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家美厨娘》 作者:延琦   文案:   当今二皇子肃王萧景曜,英武非凡,俊逸无双。   眼看到了适婚之年,帝后竟将丞相府那位最没存在感的咸鱼吃货二姑娘裴秀珠赐予他为正妻。   一开始,他觉得不过是场政治婚姻,他不可能对那位小圆脸裴二姑娘动心。   婚后——   什么?她居然没有喜欢过本王?   为本王减肥饿晕是糟了别人毒手?晚上抱着本王流口水是梦见了火腿水煮鱼?   无法接受!!!   新婚初时——   本王的膳食自有厨房料理,叫她不必操心。   没过多久——   媳妇今天居然没给本王送饭?   一定是生气了!   求问如何哄媳妇开心,在线等挺急的!   ~~   裴秀珠人如其名,从小肤如凝脂,珠圆玉润。   生性不爱争抢,整日琢磨吃吃喝喝。   原打算无忧无虑咸鱼一辈子,哪知一朝天降圣旨,竟然要去当肃王妃。   一时羡慕嫉妒四起,众人都等着看笑话——   听说裴二姑娘圆头猪脑,嫁了也不会得肃王欢心。   婚后宫宴第一次亮相,众人只瞧见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杨柳细腰,赛过西施。   众人,“???”   先婚后爱,沙雕向美食日常文,适合下饭。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美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裴秀珠 ┃ 配角:男主 ┃ 其它:其他若干人等   一句话简介:陛下每天跟美食争宠   立意:弘扬中华美食文化 ========= 第1章 二姑娘醒来的第一感受是,……   京城,入夜,丞相府华灯初上。   后日便是二姑娘出阁的日子,打今早起府里便已经装扮一新,众人忙忙碌碌,庭院间一片欣喜。   几个月前,一道赐婚旨降临丞相府,二姑娘裴秀珠成了当今二皇子肃王的未婚妻。   要知道,早在两年前,府里的大姑娘便嫁了皇长子魏王为魏王妃,如今府里又要出一位王妃,荣耀可想而知。   只不过,此时二姑娘裴秀珠的院里一片寂然,正在欢欢喜喜试嫁衣的,却是姚姨娘生的三姑娘裴秀珊。   “瞧瞧,这好料子还得美人穿,旁人谁能衬得起来?”   三姑娘院中,姚姨娘一边帮着闺女裴秀珊整理嫁衣,一边得意道。   裴秀珊瞧着镜中的自己,也十分满意,然心间仍存着一丝顾虑。   “二姐姐到底没死,日后若醒过来可怎么办?”   姚姨娘不以为意道,“怕什么,她都已经睡了这么久了,只消过了明日,便是醒过来又能如何?”   说的也是,裴秀珊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继续照镜。   ~~   外界无人知晓,此时真正的新娘裴秀珠,正在床上昏睡。   而且,已经睡了三个月了。   事情还要从当初接到赐婚旨说起。   ——肃王英武倜傥,乃京中无数少女梦中良人,当初赐婚旨甫一降下,裴秀珠便引来了一片嫉妒。   更有甚者,居然编造传言,说裴二姑娘猪头圆脑身材肥硕,可怜肃王好好一朵娇花,竟然插在了她这块“肥肉”上。   虽然,裴二姑娘是有些胸无大志,从小到大就喜欢吃吃喝喝,因而也有些珠圆玉润,但离“肥肉”还差得远。   然而只怕“三人成虎”,加之听闻肃王天生性冷,母亲裴夫人怕她嫁过去不得夫心,便命她少吃减肥。   从此烧鸡蹄膀绝了影,豆腐青菜也只能吃个五分饱,到了晚上,甚至只能喝点汤粥,裴二姑娘实惨。   大约有些操之过急,有一天不知怎的,她竟给饿晕了过去,从此便昏睡不醒,任何大夫都束手无策。   眼看婚期一天天临近,她还一直不醒,裴丞相无奈,只好决定叫庶女裴秀珊替嫁。   这不,眼看后日,便是大喜的日子了。   此时,耳听外界的热闹声声,再瞧瞧床上依然昏睡的裴秀珠,贴身丫鬟红豆不禁悲从中来,在床前哭道,“姑娘,您再不醒来,三姑娘要替您上轿了!呜呜……”   没成想,话音落下,床上的人儿竟动了动嘴唇,喃喃道,“火锅烤鸭热干面……烧烤小龙虾大盘鸡……”   红豆一愣,只当自己幻听了。   “姑娘,姑娘?”   小丫头屏息试探。   须臾,就见床上的人竟然缓缓睁了眼。   “红豆?”   裴秀珠认出面前的人,不禁有些意外。   她不是已经穿到遥远的后世去了吗?怎么还能看见红豆?   没等她闹明白,却见小丫头已经激动大喊起来,“二姑娘醒了,二姑娘醒了!”   ~~   得到消息,裴家各路人马立即奔来。   未等进房,先闻见一股鲜香的气味。   咳咳,裴秀珠正抱着鸡茸粥吃得香。   身子躺在床上昏睡三个月,每日仅靠点参汤续命,她醒来后的第一感受就是,饿。   好在厨房及时送来了鸡茸粥,米粒放进鸡汤中煨煮,待到浓稠之时,下入新鲜鸡肉剁成的肉泥,再加上芫荽葱花提鲜,鲜美胜过一切珍馐。   一碗下肚,裴秀珠肠胃熨帖,再吃一碗,手脚也有了些力气了。   要不是娘亲裴夫人激动的冲进来抱着她哭,她还能再吃下两碗。   “秀珠,我的儿,你可终于醒了……”   难得见娘哭成这样,裴秀珠也不由有些心酸,正想安慰一两句,却见丫鬟通传说,她爹裴丞相,姨娘姚氏,及庶妹裴秀珊也到了。   紧接着,就见娘亲把眼泪一抹,哼道,“来得正好,娘正要为你讨个公道!”便杀气腾腾冲了出去。   裴秀珠,“……”   一别三月,娘还是如此生龙活虎,真好。   “秀珠已经醒了,后日还是要她上轿的。”   一见到那三人,裴夫人便开门见山道。   这话一出,便见裴秀珊一顿,姚氏却笑道,“夫人说的是,若二姑娘果真醒了,自然该是她上轿,只不过……二姑娘先前在床上躺了这么久,身子想必弱些,一时半会儿只怕下不来床吧?”   裴丞相也忙问道,“秀珠现在如何?”   裴夫人哼笑,“秀珠才吃了两碗粥,好着呢。”   “二姑娘还是这么好胃口。”   姚氏又是一笑,瞧了眼女儿裴秀珊。   裴秀珊立时会意,开口道,“嫁衣都是依照我的尺寸做的,不知二姐姐能否穿得上?倘若穿不上,这会儿现做只怕来不及吧?”   什么?穿不上?   这话传到内间,裴秀珠登时放下了第三碗粥,吩咐丫鬟,“扶我出去。”   咳咳,她是不爱争抢,但还不至于被人欺负到头顶也不还手。   “父亲,母亲……”   裴夫人正被气得火冒三丈,却听一声呼喊,裴秀珠出来了。   看清她的模样,众人无不惊了个大呆。   这,这还是裴秀珠吗?   从前她明明是圆脸,如今脸盘小了一圈,竟成了瓜子脸,衬得原本就不差的眉眼愈发精致起来;腰身也凹了下去,该鼓的地方却还是鼓的,大约因着才醒来,面色还有些苍白,却衬得肌肤愈发嫩滑。   尤其此时她正被丫鬟们搀扶着,恰似弱柳扶风,西施再世,我见犹怜!   “秀珠……你怎么这样了?”   裴丞相上下打量了好几遍,终于不可思议的问道。   “相爷这是多久没来看秀珠了?”   未等裴秀珠答话,裴夫人先抹起了泪,“孩子昏睡了这么久,当然清减了,幸亏现在醒过来,不然还不知要吃多少亏!”   裴秀珠应景的轻咳两声,道,“女儿睡得有些久,叫爹娘担心了,大约是上天不忍你们牵挂,这不就叫女儿醒了。”   裴丞相心间一时被自责包围,终于发话道,“你也受苦了,现在醒来就好,所幸没误了吉时,好好养养,准备出阁吧。”   语罢又肃脸对众人发话,“秀珠先前昏倒之事没有对外透露过,往后谁也不许再提,否则惹来祸患,决不轻饶。”   如此便算是一锤定音,再没了商讨的余地。   姚氏母女明显不服,可碍于裴丞相脸色,硬是没敢说什么。   待回到房中,裴秀珊再顾不得其他,立时哭骂起来,“哪有这样耍人的?我嫁衣都做好了,这不是欺负人嘛!”   姚氏咬牙安抚道,“不急,还有一日,咱们还有办法!”   ~~   一夜加一个白天的休养,裴秀珠已能正常行动了。   因着“大病初愈”,她还只能吃些易消化的软食,因此到了晚饭时候,厨房又送了粥来。   这次是猪骨粥。   将粳米放入猪筒骨熬出的鲜汤以小火煨煮,浓稠的米粒间伴以软滑的猪骨髓,任谁闻见香味,都忍不住垂涎。   除了裴秀珠。   虽然她很饿,但她不能吃不干净的东西啊!   ——没人知道,她昏睡期间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在那里,她不仅见识了各种新奇有趣的美食,也暗中获得了一样本领——仅通过气味便能辨别食物中都放了什么。   所以她一下便能闻出这粥中除了食材及常用的作料,还放了一些不该放的东西。   明早便是她该出阁的日子了,这个当口,谁会在粥里下东西呢?   可惜啊,浪费了一锅好粥。   裴秀珠叹了口气,摸了摸已经在咕咕叫的肚子,先忍下饥饿,吩咐丫鬟,“把父亲母亲都请来,再把做粥的厨子也叫来。”   红豆几个虽不明所以,也忙照吩咐行事。   不多时,裴丞相夫妇及厨房的赵厨子便来了。   裴秀珠开门见山,然不必说,赵厨子自是矢口否认。   裴秀珠也不急,只笑道,“那你把这粥吃了。”   赵厨子支支吾吾不肯。   红豆气道,“二姑娘明日出阁,便是肃王妃,敢对王妃下毒,你有几个脑袋?”   赵厨子扛不住了,扑通跪下连连磕头,“贵人饶命!是姚姨娘院里的翠竹出的主意,她说只要给粥里下点巴豆粉,叫二姑娘泄一泻肚子就好,小的真不敢害贵人啊……”   裴夫人一惊,顿时怒向夫君,“秀珠这才醒来,倘若吃了毒物会有什么后果?她们打的什么主意?相爷可还要包庇吗?”   裴丞相也铁青着脸,“来人,把姚姨娘叫来。”   “父亲,”   裴秀珠慢悠悠道,“你们换个地儿说成不成?我有些累了。”   她是真累,不,真饿啊!与其看千篇一律的撕逼大战,不如先填饱肚子的好。   此时已是夜幕降临,房中已经掌了灯,裴夫人也道,“说的是,秀珠明早便要出阁了,何苦拿这些龌龊事扰她?不如到别处料理。”   裴丞相应道,“也罢,去前厅吧,叫秀珠好好休息。”   便要抬步。   “父亲,母亲,”   裴秀珠咳了咳,又道,“我忽然想起一事,上回我晕倒前,好像喝过三妹妹送来的汤。”   堂中寂静一瞬。   紧接着,便又响起裴夫人暴怒的声音,“我就知道!相爷!”   裴丞相黑着脸踏出了门外。   ~~   这一夜,丞相府好一番“血雨腥风”。   不过,并未妨碍裴秀珠一夜好眠。   只是没等睡够,第二日一早,她便早早被叫起梳妆打扮,又去拜别父母。   临别在即,裴丞相终于露出了些许不舍,裴夫人更是抹起了眼泪。   ——怀二闺女时正赶上夫君纳妾进门,她气愤不甘,满心希望肚子里的是个儿子,哪知瓜熟蒂落,还是闺女,心灰之余,将精力转去对付狐媚子姚氏,并未在二闺女身上多花什么心思。   眼看孩子一天天长大,性子不爱争抢,整日就喜欢吃吃喝喝,她也并未寄予多少厚望,哪想到这是个好命的,竟如此给她争气。   不过,心里总是难免牵挂,待抹完泪,裴夫人又叮嘱道,“你前日才醒,身子还有些弱,今夜实在不成,记得早些同王爷求饶……”   裴秀珠,“……” 第2章 夫君哪有肉夹馍香?   咳咳,其实裴夫人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谁不知肃王习武出身,高大强健,裴秀珠眼下身体娇弱,模样惹火,倘若晚上肃王把持不住,只怕她要很吃些苦头。   只不过这话一出,告别的场面顿时不太严肃了。   裴丞相不自在的咳了咳,简单交代几句,便叫丫鬟搀着女儿上了喜轿。   车马起行,一路喜乐喧天。   裴秀珠独坐在轿中,终于有时间思考自己的境况。   虽说她生在当下,本应该习惯男尊女卑的观念,但自打去后世转了一圈,她忽然明白,女子并非为男人而生,日子是自己的。   来世上一趟不容易,应该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当然,她既然已经回来了,还是得完婚,毕竟圣旨不可忤逆,再怎么说,做王府主母,也总比窝在娘家当植物人,被别人算计强。   话说回来,今早匆忙,她也没空打听昨夜的结果,不过有母亲在,料想那母女俩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裴秀珠摇了摇头,与其想这些,还不如想想怎么面对今夜。   咳咳,时下身子还有些弱,实在不行,就照娘说的提早求情吧……   不过听说肃王天生性冷,不知好不好说话。   ……   一片繁杂思绪中,肃王府到了。   裴秀珠下了轿,被喜娘搀进堂中,在震耳欲聋的礼炮声中完成一道道仪式,随后,便入了洞房。   该揭盖头了。   她被搀到床边坐好,观礼的宾客就在一旁,只听喜娘说,“请殿下挑起喜帕。”   便见一双绣金云纹靴走进了盖头下的视线中。   云靴之上,是绣着蟒纹的朱红色袍角。   只这一眼,叫她忽然想起从前在宫宴上的惊鸿一瞥,那青年眉眼如画,金质玉相,如若明月清辉,叫人过目难忘。   此时,他正拿起玉如意,要来挑她盖头了。   裴秀珠忽然有点紧张。   然观礼女宾中,却有不少怀着看热闹的心思。   ——今日肃王喜服加身,更加英朗俊逸,然那盖头下的新娘子却是出了名的“胖姑娘”,等会露出真容,也不知新郎会是何神色?   一定会很有趣吧。   当然,此时新娘的亲姐姐魏王妃也在房中,她们不好表现太明显,只是互相看看,心照不宣。   一片期待中,肃王萧景曜终于走到床前。   就在要伸手之时,门外却忽然有人禀报,“王爷,有急奏至。”   萧景曜微顿,而后道,“进。”   便见一太监匆匆入到房中,奉上一个信封。   他接过查看,登时凝起眉来,没有过多犹豫,便对正坐在榻上的裴秀珠道了句,“本王有要事需即刻进宫,王妃可自便。”   语罢竟大步出了房。   众人傻了眼。   ——什么情况?新郎还没揭盖头就跑了?   裴秀珠也愣了。   正茫然之际,忽听有人道,“肃王殿下一向以国事为重,此番应是朝中有什么急事,大家稍安勿躁,不妨先去外头坐坐,叫新娘子也稍歇一下。”   说话的正是她的姐姐裴秀锦。   身为魏王妃,又是新郎的大嫂,裴秀锦今日也在观礼女眷之列。   眼下她身份最高,其余女宾只得应好,暂且出了房中,临走时似乎都有些不舍,为没看上热闹而遗憾。   裴秀锦特意留在最后,安慰妹妹道,“肃王应该很快会回来,不要太担心,进宫一趟最快也要半个时辰,可以先吃些东西。”   听姐姐这样说,裴秀珠立时安心不少,正好肚子有些饿了,便点头应是,叫丫鬟去传饭。   不多时,吃的便送到。   枣泥饼,乳油窝卷两道点心,烧笋鸭,炸金虾,水晶蹄膀,糟鲥鱼四道荤菜,素菜则是奶汤蒲菜,八宝豆腐,主食是鸡汤银丝面。   琳琅满目摆了一桌,裴秀珠早起只喝了点粥,此时正是前胸贴后背之际,立刻摘了盖头卸了凤冠坐下开吃。   只是没想到,这菜虽看着不错,味道却并不怎么样。   两道点心太过甜腻,笋鸭及蹄膀却不够软烂,炸金虾没有入味,奶汤蒲菜则又有些太淡了。   也就八宝豆腐与鸡汤面中规中矩,叫她勉强填了下肚子。   身旁,红豆湘莲荔枝樱桃正巴巴望着,她不好扫兴,便叫她们都来尝。   不出意外,待将菜品尝过,四个丫头也露出了差不多的神情。   啧,这王府的厨子,怎么还没丞相府的手艺好呢?   ~~   一路马蹄疾,不多时,萧景曜便到了宫门外。   河东布政使杨广济正在旁焦急等待,一见他到,立时迎上,待走近了,又发现他正穿着正红喜服,遂惊惶道,“惊扰了殿下大婚,下官惶恐,只是魏王殿下正在病中,陛下又在闭关,下官实在无法……”   今上沉迷道术,近年来大多闭宫修炼,不问世事,朝政多交由大臣及两个已经及冠的皇子打理,寻常人难能得见。   巧的是,这几日皇长子魏王又染了风寒,连今日兄弟大婚都没去,杨广济被堵在宫门外,无法之下,才将急奏送去了肃王府。   萧景曜道了句无妨,快速问道,“黄河本次决口致多少死伤?”   “昨夜奏报已有三百,不知眼下可曾有增加。”杨广济一脸急色道。   萧景曜凝眉,“上游来水凶猛,如若不及时撤离百姓采取措施,定然还会引起死伤,当务之急需尽快派人去当地救援疏导,清理下游淤积河道,才能避免死伤再度增加。”   杨广济为难道,“只是眼下当地人手不够,只怕要朝廷调兵协助。”   萧景曜略加思索,直接道,“本王禀报陛下,亲自带兵前去。”   什么?   众人一愣,一路跟着他的左长史范中忙劝道,“殿下,您今日大婚,王妃还在府中等您呢。”   却见他只淡淡道,“等回来也不迟。”   便大步迈进了宫门。   ——几年前的宫宴上,他便已见过裴家二姑娘,依稀记得是个小圆脸,整场宴会都在吃,看起来胃口很好的样子。   他并非急色之徒,这场婚姻也不过一时权宜之计。眼下成千上万条性命危在旦夕,长兄不愿插手,他却无法不理。   ~~   很快,肃王府迎来一个消息——黄河突发汛情,肃王即刻领兵去赈灾,少说也要半月才能回来。   众人登时傻了眼,大婚之日新郎离京赈灾,还少说半月才能回来?   这叫什么事?   然无论如何,这婚宴无法再进行了,宾客们只好匆忙结束了宴席,纷纷告退了。   消息传到后院新房,红豆湘莲荔枝樱桃四个同样懵了。   ——王爷连盖头都没揭就去赈灾,为免太不把主子当回事了吧!   正在不平,却见裴秀珠一下揭了盖头。   四人一顿,只当主子生气了。   哪知却见她两眼放光道,“太好了。”   丫鬟们,“???”   主子是不是气傻了?   裴秀珠才没气,她现在如释重负,十分高兴。   至少有半月的时间,她是这肃王府唯一的主子,没有陌生的公婆夫君等着她讨好,也无需担心同床共枕之事,还有比这更爽的事吗!!!   ~~   午后,肃王府已是一片静谧。   膳房中,忽然闲下来的厨子们正在无所事事,忽见一位美人踏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丫鬟。   裴秀珠环顾膳房,只见一旁的大锅中放了十余个已经去毛飞水的猪蹄膀,顿时眼睛一亮,吩咐道,“点火热锅,准备冰糖葱姜大料花椒酱油黄酒。”   见众人都愣着不动,红豆摆出气势训斥,“王妃吩咐,还不快行事?”   厨子们这才知道,眼前的美人竟是新进门的王妃,遂赶忙应是,忙活起来。   裴秀珠先将糖炒至焦色添水熬成糖色水,再下入猪蹄膀,撒料头烹以酱油黄酒,以大火炖煮,又吩咐白案厨子起面,眼下正值初夏,面很快就能发起。   等候的时间不能浪费,面粉加盐加水调成汤不停搅拌,待搅得差不多,便取一张大平盘刷油,舀一勺面汤上锅蒸,待面汤凝结鼓起大泡,便可揭下搁在一旁放凉。   这样的做菜方式,时下京城可是头一回见,众人看直了眼,红豆好奇问道,“主子今日做的是什么?”   对于主子下厨,丫鬟们见惯不怪,只是今日做的这吃食从前却没见过。   裴秀珠一边忙活,一边笑道,“今儿给你们尝尝新鲜,这叫凉皮,最宜夏天吃。”   凉皮?   啧,听起来就透着解暑的意思,丫鬟们立时一脸期待。   待凉皮蒸好,裴秀珠又叫白案厨子将发好的面烙成白吉馍,那边大锅里卤的猪蹄膀也出了锅。   面皮放凉切宽条,拌上盐醋蒜水芝麻酱黄瓜丝,再浇一勺辣米油,白吉馍切开塞进剁碎的蹄膀肉,不忘浇一勺红亮的卤汤,裴秀珠趁热咬下一口,麦香与肉香顿时充满了口腔。   再吃一口凉皮,简直是人间值得!   只有一点,时下辣椒还未传进中原,只能用食茱萸炼成的辣米油来替代,虽然辣米油也有辣感,但始终不能替代辣椒的味道。   她微有些遗憾,旁人却都被她的手艺勾起了好奇心,瞧见众人都眼巴巴看着她,裴秀珠大方吩咐道,“一起来尝尝吧。”   几个丫鬟齐齐应是,率先上前品尝,不出意外的皆是两眼放光。   ——白面饼子外脆内软,卤过的蹄膀肉肥瘦相伴,入口即化,面饼吸满了油香与酱汁,简直是绝配!   而再尝一口那凉皮,爽滑劲道又不失香糯的口感,每一条都裹满芝麻酱醋及辣米油的香味,着实让人胃口大开。   尤其此时正是大夏天,在烟熏火燎的膳房待了大半日,吃上一口,真是既清爽又开胃。   其余众人早都被香味吸引,原都不太敢上前,但见主仆几个吃的欢快,也终于忍不住纷纷来试,不出意外的都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没想到这蒸面皮与干粮夹酱肉如此相得益彰,更没想到,娇生惯养的王妃,竟还有这般的手艺?   裴秀珠正吃得欢快,忽有膳房管事上前问道,“启禀王妃,晚宴不办了,那多余的食材该如何处理?”   蔬菜瓜果还好说,难的是鸡鸭鱼肉,天热放不住,又不像冬天可以腌制腊味,只怕要放坏。   裴秀珠想了想,道,“今日大家都辛苦,先拿出一部分犒劳府中众人,其余吃不完的,可分给城中贫民及寺庙,诸如海参鹿筋之类名贵的,倘若可以储存便先储存,倘若不能储存,就卖去城中各大酒楼。”   语罢她又笑道,“今日大家都辛苦,从银钱中拨出一些,我代王爷赐赏。”   想来肃王大婚之日都去赈灾,应是位心怀天下的主儿,她这样安排还算妥当吧。   反正不管肃王高不高兴,这话一出,膳房内都一片欣喜,赶紧同她谢恩起来。   裴秀珠则命丫鬟端好肉夹馍与凉皮,回了自己院里。   咳咳,什么夫君,哪有肉夹馍香! 第3章 让出才出锅的水煎包,可是……   新婚第一天,“独守空房”的裴秀珠无拘无束填饱了肚子,到了晚上,宽大的拔步床上只有她一人,横竖怎么滚都不会掉下来,简直不要太惬意。   不过,虽然肃王不在,第二日一早,她依旧要照礼数穿上华服,进宫拜见公婆。   只是如今皇帝公爹正在“闭关”,裴秀珠无缘得见,便直接去了凤仪宫。   ——众所周知,肃王生母早逝,乃是由皇后周氏养大,所以她只需拜见周皇后便好。   踏进殿门,裴秀珠主动行礼,殿中众人看清她的模样,却都有些惊讶。   片刻意外后,周皇后忙笑道,“快些平身罢。瞧瞧,本宫眼光果然不错吧,这样的美人,天下能找出几个来?”   话音落下,身边的宫女赶紧恭维,“皇后娘娘慧眼,肃王殿下好福气呢!”   裴秀珠也听明白了,原来那赐婚旨是周皇后的意思,于是忙再行礼,“多谢娘娘垂爱。”   周皇后又笑道,“这么生分做什么?肃王是在本宫身边长大的,你是他媳妇,还不同本宫的孩子一样?”   裴秀珠于是忙娇羞改口,“多谢母后。”   周皇后颔首,叫她到近前坐下,又叹道,“肃王也太不像话了,听说昨日连盖头都没揭就走了?这怎么成?等他回来,本宫一定要他把礼数补全,跟你赔不是才成。”   言语间俨然一位疼爱媳妇的好婆母。   裴秀珠表面微笑应和,心里却暗自打着小算盘——   说起来,周皇后并非今上发妻。   当年,周皇后与表妹徐氏一同入潜邸,只因门第之差,徐氏当上了正妃,周皇后屈居侧位,不过后来周皇后抢先诞下长子,而徐氏却因难产离了世。   是以今上登基后,便将她封为了皇后。   而肃王萧景曜,正是徐氏当年难产留下的孩子。   裴秀珠自小见惯了亲娘跟妾室斗法,并非不谙世事的小白,她可晓得,皇家的明争暗斗,只会比自家更汹涌。   所以周皇后再怎么亲昵,她也不敢不客气,依然恭敬道,“母后言重了,王爷心怀天下,妾身也该循大义才是。”   周皇后颔了颔首,亲昵拉起她的手,轻拍道,“多懂事的孩子,本宫真是越看越喜欢。”   语罢,竟褪下腕上的赤金八宝镯,给她戴了起来,道,“这镯子原有一对,当初给了你姐姐一只,这只现在给你,也就正好了。”   裴秀珠无法推辞,只好恭敬道谢,接了下来。   又说了两句,她便找机会告退了。   殿中清静下来,心腹宫女婉书凝眉道,“看来那传闻果真只是传闻,肃王妃如此美貌,肃王会不会……”   “他要是喜欢,不是更好?”   周皇后淡淡笑道,“收服为本宫所用,总比费力气去打杀好。”   婉书垂首,“娘娘高明。”   ~~   今早匆忙进宫,没能好好吃顿早饭,等回到王府,裴秀珠又饿了。   正犹豫要不要再去膳房做点吃的,忽然听见丫鬟禀报,说有位秦嬷嬷求见。   早在接到赐婚旨时,母亲便请人给她恶补了一番肃王府内的脉络,她对这位秦嬷嬷有些印象,似乎是肃王的乳母,在府中有一定话语权。   主母入府第二日,原本也该见见府中众人,裴秀珠便应了下来。   须臾,就见一位中年嬷嬷进房给她行礼,“奴婢拜见王妃。”   正是那位秦嬷嬷了。   裴秀珠客气道,“嬷嬷快请起。”   秦嬷嬷应是,站直了身子,“论说昨日便该来拜见王妃,但听说您去了膳房,只好拖到现在。”   裴秀珠淡笑道,“无妨。”   心里却暗想,对方似乎有话要说。   果然,就听对方又道,“请恕老奴直言,王妃想吃什么,但吩咐厨子就好,膳房烟熏火燎,实在不是主子该去的地方。”   丫鬟们一顿,这老嬷嬷,竟是来训主子的?   这叫什么事?主子从前在娘家有丞相及夫人管就算了,怎么嫁到王府成了主母,还要被一个奶娘管?   几人自是不忿,却见裴秀珠并不恼,只是笑道,“嬷嬷大约不知,我自幼就爱下厨,也是习惯。昨日王爷走时,允我可以自便,我倒也忘了要先问一问嬷嬷。”   秦嬷嬷一顿,忙道,“王妃言重,您是府中主母,何须来问老奴。”   裴秀珠颔首,没再与她客气,慢悠悠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秦嬷嬷也没敢再说什么。   放下茶杯,她又笑道,“不过嬷嬷说的也是,我方才还想,这院子地方不小,不若弄个小厨房,省得我再往膳房跑。不知这事儿该交代给谁去办?”   秦嬷嬷忙答,“交给内府管家张成去办就好。”   裴秀珠颔首,“那就烦劳嬷嬷替我去传个话,最好能快些。”   秦嬷嬷只好应是,忙退下找人去了。   房中安静了,但裴秀珠还饿着呢,便留下荔枝樱桃看家,仍带了红豆湘莲去了膳房。   没错,她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个口福之乐,肃王府的厨子不行,只能自己上,谁也不能拦着她。   要是连一天三顿饭都不能好好吃,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待来到膳房,只见盆中泡着中午煮饭用的米,早上磨豆浆的石磨还在,裴秀珠灵机一动,吩咐道,“红豆,替我磨些米浆,越精细越好。湘莲,把昨儿蒸凉皮用的平盘找出来。”   两个丫鬟应是,齐齐忙活起来,她们从小陪着主子混厨房,打下手很有一套。   裴秀珠也没闲着,先拿猪瘦肉剁了些肉糜,再切蒜蓉,葱花,香菇丁,准备烧卤汁。   小火放油炸香蒜蓉,添水烹以酱油,撒香菇丁,稍稍熬煮,勾芡出锅,浓稠恰到好处。   再架上蒸锅烧水,待水沸腾,她便开始蒸米浆。   跟昨儿蒸凉皮差不多,只不过米浆要少些,薄薄盖住盘底即可,再加上些肉糜,打一颗蛋,搅拌均匀铺两片菜叶,即可入锅蒸制。   无需太久,只消米皮鼓起小泡,便可以从锅中取出,趁热卷起,切成小段放进碟中,浇上一勺熬好的卤汁,正是一碟经典广式早餐,肠粉。   粉皮滑嫩,沾上卤汁,更显得油亮诱人。裴秀珠做了三份,大方招呼红豆湘莲一起吃,两个丫鬟早馋了,赶忙下筷。   唔,入口只觉粉皮嫩滑非凡,又有稻米独有的糯香,中间还包裹着肉糜,沾着浓香的卤汁,最是相得益彰。   一口下去,肺腑都被滋润的暖意融融。   虽然与凉皮相似,却是截然不同的口感,红豆湘莲大开眼界,边吃边问,“主子,这又是什么美食?”   裴秀珠得意笑道,“这叫肠粉,因形似猪肠而得名,好消化又有营养,最适合做早餐了。”   消化?营养?   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听不太懂,但好吃就对了,两个丫鬟不再多问,一口一口把碟里的肠粉吃了个精光。   吃饱再回到后院,只见小厨房已经开工。   房间是现成的,只需砌个灶台,摆些桌架即可,王府不缺能工巧匠,不消半日就完工了。   于是接下来,裴秀珠不必再去膳房,在自己院中就可以做出美味。   因为肃王不在,第三日的回门也免了,又无人打扰,她终于又开始了吃吃喝喝的清闲日子。   别说,眼下没有父母管束,也没有庶母庶妹作妖,身边只有红豆几个忠实粉丝,她每日睡到自然醒,睡醒了就做些自己喜欢吃的美食,日子可真是越过越舒服。   然而,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一晃眼,半个月过去。   肃王回来了。   ~~   裴秀珠一早醒来,听见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肃王昨儿半夜回来了。   丫鬟们很是兴奋,趁着为她梳妆时奋力谏言,“王爷既然回来了,主子便该把仪式完成了。”   裴秀珠顶着一脸倦容,暗自在心间叹息,这人怎么这么准时,说半月就半月,一天也没多,啧。   “王爷连夜赶路必定辛苦,主子何不做些好吃的送去慰问一下?”湘莲又道。   慰问?   裴秀珠考虑了一下。   好歹在人家的府邸享受了半个月的人生,表示一下礼貌,似乎也是应该。   遂沉吟,“不知王爷爱吃什么?”   湘莲忙上来禀报,“奴婢前些天问过前院的福公公,听说王爷不太讲究吃,平素膳房送什么就吃什么。主子尽管挑拿手的做吧,反正您做什么都好吃。”   裴秀珠挑眉,“连这个都打听好了?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湘莲忙表忠心,“主子同王爷和和美美,奴婢们就安心了。”   其他三个丫头忙跟着点头。   裴秀珠倍感压力,待梳洗完毕,便起身去了小厨房。   既然肃王不讲究吃,她便随意施展了,将昨夜提前发好的面团揉匀擀皮,与拌好的肉馅包成包子,放进平底锅略煎,倒入面粉调制的水,盖上锅盖煎煮;   石磨磨出的豆浆,倒进锅中熬煮,煮沸后点卤静置,再抓紧时间将香菇木耳黄花菜切丁,与炒熟的肉末调个卤汁,待到卤汁调好,豆腐脑也就成型了,而水煎包也刚好出锅。   水煎包外表白胖暄软,底部焦黄酥脆,豆腐脑幼嫩爽滑,浇上一勺卤汁,鲜香四溢,这可是裴秀珠昨夜为自己规划好的早餐。   只可惜,眼下她却不能自己先吃,而是装进食盒,提着去了前院。 第4章 男主已被放弃,还是炸鸡就……   只可惜,等裴秀珠一路到达前院,才知道肃王早起进宫了。   食盒里透出水煎包与豆腐脑的热香,裴秀珠很是后悔,早知如此,她就先吃了,才出锅的包子才最好吃啊!   小太监福厚躬身与她笑道,“估摸王爷也该回来了,王妃可将食盒交给小的,等王爷回来,小的一定奉上。”   裴秀珠求之不得,忙将食盒递了过去,不忘叮嘱道,“若是时间久,可将包子再煎一下,豆腐脑要放在热水中保温。”   ——这可是由她出品,食客入口的体验直接关系她的名声,不能砸了招牌啊!   福厚连声应是,心底已经忍不住好奇,这水煎包跟豆腐脑也不是什么稀罕吃食,但闻着怎么就这样香?是不是放了什么特殊香料?   裴秀珠还惦记着自己的早餐,没空再废话,忙回了后院。   ~~   说来也是巧,裴秀珠刚走不久,萧景曜就回来了。   眼望见身着蟒袍的高大身影进了院中,福厚忙迎上去关怀,“殿下出门时匆忙,方才王妃送了早点来,您趁热尝尝吧。”   萧景曜才领了要务,此时正满心大事,闻言只道,“本王在宫中用过了。”仍自顾自往前走。   福厚很是难办,又道,“听说是王妃亲手做的,殿下就尝一口吧。”   时间紧张,萧景曜没空在此事上耽误,脚步未停的唔了一声,“你替本王来尝。”   语罢,径直进了书房。   福厚,“……”   他尝?   虽然知道不好,但经不住食盒里阵阵飘出的香味……   福厚将心一横,总归是王爷的命令,便忙去了茶房。   这会儿包子还是热的,倒不必再回锅,他忙拿起一个咬了一口,正应了那句外酥里嫩!   包子皮香酥与绵软的口感回荡齿间,麦香与肉馅的酱香混在一起,还伴有咸香汤汁,实在好吃,眨眼间便一个入肚了。   再尝口豆腐脑,又叫人眼前一亮——   滑嫩的豆腐脑入口即化,顺着喉咙一下滑到了肚腹里,口中却满是卤汁的浓香,叫人更加开胃了。   这两样搭配在一起,简直是完美!   如若风卷残云,眨眼间,福厚已经吃完了食盒里所有的东西,捧着圆圆的肚皮,忍不住感叹,能娶到如此好手艺的王妃,自家王爷还真是有口福,只可惜他连尝都不尝一下,真是有点傻。   此时,有点“傻”的萧景曜正在书房忙正事。   黄河汛情虽稍缓,但此时才刚入夏,极有可能再次发生汛情,眼下当务之急,要通渠筑堤,以缓解危险。   此要务仍在他肩上,他需尽快命各部拿出方案动工,稍一拖沓,沿岸百姓便有再次受灾的风险,当然马虎不得。   所以,别说品尝什么早点了,他一早上都在听官员汇报方案,连水都没顾上喝。   ~~   不知不觉,又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作为一名热爱烹饪的美食家,裴秀珠十分在意食客的反馈。   然而等了一上午,也没见前院有什么反应,她不免琢磨起来——难不成肃王不喜欢水煎包豆腐脑这种平民美食?   想想也极有可能,毕竟对方在宫中长大,而宫廷是最注重礼仪的地方,一年四季,一日三餐都有严格的规矩。他不喜欢小吃之类也情有可原。   湘莲察言观色,又在旁建议,“眼看晌午了,主子不妨再做些菜式给王爷送去尝尝。”   ——眼看王爷都回府大半天了,也不来看看主子,小丫头真心为主子心急。   裴秀珠心道,自己毕竟在肃王的地盘上,还是需要跟对方搞好关系的,遂采纳了湘莲的建议,又投入到了小厨房里。   为照顾对方的饮食习惯,她特意做了水晶白切鸡,椒盐黄金虾,清炒了碟藕尖,摆好盘装入食盒,叫丫鬟送了过去。   ——听说白日许多大臣进出前院,她可不好露面。   ~~   时间匆忙,待到书房里的人终于有空,已经过了饭点。   福厚忙提着食盒上前,道,“殿下可饿了?王妃方才遣人送来了几样亲手做的菜式,只可惜这会儿稍有些凉了,小的这叫膳房去热一热吧。”   他方才悄悄看过,那水晶鸡表皮盈润,呈现出天然的嫩黄色,一瞧就是鲜嫩口的,大虾炸的金黄,发出着浓浓蒜香,肯定酥脆,再来上一碟爽脆藕尖,清新解腻,简直绝配。   这菜光看着就馋人,他守了食盒大半天了,不知暗自淌了多少口水。   哪知书案后的青年只淡淡道,“不必麻烦了,叫膳房做碗面即可。”   这……   福厚一脸为难,又努力道,“听闻王妃手艺极好,这些菜一瞧就色香味美,少不得要费一番功夫呢。”   萧景曜目光在手中图纸上,眼皮抬都没抬,只淡淡道,“府中自有膳房,叫她不必操心本王的饮食。”   福厚一噎,敢情这是说错话了?   见他一脸清冷,福厚再不敢说什么,只好遗憾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一旁,左长史邹延看在眼中,忍不住提醒,“王爷心系天下,但也不能不顾自身大事,您与王妃还没有合卺呢。”   身为萧景曜的忠仆,邹延岂会不知,这门婚事,是今上,皇后与裴丞相等几股势力共同促成的。   ——王爷自幼失母,虽然在皇后膝下长大,但皇后也有亲子魏王,如今,王爷的母族都依附于皇后与魏王,王爷没有世家支撑,只能抢着诸如赈灾这类苦力活干,以取民心。   而,裴丞相是魏王岳丈,皇后促成这门婚事,无非是看在这位裴家二姑娘性子不强,可以利用收治,将来帮着她在王爷耳边吹风,叫王爷效忠魏王罢了。   再者,王爷一旦同裴家绑在一起,就没机会再去拉拢别家势力,反正魏王正强劲,裴照松总不可能放下这么好的长女婿不帮,来帮王爷的。   所以,这桩婚事掺杂了这么多东西,王爷对王妃兴致寥寥,也正常。   但无论如何,此乃今上赐婚,若王爷迟迟不与王妃合卺,一旦传扬出去,只怕要引起圣怒。   所幸在他说完后,萧景曜微微顿了顿,便应道,“本王今晚过去。”   邹延便放了心。   ~~   裴秀珠吃罢了午饭,又睡了场午觉,眼看迟迟等不来前院的反馈,终于放弃了。   她觉得,肃王定是就喜欢膳房厨子那种手艺,因此对她的作品反应冷淡。   有道是众口难调,既然如此,她也不强求,还是琢磨琢磨晚上吃什么吧。   略想一下,忽然有了主意。   她叫荔枝樱桃去膳房取了只新鲜光鸡,几颗芋头,听说今日有新鲜牛乳,便又要了些回来,随后便挽挽衣袖开始忙活。   鲜鸡斩块放入花椒胡椒大小茴香盐料酒腌制,将芋头削皮切成粗条,上锅稍稍蒸制,再下锅油炸,待芋条炸的香酥,便可以出锅了。   再调一份面糊,将鸡块挂浆,同样入锅炸制。   头回炸熟,二回炸香炸酥,待表皮金黄香脆,内里汁水丰盈,正是最好。   再用牛乳蛋黄蜂蜜些许生粉调浆,略煮后放凉,置入冰釜,等会儿再看,没准可以制出本朝第一只雪糕。   一切就绪,天正傍晚,裴秀珠叫丫鬟们将菜摆在院中凉亭里,美滋滋的开始享用劳动成果。   她向来不喜欢独食,瞧见红豆几个都眼巴巴的望着,便招呼道,“一起来尝尝。”   这炸鸡香味太足,丫鬟们早已舌津暗淌,闻言立时应是,都笑嘻嘻的围了上来。   红豆先尝炸鸡,咬一口,只觉外酥里嫩,且十分入味,椒香中还有一点淡淡的辣,十分开胃。   红豆直呼,“这样的做法太好吃了。”   湘莲则对炸芋条感兴趣,芋头有诸多吃法,但这种先蒸后炸的做法还是头一回见,她试着尝了一根炸芋头条,顿感香酥软糯,蘸盐吃是可口的小菜,蘸蜂蜜吃又成了美味的点心,竟说不出哪种更好吃。   “原来芋头也可以这么好吃!”   时下土豆还未传入中原,本土只有芋头同山药,如若想吃薯条,只能用这两样替代。   裴秀珠边吃边叹道,“其实这世上还有许多好吃的食材,只是眼下还并未传入中原,真希望有朝一日还能尝到。”   丫鬟们有些奇怪,问她道,“既没传入中原,主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裴秀珠又叹了口气,“梦到过。”   不好多说,她一边啃炸鸡一边岔开话题,问道,“不知我们的杨梅酒好了没?”   吃炸鸡,怎么能没有酒呢?   先前宫里赏赐了些新鲜杨梅,当时肃王不在,她一人吃不完,便用来酿了酒,估摸此时应该好了。   荔枝勤快,闻言应道,“奴婢去看看。”便速速去了。   不过一阵,便捧着一个小酒坛回来了。   裴秀珠揭盖闻了一下,顿觉果香与酒香扑面而来,赶快倒了一杯来尝,只觉酸甜可口。   她十分高兴,叫人取了些冰放进杯中,这样一来,就更好喝了!   她喝的高兴,大方邀请丫鬟们,“要不要尝尝?”   几人一起摇头,又来劝她,“奴婢们酒量浅,主子也少喝些吧,只怕等会儿酒劲儿上来,您会醉的。”   裴秀珠没当回事,趁着冰凉可口,一连喝了小半壶。   直到某一刻,开始头晕眼花。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前院里处理了一天公事的萧景曜,也终于踏出了门。   夏夜的微风,不仅送来了池塘里的芙蓉香,也带来了蒜香炸鸡的气味。   一路鼻尖都是这样的香味,且越走越浓。   萧景曜不由问道,“哪里来的味道?”   福厚早就闻出来了,忙答,“像是后院传来的,想来是王妃又做了什么美食。”   又?   萧景曜微微挑眉。   便顺着问道,“本王不在时,府中可有什么事?”   跟在主子身边多年,福厚岂会听不出王爷想问的是什么?   “府中一切安好,王妃一直在后院,连丞相府也没回过,时不时做些好吃的,对了,您出发当晚,王妃还将喜宴剩余的食材分捐给了京城的寺庙及贫民,也犒赏了府中众人,时下府里府外,无不称颂王爷与王妃的功德。”   咳咳,所谓吃人嘴短,早上吃了王妃的水煎包豆腐脑,晌午又尝了人家的水晶鸡黄金虾,此时不替人家多说几句好话,福厚自己都过意不去。   只是,萧景曜闻言却凝了凝眉。   又是捐食物,又是给他送吃的,这裴家二姑娘倒颇有些裴照松的行事风格。   但无论如何,今夜还是要合卺,他没再多问,只抬步往后院去。   而此时后院中,裴秀珠正迷失在杨梅酒强大的后劲里,她觉得周遭已经开始天旋地转,眼皮也越来越重了。   不行,她得赶紧去床上躺着。   就在起身之际,耳边却响起一声通传,“王爷到。”   王爷?   脑间已经有些混沌,迷糊间,似乎有个高大身影进了门。 第5章 月光下,有位美人正在…………   本来,裴秀珠还打算同对方打个招呼的。   怎奈抗不过杨梅酒的威力,没等张口,却一仰头直接睡了过去。   于是,萧景曜踏进门,正瞧见一年轻女子仰倒在丫鬟身上。   丫鬟们吓了一跳,一边纷纷唤着“主子”,一边还惦记着向他行礼,场面有些混乱。   萧景曜这才知道,这女子是他的王妃。   今夜月色正浓,庭院间花影交叠,对方倒在丫鬟怀中,叫他并不能看清其面容。   萧景曜垂目,在院中逡巡一番,见一旁的石桌上摆着碗碟,还有一坛酒。   “王妃喝酒了?”   他开口问道,声音听来有几分清冷。   湘莲最先反应过来,忙替主子圆道,“启禀王爷,今日天热,听说杨梅酒祛暑,主子就只喝了一两杯而已。”   杨梅酒后劲颇足,酒量浅的人通常难以招架,萧景曜了然,只道,“扶王妃去休息吧。”   红豆荔枝湘莲三人应是,忙扶着主子先往房中去,未等进门,却见樱桃从一旁跳了出来,捧着一个碗高兴道,“主子主子,雪糕好了……”   话未说完,瞧见院中场景,立时怔在了那里。   萧景曜挑眉,雪糕?又是什么东西?   目光不由重回到石桌上,但见碟中摆着些金黄色的肉块,方才一路闻见的香气正是由此传出。   多看了那肉块两眼,萧景曜忽然想起,今日还没吃晚饭。   “先回前院吧。”   他轻咳一声,吩咐福厚,便抬步,照原路返回了。   ~~   裴秀珠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   脑袋有点痛,大约是醉酒的后遗症,去了趟净房,发现月事也来了。   红豆拿了帕子给她擦脸,一边叹道,“昨儿叫您别喝那么多,您怎么也不听,不然就能见到王爷了。”   裴秀珠唔了一声,嗓音有些沙哑,“谁知道他会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说实话,直到现在,她也还没太适应自己已经有了夫君这回事。   当然,她也明白昨夜算是第一次见面,结果让人家见到了自己醉酒的样子,实在有些不好。   她忙又问,“我有没有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红豆无奈看她,“您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歪在奴婢身上睡着了,睡得可安稳了。”   裴秀珠稍稍放了放心,却见樱桃满是遗憾道,“只可惜雪糕又化成汤了,主子也没能尝一尝。”   “下次再做就是了,我这几日吃不了冰。”   裴秀珠摸了摸肚子,顺嘴吩咐樱桃,“我饿了,你去煮碗馄饨来,记得用红薯粉做面薄,放虾皮葱花芫荽胡椒。”   樱桃应是,赶忙去了。   ——四个丫鬟里,就属樱桃做饭好吃,入得了裴秀珠的眼。   樱桃手脚利落,待裴秀珠梳妆穿衣完毕,就将热馄饨送上来了。   红薯粉做面薄,可使馄饨皮薄而滑爽,裹着瘦肉木耳海米做成的三鲜肉馅,浸在滚烫鸡汤里,滴几滴香油,再撒葱花芫荽胡椒,最是鲜香无比。   一口下去,裴秀珠方觉得自己真正睡醒了。   舒坦!   与此同时,热馄饨的香味渐渐飘远,飘到了才下朝归来的车驾前。   萧景曜下了马车,闻见那香味,不由得往后院方向看了一眼,问道,“王妃醒了?”   福厚忙应道,“王爷放心,方才就听说王妃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时下大约在用早膳吧。”   还想问问要不要过去瞧瞧,却见主子径直往前院迈步起来,福厚只好转而道,“王爷可要传膳?”   萧景曜唔了一声,表示需要。   没过多久,膳房便送来了早点,有荷叶蒸饼,切片酱牛肉,醋焖藕片,以及羊肉面片。   这都是从小吃到大的花样,他也素来不在吃食上挑剔,只是不知为什么,动筷之前,他脑间却浮现出方才闻到了气味。   如此一来,眼前的这些吃到口中,似乎总是少了些滋味。   简单吃罢早膳,萧景曜继续投入政事。   不知过了多久,窗中又传来了一股奇特的味道,似是醋酸搀着肉香,霸道的一下就钻入了鼻尖。   萧景曜笔尖微顿,想了想,问道,“什么时辰了?”   “王爷,午正了。”   一旁侍立的福厚忙答,顿了顿,又问,“可要传膳?”   午正,正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了,但手上的事没做完,萧景曜并不想停笔。   “等会儿吧。”   便继续提笔写奏折。   然那酸香味接连不断侵袭鼻尖,没多一会儿,竟叫他忍不住双腮犯酸,淌起了舌津。   这还怎么写下去,萧景曜搁下笔,甚至开始有些怀疑,那女子是故意的。   福厚并不知他在想什么,见状赶忙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萧景曜咳了咳,正好想起一事,顺口道,“皇后寿辰在即,你去趟后院,叫王妃看看该准备些什么贺礼好。”   福厚应是,忙去了。   ~~   昨晩的炸鸡有点油腻,裴秀珠中午特意做了胡辣汤解腻。   醋与胡椒是酸辣味的来源,牛肉,豆腐皮,红薯粉,木耳,黄花,皆切成丝在牛骨汤中煨煮,待汤浓肉香,烹以大量的醋与胡椒,酸酸辣辣,极是开胃。   再搭配两个酥香可口的韭菜盒子,堪称完美。   裴秀珠一边吃,一边冒汗,待吃完,昨夜的宿醉也就全消了。   沐浴完毕换身衣裳,又是清清爽爽。   正舒服着,却听丫鬟们禀报说前院的福厚公公求见,她便允了人进来。   福厚挽着拂尘对她笑呵呵行礼,“启禀王妃,过些天便是宫中皇后娘娘的寿辰了,王爷说请您去库房看看,可有什么适合敬奉的宝物,提前准备。”   这也是主母的分内事,加之裴秀珠才刚吃饱,正想溜溜神呢,便爽快应了下来,随福厚去了库房。   库房里摆着各类宝贝,有整张的虎皮,成箱的宝石,五彩的珍珠,上等的高丽山参,可谓琳琅满目。   这当中,最为扎眼的,却是一个铜制兜鍪,上插三根长长的孔雀翎,十分引人注目。   她好奇道,“这是王爷的兜鍪吗?怎么放在此处?”   福厚回道,“启禀王妃,此物原为吐蕃王子所有,王爷三年前征战吐蕃,亲手射中对方王而得。”   原来是战利品,且很有一番血雨腥风的味道。   裴秀珠心生敬畏,赶忙走开看起了别的。   没走几步,她在一个偏僻架子底下发现一只木匣,已被灰尘掩盖,但隐约能看出上刻着精美的纹样,不似中原常见。   这物件,似乎不太招人待见似的,她又好奇道,“这是什么?”   福厚伸长脖子瞧了瞧,半天才想了起来,道,“当年王爷击败吐蕃后顺道解救了一支波斯商队,这似乎正是那波斯商人的谢礼,听说是一些香料。”   “香料?”   裴秀珠顿时来了兴趣,好奇道,“我可以看看吗?”   “当然。”   福厚赶忙弯腰把木匣抱进怀中,用拂尘拍净上头的尘土,才双手奉给她。   裴秀珠打开,只见其中装了四只瓶罐,再逐一打开查看,能辨出前三个分别是番红花,香荚兰,黑胡椒。   到最后一个时,她才一打开,便有一股清晰的香味扑面而来,叫她一下顿住。   这莫不是……孜然?   那一瞬间,关于在后世吃到的各种烧烤的记忆一下涌到了眼前,她忙来到光线充足处,倒了一些在手上查看,只见是些黄绿色,形似小茴香的颗粒,凑到鼻尖闻,明显区别于小茴香的特殊的辛香味更加明显。   不错,这正是安息茴香,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孜然”。   此乃烧烤之灵魂,她在后世第一次尝到时便惊为天人,当时查了查,发现此物原产波斯,是在她所生的年代很久之后才在中原普及的,所以她先前从未见过。   没想到,此时居然在王府里发现了它,这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裴秀珠强忍激动,故作平静道,“这个看来放了很久了,可以给我吗?”   ——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不然叫他们看出端倪,不肯给她怎么办?   这几样虽都是当下价值连城的香料,但肃王对它们不感兴趣,它们便也就与灰尘无疑,福厚笑道,“您是府中主母,府里的东西都是您跟王爷的,您想要,自然可以。”   裴秀珠忙揣进怀里,心里别提多美了!   又看了看,她从一堆玉石中选了块成色好的,道,“听说皇后娘娘喜欢礼佛,叫人将这块玉雕成佛像挂件,皇后娘娘应该会喜欢的。”   福厚应是,忙小心将那玉石接过,出去寻觅能工巧匠了。   裴秀珠也小心揣着怀里的宝贝,一路回了自己的后院。   ~~   消停了半日,及至傍晚,书房内又传来了香味。   只是,这次与从前的完全不同,似是炭火在熏烤什么,然其中包含一股难以形容的辛香之气,却是从前从未闻到过的。   这味道实在太过吸引人,一时间所有人都被引了注意,甚至连书房里的书童也开始走神,忘了及时研墨。   萧景曜看在眼中,索性搁笔,起身出了书房。   ——昨日未等他过去,她倒先喝醉了,今日又一遍遍的以味道扰人,他倒要看看,这女子想做什么?   裴秀珠正在专心烤肉。   新鲜的牛肉和羊肉都已切成薄片,经过腌制穿到了竹签上,炭火正到旺时,倘离得太近,会有烤焦的危险,她仔细转动签子,不多时,肉片便开始滋滋冒油,该是孜然上场的时候了。   此物实在金贵,她小心撒上,立时有奇异的香味四散,樱桃荔枝蹲在一旁帮她扇火,好奇问道,“主子,这是什么香料?好香啊!”   裴秀珠笑得神秘莫测,“此物名叫安息茴香,乃烧烤绝配。”   的确是绝配,只是闻一闻就足够叫人流口水了!两人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还要说什么,余光却瞥见一个高大身影。   顺着看去,只见那人身着蟒袍头戴金冠,长眉深目,鼻梁英挺,玉面薄唇,英俊又贵气。   两个丫头吓了一跳,立时起身道,“王爷……”   王爷?   裴秀珠闻言一顿,也顺着回头,只见一位绝世帅哥正静静望着她。 第6章 抱着绝世美男,她竟然梦到……   视线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愣了。   满院的人都在唤着“王爷”,裴秀珠终于反应过来,忙立起身向对方端礼道,“见过王爷。”   哪知那青年微微皱着眉,仿佛一脸疑惑的样子,问道,“你是谁?”   裴秀珠,“……”   满院女子就她穿着主子的衣裳,她是谁,不是很显而易见吗?   咳咳,毕竟是头回见面,她压下心间吐槽,礼貌自我介绍道,“妾身是您的王妃,裴秀珠。”   对方目中疑惑未散,顿了顿,又看向她手里的烤串,道,“你在做什么?”   裴秀珠,“……”   这样明显的事,还要问?   