:“你也要不要个美丽的人儿伴你度过漫漫长夜呢?” 红衣少年也笑:“好啊,只要你不想立刻去见阎王就给我闭嘴。我们来这里可不是来找姑娘的。” “对了,到这些地方我不太会应付,就都交给你了。”他补充一句。 老鸨带着献媚笑着:“两位客人想找什么样的姑娘呢?我们这里可是姑娘最好的,包您满意。不是我自夸,只要来过一次的客人都会来第二次的!” 她抬起头来迎上了他们的眼。 ——哟,好俊的男人!她老妈子自打娘胎里出来还没遇到过这么俊的客人呢!到底是他们来找姑娘还是姑娘们找他们啊! 老鸨忽然倒抽一口冷气:这、这两个人的眼神,怎么看都不是好惹的啊。穿红衣服的少年眼睛透出的是邪异的杀气,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也对满屋金玉美人们无动于衷。眼神有点黯淡,但更多的,是冷漠……那个穿白衣服的虽然在笑着,可以笑是空茫的,亦是说,一点笑的意思都没有,即使看起来眼睛在众人间游移着,可那个神态…… 哎哟哟!老鸨心底暗喜,今儿个可是遇见贵人了!瞧两位公子的气质,铁定是哪个贵族子弟跑出来玩儿的!想找姑娘,就跑到青楼来,可碍于颜面,只能那么硬撑着。这样的人她妈妈可见得多了! “两位公子啊,快进去喝点酒暖暖身子吧,站在门口冻得死人呢。”老鸨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问,公子要找什么样的姑娘呢?” “姑娘?”冰冽笑了,一边随着老鸨走,“那请问你们这里有什么样的姑娘呢?” 老鸨一见来了大主顾,立即眉开眼笑:“我们这里姑娘可是最齐全的,那就看公子的喜好了。有楚楚可怜的小家碧玉型,有野性主动的流行主义型,还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呐!” “哦?”冰冽似笑非笑地把眉眼转向走在后面的莲绝:“莲绝公子要什么样的呢?” 莲绝手指按在宝剑上,似乎随时都会拔剑。他不看冰冽,只是阴沉的一句:“……你是不是对我刚才说的话没听清楚吗?” 冰冽笑了一下,不再逗莲绝,反而转向老鸨。 “你们这里最好的姑娘是谁呢?” 老鸨做出为难的样子:“我们这里最好的姑娘是梦儿姑娘,到这里之前可是个大家闺秀呢……这几年家境没落,被送到这里来。您要见梦儿啊,可是……” “可是?” “梦儿姑娘是全皇坊的花魁,可不是普通的人他就陪的,到现在还预约不断呢。什么朝大人的儿子,孙头儿的侄子,甚至还有将军府的公子也想一端尊容呢!可不是,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见得着的。” “哦?将军府的公子吗?”冰冽点头,看向身后的莲绝,莲绝做出一个“不打算阻止你”的眼神。 冰冽笑笑,对老鸨说:“那就梦儿姑娘吧。” “……” “什么?不行吗?”这遮遮掩掩的态度,说不定带出来的是个肥婆呢。冰冽他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人。 “唔,要梦儿姑娘陪是要花很多很多钱的。两位公子……” 冰冽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叠银票,“啪”地拍在桌子上:“怎么样,够吧你这里所有的姑娘都买了吧。” 老鸨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是、是、是。公子请稍等,马上就带梦儿姑娘来。雀儿!”老鸨伸手把银票抓到怀里,对着一个正在堂子里跑来跑去送酒的丫头招手,“去吧梦儿带过来!” 可叫雀儿的丫头直直地向老鸨跑来。趴在她耳朵上,对着唧唧咕咕说了些什么,然后老鸨的脸色立即变得铁青。 雀儿唯唯退下。 “公子,对不起,梦儿姑娘今天被人已经包了。”看着冰冽不郁的脸色,她立即赔笑:“呵呵,不是梦儿其他的姑娘也是个个优秀啊,向这几天刚来的喜儿也不错啊……” 冰冽装出恼怒状。打断她:“要出尔反尔也要看看对方是谁。你认为我们就甘心被你耍来耍去吗?” 老鸨脸“刷”地白了:“可是公子我实在不是想耍你们啊。我哪里有那个胆子啊。只是今天实在是很不巧,梦儿被一个大人物给包了……钱我还给你们……” 冰冽不耐烦地挥手:“那你告诉我那个大人是谁,我倒想去见见他。” “啊!那可不行!那位大人我可不敢惹!”老鸨一边说一边把怀里的银票掏出来还给冰冽,“这银子我也不要了。” 冰冽嘴巴一歪:“是谁啊?” 老鸨做了一个“嘘——”的手势把冰冽拉到一边:“那可是张大将军家的长公子哦,不是一般人哦。” 冰冽恍然大悟地笑:“那个猪头?” 老鸨赶紧抬手堵住他的嘴巴:“你不要命啦!干吗叫那么大声!” 冰冽扯开她的手:“干什么,我要去会会她,你再这个样子我也让你知道惹到我比惹到那头猪更可怕!” 老鸨赶紧缩手,她可被吓得不轻。 旁边的莲绝抿了抿嘴,看来终于步入正题了。 芳花醉春梦,琼瑶伴姣女。 醉梦阁。 最豪华的房间,名曰:香梦居。 香梦居的主人,梦儿姑娘。她可是在醉梦阁挂头牌的美女。 先不说她人长得怎样,就冲这响当当的名头,就有无数的公子少爷欲拜她的石榴裙下。 要想见这梦儿姑娘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当然,明星效应嘛。你必需有很大的家产,或是有高高在上的权利,才能一睹梦儿姑娘的芳容,那是一般的客人梦寐以求但永远得不到的。 所以呢,这姑娘倒是越传越悬乎,甚至有人曾说:“仙袂飘飘,荷衣欲动,靥笑春花,唇绽樱桃。纤腰楚楚,娥眉钩月。” 切。切。切。冰冽倒是对这一点不以为然:区区一个青楼女子,怎么能高贵如神仙? 香梦居前。 两个少年似笑非笑地站定。 屋中灯光影影绰绰,忽明忽暗。 不时从里屋传来一声声女子的呢喃。 一股细细的香味袭人而来,不知所焚何物,让闻者皆神志恍惚,醉生梦死。 “噗”地一声,那仅有的烁烁灯光灭了。 在女子的娇呼声中,屋中似黑暗一片,只有香气更加浓烈。 两位少年相视一笑,轻轻推开门。 浓腻的香气立刻让人睁不开眼睛。 灯火被无声地点亮,在漆黑的房间里闪烁着昏黄的光。 那边,紫檀木雕花的床上,女子半掩着身体,惊恐的目光伴随一阵阵寒战而起。男人“咕咚”一声滚下来。他利索地穿好衣裤,一把把被褥拉在女子身上,自顾自起来。他倒要看看打扰他兴致的是何许人。 少年走上前来,嘴角带着诡异的笑意。 对面的男子脸色愠怒,衣着凌乱,扣子都扣错了。男子暴喝一声:“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打搅本少爷的雅兴!?还不速速给我滚出去!” “哦,哎呀呀,实在是对不起啊。”黑暗中一声嘲讽的“道歉”,惊得男子寒毛竖起。 “你!”男子怒起来,脸色涨得通红。 “呀呀呀,这不就滚出来让少爷您教训了吗?”一袭白衣和一袭红衣的少年从暗处走出,站到男子面前,“给张少爷请安。” “请个屁安!”男子一把把桌子上起器皿都扫到地下,瓷器碎成片片光亮。“你们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有狗胆惹恼我!知道——后果——吗!?” 抬手捻起一块碎瓷片,冰冽笑:“当然当然,少爷您可不能惹啊。” “那你们来干什么?”男子说着,身体往前一冲,暴拳一挥,直取冰冽的脸颊! 冰冽把手里的瓷片搁在桌子上。他灵活地闪开,一把抓住男子的手,以迅累不及掩耳之速度点中男子周身大穴! “你,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被控制住行动,男子暴怒得像一头发疯的狮子! “张少爷啊,这可不好,您的脾气太大了。到时候吃亏的可是您自己啊。”冰冽拉住少爷的衣领,眼神讽刺又“语重心长”地劝到。 看着那样的来人,张少爷眼睛黯下来:“你们可知道这外面还有我的人?”意思就是你们把我抓了也不能活着走出去。 “人?哪里有?”冰冽思考状,随后顿悟状:“哦,刚才是看见几个人的。呵呵,不过你怕是等不了他们了。” 少爷眼睛瞪圆:“你们把我的手下怎么样了!?” 冰冽指骨轻轻敲少爷的额头:“原来你还担心手下啊。只不过让他们好好地休息了一下,不会死人的。” 少爷一听,脸色一变,瞳孔骤然缩小:“你、你们准备拿我怎么样?” “只不过,只不过是让少爷您当一个小小的人质罢了。您这个猪头样子可不是我们想要的东西。”冰冽悠悠地说:“但是如果达不到我们的目的,我们只好对不起您了。这一点您可得事先做好心理准备啊。” 张少爷的表情就像吞了一只活蛤蟆。 冰冽绕到身后,对着少爷的背“轻轻”一拍:“少爷,您还是跟我们走吧。” 冰冽拉起张少爷,像拖一袋土豆那样把他拖出去了。 可是,谁也没注意到在床上瑟瑟发抖的姑娘,姑娘见男子被莫名人拉走,心中恐惧不已,于是止不住大声尖叫:“杀人啦——!” 还没等她叫第二声,一个快如鬼魅的红色身影闪到她面前,锋利的剑尖刹时抵住她咽喉处:“唉,姑娘啊,把你留着可是一个麻烦。你真是运气不好,偏偏在今天接张少爷这样的客人。”淡淡的语气似乎有惋惜,剑尖一抖,幻化出清光无限:“还请见谅。” 剑光过后,红色身影一闪即无踪。 黑暗里,姑娘的头颅带着恐惧的神情无声地坠落到地板上。 “客人,你们……”见冰冽莲绝从梦儿的房间里出来,老鸨脸色苍白得纸一般。“你们……”你们要死也要拉我陪葬吗? 冰冽望了一眼这个烂醉奢靡的地方,又看了看旁边面无表情的莲绝,兀自叹一口气。他掏出银子,比刚才给老鸨的那些多得多。一把拉住她,塞到她手里:“这是补偿,不用客气地收下吧。” 老鸨疑惑地抓着银票,随即看到了冰冽身后的张家大少,见他面上并无愤怒之色,惊和喜立刻涌上心头。立刻眉毛眼睛一块儿弯:“少爷玩完了呀,对我们的梦儿姑娘还满意吧。我就说我们这儿姑娘数梦儿最好……” 没等老鸨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三人已然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丫鬟雀儿从楼上哆哆嗦嗦地连滚带爬到“妈妈”面前,一把扯出老鸨的领子一阵颤抖的耳语。 