难道……   王府不准露天烤肉?   思及这个可能,她心间悄悄一紧,小心答道,“妾身饿了,在烤肉吃。”   说着灵机一动,忙将手中已经烤好的几串递向对方,“这是刚烤好的,王爷要不要尝尝?”   才离火的肉串散发着奇异的香味,肉块上的油泡还在滋滋作响,诱人的观感与香味疯狂侵袭感官,萧景曜眉目微动。   却并未接下。   嗯?   裴秀珠不晓得对方在犹豫什么。   难道他不喜欢吃烤肉?   但,她喜欢。   这才烤出的肉串可不能浪费,她于是从中抽出一根,先吃了起来。   唔,滚烫的羊肉块细嫩多汁,吸足了木炭与孜然的香气,一点儿也腥膻,简直无敌好吃!   转眼就是一根下去,她有些没忍住,又吃了一根。   此时,她的神色与肉串本身的香味都在向周遭众人表达四个字——太好吃了!   见这情景,别说红豆几个,就连萧景曜身后的福厚也已经悄悄咽起了口水。   裴秀珠手里原本一共有五串,吃了两串后,就剩下三串了,如果肃王不吃,她就打算全吃完。   不过,出于礼貌,她还是再度客气了一下,“王爷真的不尝一尝吗?”   没成想这话才出,那人竟从她手中拿了一串,吃了起来。   裴秀珠,“……”   却见尝到羊肉串后,面前的青年似乎愣了一下。   入口的瞬间,世界似乎静止了,只剩下唇齿间的感受。   身为皇族,也经历过边关征战,萧景曜不知吃过多少烤羊肉,有边关野地里不加任何佐料直接架在篝火上烤的,也有宫宴上事先以十数种香料腌制再涂以蜂蜜小火慢烤的。   但,从未有一次是这样的味道。   一种说不出的香辛渗透在肉的纹理中,不似花椒那般霸道,却轻松的去除了腥膻,叫人食欲大开。   他很是奇怪,问道,“这是什么味道?”   裴秀珠莞尔一笑,“是安息茴香,一种波斯香料,妾身今日从库房里找到的。”   一旁,福厚也跟着点头,萧景曜这才想起,波斯商队赠送香料一事。   他颔了颔首,没再说什么,继续吃起来。   裴秀珠是个好客的人,知道肉串不经吃,便将剩余的全给了萧景曜,自己去火前继续烤起来,樱桃在旁努力扇火,湘莲荔枝赶忙穿肉,红豆张罗着端茶,肃王则专心吃烤肉。   福厚在旁瞧着乐呵,王爷今晚是来同王妃合卺的,这倒好,先饱了口福。   当然,裴秀珠也没亏着自己,边烤边吃,滋味更好。   眼看暮色四合,炭火将烬,夫妻俩都吃饱了,福厚这才敢上前提醒,“先前二位主子仪式还没过完,今日不妨就将合卺酒饮了吧。”   此事倒也没法拒绝,裴秀珠只好道,“请王爷稍等,容妾身去沐浴更衣。”   方才烤肉烤的一身烟熏味,等会儿二人要坐在一处,别把对方熏着才好。   萧景曜颔了颔首,她便忙去了。   待换好衣裳再出来,却见房中侍女们已经立成一排,有人端着酒壶,有人还捧着盖头。   看来盖头也得重揭一回,她便在床边坐好,由婢女们合上盖头。   萧景曜上前,以玉如意挑了她的盖头,又接过婢女递来的酒盅,与她一起饮下,如此,合卺酒便算是饮完了。   福厚躬身向二人道,“时候不早,请二位主子就寝吧。”   便带领众人退出了房中,还自觉关上了门。   眨眼间,房中就只剩了他们俩在。   裴秀珠这才反应过来,今晚肃王要睡在这儿?   可不是,抬眼看看那人,已经抬手准备宽衣解带了。   裴秀珠一慌,忙开口道,“等等,王爷,妾身今日不方便……”   那人不明所以,抬眼来看她,“这是什么意思?”   裴秀珠咳了咳,“妾身今早来了月事。”   也不知他懂不懂月事是什么,倘若不懂,还得解释。   所幸,他似乎懂了,唔了一声,却仍继续宽衣。   看来这人是打定主意要睡这了,裴秀珠只好认命。   思及自己这样干看着也不是办法,便客气了一声,“可要臣妾帮忙?”   谁料对方欣然点头,“好啊。”   便张开手,一副等着她上前的模样。   裴秀珠,“……”   这还真是个实诚人嘿。   没办法,话已开口,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给他解衣带。   时下天热,衣裳穿的少,除去外袍便是薄薄的贴里,一时间,男人的温热扑面而来,强健的肌肉轮廓也尽显无疑。   不知是不是羊肉吃多了,裴秀珠忽然就有点脸热。   她咳了咳,有些不敢抬眼看对方,只小心问道,“王爷可要沐浴?”   只听他道,“不必,本王在前院洗过了。”   她唔了一声,实在想不出还要说什么,便爬去了榻上。   萧景曜紧随其后,转眼间,二人便同床共枕了。   裴秀珠贴近床里侧,为免尴尬,先闭眼装睡。   只是大约方才烤肉烤累了,没过多久,竟真的睡着了。   耳听她的呼吸声变的绵长,萧景曜侧身过去,目光又落在她的身上。   视线中的女子腰身纤细,五官玲珑,皮肤幼白,实属“尤物”之姿,无论如何也不符合传闻中“肥头大耳”的模样。   也与他上回在宫宴上见到的圆脸小姑娘并不相符。   这是怎么回事?   夜色渐深,那姑娘蜷在床内侧睡得老实,萧景曜也渐渐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却在一场旖旎的梦中醒来。   天已微亮,借着室中昏暗的光线,他发现那姑娘正紧挨他的肩头,将他的右臂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抱着什么珍宝。   萧景曜,“……”   虽则隔着两层衣料,虽则手臂上的神经并不十分敏感,但他还是能感觉到那份独一无二的柔软。   ……难怪方才会做那样的梦了。   腹下涨有些难受,那姑娘却睡得憨香,他将手臂抽了出来,起身离开了床榻。   一路回到前院,以冷水沐浴过后,身体才冷静下来。   穿好衣裳,已是该上朝时刻,踏上马车之前,他吩咐近卫高和,“去裴家查查,今次嫁女之事,可有什么蹊跷。”   那女子的模样及今早的情形,真叫他不得不怀疑,裴照松是不是使了什么掉包计,要以美色来迷惑自己。   高和应是,马上前去。   ~~   裴秀珠是被丫鬟们叫醒的。   “主子是梦见了什么,怎么哭得那般伤心?”红豆替她擦去面上的泪水,关问道。   裴秀珠叹了口气,“昨晚梦见去买火腿,好容易挑到一根上好的,没等抱回家,就被强盗抢走了。”   啧,那是多粗的一根火腿哟,皮薄肉嫩,颜色黄亮,一瞧就是佳品,她在脑间酝酿了无数种吃法,没等抱回家,就被抢了,真是气人!   红豆却笑起来,“主子真是,梦里都是假的,您贵为王妃,谁敢抢您的火腿呢!”   裴秀珠叹了口气,顺势吩咐樱桃,“去膳房看看可有火腿,若有,拿一块好的回来。”   樱桃赶忙去了。   其余人服侍她起床,裴秀珠后知后觉的想了起来,昨夜肃王是睡在这里的,怎么起来就不见人了?   “王爷几时出去的?”   她忙问道。   昨夜值守的是荔枝,闻言忙答,“王爷天不亮就走了,听说今日有朝会。”   裴秀珠点了点头,心道肃王睡眠习惯还不错,没有打鼾将她吵醒。   只是昨晚竟然做了那样一个“噩梦”,莫不是她还不习惯陌生人睡在旁边的关系?   ~~   萧景曜下了早朝,才回到府中,膳房便送来了早膳。   各种点心摆了一桌,还有他最爱吃的牛肉汤面,忙了一早上,肚子是有些饿了,他便执筷。   然尝着与往常千篇一律的滋味,他却总忍不住想起昨晚那肉串的味道。   是以胃口有些寡淡起来,稍稍吃了些,便搁下了筷子。   福厚看在眼中,主动道,“也不知王妃今早做了什么好吃的,小的方才就闻到香味儿了。”   萧景曜也闻到了,但心间疑惑尚未解开,他并不想太过关注那女子,便没有说什么。   上午的时光在忙碌中度过,将近正午时,高和赶回来覆命。   “启禀王爷,属下查探得知,当初赐婚旨降下后,因京城有流言说王妃体态肥胖,王妃怕您不喜,便开始节食瘦身,结果一不小心,竟然饿晕了过去,只道大婚前才醒来。”   “饿晕?”   萧景曜意外道。   却见高和点头,“居然能将自己饿晕,可见王妃下了多大的决心,王妃对您,可真是一往情深啊!” 第7章 他闻着鸡丝凉面的香味走来……   高和说完,萧景曜有些沉默。   他竟然不知,裴家还发生过这样的事?   如若高和打探到的没错,那他后院的新娘的确该是裴家二姑娘,但他还是有些不解。   “昏睡三个月,她又是如何醒来的?”他又问道。   ——人或许可以昏迷三月不死,但说醒来就醒来,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高和挠了挠头,“听说裴夫人先前花重金请大夫为王妃看病,王妃昏睡期间也一直在服药,能赶在婚前醒来,大约因着生命顽强。又或许……”   “或许什么?”他看过来。   却见高和感慨万千,“或许也是上天怜悯王妃对您的情深义重,不忍叫二位错失良缘。”   萧景曜,“……”   他抬了抬手,“下去吧。”   高和应是,躬身退了出去。   看来人是没错,萧景曜重又回到书案前,脑间却忍不住暗忖。   女儿昏倒了这么久,裴照松居然一直没有对外透露消息,可见心里不知打了什么主意。   ~~   时间已是正午,没过多久,膳房送来了午膳。   清炖河豚,笋煨鸡片,酒糟河蚶,红烧鹿筋,还有几样凉菜点心,林林总总摆了一桌。   他净手后坐下,提起筷子,却又有些没胃口。   福厚看在眼中,灵机一动,悄悄退出房外,遣了名小厮去后院。   没过多久,就见小厮快速返回,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福厚赶紧拎过来揭盖看了看,心底有了数,这才躬身去到饭桌前,对萧景曜道,“王爷,王妃叫人给您送了几样亲手做的菜式,瞧着色香味俱佳,您可要尝尝?”   她送来的?   倒挺是时候。   萧景曜心间挑眉,面上却淡淡颔首,“可。”   福厚忙将碗碟取出,一一摆在桌上。   萧景曜垂目扫过,见是火腿胡豆蒸饭,白菜蒸火腿,火腿冬瓜汤,火腿炒香干。   嗯,怎么都是火腿?   虽意外,但那股香味已经扑面而来,唇舌已被勾的蠢蠢欲动,萧景曜便拾筷尝了起来。   不尝不知道,原来寡淡的白菜能被油润的火腿勾出香甜;香干与火腿经过爆炒后相互渗透,亦是相得益彰;冬瓜火腿汤滋味鲜美;最妙的要数那碗火腿胡豆蒸饭,米粒吸足了火腿的油脂,胡豆也绵软鲜甜,混在一起,每一口都是香味。   只有一点……   碗有些小了。   萧景曜很快就吃完一碗,有些意犹未尽。   但总不能再去要一碗,遂就着膳房送来的白米饭,将那三盘火腿菜式吃了光。   福厚在旁瞧着高兴,趁机道,“一瞧王妃就是讲究人,光是火腿就能做出这么多好菜,换别人谁做得到?”   萧景曜听在耳中,倒也并不否认,她做的饭,的确比厨子做的好吃。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才起,脑间又不由响起方才高和所言——   “王妃对王爷真是一往情深……”   他回想起从前宫宴上那姑娘小圆脸的样子,再跟眼下对比……   罢,为了这桩婚事,她也算吃苦了。   ~~   此时的裴秀珠,正在后院可怜巴巴的吃火腿胡豆饭。   今儿运气似乎有些不好,昨夜被人抢了梦里的火腿,没成想晌午好不容易拿真火腿做了顿饭,又被人抢了。   方才前院来了小厮,说肃王想吃她做的菜,要的还忒急,因着未提前准备,她只好将才做好的饭菜送了过去,连点汤儿都未尝到。   所幸火腿胡豆饭煮的多,总算叫她填饱了肚子。。   正有些意难平,却见福厚捧着只锦盒进了院子,对她笑着行礼,“小的见过王妃,方才王妃送的午膳十分合王爷胃口,特叫小的给您送些东西,以示王爷的欣慰之情。”   裴秀珠微有些意外,还有赏赐?   “什么东西?”她好奇道。   就见福厚朝身后招了招手,顿时就有几个抱着托盘的人入到了殿中。   裴秀珠抬眼看去,见那些托盘上有一柄精致玉如意,两条上好的高丽参,一盒冬虫夏草,一盒天山雪莲,还有两盒燕窝。   咦,赏她这么多药材做什么?   无论如何,一顿火腿饭,能换来这么多东西,还是叫人舒服了一些,裴秀珠先装摸做样的接下赏,咳了咳,问福厚道,“王爷喜欢方才的口味吗?”   “当然喜欢,”福厚笑的跟花儿似的,“王爷把饭菜都吃光了,小的还是头一回见王爷这么好胃口呢!”   那是自然,也不瞧瞧是谁做的!   裴秀珠心底得意,又有些不解道,“之前王爷似乎并不喜欢我送去的饭菜。”   福厚一顿,可不敢说前两次的饭都是自己替王爷吃的,便道,“前几日王爷一直忙,总是错过吃饭时辰,饭菜变凉,风味也许会跟着削减些许,今儿您送去的刚好,这不正和了王爷的心意。”   裴秀珠点头,心道果然没有什么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自打昨夜尝过她的烤肉,那人也终于识货了吧。   ~~   傍晚时分,后院又飘起了香味。   裴秀珠先剔了几片新鲜鸡胸肉入锅煮,炒了碗花生米捣碎,切黄瓜丝,抄绿豆芽,待鸡胸肉煮熟放凉撕成条,再烧水煮面。   筋道的手擀细面煮熟过冷水,加香油香醋糖盐花生碎花椒油辣米油,与鸡丝黄瓜丝豆芽拌匀,鸡丝凉面就做好了。   而后,她将凉面放在一旁,又去架火,准备烧烤。   昨儿吃的羊肉,今日她要吃点素的。   茄子烤软剖开,淋炒过的蒜蓉与孜然粒,芋头山药切薄片,不用太久就可烤的焦黄酥脆,撒些椒盐调味,会比任何零嘴都好吃。   烤茄子剩下的蒜蓉卷进豆皮,待豆皮烤的金黄,蒜蓉也正好散出奇异的香味。   万事俱备,裴秀珠乘好凉面拿起串儿正要开吃,却听院外响起通传,“王爷驾到。”   紧接着,便见那个高大身影踏进了门。   裴秀珠一顿,只好暂且放下美味起身行礼,“恭迎王爷”。   这是闻着味儿来的吧?时辰掐的这么准。   不错,萧景曜就是闻着味儿来的。   立定扫了眼院中,见石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他暗暗咳了咳,开口问道,“王妃还未用膳?”   裴秀珠点了点头,顺便客气道,“王爷可用过了?要不要尝尝妾身做的凉面?”   只见对方颔首,“好啊。”   她便命丫鬟们去取来碗筷,所幸今日猜到他大约会来,准备的够多。   晚风和畅,二人在石桌前开吃。   萧景曜试着尝了口面,顿感酸辣爽滑,再试着尝了尝茄子,不由眼前一亮。   烘烤后的茄子已是软糯无比,吸足了蒜香与孜然香,竟然比肉还要好吃,他叹道,“本王从未吃过这样的茄子。”   裴秀珠笑道,“如果王爷喜欢,不妨再尝尝豆皮。”   萧景曜从善如流,便又尝了尝豆皮,一口下去,满是惊喜。   酥脆的豆皮中竟夹着香辣的蒜蓉,与茄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有一点,都有些辣。   菜是辣的,面也是辣的,他平素不常吃辣,此时稍感不适。   所幸裴秀珠善解人意,及时叫丫鬟端来了酸梅汤。   萧景曜喝完一杯,舌尖终于舒服了一些。   又吃了一阵,他忽然道,“明日,本王陪你回丞相府。”   裴秀珠一顿,心道他这是要把三日回门的礼数补齐?   “谢王爷,如果您忙,其实也不必非要回去的。”她客气道。   萧景曜道,“无妨,再忙也不能不顾礼数。”   不去丞相府走走,怎能看出裴照松到底到了什么主意?   ~~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黑透,萧景曜今夜仍要宿在这里,因为依照规矩,新婚头三日,夫妻二人都要同床共枕。   如昨夜一样,裴秀珠自觉躺去床里侧。   大约昨夜没有睡好,今日做饭也累了,头挨着枕头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萧景曜沐浴完毕回来,见她已经睡着,倒也没说什么,只如昨夜一般躺在了外侧。   房中安静,身侧人呼吸均匀而悠长,他也渐渐入了梦乡。   哪知清晨时分,他却再度在满是旖旎的梦中醒了过来。   垂眼去看,那姑娘并没有抱他的胳膊,而是直接钻进了他的怀里,环抱上了他的腰。   萧景曜,“……”   半边身子深陷在柔软之中,他亦是难以避免的再度出现了如昨日一样的“症状”。   他甚至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在故意勾引他?哪有人是这样睡觉的?   但,她不是不方便?   涨的难受,偏又不能就此翻身将她压下,他只好如昨日一般悄悄起身,去前院以一桶冷水“疗伤”。   ~~   天色渐亮,后院忙碌起来。   此时榻上,才睡醒的裴秀珠又是一脸怅然若失。   昨晚她梦见捉了一条巨大无比的大鱼,一时欣喜若狂,打算做顿水煮鱼来过瘾,哪知没等抱回家,那大鱼又从她怀中溜走了。   啧,怎么老是做这种梦? 第8章 糯米鸡以及反套路的王爷……   洗过脸后清醒了许多,裴秀珠去小厨房给自己做早餐。   昨日剔过鸡胸肉后,她顺手将其余的鸡切块腌制起来,又泡了糯米,此时取一张荷叶,铺一层糯米,放上鸡块,再用糯米覆盖,用荷叶包起入锅蒸制。   不用半个时辰,荷叶糯米鸡便好了,配上小石磨磨出的新鲜豆浆,养生又美味。   当然,有了前几次的经验,她特意多做了一份,主动叫人送去前院。   萧景曜才练完剑回房,就闻到了糯米与鸡肉的香味。   沐浴过后坐在桌前,只见桌上搁着一只蒸笼,打开蒸笼,还有一层荷叶,福厚笑道,“王妃真是别出心裁,没想到荷叶还能入菜呢!”   语罢将荷叶打开,内里的糯米饭终于露出真容,白色的糯米渗出鸡肉的酱色,分外引人食欲。   练剑练得有些饿了,萧景曜试着尝过一口,方觉出这做法的妙处所在——糯米吸足了鸡块的鲜香,粘牙却不失弹性,颗粒之间又带着荷叶的清新,正好化解了油腻,再喝一口豆香味十足的豆浆,实在是舒服。   没一会儿,他就吃了干净。   福厚赶忙送上热茶,见桌上膳房送来的早餐还没有动,便道,“王爷不再尝尝这些了吗?”   “饱了,撤下去吧。”   萧景曜由桌前起身,又吩咐道,“叫人备车,准备去丞相府。”   福厚应是,忙去吩咐人。   ~~   裴秀珠吃过早饭,收拾好出来时,萧景曜已经在马车上等她了。   她提裙登上马车,一眼望见他一身玄青蟒袍,发束金冠,甚是英武威仪。   她被这副美貌帅的晃了下眼,忙端礼道,“妾身见过王爷。”   萧景曜颔了颔首,顺势投来目光,却见她一身正红大衫,头戴凤冠,明眸朱唇,十分明媚雍容。   大婚那日未揭盖头,所以此时乃是头一回见到盛装的她,他亦是微有一顿,目中隐有惊艳之感。   只是还未惊艳多久,裴秀珠往里再走一步时,不小心踩了裙边,一时没站稳,竟直直扑进了他怀里。   萧景曜,“……”   这女子怎么,变着花样勾引他?   “请王爷恕罪。”   裴秀珠一脸羞红,忙要撑着坐起,然而裙裾曳长,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直到萧景曜伸手将她抱到了身旁的座位上。   裴秀珠,“……”   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有没有摔着?”   许是见她窘迫,身边的男人主动开口关问。   大约他自己也没察觉,声音忽然温柔了许多。   “没有。”   裴秀珠摇头僵笑,面上红晕未散。   萧景曜看在眼中,忽然觉得有些口渴。   ——方才她扑来时的感觉,不知怎的,叫人想吃水蜜桃。   ~~   马车起行,二人一路几乎无话,所幸不多时,便到了丞相府。   裴家众人已经等在大门口,皆是身着盛装,一派隆重模样,一见他二人,立时齐声行礼,“参见王爷,王妃。”   “平身吧。”   萧景曜对裴照松及裴夫人客气道,“早该陪王妃回来,但因公事耽搁,直至拖到了今日,还望岳父岳母海涵。”   裴照松忙道,“岂敢,王爷以国事为重,乃苍生之福。”   裴夫人原本一直在介怀此事,此时见他态度谦逊,心里的不高兴一时间化为乌有,也笑道,“王爷客气了,二位一路辛苦,请入府稍歇吧。”   萧景曜颔首,便与众人进了裴家。   入府之后男女分开,今日没有闲杂人等,裴夫人忙拉着闺女关问,“肃王对你可好?”   天气炎热,裴秀珠自顾自拿了婢女们奉上的西瓜,边吃边点头,“还可以。”   裴夫人却觉得她神色不太对,想了想,又问道,“可有同房?”   就见闺女摇头,“没有。”   裴夫人急了,“为何还没有?”   二闺女如今这般娇美可人,难不成肃王有问题?   裴秀珠一脸无辜道,“王爷前些时候不是离京赈灾去了么,前日才刚回来,我正好来了月事。”   裴夫人这才明白,不由叹道,“这可真是好事多磨。不过也好,先前你身子弱,现如今养了这一阵,应该好多了,等月事过去,记得早些同王爷圆房。”   裴秀珠唔了一声,没怎么放在心上,只觉得西瓜清甜解渴,她忍不住又吃了一块。   裴夫人却忽然气道,“娘无能,那狐狸精将罪名全揽在了自己身上,说当初是她自己给你下的药,三丫头并不知情。偏你爹也偏袒她们,只将那狐狸精发买了,三丫头禁足半月,明日就该出来了。”   裴秀珠这才晓得,那事是这样的结果。   算是意料之中吧,毕竟姚氏又不傻,而爹偏心那母女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只好安慰道,“您也不必太过介怀,反正我现在没事了,来日方长嘛。”   裴夫人点头哼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为娘还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裴秀珠相信娘的实力,倒并不担心这个,她心里惦记着其他要事。   “娘,我院里有些东西,今日回来,想顺便带回王府。”   裴夫人只当她要带什么衣裳首饰,便笑道,“你的院子一直没动,想带什么尽管拿去便是。”   裴秀珠应了声好,趁着还没开饭,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   此时的前院中,气氛稍有些尴尬。   萧景曜向来寡言,裴照松虽为重臣,从前却与其不算熟稔,唯一的儿子裴光哲年方十三,与这位姐夫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因此初初客套过一阵,堂中就陷入无话可说的状态。   裴照松灵机一动,提议道,“今日天气炎热,待在屋中稍有些憋闷,不知殿下可愿去园中走走?”   左右离吃饭也还有一阵,萧景曜便点头,“可。”   三人便挪步到了裴家花园中。   裴家祖上原居江南,园林也依照江南风格建造,以小巧的假山堆出了重峦叠嶂,流水穿插其中,绕过亭台花墙,再汇聚成湖。花木高低俯仰,各种颜色交错,看得出秀丽婉约,与京中建筑颇为不同。   走过一阵,萧景曜开口赞道,“江南之美,可由此窥见一隅。”   裴照松忙谦谨道,“蓬门陋室,叫殿下见笑了。”   正要继续往前走,却见管家小步来到跟前,与裴照松禀报了什么。   裴照松听完,忙躬身对萧景曜道,“户部忽然有急事,请殿下稍歇,臣去处理一下。”   萧景曜颔首,“岳父请自便。”   裴照松便叫儿子先陪着,自己急忙去了。   萧景曜与小舅子行了几步,忽然之间,耳边隐约传来了丝弦之声。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有处挑高的游廊,花窗里露出一年轻女子的侧影,正抱着只琵琶拨弄。   琴声正是由此而出。   隐约能看得出其腰身绰约,容貌姣好,那琵琶声也算流畅。   今日他夫妇二人驾临,论说丞相府应该上下戒严,冷不防出来个弹琴的女子,是唱的哪出?   萧景曜正暗自挑眉,却见忽的有条帕子从那花窗里落下,飘飘悠悠,竟然随风落到了他的脚边。   身后随侍的下人们悄悄一顿,这,这是,美人计?   照话本子的套路,此时王爷应该俯身捡起,察觉那帕子上芬芳醉人,从而去探寻女子的身份……   然而,现实却不是那话本子。   萧景曜只冷眼看了看地上,便直接抬步迈了过去。   众人,“……”   正在此时,只见裴照松远远回来了,那廊上的女子却匆忙收了琴声,抱着琵琶离开了。   “岳父家中养了乐姬?”   待裴照松来到近前,萧景曜直接问道。   豢养乐姬可有损形象,加之裴照松方才不是没看见花窗里急匆匆离开的身影,只好答道,“请殿下恕罪,方才只怕是臣的幺女在弹琴。”   萧景曜哦了一声,“令千金?似乎与王妃不太相像。”   这话一出,没等裴照松解释,只听十三岁的裴光哲开口道,“不是从一个娘肚子出来的,当然不太像。”   裴照松立时黑脸瞪他。   不是一个娘肚子出来的?   萧景曜明白了,这大约是裴照松的庶女。   只不过,才嫁了个嫡女到他府上,眼下又安排自己的庶女来使美人计,裴照松这是唱的哪一出?   “既是王妃的妹妹,怎么不去与王妃说话?”他道。   没容裴照松说话,裴光哲再度抢道,“对啊,她不是还在禁足吗?怎么跑到游廊上弹琵琶去了?”   禁足?   没等裴照松黑脸,萧景曜又问,“为何要禁足?”   裴照松已是一身冷汗,生怕他知道替嫁之事,忙道,“幺女顽皮,臣不过以家法教养,殿下见笑了。”   看来他不愿说。   萧景曜不好追问,只颔首道,“岳父从严治家,令人钦佩。”   ~~   不过晌午,府中忽然传来消息,说三姑娘禁足未过,又在贵人面前失礼,被裴丞相追加半年的责罚。   裴夫人与裴秀珠初时都有些意外,才刚说一家之主偏心向着那狐狸精母女俩,怎么不过半个时辰,裴秀珊就又加了半年的“刑期”?   待再一打听,才得知了方才园子里的事儿。   呵,敢情这是萧景曜的功劳?   裴夫人痛快道,“活该,叫她贼心不死!如今自讨苦吃,再加半年都是轻的。”   裴秀珠倒有点意外。   原以为以裴秀珊的姿色,若是主动献媚,男子应该很容易沦陷,没想到肃王竟然如此正直不阿。   真乃钢铁直男是也!   ~~   吃罢午饭,便该回肃王府了。   红豆湘莲先行将裴秀珠从自己院中找到的东西搬上马车,裴秀珠则同母亲告别。   没等说几句话,却见母亲忽然拿出一个小绸布包塞进她手里,道嘱咐,“你已经是大人了,这些回去好好看看,夫妻相处也要用些心思,切莫像我同你爹似的。”   裴秀珠只当这绸布包里是些什么箴言秘籍,便伸手接了过来,先上了马车。   趁等待萧景曜的功夫,她一时好奇,将那绸布包打开,却见里头是一本巴掌大的画册。   才翻开第一页,一幅极其香艳的画面一下迸入了眼帘,一对男女衣不蔽体,以一种十分“特殊”的姿态搂抱在一起。   裴秀珠目瞪口呆。   老天,母亲怎么会给她这个?   然正在此时,却听一阵脚步声临近,萧景曜登上了马车。 第9章 酸菜鱼,鱼丸,炸鱼皮,险……   裴秀珠慌忙将画册合上,拿绸布胡乱一裹,塞进了袖中。   她自以为动作够快,然而却被登上马车的萧景曜瞥见了。   嗯?她在藏什么?   “王爷。”   裴秀珠微微起身行了个礼。   萧景曜面不改色的嗯了一声,在坐榻上坐定,瞥见她腮染桃红,开口问道,“怎么脸红了?”   裴秀珠啊了一声,慌忙抬手摸了摸脸,“大约天气太热,妾身没事。”   语毕还拿起团扇扇了两下。   有意遮掩……   萧景曜没再说什么,只对车夫吩咐了一声,车轮便滚动了起来。   ~~   一路回到肃王府,二人下了马车,却见管家领着几个小厮在一旁行礼,手里拿了些渔网水桶。   裴秀珠好奇道,“你们要去捉鱼吗?”   管家说是,“先前池塘里喂养的鱼已经养了几年,如若不捉,恐怕要将莲花,小鱼小虾等吃尽。”   养了几年的鱼?那想必是很肥的了。   裴秀珠眼睛一亮,吩咐道,“若捉上来,送几条给我。”   管家自是应是。   萧景曜见状,心间不由微动,未等问,却见她笑道,“王爷今日如若不忙,可早些来后院,妾身请你吃好吃的!”   好吃的……   正想问一句,却见她朝他福了个礼,便指挥婢女们抱起从裴家带回来的几个坛子,往后院去了。   ~~   裴秀珠回到后院换了身衣裳,没过多久,管家果然送了鱼过来,满满两大桶,有鲈鱼,鲤鱼,还有几条肥大的鲶鱼,十分新鲜。   这可是王府莲花池里养的,纯天然无饲料,绝对绿色食品,且管家还贴心的替她提前杀好,不用她动手开膛去鳞,十分省心。   如此,就可以开干了。   鲶鱼刺少,去皮剁碎成蓉,正适合打鱼丸;鲈鱼片成鱼片,先放在一旁腌制入味,裴秀珠小心打开从家打回来的其中一只坛子,取出已经腌好的酸菜与泡姜。   不错,她的宝贝,其实正是这些腌泡菜。   ——从小到大,爹娘的目光都没落到过裴秀珠的身上,她童年大多数的温暖,是乳母给的。   乳母是川蜀人,有时不习惯京城饮食,便自己腌些泡菜下饭,而裴秀珠是个小馋嘴,没见过的都想尝尝,蹭了几次乳母的饭,便跟着习惯了这川蜀口味的泡菜。   后来她长大了,乳母也归了乡,她再想吃泡菜,只能照乳母教的方法自己来腌。但除过她,家中其余人并不喜欢吃,所以与其将这些宝贝放在娘家浪费,还不如带回来。   譬如今日,便是它们大显身手的好时机了。   她将酸菜切片,泡姜与葱段蒜粒下锅,煸香下鱼头鱼骨,炒香后再加入清水,酸菜炖煮,待汤熬出香味,便可下鱼片。   少倾,鱼片烫熟,连汤盛到碗中,再泼一勺滚烫的花椒油,就大功告成了。   裴秀珠再将鱼茸团成鱼丸,中间包上五花肉剁成的肉馅,以鱼汤小火煨熟,出锅前撒胡椒粉芫荽末,鲜味直直扑鼻而来。   余下的鱼皮也不会浪费,一炸一凉拌,既是两道别出心裁的开胃小菜。   天气炎热,厨房里忙活半天,已是一身汗,她回房清洗一番换了衣裳,待出来时,却见院中立着一人。   不是别人,正是萧景曜。   裴秀珠表示惊奇,“妾身还想着派人去请王爷呢。”   眼下时辰还早,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   萧景曜唔了一声,“今日稍得清闲。”   咳咳,总不能说自己闻见香味就坐不住了。   如此,便可以开吃晚饭了。   院中有风,裴秀珠叫丫鬟们将饭菜端到凉亭中,便与萧景曜开始动筷。   “这是川蜀口味的酸菜鱼,鱼是管家从莲池中捕的,酸菜是妾身自己腌的,王爷尝尝看。”   她先介绍道。   萧景曜便试着尝了一口,直觉鱼片滑嫩,酸菜酸爽开胃。   “王爷再尝尝鱼丸,内有乾坤哦!”裴秀珠狡黠眨眼。   萧景曜颔了颔首,便又舀起一个鱼丸放进口中。   一口下去,肉馅的汁水瞬间喷出,叫他不禁一愣,再嚼几下,五花肉与鱼肉的鲜香混在一起,充满了口腔。   嗯,也是不错的体验。   吃完了鱼丸,他又试着夹起一块金黄色炸鱼皮尝了尝。   咬下去的瞬间,耳朵与唇齿同时体验到了鱼皮的酥脆之感,其特有的鲜香,确实其他食材模仿不来的。   再试着尝了尝那道凉拌鱼皮,顿时又是耳目一新。   鱼皮爽脆中带着些柔韧,醋与芥末化解了腥腻,颇为相得益彰。   这样的吃法,萧景曜还是头一回体验,惊艳的同时不禁好奇,“你怎么会想到这样做?”   裴秀珠当然不能说,这是自己穿越做美食主播时在岭南某地体验的,便只道,“只要会做,鱼皮也是很美味的,要知道,这世上许多人连鱼皮都吃不上呢,浪费可耻啊。”   说着又夹了一筷鱼皮入口。   萧景曜却是微微一顿。   ——没想到她养在闺阁,居然也能有次感悟,实属难得。   今晚的菜式十分开胃,不知不觉,萧景曜已经吃了一碗饭,正打算叫人添饭,却瞥见裴秀珠碗里的是粥,不由问道,“为何吃粥?”   “减肥,”   裴秀珠道,“晚上吃多主食会胖的。”   萧景曜上下瞥她一眼,好笑道,“你现在需要减肥?”   裴秀珠叹气,“居安思危嘛,妾身自小就属于好吸收易胖体质,好不容易才瘦了一些,如若不小心,很容易再胖回去的。”   萧景曜挑眉,“那还整日做好吃的。”   裴秀珠一本正经道,“人生苦短,谁知道意外与明天哪个会先来?好好吃一日三餐,是对生命最起码的尊重。再说,合自己口味的一两道菜,足胜过旁人送来的满桌佳肴,这也算是珍惜粮食不是吗?”   不得不说,此话倒颇有些道理,萧景曜闻言略作思想,吩咐福厚道,“叫膳房以后不必每日做那么多菜式。”   每回他一人用膳,却要摆上十几只碗碟,有些凉菜甜点,他动都不会动,实属浪费。   福厚应是,忙去膳房传话。   ~~   吃罢晚饭,时间还早,萧景曜回到前院处理公事,裴秀珠则去了院子里消食。   待消得差不多,她回来沐浴一番,准备就寝之时,萧景曜也回来了。   ——今夜乃是合卺第三夜,二人仍要同眠。   已经过了两晚,尴尬似乎已经缓解了许多,裴秀珠主动上前帮他宽了衣,上榻之后仍去了里侧入睡。   大约是消食消累了,她很快便入了梦乡。   耳边传来绵长呼吸声,萧景曜垂眼看去,见那侧影乖乖贴着墙角,不禁觉得好笑。   ——现在如此,谁知道半夜会是什么样子?   然出乎意料的是,待他一觉醒来,裴秀珠仍在里侧睡着。   只是怀中紧紧抱着自己的枕头,倒是取代了前两日的他。   萧景曜,“……”   虽有些意外,但见她一脸无辜睡得香甜,他也并未打扰,只打算起身下床。   只是目光无意一转,却见床榻上有一个绸布包,绸布的一角还压在她的枕头下。   那颜色,正是昨日上车时她慌慌张张藏的那个。   他悄悄拿到了手中。   才打开绸布,顿有一副极具冲击力的画面呈现在了眼前。   男,女……   咳,咳。   再往后翻,愈发冲击。   萧景曜,“……”   饶是见多识广,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本子比之前看过的都“猛”许多。   因此,一时不免多看了几眼,咳咳。   但又很有些不解,她一个姑娘家,藏这样的画册做什么?   打算夜里自己看?   正在不解,床里侧的人儿嘴里嘟囔的一句什么,而后,翻身朝向了他。   萧景曜微顿,挪眼看去,只见她已经松了方才紧紧抱着的枕头。   如此,恰好露出了微敞的前襟,帐中光线虽不甚明亮,却能看出那里有着雪和白谐而深的曲线。   那曲线随着她呼吸而起伏,还隐约散发着香甜的气味,而她樱唇微嘟,双腮染粉,似是一只熟透的蜜富强桃,在枝头等人采撷。   方才画中的情景,只怕都不及眼前香文明艳。   萧景曜有一瞬难以挪眼。   在这样一个刚睡醒的清晨,体内旺盛的生机正蓬勃的时候,他觉得很是口干舌燥……   裴秀珠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在温泉池中玩水,不知从哪儿游来了一条金鱼,生的很是漂亮,且竟也不怕人,在她身边游来游去,同她玩闹起来。   只是玩着玩着,金鱼竟开始啄她的身体,往她怀里钻,直牵动了她的痒痒肉,惹得她咯咯直笑,直到笑着醒过来。   睁眼的瞬间,裴秀珠觉得,似有一道影子在眼前晃了一下。   然脑子尚有些混沌,她又眨了眨眼,却瞧见床帐有些飘动,并未有什么影子。   大约是自己睡糊涂了,她打了个哈欠,还想继续赖会儿床,目光无意一瞥,瞧见榻上一物。   顿时一个激灵,醒的彻底。   ——那那那,不是娘给她的“小画册”吗?   她昨夜睡前怕人看见,原本用绸布包好塞进枕头底下的,现在怎么堂而皇之的露在床榻的正中?   难道……被肃王看见了?   “!!!”   思及这个可能,她立刻起身将小册子一收,撩开床帐唤人。   红豆应声进来,道,“主子醒了?”   “王爷什么时候走的?”她忙问。   “才刚出去。”红豆答。   刚出去?   裴秀珠想了想,难道刚才那个影子是肃王?   “王爷走时脸色如何?有没有说什么?”她又问道。   “脸色?”   红豆想了想,“王爷脸色没有什么不对啊,不过好像有什么急事,走的有些急。”   急事……   裴秀珠有些拿不准了,这是发现还是没发现? 第10章 蒜香烤鱼,慰藉了小可怜……   匆忙回到前院,待萧景曜洗完冷水澡,体内的躁动才终于平复下来。   然脑间却总忍不住想起方才榻间的情景,他觉得,裴秀珠一定是故意要扰他心神。   日后不能轻饶。   衣裳已经穿好,他正要往书房走,却见高和匆匆来见他,低声道,“王爷,属下从裴府回来了。”   萧景曜便停步,“说。”   原以为高和要汇报裴家庶女受罚的事,没想到一张口,却是支吾道,“属下有罪,前日带回的消息……有误。”   “有误?”   萧景曜眉间微凝,“怎么说?”   高和咳了咳,低下头不敢看他,“原来……王妃当初昏睡,并非饿的,而是糟了裴家姨娘与裴家庶女的暗算,裴家庶女原是打算害了王妃后,替嫁给王爷的……”   萧景曜一顿,暗算?   如此一来,倒似乎能说通了,裴家庶女暗算裴秀珠被发现,而后裴照松便罚其禁足。   但这样重要的事,也能出错?   他冷冷睨去,“前日为何会失误?”   高和头垂的更低,“属下知罪。”   “下去领罚。”   萧景曜有些没好气。   高和应是,灰溜溜下去了。   萧景曜心里依然有些不爽。   她对他一往情深以致于节食到饿晕?   呵。   ~~   关于“小画册一事”,裴秀珠其实还是有些忐忑,但又不能直接去问萧景曜,只好搁了下来。   起床洗漱,更衣梳妆,待吃完早膳,肃王的乳母秦嬷嬷派了侄女秦霜儿来拜见她。   说起来,这秦霜儿与红豆几个年纪差不多,虽也是丫鬟的身份,但因有秦嬷嬷在,府中人对她不免另眼相看些。   加之她自己也有几分姿色,因此难免有些自恃过高,一路进来,对院中几个小丫鬟爱答不理的。   裴秀珠倒也没计较,只是好奇秦嬷嬷又有什么事找她。   秦霜儿向她行礼道,“启禀王妃,明日即是宫中皇后娘娘寿辰,会有诸多宾客入宫拜贺,因您是第一次参加宫宴,姑姑特命我来向您介绍一二。”   裴秀珠明白了,这是怕她明日不认识人出丑,提前来做准备工作的。   左右眼下也无事,她便颔首道,“那就有劳了。”   秦霜儿应是,清了清嗓,便开始说了起来,“皇后娘娘与魏王妃,不用奴婢说,您自然是知道的,和乐长公主是王爷的姑母,与陛下一母同胞,深受陛下器重,明日见着,您可记得要问好。对了,前几日荣安县主回了京城,料想明日也是要赴宴的,”   秦霜儿特意将语声一顿,抬眼看了看她,“王妃可知道荣安县主?”   裴秀珠好歹是丞相之女,岂会不知荣安县主?   红豆实在看不惯秦霜儿的做派,替主子答道,“荣安县主不就是和乐长公主的千金吗?”   不错,这荣安县主正是和乐长公主的女儿,前年嫁去了定州定远侯府,不过一年夫君便出意外去世了,长公主不愿女儿白白在夫家守寡,便将她召回了京城,估摸是想替她再觅良婿。   这些事又不是什么秘密,京城几乎人尽皆知。   裴秀珠觉得,这秦霜儿特意提及荣安县主,该是有什么用意的。   她便也道,“荣安县主既是长公主之女,也是王爷的表姐了。”   秦霜儿立时点头,“不错,荣安县主与王爷一同长大,一直对王爷多有照拂,王爷幼时经历几番惊险,多亏有县主从旁守护。”   嗯?   这话似乎蕴含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裴秀珠顿时来了兴趣,道,“王爷小时候都经历过什么惊险?”   秦霜儿一顿,对方似乎抓错了重点?   然话已开头,她只好答道,“王妃也该知道,王爷自幼失母,虽说是在皇后娘娘宫中长大,但皇后娘娘还有魏王……”   再说下去只怕要祸从口出,她顿了顿,索性道,“奴婢曾听姑母提及,王爷三岁之时,有一回不小心跌到了宫中太液池里,当时大殿正在举办晚宴,左右无人,唯有荣安县主看见了,拼命喊了人来,这才将王爷救起……”   “县主对王爷可谓救命之恩,在王爷心间,县主也自然与旁人不同。”   重点强调了最后一句,秦霜儿仔细观察裴秀珠的神色。   只见裴秀珠凝起了眉头,明显有了心结的模样。   看来目的达到了,秦霜儿还算满意,又讲了讲其他皇室女眷,便告辞了。   没了外人,红豆湘莲几个赶忙劝裴秀珠,“主子,这秦霜儿今日就是故意来气您的,您可千万别中了她的圈套,无论如何,您才是王爷明媒正娶的王妃。”   话音落下,却见裴秀珠叹了口气,“所谓没娘的孩子是根草,王爷能长这么大,真是不容易。”   丫鬟们,“???”   紧接着,又见她起了身,“时候不早,该吃午饭了。”   便去了小厨房。   丫鬟们,“???”   主子这是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听秦霜儿的话,裴秀珠满脑子只剩下一个画面——   生下来就没娘的小娃儿,好不容易长到三岁,却被人推到湖中妄图害死,湖水那么深,那么冷,而小小的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太可怜了吧!   没有亲娘呵护,又摊上个笑面虎的恶毒后妈,肃王这个小可怜能长成现在这模样,该吃了多少苦?   好歹住他的吃他的,她也该多做些好吃的,来安抚一下他。   ~~   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   早上已经勉强吃了一顿寡淡的早饭,此时,萧景曜正对着膳房送来的午饭发呆。   满桌山珍海味,搁在寻常百姓家里,这只怕是过年都难以尝到的,他也自知不该挑剔,奈何却就是不想下筷。   ——方才窗外就开始飘来香味,他已经记的那种香料叫“孜然”,又有些奇怪,她今日又要吃烤肉?   咳,怎么也没派人来请他?   察觉自己想远了,萧景曜忙敛起心神,强迫自己下筷。   恰在此时,却听见门外有人道,“王爷,王妃送了午膳来。”   福厚眼睛一亮,立时去提了食盒进来,才揭开盖子,便有浓香扑面。   小心翼翼放在桌上,萧景曜挪眼看去,见是两条鱼,有熏烤的味道,却又浸在浓汤中,汤中还有豆腐,豆芽,海带,香菇等,上覆金黄蒜末及酱黑豆豉,十分诱人。   “是你去要的?”   他看问福厚。   福厚忙摇手笑道,“小的今日一直在前院,都没出去过,这分明是王妃惦念王爷,怕您吃不惯膳房的粗鄙手艺,主动关怀您的。”   她主动送来的?   萧景曜暗暗挑眉,伸了筷子,去试那鱼肉。   果然是熏烤过的鱼肉,表皮仍留有酥脆之感,鱼肉间满是孜然与蒜香,却又不失鱼肉本身的鲜美,与昨日吃的酸菜鱼片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值得一提的是,汤中的蔬菜吸足了鱼香蒜香,比起鱼肉,竟也毫不逊色。一时叫人忘了停口,直到吃光。   转眼便是两碗饭下肚,汤盘中也只剩了鱼骨,萧景曜搁下筷子,终于心满意足,发话道,“撤了吧。”   福厚应是,命人进来打扫。   没过多久,碗碟回到了膳房,膳房的庞厨子忙上前查看,见自己做的菜丝毫未动,不禁皱起了眉头。   ——王爷从前并不挑食,最近却越来越看不上自己的手艺,甚至昨夜还下令削减菜式……   眼看他能拿到的油水越来越少,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   第二日,便是皇后寿辰。   裴秀珠早起梳妆,匆匆用过早膳,便登上了马车。   萧景曜早已等在车上,一身朱红蟒袍,威仪又俊朗。   合卺已过,昨日二人是分别睡的,说起来,自昨日睡醒,这还是裴秀珠头一次见到萧景曜。   她还惦记着“画册”一事,便主动试探对方,“王爷昨夜睡得可好?”   萧景曜嗯了一声,看来神色如常。顿了顿,却又看她一眼,“你呢?”   “妾身睡得也不错。”   裴秀珠笑了笑,继续观他神色,见那一双眼眸平静如水,似乎真的没有异样,心道他应是没发现画册,便放下心来。   眼看马车到了宫门外,二人下车,步行至中宫,向皇后行礼祝寿。   此时,中宫已经满是宾客。   “肃王,肃王妃到。”   这是裴秀珠第一回 亮相,听见通传声,众人齐齐将目光投向殿门口,都十分好奇她这位肃王妃到底能有多胖。   然而却只见肃王携着一位美人踏进殿中。   一时间,殿中鸦雀无声。   众人看着裴秀珠缓缓走进,俱都目瞪口呆。 第11章 臭?臭男人?   整个殿中,唯有皇后一脸淡定的向众人介绍,“诸位都是头一回见吧,这是阿耀媳妇。”   这竟然真的是那位裴二姑娘?!!   虽都有些难以接受,但听皇后如此说,便应是没错了。   短暂意外过后,众人只好纷纷恭维——   “二位真是郎才女貌!”   “久闻丞相府出美人,看看魏王妃与肃王妃便知一点不假,丞相夫人好福气,皇后娘娘也是好福气呢!”   话音才落,一旁却响起了笑声。   “魏王妃出自裴府也就罢了,肃王妃也是裴府出来的,娶一门两姐妹当儿媳妇,皇后是懒的替肃王挑吗?”   众人一顿,齐齐看去,见说话的是今上的皇姐,和乐长公主。   据说,这位长公主曾一心想把自己的女儿荣安县主嫁给皇长子魏王,却没想到皇后最终选了丞相长女裴秀锦,自此,和乐长公主便把皇后与裴家都记恨上了。   这话一出,殿中无人敢搭腔,气氛微有些尴尬。   还是皇后笑道,“魏王肃王都是本宫的孩子,本宫自然是真心替她们觅得贤妻。且不说别的,就端看肃王妃这般容貌,阿耀难道会不喜欢?”   这话一出,众人都看向了萧景曜。   却见萧景曜笑了笑,做深情状看了裴秀珠一眼,对皇后道,“秀珠深得儿臣心意,多谢母后。”   秀,秀珠?   裴秀珠面上微笑,暗地里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啧啧,这人,演技真不错。   “到底是成了婚的人,都知道疼人了。”   皇后满意颔首,笑的意味深长。   满殿都是女人,只他一个男子,萧景曜无心逗留,向皇后告辞,“儿臣去向父皇请安。”   皇后颔首,他便转身出了殿门,往外走了。   裴秀珠便也坐去姐姐裴秀锦身旁。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姐姐脂粉遮盖下微微泛青的眼圈,忙关问道,“姐姐近来没有睡好吗?”   裴秀锦微微笑了笑,道,“瑞儿这些日子长牙,夜里哭闹,总要找我。”   裴秀锦前年出嫁,去年生下皇长孙,小家伙大名萧承瑞,时下正好八个月。   裴秀珠感叹,“当了娘果然辛苦。瑞儿呢?我给他带了些小点心。”   “在偏殿玩呢。”裴秀锦笑道,“他才长牙,只怕吃不了什么点心。”   “未准也可以呢。”裴秀珠莞尔一笑,起身去偏殿找外甥。   此时,胖乎乎的皇长孙小殿下正在偏殿榻上爬来爬去,裴秀珠一眼看见,立时亲昵唤道,“瑞儿,可还记得我吗?”   ——皇室高不可攀,虽说是亲姨母,但裴秀珠上一次见外甥,还是近半年前小家伙过百日的时候了。   此时听见声音,小家伙一脸茫然的看她,裴秀珠拿出一个小罐,从中抽出一根手指粗的磨牙棒,笑着递了过去,问道,“想不想尝尝?”   这磨牙棒是用鸡蛋牛乳白面做的,散发着天然的醇香,小家伙先是呆呆看了几秒,接着便咧嘴笑起来,伸手跟她要。   裴秀珠将磨牙棒塞进小家伙的小胖手中,小家伙便放在嘴里啃了起来。   乳母似有担忧,裴秀珠主动解释道,“是我亲自做的,烤的很硬,轻易不会断,不过你们也要好生看着,如果小殿下咬断了,赶紧叫吐出来便是。”   乳母这才笑道,“小殿下近来很喜欢啃咬,奴婢们又轻易不敢喂什么,这下,小殿下可以解馋了。”   小娃儿抱着磨牙棒啃得香,时不时冲裴秀珠咧嘴露个笑。   裴秀珠心里别提多疼爱了,温声道,“瑞儿若是喜欢,姨母再给你做。”   小娃儿咿咿呀呀同她回着婴语。   很快,便到了开宴时分。   今日午宴设在柔仪殿,皇后坐于正中上首,其余约莫三十几位宾客以位份亲疏排座。   宴席开始,众人纷纷向皇后敬酒贺寿,宴间还算祥和。   裴秀珠就坐在姐姐身边,姐姐怀中还抱着小外甥,白胖的小家伙依然抱着磨牙棒啃,专心的模样令人忍俊不禁。   吃了一阵,小家伙打起了哈欠,裴秀锦便把儿子交与乳母,带下去睡午觉了。   裴秀珠松了口气,心道姐姐终于可以安心吃饭了,然而姐姐似乎胃口不佳,并不怎么动筷的样子。   没等她开口关问一二,忽见皇后开口笑道,“这一晃眼,张侍郎的爱女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可及笄了?”   众人顺着皇后目光看去,见那是位身穿樱色襦裙的姑娘,眉眼尚可,却并不算出众。   皇后话音落下,这姑娘便垂首回话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小女年初及笄的。”行止看来还算得体。   皇后颔了颔首,又问,“可曾定亲?”   张家女立时娇羞摇头,“并未。”   裴秀珠有点奇怪,皇后这样问,通常是要给人指婚的意思,但眼下皇室中似乎并没有适龄未婚男青年,所以皇后这是要替谁做媒?   下一秒,却见皇后看向她身边的姐姐裴秀锦,道,“你看张姑娘如何?”   裴秀珠更加不解,皇后为何要问姐姐?   她一头雾水看向身旁,只见姐姐面色复杂,似是在极力压抑不甘,又强迫自己露出微笑。   “母后的眼光自然是极好,就是不知,张姑娘可愿同我一起服侍魏王殿下?”   裴秀珠心间一滞,瞬间明白了,皇后竟然是要给魏王安排侧妃……   而那张家女娇羞笑道,“承蒙皇后娘娘与王妃不嫌弃,小女乃是三生有幸。”   皇后笑着颔了颔首,当场赏了她几样东西,酒宴便继续进行了。   裴秀珠又看了看姐姐,只见姐姐目中除过一闪而过的苦涩,并未流露太多波澜。   她这才迟钝的反应过来——看来,姐姐早就已经知道此事,方才皇后与张家女的对话,是早就安排好的。   裴秀珠渐渐怒了。   ——姐姐这般端庄美丽,当年乃是京中首屈一指的贵女,如今不过两年,孩子才几个月,魏王便已经不满意要娶侧妃了。   诚然,三妻四妾在当下这个时代很正常,但她见识过现代一夫一妻的社会,已经不能习惯当下的三观。   事情虽然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但她心里却忍不住替姐姐不平,然虽则两人离得这样近,当着这么多人,她却连问一声都没办法,只能用目光投去心疼。   裴秀锦感受到了,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必担心,强撑出来的微笑却更让人心疼。   裴秀珠没了一点胃口,烦躁之下,举起杯中葡萄酒一饮而尽。   ……   ~~   前朝酒席冗长,但萧景曜无心耗费时间,等后宫宴席一散,便找了借口出宫,与裴秀珠一起回府。   裴秀珠先上的马车,他一上车,便闻见些许酒气。   抬眼去看,只见那姑娘双腮酡红,见他上车,也并未行礼。   “喝酒了?”   他坐下后问道。   那姑娘抬眼瞧了瞧他,慢吞吞的嗯了一声。   看这样子,似乎还喝得不少。   萧景曜有些奇怪,她头一次参加宫宴,便能喝成这样,难道有人灌她酒了?   正打算开口问一问,恰逢马车起行,她竟没坐稳,朝前扑了下去。   萧景曜忙伸手一扶,她又倒在了他肩上,身子柔弱无骨,摇摇晃晃。   啧,还真的喝醉了?