脸色骤变!老鸨陡然惊跳起来:“啊——!血、血!杀人了——!杀人了——!” 像一个危险信号,整个阁楼一下字惊动不已! 四下里乱做一团。 ************ 雪山颠,木屋里。 空气倏忽安静得一尘不染。 老人抬起头,告诉两个少年: “我刚刚得到一个可靠的消息。你们听了会感谢我的。” “你们一定知道吧,我的占卜术是很灵的。” “所以呢?” “所以我当然知道小姑娘在什么地方。”捋了捋胡须,又道:“你们可以去天都皇坊的醉梦阁去看一看,在那里也许可以遇到将军的宝贝儿子。而将军却是知道姑娘下落线索的人,但此人口风很紧。至于他的儿子——以你们的聪明,知道怎么用了吧。……这就是我要说的,其余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们她在哪里呢,你一定是知道的吧?”两个人奇怪为何要兜那么大圈子。 老人深奥地笑笑,语气变得轻松不已。 “天机不可泄露,天命不可违。其他的,我无可奉告。” ************** 将军府邸。 殁皇街只此一个的庞大住所。 大。大到延绵了整个冗长的殁皇街。这一路上的院墙都雕龙绘凤,全部的上好的琉璃瓦拼接成。远看恍若一条腾空而起的英武巨龙! 早就有传言说张大将军有篡逆之心,只是没想到做得是如其入骨。 冬天的风是冷冽刺骨,钉子一般扎到肉里的感觉,疼痛难忍。 北风飕飕的刮,穿过街道边树木班驳的枝桠。 冰冽莲绝坐在马背上,马蹄儿的的笃笃地敲着地面,像有节奏的鼓声。 倒霉的人质张家大少被横放在马背上,跟着马儿的奔跑,身体有规律地左右摇晃。 蹄声停止。 马蹄向前向上扬起,马儿随之发出“嘶——”地一声长鸣。 两个少年从马上跃下。 看看那足足有两人高的红漆大门。 门上悬着一块烫金大字的牌子,上面用方方正正的隶书写着: 廉正德望高洁之地——张康大将军邸。 冰冽上前去拉动门环,被莲绝一手制止。 “慢,这样从大门进去不是聪明的举动。”看着还呆在马背上的张少咧嘴笑了,莲绝心下一阵不对劲。他拉住冰冽正欲抬起的手臂:“这里我们不熟悉,还是问问马上的那小子好点。” 左右思量一下,冰冽放下手,转眼瞪张少:“说得有道理,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机。” 两人走回马旁,冰冽一脚把还在马上傻笑的人踹到地上,两指一扬,解了他不能说话的那穴道:“说吧,说了你就不会受罪。” 哪知那少爷嘴巴一横,气鼓鼓地:“我说不说还不是一样,反正我的命在你们手里,你们迟早会对我不利的。” “那好。”冰冽把话接下去,“既然我们‘迟早都会对你不利’,那迟一点不如早一点,省得我们拖一个大活人到处惹人注意。现在还不如早早让你解脱好了。”说着,把那亮晃晃的寒冰刺在张少眼睛前面晃啊晃的,“我都后悔了,怀疑把你当人质还有没有用哦。” 少爷脸上立刻起了一层恐惧的小疙瘩,声音也变了,和呼呼的风一起响就特别滑稽。 “别别别,我现在还不想死!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啊。” “好!”冰冽夸张地把刺顺手一带,顶住张少的鼻尖,又用夸张的声音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看你一个猪头样,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他大度地笑:“说吧。坦白从宽。” “从、从旁边的后门进去……就、就是那边的小门……我晚上回家都从那里进去的,没人发现……” 冰冽笑着收回武器,随手一拍:“走吧。” 莲绝皱着眉头跟上去,闷声说:“我很怀疑你这种审人的手法的出师之处。” 那角门很小,必须弯着身子才能钻进去。 张少被押着,无奈地第一个钻进去。 冰冽在钻的时候想起了狗洞。 当他们把弯着的身子直起来的时候,看见的完全是另一个翻版的皇宫。 冰冽讽刺地推了一下张少:“皇太子殿下。” 张少本想不满地瞪冰冽,可当感觉到脖子后有一根凉飕飕的东西时,立即很紧张地闭上了张得半开的嘴巴。 走到最后的莲绝无声地灭着他们留下的脚步痕迹。 门被“吱呀”一声撞开,冰冽不客气地一脚把张少踢了进去。 张少像个馒头一样咕噜咕噜滚到了床边,撞到床的时候因疼痛发出一声闷哼。 “委屈少爷了。”冰冽一个笑脸,一个抱拳礼。 张少不吭声。 冰冽的眉毛向下俯后又向上扬:“对不起啊,不过你再忍耐一下下就可以解放了。”说完,随手抓起火石,擦擦几下,点燃了蜡烛。 烛光下,房间里立刻充满了毛茸茸的光线。 “切。你的房间可修得真好啊。”冰冽抓起一个瓶子端详,“这可是汉武帝最钟爱的花瓶,没想到到你这里来了。还有这个——”拿起一个小物件,在空中抛了半个弧线,扔给莲绝。 莲绝接住,略略一看,笑起来。 龙纹玉佩。