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正想开口问,却听她道了句,“臭男人!”   萧景曜,“???”   臭男人?   这是……在说他?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便试着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然而并没有回应。   裴秀珠已经倚在他怀中睡着了。   萧景曜,“……”   她兀自睡得香甜,但萧景曜没法平静了,一直忍不住回想她说的那三个字。   ——   婚前不是还为了他饿晕,现在就叫他臭男人了?   他暗忖,方才宫宴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叫她没头没脑的说出这样一句。   一时竟也忘了将她放下。   车马摇晃中,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人忽然又嘀咕了一句,“臭男人。”   这次发音很清晰,萧景曜终于可以确定,自己方才没有听错。   且,“臭男人”的后头还跟着一句。   似乎是“……那么美,为什么还不满足……”   萧景曜,“???”   这又是什么意思? 第12章 没给他送饭?一定是生气……   萧景曜一头雾水,还想再听听,然怀中的姑娘却什么都不说了。   就这么一路酣睡,直到回到肃王府。   宽大的马车停稳,府中下人们早已在恭候,跟车的红豆也赶忙落地,打算上前搀扶主子,才撩开车帘,却见王爷抱着裴秀珠下了来。   红豆只见,主子双腮酡红,靠在王爷怀中睡得香甜。   红豆悄悄一顿,主子上车时还好好的,怎么眼下睡得这样香?   正想问一问,却见萧景曜径直抱着人往后院走了,她只好赶忙跟上。   一路不知引了多少人的目光,待到达后院,萧景曜将人放到榻上后,并没有马上离开。   他在外间坐了下来,待丫鬟们给裴秀珠盖好被放下床帐,从内室里出来,便开口问道,“今日是谁陪王妃进宫?”   他面色清冷,不露喜怒,叫人不免紧张。   红豆壮着胆子应声道,“是奴婢。”   “宴上出了什么事?”他问道。   红豆愣了愣,只好老实答道,“奴婢今日未能进入凤仪宫,只能在宫门外等候主子,宴上情景,奴婢也不得而知。”   这说的也是实话,宫中规矩严苛,但凡宫宴,都有宫女太监们侍奉,宫外的丫鬟是没法进去的。   萧景曜倒也没怪罪,只是仍旧不解,裴秀珠怎么会醉了?   丫鬟们察言观色,隐约猜出了他心间所想,湘莲灵机一动,忙道,“启禀王爷,奴婢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萧景曜看过来,“说。”   湘莲应是,忙道,“主子平素甚少沾酒,除非遇上什么事,今日大抵是心间不痛快,才不小心多喝了一些。”   甚少沾酒?   萧景曜挑眉,他从黄河边回来不过几日,就已经见过两回她的醉态了。   当然,这些并非重点,他问道,“王妃为何会心里不痛快?”   湘莲道,“奴婢也说不太准,只是昨日,秦霜儿来过……”   她故意欲言又止,引得萧景曜正色道,“说。”   湘莲这才继续,“秦霜儿昨日来见王妃,说是秦嬷嬷叫她同王妃介绍今日参宴的宾客,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特意提到了荣安郡主,说,荣安郡主对王爷恩重如山,王爷对郡主念念不忘……”   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反正是要告状,湘莲一咬牙,铆足了劲的添油加醋。   果然,这话一出,萧景曜立时凝起眉来,“她果真是这样说的?”   湘莲面不改色的点头,“奴婢不敢欺瞒王爷。”   此时,红豆几个也反应了过来,纷纷在旁帮腔道,“王爷,湘莲说的没错,昨日秦霜儿还特意问主子知不知道荣安县主?这一瞧就是故意的。她还说,王爷小时候几次经历惊险,都是荣安县主从旁相救,您对县主的情谊,非他人能及。”   “一派胡言。”   萧景曜皱眉斥道,想了想,又有些莫名,“只是几句话,何至如此?”   见他怒了,丫鬟们一时不敢出声,樱桃荔枝两个胆小,不免在心间忐忑,方才火候是不是有些过了?   倒是湘莲壮着胆解释,“主子与王爷这才大婚,尤其……王爷您才赈灾回京,主子听见这些话,难免……”   边说边悄悄觑座上人的脸色,只见其摇了摇头,只道了句,“照顾好王妃。”便再没说什么,起身出去了。   ~~   萧景曜出了院门,没走几步,却见一个丫鬟捧着一只炖盅,迎面走了过来。   不是别人,正是那秦霜儿。   他顿住脚步。   秦霜儿其实也早就看见了他,一路扭捏走近,微笑向他行礼,“奴婢参见王爷。”   “要干什么去?”   他淡声问道。   鲜少能听见他专门同自己说话,秦霜儿心间小鹿乱跳,“启禀王爷,听说王妃中午喝醉了,奴婢煮了些醒酒汤,想给王妃送去。”   萧景曜一脸清冷,“你的消息倒灵通。”   秦霜儿一顿,一时拿不准他的喜怒,只好收敛起笑容,小心解释道,“方才王爷与王妃下车时,奴婢正好在旁。”   话音落下,却听萧景曜忽然问道,“你多大了?”   多大?   通常男子问女子多大……   秦霜儿又是一顿,一时心跳如擂鼓,娇羞道,“奴婢十七了。”   “该嫁人了。”   这……果然在朝她猜测的方向发展!   秦霜儿愈发娇羞,面若粉桃道,“奴婢愿留在府中,侍奉王爷王妃。”   哪知面前的青年忽然冷笑一下,生硬道,“只怕府中盛不下你。”   什,什么?   秦霜儿一顿,这怎么不像是好话?   没等她反应过来,却听萧景曜淡声吩咐身边人,“叫秦嬷嬷来。”   福厚应是,赶忙去了。   他没再说什么,只大步离开了。   秦霜儿立在原地,渐渐觉得不对。   ~~   没过多久,秦嬷嬷便到了前院。   萧景曜正忙,她等了一阵,方被传进书房。   光洁的地砖上染着一只博山香炉,淡淡香烟由此而出,宽大的书案后,那青年身着蟒袍,正襟危坐,早已不是幼时稚嫩的模样。   秦嬷嬷小心上前,垂首道,“老奴参见王爷。”   那青年淡声应了一下,目光仍落在案上卷宗。   秦嬷嬷主动道,“不知可是霜儿做了什么错事,惹了主子?”   话音落下,座上人清冷开口,“听说她到了年纪,与其留在府中耽误年华,不如早些出府去嫁人吧。请嬷嬷尽快安排一下。”   秦嬷嬷却一下跪地,“王爷开恩,老奴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对她是娇惯了些,霜儿若有什么不对,都是老奴平时娇纵了些,但还请王爷看在往日情面,宽恕则个,她若出去,无依无靠,只怕……”   萧景曜开口打断,“本王府中之人,一定要安分。既然她心怀他想,府中也留不下她,若嬷嬷不放心,可随她一同出去,本王自会叫人安置。”   秦嬷嬷一顿,这才知道,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她凄然道,“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安排。”   萧景曜嗯了一声,头也没抬。   秦嬷嬷自己从地上起了身,退下了。   ~~   后院里,秦霜儿一直在等消息。   虽是忐忑,但到底还是存了些希望,直到姑母秦嬷嬷回来,叫她准备出府嫁人,她怔愣一瞬,登时脸色惨白,“姑母救我,我不要出府……”   秦嬷嬷叹了口气,“谁叫自作主张去做那些事?如今王爷已经发话,差点连我也要一同撵出去,我又有什么办法?”   秦霜儿绝望了,捂脸哭个没完。   秦嬷嬷安慰道,“你既然已经得罪了王妃,事到如今,只有出府嫁人这一条路可走,难不成要留下日日受人嗟磨?”   语罢也不再多说,忙托人到府外打听好人家去了。   ~~   裴秀珠一觉醒来,已是傍晚。   天色昏暗,她的脑袋也有点昏沉,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秦霜儿要出府的消息已经在府中传开了,几个丫鬟服侍她起床,叽叽喳喳向她禀报,言语间都十分解气。   只有她自己有些迟钝,问道,“她好端端为何要出府?”   红豆道,“还不是她胡说八道惹下的祸端?王爷听了都说一派胡言。哼,她以为就凭她三言两语,可以离间主子与王爷?如今正应了那句‘吃不了兜着走’。”   裴秀珠听愈发一头雾水,“王爷……又是怎么回事?我睡觉时发生了什么?”   红豆笑道,“王爷把您抱到床上后,问您为何会喝醉,湘莲就趁机将秦霜儿昨日来过的事说了出来,王爷听了就说她是胡说八道,紧接着她就要出府了。这一看,就是王爷的命令啊。”   裴秀珠一片讶然,半晌,对湘莲佩服道,“你可真是小机灵鬼,这事都能联系上?”   湘莲笑着表示谦虚,“奴婢心想,这几日也就她来碍您的眼了,不如借此整治一下她,主要还是王爷疼您,见不得您受委屈。”   王爷疼她?   裴秀珠暗暗拂去一身的鸡皮疙瘩,叹道,“你们误会了,我喝酒也不是因此此事。”   “那是为什么?”   丫鬟们不解道。   裴秀珠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只是转而道,“中午没吃什么,我有点饿。”   樱桃忙问,“主子想吃什么?”   裴秀珠懒得动,只道,“帮我煮碗鸡肉粥吧,放些胡椒芫荽。”   樱桃应是,忙去了小厨房。   不多时,鸡肉粥就煮好了,裴秀珠吃了一碗,又去院中随意走了走,便回房沐浴了。   脑袋还是有些昏沉,她还是早点上床睡吧。   萧景曜终于忙完手头要事,待抬头,才发现天已经黑了透底。   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他忽的想起一事。   ——今日,后院没来请他吃晩饭? 第13章 怎么哄媳妇开心?在线等……   福厚察言观色,故意向外张望道,“奇怪,今儿怎么没闻到香味?”   这话又提醒了萧景曜——   这是怎么回事?她今日没做吃的?   福厚咳了咳,“大约中午从宫中回来,王妃便一直歇着,王爷要不要过去看看?左右也到了晚膳的时候,不如叫膳房将晚膳摆去后院,您二位一块用,如何?”   萧景曜闻言微顿,忽的想起马车上她那句“臭男人”。   “不必了,”   他道,“叫膳房简单做些便好,本王等会儿还有事要处理。”   福厚只好应是,出去遣人去了膳房。   没过多久,膳房送来了晚饭。   许久没能为他做一顿正餐,今日膳房主厨庞厨子使出了浑身解数,做了四荤三素两点心一汤,诸如烧笋鸭,红煨牛筋,爆炒羊肚,葱烧海参之类,眼花缭乱摆满了一桌。   萧景曜看在眼中,却皱起了眉,“不是说简单些?”   福厚一噎,只好赔笑道,“许是传话的人没说清楚……不然,叫他们撤下重做?”   哪知这愈发触了霉头,萧景曜冷声道,“可知这其中任意一道,就能养活平民一家,就此撤下,岂不等同于无视百姓于水火之中?”   福厚忙垂首应是,连声道知罪,心里暗暗骂那庞厨子自作主张。   萧景曜默叹了口气,终是坐了下来。   虽说不吃浪费,但他却没什么胃口。   半晌,勉强举著夹了块鸭肉,然吃在口中没品出鲜美,只觉油腻。   如此味同嚼蜡的吃了一阵,又忍不住想起后院那个姑娘。   ——不是说要认真吃一日三餐,今日连饭都不做了?   气性居然这么大。   此时,那个气性大的姑娘早已经进了梦乡。   ~~   第二日有朝会,萧景曜天不亮就进了宫。   待朝会结束,已是天光大亮的辰正。   清晨下过雨,一路回到王府,正是鸟语花香之际,庭院整洁,空气也清透。   咳,后院也安安静静,依然没有闻见什么奇特的做饭的味道。   萧景曜没说什么,径直去了前院。   更衣完毕,早膳已经摆到了桌上,垂眼看去,只见有烧麦,蒸饺,糟腌猪蹄,香薰鸭脯,酱焖脆藕,还有一碗鸡汤面片。   一瞧就是出自膳房。   萧景曜没说什么,只坐下吃饭,没过多久,左长史邹延前来禀报要务,他便搁下筷子去了书房。   待邹延将要事说完,正要告退,却忽听萧景曜问道,“平素若是尊夫人生气,你是如何处理的?”   这话没头没尾的,邹延不免一顿。   悄悄抬眼觑那蟒袍青年的面色,只见其眉间微凝,似乎有什么心事……   邹延登时醒悟过来,难不成王爷是同王妃闹别扭了?   新婚小夫妻,拌拌嘴也是常有之事,邹延心间有了数,便道,“说来惹王爷笑话,拙荆气量小,时常因小事生气,不过女子的气,好来也好去,微臣送她些好看的衣裳首饰之类,她也就消气了,正所谓夫妻没有隔夜仇嘛。”   衣裳,首饰……   萧景曜颔了颔首,随口道了句,“邹卿治家有方。”   便叫对方退下了。   眼看日头越升越高,萧景曜忽然问福厚,“本王记得,上月宫中曾赐了一些绢纱?”   福厚忙答,“秉王爷,是有这么回事,一共五匹越罗,五匹春锦,正存于库房中。”   萧景曜嗯了一声,“留着也没用,送去后院吧。”   福厚立时恍然,忙应是,赶紧去了。   ~~   归功于昨夜睡得早,裴秀珠今日起得也比往常要早。   头已经不痛了,她也恢复了食欲,一早起来就进了小厨房,尝试做杂粮煎饼。   只不过马有失蹄,没想到第一回 做的她,失手了。   煎饼摊的不够均匀,白白浪费了好几勺面糊,才勉强摊出一张圆的。   不过打一个鸡蛋,抹好面酱,再放些调好的黄瓜丝,豆腐丝及薄脆,味道还是可以的。   因为食材浪费完了,卖相又稍有些差强人意,她也就没送去前院同萧景曜分享。   ——咳,毕竟她可是位高标准的美食家,不能砸了招牌。   吃罢早饭无所事事,正在琢磨中午吃些什么,却见福厚领着下人,扛来了十匹锦罗,说是王爷送来的。   裴秀珠纳罕道,“可是府中要做夏衣?”   福厚忙笑道,“府中的夏衣早已做过,这些越罗春锦是只给您自个儿的。”   裴秀珠挑眉,这些料子一看就是上乘,眼下非节庆,忽然送给她这么多,难不成肃王有求与她?   她自认也没什么长处,独独在做饭上有点天赋,莫非……   他想吃她做的饭了?   她试着问福厚,“王爷还说什么了吗?”   福厚说没有,顿了顿,又笑道,“说来,膳房厨子手艺忒差了,小的瞅着王爷这两天都没什么胃口……”   裴秀珠暗自挑眉,这意思,还真是冲着她的饭来的?   咳咳,她也不是那小气人,更何况收了人家这么多价值连城的好料子,遂笑道,“那你回去替我问一下王爷,若等会儿有空,能否来后院用午膳?”   “好,好。”   福厚立时应下,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一路回到前院,福厚头一件事便是入书房禀报。   “启禀王爷,小的已将越罗春锦给王妃送去了,王妃很高兴,还遣小的来问您,待会儿可有空去后院用午膳?”   萧景曜闻言不由暗自挑眉,邹延的法子这么管用?   “本王等会儿过去。”   他故作淡然应了一声,继续忙正事。   然不知何故,肚子却早早就饿了起来。   ~~   跟福厚说了几句话,裴秀珠忽然有了灵感。   她叫荔枝樱桃去膳房取了几只肉蟹,一篓鲜虾,一盆鸡爪,些许鸡翅,及白萝卜和芋头。   食材洗净切好,她先把鸡爪入锅清炖,再来收拾螃蟹。   蟹壳需完整取下,一会儿卖相才好,其余大卸八块,再裹面粉,下油锅炸。   待蟹块炸的金黄,鸡爪也炖的绵软,便可以炒了。   热锅爆香料头,下鲜虾,鸡翅,炸好的蟹块翻炒,期间添加面酱,豆酱,豉油,辣米油,盐,糖等调料,炒香后添水,下鸡爪,萝卜,芋头,焖炖两刻钟,待汤汁浓稠,便可以出锅了。   院中弥漫着一股浓郁鲜香,丫鬟们都被馋的口水直流,可她们晓得这是主子要招待王爷的,丝毫不敢觊觎,只乖乖帮着主子往餐桌上摆。   裴秀珠大功告成,趁时间还早,回内室换了身衣裳,等换好出来,正碰见萧景曜进门。   他衣裳都没换,还穿着在前院穿的蟒袍,倒衬得威仪俊美,眉目如画。   裴秀珠心间暗自吐槽了一番此人果真准时,面上规矩行礼,“王爷来了。”   某人嗯了一声,“方才没什么要事,便过来了。”   咳,他才不会承认,是闻到香味后实在坐不住才提前来的。   好在裴秀珠也没与他计较,只邀他坐去桌前,开始吃饭。   萧景曜才坐好,一眼便望见桌上摆了只铜盆,内盛着虾蟹鸡翅萝卜等各色食材,油亮酱香,最上面覆着几只红润蟹壳,看上去十分诱人。   蟹吃过无数次,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做法,他不由好奇道,“这是什么菜?”   裴秀珠神秘一笑,“此乃肉蟹煲,京城没有的风味。”   肉蟹煲?   的确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萧景曜唔了一声,先夹了块蟹块尝试。   入口只觉满口鲜甜。   蟹块沾着酱汁,香酥浓郁之余,还透着些辣味,叫他不由赶紧吃了口饭;再试了块鸡翅,鸡肉间浸润了螃蟹的鲜甜,叫香味变得与众不同,辣米油刺激了味蕾,叫他再吃了口白饭。   萝卜与芋头更不必说,原本极为平常的菜蔬,在吸足了汤汁之后,变得可与山珍海味争鲜,十分可口。   叫萧景曜意外的,是鸡爪。   原本是下脚料,平素甚少能见到入菜的东西,她竟然一下放了这么多。   裴秀珠正吃得热火朝天,余光瞥见萧景曜夹着根鸡爪怔愣,顿时明白了,遂道,“王爷可别小瞧鸡爪,肉蟹煲里除了螃蟹,就它最出彩了,不试会后悔哦!”   萧景曜闻言看向她,见她正嘬着一根鸡爪吃得香,终于下定决心,放进口中尝了尝。   顿时眼睛一亮。   经过炖煮炒制又收汁,鸡爪已经变得软糯无比,入口即化,吸足了汤汁的浓郁鲜香,果然毫不逊色于锅中任何其他的食材。   此物不吃便罢,一吃就停不下来,萧景曜一连吃了五六根,才想起去吃别的食材。   待一顿饭吃完,他吃了三碗饭,撤下的骨碟中一堆鸡爪的碎骨头。   铜盆已是空空如也,裴秀珠很得意,问道,“王爷觉得这肉蟹煲如何?”   萧景曜颔首,“与众不同,滋味浓郁,不知是何处的特产?王妃怎么会做?”   裴秀珠随口道,“这是岭南的菜式,妾从前听家中的亲戚提过,便试着自己做出来的。”   萧景曜颔了颔首。   顿了顿,忽然又道,“本王有话要同你说。” 第14章 热干面叫人清醒,他自作……   他有话说?   看起来还很认真的样子。   裴秀珠立刻做出恭听的样子,“王爷请讲。”   却听萧景曜道,“你酒量不深,往后在外少喝酒。”   裴秀珠,“……”   成婚不到一个月,叫人家看见两回醉态,说来她确实也挺不好意思的,遂只好点头应道,“妾身知道了。”   下一句,却听他又道,“本王在你之前,从没有过别的女子,因此,不要因他人的谣言而乱想。”   裴秀珠,“……”   这话说得,他还真的认定了她喝醉是为了他,仿佛她是个恋爱脑一样……   她余光瞥了眼桌旁侍膳的湘莲,只恨不能把话说清楚。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她也还不是他的女人呢咳咳……听起来真是有点别扭。   心里憋了一肚子话却不能解释,裴秀珠只能嗯了一声。   哪知紧接着,却见他咳了咳,忽然问道,“你,好了没?”   裴秀珠一头雾水,“什么……”   话还没完,余光却见他瞥了瞥自己的小腹……   她咯噔一下,忽然反应过来。   是在问……她的月事?   心间忽然起了丝不太妙的预感,原本月事已经走了的她面不改色的撒谎道,“还没。”   “妾身还没好。”   “那何时能好?”   他居然又追问。   “大约要后日。”   裴秀珠心间慌的一批,面上强撑淡定。   要不是怕太离谱,她还想再多说几天的。   房中似乎有些热,叫人不太自在,她作势扇了两下团扇,试图缓解尴尬。   好在,萧景曜没再问什么,只是道了句,“那,本王后晩过来。”   便起身往房门外走去。   裴秀珠忙起身相送,待那高大身影走远,方渐渐缓过神来。   他说后晩过来?   那是……果真她猜的那个意思吗?   心间满是难言的复杂滋味,丫鬟们却齐齐围了上来向她道起了恭喜,“主子,王爷的意思是要同您圆房吧?这是好事呀!”   红豆又有些不解,压低声问她,“主子不是今早就已经好了?为何要同王爷说后日?”   裴秀珠无言看她。   后日?后日她还嫌早呢,刚才为啥不干脆说大后日呢?   人生明明有那么多有趣的事,为什么就不能跳过圆房这茬呢?   自打看过娘给她的画册,她一想到自己也要做出画上的那些事,简直就……   太羞耻了!!!   ~~   转眼到了第二天。   大约因为心里有事,裴秀珠早早便睡不着了。   在榻上翻来覆去一阵,倒把自己折腾饿了,于是索性起床去了小厨房,给自己做了碗热干面,煮了锅甜酒鸡蛋。   劲道的面条拌上芝麻酱跟酱油,缀以葱花咸菜丁辣米油,浓香四溢,咸辣可口,别提多好吃了。   再喝一口热乎乎的蛋酒,顿时化解了口中绵腻,实在舒服。   如若能再来根麻辣鸭脖,就完美了。   裴秀珠边吃边遗憾的想,不知道这辈子还能否再享受道辣椒的快乐。   当然,她也不是小气人,自己享受美味的同时,不忘打包一份送去前院。   不过这热干面食材简单,萧景曜喜不喜欢,她就不知道了。   ~~   此时的前院,刚下朝回来的某人正对着食盒皱眉。   碗中的是什么?   酱糊糊一坨面条,连配菜也没有?   似是看出他的犹豫,福厚赶忙解释道,“王爷,这是王妃才刚叫人送来的,兴许也是京城没有的美味,您不妨尝尝?”   说着恭敬奉上筷子。   她做的?   萧景曜这才接过筷子,勉强尝了一口。   嗯,不尝不知道,原来这其貌不扬的面,竟然很好吃。   芝麻酱的香醇混合着恰到好处的咸味,再与些许的辣味融合,缠绵唇齿之间。筋道的面条沾满了芝麻酱,直叫人停不了口,就连小小的咸菜丁葱花芫荽末,吃到也让人惊喜。   别说虽是一大碗面,但他一口接一口,居然很快就吃完了,叫人颇有些意犹未尽。   福厚见状,赶忙捧出食盒里的蛋酒,他又一碗喝下去,腹内十分熨帖。   眼看他把饭吃完,福厚忙招人上前收拾碗碟,一面笑赞道,“要不还是王妃知道王爷的口味,看似简简单单一碗面,别人却做不出来。”   萧景曜颔了颔首。   他现在不得不承认,她做的饭菜,无论形式还是味道,都可谓十分独特,叫他这从前本不注重口腹之欲的人,如今却越来越离不开了。   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   吃罢早饭,裴秀珠正有些无所事事,却见管家来禀报说,荣安县主送了礼物给她。   这叫人有些意外,这位姐姐怎么忽然送她东西?   只听来送礼的人道,“县主恪守礼数,先前因县马丧期未过,一直未能来拜见王妃,然心间惦念京城各位亲朋,自从定州归京之时,预备了许多礼物,今日先遣小的来敬献,待过几日,便亲自前来拜见。”   裴秀珠听明白了,荣安县主这是为了重回京城皇家圈提前刷人气呢。   她便也照礼数回道,“有劳姐姐惦念,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改日姐姐得空,一定来坐坐才好。”   送礼的人应是,便将礼物一一放下,有定窑白瓷,松醪美酒,花罗蜀锦,还有几盒上好的驴胶。   待来人一走,丫鬟们立刻涌上来给她当起了军师——   “无事不登三宝殿,荣安县主忽然给您送礼,是不是有什么事?”   裴秀珠根本没当回事,“不过亲戚间走动,没听出来么,她又不是只给我一个人送了。”   湘莲依然忧心忡忡,“可奴婢担心,若那秦霜儿所言为实,这荣安县主是在故意跟您套近乎。”   裴秀珠仍不以为意,“亲戚嘛,套近乎就套呗。”   湘莲恨铁不成钢,“可奴婢担心,她是为了王爷……”   有道是隔墙有耳,不敢把话说得太明,湘莲只好转而引导道,“您想想那日秦霜儿所说,眼下,这位县主又是寡居,万一她对王爷有所图谋……”   裴秀珠嗐了一声,“万一就万一,不过就府里多个人吃饭,王爷家大业大,还不至于养不起。”   湘莲目瞪口呆,“您,您未免也太大方了些……”   “那是。”   裴秀珠大方的笑了笑,起身查看那几箱驴胶,倒并未发现,此时,有人正登上抱厦。   昨日吃午饭时,萧景曜似乎将一枚扳指随手放在了饭桌上,今日要去武场时才发现不在身边了。   本想着左右无事,顺路过来找找,没成想倒意外听了回墙角。   不知为何,听见房中主仆们这一番对话,他忽然有些举足不前,顿了顿,索性掉转方向,原路出了院门。   福厚在他身后急忙跟上,院中值守的丫鬟也不敢出声。   所以从头到尾,裴秀珠丝毫没有发现。   她此时的注意力都在驴胶上,看了看,发现这些驴胶品质都很不错,忽然来了主意,吩咐道,“樱桃荔枝,去取些核桃红枣黑芝麻,枸杞冰糖黄酒来。”   正想吃些甜品,就顺手做个驴胶糕吧。   两人应是,赶忙去了。   红豆湘莲却颇为迟疑,“主子,您不会要用这些东西吧?您就不怕有……不好的东西?”   裴秀珠无奈看她们,“你们话本子看多了吧?她光明正大送来的东西,真要放了什么,她自己首先就脱不了干系。再说了,她害我做什么?对她有什么好处?”   湘莲再次恨铁不成钢的提醒,“您是王妃,王爷的正妻呢!”   裴秀珠道,“就算把我害死,她也坐不上我的位子啊。”   身在这个时代,夫君又是皇子,这辈子不可能只娶她一个人的吧。所以,她就姑且把萧景曜当成“室友”好了。   他若心里真有别人,她也拦不住,管好自己就成了。   不动心,也就不会生气,乐乐呵呵吃好喝好,不比整日提心吊胆争风吃醋来得强?   ~~   出了后院,萧景曜直接去了武场。   正在射箭,却见左长史邹延来禀报公务。   “王爷,黄河沿岸的几个郡县都已开工筑堤修建水库,朝廷前期拨款已经到达。”   一切照计划进行,萧景曜颔了颔首。   须臾,他忽然问道,“如果一个女子不为夫君拈酸吃醋,便是夫君要迎娶别人,也能十分大方接受,这说明什么?”   邹延哎呀了一声,赞道,“这不就是自古以来男子所追求的贤妻之范?不过……”   他忽然一个转折,引得萧景曜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这都是男人们的幻想罢了,世上哪有女子不吃醋呢?”   邹延摇头叹道,“如果女子不吃醋,只能说明一件事,她根本不喜欢自己的夫君。因为不喜欢,所以才能做到大方。”   萧景曜了然。   下一秒,羽箭却脱了靶。   不喜欢?   那昨日她为何喝醉?   还有,同榻时将他抱得那么紧,以及枕下的画册,都是怎么回事?   ~~   驴胶糕的制作步骤比较繁复,需前提前用黄酒将驴胶泡开,并不能一下完成。   因此,裴秀珠叫丫鬟们将辅料收拾好后,便开始琢磨午饭吃什么。   掐指一算,倒是许久没吃饺子了。   她忽然有些想吃三鲜馅饺子,遂吩咐丫鬟们准备材料。   猪肉剁蓉,木耳,海虾米泡发,韭菜也择干净切碎,裴秀珠亲自上手拌饺子馅。   只不过没拌几下,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这馅儿中有样食材,放了不该放的东西。   啧,竟然叫红豆湘莲的乌鸦嘴给说中了,   有人要害她。 第15章 中,中毒?   因为馅料已经混在了一起,并非一下就能甄别得出,裴秀珠又仔细分辨了一下,才最终确定,问题出在木耳上。   她于是问樱桃,“这木耳是从膳房拿的?”   樱桃老实点头,“是啊,主子为何这样问?”   只听裴秀珠道,“这木耳有毒。”   什么,有毒?   丫鬟们吓了一跳,齐齐围上来道,“有人要害您?是谁?”   裴秀珠无奈摊手,“我也想知道。”   ——啧,她自认与人和善,也不爱得罪别人,怎么才嫁过来没几天,就已经被下毒了?   王府果然可怕。   湘莲皱眉琢磨,“没准是秦霜儿,她怀恨在心,这是在报复您。”   红豆道,“也可能是秦嬷嬷,听说她早年家中遭遇变故,只剩秦霜儿这么一个亲人,又不敢违背王爷,只好冲您撒气。”   裴秀珠却觉得不太可能,“膳房平素都有人看管,她们两个外人,怎么能轻易进去投毒呢?”   这话也有道理,只是,若不是秦嬷嬷姑侄,又会是谁呢?   众人苦思冥想之际,忽听裴秀珠道了句,“太费脑子了,还是叫别人查去吧。”   语毕,仍动手包起饺子来。   丫鬟们大惊,齐声阻拦,“主子,那不能吃啊!”   却见裴秀珠笑了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吃,怎么能叫别人去查?”   ~~   午后时分,府中原本一片寂静,萧景曜正在看书,却忽见福厚焦急进了书房,向他禀报道,“王爷不好了,王妃病了,才刚请了府医去后院。”   萧景曜皱眉,“好好的怎么忽然病了?”   ——今早与丫鬟们说话时不还好好的吗?   福厚道,“奴才听说,王妃才刚用午膳时突发不适,也不知是不是那午膳不对?”   萧景曜莫名道,“午膳不是她自己做的?”   “是啊,”福厚点头,“奴才也觉得奇怪。”   萧景曜目光落回书上,顿了顿,又问道,“王妃病情如何?严重吗?”   福厚眉头皱的紧,“听说上吐下泻,已经下不来床了……”   什么?   他一下凝眉,想了想,索性放下手中书卷,“过去看看。”起身出了房门。   一路来到后院,只见院里院外忙忙碌碌,颇有些杂乱。   他踏进房中,目光逡巡一番,见丫鬟们都围在内室床前,床帐垂下,只露出一截羊脂玉似的皓腕叫府医正隔着帕子诊脉。   见他到来,众人纷纷行礼,床帐内也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   “王爷来了……恕妾身现在起不来床,无法向您行礼……”   说话间,恰有丫鬟端着才熬好的汤药进了门,红豆接过,撩开床帐打算喂药。   床帐撩开的瞬间,萧景曜只见,裴秀珠虚弱倚在枕上,鬓发凌乱,脸色还有些白。   看样子,这是真不舒服了。   红豆舀了勺汤药吹凉,小心送到裴秀珠的嘴边,裴秀珠尝了一口,顿时被苦的怀疑人生,想了想,干脆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丫鬟们演技跟上,忙都哭道,“王妃连药也喝不进去,如何能好?”   萧景曜紧皱眉头,忙问府医,“王妃是什么病?”   府医答说,“启禀王爷,以小人之见,王妃这应是吃坏了东西……”   萧景曜便又问丫鬟们,“王妃今日都吃了什么?”   樱桃忙答,“启禀王爷,王妃方才吃了三鲜饺子,是王妃自己做的,但没吃几口,就开始不舒服了。”   说着怕他不信,赶忙将外间桌上的碟子端了过来,萧景曜看去,见里头还剩了大半盘白胖的饺子。   他朝福厚看了一眼,福厚立时会意,从袖中掏出来一只小木匣子,又从木匣中取出一枚银针,直接插进了饺子里。   等再拿出来,那银针竟赫然变黑了。   福厚大惊,立时看向他,“王爷,是□□。”   很好,他的府中竟然有□□。   萧景曜沉脸发话,“给本王严查!”   ~~   折腾了大半日,及至晚上,真凶终于被找到了。   竟然是膳房的主厨,名叫庞德兴。   据他招认,是因着王妃的手艺太好,以至于王爷经常不用他做菜,又下令减少菜式,导致他没了油水可拿,这才使出这般毒计。   他本以为,那吃食是裴秀珠自己做的,膳房负责采买的也另有其人,无论如何也查不到他头上,于是就暗中用掺了□□的水泡发木耳香菇等一众干货食材,再将其晒干,掺进了膳房的干货中。   哪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不但裴秀珠没事,他也被抓了。   蓄谋毒害王妃,可不是小罪,王府管家亲去京兆府通报,京兆府尹亲自审理,连夜给判了死刑,推到菜市口砍了头。   第二日一早,消息便传到了后院。   众人依旧胆战心惊,樱桃道,“居然使这样恶毒的法子害人,如若不是主子早有发现,现在岂不……”   后面的话太可怕,樱桃可不敢说,又好奇道,“据说□□无色无味,奴婢们去取时也没看出来,主子是怎么发现的?”   这话一出,众丫鬟都看向了裴秀珠。   房中没有外人,裴秀珠盘腿坐在床上,俨然不是午后时虚弱的模样了。   不错,那毒木耳包的饺子她根本没吃,呕吐也是装的,至于腹泻,则是因为喝了点花椒煮蒲公英水而已。   当然,她可不能告诉丫鬟,她穿越了一回,得了个靠嗅觉分辨万物的特异功能,便只道,“谁说□□无味?其实是有一点异味的,仔细闻一闻,就能闻出来。”   也幸亏她是个资深吃货,丫鬟们倒也不疑有他,纷纷佩服道,“还是主子厉害。”   裴秀珠摸了摸肚子,叹道,“昨儿半天没吃什么东西,好饿啊。”   ——为了把□□中毒的效果做足,她“上吐下泻”了大半日,自然不能吃东西。   所幸过了一夜,正常来说,她目前的“症状”已经得到了缓解,可以适当吃些东西了。   樱桃闻言忙问,“主子想吃什么?奴婢去做。”   裴秀珠想吃的东西多了。   什么肉夹馍小笼包牛肉面煎饼果子,昨晚已经在她脑海回荡了一夜,她眼下胃口好的能吞下一头牛。   然而她现在是个“病人”,要是大吃特吃,会不会露馅?   经过好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食欲终于冲破理智防线,她压低声吩咐樱桃荔枝,“你们去给我做碗牛肉面,再煎一碟牛肉水煎包,记得馅里多放花椒水,搅拌上劲。”   两人跟着小声应是,赶忙去了小厨房。   裴秀珠又吩咐红豆湘莲,“等会儿给我看着外头,有人来立刻报信。”   两人应是,便出去站岗了。   樱桃荔枝不愧是她□□的丫头,手脚忒麻利,没过多久,鼻尖已经传来牛肉汤的香味,裴秀珠大流口水,预备着等会儿一定大搓一顿。   哪知饭还没端上桌,却见红豆湘莲急匆匆进来禀报,“主子,王爷来了。”   什么?   裴秀珠颇感意外,这个时辰,萧景曜应该进宫去了,怎么忽然来这里?   然没等说什么,那人的脚步已经进了院子,所幸昨日扑的珍珠粉还在脸上,早起也还没来得及洗漱,裴秀珠便顺势拉起被子,重新躺了下去。   转眼间,萧景曜便踏进了门。   一眼瞧见内室里榻上那虚弱的人儿,他便直接去了她的跟前,将她打量一番,开口道,“你眼下觉得如何?”   裴秀珠做虚弱状道,“还好,大夫医术高明,妾身已经不呕吐腹泻了,就是还没力气……”   话音落下,福厚在旁躬身道,“王妃吉人天相,那毒物毒性何其强烈,幸亏您只吃了一点,眼下多将养几日,必定康复无虞了。”   裴秀珠点了点头,做出虚弱的微笑,“借你吉言。”   心里却急切道,没事能快走么?她要饿死了。   哪知萧景曜又敛起俊眉,沉声道,“凶手昨夜已经正法,此番叫你受此波澜,是本王治家不严。”   这话一出,福厚悄悄一顿——   王爷何曾在别人面前如此道过歉?   王妃在王爷心里的位置,可见一斑了。   裴秀珠强忍饥饿与对方客气,“王爷言重,妾身身为王府主母,这也是妾身的疏忽。”   萧景曜道,“待你康复,内府诸事由你打理。”   裴秀珠一愣,这是要给她管家大权?   啧,这算是补偿?   无论如何,能自己做主的感觉还是很爽的,裴秀珠便又道谢道,“多谢王爷信任。”   说话间,小厨房里的香味又浓厚了一重,她闻得出来,水煎包该出锅了。   她肚子也就更饿了。   所幸,萧景曜也把要事说完,准备与她告辞。   “你好生歇着,本王先回前院。”   裴秀珠如蒙大赦,忙点头,“好。”   哪知,却见他转身没走几步,又忽然顿住脚步,凝眉问道,“小厨房在做什么吃的?”   这香味,闻起来很是浓重。 第16章 酸辣粉,糖醋鱼,以及一……   什么……香味?   他闻出来了?   裴秀珠一个激灵,忙道,“是妾身饿了,叫丫鬟们做了点吃的。”   萧景曜奇怪道,“闻起来味道浓重,你如今可以吃这样油腻的食物吗?”   裴秀珠啊了一声,笑道,“妾身是用来闻味的,如今胃口不佳,闻闻这样的味道,好下白粥。”   闻味下粥?   萧景曜颇为意外,“这种习惯,本王还是头一次听说。”   裴秀珠打哈哈,“妾身自小就这样,每回生病吃不下饭,用这法子就能多吃些。”   心间却暗自头疼,这人怎么还不走?   不会要留下来吃她的饭吧?   正在此时,却见管家来到门外禀报,“禀王爷,王妃,魏王妃听说王妃不舒服,特地来看望,已快到门口了。”   咦,是姐姐来了?   裴秀珠眼睛一亮,忙道,“还不快请进来。”   管家应是,忙前去接人,不过多时,便见裴秀锦踏进了门,看得出她心间牵挂妹妹,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   姐妹俩说话,萧景曜一个大男人留下不方便,如此一来,他只好唤了声大嫂,主动离开了。   裴秀锦则忙来到床边看裴秀珠,着急问道,“秀珠,你怎么样?”   裴秀珠遣了湘莲去看门,左右无人,这才跟姐姐交代实情,“我并未吃那毒物,只是事先察觉有毒,故意装的,好叫王爷捉拿真凶。”   裴秀锦意外一瞬,而后拍着胸口念了句菩萨保佑,笑道,“没事就好,今早听说你中毒,可把我吓坏了。记得给丞相府报个信,免得父亲母亲担心。”   裴秀珠点了点头,“等会我就派人去。”   裴秀锦又嘱咐她道,“出了这样的事,往后府里要好好整顿一番,最好都换成你自己的人才放心。”   裴秀珠又点头,“王爷刚才说交给我去办,等过两天我就着手。”   裴秀锦闻言颔首,“肃王能说出这种话,应是十分信任你。”   “……算是吧。”   裴秀珠含糊应了一声,赶忙问道,“姐姐最近如何?”   这还是上回宫宴上知道魏王要取侧妃之后,姐妹俩第一次见面,她十分关心姐姐的情况。   裴秀锦明白妹妹问的是什么,只叹道,“没什么,身在皇家,迟早都有这么一天,看淡些就好了。我如今,就指望瑞儿平安长大,再别无所求。”   语罢又看向她,叹道,“其实,当初我本不愿你也嫁过来,但皇后早已打好了算盘……”   言语间颇有些愧疚。   裴秀珠忙安慰道,“这根本不是你能改变的,何况我也没事。”   顿了顿,她很有些认真道,“有些话,我一直想对姐姐说,命是我们自己的,就算身为女子,也要尽力为自己而活,不要把快乐寄托在别人身上,你不止是魏王妃,瑞儿的母亲,更是你自己。”   裴秀锦闻言怔然片刻,笑道,“没想到你能说出这样的话,长大了,果然不一样了。”   话音才落,却听“咕噜”了一声。   裴秀珠摸着肚子笑道,“姐姐来的正好,我快一天没吃东西了,你帮我打个掩护,先让我吃顿饭。”   语罢便吩咐樱桃荔枝,先将做好的饭端进来。   转眼间,牛肉面与水煎包就端到了榻前。   裴秀锦已经用过早膳,裴秀珠也就没跟姐姐客气,当着姐姐的面吃了起来。   牛肉面肉烂汤鲜,细细的面条柔韧爽滑,水煎包外脆内软,馅料浓郁,裴秀珠吃两口面,再尝一个包子,别提多痛快了。   看着她吃,裴秀锦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还跟小时一样,吃东西都比别人香些。”   裴秀珠嘿嘿一笑,“我天生胃口好。”   眼看着,裴秀珠已经吃饱,裴秀锦便起身告别道,“我出来时间不短,该回去了,你歇着吧。”   裴秀珠依依不舍,特意吩咐红豆前去相送。   ~~   一路回到魏王府,裴秀锦下了马车没走几步,正碰见魏王萧景明。   她停步端礼,态度恭谦,“见过王爷。”   萧景明却冷声道,“去肃王府了?”   裴秀锦应是,“今早听闻昨日肃王府出了事,妾身挂念肃王妃,便去看了看。”   萧景明哼笑一声,“她是肃王府的人,何劳你操心?”   裴秀锦微微一顿,只道,“秀珠也是妾身的妹妹。”   “在你心里,一切当以本王为首要。”   那男人高高在上的说。   裴秀锦垂首,没说什么。   只听对方又道,“父皇今早已经发下赐婚旨,过些日子,侧妃就要进门,你好生替本王操办,莫要出什么疏漏。”   裴秀锦低着头说,“妾身知道。”   萧景明又道,“瑞儿方才哭了,快去看看吧。”   语罢,便径直往前院走了。   裴秀锦待他走远,也抬步往后院去。   虽是盛夏,但心间一片寒凉。   呵,这就是外界人人称道的谦谦君子魏王。   什么温润如玉?   实则如他的母后一样,不过处处算计,冷血无情罢了。   ~~   姐姐走后,裴秀珠又在床上“养”了一日的病。   待到第二日,萧景曜下了早朝,依然来看她。   其时恰逢府医为她请脉,一番望闻问切后,叹道,“看来那毒物并未对王妃造成太大影响,或许也是王妃身体底子好,如今看来,王妃只消再好好休息一两日,便可康复了。”   什么?一两日哪够?   裴秀珠忙咳嗽几声,道,“我觉得我身体还有些没力……”   萧景曜一顿,忙看向府医,“这是怎么回事?”   府医也被问傻了,从脉象上看,王妃确实没什么事儿了啊。   琢磨了一下,只好皱眉道,“那……许是毒物还有些许残留没有排出,王妃还是再休养几日看看。”   这才对嘛,裴秀珠忙点头,“好。”   又听府医咳了咳,道,“近几日,恐怕不能同房。”   太对了!裴秀珠忙又点头,“好,好。”   萧景曜却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道,“你好好休养,本王还有事,先回去了。”   裴秀珠忙不迭的点头,“王爷慢走。”   萧景曜嗯了一声,便转身出了房门。   一路还没回到前院,鼻尖忽然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香味。   渐渐的,香味浓重起来,还透着明显的酸味,叫人腮帮子也泛起酸来。   这味道……   萧景曜顿了顿,那姑娘又要闻味下粥了?   他有些好笑,摇了摇头。   只是忽的想起她刚才的反应,又有些奇怪。   她好像……不太希望与他同房似的。   方才的反应有点迫切?   ~~   此时的后院里,樱桃捧着才出锅的“酸辣粉”,快步来到裴秀珠跟前,请示道 ,“主子快尝尝。”   热腾腾的碗中冒着浓郁的酸味,粉条油亮有光泽,观感还不错。   裴秀珠接过筷子尝了一口,点评道,“酸度可以,辣度有些低,不过也不怪你,辣米油与胡椒只能发挥于此。绿豆粉条做的不错,爽滑弹牙,非常适口。”   樱桃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主子叫她做“酸辣粉”,她初时一片茫然,还好主子把详细步骤一一告诉了她,这才做了出来。   此时没有红薯,也没有辣椒,所以这“酸辣粉”,只能用这些材料来做,虽然照后世的酸辣粉有些不同,但在此时也属于新奇之物。   裴秀珠叫丫鬟们一起来尝,待尝过之后,她们都是眼前一亮。   “主子,樱桃这手艺可以出师了吧?”红豆调笑道。   裴秀珠嗯了一声,也对樱桃笑道,“他日有机会,可以在外头开个饭馆了。”   湘莲荔枝哇了一声,一脸羡慕的看着樱桃,“不说别的,就靠主子传授的这些手艺,你肯定能发财呢!”   樱桃笑得憨厚,不枉费她今日在小厨房又是磨绿豆又是发酵又是滤浆,忙活了半日才制出绿豆粉条,眼下能得到这么多褒奖,也都值了。   不过她还有些好奇,主子说,辣米油与胡椒的辣度还不够,那到底什么东西会比这两种还要辣呢?   ~~   接下来的几日,裴秀珠仍处于“养病期”,萧景曜也每每能闻到后院飘出的香味。   那气味有浓有淡,时香时鲜,很有些诱人。   然而每次去看她,她却总一副病弱模样。   如此几番,萧景曜终于觉得有些不对。   这日,裴秀珠正在吃午饭。   今早闲来无事,丫鬟们去园子里摘莲蓬时,顺道从湖里捞了两条肥鲤鱼,她中午就教着樱桃做了糖醋鲤鱼。   樱桃孺子可教,做的像模像样,自家湖里的鲤鱼纯天然无公害,别提多肥美鲜嫩,她正吃的开心,却见荔枝急匆匆进房报信,“主子,王爷正朝后院来呢。”   什么,萧景曜来了?   裴秀珠再顾不上吃饭,忙叫丫鬟们撤下碗碟收拾餐桌,自己则在脸上扑了些□□,赶忙躺去了床上。   不多时,便见那个高大身影进了门。   丫鬟们齐齐行礼,萧景曜直接去了床前。   “王妃今日如何?”   他站在床前,一双明眸仔细注视着榻上的人,声音听来十分温和。   啧,方才太急,裴秀珠都没来得及漱个口,此时只能拿被子盖住半张脸,做虚弱状道,“王爷来了,妾身今日还是有些疲乏。”   “可能下床了吗?”   他又问道。   裴秀珠做娇弱状,“脚还有些软,只怕走不了几步。”   只听萧景曜唔了一声,“那,看来明日上清园的水戏,你要错过了。”   什么?水戏?   裴秀珠心间一动,忙问道,“明日要举行水戏吗?”   萧景曜颔首,“为庆贺父皇出关,明日要在上清园举行水戏,几年没办了,应该会十分热闹。”   裴秀珠十分动心。   要知道,时下没什么娱乐活动,京城最热闹的日子,除过上元节,就是这几年一度的水戏了。   赛龙舟,水秋千,夺金瓯,水上木偶戏,别提多好玩了。   她想去啊!   她咳了咳,“明日……未准可以呢,妾身今日只是没什么胃口,没什么力气,明早好好吃一些,或许就可以下地了。”   哪知萧景曜“哦”了一声,忽然弯腰凑近她,似笑非笑道,“今日果真没胃口吗?”   裴秀珠吓了一跳,不知他为何一下凑得这样近,还这样问她,强忍心虚道,“是啊……妾身今早就喝了一碗粥……”   话未说完,却见那张俊脸忽然逼近,紧接着,她的唇就被含住了。 第17章 咸鱼必杀技,以及烧饼牛……   那一瞬间,裴秀珠懵逼又震惊。   她她她,这是被强吻了?!!   而且,旁边还有闲杂人等!!!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红豆湘莲樱桃荔枝加上跟着萧景曜来的福厚根本来不及回避,迫不得已当了回旁观者,待反应过来,忙扭头转身,而后悄悄出了房中。   还自觉把门给关上了。   房中只剩了两人,裴秀珠脑间回血,一下挣脱开来,惊恐的捂着自己的樱唇道,“王爷干什么?”   真看不出来,长得这么帅居然是个流氓!呸!   哪知对方分外淡定,还反问她,“本王亲吻自己的妻子,有何不可?”   裴秀珠噎住。   ——也对哈,她现在是个已婚妇女,而亲她的是自己的夫君。   好像……不应该这样暴躁。   既然无法站在道德制高点谴责对方,她只好咳了咳道,“妾身不舒服,而且现在又是白天,王爷怎么能,怎么能……”   “白日宣淫”四个字还未说出来,却听对方道了句,“糖醋鱼。”   “什么?”   裴秀珠顿住。   萧景曜沉着脸看她,“不是说没吃午饭?”   裴秀珠,“!!!”   太阴险了吧!   “我……”   左右实在想不出正当理由,她索性反客为主,气道,“我承认我吃了,我不过不小心说了谎话而已,但王爷怎么能这样?”   萧景曜却没被唬住,脸色愈发冷冽道,“其实你早好了,为何骗本王?”   裴秀珠咳了咳,“妾身懒呗,躺在床上多舒服,于是就想多休息几天。”   萧景曜不信,“真的?”   一双长眉紧敛,瞧上去十分冷漠。   “当然。”   裴秀珠咬死。   总不能说自己不想跟他圆房,他肯定会生气的。   然而,萧景曜没那么好糊弄。   他愈发冷冽的盯着她看,仿佛她砍了他亲爹一般。   啧,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   裴秀珠暗暗转了转眼珠,忽然双手捂脸,呜呜哭了起来。   萧景曜一愣,“你哭什么?”   声音已经软和下来。   “王爷怎么能这样?妾身不过就想偷个懒而已,但你欺负了人家,还这样凶我!妾身又没杀人放火十恶不赦,呜呜……”   裴秀珠可谓拿出看家的本领全身心投入,大热天的,眨眼间就是一头汗。   确实,这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萧景曜突然有些慌,只好解释道,“本王没有凶你,不过是想问你实情……”   “实情就是妾身说的这样!”   裴秀珠愤怒哼道,“可王爷又不信,妾身能怎么办?难不成要剖心为证吗呜呜……”   “何至于此?”他凝眉。   然又怕语气生硬再将她吓坏,只得又咳了咳道,“好吧,不要在此事多费唇舌了,你既好了,那就好好准备,明天随本王去看水戏。”   裴秀珠还不抬头,依然捂脸哭道,“谁知道明天王爷会不会又来凶妾身?”   萧景曜严肃保证,“本王绝不再提此事。”   “真的?”   裴秀珠露眼看他。   “真的。”   萧景曜道。   裴秀珠抽泣几声,又强调道,“您贵为王爷,要是说谎,会很丢人的。”   萧景曜语声肯定,“本王从不会说谎。”   目光落在她脸上,只见方才泪水流过临时扑上去的脂粉,冲刷成了一道道白色的线条……   不知怎么,他忽然有些想笑。   但见她警惕的看着自己,他又只好敛起神色,作认真状。   裴秀珠这才放下心来,收了眼泪又咳了咳说,“妾身刚才还没吃完饭,王爷要没别的事,先出去吧。”   萧景曜,“……”   这就赶他走了?   他还想说点什么,又怕她再哭起来,只好嗯了一声,出了房门。   裴秀珠松了口气,顺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发现摸了一手白泥。   “……”   算了,面子都不要了,在乎这点小事干嘛?   她懒洋洋的唤道,“乘洗脸水,把饭也端来。”   一直小心候在外面的丫鬟们应是,不一会儿便端着铜盆与饭菜进来了。   裴秀珠面色如常的洗了把脸,而后,继续吃饭。   倒是丫鬟们心里猫爪挠似的,都十分好奇,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不知是不是被裴秀珠吓到了,今夜逢十五,本该夫妻同寝的日子,萧景曜也没过来。   直到第二日早上,两人才见面。   今日举办水戏的上清园位于城南,距离肃王府有些距离,车程要花近一个时辰,所以需早早出门。   萧景曜先上了马车,心间不由暗想,等会儿裴秀珠见了他,会不会还哭哭啼啼,而自己该如何应对。   哪知待她登上马车,却对他如常行礼,“见过王爷。”   面上没有半分不自然。   萧景曜,“……”   看来是他想多了。   见她手中提了个小食盒,还散发着浓浓的香味,他忍不住好奇,“这是什么?”   裴秀珠打开食盒,大方拿了一个饼给他,“这是早饭,烧饼夹酱牛肉。妾身才做好的,王爷也尝尝吧。”   时间太早,她来不及在房中用,便在车上吃了。   新出炉的麻酱烧饼,呈现出诱人的黄褐色,表皮密密一层芝麻,不必尝都知道有多香,中间切开夹了厚厚一团剁碎的牛肉,看来酱汁浓郁,散出阵阵勾人香气。   萧景曜习惯了早起,其实今日已经吃过早饭,然此时不知怎的,竟然被眼前这烧饼夹肉吸引,觉得又饿了。   他面不改色的接了过来,极为自然的开吃。   