还是用最稀有的血色斑斓玉雕绘的。 莲绝点了点,又把玉扔回冰冽处。 冰冽接过:“小子,没想到你好东西挺多的啊。”他在屋子里随意转了转,居然发现随处都可以看见国宝级的珍品,正欲开口说话,忽然警惕起来。他把手里正在看的王羲之真迹放下,几步走到门口,向一边的莲绝点头。 莲绝会意。 嗵——嗵——嗵——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我是小兰,给您送夜宵来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冰冽过去把门拉开。 “少爷,您今天回来得真晚,刚才将军大人都遣人来看了几次了,可把我们吓得不轻啊。这不,旺才叫我给您送夜宵来——”一边说一边低头信步走入。女孩子话还没说完,眼睛往上一翻就被冰冽一把堵住了嘴。 “呜——呜——啪!”女子挣扎着,端在手里的杯盘坠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佳肴琼浆滩在地面,映着烛光,流出一个闪亮的不规则体。 刹时香气扑鼻。 冰冽看着看着就摇头。呜——他连午饭都没吃呢。可怜的肚子啊,又要经受不了食物的诱惑了…… 敛了敛难看的表情,冰冽把俾女挟进来,厉声到:“带我们去见你们的将军主人,否则你命难保!” 俾女惊恐地抬头,发现被撂倒在墙角的张少,又是一阵凶猛地颤抖。 她不住地点头,像一只啄米的公鸡。 冰冽笑:“乖~~~” 张少这边表情郁闷:“为什么叫别人带路?你们直接威胁我不就得了?” 冰冽故作神秘:“因为你还有别的用处啊。”说完,就变戏法一样掏出一根绳子甩给莲绝。 莲绝接住绳子,向少爷走过来。近了,他提起张少,脚步一点,旋身一跃! 他像提猪肉那样把少爷扔在房梁上,双手快如疾电。只见绳子在几秒中内全都缠到了少爷身上。 莲绝双手快翻,打了一个漂亮的死结。他把余下的很长一段绳子的头拉住,把张少甩在梁的那边,自己在梁这边。张少像一袋沉甸甸的土豆一样垂直下落,就差一厘就头向下倒落到地上了——张少闭紧眼睛,心想落下去脑袋绝对开花。 可他楞是没落下去。 ——莲绝牵着这头绳子还悠悠地坐在梁上:他还提着他。 少爷“呼——”地吐气。这命暂时保住了……啊!! 只见莲绝纵身向下一跃! 少爷就被这滑轮力量又扯了上去! 他定在离梁一尺离地两丈的地方悬停。 莲绝这边把绳子系在顶梁柱上固定好了。他轻松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勾了勾嘴角,走开。 张少被倒挂,像个蝙蝠。 ************* 树影班驳,夜光闪烁。 不知道穿过了多少个走廊,不知道走过多少个花园。 冰冽莲绝跟着俾女小兰左绕右绕,终于绕到了一个豪华的大宫殿前。 宫殿高大阔气,镶金带银。 宫殿的名字叫做:福来殿。 冰冽放了俾女,女子一溜烟跑得没了影子——快得像只耗子。 会心一笑,少年门都没敲直接踹门闯了进去。 “碰!” 门被粉碎,木屑漫天! “有刺客!!” 里屋里一声尖叫! 随即一大群侍卫从各个角落“蔓延”出来,把两个少年围个水泄不通。 几乎是同时,少年的脸上出现了一模一样的冷笑。 不约而同地,少年们向各自笑道: “动手吧。” 胭脂门外,莫问红尘是非,莺莺燕燕。 红粉朱楼,空教春梦回笼,绮罗俗厌。 悠悠回首,看灯火阑珊处,如梦如烟。 一笑付之,那芳魂艳魄人,亦真亦幻。 正文 第十五章 霎时间,整个将军府灯火通明! 明亮的火光照得侍卫们面色苍白! 剑光疾掠! 少年的影子穿梭在各个护卫间,灵活如风! 一个个侍卫晃晃悠悠地倒下。 “反了反了!”屋子里一声暴怒的声音,还有“啪”地砸桌子的声音,“哇”女人被吓哭的声音。 “哗啦!”被打得满身创痍的门被猛里拖开!一个横眉怒目络腮胡子的男人跳出来。 “到底是谁在爷爷的地盘撒野!还不快快投降——啊!”男人脚一伸踩到一块木屑,加上光亮可鉴的大理石地面,一个跟头栽了下去。 灰溜溜地爬起来,却发现两个少年已站到他面前。 “干什么?”样子虽然狼狈不堪,可威风依然气势不减。 冰冽表示性地弯弯腰,对着男人鞠了一个微乎其微的躬,道:“有事想请教。” “……” “我们在找一个小姑娘,有人说大人您知道她在什么地方。能告诉我们吗?” “……小姑娘?” “恩,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小姑娘。” “这个年纪的丫头我府里那么多,哪儿找啊?”看着面前的两个少年,再看看晕死一摊的侍卫们,将军心底暗觉得事情的不对头。可是,不对在什么地方呢?他也说不上来。 “呲——”地瞬间,见那边的红衣服少年已把剑拔出,凛冽的光芒刺进眼睛。男人本能地后退一步,可又想起自己将军的威严,清了清嗓子:“咳、咳,你认为我是什么人?我可是一手掌握朝廷的将军!” 少年短促地冷笑,犀利的眸子透着黯淡的无情:“我管你是什么人,若你不回答我的问题,你一样成为这剑下亡魂。” “……” “你认为我还有工夫跟你说笑吗?