唔,这烧饼外皮酥脆,内里却极为暄软,牛肉的浓香紧跟着袭来,卤汁与麻酱的香气混在一起,说不出口的好吃。   裴秀珠也拿了一个开吃,又顺手从茶壶倒了两杯热茶,递向他道,“王爷喝口水,别噎着。”   萧景曜接过,问她,“这又是哪里的风味?”   裴秀珠笑道,“这就是京城风味,妾身娘家的厨子都会做,难道王爷没吃过?”   萧景曜诚实到,“今日第一次吃。”   裴秀珠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这孩子,从小到大都吃过什么?   “其实再搭碗豆腐脑才完美,只不过今日不方便,只能喝茶。”她道。   话音才落,她惊讶的发现,萧景曜已经吃完了。   而自己才咬了两口而已。   她把食盒递向他,“这里还有。”   萧景曜看了看,里面还有一个。   原本想吃,但思及这烧饼不大,自己若吃了,没准她要挨饿,毕竟他已经吃过了,遂摇头道,“饱了,你自己吃。”   说着端起茶杯喝水。   待喝完,却见她唇边沾了几粒芝麻,但她自己浑然不觉。   他并未过脑子,直接伸手帮她擦了去。   裴秀珠后知后觉的冲他笑,“多谢王爷。”   语罢继续吃烧饼。   表情天真自然,仿佛昨日的事不曾发生过。   马车已经行在街道上,清凉的晨风从车窗传来,萧景曜觉得,也挺舒服。   ~~   在烧饼牛肉的香气中,上清园便到了。   盛夏时节,此地要比城中凉爽许多,裴秀珠下了马车,只见青山环抱中,有一广面湖泊,湖泊一角,建了一大片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十分壮丽。   这便是皇家位于上清园的行宫。   听闻帝后昨日便已先至,她便随着萧景曜往行宫的正殿走,前去参拜头一回露面的皇帝公爹。   一路行至正殿,只见御座之上坐了位中年男子,虽身着团龙袍,但身材清瘦,神色清冷,与众人想象中的天子截然不同。   旁人上前礼拜,他都神色淡淡,一副懒的理人的模样。   轮到二人上前行礼,一旁座位上的皇后笑着对皇帝道,“这是肃王媳妇,他们成婚时陛下还在闭关,今日可是头一回见面。”   闻言,皇帝依旧淡淡颔了颔首,并未多说什么。   裴秀珠心道这位天子大约闻多了香火,俨然一位世外高人的模样。   夫妻俩行过礼后站在一边,紧接着,便是皇三子萧景赐上前。   此人由淑妃所出,比萧景曜小两岁,尚未大婚,风流浪荡的名声却早已传遍朝野。   大约因着皇帝甚少露面,在场众人无不有些紧张,萧景赐也收起纨绔模样,规规矩矩的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却见皇帝轻轻扫过他那张略显苍白,眼下乌青的脸,一脸嫌弃道,“酒色昏聩,狗彘不食。”   萧景赐不敢辩解半句,低头应道,“儿臣知罪。”便灰溜溜的退了下去。   裴秀珠看完觉得,跟三皇子比起来,皇帝刚才对他二人的态度已经称得上很友好了,啧。   依然有人上前行礼,裴秀珠站在一旁有些无聊,余光悄悄环顾殿中,无意间瞧见皇帝身侧的桌上摆了只金丝鸟笼,里头养了只黑鸟。   别人养鸟,多见鹦鹉,白绿蓝黄,各色都有,这种黑鸟倒甚是稀罕。   裴秀珠不免又悄悄多看了两眼,忽然震惊的发现,那是一只乌鸦!   当然,这并不是最稀奇的。   在那鸟笼背后,裴秀珠又震惊的发现了一样极为稀罕的东西。   ——那是一盆花。   种在青花瓷盆中,五片白色花瓣若五角的星星,中间的黄色花蕊形似一个小钟,颇有些小家碧玉的味道。   能摆在天子身侧,自然是稀罕珍贵之物。   但裴秀珠却晓得,它有一个十分接地气的名字——   土豆花。 第18章 土豆,是多么讨人喜欢的……   土豆花,既土豆的花。   这也就意味着,此时那花朵底下的泥土里,长了土豆!   无人能明白裴秀珠此时的震惊。   ——据后世资料记载,土豆是在距她生活的年代百年之后才传入中原,目前这个年代,是没有土豆的,   但现在,她却清晰的看见土豆花开在自己的眼前,也就是说,现在其实早已经有了土豆。   芝士土豆泥,土豆烧牛肉,酸辣土豆丝,炸薯片薯条……   啊,土豆是多么招人喜欢的小可爱啊!!!   光是想想就流口水了,裴秀珠紧紧盯着那株珍贵的土豆,一时竟然忘了挪眼。   “肃王妃这是瞧见什么好东西了?看得这么认真。”   皇后看在眼中,不禁奇怪问道。   裴秀珠这才回了神,忙笑道,“叫母后笑话了,臣媳是见陛下身后那盆花甚是奇特,以前从没见过。”   闻言,众人都往那土豆花看去,也觉得这花从前没见过。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春江忙解释道,“此乃年初罗刹国敬献给陛下的奇花,名曰五星报喜,的确是中原从前没有的。”   五星报喜?   裴秀珠忙做恍然状,道,“怪道没见过,原来是罗刹国的奇花,今日真是开眼界了。”   ——果然没错,据后世记载,土豆原产南美,后来被运到海外,初时,是被欧洲贵族当做观赏花木来养的,历经了很长时间,才上了餐桌。   裴秀珠除了能分辨百味,有个过目不忘的脑子,当初她每每在后世尝到新鲜食物,都仔细研究过来源,这些清晰的刻在了脑间,一翻就出来了。   听她说完,皇后微微笑了笑,皇帝依然一副清冷状。   她于是也没再说什么,默默在心间盘算大事。   ~~   待众人参拜完圣驾,外头已是日头高升,水戏也要开始了。   皇子皇孙们随圣驾留在正殿观看,女宾们则跟随皇后去了侧殿。   正殿侧殿相通,殿前是一片宽大的观景台,众人面湖而坐,湖上清风徐徐吹拂,宫人们纷纷呈上茶点瓜果,在这炎热夏天里,可谓十分惬意了。   随着一阵丝竹乐声,一艘画舫驶向湖面正中,画舫上舞姬舞动水袖,轻摇柳腰,便是开场的水上乐舞。   侧殿里,众人正都饶有兴致的观赏,忽听见有人问裴秀珠,“听说前几日肃王府有下人毒害主母,肃王妃还好吗?”   说话的是和乐长公主。   换成别人,可能是真诚问候,但这位来问候她,大约并不简单。   裴秀珠先礼貌回答,“多谢长公主关心,我现在还好。”   就见和乐长公主又笑道,“说起来,别的府上倒还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下人竟然敢毒害主母?你才进门没几天就出了这档子事,真不知是你可怜,还是肃王府风水不好?”   裴秀珠明白,长公主已经把裴家当成的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损损她们姐妹,大约连觉都睡不着。   她这才成亲没几天,已经遇见两回了,若不怼一怼,以后只怕更要猖狂。反正对方跟皇后也不对付,料想皇后也不会管的。   她于是也笑了笑,道,“我们年轻晚辈,当然不如长公主会看人行事,每回都叫长公主您操心,也是我不好。”   长公主一噎,这话说得,是在暗示她老了还多管闲事?   “肃王妃真是伶牙俐齿。”长公主哼笑。   裴秀珠做谦虚状,“长公主过奖了,我其实从小就嘴笨。”   语毕不等对方再说什么,忙叫红豆拿出一个食盒,将里面的东西分给众人,“这是我昨日自己做的驴胶糕,滋阴活血,乃是驻颜圣品,请大家尝尝。”   驴胶糕?这个名字还是头一回听说。   众人接过,见像是核桃糕一般的东西,内里镶嵌着红枣芝麻核桃,外表呈黑色,散着甜香与酒香。   有嘴馋的,忍不住先试了一口,不禁夸赞道,“软糯甜香,还有些许黄酒的香气,真是好吃。”   其他人一听,这才纷纷试了起来。   皇后也接过一块,问裴秀珠,“这是驴胶做的?”   裴秀珠点头说是,“这还多亏荣安县主送的驴胶,我看了十分不错,便想着做好,趁今日与大家分享。”   话音落下,坐在和乐长公主身旁的一名女子眉眼微动,正是那位荣安县主。   只见其面容清秀,与长公主也有几分相像,只是不知是不是受了新婚丧夫的影响,气质明显清冷的多。   皇后试了一口,颔首道,“驴胶还是不错的,这样的吃法可舒服多了。”   众人纷纷跟着夸赞,荣安县主也终于开口道,“肃王妃蕙质兰心,肃王有福了。”   裴秀珠朝她笑了笑,倒并未过多理会。   只因她此时满心都在琢磨,怎么把那盆土豆花搞到手。   不错,她当然要搞到手。   土豆不光好吃,还耐干旱,高产,搁在眼下这农业技术不发达的时代,这种作物就是发家致富的宝贝!不比养在花盆里有意义?   当然,皇帝将其视作珍宝,且还一副谁都不爱理的模样,她想平白无故要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思及此,裴秀珠不禁有些无处下手的感觉。   水上乐舞结束后,“夺金瓯”便开始了。   约莫二十几名侍卫在游水抢夺金瓯,激烈引人。   趁众人都将注意力投向湖中,裴秀珠凑近姐姐裴秀锦,小声问道,“姐姐可知道,陛下为何要养乌鸦?”   ——她觉得想要得到土豆,不妨先从了解皇帝的喜好开始。若皇帝果真喜欢乌鸦,她没准可以多捉几只来换土豆?   裴秀锦小声解释道,“此乌鸦可非一般的乌鸦。听说陛下有日在清修时,这只鸟自己飞来落在陛下肩头,曾有道教传闻,真武大帝当初上武当修炼,有黑虎开山,乌鸦引路。所以陛下便将此鸟视为引路的祥瑞,特赐名‘金乌’。”   金乌?啧。   遥遥看见有宫人捏着小虫子给金乌喂食,裴秀珠暗自感叹,乌鸦也是要凭机遇,若是飞到百姓家里,只有被人追打的份,飞到皇帝的肩膀上,便能住金丝鸟笼,还跟太阳比肩了。   只不过,乌鸦这种野鸟可不比鹦鹉,整日被圈在笼中,想必滋味也不好受。   正这么想着,忽见正殿传来一阵骚乱,有人疾呼,“不好,金乌出笼了!”   紧接着,便见一只黑鸟拍着翅膀从殿中冲了出去。   裴秀珠,“……”   这么巧的么?   金乌飞走可不是小事,正殿瞬间陷入一片混乱,方才不食人间烟火的皇帝也从宝座上起了身,直追到观景台的栏杆旁,口中唤着“金乌”,急寻那鸟儿的身影。   周遭一片茫茫湖水,想来金乌也是不好落脚,居然飞到了殿顶的飞檐上。   殿顶可不是伸手就能够着的,且三面环水,背后靠山,金乌一旦飞到山里的茂林中,可就不是那么好找了。   皇帝急了,立时下令道,“把金乌带回者,赏金百两!”   这下可好,一时间谁也顾不上水戏了,都将注意力放到了屋顶的鸟上。   见此情景,裴秀珠脑间叮的一声,机会来了!   此时,侍卫宫人们都涌到了观景台上,手里或拿着长杆,或拿着网子,纷纷跃跃欲试。   但须知,鸟最怕惊吓,稍有些轻举妄动,只怕会惊的它飞得更远,所以暂时没人敢轻举妄动。   裴秀珠赶忙跟红豆耳语了几句,红豆点头,立时去了园中膳房。   不多时返回,悄悄给她手里塞了个纸包,正是一些从膳房找来的动物内脏。   裴秀珠顾不得腥臭,立刻拿着纸包去了观景台。   为了叫金乌能闻见她手里的味道,她倚在栏杆边,尽可能的向着殿顶伸手,掌心的内脏散发着浓重腥味,熏得她自己差点呕出来。   见此情景,殿内和乐长公主讥笑道,“肃王府缺那百两金子不成?肃王妃这是凑的什么热闹?”   三皇子萧景赐也摇着扇子笑问萧景曜,“二哥,你怕不是家用给少了?”   萧景曜看向观景台,只见裴秀珠一脸认真的向着殿顶使劲伸手,口中还努力发出“啾啾”唤鸟的声音,简直比那些宫人侍卫们还要上心。   他不禁皱眉,起身打算叫她唤回。   哪知才出了大殿,却见那金乌竟果真从屋顶上振翅而下,冲她飞去。   在众人一片惊诧目光中,金乌缓缓而下,落在了裴秀珠的掌心。   裴秀珠按捺住心间紧张,一把把鸟给握住了,然后任凭它怎么挣扎,死都不松手。   谁料就在这时,她身后忽然一阵松动,倚靠的栏杆竟然忽然断裂,石条扑通一声落在了水里。   而裴秀珠一个趔趄,就要跟着掉下去。   关键时刻,忽然有一只大掌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牢牢拉回了地面。   裴秀珠惊魂未定,迟钝的回头看去,见到了一张英俊的脸。   唔,是她的夫君,萧景曜。   “不要命了吗?”   萧景曜紧凝眉头问道。   然而裴秀珠顾不上与他废话,赶紧捧着“金乌”,快步去了御驾面前。 第19章 关键时刻,王爷还是很给……   “陛下,陛下!金乌回来了!”   在满殿惊喜的高呼声中,裴秀珠两手合握着“金乌”,来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定睛看去,见果真是自己的“引路仙鸟”,忙高兴道,“快送进笼中。”一时间倒也没了“世外高人”的样子。   裴秀珠将鸟送进太监手中,亲眼看见太监将“金乌”送进金丝笼中,将笼子门用小金锁锁好,也彻底放了心。   她做到了!   不过,此时才察觉手上传来丝丝痛感,低头一看,原来方才那鸟极力挣扎,爪子和尖嘴给她划了几道血印。   当然,比起土豆,这都是小事,她此时满心雀跃,就等着皇帝赏她了。   果然,皇帝开口道,“你为朕请回金乌,立下大功,赏黄金一百两。”   裴秀珠忙做惶恐状推辞,“谢陛下天恩,然臣媳实在不敢妄接,替您分忧乃是晚辈之责,怎敢以此索取恩惠?”   皇帝颔了颔首,又问她,“那可有你想要的什么?但说无妨。”   裴秀珠,“!!!”   等的就是这句,嘿嘿。   所谓天子一言九鼎,皇帝话都说了,当着这么多人,总不能说不赏就不赏啊。   她便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臣媳有个不情之请,若陛下实在要赏,不知可否将那盆“五星报喜”借臣媳观赏些日?臣媳今日大开眼界,实在惊艳。”   什么,五星报喜?   就见皇帝顿了顿,竟然陷入了犹豫之中。   裴秀珠,“……”   啧,一盆花还要犹豫?   看来这金乌对皇帝来说也没那么要紧吧!   但是今日这土豆必须得要到手,不然她手上这血印子不就白拉了?   她正思索再说几句以退为进的话,却听身边一路跟着她的萧景曜忽然开了口,同她道,“手被金乌啄了这么多血印,需尽快上药才是。”   这话一出,众人都向她的手看去,裴秀珠一下反应过来,忙做出明明很痛,却极力隐忍的模样,将手心有血印的那面露出,摆手道,“能够为陛下分忧,妾身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呢?王爷不必担心。”   萧景曜又咳了咳,“那栏杆也断了,你险些就要掉进水里,还是有些危险的。”   裴秀珠忙又摇头,“只要能将金乌请回,妾身便是掉下去也无妨。”   啧,这般情景,实乃孝感动天了!   皇帝,“……”   如此情景,再不答应只怕要留下小气的名声。皇帝只好道,“肃王妃孝心可嘉,赐五星报喜。”   “!!!”   裴秀珠喜不自胜,忙下跪行礼,“谢陛下。”   待起身之后,不忘向萧景曜悄声道“多谢王爷。”   没想到关键时刻,他还是挺给力的队友呢!   众目睽睽,萧景曜没敢动声色,只是正了正神色,又对皇帝道,“启禀父皇,观景台栏杆以汉白玉雕成,不应轻易断裂,事关御驾安危,应该好好查查才是。”   皇帝颔了颔首,“的确,此事交由你去办吧。”   萧景曜应是,便要与裴秀珠退下,正弯腰行礼之际,忽听皇帝乐呵呵的道了声,“今次娶了个好媳妇,不错。”   二人只好又道了声谢,这才各自回到座位上。   经过这茬,正殿与侧殿终于都恢复了平静,众人继续将目光投向湖面上。   没人发觉,魏王萧景明与皇后遥遥相望一眼,眼底都有隐约的晦色。   ~~   湖面上精彩的活动一番接一番,眼看日头高升,该是用午膳的时候了。   上清园以湖为特色,午宴也以湖鲜为主,蜂蜜桂花糖藕,醋溜藕带,莼菜羹,清蒸六月黄,灌汤鲟鱼,八宝酱鸭,海参丸子,另配了几道时令素菜,因着天子清修不喜油荤,因此,午宴也偏清爽些。   不过,御厨的手艺到底是不错的,裴秀珠一边品尝,一边暗自记下各种配料,以便他日可以取经。   原本众人各吃各的,也是无事,哪知没过多久,和乐长公主又忽然笑道,“没想到,肃王妃可真是厉害,不但会做点心,还会捉鸟呢!丞相府不是书香门第么,这身功夫在哪儿学的?”   裴秀珠无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长公主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还甩不掉了呢!   看来不给她点厉害尝尝,今日只怕不得安生。   她眼珠暗暗一转,绷住脸色道,“长公主这话错了,方才分明是仙鸟舍不得陛下,原就只是出去活动活动,回来时恰好落在了我的手上而已,我哪里会什么本事?大约只是与仙鸟稍有些薄缘罢了。”   论辈分,长公主在她之上,她如此不苟言笑说话,自是惹得长公主不痛快,登时嗤笑道,“装什么装?还仙鸟与你有缘?真会往脸上贴金。”   这语气,俨然是要吵架的阵仗了,裴秀珠身边的裴秀锦一顿,打算说些什么缓和。   哪知裴秀珠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而后,依然绷着脸色对长公主道,“长公主这话叫我有些不懂,你的意思,是仙鸟与我没缘?还是……仙鸟不是仙鸟?”   “你……”   长公主一噎,方察觉中了她的圈套,顿时气恼道,“休得往人头上扣屎……”   “住口!”   “盆子”二字还未出来,正殿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怒吼。   很明显,来自于皇帝。   正殿侧殿本就相连,侧殿里说话的声音稍一大些,就被旁边听见了。   长公主此时十分后悔,方才为何声音要那么大?早知会进这丫头的圈套,她还不如不开口。   谁不知道,今上最忌讳旁人质疑他修道一事,眼下叫她丫头三言两语,竟歪曲成了她不认为“乌鸦”是仙鸟了。   咳咳,虽然她的确是这样想的。   但不能叫皇帝知道啊!   “陛下……”   她急忙张口,想解释一二,哪知皇帝根本不叫她说话,只冷着脸斥她,“身为长辈,口不择言!平白玷污了这山清水秀之地!还不退下!”   长公主脸上火辣辣的,只能憋着满肚子气起身应了声是,而后,出了宴间。   裴秀珠深藏功与名,面上一派严谨状。   午宴继续进行,因着方才之事,众人一时谁都不敢乱说话,宴间气氛有些沉闷。   过了一阵,皇后主动对裴秀珠道,“从前就听说你善烹调手艺好,方才尝了那驴胶糕,果然很是不错,不知你平素还做些什么好吃的?”   裴秀珠谦虚道,“不过是些粗鄙的市井吃食,叫您笑话了。”   皇后作和蔼状,“哪里是笑话?有空记得也叫本宫尝尝才好。”   裴秀珠只得应是,“改日一定孝敬母后。”   皇后颔了颔首,又去逗裴秀锦怀中的孙儿阿瑞,方才不费吹灰之力,看着老对头长公主灰溜溜离开,她此时似乎十分惬意。   吃过午饭,水戏继续上演。   午后的活动愈发激烈,水上秋千,龙舟竞渡等精彩项目一个接着一个,待到夜幕降临,还有水上傀儡戏解闷,直到夜色见深,湖面才恢复平静。   时间不早,回城路长,今夜众人都歇在园中,待到明日天亮,再各回各家。   裴秀珠难得与姐姐能待这么长时间,白日里众人都在,不方便说话,好不容易等到散了晚宴,姐妹俩说了会话,才各自回住处。   下了车辇,红豆在前打着灯笼,湘莲抱着那盆“土豆花”,一同陪着裴秀珠前行,将到门口时,红豆看了看前方,悄悄与裴秀珠道,“主子,王爷不知在同谁说话?”   裴秀珠闻言望去,见萧景曜正与一女子立在院门外。   “那是……荣安县主。”   湘莲认出了人,顿时一脸警惕。   裴秀珠倒没当回事,只道,“走吧。”   便继续往前走。   离得近了,那二人听见脚步声,终于发现了她。   荣安县主先同她打招呼,“见过肃王妃。”   萧景曜也朝她投来了目光。   裴秀珠朝荣安县主点了点头,道,“县主过来了,可要进去喝杯茶?”   对方摇头,“夜色已深,还是不打扰了,请二位早些歇着吧。”   语罢瞥了一眼萧景曜,竟然就这样离开了。   嗯?红豆湘莲悄悄互看一眼,心里警惕更甚了——   主子一来这县主就走,怕不是心里有鬼吧?知道天晩了还来同王爷说话,也不避避嫌,呵,谁晓得心里打了什么主意?   然而裴秀珠却丝毫没什么反应,只同萧景曜打了声招呼,便径直踏进了殿中。   两个丫鬟见状,只好匆匆跟上。   萧景曜也跟着踏了进去。   时候不早,红豆与湘莲忙去烧水铺床,预备着伺候主子就寝,裴秀珠则小心翼翼将土豆花摆在床头,生怕别人半夜偷走似的。   萧景曜踱进房中,正瞧见这一幕,开口问道,“你今日费尽力气,就是为了这盆花?”   房中没有别人,裴秀珠也就坦诚道,“当然了,区区一点银子,可不值得妾身出手。”   萧景曜依然不解。   却见她神秘笑道,“王爷不知道,这花是宝贝。”   “什么宝贝?”萧景曜凝眉。   裴秀珠解释道,“此花如同薯蓣,土里的根茎是可以吃的,但产量比薯蓣高得多,且不需要那么多水,十分好养活,味道也甚好。”   萧景曜奇怪道,“你怎么知道的?”   裴秀珠随口胡编道,“我爹书房里有本书叫《海外杂谈》,专门记载了些中原没有的海外奇物,小女曾经看过,就记住了。”   她说的有模有样,加之裴照松乃大学士出身,学识素来渊博,萧景曜便没怀疑。   恰逢热水备好,裴秀珠便先去沐浴了一番。   待到洗好出来,却见萧景曜仍然待在房中,就坐在床前,看着那盆土豆花。   裴秀珠一顿,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今夜这么多人宿在上清园,每家一个院子,已是不错,她恐怕没法再如在王府里那般,与萧景曜分房而睡的。   所以,今夜他们俩,要同寝了。 第20章 原来他,被当成了火腿,……   说起来,这还是自打裴秀珠的月事走后,两个人头一次同床共枕。   上回萧景曜问她月事何时好,没想到就在月事好的当日出了厨子下毒的事,她有幸“逃过一劫”,之后又接连装了几天病,一转眼,就到了现在。   今天,咳咳,好像实在没什么借口了。   那么,难道真要……   听说第一回 女子几乎都要半死不活,裴秀珠暗自打了个颤,又打起了退堂鼓。   “王爷可要沐浴?”   她咳了咳,问正坐在床边的人。   萧景曜闻言看了过来,见她身披寝衣,腮染桃红,几缕沾湿的鬓发贴在腮边,不由喉头暗滚,遂嗯了一声,也起身去了浴间。   等沐浴出来,只见那姑娘已经躺去了床上,床头烛台幽幽,透过罗纱床帐,映照出她曼妙的曲线。   他便撩开床帐,躺了进去。   哪知躺下才发现,裴秀珠闭着眼,呼吸均匀,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   萧景曜,“……”   “睡着了?”   他出声试探。   那姑娘并没有反应。   咳咳,裴秀珠正在装睡。   ……这是她唯一能用的法子了。不管如何,能躲一天是一天吧。   她自认演技还不错,眼皮不乱颤,呼吸很均匀,想来对方也信了,问完这句话后,再没说什么。   心里才悄悄松了口气,哪知忽然间,却有一只大掌伸来,将她拢进了怀中。   她心间一滞,未等反应过来,那手掌竟然又直接覆住了……她的心口。   她被握在温热大掌中,仿佛一团没了形状的水,被他随意塑造。   裴秀珠傻了。   生平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她本能的全身僵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甚至还想把身后的男人踹飞。   但是,不能……   她现在正在装睡,若是如此,不就露馅了?   对比了一下此时若是“醒来”后的状况,裴秀珠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继续装睡。   后背紧贴着男人宽大的胸膛,耳边是他近在咫尺的温热的呼吸,如此境况下,裴秀珠还能纹丝不动保持均匀呼吸,自己都佩服自己。   偏在此时,又有一根富强民主春文明和谐笋,悄然升起了。   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那一瞬间,裴秀珠脑间忽然出现娘给她的小册子上的画面……   她一片呆愣,差点连呼吸都忘了。   所幸就在此时,萧景曜主动松开了她。   裴秀珠如蒙大赦。   时间在诡异的安静中悄悄过去,等了许久,见那人再没贴上来,裴秀珠终于放了心,随后越来越深的困意中睡了过去。   ~~   没人知道,萧景曜这夜过得多么艰难。   初时是想试探一下她,哪知试着试着,自己先扛不住了,他不知平复了多久才入到梦中。   然而不过多了多久,他又被团“摸”结醒了。   不错,就是摸。   那姑娘不知何时钻到了他的腋下,一只手来文回在明他前奉襟及丹友田间抚献摸,像在摸什么宝贝似的,那般温和柔谐,还满是恋恋不舍。   腾地一下,有一股火由脊背直接烧到了脑间,萧景曜忍不可忍,一个翻团身结,就要将人文压明下。   哪知还未下嘴,却听裴秀珠道,“还我!这是我的土豆,不许抢!我的土豆!”   似乎在跟人争抢什么,语气十分凶狠。   萧景曜一愣,紧接着,却见那姑娘又摸民索主着抱奉上献了他的团腰结,怒道,“这是我的土豆,我的!”   萧景曜,“……”   脑间叮的一声,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在怕不是在做梦?   而他自己,则是在她梦中被当成了这种叫“土豆”的东西。   再顺着想去,前几次同寝,他亦被她抱过……   难道,也是被她当成了什么物件???   意识到这一点,方才的邪富火强有些变了味,他一怒之下,索性压住她的手,毫不客气的吻团了结下去。   糟糕!不能呼吸了!   正深陷在梦里的裴秀珠梦见有人抢了她的土豆不说,竟然还绑住她的手捂住她的嘴,不要她呼吸!   这怎么能忍,她当即摇头挣扎,呜呜大叫,直到……把自己叫醒了。   外头天光已有些亮了,借着帐中昏暗的光线,她赫然发现萧景曜正在自己的上富强方,压住她的友双手,一双长眉敛起,眼中似乎满是不悦的正看着她。   才醒来的裴秀珠有些懵。   没等问一问这是什么情况,房门外忽然传来红豆的声音,“主,主子?您还好吗?”   裴秀珠,“……”   虽然不清楚出了什么事,但莫名有些慌是怎么肥四?   “本王在,有什么事?”   没等她出声,萧景曜向门外应道,声音里似乎有些薄怒。   门外的红豆应了声是,便没了动静。   房内房外一片寂静,裴秀珠忽然有点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   难道……方才不能呼吸,是,是萧景曜在亲,亲她?   气氛有些尴尬。   她正琢磨,要不要说些什么,却见萧景曜低头贴近她,低声道,“夫妻间行周公之礼,有什么好抗拒?”   裴秀珠咳了咳,底气不足道,“妾,妾身方才梦见被坏人抢劫,所以才不小心喊出了声……”   说着忽然又觉得有些委屈,遂质疑道,“再说,王爷为何要这样吓人?”   她方才真的差点喘不过气的!   哪知萧景曜长眉一敛,愈发恼怒道,“吓人?方才是谁主动招惹本王?”   什么,招惹?   裴秀珠一顿,难道她主动招惹了他吗?   不会吧,难道方才梦中梦见自己种出来的一大堆结实的土豆,其实是……   她悄悄瞥向他,目光逡巡一圈,落在了他结实的富胸强前,忽然一滞。   这手感,摸起来似乎真的有点像土豆。   裴秀珠,“……”   她兀自陷在不可思议及对自己的无语中,瞥见这样的神色,萧景曜什么都明白了。   一时间既恼怒又无奈,他索性问道,“前几次跟本王睡在一起时,你都梦见过什么?不许说谎!”   裴秀珠吓了一跳,只好老老实实回忆道,“妾身梦见过火腿,大鱼,还有土豆……”   土豆……   对,方才她就是这么叫的,听起来该是什么吃食吧!   萧景曜气得不打一处来,自己竟真的都被她当成了吃的!!!   满腔恼怒无处宣泄,他索性使劲将她箍在怀中,低下头,恶狠狠的团吻了结起来。   “呜……呜呜……”   裴秀珠被文咂明的唇舌发麻,晕头转向,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又怕他还会有下一部动作,只好一边在他霸道的辗转间艰难挣扎,一边恳求,“王,王爷,天,天要亮了……”   是的,天要亮了,这一夜都干了些什么?!!   萧景曜不想说话,只闷着头干自己的,直到把想亲的都亲了一遍,才终于将她放开,而后一把撩开床帐,出了房门。   余下裴秀珠一个人呆呆坐在被褥里,双腮晕红。   什,什么啊?   他怎么像啃和桃谐子似的,把她上下前后都给富啃强了一遍呢。   太羞耻了……   ~~   裴秀珠的脸蛋红了一早上,宛如春日里枝头的海棠,明明艳艳,甚是好看。   红豆湘莲看在眼中,不禁想到早前的情景,想问又不太敢问,只好默默服侍主子起床更衣。   待到用早膳时,裴秀珠又见到了萧景曜。   他已穿戴整齐,神色也一如往常,见她行礼,淡淡嗯了一声,仿佛昨夜的事不曾发生过一样。   裴秀珠十分佩服。   只是同桌吃饭时,见他两口一个蟹黄包,裴秀珠忽然觉得,自己昨夜就如同那个白胖的包子一样被他团啃结,不禁又红了脸。   搞得饭都没能吃多少。   今日除过帝后要留在上清园避暑,其余人等皆要各回各家,待用完了早膳,小两口与其他人一道,去向帝后辞行。   到了正殿,众人恭敬行礼,皇帝恢复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模样,话也懒得多说,倒不忘将装着金乌的金丝鸟笼带在身边。   行过礼后,众人便要退下了。   哪知就在此时,却见一人急忙来到殿中求见,同皇帝禀报道,“启禀陛下,和乐长公主昨日突发不适,恳请陛下恩准御医前去替长公主诊治。”   原来是长公主府上的管家。   这话一出,众人都有些奇怪,昨日被皇帝“轰”出去时长公主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病了?   周皇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长公主怎么会突然病了?”   却听那管家道,“禀娘娘,听闻长公主昨日在园中吃过肃王妃做的驴胶糕,殿下回到府中就不舒服了,上吐下泻还头疼,府里的大夫诊不出缘由,昨夜又不敢来打扰贵人们,只能等到今早……”   什么,驴胶糕?   这话一出,众人立时都看向了裴秀珠。 第21章 我有神秘的打脸技能   说吃了她的驴胶糕不舒服,裴秀珠的第一反应是,好笑。   “我自己做的驴胶糕,自己也吃了,昨日也不止长公主一人尝了,大家不都好好的吗?”她道。   姐姐裴秀锦也跟着出声,“不错,昨日侧殿中不止长公主,我们都吃了驴胶糕,并没有什么不适,长公主今次急病,恐怕不是驴胶糕引发的。”   话音落下,魏王萧景明余光扫过妻子,隐约透着不悦。   裴秀锦不是没感觉到,却并未理会。   长公主摆明了是因为昨日的仇故意陷害妹妹,其他人不管,她不能不管。   然而那管家却又道,“两位王妃有所不知,昨日长公主殿下回府后便开始不舒服了,一直上吐下泻,根本没有吃别的东西,府里的大夫据此诊断,应是驴胶糕的问题。”   这话一出,皇帝凝起眉来。   周皇后却不语,只悄悄给亲儿子魏王使了个眼色。   魏王会意,忙站出来道,“请父皇母后稍安,儿臣亲自去公主府看看。”   裴秀珠闻言,立时也道,“既然长公主说吃了臣媳做的东西不适,那臣媳也去一趟公主府的好。”   话音落下,她身边的萧景曜也开口道,“我与你一起。”   裴秀珠微微一顿,不由抬眼望去,对上那双常年清冷的眼眸,竟无端觉得有些温暖。   而听三人如此说,裴秀锦也向帝后请命,“请允臣媳一同前往。”   哪知魏王忽然开口,“瑞儿昨夜哭闹,没有睡好,你还是回府照顾瑞儿的好。”   而周皇后也道,“本宫明白你着急,长公主今次的不适如若不是驴胶糕引起,肃王妃自然会没事,你去不去都是一样,更何况有魏王在。”   言下之意,裴秀锦是不信自己的夫君会主持公道吗?   裴秀锦只好应是,却不放心的看了看妹妹。   裴秀珠朝姐姐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不用担心,她没做过的事,别人栽不到她头上。   见此情景,皇帝终于开口道,“允你们现在去长公主府,务必查明真相。”   三人便应是,先从殿中离开了。   一路马蹄疾,待到了地方,三人直接来到长公主面前。   只见长公主正歪在榻上,头上缠了副镶红玛瑙的抹额,鬓发凌乱,一脸憔悴,看上去可比平日浓妆的样子老了不少。   其女儿荣安县主已经先一步赶到,此时正在一旁守着,见几人到来,起身行了个礼,目光扫过裴秀珠时,神色很是冷淡。   裴秀珠,【呵呵。】   萧景曜与魏王唤了声姑母,长公主抬眼看见几人,直冲着裴秀珠道,“好个肃王妃,本宫与你无冤无仇,就算你不喜欢本宫,本宫好歹是你的长辈,你何苦拿毒物害本宫?”   说着便是一阵呕。   呕完又对裴秀珠道,“看本宫遭此番折磨,你就舒服了……”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呕。   裴秀珠,“……”   吐成这样还想着栽赃,长公主也着实敬业了!   她正要说话,却听萧景曜道,“姑母先别急,昨日据说很多人都吃了驴胶糕,其他人都并未有事,所以你眼下不舒服,未必是驴胶糕的问题。”   长公主却哼道,“难不成我这病是装出来的?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别被她那模样迷惑。”   正在此时,太医院卢院判也奉命赶到,立时当着几人面给长公主诊病,又是号脉又是扎针,好一通忙活。   须臾,魏王问道,“长公主身体如何?”   卢院判瞧着长公主指尖放出来的黑血,道,“启禀殿下,照症状来看,长公主这应当是中毒。”   这话一出,长公主又向裴秀珠哼道,“本宫就说吧,你还有脸到本宫面前来。”   裴秀珠仍不慌不忙,“就算是中毒,也未必是驴胶糕引起的,更何况我用的驴胶还是荣安县主送的,如若说非要赖在驴胶糕上,那县主是不是也脱不了干系?”   “你……”长公主一噎。   荣安县主也是一顿,就要说什么。   没等张口,却又听裴秀珠道,“不知长公主去上清园之前都吃了什么?平素又有什么常用之物,可否叫我过过目?”   长公主嗤道,“叫你过目又如何?你能看出什么?”   裴秀珠笑道,“不管我能不能看出来,好歹能容我寻个自证清白的机会吧?”   长公主一哼,“随你吧。”   裴秀珠便在府里转了起来。   萧景曜不太放心,一路跟着她。   两人先去了公主府的膳房,查看了一番食材,都没什么异常,加之昨日的早膳早已经处理,也追查不到,便又去了茶房。   茶房里放了十余种茶饮,据称都是长公主平时最爱喝的,裴秀珠询问烧水的婢女,“今日昨日,长公主喝了哪种?”   婢女答说,“长公主遵循四季养生法,近来天气暑热,多喝菊花茶,以江南上等胎菊煮制。”   裴秀珠便闻了闻胎菊罐子,并未发现异常。   不过就在将罐子搁下之时,她发现一旁的橱柜里有一个甜白釉酒坛,造型十分精致。   想来,这里头装的应是很贵的酒。   裴秀珠问道,“那是什么?”   丫鬟微微一顿,“这……是长公主的药酒,每晚睡前饮用。”   药酒?   裴秀珠凑近,想要闻,却被丫鬟阻拦,“没有长公主的命令,旁人不可轻易动……”   “本王与王妃皆是奉旨前来查看长公主病因,如何动不得?”   萧景曜出声道。   他神色冷冽,叫那丫鬟一时不敢再说什么,裴秀珠便打开酒壶,闻了一下。   “仙灵脾,丹参,仙茅,海藻……”   虽然并不精通医术,但裴秀珠还是能通过酒中最为浓烈的几种气味,辨出都是什么药材。   不过,她并不太懂这些药材的功效,因此只是先把名字都记下了。   不过从气味上来说,她暂时未发现有毒物。   查看完茶房,她又回到了长公主的房中。   她走到妆台前,见其中摆了各色胭脂水粉,俱都是名贵上乘,其中有一个罐子尤为精致,想来是长公主平素最为珍视的,便拿起闻了闻。   只听长公主的丫鬟道,“此乃殿下的玉颜冰肌霜,以数十种珍贵药材提炼而成,十分贵重。”   言外之意是,叫她小心点拿。   这话一出,萧景曜登时皱了皱眉。   裴秀珠瞥了那丫鬟一眼,只道,“这可是长公主每日都在用的东西?”   丫鬟应是。   裴秀珠照着直觉念出其中的材料,“珍珠粉,猪油,甘草,芍药,刺玫,藜芦……”   念完,她问那位卢院判,“请问大夫,这些药材,可有与仙灵脾,丹参,仙茅,海藻相克的?”   “有的,”   御医忙答,“甘草与海藻相克,藜芦与丹参相克,俱是用药大忌。”   “如若用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   御医答,“轻者身体不适,重者昏迷不醒,要知道药物相克,是极易生出毒物的。”   “长公主的病因找到了。”   裴秀珠与众人道,“长公主每晚饮下含有仙灵脾,丹参,仙茅,海藻的药酒,这玉颜冰肌霜中却含有与其相克的甘草与藜芦,药物相克,才是长公主不舒服的主因。”   话音落下,众人都有些惊讶。   没想到裴秀珠竟还能闻出药材来?   长公主一脸不信的样子,质疑道,“你又不是大夫,如此随意胡编一通,就要让人信服吗?”   裴秀珠两手一摊,“太医院院判就在此,您不信我,可叫大夫亲自看一看。”   魏王示意卢院判查看。   老大夫又是闻味,又是亲口尝试,仔细分辨了半天,才终于点头道,“肃王妃所言不假,这二物同用,的确是相克的。”   闻言,众人看向裴秀珠的眼神都变了。   这女子,怎么还会医术?   萧景曜也颇有些意外,不过,他先压下疑惑,对长公主道,“如此便可以证明,姑母今次不适并非驴胶糕引起。只是,这常用之物相克,姑母可知情?”   长公主噎了噎,“本宫又不是大夫,如何知道这些?”   萧景曜正色起来,“那便要好好审问下人了,泡制药酒的,与制这玉颜霜的,焉知不是故意毒害姑母?”   “这……”   长公主立时气短起来,竟和缓道,“这二物只是碰巧遇到了一起而已,料想他们也非有意……”   “那怎么成?”   萧景曜不依不饶道,“事关姑母安危,如若不是今日秀珠发现,倘若继续下去,姑母的身体岂非危在旦夕?”   长公主坚持大事化小,“本宫往后不同用了便是……”   她如此躲闪,是个人都看出不对来了,裴秀珠眼珠暗暗一转,故意问卢院判道,“话说回来,不知长公主这药酒是何功效?”   “这……”   卢院判似乎有所犹豫,说话之前,还看了看长公主。   魏王看在眼中,打算和稀泥,没等开口,却被萧景曜抢先道,“今日不把话说清楚,恐怕无法向陛下覆命。”   这话一出,卢院判只好道,“照酒中所用的药材来看,似乎是催情之用。”   催情?   众人皆是一愣,余光瞧了瞧闺女都已经二十出头的长公主。   咳,尴尬了。 第22章 香草冰激凌,唔,是被宠……   世人皆知,长公主的驸马于十余年前去世,此后,长公主也并没有再招别的驸马,已经寡居多年了。   不过,虽然没有名义上的夫君,但长公主平素甚爱结交美男,府中常有各色文人乐师出没。   咳咳所以这□□酒是做何之用,便十分显而易见了。   事已至此,真相大白,室中一片尴尬。   长公主面上阵红阵白,跟开了染坊似的,其女儿荣安县主也好不到哪儿去。   见此情景,魏王萧景明忙出来打哈哈,“虽然不是驴胶糕导致不适,但姑母此番到底受罪了,还需好生休养些日子才是。”   语罢又吩咐卢院判,“卢太医先留下,好生为长公主诊治。”   卢太医忙应是。   裴秀珠惦记着还留在上清园的土豆,一心想离开。   萧景曜却还有话说。   他对长公主道,“姑母还是要注意身体,常言是药三分毒,不管是何功效,药酒还是不要多喝为妙。另外,如若姑母改日康复,还请去陛下面前说明今日情况。”   “萧景曜!”   长公主一脸恼怒的吼道,“你眼里可有本宫这个姑母?”   这臭小子两口子,今日就是存心叫她难堪!   萧景曜却一脸平静道,“如若没有,我怎么会立刻赶来看望您?”   长公主哼道,“你是为了本宫,还是为了你媳妇,你心里清楚!”   语罢还是不甘心,眼珠一转,她故意看了看裴秀珠,又对萧景曜笑道,“本宫知道,你是因为当年本宫没把荣安嫁给你记恨本宫,但如今物是人非,你都有自己的媳妇了,还是把过去的仇怨早些放下吧。毕竟当时荣安心里没你,本宫也没办法啊!”   “母亲……”   这话一出,荣安县主急忙想制止。   而魏王却是一脸看戏的模样。   萧景曜却也没恼,只是清冷道,“姑母莫不是病糊涂了?卢院判还是早些替长公主医治吧。”   语罢,便拉着裴秀珠往外走了。   他大步流星,裴秀珠险些要跟不上,一面走,一面心间暗想,看他这反应,荣安县主白月光的事是坐实了?   啧,这样看来,萧景曜也着实命运多舛了些,从小没人疼没人爱历尽艰难长大,成人后又与心上人失之交臂,咋就这么不顺呢?   萧景曜兀自在前走,丝毫没察觉,此时身后的女子看向他的目光已经充满了怜悯……   ~~   因还要去向帝后覆命,夫妻二人与及魏王又一路赶回上清园。   马车摇晃,初时,萧景曜与裴秀珠都没言语。   过了一阵,萧景曜忽然开口,道,“方才长公主所言皆是莫须有的事,你不要胡思乱想。”   裴秀珠,“……”   他觉得她是爱胡思乱想的人?   以及,他这样说,真的不是在欲盖弥彰?   “呃,妾身并未乱想。”她道。   顿了顿,又好心安慰他,“其实王爷不必太过介怀,谁还没个过去呢,其他人没有眼光是她自己的损失,王爷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话音落下,萧景曜却凝起了眉,“你不信本王?”   裴秀珠以为他自尊心要强,赶忙摇头又点头,“信,妾身怎么会不信王爷呢!”   不说了不说了,有些话还是点到为止比较好。   过了一阵,萧景曜忽然想起方才的情景,又问她,“你学过医术?”   裴秀珠忙摇头说没有,“妾身只是对气味比较敏感,自幼就爱在厨房与各种食材打交道,许多调味香料也是中药,所以妾能闻得出来。”   一通胡编乱造,萧景曜半信半疑。   裴秀珠见状赶忙岔开话题,“多谢王爷今日信任妾身,在公主府也帮着妾说话。”   萧景曜笑了笑,“你是本王的妻子,本王不为你说话,要为谁说话?”   这话一出,裴秀珠愣了愣。   不知怎的,心里竟忽然有些暖意涌了上来,就好像……   被宠的感觉。   叫她这个从小到大没受过多少关注的人,竟然还有些不太适应。   ~~   到了上清园,三人来到帝后面前覆命。   皇帝听完没什么特别反应,只颔了颔首,便起身去园中的清凉殿内“清修”。   萧景曜兄弟告了退,皇后却把裴秀珠留了下来。   “本宫身在后位,一言一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许多事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你不要埋怨本宫先前没有替你说话。”   四下无人,皇后特意叫她坐在近前,言语分外亲切。   裴秀珠心间呵呵,面上与皇后客套,“母后言重,臣媳明白您身不由己。”   皇后颔了颔首,朝身边宫女使了使眼色,便见宫女转身用托盘托了条红玛瑙项链出来。   “这是前些年波斯国进献的,本宫一直没舍得戴,如今年纪大了,愈发戴不成了,你拿着,权当本宫对你的补偿。”   裴秀珠忙推却,“母后秉公处置,何来补偿一说?这样好的宝贝,臣媳甚是惶恐。”   “快拿着吧。”   皇后硬是塞下,又笑道,“这深宫漫漫,日子也乏味,本宫没有女儿,宫里的公主又是别人生的,你姐姐自打有了瑞儿,也没什么空来陪我了,你往后得空,便时常入宫同本宫说说话才好。”   裴秀珠心间直起鸡皮疙瘩,暗叹周皇后实在是会做人,方才长公主冤枉自己的时候不说话,现在又拉她套近乎。   不过,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皇后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就是了,她得小心。   “谢母后隆恩。”   她笑着应下,眼看时候不早,找了借口告退。   ~~   如此折腾了一番,各王府人马均已离开,她也该回家了。   萧景曜要留下处理昨日观景台上栏杆断裂一事,她便带着丫鬟,抱着自己的宝贝土豆花先上了马车。   马车奔波一路,待回到府中,裴秀珠忙把土豆花摆在向阳处,然后,郑重其事的,把那朵花儿给掐了。   红豆湘莲昨日陪她去了上清园,深知这花来之不易,见此情景,俱都吓了一跳,道,“主子千辛万苦才得来的花,为何要掐了去?”   裴秀珠道,“这东西有用的地方都在土里,开花只会夺取养分,一不利于土中块茎的生长。”   块茎?   丫鬟们听得云里雾里,但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总算没那么担心了些。   听说是宝贝,昨日留下看家的樱桃和荔枝也凑了上来围观那盆土豆,见此物种在精致花盆里,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不禁奇怪道,“主子,这东西能吃吗?”   裴秀珠非常肯定的回答,“不止能吃,还很好吃。它土里的块茎,可炸可蒸可炒可炖,可以当菜,也可以当粮食,包容性极强,几乎人人都爱吃。”   “真的?”   这话一出,众人简直要流口水了。   裴秀珠正色叮嘱她们,“这一株十分难得,我昨日好不容易从陛下手里要来的,一定要好好养。”   四个丫鬟齐声应是。   既然要种,不如将别的也一起种了,裴秀珠又吩咐荔枝,“把我上回从库房带回的四个调料罐都取来。”   那里面都是时下罕见的香料,几乎有钱都买不到,但毕竟就那么一小罐,总有吃完的时候,她若能种出,岂不是用之不竭?   荔枝应是,很快就给她取了来。   裴秀珠查看了一下,只有孜然及黑胡椒是种子,可以试着种植,番红花与香荚兰是种不成的。   她于是在院中花圃里选了块光照好的地方,叫人除了花草,翻松土壤,小心撒下了一些孜然粒及黑胡椒。   接下来,就耐心等待吧。   入了五月,天气越发炎热,随便干了点活便汗流浃背了。   裴秀珠灵机一动,那四种罕世香料中,香荚兰正是后世人们最爱的甜品味道,不如做些香草冰激凌?   说干就干,她先将香豆荚磨成细粉,把鸡蛋,牛乳,酥油,蜂蜜混合,填入香草粉及少许生粉搅拌均匀,上锅以小火煨煮,待微微冒泡,便离火放凉。   同时不时搅拌,等放置室温,便放进冰釜里。   当然,这期间仍要不时搅拌,此活就交由勤快的樱桃来办了。   日头越升越高,主仆几个干脆进了屋,躲在冰釜前乘凉。   冰激凌虽还未成形,但香草的甜香已经从冰釜里冒了出来,樱桃一边搅拌,一边叹道,“这个一定好吃,闻着都好香呢。”   裴秀珠得意道,“这是世界上最名贵的香料之一,当然好吃。”   湘莲灵机一动,赶忙谏言,“这样好的东西,等做出来,主子一定要给王爷送些去才好。”   裴秀珠随口唔了一声,“王爷还在上清园,大约晚上才会回来呢。”   话音才落,她却又不由一顿。   晩,晚上?   昨晚他那般如狼似虎的,今夜,他还会过来睡吗? 第23章 腊味煲仔饭,酸萝卜老鸭……   说实话,想起萧景曜昨夜那股狠劲,裴秀珠还,还挺怕的。   看他昨夜的架势,是准备吃到底的,那么今夜……   他应该不会轻易放过她了吧?   她不由打了个哆嗦,退缩道,“王爷大约不爱吃甜食,还是不用了吧。”   湘莲恨铁不成钢,道,“主子不去送,怎么晓得王爷爱不爱吃?再说,昨日那观景台栏杆断裂,幸亏有王爷拉住主子,对了,王爷还帮您要到了‘五星报喜’呢!”   裴秀珠一顿。   也是哈。   除此之外,他今早还陪她去了长公主府,一直站在她这边,叫她能顺利洗脱诬陷……   啧,这么一看,她也欠了他太多人情了吧。   良心终于有些过意不去了,她咳了咳,松口道,“等做出来再说吧。”   甜品能使人心情愉悦,希望他吃了自己的冰激凌,能“放”自己一马。   决定好了,她便也不再多想了,今日光在路上来回奔波,饭都没顾上好好吃,此时肚子有些饿,她开始琢磨吃些什么好的,弥补一下自己。   昨日上清园的饭有些清淡,她想吃些重口的。   忽然来了主意,她吩咐樱桃荔枝,“去膳房取一只鸭子,若有熏肉香肠之类也多拿些来。”   两个丫鬟应是忙去,不多时,便将她想要的东西都带了回来。   鸭子肥肥嫩嫩,一看就不错,裴秀珠先叫樱桃将肥鸭斩块腌制,自己则从泡菜坛子里取了些酸萝卜泡姜。   酸萝卜切条,泡姜切丝,再切葱段蒜粒,下锅爆香,等料头炒出香味,再下入鸭块爆炒。   肥鸭块在锅中翻滚,渐渐被炒干水分,炒出了肥油,表皮呈献出诱人的微黄色,此时再下酸萝卜条爆炒片刻,最后添水炖煮。   她再将熏肉香肠切片,砂锅中下白米起火,等米汤沸腾,便放入切好的熏肉腊肠,一点葱姜去腥,再盖上锅盖,以小火焖煮。   时间一点点过去,小厨房里的香味愈发浓厚,等酸萝卜鸭汤熬到汤汁浓稠时,腊味煲仔饭也焖好了。   最后沿着砂锅边沿浇一点花生油,立时能听见锅底“噼啪”作响。   唔,还随之飘来一股焦香,是锅巴没错了。   再焖一道醋藕,清炒一碟胡瓜片,正好清新解腻。   一切准备就绪,裴秀珠命丫鬟端锅盛饭,坐去冰釜边愉快享用。   没有外人,她大方招呼丫鬟们一起来尝,老鸭汤散发着浓厚的香味,红豆湘莲早等不及了,赶忙各自盛了一碗。   先喝一口黄亮汤汁,直觉鲜香醇厚,酸爽开胃,再尝一块鸭肉,没有丝毫腥膻,鸭肉肥而不腻,软烂可口。   再去试那酸萝卜,两个丫鬟俱都惊喜道,“这萝卜居然比肉还好吃!”   裴秀珠得意道,“好吃就多吃些,这汤可是解暑的。”   樱桃荔枝则早看中了那锅焖饭,白米饭上盖着熏肉香肠,经过焖煮,呈现出黄亮的酱色,别提多诱人了。   试着吃一口,米香中渗透着腌制过后特有的肉香,实在好吃。   荔枝道,“这个饭同上回火腿焖饭一样好吃。”   裴秀珠道,“那是你们还未吃到好东西。”   说着她用铲子搀向砂锅底,只听咔嚓几声脆响,锅底的锅巴便被掺了下来。   锅巴焦黄油亮,咬下一口,酥脆的感觉难以名状。   裴秀珠享受道,“这样煮的饭油脂更丰富,做出的锅巴也就更脆更香。”   这时候再喝上一碗酸爽鲜香的鸭汤,简直夫复何求。   裴秀珠一边吃,一边不由的想到了萧景曜。   这么好吃的东西他没赶上,真没口福。   ~~   此时,没口福的某人已经在上清园待了大半日了。   头顶烈日炎炎,观景台上无遮挡,直叫人汗如雨下。   好在也有了些收获。   高和来到近前禀报道,“禀王爷,从那处栏杆的断口来看,像是自然断裂形成,但须知汉白玉本应坚硬无比,若没有巨大撞击,是不会轻易断裂的。”   萧景曜颔首,裴秀珠那点身量,他可以轻松抱起,显然称不上巨大撞击。   “既如此,蹊跷可能源自石材本身了。”   他道,“再敲些碎石,去城中寻些有经验的工匠看看是否是真的汉白玉。”   高和应是,忙去行事。   他又吩咐左长史邹延,“去工部找出这些年负责修缮上清园主办官员名单及账目,看看可有蹊跷。”   邹延应是,也立时出了上清园。   办这些事均需花费些时间,眼看已是晌午,萧景曜打算先回王府。   咳,有些饿了,不知道她此时在吃什么好吃的?   只是没等他动身,却见上清园总管张德顺带了两名女子来寻他。   “肃王殿下,”   张德顺笑道,“陛下方才降旨,说这园中适宜清净,叫将园中原本的教坊司分到各宗室王府,这二位姑娘是其中翘楚,舞姿与样貌均是一等,还请王爷笑纳。”   语毕,那二女立时上前行礼,娇滴滴道,“绿腰,绿袖参见殿下。”   均是杨柳细腰,声如莺啼。   萧景曜扫过一眼,只问张德顺,“真是陛下旨意?”   张德顺微微一顿,只好道,“此乃皇后娘娘提议,经陛下恩准的,这二位姑娘,也是娘娘亲自替您挑选的。”   萧景曜暗自冷笑。   他就知道,父皇如今沉迷修道,连后宫妃嫔都已不过问,岂会有心思替别人分发舞姬?   他淡声道,“本王暂不需要,让给别人吧。”   语罢仍要抬步。   张德顺为难道,“其他贵人们今早都已领回去了,您暂时没回城中,所以这二位姑娘才留到现在,此乃陛下旨意,还望殿下不要为难小的们。”   话音落下,那二女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楚楚可怜道,“奴婢们愿做牛做马侍奉殿下,还望殿下收留,否则,奴婢们只怕无法见皇后娘娘。”   这般情景,一下引来园中不少人的目光。   呵,好个皇后娘娘。   萧景曜没再说什么,只道了声“回府”,便转身向马车行去。   张德顺朝那二女使了使眼色,二女急忙跟了上去。   ~~   裴秀珠吃饱睡了一觉,待再醒来,就见樱桃兴奋的向她禀报,“主子,雪糕冻好了。”   她眼睛一亮,登时下床奔向冰釜,“去瞧瞧。”   待到了冰釜前,樱桃将琉璃碗小心捧出,裴秀珠看了一眼,见里面的奶油香草糊果然已经凝固,正散发着丝丝凉气,瞧着十分诱人。   她一觉睡醒,正口渴着呢,赶忙用挖出几勺尝鲜。   小心翼翼先品了一小勺,只觉得冰凉丝滑,奶香浓郁,香草的甜香在舌尖绽放,简直天堂般的享受!   她终于又尝到这味道了!太好吃了!   忍不住再吃一口,简直高兴的想跳舞!   见她吃的摇头晃脑,丫鬟们简直口水直流,却又不敢提——毕竟这雪糕只有一碗,还在冰釜里冻了半天,实在太珍贵了。   幸运的是,她们的主子没那么小气,给她们每人都分了一勺尝味,尤其辛苦守着冰釜的樱桃,还额外多得了一勺奖励。   头一回感受到如此冰凉香甜的滋味,四个丫鬟都惊了,樱桃激动道,“主子怎么会做这样好吃的东西?”   裴秀珠笑得高深莫测,“所谓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只要敢动脑筋,就有无限可能!”   四个丫头佩服的五体投地,使劲点头。   冰激凌让人上瘾,裴秀珠其实还想再吃几口的,但考虑到要给萧景曜送,只好忍痛又将大碗放回了冰釜中。   说来也巧,她才将冰碗放下,便见福厚前来求见她。   “启禀王妃,王爷叫小的给您送了两个粗使丫头来,说叫您看看是安排在浣衣处,还是去膳房烧火。” 第24章 雪糕丝滑,戏精打脸……   丫头?   裴秀珠很是奇怪,“哪里来的丫头?”   福厚顿了顿,道,“今儿陛下赏的。”   裴秀珠更奇怪了,皇帝怎么还赏丫头给她?   “带进来看看。”   福厚应是,忙向门外唤人,便见果然有两个女子进了门,却均是柳腰媚眼,姿色颇为不错。   这哪儿是丫鬟?看着倒像舞姬。   裴秀珠登时看向福厚,“这果真是王爷给我的粗使丫头?”   却见福厚悄悄凑近她,低声道,“王妃且听小的解释,这两个先前是上清园的舞姬,今儿皇后娘娘打着陛下的旗号硬是赐给王爷的,王爷本来不想要,可是事关圣意……这不,王爷只能领回来,但王爷绝没有别的意思……”   好一番小心解释,生怕裴秀珠再跟上回那样“生气”,不给王爷做饭。   而裴秀珠闻言,也终于明白了。   ——今早她还奇怪,皇后为何要向她无事献殷勤,敢情那只是铺垫,眼下才是正招啊!   好一招挑拨离间!   先向她百般示好,转头就给萧景曜赐美人,如此,正好叫他们二人心生嫌隙。   高,实在是高。   她暗自感慨,要是母亲有周皇后这个段位,也不会叫那姚姨娘气了这么多年了。   当然,萧景曜定然也不会轻易要皇后给的女子,她这两天接连欠下他这么多恩情,此时倒正可以报答了。   她遂咳了咳,道,“二位姑娘如此美貌,做粗实丫鬟岂不可惜?”   二女忙下跪道,“奴婢们愿做牛做马侍奉王爷王妃,还望王妃不要嫌弃。”   裴秀珠颔首,“难为你们有心,我这小厨房正好缺两个烧火丫头,你们就来烧火吧。”   ——皇后派来的人,与其放在看不见的浣衣坊或是膳房,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不如就放在跟前,先探探虚实再说。   耳听她此言,那二女却是一顿。   她们可都是全国上下精挑细选出来的舞姬中翘楚,平素为了保养肌肤,连冷水都不碰的,怎么能烧火?   然而方才话都说了,如若不答应,这王妃岂不正好把她们支走?   两人只好应道,“奴婢们愿意。”   裴秀珠颔首,又问,“你们可有名字?”   二人回答,“奴婢绿袖,绿腰。”   裴秀珠摇头,“这名不好,倘叫起来显得我们王府是那勾栏之地一般,改个名吧。”   绿袖绿腰宛如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求王妃赐名。”   裴秀珠想了想,“就叫香梨和枇杷吧。”   二女,“……”   怎么一眨眼,就成了入口的吃食?   啧,一直听说肃王妃性子不强,却原来是个狠人呢。   虽是欲哭无泪,却也无法,二人只能乖乖谢恩改名,随后便跟着樱桃荔枝去了小厨房上岗。   人安置好了,裴秀珠想起冰釜里的冰激凌,便对福厚道,“我这里做了些冰碗子,想给王爷送去,又怕路上热化了,你回去问一问,若王爷有空,等会儿过来尝尝。”   福厚应是,高高兴兴的回了前院。   待见到萧景曜,立时禀报道,“启禀王爷,王妃将人安置到小厨房烧火了。”   萧景曜挑了挑眉,她倒是挺明白自己的心思。   如此便好,却不知她今次有没有多想。   “王妃情绪如何?”   他咳了一声,做无意状问道。   “奴才瞧着挺好的,”   福厚笑道,“对了,王妃做了些小点心,叫小的向您请示,可有空过去尝尝?”   小点心?   萧景曜心间一动。   是……真的点心,还是……别的?   “本王等会儿过去。”   他努力压下躁动,淡声应下。   ~~   福厚走后,红豆湘莲还有些顾虑,问道,“主子如此安置皇后派的人,如若皇后知道,会不会……”   裴秀珠没当回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事。”   说来也巧,不过一个时辰,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婉书便到了肃王府。   道是今日上清园挖了些鲜藕,其奉皇后之命送与她尝鲜。   呵呵,傻子才看不出来,这是来替皇后刺探情报的。   裴秀珠不动声色,只笑着谢了恩,请婉书到房中说话。   说来也巧,几人才踏进院门,正碰上香梨枇杷在小厨房里烧火,被烟火熏出来。   一瞧见婉书,二人顿时眼泪汪汪,也不知是被烟熏的,还是委屈的。   婉书见状也是一顿,想了想,试探道,“这两位是……”   裴秀珠作势把香梨枇杷支开,待进到房中,才咳了咳,对婉书道,“那两个是王爷方才从外头带回来的,说是皇后娘娘赐给他的,叫我安置,我才不信呢!”   婉书一顿,还得做好奇状,“王妃为何不信?”   裴秀珠哼道,“这两名女子姿色如此好,定然是来同我抢王爷的,今早皇后娘娘还与我说体己话,怎么可能转头就恶心我?”   婉书一时哑口无言。   这话说得,叫她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只好哼哼哈哈点了点头。   却见裴秀珠又冷笑道,“我这儿正好缺两个烧火的,便先留着打磨打磨,到时候把她们熏得肤色黝黑,看她们怎么勾引王爷!”   婉书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道,“王妃就不怕王爷不高兴?”   裴秀珠嗐了一声,“反正有皇后娘娘给我做主,我可不怕。”   婉书 ,“……”   语罢又吩咐红豆,“将我才做好的莲子糕取来。”   红豆,“???”   才做好的莲子糕?   今儿主子哪儿做过什么莲子糕,倒是回来的时候顺路从点心铺子里买了两盒。   所幸多年主仆,红豆当即反应过来,忙应是,将还没吃的那盒拿了出来。   裴秀珠与婉书笑道,“这是我才做的点心,烦劳你帮我给娘娘稍去,娘娘不是说想尝我的手艺了?我心里一直记着呢,这不回来就做了。”   婉书被她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只好应是,接了过来,又同她告了辞,回上清园向皇后复命去了。   ~~   应付完婉书,天已近傍晚。   今日一天干了这么多事,裴秀珠实在累极。   随便吃了两口东西,便去沐浴了。   哪知道才从浴房出来,却见萧景曜已经在她房中。   但见她长发披肩,面颊被热雾蒸腾出一片绯色,周身都散发着沐浴过后的香气。萧景曜喉头暗滚,心间微动。   裴秀珠却吓了一跳。   他来的这么早不说,这直直盯着人上下看的眼神,怎么叫人有些……发毛?   “王爷来的正好,妾身做了些好吃的一直给您留着呢,这就去拿。”   她咳了咳,逃命似的赶紧去了冰釜跟前。   萧景曜则顺势在圆桌前坐了下来,目光却一直在她身上转圈,见她走路之快,隐约透出夏衣下起伏的波涛,又不由想起了昨夜。   一时间,那股火又窜了起来。   咳咳,今夜断不能再像昨夜。   他一定要吃到。 第25章 圆房,请配合虾饺,蟹黄……   萧景曜正在口干舌燥间, 就见裴秀珠捧了只琉璃碗,又回到了他的面前。   琉璃碗里装着奶白色微黄的膏体,还在冒着凉气, 才一放在桌上, 顿有一股清甜的乳香顺着飘出,十分诱人。   但, 还是没有她诱人。   裴秀珠将琉璃碗放到桌上,正要张口说话, 却瞥见他一双眸子简直要喷火似的, 心间不由得愈发慌了。   “这, 这是用上回妾身从那波斯香料里找到的一种香料做的, 叫做香荚兰,最适合做甜品, 这冰碗子正适合天热吃,王爷快尝尝吧。”   她躲躲闪闪不敢看他,只手忙脚乱的舀冰激凌。   好不容易舀完推至他面前, 哪知他竟没接。   萧景曜现在对冰激凌不感兴趣。   他伸手绕过冰激凌,却把她的手握在掌中, 一边轻揉慢捻, 一边低声道, “昨夜没做的事, 今晚本王要……”   话才说完, 口中被塞进一勺东西。   他愣了愣, 只见面前的姑娘小鹿似的闪着一双大眼, 举着小银勺,结结巴巴道,“这, 这真的很好吃的,不吃就浪费了,王爷快吃吧。”   口中满是香甜的奶味,冰冰凉凉,沁人心脾,倒的确是很好吃。   萧景曜嗯了一声,“的确。”   语罢却忽然拢过她的腰身,对着那双樱唇,吻了下去。   裴秀珠来不及发出声音,便沉浸在了一个满是奶香的吻里。   不似昨夜那般疯和狂谐凶团狠,今次的他结温柔又细友腻,就仿佛琉璃碗里的香草冰激凌,丝滑甘甜,在人舌尖勾爱缠,久散不去,叫人心神荡漾。   唔,她有些醉了。   就仿佛饮了酒一般,飘飘荡荡,浑身无力。   不知在云端漂浮了多久,他才将她民稍稍分主开,哑声问道,“还怕吗?”   声音里仿佛带着磁性,叫她心尖不由得发颤。   裴秀珠点头,又摇头,湿漉漉的杏眼望着他,道,“怕……”   萧景曜笑了笑,“有本王在,怕什么呢?”   语罢,将她拦腰一抱,大步走去了帐间……   ~~   一夜浮沉,裴秀珠觉得自己根本没能睡多久,天就亮了。   窗外的雀鸟叽叽喳喳,吵的人从梦中醒来,然而眼皮实在太重,她翻了个身,正打算再睡一会儿,额上竟落下一个柔软的……吻。   “本王有事要去前院,你可多睡一会儿。”   萧景曜在耳边温柔道。   那声音里充满了饱餐后的饕足,不用睁眼,都能想到他有多春风得意。   裴秀珠却满是没能睡足的委屈,且腰酸腿疼,简直懒得理人,连眼都没睁,只用浓浓的鼻音嗯了一声。   萧景曜丝毫不介意,起身下了床,迈着轻松的脚步,出了房门。   裴秀珠迷迷糊糊,再度沉浸在了梦中。   等她彻底睡足,日头已经很高了。   “恭喜主子。”   红豆几个涌进房中,替她撩起床帐,搀她下床,又服侍她洗漱,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裴秀珠其实很想告诉她们,昨夜她的感受其实并没那么好,有点疼,还很累,实在称不上“恭喜”。   不过转念想想,也算完成了一桩重要任务,勉强可以祝贺一下吧。   樱桃在旁请示,“主子早上想吃些什么?”   裴秀珠想了想道,“虾肉蒸饺,煮碗甜酒汤圆,再来一碟蟹黄拌面吧。”   樱桃应是,忙与荔枝去了小厨房忙活。   红豆湘莲则使出浑身解数给她妆扮一番,等收拾完毕照镜子,裴秀珠自己都吓了一跳。   远山眉,乌云髻,唇上点着绯色口脂,额间还点了金箔花钿,就仿佛她要去参加什么隆重活动一般,十分繁复。   她奇怪道,“你们今日有什么喜事?这么卖力?”   红豆嘻嘻笑,“主子跟王爷好,奴婢们就开心,咳咳,王爷方才先前走时也赏了奴婢们。”   “王爷赏你们了?”   裴秀珠感到惊异。   湘莲也笑着点头,“赏了,王爷今早心情特别好,奴婢们还是头一次见王爷笑呢!这都是主子的功劳,奴婢们才跟着沾光呢,谢主子。”   “……你们高兴就好。”   裴秀珠心间暗自惊叹,那事儿居然对男人有这么大的满足感,叫萧景曜这样常年不苟言笑的人都主动行赏了。   不过……思及昨夜自己被来回折腾到现在还腰酸背疼,他倒是春风得意了,哼,心间愈发不平衡。   小厨房里飘起了香味,很快,虾饺,蟹黄面,甜酒汤圆便上了桌。   虾饺以去筋的澄粉做皮,鲜虾仁,胡萝卜,荸荠做馅,蒸熟后饺皮呈半透明状,甚至能看见里头红润的鲜虾,叫人食欲十足。   裴秀珠尝了一个,点头赞道,“皮软糯粘牙,馅料鲜甜可口,很不错,你们的厨艺又有长进。”   樱桃荔枝不好意思的笑道,“这些还不都是多亏主子传授,能回报给主子,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真乖。”   裴秀珠夸了夸,又去尝蟹黄拌面。   筋道的细面裹满了蟹肉蟹黄,油润黄亮,且带有姜醋的清香,一口下去,咸鲜味美,简直是人间难得。   裴秀珠颔首,“荷塘里的青蟹品质还真不错,这个时节蟹黄就已经结实了,回头叫管家多养些。”   丫鬟们齐齐应是。   再吃一勺甜酒汤圆,香甜的酒味顿时冲淡了昨夜的疲惫,裴秀珠这才舒服了,悠悠闲闲的将早饭吃完。   ~~   用罢早饭,裴秀珠正打算去园子里凉快凉快,却见管家通传说,荣安县主来了。   荣安县主?   裴秀珠有些意外,昨日不是才在长公主府见过,今日又来找她作甚?   “请吧。”她道。   没过多久,就见管家引着人进来了。   虽说昨日在公主府时有那么些不愉快,但裴秀珠自认宽宏大量,此时人来了,也尽力拿出礼数招待。   主动邀请对方入座,叫丫鬟将水果点心摆了一桌,客气问道,“不知姐姐今日怎么有空来坐了?”   荣安面色稍显严肃,与她道,“我是来代母亲向王妃道歉的。”   道歉?   裴秀珠微顿,随后笑道,“姐姐客气了,长公主也不知真相,大约因着不舒服一时有些着急罢了,我并未往心里去。”   荣安点了点头,随后却又道,“还有一事,你们临走时,我母亲说的话……都是过去的事了,希望王妃也别往心里去。”   过去的事?   裴秀珠心间暗自挑眉,既是过去的事,眼下又特意提出来做什么?   “当然了,”   她笑道,“从前我不认识王爷,王爷也不认识我,王爷过去的事自然与我没关系。”   话音落下,荣安不由抬眼看她。   这女子,果真这么大度?   今日难得离得近,荣安第一次真切看请裴秀珠的样貌,见她峨眉樱唇,粉面乌鬓,不由心间暗顿,没想到从前裴家那个默默无闻的圆脸二姑娘,如今竟然这么美了。   一时间心间愈发有些难言的滋味,她只能笑道,“如此甚好,王妃如此大度,也正是殿下之福。”   ——不过,萧景曜素来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就算模样再娇艳,应该也轻易进不了他的心间。   话音才落,却见一小太监提着个食盒快步走了过来。   荣安与萧景曜一起长大,自然认得,这是萧景曜身边的福厚。   福厚原本一脸喜滋滋的笑,见到她后却微微一顿,忙行礼道,“小的见过荣安县主。”   荣安点了点头 ,心道福厚一直跟着萧景曜,既然他在,那萧景曜应该也在府中吧。   “福公公怎么来了?”   身边,裴秀珠开口问道。   福厚忙将手中的食盒奉上,笑道,“王爷才从外头回来,给王妃带了东井巷的乳酪冰碗子,特遣小的送来。”   乳酪冰碗,还是萧景曜买的?   裴秀珠大感惊奇。   尤其,这还是东井巷的冰碗子。   要知道,那里的老铺子其貌不扬,非资深吃货都寻不到的那种。   裴秀珠讶然道,“王爷怎么想起买这个了?”   却见福厚一脸姨母笑,“王爷今早特意跟几位大人打听到的地方,亲自去买的,说是赔给您的。”   赔……   裴秀珠终于想了起来,昨夜他抱她去了榻后就再没叫她下来,直叫那碗香草冰激凌化成了汤,事后她埋怨他浪费,他就哄她说会赔她。   没想到,还真赔了。   昨夜的情景又不由浮现,裴秀珠不禁脸一红,忙咳了咳道,“那替我谢谢王爷。趁县主在这,一起尝尝吧,听说那里的冰碗子都是用老井水做的,十分甘甜。”   荣安县主却道,“多谢王妃盛情,只是出来时间不短,该回去了。”   竟然就起身告了辞。   裴秀珠忙叫红豆相送,须臾,对方已经出了院子。   天气炎热,冰碗的周围已经结出一层水珠,内里莲子,樱桃,蜜桃,核桃仁,花生碎扑在一层碎冰之上,上浇一勺桂花蜜,蜜汁渗透进冰块间,看着特别诱人。   没了外人在,裴秀珠也就不客气了,赶忙尝了一口,顿觉甘甜冰爽,十分可口。   嗯,看在他“说话算数”,买来的东西又这么好吃的份上,昨夜的“仇”暂且一笔勾销。   瞧着她吃的满意,福厚也挺乐呵,便弯腰道,“请王妃慢用,小的先回前院覆命……”   “等等,”   话未说完,只听裴秀珠道,“才刚做了些点心,你正好给王爷带过去。”   嘿,还有点心?   福厚忙应道,“遵命。”   裴秀珠朝樱桃使了个眼色,“快把才刚做的虾饺装好。”   咳咳,她眼睛大肚子小,方才樱桃做了十个虾饺,她只吃了四个,剩下六个正好凑一碟。   樱桃会意,忙去了小厨房,转眼便提了食盒出来。   裴秀珠解释道,“虽不是我做的,但樱桃厨艺也可以,给王爷尝尝鲜吧。”   福厚应好,便提着食盒出去了。   余下裴秀珠继续愉快的享受冰碗子。   ~~   荣安出了后院,没走几步,正好看见前头游廊下有一身着蟒袍的身影。   她于是有意调转了方向,朝萧景曜走去。   没过多久,萧景曜果然瞧见了她,便顿住了脚步,问道,“姐姐怎么来了?”   荣安微笑道,“昨日的事对王妃多有冒犯,今日代母亲来向她说一声抱歉。”   萧景曜了然,便颔了颔首。   而后,竟没再与她说什么,只径直要离开。   “我有话同你说。”   荣安忍不住开口。   萧景曜便又顿足,“什么?”   “我打算单独建府,”   荣安道,“回到京城,总住在娘家也不是办法,你也知道我母亲的生活……总归我与她住不到一起,不知朝廷可否帮我安排?离长公主府最好不要太远。”   说话间,她仰头看向对方,他的眉目依旧好看,许是这些年的历练,又叫他增添了沉稳内敛之气,的确与从前很不一样了。   然听她说完,萧景曜却只淡声道,“此事要请长公主代为上奏,待朝廷批准,便可施工。不过,工部此时正全力在黄河沿岸修建大堤,或许会慢一些。”   竟是回答的如此官方。   且神色平静,也再没了从前微笑唤她姐姐的样子。   荣安点了点头,忽然道,“你与从前,有很多不同。是成了亲的缘故吗?”   萧景曜顿了顿,只平静道,“人都会长大,姐姐也是如此。”   有些沉默,然不多时,却见福厚远远的提着食盒到了近前,一见他,忙禀报道,“王爷,冰碗子已经送到,王妃很爱吃,还叫小的给您带了点心回来。”   食盒中隐约透着香气,萧景曜颔首道,“先提去书房吧。”   自己都没察觉,此时他的神色一下放松了许多。   荣安却已看在眼中,内心愈发空落起来,再待下去已是没趣,她便主动道,“不打扰了。”   语罢朝萧景曜低了低头,转身出了肃王府。   ~~   彼时的情景,府中不乏有人看见,下人们来回走动,闲来无聊,私下议论几句,也是大户人家的常态。   午后宁静,裴秀珠小睡了一会儿,正打算去园子里乘乘凉,才踏出门,便听见树荫底下有人道,“这县主也是,当初王爷喜欢她,她心里有别人,现如今守了寡,竟然又想回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谁说不是?寡妇能与黄花大闺女相比?”   “咳……”   红豆冷不防出声,把那二人吓了一跳,纷纷探头出来张望。   裴秀珠这才看清楚,竟然是昨日皇后赐的两个舞姬,现如今改了名叫香梨枇杷的。   见到她在,那两人已是顿时脸色惨白,结巴行礼道,“见,见过王妃。”   红豆冷脸训斥,“王爷最恨下人说闲话,两位要说,出去说去,别连累了咱们一院子的人。”   香梨枇杷都要哭了。   裴秀珠眼珠悄悄一转,赶忙笑着和缓,“用不着那么凶,外头天热,你们进屋说话。”   红豆,“???”   香梨枇杷,“???”   拉着两女进了房,裴秀珠叫人把门关上,和声道,“你们该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吧?”   两女互看一眼,不太清楚她要做什么,只能忐忑点头,“奴婢们十岁入教坊司,在宫中待了六年,又去上清园待了两年。”   咦,那岂不晓得许多八卦?   裴秀珠眼睛一亮,忙又笑道,“那你们方才说的可是真的?还知道什么?快说来听听。”   香梨枇杷,“???”   真的不是在钓鱼?   裴秀珠看出二人顾虑,忙安慰,“别怕,这屋里就咱们几个,外头也听不见,我也不会怪罪的。其实我就是好奇王爷从前的事,只可惜身在宫廷以外,偶然听别人说起,总是一头雾水,你们既然是宫中老人儿,就不妨与我讲讲,也好叫我心里有个数不是?”   她自认语气十分真诚,说完还叫樱桃切了甜瓜叫这二女吃。   唔,甜瓜的瓜瓤泛着诱人的嫩绿色,一瞧就好吃,这两天天热,如若吃上一块,得有多清凉爽口啊!   香梨枇杷有些动心。   再一想,门也关上了,若不说,恐怕出不去吧。   香梨想了想,终于壮着胆子道,“其实奴婢也是听宫里的老人儿说的,据说,从前每回荣安县主入宫,就喜欢与王爷玩,二人感情应是还不错的,可后来长大,县主却被定远侯世子勾走了魂儿,请旨嫁去了定远侯府,听说赐婚旨下来的那晩,王爷在院子里淋了一夜的雨……”   啧,淋了一夜的雨?   脑间一下就有了画面,小可怜皇子好不容易长成纯情小少年,却发现真心错付,重又孤独无助起来……   裴秀珠心间忍不住感慨,萧景曜还真是美强惨的典型呢。   大约是见香梨说完裴秀珠也没生气,枇杷也壮着胆道,“其实,那桩婚事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县主得偿所愿了,但实际县主嫁过去后,过得并不怎么好。”   咦,又有八卦?   裴秀珠立刻竖起耳朵,“此话怎讲?快说来听听。”   红豆湘莲,“???”   主子你清醒一点,现在是你夫君与别的女人的陈年八卦,你这么上赶着吃瓜真的好吗?   枇杷忙道,“定远侯世子初入京时,表现得如若正人君子,实际家里早就有了通房,听说对那通房还极是宠爱,县主嫁过去时,居然也没遣散。”   香梨点头旁证,“为了这事,长公主还曾找陛下闹过呢!最后还是陛下出面,训了那定远侯一顿,那位县马才把通房遣了。不过,县主好日子没过多久,县马爷有一次骑马出城,居然不小心从马上掉下摔死了。县主年纪轻轻总不能替他守一辈子寡,这不就回来了。”   说完见裴秀珠也没生气,香梨忙壮着胆子吃了一块甜瓜,唔,真甜。   枇杷眼馋了,赶忙又道,“其实此事还有不同的说法。”   裴秀珠忙道,“什么说法?”   “据说当初县马爷根本没把那通房遣散,而是悄悄养到了外头,出事那日,其实是借着打猎之名去见外室了……”枇杷道。   嗯?怎么还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裴秀珠道,“既没打猎?那县马怎么会平白坠马摔死?定远侯可有详查?”   “那奴婢就不太清楚了,”   枇杷遗憾的摇了摇头,忽然话锋一转,开始巴结她,“总之那县马非良配,现在县主后悔也来不及了,还是咱们王爷最后,婚前居然没有任何妾室通房,本朝哪里找得到第二个?王妃最有福气了。”   语罢,赶忙也壮着胆子吃了块甜瓜。   湘莲轻咳两声,在旁严肃脸提醒道,“如咱们主子这样,又会做饭又美丽端庄贤淑的也不是那么好找的,王爷也有福气啊。”   香梨枇杷赶忙点头,“是是是。”   啧,这一通马屁拍的人心情不错,裴秀珠招呼丫鬟们一起,“来,吃瓜,吃瓜。”   ~~   吃瓜令人愉快,在吃瓜的乐趣中,时间也过得那样快,眼看香梨枇杷还没能把宫里各种秘辛介绍完,时候已经不早了。   门外日头西斜,樱桃主动请示道,“不知主子今晚想吃些什么,奴婢去做。”   裴秀珠闲了一天,早午都吃的樱桃做的饭,此时精力充沛,只道,“我自己来吧。”   今晚想吃些重口的,她先列了张单子,叫樱桃荔枝去膳房取食材,自己却先进了茶房。   东越所产优质沙糖,入茶锅炒至焦黄起泡,下入牛乳,上好的祁门红茶,等牛乳沸腾,祁红飘香,便可以起锅滤去茶叶。   “等不烫手了,就将这乳茶放进冰釜冰着。”她嘱咐湘莲。   湘莲点头应好,自觉拿了木匙搅拌乳茶,好叫凉的快些,恰好樱桃荔枝也取了食材回来,裴秀珠便又进了小厨房。   自家池塘里的肥鲶鱼肉切段,鲜虾开背,牛肉切片,鸡翅划口,皆用料酒,酱油,黑胡椒花椒等腌制,芋头胡萝卜切条,芹菜切段,另备葱姜蒜少许,面酱,豆酱及甜柿子酿的柿子酱。   找一口厚底砂锅,先热油爆香料头,再依次铺芹菜,胡萝卜,芋头,其上将鲶鱼段,鲜虾,牛肉片,鸡翅整齐码好,盖上锅盖以中火焖。   一刻钟后,锅内各类食材噼啪作响,此时,将豆酱面酱柿子酱搅拌均匀,开盖抹到食材的最上层,再盖上锅盖,继续焖煮。   樱桃在旁看的奇怪,担忧道,“主子,您没放水,这样不会糊吗?”   裴秀珠笑道,“食材中原本就含有水分,这锅盖盖紧,水分出不来,自然又落会锅里,如此,汁水只会越来越多,不会糊的。”   樱桃点了点头,心中仍有些不解,但见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锅内并未有任何糊味,反而是方才下入的酱料渐渐渗透进食材中,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眼看外头暮色四合,砂锅也已经焖煮了两刻钟,裴秀珠揭盖查看,见各类菜品已经呈现出酱色,鸡翅也已经软烂,便叫丫鬟将锅端了下来。   一时间香气四溢,樱桃凑过来看,见锅不仅一点没糊,反而咕嘟着好多汁水,这才终于信了。   灶边照火的香梨枇杷暗自吞口水,这样浓郁的香味,这锅里的菜得多好吃啊!   只可惜,她们身为烧火丫头,根本无福品尝王妃亲手做的美味。   正在遗憾之际,却听裴秀珠发话道,“若今晚王爷不过来吃饭,等会儿就分你们一些尝尝鲜。”   毕竟这么大一桌菜,她自己可吃不完。   真的!   香梨枇杷立时目露惊喜,赶忙道,“多谢王妃。”   然而,她们高兴的早了些。   好巧不巧的,就在这时,院门外忽然响起了脚步声,福厚扬声通传道,“王爷到。”   众人,“???”   转眼间,萧景曜已经踏进了门。   他已经换了白日里的蟒袍,一身竹青长衫,仿佛饭点赶回家吃饭的男人,脚步颇有些匆忙。   时间掐的之准,简直让人惊叹。   裴秀珠连衣裳也没来得及换,只能先相迎行礼,“见过王爷。”   萧景曜叫她平身,好奇道,“做了什么,闻起来这样香?”   裴秀珠,“……”   好了,晓得你是闻着味儿来的了。   “三汁焖锅,”她微有些得意道,“王爷从前可吃过?”   别说没吃过,这名字都是第一次听见,萧景曜诚实道,“没有。”   裴秀珠被他的诚实逗乐了,遂吩咐樱桃端菜,与他去了饭桌前。   砂锅保温性能极好,上桌时汤汁还在沸腾,内里的食材泛着油亮酱色,浓郁的香味别提多诱人了。   乍一看去,萧景曜还有些不知从何下筷,见裴秀珠夹了鸡翅,便也跟着夹了根鸡翅尝试。   唔,一口下去,领略到了鸡皮的Q弹与鸡肉的鲜嫩,酱香之余还有淡淡清甜的滋味,叫人耳目一新。   裴秀珠问他,“妾身加了柿子酱,王爷可尝出来了?”   原来是柿子酱的功劳,萧景曜点头,“咸甜适口,非常妙。”   吃过鸡翅,他又尝了片牛肉,直觉滑嫩入味,且肉香中还沾染着海鲜的鲜味,十分难得。   等看见锅中的大虾,他便明白了,这应该是大虾的功劳,于是又尝了只虾。   虾肉新鲜滑弹,纹理中已经浸透了肉香,也是很不错的。   其余的食材都非常不错,既保持了本身的特点,又吸收了酱汁与肉香,非常之妙。   不知不觉间,砂锅里的菜已经下了一半,裴秀珠忽然想起一事,立时停筷吩咐湘莲,“把乳茶取过来。”   湘莲应是,赶忙从冰釜里取出一只大铜壶,给夫妻俩一人斟了一杯。   萧景曜垂眼看去,见杯中是牛乳一般的液体,却比牛乳焦黄,散发着丝丝凉气与乳香。   “这是什么?”   他好奇道。   裴秀珠一笑,“这是焦糖乳茶,请王爷尝尝。”   乳茶是北方游牧民族常见的饮品,萧景曜从前外出征战时也曾品尝过,但前头加了“焦糖”二字,还是头一次听说。   他试着尝了一口,惊讶的发现,竟然是甜的。   要知道,他从前喝的乳茶可都是咸的。   不过,虽然惊讶,但这甜味的乳茶确实很好喝,甜中带着淡淡的焦香,茶味与乳香相辅相成,恰到好处。   尤其,还是冰的。   吃了半天滚烫的焖锅,这时候喝上一口冰凉丝滑的乳茶,凉意从喉间一下划到了肺腑,十分清爽。   他点头赞道,“十分可口。”   裴秀珠也端起杯子尽情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   当然,她也没忘了方才一起辛苦的小伙伴们,铜壶中乳茶还有许多,他们两人喝的太多也不好,便叫湘莲给众人一人分了一杯,连福厚,香梨枇杷都有份。   众人赶忙谢恩,捧着杯子小心品尝,登时都是一样的表情——   这是什么神仙饮品?太好喝了吧!   呜呜呜以后喝不到怎么办?   ~~   吃完晚饭,天已经黑了透底。   方才做饭出了一身汗,裴秀珠此时十分想洗个澡凉快一下。然而,萧景曜似乎并不打算离开的样子。   不光不打算离开,他还很自然的吩咐福厚,“取本王的寝衣来。”   福厚应声前去,他又很自然的使唤红豆湘莲,“备水,本王要沐浴。”   两个丫头不敢说什么,只乖乖应是,便下去备水了。   临走前,都悄悄瞥了一眼裴秀珠。   ——看来主子今晚又有的受累了,咳咳。   裴秀珠,“……”   众人都去忙活,房中只剩了两人,裴秀珠结结巴巴看向萧景曜,“王爷,今晚还,还要歇在这里吗?”   萧景曜很自然的嗯了一声,“这不是本王的后院?不在这睡,本王要去哪睡?”   裴秀珠,“……可王爷以前……”   话没说完,却被他一笑打断,压低声道,“经过昨夜,还能如以前一样吗?”   裴秀珠,“……”   被他这样笑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是怎么回事。   言语间,浴间热水已经备好,寝衣也已经从前院拿来,萧景曜看向她道,“要不要一起?”   裴秀珠,“!!!”   这人怎么回事!   “不要,”   她红着脸,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妾身不习惯跟别人一起洗。”   他倒也没坚持,只道,“那本王先去。”便拎着衣裳去了浴间。   裴秀珠在外头度日如年,好不容易听见水声停止,须臾,便见一出浴美男踏进房中。   杭绸的寝衣薄而宽松,垂在身体上,愈发凸显出他富肌肉强的轮廓,墨发松松垂在肩头,衬得鼻梁愈发硬挺,眉眼愈发入画。   这样一副样貌,实在很是醉人。   只有一点,他打一出来,便露出如昨夜一样的眼神来看她,叫裴秀珠忍不住在心里打哆嗦。   红豆几个及时换好了热水,她逃也似的赶忙去了浴房。   好一通沐浴。   然而磨磨蹭蹭,终得出来。   等她披上寝衣再踏进房中,还没等站稳,就被人捞进怀中,直接扛到了榻上……   ~~   市井间有句话,叫初开民荤主的男人惹不得,现在,裴秀珠终于明白其中含义了。   一连几日,萧景曜都兴致不减、着实叫人敬佩不已。   当然,她也并不太排斥,只是每晚都睡不太够,稍稍感觉苦恼。   在丫鬟们看来,二人正是蜜里调油,令人欣慰。   眼看蜜里调油的日子一日连着一日,转眼就是半月过去了。   裴秀珠迎来一个惊喜的收获。   她历经艰险获得的那盆土豆,终于成熟了。   这日早起,她吃过早饭就来到廊下,小心翼翼将土铲松,然后伸手下去摸。   丫鬟们好奇围观,见她摸着摸着,就眼睛一亮,“有五颗!”   语罢,把土豆秧连根提起,果然见根下坠了五颗圆坨坨。   这就是传说中好吃又好养的土豆!丫鬟们赶紧仔细看去,只见几颗坨坨大小不一,有的如拳头,有的像土坷垃,颜色也一如黄土,身上还沾满了花盆里的泥。 第26章 (二合一)土豆泥,热馄……   啧, 这土豆,怎么看上去很有些其貌不扬的意思?   红豆皱眉道,“主子, 这个要怎么吃?”   裴秀珠道, “吃法可多了,可以切丝炒, 也可以切块与鸡肉,牛肉一起烧, 单独蒸成泥也好吃, 吃之前要削皮的。”   说话间, 她已经将五颗土豆清洗了一遍, 顿时比刚才挖出来时干净了不少,红豆听说要削皮, 这才信了。   樱桃又问道,“这些主子打算怎么吃?”   “这些?”   裴秀珠瞪大了眼,“这些可是要留着做种子的, 怎么敢吃?”   是的,五颗土豆两顿就没了, 只有继续种下去, 她才会有更多的土豆吃啊!   试想一下, 假设一颗土豆可以种出八颗苗, 每棵苗都能结出五六个土豆, 那下一波她将会拥有近两百个土豆呢!   这两百个土豆再种下去……   裴秀珠大体估了估, 震惊的自己都合不拢嘴, 那不就是……八千多个!!!   好家伙,只是想一想就足够叫人热血沸腾了,她忙吩咐道, “去园子里寻一块好地儿,我要种土豆!”   ~~   虽说不舍得吃,但裴秀珠最终还是没忍住,留了一颗当晚餐。   不为别的,叫萧景曜尝尝美味,好全力支持她也好。   这一颗弥足珍贵的土豆,怎么做才能体现它独一无二的美味呢?   裴秀珠琢磨了大半日,傍晚才最终确定方案。   她叫丫鬟去膳房拿了些新鲜牛乳,胡瓜,胡萝卜,以及一点极为珍贵的蟹籽,等东西到齐,便开干。   土豆切片蒸软压成泥,胡瓜胡萝卜均切丁过热水,随后在土豆泥中添加牛乳,少许糖,盐,黑胡椒碎,搅拌均匀后,再添入胡瓜丁,胡萝卜丁,以及鲜红的蟹籽。   再稍稍搅拌,便大功告成了。   裴秀珠将土豆泥搁在一边,又去做了道牛肉炒面,再加一碟凉拌脆藕,鸡汁螺片,蒜泥白肉。   瞧了瞧外头已是明月初升,心道萧景曜也该来了。   果不其然,丫鬟们才将碗碟摆好,某人便踏进了门。   对他饭点准时到达的特异功能已是见惯不怪,裴秀珠很自然的行礼道,“见过王爷。”   萧景曜允她平身,问道,“做的什么?闻着很香。”   “都是王爷爱吃的,不过,还有一道特别的菜品。”裴秀珠神秘眨眼。   “哦?什么特别菜品?”   萧景曜被勾起好奇心,忙随她来到桌边。   其余的菜式他都认识,唯有那道看起来花花绿绿的乳白色糊状的菜没见过,想来就是那道神秘菜品了。   果然,就听裴秀珠在旁介绍道,“此乃土豆泥,就是用上次陛下赏的‘五星报喜’做的,保管王爷没吃过。”   土豆……泥?   怎么叫这个名字?   不过,他对土豆的印象可谓颇为深刻,毕竟其中伴随着一段叫人“啼笑皆非”的记忆。   思及此,他目光幽暗的看了看身边的姑娘。   然而裴秀珠反应迟钝,一脸懵的问他,“王爷看妾身做什么?”   萧景曜,“……”   算了,他敛起心思,先下筷去尝那道“土豆泥。”   还没入口,筷子已经感觉到了这“泥”的柔软黏腻,待放进口中,一股伴着乳香的香醇滋味便在舌尖绽放开来。   咸中带着淡淡的甜,愈发衬出牛乳的香味,“泥”中的胡瓜丁与胡萝卜丁时不时冒出来,增添清新爽脆之感,愈发锦上添花。   更妙的是那一颗颗红色的小蟹籽,吃起来鲜甜弹牙,充满了趣味。   但是……   一口下去,萧景曜却未能清晰感觉到“土豆”是何滋味。   于是,他又吃了一口。   裴秀珠十分期待他的反应,在旁问道,“王爷觉得如何?”   却见萧景曜微微皱眉道,“不错,可本王没有尝出这土豆的滋味。”   裴秀珠笑道,“土豆就是如此,它没有明显的味道,却与任何事物都很搭,与牛乳在一起,便增添牛乳的醇香,倘若与肉在一起,便又会吸足肉的香味,就好比山药,却比山药绵软,更加包容。”   萧景曜颔了颔首,又皱眉问道,“但……那一盆,只能做出这一小碟?”   ——一个土豆的量能有多少呢?纵使添了几样配菜,做出来也不过一个拳头大小,实在精致了些。   这不,二人加起来不过只尝了三口,就没剩多少了。   裴秀珠跟他解释,“妾身还要留着继续种,所以只做了一个土豆而已,还有四个呢!”   原来如此,萧景曜唔了一声。   又听裴秀珠道,“妾身打算将蔷薇园改成菜地,全用来种土豆,此物产量可观,现在播种,约莫到秋天时,就可收获两百多个,再种一茬,就可收获上万个,到时候不但可以向民众推广,咱们也可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了!”   她兀自眉飞色舞,神采奕奕,直看得萧景曜有些想笑,便点头道,“你做主吧。”   裴秀珠赶忙道谢。   因着心情不错,待晚间入到帐中,还特别“配合”了他一下,叫萧景曜很是惊喜。   就这般,第二日开始,裴秀珠便展开了土豆的种植工作。   先将土豆按照芽眼每个分切成七八块,切好后晾晒三天,再放到一个凉快通风的屋子里,上覆一层湿润草垫,进行催芽。   时下天气热而潮湿,不过五日,土豆块上便出了芽。   园子里的土地早已平整好,她亲自带领丫鬟下人们将土豆种下,又安排了专人看管,接下来,就静候秋天收获更多的土豆了。   除此之外,她先前种下的孜然及黑胡椒也发出了芽,且越长越高,十分令人惊喜。   如此这般,裴秀珠白日里享受种菜的乐趣,到了夜里,又勉力配合萧景曜耕田,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眼看着,京城的暑热渐渐退去,秋天到了。   ~~   秋天有个大日子,便是当今陛下的万寿节。   除过除夕元正,“万寿节”便是国内最大的节庆,尤其今年逢五,朝中庆贺更加隆重,连各番邦邻国也派了使臣前来。   借此机会,裴秀珠头一次发挥了肃王妃的职责。   那就是——陪着夫君接见外宾。   以往使臣来访,只需鸿胪寺卿出面便好,但听闻今次有几个邻国都派了王子公主前来,为示看重,皇帝便派了二儿子萧景曜前去接见。   最先到的是党夏国三王子,名叫李元任。   党夏位于大梁西北,从前也曾交战,后来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匈戎,近几年才握手言和,有了往来。   今次其派了王子来贺寿,也可见诚意,不过听说这位三王子曾与萧景曜在战场上交过手,只能算是亦敌亦友的关系了。   裴秀珠随萧景曜一早来到驿馆,不多时,便见一队车马远远驶来,到了近前停住后,一位约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下了马车。   其衣着与汉人几乎相同,面目也宛如汉人一般,只是眉目稍显深邃,也算得上美男一枚。   一旁,有鸿胪寺官员介绍道,“此乃党夏三王子。”   萧景曜颔了颔首,向对方投去目光。   而未等对方的官员介绍,李元任已经朝他走来,道,“肃王殿下,我们又见面了,这几年可好?”   萧景曜淡笑,“还好。”   语罢看了看裴秀珠,向对方介绍道,“此乃吾妻。”   李元任投来礼貌的目光,裴秀珠便也礼貌同对方点了点头。   “殿下福气不浅。”   李元任向裴秀珠回了个礼,又朝萧景曜点头道。   萧景曜微微一笑,问他,“你呢?”   李元任叹道,“尚未成家。”   “那要抓紧,你也年纪不小了。”   萧景曜打趣他。   裴秀珠看出来了,这两人还挺熟。   正说着话,打远处又来了一队人马,鸿胪寺官员张望片刻,向萧景曜禀报道,“此乃东倭国来人,今次对方派了一名将军来。”   很快,便有一中年男子朝他们走来,身上穿的近似中原前朝服饰,大腹便便,八字胡,一脸奸诈相。   “见过肃王殿下。”   那将军用蹩脚中原话同萧景曜打招呼,“吾乃井田三郎。”   萧景曜的神色已经严肃起来,只礼貌向对方颔了颔首。   ——裴秀珠晓得,近年来本朝最大的外敌,除过西边的匈戎,便是这东倭。   此国狼子野心,阴险狡诈,面上向大梁称臣,暗地里却放纵自己国中浪人屡屡侵犯大梁,为虎作伥,十分可恶。   因此萧景曜这般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东倭国拜见完,又有大理国使臣至。   值得一提的是,大理使臣并非只身,还带了自己的夫人。   那位夫人一脸福相,双眼明亮,一笑还有两个酒窝,十分惹人欢喜。   大理国算是大梁的友邦,双方见面,萧景曜的态度十分客气。   大理国之后,又来了一队人马,便是大梁的邻国高丽了。   早有风声说,今次高丽派了位公主前来,意欲与大梁和亲,所以此时众人都十分好奇,此事是不是真的。   须臾,只见马车停稳,先下来一位使臣。   此人经常往来两国之间,汉话说的非常好,上前向萧景曜行礼,“高丽使臣崔金钟,参见肃王殿下。”   萧景曜颔了颔首,命他平身。   又听他道,“今次,我国派出贞姬公主到访,愿两国友谊长存。”   萧景曜颔首,客气道,“有请。”   崔金钟应是,便回到马车边,用高丽话说了句什么。   须臾,便见几名侍女落地,又将手伸进车中小心搀扶,车中果然下来一位身着高丽服饰的女子。   看这派头,便该是那位高丽公主了吧。   果然,就见随行的高丽使臣向众人介绍,“此乃我高丽国贞姬公主。”   ——高丽如今的王氏姓安,也就是说,这位公主名叫安贞姬。   只见这贞姬公主以轻纱遮脸,叫人看不清面容,不过身量苗条,想来该是位美人吧。   对方同自己的崔金钟用高丽话嘀咕了句什么,待崔金钟回答,这贞姬公主便朝萧景曜施了一礼,用汉话道,“见过肃王殿下。”   别说,除了咬字微有些生硬,语调居然还挺不错。   可见为了“和亲”,这位贞姬公主早早就开始做准备了。   萧景曜礼貌回应,“公主一路远道而来,辛苦了。”   语毕又向对方介绍裴秀珠,“这位是本王的王妃。”   裴秀珠向对方投以礼貌微笑。   哪知安贞姬只向她点了点头,却并未开口。   裴秀珠心道,对方是不是只会说刚才那一句汉话,所以没法跟她打招呼?   高丽国是最后到的,其余柔然天竺等国使臣都已于昨日到达,且方才也已经拜见过萧景曜。   此时同这几位身份较贵重的打过招呼,萧景曜便也不打算逗留了,吩咐鸿胪寺官员陪同他们入驿馆歇息,自己则与裴秀主先回了肃王府。   这驿馆位于京城热闹地段,是本朝专为接待使臣外宾而建造,为彰显本国实力,内里环境非常不错。   入了房门,安贞姬解了面纱,回想起方才所见,用高丽话问崔金钟,“刚才见到的这个二皇子,是什么来头?”   崔金钟道,“这位二皇子并非皇后所出,是由大梁皇帝曾经的发妻所出,他自幼失母,长大后便经常带兵出征,在朝中几乎没有什么势力。”   安贞姬闻言叹道,“他很是英俊,比我们国中男子英俊得多。”   崔金钟闻言忙劝,“公主莫要掉以轻心,我们不远万里来到大梁,肯定要一切为国家着想,若选了二皇子,将来他登不上宝座,一切将功亏于溃。不如考虑一下大皇子魏王,其为皇后嫡子,在朝中拥有众多拥护者,岳父还是当朝宰相,前景大好啊!”   “大皇子?”   安贞姬问道,“他很老吗?”   崔金钟笑着摇头,“他与刚才的二皇子并没差几岁。”   这样啊……   安贞姬又问,“那他与二皇子长得相像吗?”   崔金钟道,“明日宫宴,您就会见着大梁皇室众人的。”   安贞姬点了点头,脑间却忍不住想起方才那惊鸿一瞥。   那男人,真好看。   ~~   午后,魏王萧景明入宫看望皇后。   母子俩说了一阵近来朝中要事,周皇后问道,“听闻今日使臣们都到齐了。”   魏王点头说是,“是老二去接的,听说高丽果然派了公主来,是决意要和亲的。”   皇后颔首,“你父皇早已无心后宫,这公主必然是要赐给你们兄弟的,这是极好的机会,你莫要错过。”   魏王应道,“儿臣一定会竭力争取。”   转眼到了第二日,入夜,宫中设宴,专门招待外宾。   满朝文武,凤子龙孙,以及服侍各异的外国使臣们齐齐向皇帝祝寿,皇帝那张常年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上终于难得露出了点笑容。   今日皇室女眷亦有出席,裴秀珠坐在萧景曜身侧,头一回见到皇帝公爹的笑,觉得甚是惊奇。   当然,今日宴席上的菜也很让人惊喜。   御厨就是御厨,且今日是专门招待外宾,都使出了浑身解数,菜做的是相当有水准。   ——油煎鸡皮酥肉嫩,肉间还渗透着淡淡茶香,水晶鹅软糯爽口,鹅肉中还能品出鸡汤与猪骨的香味,是一道很费功夫的菜。   这可是她头一次参加如此正式的宫宴,能品到的菜色也都是本朝一流水准,顺便还能学习其中的配料,实在是受益匪浅。   正吃的开心,忽见魏王立起身来代表皇帝致辞了。   “逢陛下千秋万寿,各方友邦纷至沓来,令陛下甚感欣慰,愿吾等和睦友好,天涯比邻。”   众人举杯共饮,殿内气氛一片祥和。   然才把酒杯搁下,殿内忽然想起一个声音,“我有话要说。”   这声音一听就是来自外邦,众人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是东倭国的那位井田三郎。   见此情景,魏王出声道,“井田将军有何事?”   井田三郎道,“说起和睦友好,我此次奉国君之命前来大梁,正有一桩要事要与贵国相谈。这些年来,大梁抓了我们不少国民,他们有的在大梁受尽虐待,甚至无辜惨死,还望陛下能给我们一个说法,以后要对我们的国民以礼相待才是。”   什么?滥杀东倭子民?   皇帝不问世事已久,闻言不禁看向长子魏王,凝眉道,“有这样的事?”   魏王顿了顿,向那井田三郎道,“此事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待我们查清事实再说。”   “并非误会,”   他话音才落,却听殿中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萧景曜冷不防开口,把裴秀珠吓了一跳。   她侧目看去,见自己的夫君起身对皇帝道,“方才这位使臣没有将事情陈述完全,大梁抓的都是来犯事的倭寇,他们侵入我边境,烧杀掳掠,使我国沿海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堪其苦。如此,官府当然会抓他们。”   原来是倭寇。   皇帝了解了,对这井田的目光也不免清冷起来。   萧景曜又对井田三郎道,“我们大梁有句话,叫‘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倭寇犯事?此事,合该我们向你们讨要说法才是。”   这叫井田三郎一噎,顿了顿,没好气道,“肃王殿下真是伶牙俐齿,如此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萧景曜道,“这不是你先引出的问题?本王不过澄清事实,以免叫在座各位有所误会。我大梁对于友邦一向以礼相待,但对于狼子野心的外敌,亦是不会手软。”   井田上三无言以对,这才闭了嘴。   魏王见状,赶忙示意舞姬上场,殿中乐声响起,舞姬挥动衣袖,总算没叫气氛冷场。   众人又纷纷喝起酒来,裴秀珠轻轻拽了拽萧景曜的的衣袖,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萧景曜不解,压低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裴秀珠笑道,“是说王爷真厉害的意思。”   萧景曜微顿,而后朝她露了个笑容。   裴秀珠也朝他笑了笑,心满意足的继续吃菜。   唔,这个夫君长得好看又有骨气,还是不错的。   不远处,高丽公主安贞姬不错眼瞧着这一幕,心间渐渐涌起了酸意。   从方才看,便知这二皇子比那大皇子不知强出多少。   这样好的男子,为何早早娶了妻?   ~~   结束了宫中晚宴,裴秀珠回到王府,第一件事就是更衣卸妆。   美丽是要付出代价的,礼服翟冠重的能累死个人,啧。   丫鬟们忙前忙后的服侍,红豆忽然奇怪道,“王爷今晚怎么没过来?”   裴秀珠唔了一声,“听说明日宫中有马球比赛,王爷回前院准备去了。”   马球赛?   