要不要试试就看你自己了。”莲绝轻轻地跨了一步,剑端稳稳地悬停在离将军鼻尖一根头发丝的距离处,“我不介意任何人死在我剑下。”说着,剑光如风般闪过眼眸。 “莲绝你——”冰冽忙出手拉住杀气毕露的红衣少年,轻声道:“莫要出手。我们不是说好了尽可能避免大的动静吗?”他压低声音,“否则,让那个人知道了,就麻烦了啊。” 莲绝被冰冽拉住,怔了一下,口气清淡如烟尘:“我不介意。就是谁我都不介意。何况是他?” “他?”冰冽轻笑,仿佛在提醒莲绝容易忘记的事情:“我可没说他。我们两个都不会为了节省那一点麻烦的时间到这里来打听吧。”顿了顿,又道“我说的是,如果让他知道我们行动的话,那小雪岂不是很危险?” 莲绝顿住,“嗯,好吧。” 叮——剑入鞘的声音。“那我就不管了,你负责把樱的下落打探出来吧。可是——” 冰冽摇头:“如果这招不行的话,我的意见还是会和你一样的。” 转过身子来,冰冽看着将军臃肿的体态,一字一句道:“好了,将军您就告诉我吧。那女孩子不是您府中任何一个丫鬟。但您一定见过,而且记得,并知道她的下落。” “什么?” “她经常穿着粉色的衣裙,虽然很任性,但却不是无理取闹。”冰冽说着的时候,脸上泛出淡淡的光芒,“你知道她,对吗?” 张大将军托着腮,似乎有了什么头绪。 十五岁左右的小姑娘,粉衣,任性……对,好像是。不,一定是她!那一天那个人把她寄放在自己的别院里的……可是……那人告诉他什么也不要说,如果说出去,他九族都会没命。那个人,自称暗蝶……他说过,什么都不能说,一个月后自有人来带走她的…… ……什么都,不能说。 但是现在……不、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 “我并不知道你们说的那丫头在什么地方。”这句话出口的时候,张将军已经下定决心——他不说,他不说!所以,后面的句子也一句比一句理直气壮起来:“你们这是威胁!你们居然敢威胁本将军!难道你们不怕死吗?或者说,你们不担心自己的家人死吗?” “我没有家人。”红衣少年冷冷一句,像看白痴一般看着他,仿佛他刚才说了一个笑话。 “家人我倒是有一大把。”白衣少年“顽皮”地笑:“就是不知道将军您敢不敢杀了?” “废话!”这天下都快是我的了,哪里还有我不敢动的人啊? 少年语气沉了沉,底声道:“呵呵。您的宝贝儿子不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啊?” “难道你们!?” 冰冽挥挥手:“小事一件,不足挂齿。将军不必感谢我们呢,我们刚把您公子从烟花之地‘带’回来呢!呵呵。” “他在哪里!?”将军怒急——他的儿子啊! 冰冽不紧不慢继续说:“我们只不过代替您把他教训一顿,然后帮他醒醒酒而已。” *********** “爹!救我!”张大将军刚进门,就听见儿子号啕的声音。进去后,着实被眼前的景象吓一大跳。他扭身质问先一步进屋的冰冽后一步进屋的莲绝,眼球暴出:“这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是儿子被到吊在房梁上,被捆得像个粽子。开门的时候,带进一阵风来,绳子连着粽子一起晃晃悠悠。 再说那张少一见父亲来了,哭得更变本加厉,然后就看见不知是鼻涕眼泪的不明液体扑簌簌地落到地板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冰冽恶心地皱起眉头。这人哪里还像个男人啊,一点骨气都没有。 “因为他是人质啊。我们当然要好好地教育教育他,好让他改改目中无人的坏毛病。”冰冽坏笑,盯着将军,“对于这一点,现在我们终于明白了,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将军深不可测地看着儿子,又看看冰冽。道“你究竟要我干什么?我儿子关你们什么事了你把他抓起来?” 那边,冰冽先是贼兮兮地笑后,理所当然地说:“将军真没记性啊,难道您忘了他是您最宝贝的儿子?所以啊,这个人质非他不可了啊。” 将军又望了一眼儿子,儿子一见父亲正看他,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两个少年的罪状:“他们莫名其妙把我抓起来,还威胁我不准叫……就用绳子绑我,把我吊在这里……啊,现在全身都好痛,手还被割破了……爹,救救我啊……”他哭得撕心裂肺,嗷嗷的声音把天花板上的蜘蛛网都震得飘悠悠地落下来。 飘啊飘,蜘蛛网缓缓落到将军脚跟前。将军一脚把网踹烂:“你闭嘴,这个时候没你说话的份儿!” “将军啊,用您的儿子换一个小姑娘的下落这可是再划算不过的生意啦!”冰冽在一旁添油加醋。 “……” “这么好的交易您是绝对不会吃亏的。”冰冽见状,又补了一句,“还是说——您不愿意吗?您就是宁愿不要儿子也不说吗?” “……” 张少见爹爹根本没有要救他的意思,哭声震天:“爹爹啊,我是你的儿子啊,我、我是你的亲骨肉啊!