湘莲一下来了灵感,忙向她谏言,“那一定耗费体力,主子不给王爷做些宵夜吗?”   裴秀珠无语看她,“我们才吃了宫宴回来的。”   湘莲坚持道,“宫宴上的菜哪有您做的合王爷胃口?”   ——虽说现如今府里除了主子没有别的女眷,但当居安思危,主子还是要时时把同王爷的胃抓在手中才是。   裴秀珠倒没想抓住谁的胃,只是听湘莲这么一提,忽然想起回来时闻见街上馄饨摊的香味,顿时有些饿了。   宫宴冗长,一坐近两个时辰,那些菜确实不太顶饿。   她于是道,“那就包点馄饨吃吧。”便起身去了小厨房。   丫鬟们齐齐上手帮忙,几人一边包馄饨,樱桃又好奇道,“听说今次高丽国来了位公主,要与我们联姻,主子可见着了?那公主比我们国中女子好看吗?”   裴秀珠道,“见是见到了,但一直蒙着脸,也不知到底长什么模样。”   “那,不知这位公主要嫁给谁?”荔枝又好奇道。   没等裴秀珠说话,红豆答道,“三皇子还没成家,与她年纪相当,想必是三皇子。”   裴秀珠摇头,“我看那公主心高气傲的,未必能看得上三皇子。”   全京城都知道三皇子的名声,人家随便打听也能打听得到啊。   湘莲道,“那大皇子她能看得上吧。”   话音落下,裴秀珠却挑眉,“怎么?你觉得我的夫君没有大皇子好?”   提了三皇子又提大皇子,偏偏绕过萧景曜是怎么回事?   其时,萧景曜正好踏进院中,听见这句话,不由得挑眉,她在夸他?倒是难得。   屋里湘莲忙解释,“奴婢岂敢如此?只是那公主是外来的,放在谁府里不就给谁添堵?奴婢怎么会希望她道咱们府里来呢?”   裴秀珠叹了口气道,“放在大皇子府里,不就给我姐姐添堵了?魏王那个侧妃才刚进门没几天。”   丫鬟们都知大姑娘二姑娘姐妹情深,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   哪知裴秀珠忽然潇洒道,“男人嘛,今儿不娶这个,明儿也要娶那个。不要太在意,活好自己就成了。”   声音传到门外,福厚一顿,不由看了看自家王爷。   只见萧景曜脸色黯了黯,并未说什么,径直踏进了房中。   见他到来,屋里人都吓了一跳,忙起身行礼,萧景曜倒也没露异样,神色如常的问道,“做了什么好吃的?”   馄饨已经包完了,裴秀珠道,“吃馄饨,王爷先去屋里等,一会儿就好了。”   萧景曜点了点头,去了饭桌前。   ~~   热馄饨皮薄馅大,馅料鲜美,就着热乎乎的鸡汤吃下,叫人内外都舒畅了。   吃完,夫妻俩恩爱一番,已是夜深人静。   裴秀珠累极,早已睡着。   萧景曜还没有睡意垂眼看向怀中肌肤胜雪,面若粉桃的女子,眸色有些深沉。   ——不在意他?   敢情这些日子,就只把他当成饭搭子了?   正沉沉想着,忽然又瞥见她弯着唇角说起了梦话——   “好多土豆,都是我的!嘿嘿……”   萧景曜,“……”   呵,土豆都能进到她心里,他却进不去。 第27章 炭烤河蚌,媳妇不允许你……   接风宴只是万寿节庆贺活动的开始, 第二日,宫中又要举行马球赛。   参赛者由大梁皇子及外宾中善打马球者组成,主旨是为了促进友谊, 输赢倒不是最要紧的。   大皇子萧景明, 三皇子萧景赐及从天竺,柔然等国中选出的高手组成龙队, 萧景曜率领四皇子萧景瑜,党夏王子李元任, 及来自大理国的能者组成虎队。   马球是极为精彩的赛事, 除过帝后亲临, 皇室宗亲及朝中文武大臣也得以前来观赛。   帝后嫔妃坐在观景台中央, 裴秀珠与姐姐裴秀锦,几位郡王妃以及那位大理国使臣夫人坐在右侧, 旁边则是几位公主,包括那位高丽贞姬公主。   不知是不是觉得上次“中毒”的乌龙事件丢了面子,和乐长公主罕见的没有现身。   今日看客们除过观赛, 还有一样乐趣,便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赌球”。   赛前, 有太监端着银盘在观景台间游走, 有兴趣的便可以在盘中搁下银钱首饰等, 象征性的支持一下自己信任的队伍。   就算输了也无妨, 不过凭添乐趣, 无伤大雅。   龙虎两队中, 魏王尚文, 肃王尚武,平素都没怎么听说二人善打马球,倒是三皇子萧景赐是出了名的皇室纨绔, 吃喝玩乐不在话下,很有赢的希望。   于是,除过帝后为了表示公平没有参与,大多数人都押了龙队赢。   裴秀锦身为魏王妃,无论如何,还是押了自己的夫君赢。   裴秀珠则毫不犹豫押了虎队。   四公主萧如兰掩唇笑道,“就算明知虎队没有胜算,二嫂也还是全力支持二哥,真是情比金坚。”   裴秀珠,“……”   一时竟分辨不出这是在夸她还是在损萧景曜?   当然,她自认得给自家夫君撑面子,便回四公主道,“比赛还没开始呢,焉知虎队会输?”   四公主咳了咳,“那等会儿看看吧。”   语罢又问身边的安贞姬,“贞姬公主想押哪一队?”   安贞姬面纱底下的脸蛋笑了笑,道,“我也押虎队。”   说着取下手腕上的玛瑙镯子,放在了虎队的银盘里。   众人都有些意外,裴秀珠也暗自挑眉,这高丽公主竟这么有眼光?   不会……真的看上了萧景曜吧?   ~~   随着一声锣响,场中比赛开始了。   今日观众众多,初时赛况就激烈起来,三皇子萧景赐一路在场中灵活穿插,很快进了第一个球,看得出来是真的玩得很溜。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萧景曜及党夏三王子李元任居然紧跟着进了两个球。   想来这该是他们经常骑马,有着极强控马术的原因,才叫球场宛如沙场,极其灵活。   而虎队中的四皇子萧景瑜虽然微有些胖,但身形魁梧,正适合防守,宛如一座大山,叫萧景赐好几次都没寻找进球的机会。   双方你来我往,比分一直势均力敌,如此一来,场面也就更加精彩了。   众人目不转睛顶着赛场,尤其那些投龙队胜的,眼看虎队如此强大,渐渐都在心间打起了鼓。   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萧景赐居然体力不支起来,动作慢了不少,屡屡叫虎队截了球去。   而魏王萧景明一向没什么建树,虎队抓住机会,接连进了三个球,叫比分一下现出了差距。   三皇子萧景赐越来越不行,没了他领头,龙队渐渐由进攻变成了防守,到最后,防守也崩溃。   只听锣声一敲,比赛结束,虎队完胜。   场外响起了喝彩声,押对的人们是真心高兴,而押错的人们,强撑着体面的笑容,暗地里心内在流血——   【娘嘞,我那天山玉佩可值几千两银子啊!】   【早知如此,就不把我那金簪投进去了呜呜……】   【龙队看着光鲜,实则草包一堆,还我那祖传的玛瑙戒指啊!!!】   ……   裴秀珠则看着赢来的胜利品两眼放光。   这么多宝贝,发财啦!   哦对了,等会儿皇帝还会赐赏赢的队伍,她的夫君必然有份,真是喜上加喜啊哈哈!   她兀自沉浸在喜悦中,丝毫没发现危险临近……   ——比赛结束,参赛者下马出场,场内围栏打开。   然就在这时,却有一匹马忽然受了惊,在场内冲撞起来,致使其他马匹也都乱了阵脚,纷纷在场内狂跑乱窜起来。   当然,事发突然,根本没人发现,此事乃是有人故意为之。   情况愈演愈烈,有几匹马居然从打开的大门里逃出,没头没脑的直冲观景台奔去。   “护驾!护驾……”   观景台立时乱了起来,侍卫们纷纷涌到皇帝面前,生怕马匹冲撞到了圣驾。   因着情况紧急,加人手有限,其余的位置却出现了缺口。   尤其裴秀珠的方向,眼看正有一匹疯马直冲而去。   一时间惊叫连连,众人只当要血肉飞溅。   哪知关键时刻,却见一道身影骑马飞出,手握套马的长杆,一下将那匹疯马套住,又使出大力来拖拽,青筋暴起,紧紧不放。   彼时,裴秀珠离那匹马不过半米远,那一瞬间马蹄高抬,如若落下,定要砸到她的身上。   饶是再怎么没心没肺,此时的她也是怕了。   甚至本能的闭上了眼,直等着疼痛降临。   哪知耳边只听一声刺耳的嘶鸣声,随后,马蹄落地,却并未踏到她的身上。   裴秀珠迟钝的睁眼,只见萧景曜紧紧拉着套马杆,硬是凭着自己的力气将那马拉向了另一边。   这一刻,她惊诧,惊喜,甚至有些想哭。   然而没等反应过来,却又有另一匹马奔向观景台,眼看着,就要冲向那几位公主而去了!   而此时,萧景曜还紧拉着手中的套马杆不敢放松,余光瞥见一旁,却见党夏三王子李元任正在不远处,遂忙道了声,“辛苦李兄!”   原本想当吃瓜群众的李元任,“……”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一条绳索从天而降,稳稳套住了马头,而绳索的另一端,则紧紧攥在李元任手中。   他甚至未如萧景曜一般骑马,只身站在地上,就叫疯马动弹不得了。   迟了一步的魏王萧景明,“!!!”   而见此情景,有幸躲避过一劫的公主们,却都惊艳于李元任的英姿……   这样的男人,太帅了吧!!!   ~~   球场的大门被重新关上,又有侍卫们陆续赶来,控制住了已经逃出来的马,总算叫场面得到了控制。   如此情景,此地已是不能久留,众人只得赶紧起身,去到了举办午宴的流云殿中。   奖依然是要颁的,皇帝论功行赏,获胜的虎队每人都捧着丰厚的奖品谢了恩。   待众人回到座位,却见四公主萧如兰忽然起了身,娇羞向皇帝道,“启禀父皇,今日多亏党夏三王子相救,否则儿臣等必定要被疯马冲撞了,请您替儿臣感谢三王子。”   皇帝闻言颔首,看向李元任道,“三王子英勇无畏,朕确实该感谢你。”   李元任潇洒摆手,“陛下不必客气,我们两邦交好,本人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好一番深藏功与名的模样。   又令皇室一众情窦初开的公主们目露星光。   酒宴开始,席间歌舞缤纷。   裴秀珠斟了杯酒,双手奉向身边的萧景曜,郑重道,“刚才多谢王爷相救,如若不然,方才妾身只怕要葬身马蹄下了。”   萧景曜嗯了一声,却挑眉问道,“只这一杯酒?会不会有些单薄?”   裴秀珠朝他眨眼,“等晚上回府,妾身再给王爷做好吃,烧烤如何?”   “可以。”   萧景曜颔了颔首。   裴秀珠继续吃饭,心间已经开始盘算起晚上的菜单了。   萧景曜看了看她,心间却忍不住暗想,经这一场,他对她而言,可要紧了些?   宴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裴秀珠根本没察觉,方才不过与萧景曜正常说话的情景,已经落入别人的眼中。   不远处,安贞姬挪开看向二人的目光,举头饮了一杯酒。   ——那女子不过看来就长得漂亮些,这二皇子怎的对她这样好,居然还亲自冒险去救她?   话说回来,这样重情的男人,她还是头一次见呢。   ~~   入夜,肃王府后院飘起了炭火香。   如今天气已经凉了下来,秋风习习,叫空气中木炭的香味就格外明显了。   这香气比任何提醒都管用,书房里,萧景曜一闻到,立时想起了中午宫宴上裴秀珠说要请他吃烧烤的事。   虽则她还未叫人来请,咳咳,他已经坐不住了,遂放下手中的兵书,起身出了房门。   一路闻着炭火香前行,待到时,只见院中已经码放好了许多成串的食材。   豆腐干白白嫩嫩,羊肉颜色鲜红,长茄子紫莹莹的皮上还沾着水珠,一瞧就十分新鲜。   这些食材他之前已经尝过,比较新奇的是,一旁还摆了十几只已经开了壳的河蚌,均已开了壳,露着白嫩的蚌肉。   裴秀珠正从小厨房里出来,身后的红豆手上端着圆盘,竹签上串了许多卷状物。   见他到来,裴秀珠先打了个招呼,萧景曜好奇道,“河蚌也可以烤着吃?”   “天下一切皆可烤,”   裴秀珠笑道,“王爷等会儿就知道了。”   说着便挽挽袖子去到火炉边开烤。   牛羊肉串在碳火上翻滚,不多时,便滋滋冒油,此时撒上秘制她的“独家秘制”烧烤料,奇异的香味顿时飘满了院子。   这次,萧景曜学聪明了,知道守在在火边等,如此待肉串烤好,便可直接从火上拿起来吃。   唔,滚烫的羊肉块吸足了炭火及调料的香气,鲜嫩多汁,一点也不腥膻,萧景曜吃完一串,察觉出与从前不同的味道。   ——肉香中除过他已经知道的“孜然”,还多了些芝麻,花生碎及胡麻碎,混在一起,叫肉块中充满坚果的香气,格外浓郁。   他竭力隐忍,才没把肉串全吃进肚子,给裴秀珠留了一半。   不过豆腐干,茄子等素菜也烤好了,他正好可以换换口味。   剖开的茄子上撒满了蒜蓉,经过炭火的熏烤,变得蒜香扑鼻,因着调料里干果碎的加入,味道与他上次品过的还要好些。   豆腐干外酥里嫩,炭火香调料香伴随其中,亦是十分可口。   最妙的,要属他方才看到的那些卷状物。   经过炭火炙烤,其外皮已经变成微黄,萧景曜咬下去,才品出那竟是豆腐皮。   而里面……是芫荽。   不错,一根根烤熟的芫荽折在豆皮里,香味更加浓郁,与酥脆的豆皮搭在一起,混着孜然芝麻等香味,直叫人欲罢不能。   萧景曜平素就喜欢芫荽的味道,这种做法实在叫人过瘾,连吃三根也兴致不减。   哪晓得正在此时,今晚的重头戏上场了。   方才叫他感觉新奇的河蚌,此时冒着滋滋热气,散发着浓郁的鲜味与蒜香,来到了他面前。   裴秀珠小心提醒,“这个有些烫,王爷小心。”   萧景曜颔首道好,学着她的样子,小心端起一只河蚌,然后用筷子挑起上面的蚌肉,放进口中。   唔,鲜香十足,细嫩的蚌肉中渗透着熟蒜的辣香,叫人十分开胃。   吃完河蚌肉,只见裴秀珠小心捏起蚌壳,将其中的汁水倒进口中。   萧景曜也赶忙学起来,立时察觉到四个字,鲜美至极。   果然,天下一切皆可烤,实在妙哉。   ~~   第二日,宫中暂时没有庆典活动,萧景曜不必应酬外宾,留在府中查看此前的黄河沿岸防洪筑堤的进展。   眼看日头高升,管家忽然送来一封信函。   信函的出处是今次外宾使臣所在的驿馆,打开后发现,写信人是高丽使臣崔金钟。   崔金钟在信上道,有极为要紧的事要向他禀报,但因不便公开现身,特邀他去城中茶楼“临江轩”一坐。   萧景曜看过信后,初时并未打算动身。   ——以他的身份,私下会见外邦使臣,如若叫人发现,便是一桩罪过。   左长史邹延想了想,却谏言道,“听闻高丽近年来备受东倭袭扰,此次与我大梁交好决心不小,如若能与他们联手对抗东倭,应是不错的机会。”   此话也有道理,萧景曜倒也一直想解决沿海倭寇之乱。   于是想了想后,便起身换了身便装,出门去赴崔金钟之约。   一路来到临江轩门外,大街上行人如织,他一身玄青锦袍,看上去俨然一位富贵人家的公子,虽然模样依然清俊,但到没有身着蟒袍时扎眼。   崔金钟也更了便衣,正在门外等他,一见他到,立时上前亲迎,入了店中。   说来也巧,荣安县主今日出门,正要在临江轩对面的首饰铺“凤翔阁”落脚。   等待车夫停车的功夫,荣安无意撩帘望了一眼,正瞧见萧景曜与崔金钟踏进店中的背影。   旁人便装,她或许并不能认出,但她与萧景曜从小一起长大,对他再熟悉不过。   加之,一旁还有他的马车,虽看来与寻常人家的马车没什么不同,但她认得出他的马。   荣安有些奇怪,以她的了解,萧景曜可并非经常微服出入茶楼的人。   难道……他这是专程来见谁的?   想了想,她低低吩咐了丫鬟一声。   丫鬟点头,先下了车,悄悄溜进了对面的临江轩。   过了一阵,又悄悄折返,在她耳边低声禀报道,“店中伙计说,今早有几位异国人士订了雅间,似乎是高丽的,其中有女子。”   女子?   荣安一顿,忽然想到了一人。   须臾,她又低声嘱咐了丫鬟一句,丫鬟应是,忙又去了。   ~~   萧景曜一路随着崔金钟进了临江轩三楼的雅间。   奇怪的是,待进了房中,崔金钟未与他说几句,却告退了。   他正疑惑,房中屏风后却响起一阵伽倻琴的声音,弹奏的是异国之乐。   须臾,又出来几名婢女将屏风撤走,便露出了弹琴人的模样。   是一个女子,身着高丽裙装,以薄纱遮面,仅露出一双眼睛。   萧景曜认了出来,这是那位高丽公主。   这女子,卖的什么关子?   他先不动声色。   只见对方拨拉了几下琴弦,渐渐忽然停了下来,起身向他行了一礼,道,“高丽安贞姬,见过肃王殿下。今日冒昧请殿下来,是为了感谢您昨日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萧景曜心间挑眉,面上淡然道,“公主言重了,昨夜救你的并非本王,怕不是认错人了?”   安贞姬只缓缓道,“昨日若非殿下及时叫那党夏王子出手,我们必定会遭殃,殿下当然是我的恩人。”   语罢不等萧景曜回话,又道,“当然,今日我也有些十分紧要的话要对殿下说。”   萧景曜哦了一声,“什么话?”   安贞姬请他到一旁入座。   他顿了顿,才挪步过去。   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萧景曜扫过一眼,见都是高丽特色。   咳咳,看着碗碟众人,实则多数是腌菜。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   才一坐下,他对面的安贞姬竟然摘了面纱。   他避之不及,瞥了一眼,见其的确有几分姿色,但,并不足以令他为之所动。   萧景曜收起目光,再度问道,“不知,公主有何话要对本王讲?”   安贞姬却不紧不慢的执起酒壶斟酒,推至他面前,道,“这是我们高丽的人参酒,请殿下品尝。”   萧景曜没有伸手,甚至没看酒杯一眼,只淡声道,“抱歉,本王一会儿还有事,眼下不便喝酒。”   安贞姬见状一顿,这才终于道起了正事。   “殿下该知道,我此次来大梁,是为了与贵国和亲。”   萧景曜没有说话。   安贞姬只好继续,“我与殿下实话实说,打那日第一眼见到殿下,我就知道殿下非常了不起。”   出于礼貌,萧景曜终于回了一句,“过奖。”   安贞姬似乎受到了鼓舞,继续道,“从那天起,殿下就进了我的心里,不怕殿下笑话,您就是我从小到大一直想嫁的男子。”   “我想嫁给殿下。”   话说完,她抬眼看向萧景曜,毫不掩饰目光的火辣。   ——虽只是从宗室中选出的公主,但就凭她的相貌,从前国中不知有多少男子对她心怀情愫,然为了实现心间更远大的目标,她狠心舍弃眼前,来到这遥远的大梁。天下男子无不贪恋美色,她今日如此一番倾诉,料想他该会松动的。   哪晓得待她说完,萧景曜神色却并未有什么变化,只是淡声道,“本王家中已有贤妻,恐怕配不上公主如此念想。”   安贞姬忙道,“我知道殿下与王妃伉俪情深,王妃美丽,又是贵国丞相之女,实在令人羡慕,若能嫁给王爷,我甘愿居于王妃之下。”   萧景曜笑了笑,而后,一本正经道,“就算公主愿意,本王的妻子也未必愿意,再说,本王才刚成婚不久,也并不想染指别的女子。”   语罢,竟要离开的样子。   安贞姬急了,又道,“殿下请三思,我的背后可是整个高丽!是可以助你登上皇位的。”   助他登上皇位?   萧景曜微微一顿,而后,却忽然笑了起来。   “陛下龙体康泰,我大梁暂时不会立新君。再说,无论将来谁登极,都是我大梁自己的事,外人应该插不上手。”   安贞姬一顿,没等再说句什么,他却径直起了身。   “本王还有要事,今日感谢公主款待,告辞。”   语罢便大步迈出了房间。   安贞姬一怔,目光垂落在刚才他丝毫未动过的酒杯上,不由攥起了拳。   ~~   眼看日头高升,已经快到晌午。   正所谓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会腻,今日难得不必去吃宫宴,裴秀珠正打算亲自动手做点小吃换换胃口,哪知却忽然收到娘家来的消息。   道是母亲忽然不舒服,请她赶紧回去看看。   裴夫人身体一向不错,乍听这消息,裴秀珠吓了一跳,赶忙坐上马车往娘家走。   听说萧景曜方才也出了府,她便同管家交代了一声,叫待她向萧景曜说一声。   一路匆匆,待走到铜雀街时,眼见的红豆忽然向她禀报,“主子,那不是咱们府上的马车吗?”   裴秀珠闻言向外看去,见对面来了辆马车,虽没挂着肃王府的牌子,但确实是萧景曜微服时乘坐的。   她正奇怪,下一秒,那马车里的人看见了她们,忽然叫车停了下来。   对方撩开车帘,竟然果真是萧景曜。   正意外着,萧景曜问她道,“你怎么在这里?”   “妾身的母亲不舒服,妾身正打算回去看看,”   裴秀珠也顺口问他,“王爷怎么在这里?”   却见萧景曜微微顿了顿,道,“正打算见党夏王子。”   裴秀珠哦了一声,却见他打自己的马车上下来,登上了她的马车。   “本王同你一起去看看。”   ——如若今日有人跟踪,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开脱。   裴秀珠一愣,“您不是要去见党夏王子?”   萧景曜咳了咳,“方才得到消息,他这阵子不在驿馆。”   裴秀珠心间着急母亲,倒也没多想,只哦了一声,令马车继续前行。   没过多久,二人终于到了丞相府。   裴秀珠直接踏进了府中,所幸她今日与萧景曜都穿了便装,没有引起大动静。   萧景曜一直跟着她,待见到裴夫人,却见对方好好地在堂中看账本,根本没有不舒服的样子。   知道他们的来意后,裴夫人一脸奇怪道,“臣妇并未得什么病,也并未叫人去王府送信啊。”   裴秀珠也懵了,“那是谁要骗我跑这一趟?”   萧景曜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裴秀珠是被骗出来的,那方才街上与她的“偶遇”难不成也是有人故意安排好的?   看来要好好查一查了。 第28章 比香草曲奇还要香甜的,……   见母亲没事, 裴秀珠总算放了心。   虽然还不清楚是谁骗她,但来都来了,又正值晌午, 夫妻俩便在丞相府用了顿午膳, 吃完才回了王府。   午后无事,裴秀珠坐车坐的困乏, 先回房睡了一觉。   睡醒起来心情不错,她想起上回磨的香豆荚粉还有些剩余, 便打算做些香草曲奇解馋。   小厨房里没有烤炉, 她便去了府里的膳房, 膳房有专门的白案区, 各色做点心的炊具一应俱全。   自打解决了那庞厨子,膳房里被欺压已久的众人对她愈发恭敬, 此时见她到来,立时规矩站好,预备着听她指挥。   却见她只要了些新鲜牛乳, 鸡蛋,蜂蜜, 还有牛乳制成的酥油, 便自己忙活起来。   裴秀珠将鸡蛋, 牛乳, 酥油, 蜂蜜混合均匀, 添入一点面粉及香豆荚粉, 搅拌成没有颗粒的稠面糊,再找一个油纸卷成漏斗,挤在平盘里, 放进烤炉烘烤。   不多时,烤炉中已经传出了极为诱人的香甜味。   白案厨子姜福来好奇请教她,“不知王妃这是做的什么点心?小的从前竟没见过。”   裴秀珠随口道,“这叫贝壳酥,因形似贝壳而得名。”   话音落下,膳房众人赶忙记下。   贝壳酥——一种闻起来就好吃的点心。   曲奇不需烤太久,裴秀珠正打算耐心等一会儿,却见红豆来找她,说是娘家派了人来,有事要禀报她。   咦,怎么又是娘家?   她满心疑惑,只好嘱咐樱桃留下看火,自己先回了后院。   等到了才发现,来找她的,原来是她母亲茶楼的掌柜。   ——裴夫人也是出身大户人家,当年与裴照松成亲,带了许多嫁妆,其中便有一处京城知名的茶楼,名叫临江轩。   现如今临江轩的掌柜名叫薛正业,曾经在裴家当过十多年的厨房管事,算是裴家的忠仆,裴秀珠自小喜欢逛厨房,跟这薛管事混的比旁人都要熟。   然好端端的,这薛掌柜到王府来找她,着实叫她觉得奇怪,遂问道,“薛管事找我有何事?”   薛正业瞧了瞧房中,见都是自家姑娘的心腹,这才敢开口道,“小的今日求见王妃,是因有一件事要禀报。”   “今早,肃王殿下曾去了临江轩,王妃可知道?”   萧景曜去过临江轩?   裴秀珠大感奇怪,今早见到萧景曜时,他明明说要去见党夏王子李元任啊。   她先不动声色,问道,“还知道什么?不妨说来。”   薛掌柜应是,“小的不敢隐瞒王妃,王爷是去见了一名异族女子,看装扮,像是高丽人士。”   高丽女子?   裴秀珠已经猜到是谁了。   ……萧景曜居然私下与安贞姬会面,还骗她。   至于么……   好像她会拦着一样,啧。   她正无语,却听薛正业又补充道,“不过,高丽一方昨日就定了雅间,此番应是她们主动约见王爷。论说,小的不应多嘴贵人们的事,但实在不想令王妃被动,所以才斗胆前来。”   裴秀珠明白,薛掌柜也是为她好,便颔首道,“今日辛苦你跑一趟,不过,此事别再叫外人知道了。”   薛掌柜应是,便告辞出了王府。   ~~   午后静谧,长随高锐来到萧景曜面前覆命,“王爷,据暗卫交代,今早荣安县主在临江轩附近出现过,发现王爷的,极有可能就是荣安县主。”   荣安县主。   萧景曜一顿。   看来,骗裴秀珠出来的该是她了。   从前利用他没够,如今又来要算计他?   萧景曜心间有些发沉,顿了顿,又想到了裴秀珠。   她今日一点也没怀疑他,他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王爷,”   高锐又开口,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属下今日还查到一事。”   “说。”萧景曜道。   “原来临江轩的东家,正是您的岳母,裴夫人。”   萧景曜,“……”   摆手叫高锐退下,他直接起身去了后院。   ~~   曲奇还在膳房烤着,然不知为何,薛掌柜走后,裴秀珠有些不太想吃了。   她忍不住想,难打萧景曜真的喜欢那安贞姬?   不会那么没品味吧?   又或者,他只是想通过对方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正在思索间,却听一声通传,萧景曜来了。   她迟钝抬眼,未等起身,那人已经踏进了房中,见她呆呆坐着,开口问道,“怎么了?”   裴秀珠摇了摇头,“没什么,王爷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萧景曜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顿了顿,道,“本王有事要跟你说。”   裴秀珠一下警惕起来,“什么事?”   ——不会还要骗她吧。   却见萧景曜一片坦然的看向她,“今早在路上,本王骗了你。本王是被高丽人骗去了临江轩,在那里见到的也并非李元任,而是高丽公主。”   裴秀珠,“!!!”   他居然主动交代了?还说是安贞姬骗他的?   这叫她一时有些懵,顿了顿,才想起问他,“那,高丽公主将王爷骗去做什么?”   “她想嫁给本王。”萧景曜简而言之。   裴秀珠一顿,果然,那安贞姬看上他了。   不晓得为何,那一刻,心里竟忽然冒出一丝酸溜溜的感觉,但她硬是故作淡然的咳了咳,道,“骗了就骗了呗,王爷现在何必又来告诉妾身?”   萧景曜笑了笑,看着她道,“你是本王的妻子,夫妻间应坦诚相待。”   这话说得……   倒还像那么回事。   裴秀珠又问,“那王爷是怎么打算的?”   ——现在特意来告诉她,不会要娶那个女的吧?   萧景曜并没直接回答,却忽然凑近她,问道,“本王怎么打算,你可紧张吗?”   裴秀珠,“……”   啧,还卖关子?   看了看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她忽然生气起来,别开视线道,“王爷爱怎么打算就怎么打算,如若要娶高丽公主,那妾身替您提早准备就是了。”   这模样……   萧景曜心间一动,她生气了?   这可是在说明,她还是挺在乎他的?   心里有点高兴,轻快的语调不自觉就杨了出来,他道,“本王今日是来同你说,本王并不打算娶她。但她或许不会轻易罢休,所以,接下来没准还会有动作。”   裴秀珠哦了一声。   心里却如同卸下块石头似的,忽然轻松起来。   同时又有些头疼——这安贞姬好歹也是一国公主,怎么就对有妇之夫死缠烂打呢?   就不能考虑考虑其他未婚男青年么?   比如三皇子……   啧,出了名的废物。   那比如四皇子……   啧,有点胖。   说来说去,还就是她的夫君最帅最有才啊。   思及此,裴秀珠忍不住瞥了萧景曜一眼,只见他长眉深目,高鼻薄唇,侧脸的线条明朗而舒展,越看越令人赏心悦目。   好吧,这样的男人搁后世足以称得上优质偶像了,有几个脑残粉也是正常的。   她于是认真道,“那王爷打算怎么做?婚姻大事,总也不是她想嫁就能嫁的吧?还得陛下准许才成。再说,肯定有人不愿意她嫁给王爷,比如魏王,皇后……   话到此,脑间忽然灵光一闪,她道,“皇后与魏王肯定不愿意,如此,正好可以利用他们。”   萧景曜牵唇一笑,“聪明。”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随之还有一阵极为诱人的甜香传到了房中。   裴秀珠眼睛一亮,“曲奇烤好了!”   萧景曜不解,“什么?”   裴秀珠忙改口,“妾身才刚在膳房做了些点心,名叫贝壳酥。”   说着朝门外唤道,“樱桃,快端上来。”   门外果然传来樱桃的应声,紧接着,一碟色泽微黄,散发着香草牛乳甜香的点心就送到了桌上。   裴秀珠先拿了一块尝试,果真香甜酥脆,奶香浓郁。   萧景曜也尝了一块,咬下去的瞬间,直觉一股浓郁的奶香碎在齿间,继而变成了无数颗极为香酥细腻的小颗粒,香而不腻,十分可口。   裴秀珠期待的问他,“好吃吧?”   萧景曜边吃边颔首,“还不错。”   裴秀珠挑眉,“还不错?王爷难道从前吃过比这还好吃的点心?”   萧景曜点了点头,“是啊。”   裴秀珠顿起好奇,十分认真的问道,“是什么?”   不成,世上居然还有她不知道的好吃的东西?   一定要弄清楚那是什么。   哪知萧景曜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她的脸,而后,目光又一路下滑。   直到停在了她的……心口。   咳,那是什么,不言而喻。   裴秀珠反应过来,一下红了脸,“什么啊,妾身是很认真在问王爷。”   萧景曜吃完一块点心,又喝了一口茶,神色十分坦然的道,“本王也是很认真的在回答。”   语罢忽然向她靠近。   裴秀珠急忙伸手要护,哪知为时已晚,整个人都被他抱起,直接去了床上……   ~~   丫鬟们守在门外,闻着房中飘出的香草牛乳甜香,原本都在暗自流口水,心道如若主子们吃够了,或许可以赏她们尝尝味。   哪知忽然听见一阵嘤……咛。   几人一顿,而后俱都红了脸。   一时也不敢在觊觎那“贝壳酥”了,只能赶紧将房门关上,生怕泄了一室的好和春谐光。 第29章 云朵香糕,情敌下线   前期预热的活动过去, 终于到了皇帝寿辰这天。   从早到晚,京城都热热闹闹,宫中更不必说。   所有来宾上午入宫向皇帝贺寿, 观看了各种庆典, 吃过午宴,还有晚宴。   午宴时文武群臣在场, 需男女宾分坐。到了晚上,大臣们不在, 便是皇室众人与外宾一道举行家宴。   酒过三巡, 趁宴间气氛和畅, 忽有一女子起身, 用微显生硬的汉话道,“请陛下允许我向一人致谢。”   不是别人, 正是那位高丽贞姬公主。   众人都有些意外,皇帝也好奇开口,“不知公主要感谢何人?”   却见安贞姬亲手斟了一杯酒, 接着离开座椅,在众人目光中, 走向了萧景曜。   “那日在球场发生意外, 是肃王殿下救了我们, 这一杯酒, 敬肃王殿下的救命之恩。”安贞姬盈盈笑道。   这个举动可不一般, 众人心间皆是一顿。   ——这位高丽公主莫不是看上肃王了?   她如此公开示意, 也不知今上会不会当庭发话成全?   而视线的尽头, 萧景曜却并未接那杯酒,只是道,“公主误会了, 昨日救你的是党夏三王子,你若是要敬,该敬他才是。”   说着,还主动为她指了指坐在不远处的李元任。   李元任,“……”   提他干嘛?   就不能叫人家安静的当个吃瓜群众吗?   满殿的目光已经向他投来,李元任只好咳了一声,摆手道,“那日已经说过,不过小事一桩,公主不必客气了。”   话音才落,一旁的却又有人站了出来,对皇帝道,“父皇,那日三王子救了儿臣等,儿臣也未来得及表示感谢,请允许儿臣向三王子敬一杯酒吧。”   却是四公主萧珍淑。   话说完,她便自己捧着酒杯,翩然来到了李元任的面前,娇滴滴道,“所谓大恩不言谢,仅以这杯薄酒聊表我谢意,还望王子不要嫌弃。”   李元任没办法,只好起身接过酒,一饮而尽。   四公主心间小鹿乱撞,就差从眼睛里冒星星了。   有了四公主在前,安贞姬无法,只好也将酒杯送到李元任面前,道,“那,就请三王子也接受我的谢意吧。”   李元任只好又喝了一杯。   四公主心里直翻白眼,【这高丽公主真是讨厌,喜欢二哥就直说呗,还非得把李元任的功劳放去二哥的头上找借口,真是不知廉耻。】   经此一番,安贞姬确实有些尴尬,正要回到座位上,却听殿中又有人发出了笑声。   “贞姬公主如此美貌的女子,如若将酒敬给我,我一定会喝,肃王殿下却不敢接,莫不是害怕王妃不高兴?哈哈哈。”   那语调生硬又奇怪,一听就是外邦人士。   众人找了一圈,才发现是东倭国那位井田三郎。   说实话,方才安贞姬尴尬,但过去也就过去了,井田三郎这话,似乎是有意要在此大做文章。   众人不由一顿,都看向了萧景曜。   哪知没等萧景曜说什么,裴秀珠却笑起来道,“井田将军这话就错了,我对贞姬公主一见如故,且十分有意结交,怎么会拦着我们王爷接贞姬公主的酒呢?如果可以,我还很想请她来王府同我作伴呢。”   这话说得似乎另有深意一样,众人心间又是一顿,敢情这高丽公主真要入肃王府了?   而安贞姬能听懂裴秀珠的话,登时心间一动。   ——如此说来,有希望?   哪晓得就在此时,却听周皇后紧跟着开口道,“井田将军是玩笑,肃王妃也是玩笑了,贞姬公主何等身份,岂会轻易去肃王府与你作伴?事关两国邦交,自有陛下做主,人家贞姬公主还未出嫁,如此玩笑,不太好。”   这话正和裴秀珠的心意,她忙做惶恐状垂首,“臣媳失言了,还请父皇母后见谅。”   又对安贞姬道,“请公主不要介意。”   安贞姬心间一片失望,面上还得维持端庄笑意,“王妃言重。”   这茬便算是过去了。   过了一阵,趁着宴间歌舞又起,裴秀珠压低声与萧景曜,道,“那井田三郎方才故意煽风点火,一定没安好心。”   萧景曜轻轻颔首,也低声回她,“高丽与大梁结盟对东倭不利,他不会愿意当旁观者。”   裴秀珠了然,怪道这人老是引战。   眼看夜色渐深,晚宴也到了尾声,皇帝先行离开,众人也要散了。   裴秀珠正打算登上自家马车,却见凤仪宫的主事宫女妙书来找她。   “王妃,明日皇后娘娘要在凤仪宫招待各国女宾,娘娘说您的手艺好,请您不妨做几样美食,好叫外宾尝尝新鲜。”   啧,皇后请客,要她做点心?   这算盘打得。   虽然不太愿意,但谁叫她是做儿媳妇的,裴秀珠只好笑着颔首,“知道了。”   马车起行,萧景曜听见了方才的对话,便对裴秀珠道,“点心可叫膳房去做,不必亲自动手。”   皇后明日不知要请多少人,那么多人份的点心要裴秀珠一人去做,岂不是诚心难为她?   却见裴秀珠对他狡黠眨眼,“妾身也是这样想的。”   自家膳房的白案还不错,大部分交由他们去做,她自己只做点新奇的,叫宾客们开开眼就成了。   ~~   回府夜色已深,裴秀珠歇了一晚,第二天才开始动手。   做点心要用烤炉,所以她又领着丫鬟们来到膳房。   昨日已经想好了菜谱,她此时向白案厨子姜福来下达命令,“多做些蜜三刀,脂油糕,麻团,我等会儿要带进宫中。”   给宫里的贵人们吃?   白案厨子立时应是,使出浑身解数好好做了起来。   当然,皇后叫她做,裴秀珠一点儿都不动手也不成,便取了些鸡蛋,牛乳,蜂蜜,及酥油。   蛋清蛋黄需分开,先将蛋黄与牛乳蜂蜜酥油和在一起搅匀,再用细纱筛了些面粉入内,用筷子小心搅拌,直至没有颗粒。   剩下的蛋清加入白糖,紧接着大工程就来了。   这时节可没有电动搅拌器,一切得人力来,她身娇肉贵的,不舍得自己动手,目光在膳房逡巡一番,发现了一个壮小伙,便招手道,“你来一下。”   那小伙应声前来,“王妃有何吩咐?”   裴秀珠给了他一把筷子,指着盆里的蛋清道,“你来帮我搅和这鸡蛋清,要一直不停的搅,直到变成白色,能立住筷子才成。”   小伙应是,马上干起来。   裴秀珠又吩咐樱桃在旁替她盯着,自己则到一边嗑南瓜子去了。   过了约莫一刻钟,蛋清终于搅好,裴秀珠小心将方才的蛋黄糊与蛋清混合均匀,再找了一个上下一样宽的平底烤盆,倒了进去。   轻轻震出气泡,便可入烤炉烤制了。   众人都没见过这种做法的点心,在旁好奇等待不舍得离开。   经过近三刻钟的小火烘烤,裴秀珠才将其从烤炉中取出,只见那烤盆中的蛋液已经变成微黄的膏体,就好似云朵般蓬松,还散发着浓浓的蛋奶甜香,一瞧就好吃。   红豆惊奇问道,“主子,这是什么?”   裴秀珠道,“这叫戚风蛋糕……”   想了想这名儿不好解释,便改口道,“叫云朵香糕吧。”   啧,多么高大上的名字。   云朵香糕?   众人立时点头,这一听就能想到这点心有多松软可口!可真是好听又好吃。   只可惜这都是做给外宾的,她们无福得尝,只能想象那好吃的滋味了。   趁裴秀珠小心切蛋糕的功夫,樱桃好奇道,“主子怎么不做上回的那种贝壳酥,还有香草冰激凌?”   那些才是主子最拿手的点心,一旦拿去宫里,定会让那些人惊艳的。   裴秀珠却道,“咱们的传统美食就足以惊艳他们,杀鸡焉用牛刀?香荚兰那么珍贵的东西,我得留着自己享用才是。”   尤其等会儿还有那个想抢她夫君的安贞姬……   哼,她才没心情分享自己最拿手的美食呢!   而待分切好蛋糕,姜福来也把几样点心做好了,眼看时间正好,裴秀珠便叫丫鬟们装好,带去宫中。   ~~   临近晌午,凤仪宫中已满是宾客。   有今次外宾中的女眷,也有朝中命妇,及宗室中的皇亲。   那位贞姬公主也自然在列。   宫女们将裴秀珠提来的点心分好,一一送到每人的桌边。   皇后笑道,“这是肃王妃的手艺,大家都来尝尝的,肃王妃可是我们皇室最会烹饪的,连御厨都比不上她的手艺好。”   裴秀珠谦虚道,“母后过奖,不过是我没事喜欢烹饪,今次有机会请大家尝尝,也是荣幸了。”   如她所说,大中华美食四海扬名,光是蜜三刀,脂油糕,麻团就叫人心动不已,更何况那“云朵香膏”还是前所未见。   众人闻言赶忙尝试。   蜜三刀甜到人心里,脂油糕油香软糯,麻团外酥内软,还有红豆馅,别提多好吃了。   而最令人惊喜的,是那云朵香膏。   咬下去竟真像咬了口云彩似的,细腻绵软,入口即化,只留蛋香乳香停留齿间,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享受。   众人连连赞叹,“肃王妃的手艺真是太好了!”   大理使臣夫人沐氏已经在向裴秀珠打听做法了,如此,等回到自己国家,才能尝到这样的美味啊。   这样的氛围令皇后觉得十分满意,众人在一起品茗聊天,眼看日薄西山,才各回各家。   ~~   暮色四合,裴秀珠回到了肃王府。   撑了大半天的笑,她脸都快僵了,回到房中先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   她有些累,懒得动手做晚饭,便叫樱桃做了几道菜。   正打算吃,萧景曜来了。   知道她今日进宫,萧景曜一进门就关问她,“今日在宫中如何?”   裴秀珠道,“不错,妾身做的点心果然惊艳四座,大理国那位沐夫人还同妾身要了方子,说要回去试试呢。”   听她这样说,萧景曜这才放了心。   二人净手吃饭,哪知还没能吃几口,却听见管家着急忙慌的来到门外禀报,“王爷,王妃,驿馆传来消息,说高丽公主忽然中毒身亡了。” 第30章 神探肃王妃   什么?安贞姬死了???   乍听这消息, 裴秀珠只当自己听错了,惊讶的对萧景曜道,“中午才在宫里见过的, 她不是好好的吗?”   萧景曜凝起眉头, 问管家,“消息可靠吗?”   管家连连点头, “可靠,魏王殿下已经赶过去了, 眼下派了人来请您同王妃过去呢。”   裴秀珠又是一愣, 请她过去干嘛?   萧景曜却道, “恐怕事情不简单, 过去看看吧。”便起了身。   裴秀珠只好应是,跟着他出了房门。   夫妻俩一路赶到驿馆, 果然见魏王已经到了,高丽使臣崔金钟也在一旁。   而那贞姬公主的尸身还在榻上,竟是身体发青, 七窍流血。   仵作已来查验过,得出结论是服用了剧毒鹤顶红身亡。   裴秀珠还是头一次见到尸首, 吓的赶忙别开视线。   然一见她来, 守在床边的一名高丽侍女却立即起身, 指着她哭了起来, 口中叽里咕噜一通, 似乎很是愤怒的样子。   裴秀珠有些懵, 却见那高丽使臣崔金钟也一脸愤怒的对她道, “我们公主是吃了肃王妃的点心中毒身亡,你为什么要杀害我们的公主?”   什么???   又来这一套?   裴秀珠凝眉道,“你们冤枉人也要有点依据, 今日我做的点心凤仪宫里的宾客都吃了,别人都没事,凭什么赖我身上?”   别说她自己做的蛋糕了,府里白案厨子做的也没有一点问题,她就纳闷了,怎么一个两个都爱朝她栽赃呢?而且还一点逻辑都不讲。   然那侍女却又叽里咕噜一通,大意是今日安贞姬在凤仪宫没吃别的,就吃了她拿去的点心,且回来以后就开始不舒服,定然是她下的毒。   崔金钟也愤怒道,“就算不是肃王妃,我们公主也是死在你们大梁的驿馆,大梁脱不了干系!”   话音落下,一旁的魏王竟然也指责起裴秀珠,“肃王妃也太不懂事了些,事关人命,如何能轻易置气?眼下惹出了这么大的祸患,可该如何是好?”   裴秀珠,“???”   正要与他理论,却听萧景曜沉声道,“事情还没弄清之前,皇兄没有道理指责秀珠,还请慎重说话。”   “你……”   魏王正要说他,却见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此事绝不可能是秀珠干的。”   众人看去,见是魏王妃裴秀锦匆匆而至。   裴秀锦听说了驿馆的事当即时赶路而来,此时顾不上喘口气,立时对魏王道,“殿下忘了上回长公主闹出的误会吗?秀珠做的点心,今日凤仪宫里所有人都尝过,甚至连母后也亲口品尝了,其他人都没事,怎么能将贞姬公主的死怪罪到她的头上,根本说都说不通。”   哪知话音落下,魏王却道了声,“闭嘴。”   裴秀珠,“???”   这狗男人,竟敢这样凶她姐姐?   正要开口回怼,却听魏王又道,“此乃国家大事,能同上回的误会一样吗?眼下的情景,可是动辄牵扯到战事的!”   裴秀珠忍不住冷笑出声,“就算牵扯到战事,也不是我做的,休想逼着我承认我没做过的事。”   “你……”   魏王一噎。   那崔金钟却气道,“我要求见你们陛下,你们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萧景曜冷静道,“也好,这样大的事,事实真相也只能请陛下定夺。”   便遣人入宫禀报。   驿馆离皇宫没有多远,时候虽已不早,但出了这样的事,谁都没有困意,不多时,圣驾便驾临了。   外邦的公主死在自己的地盘上,皇帝自是一脸严肃,而就如方才一样,安贞姬的侍女及高丽使臣崔金钟依然一口咬定是裴秀珠干的。   此时,驿馆里的人都出来参拜圣驾,听见二人这样说,那井田三郎竟也帮腔道,“贞姬公主的贴身侍女,应是最了解公主的起居,她的话应该很有些道理。更何况,贞姬公主似乎很喜欢肃王殿下,肃王妃因此生气,也符合杀人动机。”   裴秀珠简直呵呵了,立时道,“这世上喜欢我们王爷的女子多了去了,你见我杀过谁?更别说我们王爷根本就不喜欢贞姬公主。退一万步,就算王爷喜欢,要将她娶进门来,我乃陛下钦定的肃王妃,地位也永远在她之上,何必害她?”   “今日我的确做过点心,但大家是在皇后娘娘的凤仪宫中吃的,也是凤仪宫宫女送到每人手上的,就算我想杀她,尤其岂能知晓哪一块是给她的?”   话音落下,一旁的大理沐夫人忙点头,“我们的确都尝过肃王妃的点心,我们并没有事。”   崔金钟一时无法反驳,只好强调,“可我们公主总归是在你们大梁地界上遇害,无论如何,你们也该尽快找出凶手,并加以严惩,否则无法平息我们高丽民愤。”   话音落下,未等皇帝发话,却见魏王问萧景曜,“你知不知道此事,如若知道,绝不可包庇。”   言下之意,俨然是认定裴秀珠就是凶手了。   萧景曜冷声道,“事实未查明,说这样的话为时过早,我相信秀珠不会做这样的事。”   语罢,他又看向皇帝,道,“父皇,事关重大,此事一定要查明,绝不可轻易下定论,贞姬公主虽然死在我大梁地界,但她身边有高丽侍女,这驿馆内也是人员众多,或许,凶手并非出自我大梁。”   话音才落,那婢女又叽里咕噜的控诉起来,经鸿胪寺官员翻译,大意是,“一定是肃王妃嫉妒公主所以下毒,公主与人和善,在这里素不相识,谁会害她?”   话音落下,裴秀珠忽然觉得此人有些不对。   ——看这房中,别的高丽婢女都是一脸柔弱又惶恐的模样,这的此女如此嚣张的屡屡来冤枉她,好似很有底气?   正在此时,只听萧景曜问仵作,“这鹤顶红之毒,一旦进入人体,最晚何时发作?”   仵作答说,“鹤顶红为剧毒,通常会立时见效,再长,也不会长于一个时辰。”   “那就是了,”   裴秀珠道,“中午在凤仪宫用的点心,倘若那点心里有毒,怎么会拖到现在才发作?”   这是明显的漏洞,她话音落下,就见崔金钟明显一顿,似乎有所醒悟。   萧景曜紧接着道,“该从贞姬公主回到驿馆后所吃,所用查起,尤其贴身的人,最该严查。”   他说话时,有意看向那名一直指认裴秀珠的侍女。   就见那侍女微有一顿,目光还似乎向一旁闪了一下。   萧景曜看在眼中,有对崔金钟道,“公主之死,我们谁都不愿看见,但事已至此,弄清楚谁是真凶才最紧要,请你配合。”   崔金钟脑间终于转过弯来,便点了点头,向室中婢女们用高丽话吩咐了一通。   众人都怯怯点头,等着大梁官员们上前检查,那名一直冤枉裴秀珠的,目光微有闪躲。   见此情景,裴秀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然而等官员查验完毕,却并未有什么发现。   室内及侍女们的身上,均未发现鹤顶红。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裴秀珠挪步去了那婢女身旁。   绕着起走了一圈,鼻尖的发现越来越明显,她忽的抓起那女子的右手,指着其小指指甲上的红色道,“这是什么?”   那婢女被她吓了一跳,哆哆嗦嗦用高丽话道,“寇,蔻丹。”   蔻丹,即用来染指甲的一种原料。   裴秀珠却冷冷一笑,叫人端来一杯水,随后,将此女的小指浸在了水中。   须臾之后再拿出,她笑着问对方,“敢不敢喝一口?”   翻译及时用高丽话译了她的话,但那婢女却不敢应答。   且明显开始慌张起来。   裴秀珠冷笑一下,对众人道,“鹤顶红就在此杯水中。”   什么?   众人一头雾水,似乎都还有些不太相信。   萧景曜虽诧异,却最先反应过来,目光逡巡一圈,见厅中放了只木海,内里正有几条金鱼游来游去,便接过裴秀珠手中的杯子,走到那木海前,倒了些水进去。   众人好奇看去,只见不过片刻,木海里的金鱼便开始东倒西歪。   再过须臾,竟然都翻了肚皮。   “这水有毒,快,护驾!”   归功于大太监春江的一声喊,几名御前侍卫登时入了堂中,其余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裴秀珠没有说错,那水真的有毒。   也就是说,凶手竟是安贞姬的贴身侍女?   高丽使臣崔金钟立时用高丽话怒问那侍女,“为何要杀公主?”   那侍女并不回答,只是忽然抬手,要去舔自己的小指。   说时迟那时快,萧景曜急忙喝了一声,有御前侍卫反应及时,立时上前反剪了那侍女的双手,叫其没能得逞。   众人放心下来,萧景曜对崔金钟道,“她如此急于求死,只怕背后另有主谋。” 第31章 鸡汤石锅米线,叫人好吃……   这个道理显而易见, 一时间,堂中众人又是一顿。   那么,到底是谁杀的安贞姬?   崔金钟立时又怒问那侍女, “谁是幕后主使?”   那侍女却不肯开口, 且还意欲咬舌自尽。   幸亏被侍卫及时发现,一下卸了下颌骨, 才没让其得逞。   不过如此一来,也就愈发印证了萧景曜的话。而起看来, 那幕后黑手还应是十分强大!   萧景曜对皇帝道, “以儿臣之见, 此案幕后主使只怕目的不纯, 甚至极有可能,是为了挑起我大梁与高丽两国争端。”   皇帝颔首, 发话道,“立即严查驿馆内所有人。”   话音落下,很快又有近百名侍卫涌入驿馆里外看守, 几乎连只苍蝇都要飞不出去。   萧景曜又问崔金钟,“此侍女是何时到公主身边的?”   崔金钟道, “这些仕女都是临从高丽起行前, 宫中为公主挑选的, 论说也该是高丽人, 不应混入他国细作的……”   然而若不是别国的细作, 就是他们本国人杀了自己的公主, 又实在说不过去……   崔金钟的眉头也拧成了疙瘩。   其余人等都在窃窃私语, 猜测幕后主使者身份。   裴秀珠趁无人注意,悄悄在堂中穿行了一番。   方才那侍女冤枉她时,除过魏王, 就是那井田三郎蹦跶的最欢。   所以,她特别留意这二人。   不过,魏王没什么异常。   然路过井田三郎时,她却闻到了鹤顶红的味道。   然而,那气味极其微弱,似乎只是残留,怕不是井田三郎已经罪证处理掉了。   没有十足的把握,裴秀珠不敢轻易开口,否则只怕要打草惊蛇。   想了想,她踱步去了萧景曜的身边,与他悄悄耳语了几句。   萧景曜微微一顿,看了看她,目中似乎还存这些疑惑。   裴秀珠则肯定的点了点头。   萧景曜想了想,先对崔金钟道,“既然此女子不肯交代,不若带下去用刑。”   崔金钟急于找出真凶,便也点头同意了。   萧景曜朝侍卫们使了使眼色,紧接着,那侍女就被带了下去。   堂外隐约传来用刑声,还伴有女子的凄厉呼喊,叫听到的人无不心间一紧。   没过多久,却见有一侍卫返回,对萧景曜耳语了几句。   萧景曜闻言,忽然看向井田三郎,道,“井田将军,贵国人员的房间,可否容我们查验一下?”   “什么?”   井田三郎一顿,立时哼道,“此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萧景曜冷冷笑了笑,“方才那女子交代,是你指使她毒杀贞姬公主。”   什么?   这话一出,堂内顿时一片惊讶,竟然是东倭人干的?   井田三郎一顿,却硬是否认道,“肃王殿下不要胡说,我与贞姬公主又没有仇怨,为什么要杀她?”   萧景曜道,“如若没有,带我们查验过后,自会还你清白,不要担心。”   说着便招手命侍卫上前。   井田三郎一惊,立时招了随身的侍卫挡在身前,冷声道,“你们无凭无据,休要近我的身,呵,你们找不到凶手就要污蔑我,这就是你们大梁的待客之道?待我回到国中,定要如实向王上奏禀。”   萧景曜并未被唬住,仍然坚持叫人上前。   井田三郎及同伙步步后退,眼看就要无路之时,竟忽的将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女子掳了过来,将刀架在其脖颈上,大喊道,“休要过来,再进一步,她必死无疑!”   堂中顿时有人惊呼,“夫人,这是我们大理国夫人……”   众人这才看清,被其掳住的竟然是大理那位沐夫人。   萧景曜见状,先示意侍卫停步,冷声与井田三郎道,“此乃大梁,你们逃不走。”   井田三郎不说话,只紧拉着人质不松手,一步步,退出了堂中。   考虑到人质的身份,萧景曜暂时没让侍卫动手。   而对方就这样劫持着人质,退出了驿馆门外,然后匆忙坐上一辆马车,拼命逃去。   上座的皇帝立时向萧景曜发话,“快去追,务必要保人质平安!”   已经死了一个高丽公主,不能再搭上一个大理夫人了!   萧景曜应是,立时带人追了出去。   ~~   东倭人一走,驿馆内倒是暂时安全了。   事实水落石出,安贞姬的死与大梁没了关系,皇帝安慰了那崔金钟一番,便准备先行回宫了。   魏王忙起身相送。   父子二人一路走到御辇旁,将要上车之前,皇帝忽然问魏王,“方才你上赶着要将罪名安在老二媳妇头上,是何居心?”   魏王一愣,忙跪地道,“儿臣也是被那凶手蒙蔽了,并无任何祸心,请父皇恕罪!”   皇帝低声骂了句,“蠢货。”   便登上御辇,离去了。   魏王低头趴地,直到看不见御驾的影子,才立起身来。   ~~   经这一茬,夜色已经过去多半。   驿馆那边有专人留下处置安贞姬后事,裴秀珠留着没用,先撤回了肃王府。   红豆特意用柚子叶煮了洗澡水帮她去晦气,她沐浴一番,躺在床上,却没有睡意。   萧景曜还没回来,看那井田三郎那般狡猾奸诈,也不知他能不能顺利将其捉回来?   谁也没想到,萧景曜这一追就是两日,直到第三日清晨,才回到肃王府。   更令人意外的是,井田三郎居然得以成功逃脱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大理国那位夫人被平安救回,顺利回到了京城。叫人稍得了点安慰。   萧景曜奔波两日,一路风尘,回府后先沐浴换了衣裳,等再出来,就见裴秀珠带着早饭来看他了。   牛肉烧饼,蟹子烧麦,还有一大碗热乎乎的豆腐脑,加了韭花与辣米油,散着诱人的咸香。   萧景曜也是饿坏了,二话不说立时开吃,眨眼间就是两个烧饼下肚。   再喝一口热乎乎的豆腐脑,咸辣滑嫩,瞬间叫五脏六腑都热乎起来。   蟹子烧麦玲珑精巧,鲜味十足,他一口一个,一笼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裴秀珠在旁憋了一肚子话,硬是等着他吃完,又叫人替他上了杯热茶,才开口。   “王爷英勇无畏所向披靡,可在我大梁境内,怎么会让那井田三郎跑了呢?”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萧景曜只道了四个字,“有意放水。”   裴秀珠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萧景曜饮了口热茶,续道,“倘若真抓回来,倒成了我们的麻烦。如若扭送高丽,便会与东倭结怨,如若放回东倭,又招高丽仇怨,所以还是叫他自己逃的好。”   ——如今入了秋,东海风浪大,他能否回去,全看天意了。   裴秀珠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如此,我们夹在中间难做,如今是他自己逃的,就不关我们的事了。反正我们已经查明真相,高丽要报仇,就自己去向东倭要人吧!妙啊!”   萧景曜点了点头,又问她,“你这几日在府中可好?”   裴秀珠点头,“妾身一切如常。”   顿了顿,她又主动道,“多谢王爷信任妾身,在妾身被冤枉的时候,一直站在妾身这边。”   萧景曜淡淡笑了下,只道,“毕竟这是事实。”   事实就是,她还没至于为了他到杀人的地步。   人贵有自知之明,萧景曜很清醒的明白这点。   不过这也正好提醒了他,他又问她,“你是如何发现那侍女指甲带毒?以及井田就是幕后主使?”   到了这一步,似乎找不出什么理由遮掩了,裴秀珠顿了顿,只好如实交代,“妾身的鼻子特别灵,可以通过气味分辨万物。”   “什么?”   萧景曜一脸匪夷所思的样子。   裴秀珠顿了顿,忽然凑近他轻轻一嗅,道,“王爷方才沐浴用了十白散,是以白芷、白芨、白蔹、白牵牛、白附子、白檀香、白茯苓、白蒺藜、白僵蚕、白丁香等十种香料制成。”   萧景曜一愣,却见一旁的福厚使劲点了点头,“没错没错。”   裴秀珠又道,“这房中熏香,乃是以杜衡,月麟香,甘松、苏合制成。”   萧景曜又是一顿,却见福厚已是两眼放光,对裴秀珠到了顶礼膜拜的程度,“王妃真乃神人!太厉害了!”   萧景曜,“……”   这下终于是相信了,他扬了扬手,叫福厚先退下,而后又问裴秀珠,“你是生来如此吗?”   反正已经开了头,也没什么好隐瞒了,裴秀珠便道,“当初赐婚旨下来后,妾身曾经被家里庶妹暗算过,在床上昏睡了许久,等再醒来,就如此了。”   萧景曜皱眉,这又是什么原理?   虽说想不通,但他又找不出其他解释,只好姑且接受了事实。   然而紧接着,他又忽的想起了一事。   “你既能识得万物,那时为何会中了厨子的毒?”   裴秀珠一噎,糟糕,忘了这茬了!   “那个嘛……”   她支支吾吾,没等想出个合理理由,却见他脩的逼近道,“所以连中毒也是在骗本王,是吗?”   那张俊脸一下离得太近,好看的眼眸直直望着她,叫裴秀珠那个瞬间,脑袋只剩一片空白。   萧景曜明白了一切,又气又无奈道,“为何要骗我?”   他说“我”,甚至忘了以“本王”自称。   裴秀珠突然十分愧疚,只好道,“妾身怕实话实说,您会不相信的。”   “你可知道那几日本王有多担心?”   他紧敛长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那可是砒霜啊!他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落个非死即伤,要不然就是变成傻子的结果。   裴秀珠嗫嗫喏喏,实在无法,最后只好道了句,“对不起嘛……”   却还撅着小嘴,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萧景曜气得,上下瞅她几番,忽然将她拉到怀中,就要亲下去。   哪知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禀报声。   “王爷,圣旨到!”   圣旨?   裴秀珠吓了一跳,忙从他怀中挣脱出,奇怪道,“怎么忽然有圣旨?”   萧景曜倒淡定得多,只道了声,“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语罢理了理衣襟,与她去到了院中。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肃王妃此番虽蒙冤受屈,却仍竭力为大梁排除忧患,找到真凶,朕心甚慰。今特赐赏,以示安抚。”   赐赏?   裴秀珠懵逼的谢了恩,就见一个个小太监排着队向她展示来自皇帝公爹的赏赐。   有南海珍珠,江宁云锦,翡翠玉如意,还有一个古色古香的铜酒壶,上写着几个大字——“延年益寿露”。   裴秀珠,“???”   这是什么奇怪东东?   宣旨太监忙在旁解释,“此乃陛下修道所得之圣水,饮之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十分珍贵。”   裴秀珠,“……”   好吧,原来是皇帝“修道”得来的,果然贵重,她忙做出荣幸之至的模样,吩咐红豆,“快好好收着,要供起来才成。”   红豆应是,忙上前接过,小心翼翼抱进怀中,几乎连路都不敢走了。   眼看赏赐分发完毕,宣旨太监原回宫覆命去了。府里没了外人,夫妻俩回到书房,裴秀珠这才敢问萧景曜,“陛下怎么会突然赏妾身?”   萧景曜今早才从宫中回来,正好知道些原委,便与她道,“今早丞相入宫,为你好一番诉苦。”   ——自打那井田三郎败露潜逃,这几日朝中均是对东倭的口诛笔伐,裴照松更是趁机为二女儿好好叫了一回屈。   他乃皇帝心间最倚重的人,皇帝自然不会不给面子。   裴秀珠这才明白了,敢情这赏是爹替她要来的。   心间正暗自佩服爹,却忽然被萧景曜又一下拉进了怀里。   方才没做完的事,他得做完才成。   裴秀珠有点着急,推拒道,“王爷,现在是白天。”   萧景曜低笑,“那本王尽力快一些。”   语罢便按住她的双手,径直吻了下去。   唔,两日的奔波,尽在这一个早上,烟消云散了。   ~~   魏王府。   眼看再过半月,皇长孙就要满周岁了,府里这几日忙忙碌碌,都是在筹备小娃儿的周岁礼。   上午有织造处送了皇长孙的礼服来,裴秀锦稍得清闲,亲自带着儿子试衣。   男娃儿好动,没一会儿就不耐烦了,好容易哄着把衣裳试完,裴秀锦叫乳母带小家伙出去玩。   织造处的人也告了退,只是屋里还没清净多久,却见魏王踏了进来。   “参见王爷。”裴秀锦忙规矩行礼。   却见魏王一脸阴沉的哼笑,“今日丞相入宫,为你那妹妹好一番诉苦,逼得父皇不得不给肃王府赐了赏,看来在丞相心间,你这长女还不若次女要紧。”   裴秀锦明白,这人是在宫里遇了不痛快,来找她出气的。   ——上回在驿馆,萧景明太过急切的想把罪推到裴秀珠身上,叫皇帝深恶痛绝,事后为了弥补,他狠心下血本在御书房外跪了两日,才勉强叫皇帝稍稍缓了缓气。   而今早亲眼看着一班人为裴秀珠叫屈,他当然上火了。   当然,裴秀锦并未上当,也没有争辩,只是冷静道,“肃王妃那日的确险些被冤枉,更何况也全靠她才找出真凶,今日能得陛下赏赐,也是实至名归。”   闻言,萧景明带着疑心问道,“你那妹妹究竟是学过什么本事,竟然每次都能叫她蒙对?”   说实话,裴秀锦对此也满心疑惑,但妹妹没有告诉她,她也只能道,“妾身并不清楚,秀珠从小就喜欢进厨房,许是对气味比较敏感吧。”   这个答案,萧景明显然很不满意,冷声道,“你可还记得你是谁的人?一心维护你的娘家人,不如当初待在娘家,何必出嫁?”   何必出嫁?   裴秀锦直觉这话实在可笑,当初不是他与皇后硬是要与她裴家联姻的吗?   如若不然,她现在何必过这样的日子。   忍了又忍,她只道,“妾身知道,殿下是因为那日妾身帮着妹妹说话不悦,但妾身与妹妹一母同胞,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看她白白受冤。再者,妹妹若真的落了罪,对妾身,对裴家,甚至对殿下您,又有什么好处?”   萧景明一噎,一时无法反驳,只哼道,“如今轮到你教训本王了?”   裴秀锦垂首,“妾身不敢。”   萧景明没说什么,只是拂了衣袖,仍沉着脸离开了。   室内一片清冷,裴秀锦的贴身丫鬟玉竹担忧道,“殿下这一走,不知是不是又去了张侧妃那?”   自打那侧妃进门,夫妻俩感情愈发淡薄,萧景明已经少有留宿裴秀锦这里了。   裴秀锦却只道了句,“无妨。”   他去何处都好,只要永远不要再碰她。   ~~   高丽公主安贞姬的死亡,令万寿节的气氛大打折扣。   所幸皇帝的大寿已先过去,高丽使臣崔金钟先行带着安贞姬的灵柩回了高丽,其他几国的人也都陆续离开了。   唯有大理国因着沐夫人被井田三郎劫持时受了些伤,留在京中多休养了几日。   一晃又是几日过去,裴秀珠忽然得了消息,说大理国使臣夫妇离京归国前,想来王府登门拜访,以表达萧景曜解救之恩。   此事经王府长史上报朝廷,得了皇帝首肯,萧景曜也应下了,裴秀珠便欣然准备起来。   俗话说朋友多了路好走,不为别的,那位沐夫人那日还帮她说了话,她也挺愿意招待的。   第二日上午,大理使臣夫妇果然登了门。   双方见面行礼问安,依照大梁的规矩,大理使臣便同萧景曜去前院说话去了,裴秀珠则邀请沐夫人来后院一游。   大理也说汉话,两人交流十分顺畅,尤其对方是直爽爱笑的性子,叫裴秀珠更加喜欢。   及时正午,她甚至亲自下厨做了两道菜。   上好的宣威火腿切粒,如上回一样与胡豆一起焖饭。   泡好的大米经发酵后磨浆滤出细长的米线,准备新鲜鸡肉,猪里脊肉,与宣威火腿一道均切成薄片,韭菜切段,新鲜的豌豆尖儿洗净,切葱花香菜,还有她独家腌制的酸菜末。   最要紧的,是用新鲜母鸡煮一锅黄亮鲜汤,再将石锅烧热,倒入鸡汤,顷刻间只听滋啦一声,鸡汤在石锅中热烈沸腾起来。   趁此时下入米线及方才准备好的各类配菜,再打两颗精巧的鹌鹑蛋,不需太久,鸡汤便将石锅中的美味烫熟了。   香气随着鸡汤的热雾飘散,膳房做的其余大菜也都上了桌,裴秀珠微笑邀请沐夫人品尝。   八宝笋鸭,清蒸膏蟹,黄焖羊肉,灌汤鲟鱼,菊花羹,莲子露,可谓琳琅满目,色香味美。   然而最吸引沐夫人的,却是裴秀珠做的那两道——   火腿焖饭油脂丰富,米粒软糯弹牙,是她家乡最爱的味道,只一口,便叫人仿佛回到了家乡。   而那道石锅米线……   鸡汤米线是大理国常吃的主食之一,这种做法却是她头一次吃,刚才裴秀珠下厨时,她一直在旁观看,还觉得新奇,此时尝过一口,方察觉这种做法的妙处所在。   沸腾的石锅将各类食材煮的恰到好时,鸡肉片与猪里脊滑嫩可口,豌豆尖正是鲜嫩之时,最妙的要数那两颗鹌鹑蛋,蛋清蛋黄刚刚凝结,多一分嫌老,少一分又怕不熟。   而在这些食材的映衬下,滑韧的米线便愈发出彩,吸满了鲜美鸡汤,中间还夹杂韭菜芫荽葱花酸菜的清新酸爽,吃一口,舒服到了骨子里。   不知为何,虽是第一次尝到这种做法,但沐夫人觉得,这就是刻在她灵魂里的味道,一时间心潮澎湃,竟然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可把裴秀珠吓了一跳。   夸她做饭好吃的人多了,但被她的饭吃哭了的,这还是第一位。   她忙关怀道,“夫人这是怎么了?莫非这饭菜不合胃口?”   却见沐夫人摇头,“不,不,是王妃的手艺太好,叫我忍不住就感伤起来。”   语罢忙擦了擦泪,又真诚与裴秀珠道,“今日真是太谢谢王妃了,我们大理人最爱吃米线,等我回去,就向百姓传授这样的做法。”   裴秀珠问心有愧的客气道,“天下美味共享,实在不必如此感谢我。大理国物产丰富,有许多中原没有的食材美味,也很令人向往。”   咳咳,这样的做饭当然是她在后世学到的,发明者也是对方的老乡,她实在不敢居功,不敢居功。   哪知听她这样一说,沐夫人却心间一动,忙道,“王妃喜欢我们大理的东西吗?不瞒你说,我今次怕路上饮食不习惯,随身带了些家乡食物,如若王妃不嫌弃,可以送给您尝鲜。”   裴秀珠眼睛一亮,那敢情好啊,忙颔首道,“那就太麻烦了。”   沐夫人忙吩咐随行的仆人回驿馆去取。   没过多久,仆人返回,带了几个瓶瓶罐罐,还有两盆长着红果的植物。   沐夫人一一介绍,原来是大理特产的梅子酱,雕梅酒,乳扇。   待到那两盆小红果时,裴秀珠离得近了,忽然觉得,那带着齿轮的叶片,粗粗的爬藤,以及上头红红的果子,都很有些似曾相识。   “这是……”   沐夫人笑道,“这是我们那里山间的野果,酸甜多汁,很开胃。”   野果?   裴秀珠还有些不太敢认,小心道,“我能否尝尝?”   沐夫人欣然点头,“这是我自己种的,王妃放心尝试。”   语罢还亲自帮她摘了两颗,叫丫鬟洗净。   裴秀珠拿了一颗放进口中,才咬下去,顿有一股酸甜的浆汁迸洒在口中。   她愣住了,这不就是……番茄? 第32章 土豆宴,鲜奶蛋糕,绿茶……   没错, 这红果子果浆丰富,酸酸甜甜,虽比裴秀珠在后世吃到的番茄个头要小些, 味道也偏酸, 但,就是番茄那种独一无二的味道无疑。   她记得后世资料记载, 番茄也是在她生活的朝代多年以后由南美传入中原的,怎么原来云南早就有了?   她问沐夫人, “这果子什么名字?是你们那里一直就有的吗?”   沐夫人笑道, “我们当地就叫它酸果, 山里人从小就吃, 我最爱它的味道,来时怕果子不易保存, 干脆带了两盆。每当没胃口的时候吃一吃,最为提神开胃。”   裴秀珠点头。   如此看来,其实本土早就有了小番茄, 只不过大概因着地域等因素,一直没有传到中原来, 直至后来被外来的品种所代替。   这果子虽小些, 但味道并不差, 裴秀珠十分激动, 与沐夫人道, “这样珍贵的东西送给我, 实在太贵重了些。”   沐夫人却道, “我们家乡山野间到处可见,早知您喜欢,我便多带些来了, 你不嫌弃就好。”   到处可见?   说明此物很容易种植!   裴秀珠顿时更加高兴了,她要好好种起来,番茄酱番茄炒蛋番茄鱼番茄牛腩等美味,便指日可待了!   ~~   裴秀珠说干就干,待送走了大理使臣夫妇,立刻开始种番茄。   如今天气已经变冷,室外已是不能种了,她便命人找了几个花盆,将酸果的种子小心挑出,包在湿润棉纱中育种。   室内温暖,不过两日,种子已经钻出了小芽,她小心撒进花盆中,再盖上薄薄一层土,保证光照温度与水分,便等待收获番茄了。   接下来她也没闲着,因为,先前种下的土豆可以收获了。   裴秀珠一大早便领着丫鬟们来到“菜园”边开挖。   土里的宝贝可都是她的心血,大家只敢拿着小花铲一点点挖,生怕下手重了会把哪个宝贝土豆给戳出伤来。   如此,耗费了一个上午才挖完。   不过,收获也着实令人惊喜,因着今次是直接种在土地里,又有足够的肥料,土豆结的又大又多,挖完称了称,居然有两百三十多颗,六十多斤重。   裴秀珠十分激动,这下可以好好吃一顿了!   黑胡椒还是幼苗,约莫三五年才能结果,孜然却结出了一堆,剥好后闻了闻,直觉辛香无比,又可以痛痛快快吃烧烤了。   裴秀珠叫人装好土豆,包好孜然,心满意足的大手一挥,“回去做饭!”   ~~   傍晚时分,小厨房里一片忙碌。   荔枝刀工不错,切出的土豆丝整齐苗条。清水洗净土豆的淀粉,以葱姜蒜炝锅,下入土豆丝大火爆炒,期间快速烹以盐巴香醋,待翻炒均匀,便可出锅了。   新鲜猪肋排过水,熬好糖色入锅先爆炒,待排骨的外表炒出油亮焦色,便可下葱姜大小茴香桂皮花椒,以酱油黄酒大火炖煮。   等汤汁浓稠,再下如切成大块的土豆,只等土豆绵软,便可出锅。   接下来,裴秀珠又炸了一大盘土豆条,一半撒了独家秘制烧烤料,一半只撒些盐巴,便叫丫鬟端去了桌上。   萧景曜闻着香味来到时,只见各色美味已经摆了一桌。   “今天土豆丰收,妾身请王爷吃土豆宴。”   裴秀珠笑嘻嘻的道。   萧景曜早被各种香味勾的舌津暗淌,赶忙坐去桌边。   只是桌上菜品琳琅满目,该从哪道下手呢?   他看了看裴秀珠,见她先夹了土豆丝,便也跟着夹了一筷子。   那土豆丝细细软软,看上去似乎平平无奇,吃到口中,却顿觉酸香爽脆,此时再吃上一口白米饭,直觉一股自然的醇香,简直妙极。   萧景曜夸了句“不错”,又去尝试砂锅里的东西。   排骨已是十分软烂,轻轻一夹,骨肉自动分离,吃进口中,直觉咸香中微微回甜,脂香丰盈,十分下饭。   他又试着夹了块土豆,初时没把握好力度,竟然一下将土豆夹散了,这才知道土豆已是这样软烂。   重新小心夹一块入口,不等嚼几下,绵软细腻已经填满了口中,细细的土豆中又吸足了排骨的油脂,竟然比排骨还要出彩。   看着他一脸惊艳的模样,裴秀珠笑问,“王爷觉得排骨好吃,还是土豆好吃?”   萧景曜难以取舍,只好道,“都很出彩。”   裴秀珠十分得意,又赶忙向他推荐,“王爷快尝尝这薯条,有两种口味的。”   两种口味?   萧景曜看去,只见有两碟一样的土豆条,一碟稍粗些,其间混着孜然芝麻等香料,一碟稍细,看起来白白净净。   不过,一旁的小碟中盛了些红色酱料,不知是什么。   他先尝了尝孜然味的,顿有一股烧烤的辛香充满口腔,那土豆条香酥绵软,被衬得十分可口。   “很好吃。”他颔首道。   裴秀珠又拿了一根没放烧烤料的,沾了点小碟里的红色酱料,递向他道,“尝尝这个,看王爷喜不喜欢。”   萧景曜从善如流的接过。   待放进口中,才察觉那酱料竟是酸甜口的。   内里包含着一股类似于水果的清新之感,却是第一次尝到。   “这是什么?”他好奇道。   裴秀珠介绍道,“这叫酸柿酱,是用前阵子大理沐夫人送来的酸柿做的。”   咳咳,酸柿,是她赋予本土番茄的新名。   萧景曜了然,颔首道,“十分清新。”语罢又拿了一根薯条蘸着吃。   别说,这样的吃法虽然简单,却叫人十分上瘾,一根一根停不下来。   裴秀珠又道,“此种果子好吃易种植,能当水果,又能入菜,妾身决定,等明年天暖就大量种植,还有土豆,眼下天冷只能在盆里种种,等明年春天,妾身定要种出成百上千斤才成。”   她兀自沉浸在美好设想中,一双眸子灿若星辰,甚至忘了吃饭。   萧景曜看在眼中,主动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道,“来日方长,先吃饭。”   裴秀珠哦了一声,冲他莞尔一笑,这才继续吃饭。   ~~   吃罢晚饭,夫妻俩去园中溜了一圈,等食消得差不多,便洗漱上了床。   自然要欢愉一番,萧景曜今夜似乎格外有力,裴秀珠直觉自己腰要断了,腿也没了力气,好一番哼哼唧唧的恳求,才终于叫他放了自己一马。   她疲累至极,迷迷糊糊间,似乎听他哑声在她耳边道了一句,“给本王生个孩子可好?”   她脑间甚至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意思,只胡乱嗯了一声,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醒来,萧景曜已经不在身边,裴秀珠依然腰酸腿疼,小腹还有些凉凉的。   去了趟净房发现,月事来了。   得,终于可以歇几天了。   裴秀珠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洗漱完毕,坐在镜前梳妆。   红豆湘莲忙活着替她梳头,樱桃来到近前请示,“主子今早想吃些什么?”   裴秀珠唔了一声,“叫膳房做碗面就可以,你去找些鱼胶来,先用碾子磨成细粉,越细越好。”   樱桃好奇道,“鱼胶为何要碾粉?主子要做什么用?”   裴秀珠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道,“明日就是瑞儿周岁了,我要给他准备点好吃的。”   瑞儿既是她的小外甥,姐姐裴秀锦的娃儿。   咦,看来又有新奇的美食?   樱桃眼睛一亮,忙应下去忙活了。   简单吃完膳房做的三鲜面,裴秀珠也去了膳房开干。   取一点磨好的鱼胶粉入水熬煮,煮成透明糊状便可离火,再准备一些新鲜牛乳,填入鱼胶糊,沙糖,及一些香荚兰粉,开始搅拌。   这个搅拌,要持续一段颇长的时间。   所幸现在天凉,东西并不会轻易变质,但裴秀珠还是叫人取了些冰,以便后续的工作。   将牛乳糊隔盆置入冰中,隔一段时间便要搅拌一次,裴秀珠将此活交给樱桃,自己则去了烤炉边,用上次的方法烤制“云朵香糕”。   上次帮她打发蛋清的小伙还在,见状主动上前道,“王妃,叫小的来吧。”   这眼力见叫人欣慰,裴秀珠颔首应允,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一边忙活一边回答,“小的名叫郑富贵。”   裴秀珠颔首,“是个好名字,好好干活,以后会大富大贵的。”   ——不说别的,学会了她这做蛋糕的手艺,以后开个蛋糕房也能发家致富了。   郑富贵应是,干的更加卖力,不多会儿功夫,就把蛋清打发好了。   裴秀珠问他,“累不累?”   郑富贵摇头,“不累。”   裴秀珠笑了笑,“那去把樱桃跟前的牛奶糊也照这样打发起来。”   郑富贵应是,又去了樱桃跟前。   等蛋糕坯子烤好,那边牛奶糊也打发好了,白嫩蓬松,还散发着甜甜的香气,看上去与后世的奶油并无二致。   裴秀珠很满意,便开始往蛋糕坯上涂抹,等涂抹均匀,先将蛋糕小心置入冰釜保存。   等第二日起来,再切些新鲜的葡萄蜜瓜放在中间,便是后世最招人喜欢的鲜奶水果蛋糕了。   ~~   皇长孙的周岁礼,自然不一般,今日魏王府张灯结彩,贵客盈门,十分热闹。   裴秀珠本想早些去看小外甥,然路上为了保持蛋糕的形状,不得不叫马车行的慢了些,因此等她到时,许多人都到了。   后院厅中,几位郡王妃,诰命夫人都在,几位未出阁的公主今日也得了恩准,特意从宫中来观礼。   长公主依然没有现身,倒是荣安县主在场,在与几位公主说话。   裴秀珠提着食盒进来,一眼先看见了自己的母亲与姐姐,正要打招呼,却听有人问道,“二嫂怎么提了个食盒来?”   说话的是四公主萧如兰。   经她这么一声,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裴秀珠的食盒,只见那食盒似乎比一般的食盒要大些。   安顺王妃打趣道,“您这又当婶母又当姨母的,今日不会只给皇长孙带了些吃的吧?”   “哪里,”   裴秀锦闻言忙过来替妹妹解释,“秀珠的贺礼前日就送到了。”   语罢又好奇问她,“这是什么?”   裴秀珠笑道,“这是我特意给瑞儿准备的豪华版云朵香糕,快叫瑞儿来瞧瞧。”   云朵香糕?   在座不少人都参加过前阵子皇后在凤仪宫办的点心会,对云朵香糕的美味仍记忆犹新。   听她这样一说,众人立时都来了兴趣,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这“豪华”版的云朵香糕,究竟是什么样的。   很快,小寿星便被乳母牵了过来,只见其身着特制的小礼服,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裴秀珠先上前跟抱了抱外甥,才把食盒打开,小心端出里面的东西。   圆形的蛋糕涂满了奶油,散发着浓浓的乳香,其上摆了各色切好的水果,看来缤纷满目,模样十分新奇。   众人一时都看直了眼,小寿星瑞儿见眼前花花绿绿,则很是高兴,咿咿呀呀的伸出胖手要去抓。   裴秀珠跟丫鬟要了刀子,亲自来切。   第一块先递给了小寿星,她不忘跟姐姐解释,“是我亲自做的,不过有些凉,不要叫瑞儿吃太多就好。”   裴秀锦道好,又叫丫鬟端了碟子来,将其余的蛋糕分给其他宾客。   瑞儿口中叽里咕噜,急切的想尝。   乳母不知如何下手,裴秀珠便亲自用小勺舀了一点奶油,小心放进小娃儿口中。   却见小家伙抿了抿嘴,品尝出滋味后,立时笑了起来,小胖手伸向她,表示还想再吃。   裴秀珠又舀了点蛋糕给小娃儿。   这次是不同的口感,小娃儿抿了抿嘴,同样十分满意,又咯咯咯笑了起来。   众人见状,愈发好奇这蛋糕的滋味,待接到手中,便纷纷尝试起来。   然后,不出意外的都被口中的滋味惊呆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冰凉的奶油几乎入口即化,与蓬松的蛋糕混在一起,叫上回的美味记忆一下拔高了好几层。乳香浓郁,甜而不腻,细腻柔软,简直胜过从前吃过的任何点心。   众人俱都一脸惊艳的模样,年纪最小的七公主毫不吝啬自己的喜欢,直接当场向裴秀珠表白,“这个真好吃,二嫂好厉害啊!”   裴秀珠笑道,“喜欢就好,不过这点心是凉的,还是要少吃些。”   语罢,她又亲自端了块大的给姐姐,道,“瑞儿生日,你这当娘的最辛苦,多吃些才好。”   裴秀锦接过,一时百感交集。   ——今日这么多人,没想到,第一个说出这样的话的,却是还没生养过孩子的妹妹。   裴秀珠又端了一块拿去母亲跟前,道,“今日借花献佛,母亲养我们姐妹不易,您也多吃一些。”   裴夫人连连道好,感动的几乎要抹眼泪了。   众人都沉醉在蛋糕的美味中,然小寿星瑞儿却只能吃几口,十分意犹未尽。眼看丫鬟将碟中剩下的端走了,立时咿咿呀呀的表达起不满来。   裴秀锦无奈,只好叫乳母抱去一边,用玩具转移小家伙的注意力。   今日重头戏是抓周礼。   待众人将蛋糕吃完,便到了抓周吉时。   为叫男女宾客都能得以见证,抓周礼设在了魏王府的花园中。   花园里已经布置好,小寿星瑞儿被人放在了一张大竹床上,四周摆了各色物品,男女宾客们分立周围,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家伙,等会儿会抓什么物件。   瑞儿先拿了一支笔。   有文臣立时夸道,“运筹帷幄,指点江山,小世子堪当重任。”   小家伙第二回 拿了把羽毛扇。   又有人夸道,“羽扇纶巾,高瞻远瞩,小世子定有济世之才。”   裴秀珠忍不住暗叹,肚子里有点墨水就是好,夸人都夸得花样百出。 第三回 ,小家伙拿了把算盘,果不其然又被人夸道,“神机妙算,高瞻远瞩,小世子前途不可限量。”   魏王自觉面上有光,很是高兴,甚至将小家伙亲自抱在怀中,以示亲昵之意。   而就在此时,皇后又派人送了贺礼来。   是一尊赤金的麒麟,十分精致。   皇后对孙子的期望不言而喻,人群中不少人心里泛酸。   却听安顺王妃问裴秀珠道,“肃王妃成亲也有小半年了吧,可有喜讯?”   这个喜讯,自然指的是她有没有怀孕的意思了。   裴秀珠月事还没走呢,闻言如实摇头道,“还没有。”   哪知四公主萧如兰忽然笑道,“可是二哥不够努力?”   裴秀珠,“……”   还未出嫁的姑娘,还懂这样的……荤段子?   而这话一出,众人都向夫妻俩投来揶揄的目光。   萧景曜敛起眉来,对萧如兰道,“未出阁的姑娘,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他神色严肃,全然一片训诫的语气,萧如兰一顿,嘟囔道,“开个玩笑嘛,二哥至于么?”   萧景曜没有说话,却依然沉着脸。   萧如兰撅起嘴来,也不高兴。   裴秀锦见状,赶忙张罗道,“酒宴已经摆好,大家快入席吧。”   众人纷纷往宴厅走去,才勉强叫场面没那么尴尬。   午宴分席而坐。   前院划拳饮酒,酒宴冗长,后院女宾们吃了一阵酒菜,有兴致的行行酒令,不想喝酒的就看戏台上的杂耍,或者在园中散散步。   今日裴秀锦忙着招待宾客,没什么空闲,瑞儿也去午睡了,裴秀珠酒量浅,不敢轻易碰酒,便与母亲说话聊天。   方才四公主的一句玩笑话,叫裴夫人起了心事,趁周遭无人注意,低声与女儿道,“你同王爷……晚间可好?”   裴秀珠,“……”   母亲的问题总是如此简单粗暴。   她嗯嗯啊啊的点头,“我们挺好的,母亲不必担心。”   裴夫人怎么能不担心呢,又问,“那……可曾看过大夫?时间长了没有好消息,可得提早瞧瞧大夫才成。”   裴秀珠,“……”   说实话,她觉得现在这样的状态还不错,也没急切想当母亲的欲望,暂时没有怀孕,就耐心等等呗。   尤其,她现在还有许多目标,种番茄,种土豆……   未准还有更多的惊喜在等着她发掘呢。   可在裴夫人看来,女子出了嫁后最要紧的事就是子嗣。   这肃王年轻力壮的,随时都有纳妾的可能,如若叫别人抢先诞下长子,裴秀珠岂不吃了大亏。   所以,她再度苦口婆心道,“千万别不当一回事,这生子一定要趁早,若王府的大夫不好,待我回去找找秘方……”   裴秀珠十分头大,只好胡乱点了点头道,“等我有空就瞧,母亲不必担心。”   语罢怕母亲又唠叨她,赶忙找借口,起身溜出了宴间。   ~~   前院后院都在喝酒,此时的花园倒落了清净。   裴秀珠走了几步,正感叹总算可以大口呼吸了,耳边却冷不防传来一阵说话声。   “姐姐方才听见了,二哥如今可厉害了,我不过一句玩笑话,他当着这么多人,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裴秀珠一听就听了出来,这是四公主萧如兰的声音。   只是又有些奇怪,萧如兰是这一辈最大的公主,被她叫姐姐的那位是谁?   “他如今已经成了家,你方才的玩笑关乎他身边人,他自然会生气。”   听见这个声音,裴秀珠有了答案。   原来是荣安县主。   也对,荣安跟萧如兰算是表姐妹,萧如兰叫她姐姐也是应该的。   只不过……   荣安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如兰明明在控诉萧景曜,她把矛盾引到自己身上做什么?   正暗暗咂嘴,却听萧如兰又哼了一声,“当初,二哥对你也未见有这么维护……”   荣安叹了口气,“当初是当初,如今是如今,人都会变的。”   裴秀珠,【啧啧啧,茶味好浓。】   萧如兰又道,“若姐姐当初嫁给二哥就好了……”   正在这时,不知谁咳了一声,萧如兰立时停住了话,往四周看了看,终于发现了裴秀珠。   “二嫂……”   萧如兰面上有些微微的惊慌。   然相比之下,荣安却稍显淡定了些,慢慢起身与她行了个礼道,“见过肃王妃。”   就仿佛……她早知裴秀珠在这里一样。   裴秀珠忽然有点怀疑,方才那话,难不成是故意叫她听见的?   哪知就在此时,一旁又冷不防响起了男人的声音。   “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   这叫萧如兰与荣安吓了一跳,也把裴秀珠吓了一跳。   几人一起找去,发现萧景曜不知何时来了,就立在一旁,神色清冷的看着荣安。 第33章 烤羊腿,菊花酒,就等她……   众目相对, 当属四公主萧如兰与荣安县主最为尴尬。   尤其此时萧景曜面色清冷的看着她们,叫人更加心虚。   萧如兰先咳了咳,僵硬的打招呼道, “二哥……怎么来了?”   是啊, 裴秀珠也想知道,他怎么忽然来了。   萧景曜却并未不答, 只是又开口问荣安,“为何不把话说清楚, 也好澄清一下这几年的误会?”   “误会?”   萧如兰看了看两人, 不解道, “什么误会?”   荣安却忽然变了脸色。   但, 还是没有说话。   “当初,姑母要将你嫁给大哥, 你说你不愿,却又不敢忤逆姑母,所以请我去与姑母说情。不知为何, 此事传到别人口中,却成了我欲求娶你, 却被你与姑母拒绝。”   萧景曜顿了顿, 又问荣安, “眼看这几年, 误会没有澄清, 反是谣言愈演愈离谱。你就没有想过, 有朝一日要将它澄清一下吗?”   话音落下, 却见荣安微微颤抖起来。   裴秀珠与萧如兰却陷入了震惊之中。   ——原来,事实竟是如此?   传说中的萧景曜对荣安爱而不得,竟是这样?   “姐姐……”   萧如兰还是有些不信, 看向荣安,想要求证。   却见荣安抬头看向萧景曜,凉凉一笑道,“如今,你也如此对我说话了。”   目中微露着湿意,一幅饱含怨怼的模样。   余光似乎还瞥了裴秀珠一眼,就仿佛……她是主使萧景曜来伤害她的凶手一般。   裴秀珠,“???”   有没搞错,她只是个无辜的吃瓜群众好不好!   萧景曜看在眼中,再度凉声道,“本王也不愿如此,但总不能再三被人利用。”   荣安一顿,登时问道,“什么叫再三被人利用?”   语气还好似十分委屈。   萧景曜凉凉一笑,只道,“下次如若在街上看见本王,有话可以直接对本王说,不必去骗秀珠。”   话音落下,就见荣安狠狠一怔。   原来……他知道了?   萧景曜却没再说什么,只是拉起还打算继续吃瓜的裴秀珠,大步离开了。   ~~   马车摇晃,已经远离了魏王府,裴秀珠却还沉浸在刚才的瓜中。   今日萧景曜的话,与那时香梨枇杷提供的八卦,叫她理清了些头绪——   也就是说,当初荣安县主喜欢的是定远侯世子,但她母亲和乐长公主却要她嫁给魏王,她便利用萧景曜,传出他喜欢她的风声,而为了避免兄弟争一女的场面出现,皇帝就没考虑荣安,而是指了姐姐做魏王妃。   荣安也如愿嫁给了定远侯世子,只不过,婚姻并不是很如意。   再有,上回骗她回娘家的也是荣安,听萧景曜的意思,是对方打算叫她在路上碰见萧景曜会见安贞姬,然后去捉奸……   裴秀珠暗暗咂嘴,这女子,到底图什么呢?   难不成是历经欺骗与失望后,又发现萧景曜的好了,所以想尽法子来破坏她跟萧景曜?   啧啧啧……   正无语间,却发现萧景曜也是一副敛眉沉思的模样……   她只当他还在为方才的事不开心,想了想,开口安慰道,“其实今日就算王爷不来,妾身也不会上她的当的。”   萧景曜闻言看了看她,唔了一声,并未说什么。   ——也是,她都不在意他,怎么会为他吃醋生气呢?   “对了,”   忽然又听裴秀珠道,“等会儿回府,妾身有东西要送给王爷。”   萧景曜倒有点意外,问道,“是什么?”   裴秀珠只神秘一笑,“是惊喜,王爷到时候就知道了。”   萧景曜挑眉,还卖关子?   不过如此一来,倒愈发叫人好奇。   好不容易回到王府,下了马车,裴秀珠直接带萧景曜去了膳房。   待来到冰釜边,她道,“王爷先闭上眼。”   萧景曜挑眉,“闭眼做什么?”   裴秀珠瞪眼,“闭就是了,不会吃亏的。”   萧景曜,“……”   好凶。   只好乖乖听话闭上眼。   紧接着又听见她道,“张嘴。”   这次不敢问东问西,只乖乖张了嘴。   只觉的忽的一下,口中被塞进一口凉凉软软的东西。   他一愣,睁眼来看,却见裴秀珠眸子亮亮的的看着他,一脸期待的问道,“好吃吗?”   那丝冰凉已经在口中划开,成了包含乳香的甜甜的味道,中间还夹着一点蜜瓜碎,清新细腻,柔软蓬松在唇齿间交织体现。   萧景曜如实点头,“好吃。”   裴秀珠得意笑道,“这就是早上妾身提的食盒里的东西。”   ——今早出发去魏王府时,萧景曜见她提了食盒,好奇问她,她却只叫他看了一眼,没叫他尝味。   萧景曜闻言意外道,“那个,不是给了阿瑞吗?”   裴秀珠莞尔笑道,“那个是给瑞儿了,这个可是妾身特意给王爷留的,别人没有份。”   萧景曜闻言看去,只见她手上端了个碟子,碟子上一个小巧的圆形蛋糕,除了方才喂给他的,果然没有缺口。   不知为什么,口中虽然是冰凉的感觉,但萧景曜忽然觉得,心里挺温暖。   ——专门为他留下这样的美食,是不是说明,在她心里,自己终于有点位置了?   ~~   皇长孙周岁礼过后没几日,便到了重阳。   重阳这一日,民间百姓登高踏青,吃重阳糕,饮菊花酒。   而宫中除过菊花酒,还要举行祭祀礼。   裴秀珠早有准备,一早换了吉服梳妆完毕,便叫丫鬟们准备了两个花盆,小心翼翼的搬上了入宫的马车。   待萧景曜登上马车,见车上除过她,还有两盆花,模样有些似曾相识。   他不禁奇怪,“这是什么?”   “土豆啊,”   裴秀珠道,“就是上回陛下赏的五星报喜,王爷忘了吗?”   原来是土豆。   萧景曜颔了颔首,又奇怪道,“带它们做什么?”   裴秀珠得意道,“妾身上回特意在花盆里种了几颗,时下正好开花,今日重阳,敬献给陛下不是正好?”   萧景曜劝她,“今日以祭祀及宫宴为主,无需特意备礼。”   裴秀珠却坚持道,“礼多人不怪嘛,备一些也无妨。”   萧景曜便由了她,没再说什么。   马车起行,等到达宫中,夫妻俩直接去了今日行祭祀礼的太极殿。   祭祀礼原本庄严肃穆,但今日皇长孙瑞儿也在,小家伙过了周岁,似乎一下长大了不少,见大人们磕头行礼,也好奇模仿,十足的憨态可掬。   众人都被小家伙逗乐了,就连不食人间烟火的皇帝,也罕见的露出笑意。   皇后更是高兴,抱了亲孙许久。   见此情景,皇后身边的贤妃忽然道,“听说魏王侧妃也有了身孕,魏王府真是人丁兴旺,待到明年,就多一个小家伙了。”   皇后闻言颔首,“是有这么回事。”   十分满意的样子。   裴秀珠闻言,暗暗瞧了眼不远处的姐姐,忍不住心间暗叹,魏王侧妃有了身孕,姐姐要操心的事又多了些了。   正想着,却冷不防的听见贤妃点她的名,“肃王妃还没喜讯吗?”   裴秀珠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怎么总有人那么爱管闲事呢?   “尚未。”   她勉力撑出笑容回答。   哪知贤妃又笑道,“那肃王妃可要加紧些了,为皇室开枝散叶,也是你的职责之一。不然就请皇后娘娘帮肃王留意,看朝中可有合适的贵女做侧妃了。”   语罢,还笑着看了看皇后。   裴秀珠忽的明白了。   贤妃是四公主萧如兰的生母,听说最近正在抱皇后大腿,张罗着要给四公主觅一个好驸马。   所以,这话没准是替皇后说的。   果然,就听皇后开口笑道,“人家小两口感情好着呢,子嗣还不是早晚的事?”   语罢却忽然又问裴秀珠,“对了,上回宫中下发的舞姬,在你们府上如何?”   话到此可就太明显了,皇后这是一直记着上回舞姬的仇,趁这时候要拿出来要敲打她呢。   不过,幸亏今日做了准备。   裴秀珠笑道,“说起来还要多谢母后,那二位姑娘聪明能干,真是帮了臣媳不少忙,有了她们,火都烧的更旺了。”   皇后,“……”   这臭丫头,存心气她!   正要再说话,却被裴秀珠抢了先,对皇帝道,“今日,臣媳正有东西想要敬献陛下。”   皇帝正对皇后与贤妃阴阳怪气的一唱一和感到无聊,听她这样说,倒来了些兴趣,便问道,“是何物?”   裴秀珠朝门外吩咐了一声,立时有宫人将两个花盆抱了进来。   她笑着介绍,“上次在上清园,陛下赏赐臣媳五星报喜,臣媳不敢怠慢,在家中好好呵护,竟然开枝散叶,今日借此节日,特意敬献陛下‘十星报喜’。”   十星报喜?   众人看去,两个花盆里各开了一朵花,一朵是五星,两朵加在一起,可不就是十星了。   且别说,她的花看起来,好似比上回皇帝御赐的那盆还要更大一些呢。   说实话,皇帝本就一直为了五星报喜赐给她的事遗憾,没想到今日还有双倍送上门来,立时赞道,“不错,养得很好。”   语罢又借机训导众人,“肃王妃孝心可鉴,你们难道不该效仿?”   众人,“……”   只好纷纷应是。   啧,还真是人在昏昏睡,锅从头顶掉啊。   如此情景,皇后还怎么发难?   只好硬是憋着气,面上却还笑着夸了裴秀珠两句。   生生将方才的话给咽了下去。   ~~   祭祀礼完毕,菊花宴便开始了。   今日是家宴,没有外人在,皇室一大家子便没有分坐。   重阳糕,菊花酒,清蒸膏蟹,火炙羊腿,都是宫廷标配重阳菜式。   听闻宫中的炙羊腿最为有名,裴秀珠今日可谓满心期待。   只是,羊腿才上桌,还没等她尝到口中,却听魏王忽然同萧景曜道,“有桩要事正想问你,昨日户部清账,查出国库缺损三百万两,说是你支走的,可有此事?”   三百万两可不是小数目,众人闻言,不禁都看了过来。   萧景曜淡声道,“今日家宴,还是先不要谈政事吧。”   魏王却语重心长道,“这不是笔小钱。”   话音罗西,皇帝也皱起了眉。   萧景曜搁下筷子,不紧不慢道,“上月边关换防,此一部分为换防军饷,另外,今年边关严寒提前,要购置军衣粮草等,兵部上奏的折子在户部压了近半个月,兵部主事无法,前两日直接找到了我,我便应允了。”   说着,他坦然看向萧景明,“账目已于昨日递到了户部,他们还未交由大哥看吗?”   萧景明却一笑,“便是这些加起来,也用不了这么多的银子。”   萧景曜道,“还有上半年的军饷,一直拖到前几日还未发,户部一直挤压奏折,致使军中怨声载道。我正想问问,何故要拖着军饷不放?军心一旦溃散,边防便会形同虚设,这一点,大哥该清楚吧。”   户部是萧景明的主场,这话正是问对了人,萧景明一时无话可说,只好咳了一声,道,“户部管辖事务多,大约近来有些忙不过来。”   萧景曜却又对皇帝道,“说起来,户部大约是有些问题,上回上清园栏杆断裂一事,儿臣已经查出了结果。”   此事关乎神鸟“金乌”,皇帝故而印象颇有些深刻,闻言便问他,“是怎么回事?”   萧景曜道,“上清园六年前重修,国库为此支出一百万两白银,据账目记载,大部分用于石材木料及园中珍稀花木的采购,其中最大的支出,便是用于修建石阶栏杆等的汉白玉。”   “但这些时日,儿臣请来各地专业工匠对园中所有石材一一勘测,发现园中真正的汉白玉不过两成,其余则多都是以白砂及白云石粘合而成。但不知为何,当初竣工之时,竟无人发现异常。”   就算再怎么不关心世事,如此挑战皇权威严的事,叫皇帝终于无法无动于衷,登时皱眉怒问,“当时是谁负责此事?”   萧景曜道,“负责此事的,是当年的工部主事柯兴材,即现如今的户部左侍郎。”   柯兴才?   魏王狠狠一顿。   户部一向是他的势力范围,而这柯兴才,则是近年来他最倚重的大臣。   登时,就见皇帝将目光投到他身上,冷声问道,“此事你可知情?”   魏王心间一顿,忙道,“儿臣不知此事。”   皇帝沉声道,“令都察院介入,严查此事。”   萧景曜应是。   萧景明也只得跟着应了声是,余光瞥向萧景曜,忍不住咬牙。   ——那上清园栏杆一时过去近四个月了,他都忘了还有此事,却没想到,原来萧景曜一直在追查,且居然查到了柯兴才的身上。   柯兴才一旦倒下,便如同断了他一只胳膊……   正愤恨间,却听萧景曜又道,“还有一事,儿臣也想同父皇禀报。”   皇帝又看过来,“何事?”   “上回马球赛场疯马之事,只怕也有内情。”   话音落下,魏王又是一怔。   “什么内情?”   皇帝已经开口问道。   便听萧景曜道,“马儿不会无故发疯,更何况那日比赛的马,先前都经过严格训练。事后有马夫发现,有几匹的身上有被尖锥扎刺的痕迹,所以那日疯马之事,未准是有人故意为之。”   话到此,萧景明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萧景曜的话却还没说完,“那日父皇母后,皇室宗亲,外宾使臣及朝中文武都在场,其目的是什么,该值得深究,前些日子外宾还在京中,加之高丽公主一事,苑马寺压着没敢上报,眼下没了外人,该好好查查此事了。”   “或许此事与高丽公主之死一样,都是那东倭干的。”   他话音才落,萧景明就忍不住道。   萧景曜看向他,“当时东倭并未参赛,根本没有进入赛场的资格,理应接触不到赛马。”   萧景明道,“他们理应也接触不到贞姬公主,还不是……”   话未说完,却察觉到一股冰冷的目光,萧景明一顿,抬眼去看,见皇帝正沉沉的看着他。   他一顿,一时不敢再说什么。   只听皇帝对萧景曜道,“你去查。”   萧景曜应是。   至此,他的要事说完了,萧景明一时也没了话。   宴席也本该继续下去了。   哪知“啪”的一声,将众人吓了一跳。   抬眼去看,却是皇帝搁下筷子,起身拂袖而去了。   众人傻了眼。   原地等了一会儿,但见来了名小太监向众人禀报,说皇帝觉得心烦,闭目修行去了,今日菊花宴取消。   众人只好都纷纷起了身,各回各家了。   ~~   裴秀锦带着瑞儿先行离开,萧景明则被皇后叫进了凤仪宫。   四下无人,皇后也不必遮掩,直接训道,“你近来愈发沉不住气了,如此下去,只怕要坏事。上回在驿馆时你便太急切,叫你父皇起了疑,如今还不知韬光养晦,何故要去招惹他?”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日若非萧景明主动找萧景曜的茬,萧景曜也不会接连反击他,如今惹得皇帝下令叫萧景曜去追查,岂不等于自己主动送上门去?   萧景明也是头疼,却忍不住狡辩,“儿臣也不知他竟暗地里做了这么多事,都是他跟他媳妇最近风头太盛,叫人难以咽下这口气。”   闻言,皇后也忍不住叹道,“是本宫看错了,没想到那裴秀珠竟然这么会笼络人心。早知如此,就不该指这门婚事。”   顿了顿,却又再教训萧景明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来日方长,在别的地方多想办法就是了。而今之计,一是要赶紧舍弃柯兴才;再者,要赶紧将马球赛时痕迹销毁,别叫他查出什么来。”   断臂还能再生,但若把冲撞圣驾的罪名落在头上,可就麻烦了。   萧景明赶紧应是。   ~~   马车一路往肃王府行去。   裴秀珠想起方才宴间情景,还有些担心,问萧景曜道,“陛下方才气的连饭都不吃,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萧景曜却淡定道,“身为一国之君,本就应负担天下诸多麻烦事。”   他的父皇已经逃避了许多,也该时不时叫他清醒一下,别忘了肩上职责才是。   见他这般无所谓,裴秀珠便也不再担心了。   只是没过多久,忽然听见“咕噜”一声。   很明显,是从人的肚子里传出的。   萧景曜很自然的看向裴秀珠。   裴秀珠委委屈屈的摸着肚皮,“妾身饿了。”   ——方才被他同魏王唇枪舌战吓的心惊胆战,根本没敢吃东西,光闻味了。   萧景曜被她逗笑,道,“想吃什么?”   裴秀珠认真的想了想,“方才的羊腿闻起来好香,可惜就是没吃几口……”   “回家吃吧。”萧景曜道。   “好主意。”   裴秀珠眼睛一亮,她虽没烤过羊腿,但烤羊肉串很在行,料想应该差不多,可以挑战一下。   于是待回到府中,便立时命人取了四条新鲜羊腿。   羊腿不比羊肉好入味,她便先用大小茴香花椒圆葱姜蒜等熬了一锅卤汁,将羊腿放进去腌制。   再架一盆炭火,等羊腿腌制的差不多了,就可以上火烤了。   今日萧景曜似乎很有些闲情,居然一直待在后院看她忙活,待见炭火燃的差不多时,竟然还亲自帮她烤了起来。   看他不疾不徐的将羊腿在炭火上来回翻面,不一会儿,便烤的滋滋作响,裴秀珠惊奇道,“王爷也会做饭?”   萧景曜如实道,“不会,但行军打猎时烤过猎物。”   裴秀珠了然。   趁他翻动期间,她拿了刷子往羊腿上仔细涂混了酱油与蜂蜜的秘制酱料,很快,便有香味四散,羊腿的表皮也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   不过,此时内里并没有熟透,还需耐心等待一阵。   两人一个翻面看火,一个涂酱撒料,配合的还挺默契,眼看日头渐渐偏西,羊腿已经缩了好几圈,外皮焦黄,香味诱人,便可以开吃了。   裴秀珠拿来一把小刀,小心割下一块肉,放进口中嚼了嚼,登时眼睛一亮。   唔,羊皮酥脆,羊肉软糯而细嫩,蜂蜜与炭火的香味渗透其中,更有她独家的烧烤料去膻添味,不知比宫宴的好吃到哪里去了!   尤其直接坐在炭火边开吃,更有一种原始直接的风味。   再看看萧景曜,已经直接拿起一根来啃了,豪放的吃相一点也不粗鄙,反而透着一股潇洒劲。   裴秀珠心痒痒的,干脆也扔了小刀,学着他的样子直接去抓羊腿。   