你就把那什么丫头在哪里告诉他们吧!你的亲儿子也比不过那个什么破丫头吗?” 冰冽在一旁鼓掌:“啪啪啪!说得太好了!听见没有?将军?” 将军怒喝:“你给我闭嘴!你还知道你是我儿子啊!你这个混蛋!” 张少哭叫:“我是混蛋我是混蛋!你就混蛋他爹!你是大混蛋!” 张将军差点被气晕血:“好你个混蛋!我今天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张少又哭:“堂堂大将军居然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不要自己的亲生儿子!这让世人知道可真是天大的笑柄啊!人人都会耻笑你!” 张大将军怒不择言:“你这个狗娘养的!” 张少又叫:“你就是狗他爹!” “你、你……”眼看这个“威武英明廉洁”的张大将军将要被气死,冰冽再也不能抱着看笑话的态度了——不是冰冽怕将军挂了,而是他挂以后就没人知道小雪的下落了。 冰冽连忙插手道:“父亲儿子的说这些可伤和气啊,大家好说好散嘛。” 将军还在气胜火焰山:“这个狗崽子……” 张少还在半空中哭:“呜——呜——” 张大将军的火气又被点燃了:“我怎么又会不想救你!你哭死算了倒也好!你要知道我把那丫头的下落告诉他们的话,我们全家都会被杀!” 悬在空中的张少忽然停止哭泣。 “……哦?可有这事情啊。”看来威胁将军的人还不止他们啊。冰冽听了,话锋陡然一转,又笑了:“难道你们怕他就不怕我们吗?若你不说我们一样可以杀你全家啊。比起他们,你若把消息告诉我们至少还可以多活一个月。但如果你真的要守口如瓶的话,我们今天、现在就可以灭你整个家族。”冰冽有意顿了一下,“将军也是个聪明人,怎样权衡利弊就是您的事了。” 张少一听又“哇”一声哭了:“哇——哇——我不要死啊!爹我不要死啊!你就告诉他们吧,然后我们逃走吧!哇——” “其实您的儿子比您聪明啊,他这个办法倒是不错。”冰冽赞赏地着,看着大将军,等待他的最终答复。 “想好了没啊,我们可是赶时间啊,没空跟你在这里磨蹭的。” 将军面色苍白,头发凌乱,嘴唇一直紧紧地咬住,似乎会滴出血来。他站在原地许久未动,似乎在权衡利弊的同时也在考虑少年说话的真实成分。终于—— “你们到城西我的别院去吧,我叫人把她关在那里。”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我们又怎么能相信你?或者你说的话只是为了缓解一时的危机而编造的谎话呢?”冰冽他也是在这个世道见多了这些的人,他对于这一点不得不防。 “以你们的功夫来说,我这全府人的性命都在你们手里握着呢,我有什么理由骗你们?”将军闷闷不悦道。 “那好,如果我们见不到人的话,你们,就别想逃走——不论你们逃到任何地方,只要还活在这个世上的话,就会被我们找出来。那个时候——哼哼,自己看着办吧。”随后,冰冽伸出食指摇了摇,“还有,不要妄想在这段时间里找军队来救。——你应该要明白的一点就是,在军队到来之前你就已经上天去玩儿了哦。” 将军脸色“刷”地一下变成死灰色,急忙道:“怎敢欺骗呢?我说的都是实话啊!若有一分掺假我就天打雷劈!”随即伸出中间三根手指作赌咒发誓状,“若是有一句虚假,我甘愿被天打雷劈五马分尸!” “那……就姑且信你一次。”晃了晃神,少年终于松口了。 将军乃至将军的少爷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 还有啊?将军抬起“疲惫不堪”的头:“还有啊?” “对,你必须给我们带路。” ********** 天色近明。 斑斑点点的乳白色开始渗透整个夜空,无处不在的,白色渐渐扩张,渐渐,把黑色吞并。 天,快亮了吧。 起风了。 奇怪的是,在这将近天明的时候的风居然是一天当中最冷的一刻。 冷飕飕的风撕裂着每一寸皮肤,如同无孔不入的针。 冰冽全身僵冷。 他知道,他已无法再忍受。 而且,他也知道,身后的莲绝亦如此。 因为他感觉得到那股煞人的杀气。 于是,渐渐地,心口收紧。 一股无以名之的感觉在胸中窒息般地翻腾盘旋,思想刹时空茫一片。 少年冰冷。 漆黑的房间终于被一簇火焰点亮,散发着混沌飘忽的橙色光芒。 冰冽直直地定在门口,仿佛已不会动,全身僵冷如冰。 莲绝静静地走到点灯的将军跟前。 他没有笑,也没有愤怒。 在他的脸上,已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就这样站定,脸上漠然而深沉得令人难以揣测。 缓缓地,绝美的脸庞浮现出一种若有若无的表情。 像嗜血的妖,薄唇上是鲜红欲滴的血色。 “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下场,这下终于要知道了吗?” 橙色的光芒充斥着整个房间,光芒细绒绒地闪动。 白衣少年定在门口,面色瞬息万变。 他立在门口,再没有动——仿佛他已不会动。 红衣少年神色难测,惊心的杀气使得任何光线都不敢靠近。 他的右手稳稳地端住剑柄,杀气逼得张将军背后木制雕花镶金的大门陡然间化成碎屑漫天! 只因为一个理由。 这间屋子里,并没有一个名叫樱雪,笑靥如花的少女。 房间空落落的,此时此刻显得出奇地宽大。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透过缝隙,照到了房间里。 包裹在白衣少年的周围,包裹在神色惊怕的将军身边。 然,即使再温柔的光线,都近不了魅族少年的分毫。 他就这样拒绝的阳光,任由黑暗的吞噬。 轻轻地,他向战抖的将军逼近一步。 锋利的剑气划破了男人面部的肌肤。 瞬间,血流如注。 剑尖沾了血,陡然发出异样的血红光芒! 修长的手指沾了一点血,放在唇边轻轻吮吸。少年勾一勾唇,染开一个血色的冷笑。 “将军的血,味道并不好。” 说罢,少年提起剑,剑花连动,闪如流星。 血红的光芒在剑刃连动的影子中更加红得诡异! 但是让所有人吃惊的是,最后剑刃的去向并不是瑟瑟发抖的男人,而是少年自己! 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少年的手臂便被鲜血蔓延,艳光无限。 少年的血,亦沾染了剑。 顿时!剑柄上红色的宝石亮如星辰! 那怪异的红色光芒蒸腾着少年手臂的鲜血,使其笼罩在一片鲜红的雾霭里! 血渐渐干涸。 相反地,鲜红如死的宝石却亮得更加煞人! 红衣的莲舔去偶然间溅在唇边的血迹,又是一个空灵的笑容。 “对不起了,我必须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你的生命。”越来越冷地笑着,“因为,我最重要的人并不在你说的这里。” 轻轻地,少年挥动了一下剑尖。 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顷刻压来!只见将军旁边的院落房屋在瞬间化为乌有!原本是建筑的地方,弥漫的奇怪的血色雾气! “下一剑,我想你也明白,我会对准什么地方。”顿了少许,他又道:“虽然所有毒对我无效,但我的血,在解药的同时亦的最深的毒药。看见那红色的血雾了吗?纵然你有高强的武功可以躲过我的第一击,但你绝对没有办法从毒雾中出来。因为,你只要身体任何一处皮肤一接触到雾气,不管你是否在呼吸的过程中吸入了它——你的结果只有一个,立刻死亡。”又笑了笑,少年的目光残忍决绝,“当然,我说的只是‘或许’而已,因为我的第一击,是没有人能逃过的。所以,我奉劝你不要小看,魅的力量。” 冰冽瞳孔骤然缩小! 那是从来闻所未闻的招式!把自己的血同剑气混合,形成了一个不能逃开的毒网!那是完美的杀人艺术啊! ——这就是魅的真正力量吗?多么可怕的力量啊! 将军已经被吓得晕过去。 但是,出人意料地,莲绝没有朝将军一剑过去。而是,似乎想克制住什么似地,努力控制着自己,勉强把剑插回鞘里去。 同时,是冷冰冰的一句—— “躲在暗出的人快现身吧,否则的话,你也看到了。” 冰冽惊异地望着莲绝:人?如果有人自己怎么会没发觉? 一阵微风,从房顶扫下一片还没来得及腐化的枯叶。 飘悠悠,坠到少年面前。 少年见了,只稍稍动了动嘴角,脚步连点,已退到三步之远。 剑还未出鞘,只看见落叶像飞标一般朝自己飞来! 快如急电!更多的落叶划破空气朝自己射来!上、下、左、右从各个方向对着少年的致命点飞速掠去! 一时间,少年认出了什么似地,目光轻闪。 屋顶方向传来一声冷哼:“别费劲了,纵然是你,也无法躲开这从四面八方连续的‘秋叶凌风标’,你还是乖乖受死吧!” 莲绝神色闪烁,冷冷道:“又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见他瞬间拔剑,出手快如疾风!他的身影快到让人看不清,如同飞旋的红色色块! “叮叮叮叮”地数声之后,“秋叶凌风标”便漫天花雨般悉数落在他跟前。 飞标掉落之下,莲绝负手持剑而立,淡然冷笑:“既然是躲不过的东西,把它挡下来不就行了。” 屋顶仿佛有些惊慌,慌动间,几片琉璃被踩落下来。 敛了敛容颜,莲绝从脚跟边挑起一个飞标,轻声道:“既然你前来杀我,想必也有必死的决心。不过,好像你还差些火候啊。”红衣少年一字一句继续说到:“你知道为什么我被称为暗蝶第一的杀手吗?因为被我杀的人在死的那一刻是完全感觉不到痛苦的。也就是,在你发觉之前,你就已经下地狱了。”说着,莲绝信手一甩,飞标光一般朝屋顶方向飞去! 那边的人仿佛早一步察觉到危险的信号,及时闪身,在屋顶打了一个滚。避过心脏,飞标只伤了他左臂。 不过,那就像是一个警告,再出声时,陌生人的声音已经开始明显地颤抖。 “好,你这么急着取我性命,就不怕我死了没人告诉你那小丫头在哪里吗?” 莲绝浑身一震。 “什么?” “你们来找她吧,来‘暗蝶’找她吧!”陌生声音发出一阵暴笑,恢复本有的张狂:“你应该很熟悉那里吧,莲绝!” 屋顶的人像是正在逃离,笑声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空气中。 冰冽怔了怔神,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跺着脚生气地向莲绝暴喝:“你怎么不去追他!把他抓住一切不就都了了!” 莲绝没理冰冽的质问,轻轻插剑入鞘。他转身,拾起一块落地的飞标。 他用飞标的刃割破了手指。 指尖渗出的血珠立即染到飞标上,随即呈现出一种难看的紫蓝色。 “这标有剧毒。”轻轻地一句,他对冰冽说。 冰冽瞪他:“废话,你以为除你之外的人都是猪?我问你的是你为什么不去追他?” 莲绝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神色黯然。 “我不说,你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吧。你也认识这种毒,而且只有狠毒的暗杀者才会使用的。像我这种人。” 冰冽目光一凛! “你说的是……唉,亏我们这样左赶右赶地,盼来的却是最坏的结果。” “看来,是必须走一趟了,那个地方。你知道吗?‘暗蝶’。” 但不知为什么,莲绝在提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神色却是黯淡而幽深。 暗蝶。 那是个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庞大组织。 是当今天下最大的,暗杀组织。 暗蝶杀手在初入组织时,要经过一段时间残忍的杀人训练。有传闻说是让新人们相互砍杀,直到出现最后一个生存者——那才算合格。那是一个从身体到心灵的完全洗礼,若要生存必须无情,哪怕你们前一刻是把酒共欢的好友,还是山盟海誓的恋人,到了这一刻,为了生存,就必需刀剑相向。 暗蝶的杀手都是百里挑一骁勇善战的勇士,擅长用刀剑和各种喂毒暗器。他们往往都是独来独往——一个无情的杀人者是不需要也是不会有朋友的。杀手们以任务为重,坚持任务比生命更重要的准则,几乎从来就没失过手。为暗蝶效命的杀手们都将在初次任务成功是被刻上象征其标志的印记,即一只蝴蝶。但倘若你在任务失败而将要被生擒时,按照组织里的规定,此时此刻,你必须自断性命,而自杀的方式只有一个,就是用随身带的一种暗蝶内部制作的药剂自焚——若不是如此,如果遇上高人的话,他会从尸体里得到秘密的信息。 暗蝶会接各种任务,依任务的大小和严重程度决定,划定了四个等级。即无羽、单羽、双羽、冠羽。无羽的任务一般来自民间市井,几乎都由清辉居的杀手完成。单羽任务大多都是有钱的商贾之间的仇杀,接任务的是雨泣院的人。双羽的任务变会涉及到朝廷政治或者江湖各派之间的腥风血雨,出于慎重起见,被派去完成任务的都是暗蝶风悔园的精锐,有的时候,也在起用他们完成冠羽的任务。冠羽,不用说,是最重大波及影响最广的任务,除了一些风悔园的拔头筹者之外,完成任务的便是一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 整个组织分为六个部分,自下而上依次是: 专门负责试炼和培训杀手的堕月间,因前面提到过,现在不必多作解释; 为新人和功力稍差一点的杀手提供的训练和实践平台的清辉居。不过在这个地方很危险,因为里稍有不慎,就会被管理层的人以懦弱无能等理由射杀,而大多数从堕月间水深火热出来的人都会在此夭折; 经过前两部训练之后能达到要求的人便被分配到一些比较重要的任务接受地——雨泣院。来这里要求杀人的顾主一般都是腰缠万贯的商人,所以这里收入的金银成为整个组织钱财的重要来源; 完美地完成了数次双羽任务的杀手被安排在风悔园。对前三个阶层的管理人就出自这里。若你到了这里,也应该算是组织中小有威望的人了,在这里的杀手都会得到优厚的待遇。但却不能安心的是,这里每月要举行一次比武,成绩最差的人将会受到五马分尸的悲惨下场; 再上一级,便是一些神秘的高手,一般隐于各个地方,受召唤复命接冠羽的任务。有关他们的讯息,就连暗蝶本部鲜为人知,他们的身份即其他,除了首领大概就没有人知道了吧。 最后,站在最高处的,就是暗蝶的首领。因为谁也没见过首领的真面目,所以外面有传闻说其实首领是异族,高贵美丽得让人不敢逼视。也有人说,他是故意装神弄鬼充其量不过是个丑陋无比的人,顾弄玄虚只是让人引起猜测和注意罢了。但谁也没见过首领的真面,这两种说法就这样并存了下去,至今还引起不小的争论。 暗蝶是这个乱世衍生的阴暗产物,行走于刀光剑影间,让听之的人闻风丧胆望而却步。也可以说,暗蝶掌握者世间所有的生杀大权,生存,或是死亡,便都写在那一张张赤羽令上。 有关暗蝶的种种,身为暗蝶的莲绝是再熟悉得不得了的。 只是,现在。 他忽然觉得有些冷。 为伊而去,风雨无踪雾无迹。 因伊而起,霁月留影映。 金窗绣户,灯火如明却无伊。 寻寻觅觅,到头来只是捕风捉影。贼吧小说网 www.Zei8.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