哪晓得竟忘了这羊腿是才离火的,手才触上去,登时被烫的嘶了一声。   随着她这一声,萧景曜立时看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好烫。”裴秀珠一边甩手,一边嘶拉嘶拉的。   萧景曜闻言搁下手中羊腿,道,“本王看看。”   这倒叫裴秀珠不好意思起来,忙摇头,“没事没事。”   自小喜欢下厨,烹炸蒸炖不知被烫过多少次了,这点小疼并不算什么。   萧景曜却十分认真,硬是抓过她的手查看起来。   她白嫩的掌心有一处红红的地方,应该就是这了,他吩咐福厚,“取烫伤药来。”   福厚应是,赶忙去了。   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从前哪儿见过王爷这么心疼过别人?二位主子真是应了那句“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福厚一路小跑,转眼就把烫伤药拿了过来,看他跑得气喘吁吁,裴秀珠还有些不好意思,对萧景曜道,“妾身真的没事,等会儿就好了。”   语罢在羊腿骨上垫了块帕子,拿起来继续啃。   唔,果然还是大口吃着爽,满口都是羊肉的浓香,真是过瘾!   她兀自吃着,萧景曜却捉过她烫到的那只手,硬是打开药罐,给她涂抹起来,口中无话,神色认真,侧脸十分迷人。   裴秀珠一边嚼着口中的羊肉,一边看着他,见他手中动作仔细又细腻,仿佛自己是什么宝贝一样,忽然就觉得,还挺幸福的。   替她上好药,萧景曜又叮嘱,“这几天不要碰烫的水,否则会疼。”   裴秀珠点了点头,他这才又继续吃自己的羊腿。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头顶皓月初升,叫这深秋的夜清冷又透净。   天气有些凉,但盆中炭火未熄,坐在旁边还有些暖和。   裴秀珠忽然道,“这样好的羊腿,怎能没有酒呢?今日重阳,该喝菊花酒才是。”   说着便吩咐红豆去取酒。   萧景曜挑眉,“你的酒量……”   裴秀珠不以为意,“自己家中怕什么?”   喝醉了倒头就睡就是了。   “也是。”   萧景曜颔了颔首,没再说什么,只是目光忽然幽深起来。 第34章 羊肉面片,煎饼果子,王……   很快, 红豆就将菊花酒取了来,给二人小心斟好。   裴秀珠主动举杯邀道,“王爷尝尝, 这可是妾身自己做的。”   萧景曜便端起酒杯, 尝了一口。   唔,菊香浓郁, 清凉中透着一丝甘甜,入口热辣, 滑入腹中, 却叫浑身舒爽。   目光瞥向身边, 却见裴秀珠正端着酒盅小口小口的抿, 一边被辣的哈气,一边往嘴里塞烤羊腿, 一副豪爽的模样道,“过瘾。”   萧景曜被逗笑,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拿起羊腿慢慢吃。   夜色还长,不急。   然而, 事情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 裴秀珠已经啃完第二根羊腿, 菊花酒也喝了三盅, 仍然没有出现醉态。   甚至忽然道, “吃羊腿, 怎么能不来碗羊肉面片呢?王爷稍等。”   语罢竟转身进了小厨房。   萧景曜, “???”   怎么会这样?   他一时无法安坐,忍不住起身去了小厨房看。   只见案板上码放着已经和好的面,她腰系围裙, 手执炒勺,熟练的在火上呛香料头,翻炒羊肉,添汤下入萝卜片土豆丁,待汤沸腾,便开始揪面片了。   一条条洁白的面带搭在腕上,她手指翻飞,面片子随之飞进沸腾的汤中,动作堪称行云流水。   面片子在锅里滚上一滚,便可以出锅了。   稍显冷冽的秋风中,羊肉面片四散出诱人的香味。   夫妻俩一人一碗,裴秀珠也没与他客气,先吃起来,一口一口,连吃带喝,别提多香了。   萧景曜,“……”   怎么与预期一点都不一样?   虽说纳闷,但手中的羊肉面片叫人忍不住暗淌舌津,他决定先吃再说。   唔,羊汤鲜香微辣,萝卜片土豆丁咸淡适口,最妙的还是面片,筋道爽滑,愈发凸显出浓厚的麦香。   没过多久,便将一碗都吃完了。   盆中炭火将熄,夜风越来越冷,裴秀珠吃饱喝足,满意的进了房。   萧景曜也跟了进去。   “妾身先去洗个澡。”   她脚步轻盈的去了浴房。   萧景曜挑眉。   今夜还真是……奇了怪了。   没过多久,她便洗好出来了,萧景曜抬眼望去,只见她双腮透粉,皮肤白嫩,仿佛夏日的蜜桃,别提多诱人。   不管了,没醉就没醉吧。   他喉头暗滚,也忙去了浴房。   而洗好出来,却见裴秀珠已经躺去了榻上。   萧景曜走上前去,担心她睡着,轻轻唤了一声,“睡着了?”   裴秀珠翻过身来朝他,面颊泛着酡红,一双眸子眨了眨的,直盯着他看。   他奇怪道,“在看什么?”   没成想她竟弯唇笑了起来,“王爷真好看。”   语罢,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这个模样……   萧景曜暗自挑眉,这是终于有酒意了?   他心间一动,将她的手握在手中,又顺势在榻上坐下,低声问道,“那,你可喜欢?”   裴秀珠傻乎乎的笑,“喜欢呀。”   语罢竟然撑起身子,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   萧景曜一怔,胸腔里头瞬间燃起了火,在她重又躺下之前,一把拢住她的腰身,低头吻了下去。   没成想,她竟主动揽上他的肩膀,热烈回应起来。   热和情谐的程度,前所之未有……   萧景曜得了鼓舞,动富作强也愈发热烈。   嗯,这样的醉意,也是甚好。   甚好。   ~~   一夜汹涌,可想而知。   第二日,萧景曜早早起来去了前院。   裴秀珠一夜宿醉,又被折腾了大半宿,早上便多赖了会儿床。   待到丫鬟们服侍她起床时,她忽的想起一事。   ——昨夜半梦半醒间,她似乎隐约感觉到,萧景曜曾轻轻抚摸她的小腹。   思及此,心间不由悄悄一顿。   他这莫不是……在暗示什么?   他想要孩子了?   “你们说,男子会很想当爹吗?”   自己拿不定主意,她便同丫鬟们讨论。   湘莲小机灵鬼最先反应过来,忙道,“当然了,不信主子想想,但凡每家有个添丁的喜事,还不是当爹的那位最得意?男子成了亲后肯定想当爹。”   红豆也道,“不是有句话,老来得子是大喜吗,男子们无论多大,都想当爹呢!”   啧,这倒也有道理。   裴秀珠不禁陷入沉思。   ——打圆房到现在也有三四个月了,萧景曜每晚勤恳耕田,她这个地里却没个动静,难不成真要去看看大夫?   她是个说干就干的人,待吃罢早饭就将府医传到了跟前。   岂料给她瞧过一番后,老大夫却道她的身体没什么毛病。   “王妃莫急,这怀孕生子也是要看缘分的,大约时下缘分未到,请您保持好的作息,耐心等待,但时机成熟,相信孩子自可到来。”   听这样说,裴秀珠便耐心等待起来。   只是,眼看一个月过去,她种在花盆里的番茄已经开始爬藤,土豆的秧苗也越长越高,好消息还是没来。   倒是月事又准时报到了。   ~~   入了十月,天气越发寒凉。   十月初二,是裴夫人的生辰,裴秀珠与姐姐裴秀锦一道回了娘家。   裴夫人如今贵为两位王妃之母,京城不知有多少人上赶着巴结,这一日一大早起,丞相府的门槛都差点被踏破,热闹可想而知。   好不容易等到午后宾客陆续散去,娘仨才终于有空说些体己话。   方才宾客在时,裴夫人一直露着体面的笑,眼下没了外人,却忍不住对两个女儿叹起气来。   “你们父亲始终还是偏心那三丫头,先前说禁足半年,一到时日就迫不及待放了出来,三丫头找他哭了一通,他就心软了,这几日绫罗首饰不知给她置办了多少。”   闻言,裴秀锦忙安慰道,“二人总归是骨肉至亲,更何况三妹妹嘴甜会讨人喜欢,爹从小就喜欢她,一时是改不了的。不过,如今她娘已不在府中,府里全由您一人做主,她如今到了这个年纪,找个人家嫁出去,您眼不见为净不就得了。”   “这倒也是。”   裴夫人点了点头,又关问道,“你近来怎么样?听说,侧妃怀孕已有几个月了……”   有过相同的经历,当娘的岂会不知女儿心间的折磨?   然世事如此,无力改变,她便是想安慰长女几句,竟也无从开口。   裴秀锦只淡淡笑了笑,“母亲不必挂心,我如今没什么,往后只要顾好我的瑞儿就好。”   说着又笑道,“秀珠比我有福气,您也可以少操份心了,看得出来,肃王对她很是维护,是个疼媳妇的。”   这话一出,裴夫人又赶忙问裴秀珠,“你可有好消息了?”   自然又是在问怀孕的事。   裴秀珠今次竟然有些心虚起来,摇头道,“没有。”   眼看母亲要叹气,她忙又道,“我已经看过大夫,大夫说我的身体没问题。”   裴秀锦见状,也赶忙安慰道,“这种事急不得,且安心等着,许是孩子还没到想来的时候,未准哪一天就来了。”   裴夫人依然无法宽心,叹道,“这缘分宜早不宜迟,若是来晚了怎么办?”   说着她忽然想起一事,忙对裴秀珠道,“京郊雁鸣山红叶寺,里头的送子观音很灵,当年我就是在那把阿哲求来的,你不妨也去试试?”   ——当年裴夫人连生了两个女儿,眼看那姚氏把裴照松迷的五迷三道,心里那个急啊,听人说起这红叶寺求子很灵,便赶紧去拜了拜。   没想到后来果然生了裴光哲,裴家现如今唯一的公子。   对于此事,姐妹俩都有些印象。   裴秀珠从前只当娘说故事,根本没往心里去,不过今日听娘这么一说,心里却不禁犯起了嘀咕。   ……果真这么灵么?   当然,她面上却仍是一副不太上心的样子,只颔首应道,“晓得了。”   说完这茬,裴夫人顿了顿,忽然极为认真的对二人道,“你们答应娘一件事,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互相帮扶,绝不可自相残杀。”   姐妹俩闻言,心间都是一顿。   她们明白,娘这话,是对近来朝中大事有感而发。   ——上月宫中菊花宴,萧景曜一下甩出两件大案,而经过这些日子的查办,那户部主事柯兴才果然获了罪,也就意味着,魏王与皇后失去了很有力的一条臂膀。   至于马球场疯马一事,虽然最终没有同魏王皇后扯上关系,但萧景曜也借机摘除了他们安插在太仆寺,苑马寺等地的人脉,于他们而言,也是不小的一件损失。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只是兄弟两派相争的开端,往后,只怕会愈演愈恶劣的。   这世道女子以夫为天,裴夫人明白两个女儿的处境,但也实在不愿自己的骨肉有朝一日会到你死我活的局面。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   却听裴秀珠先坚定道,“我与姐姐先是姐妹,才是他人的妻子,姐姐不会那样待我,我也不会那样待姐姐的。”   话音落下,裴秀锦也点了点头。   “母亲放心,绝不会出现那种事的。”   ——近来的变故她都清楚,却从未替魏王紧张过。   她倒真的希望,最后赢得是肃王。   ~~   自打从娘家回来,裴秀珠一直在想红叶寺的事。   见她一副有心事的样子,红豆湘莲便关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裴秀珠咳了咳,顺势问她们,“你们可听说过红叶寺?”   湘莲点头道,“听过,是在雁鸣山上,那里的送子观音最有名了。”   裴秀珠挑眉,连湘莲都知道,看来确实有点名气。   又听红豆道,“对了,雁鸣山盛产柿子,听说京城稻禾香的柿饼都是用那里的柿子做的。”   咦,有柿子?   裴秀珠眼睛一亮,这还可以考虑考虑嘛。   到了晚间,上榻以后,她便同萧景曜道,“妾身想去趟雁鸣山,听说那里的柿子可好了。”   萧景曜正倚在床头看书,闻言只道,“叫别人去摘就成了,雁鸣山在京郊,何必大老远跑去。”   裴秀珠顿了顿,只好又道,“听说那里风景也不错,妾身今年,除过宫中,上清园及娘家,就没出去玩过,想顺便去看看嘛。”   萧景曜这才搁下书本,问道,“你自己去?”   裴秀珠嗯了一声,“不然,王爷也有空去吗?”   萧景曜想了想,颔首道,“后日有些空闲,可与你一道。”   裴秀珠欣然点头,“好啊。”   如此到了后日,裴秀珠便早早起了床。   难得能出去玩,还不必应酬这个那个,裴秀珠心情愉悦,特意进小厨房做了几个杂粮煎饼。   白面绿豆面小米面掺在一起调成糊糊,上鏊子薄薄摊圆成饼,打一颗鸡蛋,放两片煎熟的里脊肉,涂秘制酱料,再裹上些提前调好的豆腐皮黄瓜丝土豆丝,整齐卷好,便大功告成了。   时间有限,出发在即,她直接提着上了马车,主动分了萧景曜两个。   知道她一早就在忙活,萧景曜早已充满期待,待看清油纸里包的东西,不禁好奇道,“这是什么?”   “杂粮煎饼,”   裴秀珠笑道,“白面豆面小米面做的,对身体很有好处的。”   语罢,便先吃了起来。   萧景曜也跟着开吃,第一口下去,便尝到了各种杂粮的香味。   再吃几口,又尝到了豆腐皮黄瓜丝土豆丝,还有蛋跟里脊,口感有些是爽脆,有些是柔软的,带着各自的香味被包在柔软的饼皮里,还被缀以浓香微辣的酱料,实在非常可口。   裴秀珠问他,“好吃吗?”   萧景曜颔首,“好吃,不过,这里也放了土豆?你的土豆还有剩下的吗?”   还替她操起心来了。   裴秀珠笑道,“有啊,妾身上回收完,又在盆里种了一些,年底就又可以收啦,就算不是天天吃,时不时尝尝鲜也可以啊。”   萧景曜唔了一声,放心的继续吃起来。   雁鸣山比上清园还要远,一大早出门,待到时,已经是日头中天了。   二人下了马车,却见漫山遍野一片红叶,与苍茫的山石互相映衬,形成强烈的色彩对比。   而在红叶之间,还能看到一个个火红的柿子坠在枝头,如小灯笼似的,别提多诱人了。   萧景曜环顾群山,问裴秀珠,“今日要摘多少?”   裴秀珠却指了指山腰,道,“听说那里有个红叶寺,咱们先去看看吧,柿子等会儿再说。”   语罢,便拉着他径直上了山路。   萧景曜不明所以,只好跟着她爬山,又走了约两盏茶的时间,终于到了红叶寺。   别说,此地虽偏远,但香火倒还很旺,二人一路行来,总能陆续见到上山下山的香客。   待踏进去,见神像前正有人在磕头,裴秀珠也去磕起头来。   萧景曜却没有这习惯,连殿门都没进,只是立在一旁,打量寺中建筑。   身边的一位老妇人磕完头,瞅见裴秀珠只有一人,再回头看看,萧景曜正在门外立着,没事人似的,不禁道,便,“这位娘子,可是来求子的?”   裴秀珠一怔,忙应道,“是啊。”   那老妇人劝道,“既是夫妇二人一起来的,便要一起求才更好。”   是吗?   裴秀珠闻言想了想,起身拉了萧景曜进来。   “爷陪我一起许愿吧。”   她取了香递给他,“人家说要夫妻二人一起求才好。”   萧景曜初时还有些不想接。   裴秀珠杏眼一瞪。   他只好先接了过来,陪她一起敬香磕了头。   但见她闭目祈求,一副虔诚模样,待到起身出了寺外,他便问道,“你今日是特意来烧香的?”   既然被他瞧出来了,裴秀珠便点头道,“听说这里很灵,既然来了,就求一求嘛。”   “求什么?”   他又问。   裴秀珠咳了咳,“求子女。”   萧景曜微顿,她居然……主动来拜神求子女?   这是不是意味着……   已经开始在意他了?   哪知下一秒,却见她忽然高兴道,“现在可以摘柿子了!”   便蹦蹦跳跳往前跑了。   萧景曜,“……”   好像想多了。   对她而言,还是柿子比较重要。   默默叹了口气,只好也抬步跟了上去。   ~~   漫山遍野都是红柿子,有些低处的被人摘了,高处的依然挂在枝头。   萧景曜带着近卫,随手指了高和高锐兄弟俩。   二人几下就爬到了树上,矫健的身姿惹得红豆湘莲几个看直了眼。   高和高锐在树上摘,红豆湘莲在树下捡,不多时,已经摘满了五筐。   这些做甜柿子酱,柿饼都够了,裴秀珠发话道,“可以了。”   高和高锐便从树上下来了。   待将柿子抬上马车,已经中午。   早上的杂粮煎饼已经消化完了,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只不过这荒山野岭,那红叶寺也只是个小庙,没有招待外人的斋饭,看来只能自己动手了。   好在山间可不缺吃的,裴秀珠问高和高锐,“你们可会捉鱼?”   两人一愣,如实回答,“会的。”   裴秀珠便笑道,“方才见水潭里有肥鱼,你们去捉几条来。”   捉,捉鱼?   两人互相看看,见萧景曜也没反对,只好应是,乖乖去了水潭边。   不得不说,两人功夫了得,捉鱼也不在话下,不多时,便提了十几条肥鱼回来,有鲤鱼鲫鱼,竟然还有鳜鱼。   裴秀珠又叫他们将鱼收拾了,在旁生好篝火。   接下来,她便可以大展身手了。   肥鱼用树枝撑开上火烤制,这时节鱼儿都在养膘,并不用另外刷油,不过一会儿,鱼身上便泛起油泡,滋滋作响。   眼看七八成熟时,裴秀珠叫红豆拿出一个布包,从内掏出几样调料,开始往鱼身上洒。   很快,鱼身上就飘起了椒盐,孜然的香味。   萧景曜好笑道,“你出来登山拜神,还随身带了调料?”   “那当然,”   裴秀珠道,“这是美食家最基本的素养,不然王爷等会儿上哪儿吃到好吃的鱼。”   萧景曜无言以对,只能生出满腔钦佩。   再稍等片刻,待鱼身已经变成焦黄色,便可以开吃了。   裴秀珠给萧景曜分了三条,留了自己的,还有丫鬟们的,最后又大方招呼高和高锐,“你们捉鱼辛苦,一起吃。”   二人初时不敢应。   但见萧景曜并未说什么,而裴秀珠身边的红豆湘莲也吃了起来,这才敢上前拿鱼。   咳咳,其实早已经被香味馋的暗暗流口水了。   此时试着尝了一口,不出意外的都是两眼放光。   ——鱼皮酥脆,鱼肉软嫩,没有丝毫的腥味,反而纹理间充满了浓厚又奇特的香味。   不错,就是从前总能在王府中闻到的那种烤肉的香味。   原来竟是这样的味道,实在是太好吃了!   ~~   风景美,吃起东西来也格外香,不过多时,鱼就已经全部吃光。   今日拜了神,还摘了柿子,称得上收获颇丰,裴秀珠心满意足,叫人扑灭了余火,与萧景曜登上马车,准备回家。   正值午后,随着马车的颠簸,裴秀珠犯起了困。   见她眼皮已经开始打架,萧景曜笑道,“睡会儿吧。”   她唔了一声,歪在榻上睡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正睡得香甜之际,马车忽然一下猛烈颠簸,将她给颠醒了。   裴秀珠睁了睁眼,脑间尚处于一片迷糊之中,却听车窗外有人大喊道,“山贼来袭,护好主子车驾!”   山……贼?   什么???   山贼!!!   裴秀珠登时一个激灵醒的彻底,未等问一问萧景曜,哪知下一秒,马车却又是一下剧烈的颠簸,直接把她从座位上颠了起来。   裴秀珠惊呼一声,落下的瞬间,身旁的萧景曜一把将她拉住,才没叫她摔在地上。   从前山贼的故事听得不少,但今日这般情景,却还是头一次碰见。   裴秀珠惊惶看向他,“王爷,怎么会有山……”   未等说完,却有一根羽箭从窗外飞入,直直朝她射了过来。   裴秀珠脑间一片空白。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那个瞬间,萧景曜将她紧揽在怀中,忽的猛一转身,叫她躲过了箭头。   而那只羽箭,却直直射进了他的后肩。 第35章 鸡肉馅饼,蹄花汤,某人……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   初时, 裴秀珠还有些迟钝。   直到鼻尖闻见了清晰的血腥味,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抬眼循去, 就见萧景曜肩上正扎着一只羽箭。   “爷, 爷你中箭了!”   她禁不住失声大叫。   而声音传到马车外,厮杀声顿时更加猛烈了。   萧景曜却只是微微皱了下眉, 咬牙道,“没事。”   语罢, 又朝外吩咐道, “留活口。”   侍卫们齐声应是, 厮杀声仍在继续。   而他肩上的血也仍在流, 眼看着就淹湿了一片衣裳。   裴秀珠这才想起,他需要包扎, 于是手忙脚乱的要扯下贴里,哪知费了半天力气也没撕开口子。   越着急越干不好,她心里怨恨自己没用, 竟吧嗒吧嗒掉下了泪来。   萧景曜余光瞥见,心间稍感意外, 只好安慰道, “没事, 不要怕。”   裴秀珠点了点头, 又想起用牙来咬, 好不容易终于把贴里撕开了口子, 扯了条棉布下来, 手忙脚乱的要给他包扎。   然而那根箭还扎在他肉里,直叫人触目惊心,无从下手。   所幸没过多久, 车外的厮杀声也渐渐停息,马车重又快速奔跑起来。   ~~   好不容易回到王府,府医立时赶来诊治。   裴秀珠在旁,亲眼看着府医给萧景曜剪开伤处的衣裳,内里的情形一下出现在眼前,   ——那箭头深深扎进他的皮肉中,血色已经漫出一大片,甚是狰狞。   府医查看一番,对萧景曜道,“幸好箭上无毒。”   萧景曜冷笑道,“既要伪装成山贼打劫,如若放了毒,可就暴露了。”   裴秀珠闻言一顿,如此说来,那些人不是山贼?   那会是谁?   难道是……魏王,皇后?   左长史邹延道,“殿下受伤非同小可,此事绝不可轻易过去。”   萧景曜颔首,道,“立时上报宫中,要求严查。”   邹延应是,忙去了宫中。   萧景曜又吩咐高和高锐,“你们也去。”   去做什么 ,不必明说,二人已经明了,也齐声应是,出去了。   而此时,府医已将伤口周围清理完毕,又对萧景曜道,“这箭头需要拔出,请王爷忍住疼痛。”   萧景曜颔首。   府医便挽挽袖子,要给他拔箭了。   裴秀珠心间一紧。   那箭头之深,只见老大夫皱着眉,咬着牙,卯足了力气,才将其拔出来。   而就在那瞬间,伤口处的血又随之涌出来一些,叫裴秀珠忍不住闭了下眼。   然萧景曜从头到尾却只皱了皱眉,竟没有哼过一声。   大夫忙着给他止血包扎,她忍不住小心关问道,“王爷觉得怎么样?”   一定疼坏了吧呜呜。   萧景曜只道,“本王还好,这里没什么,你先回去歇着。”   话音落下,府医也同她道,“王妃先回去歇着吧,王爷的箭头已经拔除,待小的给王爷止血上药便是,王爷接下来要好好休息。”   裴秀珠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除了碍事一点用处也没,只好问府医,“王爷现在可能吃些什么?”   府医道,“戒荤腥油腻,忌辛辣,及羊肉,河鲜等发物即可,可以吃些补血食材。”   裴秀珠便点了点头,同萧景曜道,“那妾身回去给王爷炖个补血汤。”   萧景曜颔了颔首,唇色微有些苍白。   裴秀珠就赶紧回了后院,脑间一边思索补血汤的食材及做法。   她离开后,左右无人,右长史范深试着对萧景曜道,“今日,王爷是陪王妃去的雁鸣山,此事与王妃……”   “不会。   萧景曜一口否定。   ——方才,那箭直直冲着她去,她傻傻的都不知道要躲,若非他反应及时,此时还不知是什么后果。   ~~   一个时辰后,邹延踏着暮色赶回王府覆命。   “王爷,陛下已经知晓此事,当即下令严查,还另外指派了御医前来。”   萧景曜道,“本王已经上好药,御医先免了,魏王是什么反应?”   邹延道,“魏王方才急匆匆入了宫,但陛下未见,只好入凤仪宫参见皇后,估摸,此时正在商议对策。”   萧景曜颔了颔首。   却间右长史范深凝起眉来,道,“依王爷之见,此事会是魏王的手笔吗?王爷才摘除了其不少党羽,此时出手,不会太明显吗?”   邹延却一笑,“他们不是素来如此吗?”   反正以前几次魏王的行径来看,本就不是做大事的料。   萧景曜却凝起眉来。   范深的怀疑也有道理。   ——就算萧景明近来轻率莽撞,但皇后却堪称老谋深算,刺杀这样蠢的办法,便是萧景明有念头,皇后也应该会阻拦的。   但,如若不是他们,又会是谁?   一时没有头绪,他暂且对二人发话,“这几日本王休养,若有上门者,你们代为应付,大事仍拿到本王面前。”   邹延与范深应是。   且如此也好,先静观事态,左右现如今,有人该比他们更紧张。   ~~   凤仪宫。   没能见着皇帝,萧景明只好赶紧去了凤仪宫求见母后。   哪知才一见面,皇后伸手就是一记耳光。   “蠢货,这个时节出手,且还失手了,莫不是要全世界都知道是你干的?本宫前些日子的话,你都听到哪里去了?”   萧景明又急又委屈道,“母后难道也怀疑是儿臣?儿臣可以对天发誓与此事无关!”   皇后闻言一顿,“不是你?”   萧景明都快哭了,捂着脸道,“儿臣再恨他,也知此时出手不合适,母后的话儿臣一直记在心间,怎么会做这等蠢事?”   母子之间不会有谎话,皇后这才信了。   然而随之却更加奇怪起来,“那是谁?”   萧景明哼道,“没准是他自己使苦肉计,以此来栽赃陷害儿臣。”   皇后叹道,“总归他眼下没事,你却成了全天下最为被动的人,这几日一定要打起精神。而今之计,只能希望你父皇不要轻易被蒙蔽。”   萧景明闻言,顿时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方才儿臣去求见,父皇都不肯见儿臣。”   皇后闻言,冷笑了一声,“这么多年,他嘴上不说,心里果然还是念着那个女人。”   不过,活下来的才是胜者,再怎么念,他们二人也无缘再见了。   ~~   费了一个多时辰,猪骨汤终于熬好了。   裴秀珠小心放进食盒,提去了前院。   夜幕已经降临,府中华灯初上,她踏进房中,见萧景曜正靠在床头看书。   听见声音,萧景曜抬起头来。   只听裴秀珠道,“王爷,妾身做了补血汤。”   说实话,自打回府到现在,萧景曜已经接连喝了几碗苦药,他现在并不想再喝东西了。   但裴秀珠已经打开了食盒,揭开了汤盅的盖子,一时间顿有一股香味弥漫在房中。   他于是咽下话,颔了颔首,等着她将汤端到近前。   “王爷可能自己吃?”   她坐到他的床边,小心问道。   萧景曜有些好笑,这是当他受了多大的伤,那箭伤在左肩,他的右臂还是能动的。   原想说可以,哪知没能开口,她已经拿起调羹舀了一勺汤,道,“还是妾身来喂您喝吧。”语罢还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   不知为何,萧景曜忽然将话咽了下去,张开嘴喝了她送到嘴边的热汤。   唔,入口是猪骨的香味,还有些许药香掺在其中,咽到肚子里,叫人五脏六腑甚为舒坦。   “好喝吗?”她小心问道。   萧景曜点了点头,“不错。”   裴秀珠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喂他。   她一勺一勺的喂,他便一口一口的喝,很快,便将汤盅里的汤都喝光了。   裴秀珠搁下碗,又来关问他,“王爷伤口可还疼?”   萧景曜本来想摇头,但顿了顿,却嗯了一声,“有点。”   却见她一下就皱起眉来,颇为内疚道,“都是妾身不好,好好地去什么红叶寺?今日若不是王爷,妾身肯定就死了……都是妾身不好。”   说着说着,她竟然眼眶泛起了红。   萧景曜不由有些慌,毕竟本意不是想叫她哭的……   只好道,“不关你的事,不必往自己身上扛,不要哭了……”   本想说不疼了,但是咬咬牙,还是忍住了。   好在他的娇妻不是哭包,擦了擦泪,又问他道,“王爷肚子可饿?想不想吃点什么?”   萧景曜,“……”   啧,来自吃货的关爱,也是如此与众不同。   他道,“本王不饿,不必麻烦了。”   裴秀珠哦了一声,“那王爷好好休息,妾身先回去了。”   便要抬步。   哪知又被他叫住,“等等。”   裴秀珠微顿,看向萧景曜,“王爷还有什么事?”   萧景曜咳了咳,“……本王现在虽然不饿,等会儿或许会,时候还早,你不妨在这等等。”   此时不过戌正,确实不晚,裴秀珠便点了点头,先留了下来。   然而他躺在榻上,她在一旁干坐,实在有些无聊,见外间书架上有书,便道,“妾身可否看看王爷的书?”   萧景曜颔首,“可以。”   她便起身去找了两本游记,回到床前看。   此时节已是深秋,今夜窗外秋风瑟瑟,似乎有些冷。   萧景曜咳了,主动道,“不如来榻上暖和。”   裴秀珠其实也有些坐累了,见他床榻宽大,被褥又厚又软,也有些动心,便点头应好,爬了上去。   背上靠着软枕,脚上还盖着他的厚被,可谓十分舒服。只是今日她也累了一天,中途还历经一番惊吓,看没过多久,就打起了哈欠。   眼看时间还早,原还想忍忍,哪知实在熬不过困意,最后脑袋一歪,直接睡了过去。   萧景曜用未受伤的胳膊轻轻将她放平,盖好被子,然后吹熄了灯火,也躺了下来。   窗外,已是光秃秃树杈露在寒风之中,夜空只剩孤月高悬,颇有些冷。   但屋里很暖。   肩上的伤口还有些丝丝作痛,然而听着耳畔那姑娘温柔而绵长的呼吸,萧景曜也渐渐入了梦中。   不过及至半夜,萧景曜忽然又被惊呼声吵醒。   “王爷,王爷救命……”   迷糊中反应过来耳边听见的是什么,他一下睁了眼。   却发现,自己仍在榻上,而裴秀珠紧紧抱着他未受伤的右臂,在说梦话。   “王爷小心!”   她又道了一句,听来还十分紧张。   萧景曜心间一动。   ——她梦见了自己?   而且,清清楚楚的在叫他“王爷”……   终于不是吃食了。   真不容易。   他心间感慨一番,挪动左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道,“没事,本王在。”   话音落下,她倒果真没再喊什么了,继续安然睡了下去。   ~~   第二日。   裴秀珠睡足睁眼,发现身下躺着的不是自己的床。   迟钝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了昨夜的事,她赶紧从床上爬起。   正在此时,萧景曜也入了房中,寝衣外披着锦袍,似乎才从净房里出来。   见她急着下床,问道,“可是本王吵到你了?”   裴秀珠一脸自责道,“妾身昨晚怎么能睡在王爷的床上呢,王爷昨晚在哪睡的?”   萧景曜笑了下,“自然是同你一起在床上睡的。”   裴秀珠愈发紧张起来,忙问,“那昨晚妾身有没有乱动碰到王爷?”   看来还有些自知之明?   萧景曜觉得好笑,却暖声道,“并未,你睡得很好。”   裴秀珠这才放了心,顿了顿,又问他,“王爷可饿了?妾身回去梳洗,顺便给您做早饭。”   萧景曜嗯了一声,昨日喝了一肚子药,确实有些饿了。   “王爷想吃什么?”   裴秀珠问他。   萧景曜想了想,“什么都好,不必太麻烦。”   裴秀珠点头应好,便回了后院。   简单梳洗一番,她快步进小厨房忙活,新鲜鸡肉剔骨熬汤,待鸡汤熬好,再下入泡好的米粒熬煮。   再将剔下的鸡肉切小块拌上葱末,填入调味料去腥入味,包了几个小馅饼,先煎后烤。   等鸡骨粥熬好,鸡肉馅饼也正好出炉。   她又拌了道小葱拌豆腐,一起装进食盒,提去了前院。   到时,府医刚给萧景曜换了药,如昨夜一样,她特意将吃的放在床前,亲自喂他。   萧景曜也就厚着脸皮接受了。   先尝了小半碗鸡肉粥,唔,只觉满口都是鸡汤的醇香,米粒粘稠而软烂,其间缀以葱花解腻提鲜,十分可口。   再咬一口鸡肉馅饼,顿感外皮香酥可口,内里的馅料汤汁丰盈,咀嚼间还能品道鸡肉的鲜嫩,也是好吃极了。   吃完这两样,再尝尝小葱拌豆腐,正是清新解腻,叫人满口余香。   若不是裴秀珠喂得慢,萧景曜大概会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吃完。   不过,就算细嚼慢咽,他也吃了许多。裴秀珠很高兴,道,“王爷气色看上去比昨天好一些了。”   萧景曜微有些心虚的咳了咳,“还好。”   收拾完碗筷,左右长史前来求见。   裴秀珠便主动道,“妾身先回去,等中午再来给王爷送饭。”   总归不忍她太辛苦,萧景曜道,“本王中午还有事,叫膳房准备午膳便好,你先回歇着吧。”   从昨晚她的梦话来看,就知道她昨日也吓的不轻。   裴秀珠点头说好,“那妾身今晚来送汤给您。”   萧景曜倒是应下了。   于是待到入夜,裴秀珠果然又来了。   她今晚炖了蹄花汤。   一整只猪蹄已经炖至软烂,轻轻一扯便离了骨,吃起来软烂可口;汤色白亮,喝起来鲜美至极,最妙的是 ,她特意在汤中放了些芸豆吸油添香,吃进口中绵软醇厚,十分难得。   裴秀珠喂了他一碗汤,而后将汤碗搁到一边,又拿了只蒸笼出来,与他道,“妾身还做了些蒸饺,王爷可要尝尝?”   萧景曜欣然说好。   为了喝她的汤,他今晚就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这时候喝完热汤再吃上一笼蒸饺,正是最好。   蒸饺是猪肉荸荠馅的,加了些小葱去腥添香,裴秀珠怕他吃着腻,还特意倒了碗醋,小心蘸上一点,便喂给他吃。   萧景曜几口咽下一个,直觉皮软馅香,中间还有荸荠清脆的口感,非常可口。   眼看已经接连吃了五六个蒸饺,他叹道,“再这样下去,本王要被你喂胖了。”   裴秀珠莞尔一笑,“王爷要多吃一些,伤口才能好得快。”   语罢又往他嘴里塞了个蒸饺。   萧景曜乖乖咽下,顿了顿,忽然问道,“等本王好了,你可还会如此照顾本王?”   裴秀珠瞥他一眼,好笑道,“王爷怎么跟小孩子似的?小孩子借病撒娇时才会说这样的话呢。”   就譬如,她小时候为了能让母亲多陪陪自己,就这样干过。   而萧景曜听完却是一顿。   借病撒娇……   咳咳,忽然就心虚起来。   他觉得,再养些时日的伤也是不错。   眼看着,蹄花汤喝完,蒸饺也没了,裴秀珠将碗碟收拾进食盒,道,“王爷早点歇息吧,妾身先回去了。”   今晚吃了这么多,他应该不会饿了吧。   却听萧景曜说不要。   “本王一个人睡在这里,会有些冷。”   裴秀珠愣了愣,道,“那叫福公公给您添个炭盆?或者灌几个汤婆子吧。”   啧,汤婆子哪有她好?   萧景曜道,“汤婆子会变凉,还是你留下来吧。”   裴秀珠,“……”   这话……怎么听出了点撒娇的味道?   她真诚劝道,“妾身睡觉不老实,碰到王爷可就不好了。”   萧景曜道,“不会的,你我昨夜不是睡得很好?”   啧,没想到他如此坚持。   看在他是病号的份上,她只好应了下来,“那好吧,妾身叫丫鬟去取衣裳来。”   于是,待寝衣取来,裴秀珠梳洗一番,又在他榻上睡了一晚。   好在,这夜她并未做噩梦,只是某一刻,揽着他的胳膊吧唧吧唧了几下嘴,道,“蹄花好香……”   萧景曜,“……”   得,又回去了。   ~~   如此到了第二日,府医早起前来换药时,便看见了裴秀珠在萧景曜身边,还帮着给萧景曜解开衣裳,更换药物。   府医心间起了些嘀咕。   等换药完毕,他道,“王爷的伤势好的还不错,预计再有半月,便可长好了。”   裴秀珠闻言颔了颔首,总算放了些心。   哪知下一句,却听老大夫道,“不过,近期还是不要同房的好,以免叫伤口挣开,难以愈合……”   裴秀珠,“……”   萧景曜,“……”   你想多了,我们只是很纯洁的在谈恋爱而已。   裴秀珠强忍住脸红,点了点头。   老大夫没再说什么,只是开了药方叫下人去煎药,便先告退了。   裴秀珠有些不自在,主动同萧景曜道,“妾身先回后院了。”   萧景曜咳了咳,“今晚还过来。”   裴秀珠终于脸红起来,小声道,“都叫人误会了……”   萧景曜笑了下,“你我已拜堂成亲大半年了。”   合法夫妻,怕人说什么?   “再说,”   他又道,“本王眼下这样子,还能做什么?”   说得倒也是,裴秀珠便点头道,“好吧,妾身先去准备早饭。”   萧景曜颔首,她便回了后院。   ~~   裴秀珠才离开没多久,左右长史,高和高锐兄弟便前来求见萧景曜了。   因着他受伤,这几日朝中形势渐渐出现了些反转之像,邹延语声轻松道,“启禀王爷,魏王这几日又去求见陛下,仍不得召见,而朝中已有不少人动摇,这几日欲登门问候于您。”   萧景曜颔了颔首。   意料之中,不过,并不能太过乐观。   范深又道,“时下王爷该乘胜追击,争取叫他们今后再翻身为最好。”   这自然是。   萧景曜又颔了颔首,转而看向高和高锐兄弟二人。   “你们查的怎么样?”   他总觉得,此事还有些蹊跷之处。   却见高和高锐互视一眼,对他道,“启禀王爷,此事或许另有内情。” 第36章 糯米丸子,大获全胜!……   内情?   闻听此言, 众人都有些意外。   萧景曜道,“说来。”   高和应是,便道, “前日留下的活口, 初时不肯交代,但稍一用刑, 便说是魏王指使。属下等都觉得,此似乎有些太过刻意了。且属下等当日观察那些人的武功招式, 并不像魏王府兵卫死侍。”   话音落下, 高锐又道, “安插在魏王府的眼线交代, 这些日子,魏王确实没有什么异常。”   闻言, 右长史邹延不禁凝起眉来,道,“如此说来, 难道真凶果真另有其人?”   右长史范深一直在怀疑此事,而方才高和高锐的话, 正印证了他的担忧。   他此时便道, “试想一下, 如若此番对方行刺成功, 朝中格局会对谁最有利?”   对谁最有利?   这样的当口, 一旦萧景曜出了事, 所有嫌疑就如现在一样, 都指向了魏王萧景明,皇帝疑心他,他必定也落不到好。   而如今除过他们二人, 最大的皇子,便是淑妃所出的三皇子萧景赐了。   邹延一顿,“难道……是三皇子?可是三皇子为人……”   那般酒肉之徒纨绔之辈争夺皇位?有用吗?   范深却道,“淑妃娘娘前些日子才为三皇子定了宁阳侯府的姻亲,也算是结下一桩不小的势力。可见,不管三皇子为人如何,淑妃娘娘总归对其寄予厚望的。”   话音落下,萧景曜也颔了颔首,道,“淑妃与皇后,也颇有些旧怨。”   ——当年,萧景曜的生母离世后,很长一段时间,潜邸主母之位一直空悬,直到今上登基时,才决定要立后。   那段时间,潜邸内好一番腥风血雨。   最终,周氏因为诞下长子萧景明被立为了皇后,而出身高门的余氏,则屈居妃位,便是如今的淑妃。   当然,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周皇后上位之后,淑妃也吃了不少亏,甚至曾没了一个已经成形的男胎,自此以后,再没生育过,仅有萧景赐这么一个废物儿子。   而这些年,周皇后替独子萧景明拉拢了诸多势力,朝中过半位子都被攥在他们手里,出身高门的淑妃不甘心,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如此看来,淑妃与萧景赐母子的嫌疑倒越来越大了?   只是,如若果真是他们,那皇后与魏王岂不就可以全身而退了?   邹延扼腕叹道,“难得如此好的机会,如若果真是三皇子,岂不太可惜了!”   毕竟三皇子一直不招今上待见,萧景曜最大的敌人,还是皇后与魏王。   然话音落下,萧景曜却道了句,“未必。”   “皇后不会轻易任人栽赃,淑妃又岂会轻易认输?”   邹延一顿,才觉这也很有些道理。   ——淑妃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想必应该是很有些把握的。   现在萧景曜只是受了些伤,并无性命之忧,而皇后与淑妃,却一下成了潜在的对立面。   所以,这种结果,未必会叫人失望。   邹延醒悟过来,忙问萧景曜道,“王爷,那眼下该怎么办?”   萧景曜淡淡笑了笑,道,“静观其变。必要时,也可以帮一帮他们。”   众人心领神会,赶忙点头。   ~~   事情一如众人预料,过了几日,外界忽然传出淑妃与三皇子才是刺杀萧景曜的主谋。   朝中风声有所转变,皇后与淑妃两派也逐渐对立了起来。   不过,任凭外头如何风风雨雨,肃王府内依旧安安静静。   这些日子,给萧景曜炖汤送宵夜成了习惯,今日天才一黑,裴秀珠便提着食盒过来了。   这些天都是换着花样做汤,今日她做的是乳鸽汤。   乳鸽汤与鸡汤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比起鸡汤,补血益气的功效更加强些。   ——为了能叫萧景曜尽快康复,她这些日子除了做饭便是研究各类医书药膳,都快成半个大夫了。   裴秀珠入了房中,才将热汤盅端出来,鲜香味便飘满了房中。   眼看已经养了半月的伤,萧景曜恢复的还不错,终是不太忍总叫她喂,他现在已经“能”自己拿调羹筷子了。   此时,他亦立时搁下书卷,主动走到她跟前,好奇道,“今日炖的什么?”   裴秀珠道,“听说乳鸽补血益气,今日妾身给您炖的乳鸽山药汤,放了些枸杞,哦对了,还有这个……”   说着她又从食盒中取出一个蒸笼,道,“莲藕糯米丸子,王爷尝尝。”   莲藕糯米丸子?   萧景曜往蒸笼里看去 ,只见里头果然有一个个鸡蛋大的丸子,外表沾满了晶莹白润的糯米,犹如一颗颗珍珠,看上去很是诱人。   他先尝了口汤,直觉非常鲜美,味道类似鸡汤,却比鸡汤清淡少油,乳鸽软烂入味,山药绵软细腻,热热的喝进肚中,五脏六腑都熨帖起来。   再试着夹了一个糯米丸子,一口咬下,瞬间体验到了猪肉的香味,糯米软糯中还带着些弹牙,蒸制中吸足了肉丸的汤汁,每一粒米都鲜香无比,而肉丸则是软糯适口,其间还搀着细小的莲藕粒,吃起来清爽脆嫩,又十分解腻。   小小一个丸子,将主食肉菜都包了进去,糯米猪肉莲藕的滋味互相渗透,又相互包裹,竟然如此精彩。   萧景曜忍不住赞道,“很不错。”   裴秀珠闻言又给他夹了一个,笑道,“王爷喜欢就多吃点,这些都是给你的。”   这般语气,就仿佛关爱自家小娃儿的母亲一般,别提多温柔了。   萧景曜心间愉悦,也就坦然的继续吃起来。   未过多久,乳鸽山药汤与糯米丸子都进了他的腹中,夜色也已经深了一重。   裴秀珠正在收拾碗碟,忽听萧景曜道,“本王想沐浴。”   “沐浴?”   她顿了顿,略有担忧道,“可您的伤口不能碰水的。”   萧景曜道,“小心避着些就成,本王已经很久没有沐浴了,有些不舒服。”   也是,说来从他受伤到如今也已经近十日了,忍了这么久,确实也挺不容易。   裴秀珠便道,“那妾身去叫福公公来服侍您沐浴。”   语罢便要唤人。   哪知被他一拦。   “不必叫福厚,他并未帮我洗过。”   裴秀珠颇感惊讶,“那……平时是谁帮王爷洗的?”   “自己洗。”萧景曜道。   说着忽然贴近她,又低声道,“只有你看过本王的身体。”   只有她……   裴秀珠瞬间脸红。   咳咳,她也不想的好不好。   还不是他硬要……给她看。   不过想想也是,之前他来后院睡,也每每都是自己洗。   只是如今他受了伤,可还能自己洗吗?   正在担忧,却见他又道,“你来帮我洗吧。”   裴秀珠一顿,本能的想拒绝,“妾身笨手笨脚,只怕服侍不好王爷……”   萧景曜笑了笑,“无妨,总比本王自己来好。”   说着竟径直朝门外吩咐道,“备水。”   门外的福厚应是,忙指挥人去准备热水。   稍等一阵,热水便备好了,浴室内还生了小炭炉,十分暖和。   裴秀珠跟着萧景曜踏进来,不知是不是被热的,脸蛋儿微有些红。   算了,先不管这些,她上手帮他褪衣。   才一解开前襟,顿有一股温热袭面而来,他结实的肌肉线条一下就跳进视线中。   唔,真好看。   裴秀珠忍不住多看几眼。   不过紧接着,他伤处所缠的纱布便也跟着露了出来,十分突兀的提醒她,他身上还有伤,且还是为她受的。   裴秀珠于是敛起心思,脑间乱七八糟的念头一闪而光。   然而等解开和腰谐带,柔软的富衣强料一下便滑了下去,而某样蓬勃旺盛的生命力一下就出现在了她眼前。   ……居然与以往每回见面时一样,都……   裴秀珠脑间嗡的一声,小脸蛋儿顿时红了透底。   萧景曜看在眼中,轻咳了咳,道,“它……很想你。”   它?   还……很想她?   裴秀珠红着脸咬着樱唇,提醒道,“王爷现在可不能……”   萧景曜叹道,“本王也控制不了。或许……这是一见你的自然反应……”   还自然反应?   裴秀珠脸都红透了,忍不住打断他,“王爷还洗不洗了?”   “洗。”   萧景曜先停了口。   主动迈进了浴桶中。   裴秀珠赶忙上手,拿着帕子轻轻帮他擦洗。   伤口在肩上,倒也容易避开,只是等她蹲下身子,视线之中便又……那样了。   而且愈发夸张。   裴秀珠强迫自己视而不见,匆匆擦洗几下,赶忙站了起来。   如此一番,算是勉强完成了任务。   萧景曜没说什么,由她帮着披好衣赏,原回到了房中。   裴秀珠对方才……心有余悸,想告辞回后院。   哪晓得被他一下拉住,道,“一起睡吧。”   裴秀珠隐约有些危险的预感,还是想摇头。   然而他突然咳了几声,虚虚弱弱道,“怕夜里想喝水,自己起身不方便,你在旁边总是好些。”   裴秀珠 ,“……”   得,他还是个病号呢,这样的理由,叫人无法拒绝,毕竟他的伤,也是为她受的。   她只好留了下来。   时间不早,屋外天寒地冻的,收拾好被褥,夫妻俩便赶紧上榻安置了。   然而没等她睡着,萧景曜忽然侧身过来,伸手……揉民捏主她。   裴秀珠红着脸道,“王爷……”   某人厚着脸皮贴在耳畔,“想你了。不必在意,摸团摸结就好。   裴秀珠,“……”   想推开,然考虑到他的伤口,她终是忍了下来。   哪知没过多久,他石友更爱了。   裴秀珠,“……”   “王爷!”   她语声里充满警告。   哪晓得萧景曜愈发厚脸皮,“好想你。”   身体温温热热,好似要发烧了一般。   裴秀珠义正言辞的提醒,“御医说您不可乱动,否则伤口会挣开的。”   哪晓得他道,“那你来动。”   裴秀珠,“???”   “王爷!”   萧景曜丝毫不惧,牛皮糖似的黏在耳畔道,“记不记得那本小册子?照那上面的来。”   小,小册子?   裴秀珠一下惊呆,半晌,方红着脸道,“……王爷知道了?”   他什么发现的……   萧景曜低低笑道,“这样好的东西,往后不如放在床头,你我一起看。”   裴秀珠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却笑了笑,然后便开始拉她的系带。   裴秀珠想挣扎。   又怕碰到他的伤处,不敢动。   只好任由他施为。   直至最后……竟然果真被他抱到了身上。   ……   羞死了。   ~~   自打那晚,福厚几个近身的下人便发现,王爷近来神采奕奕,似乎恢复的很快。   众人都认为,这必定是王妃悉心照料的结果。   毕竟这些日子,王妃将王爷的三餐宵夜都包了,夜里还亲自守着王爷,实在辛苦。   眼看又过几日,朝廷的调查也到了该出结果的时候了。   这日晌午,夫妻俩正吃着午饭,却见邹延匆忙来报,“殿下,宫中来旨,说您与王妃遇袭一事已经有了结果,问您可否入宫旁听。”   萧景曜搁下筷子,道,“去。”   语罢又看向裴秀珠,“有劳王妃陪本王进宫一趟。”   此乃大事,裴秀珠自是照他的安排,于是没过多久,二人便一道出了门。   只是……   上车时,萧景曜是自己登上去的,待到下车时,却坐上了轮椅,一副虚弱状,还时不时咳嗽几声。   裴秀珠十分佩服他的演技。   看他此时连气都喘不顺的模样,谁能想到,他昨晚还折腾了她几回,很是生龙活虎?   当然,身为自己人,她也努力配合他,做出一脸的愁容,亲手推着轮椅,如此一路到了皇帝面前。   此时的乾明宫犹如公堂,皇后,淑妃,萧景明萧景赐,以及刑部大理寺等主要人手都来了。   萧景曜心间一定,先咳嗽两声,虚虚弱弱的向上座的皇帝道,“儿臣拜见父皇。”   皇帝颔首,问他道,“伤势恢复的如何?”   虽说语声依然一贯的清淡,但目光能看得出关心之意。   “谢父皇关怀,儿臣还好……”   未等说完话,萧景曜又咳嗽几声。   裴秀珠忙配合道,“王爷时下不便说话,还是妾身代您说吧。”   语罢又看向皇帝,一脸愁容道,“启禀父皇,那日羽箭几乎射穿殿下肩胛,这阵子殿下真是受罪了,夜里常常疼痛到难以入睡。”   皇帝闻言凝起眉来,淡淡颔了颔首。   却又听裴秀珠气愤道,“天子脚下居然有人公然行刺亲王,实在目无法纪嚣张至极,还望父皇母后一定给殿下一个公道。”   话音落下,却见皇后道,“别急,今日叫你们来,正是为了说这件事。”   语罢咳了咳,又神色严肃道,“今日三司已经落实证据,那日的行刺之人,是淑妃派出。”   此时,淑妃就在一旁,闻言立时道,“皇后娘娘切莫血口喷人,我与肃王无冤无仇,为何要派人刺杀他?”   皇后冷声叫人呈上文书,道,“刑部已经落实,此乃证人嫌犯证言,均已画押,不会作假,至于你为何刺杀肃王,你心里该清楚。”   岂料淑妃哼笑道,“我不清楚,不是你与肃王仇恨更深吗?”   皇后怒道,“休得胡言!证据在此,你狡辩也无用。”   淑妃却转向皇帝,道,“启禀陛下,皇后指使柯兴才从修建上清园经费中贪污,获利近百万两白银,虽然柯兴才已经被处以极刑,但臣妾有其留下的证据。”   皇后一顿,却听淑妃又道,“还有,上回陛下千秋节之时,马球场突发疯马一事,魏王为了使出英雄救美之计,好叫高丽公主对他芳心暗许,竟不惜叫马场发生险情,置陛下及众人安危于不顾。肃王接连查出此两桩大事,危及皇后及魏王安危,该是他们更恨肃王才是。”   皇后一噎,竟未想到其如此清楚,只好再一遍斥道,“就算你再给本宫泼脏水,派人刺杀肃王的也是你,再怎么编造事实也无用。”   淑妃冷笑道,“我今日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铁打的事实,皇后娘娘不信,可以看看证据,或者问一问当事人。”   说着径直朝殿门外吩咐了一声,“带上来!”   话音落下,竟然有人手捧着一沓文书,领着几个人进了来。   淑妃先拿起那沓文书,道,“这是柯兴才生前记录的账本,其上清晰记载着,这些年假借朝廷之名替皇后及其娘家所敛的财物,其中便有上清园重建那一笔,他们为了中饱私囊,尽数使用下等材料以次充好,完全不顾陛下及宫中众人安危,实在令人发指!柯兴才为了皇后扛下所有罪状,没成想皇后娘娘还要将其家人赶尽杀绝,他们才拿出自保的。”   语罢,不等皇后说什么,又指着其中一人道,“此人是宫中马厩养马的陈冬,可以叫他说说当时马球场的实情。”   闻言,那叫陈冬的上前,颤颤巍巍的呈上几枚长针,道,“启禀陛下,那日马球赛前,小的亲眼见魏王手下的长随崔尧拿来几枚毒针,叫马房总管王胜待马球赛结束后,便扎入马身上,这是小的偷拿的。事后崔尧将王胜等知情人全都灭了口,小的幸得淑妃娘娘庇佑,才侥幸逃得一命。”   闻言,众人看向那几枚长针,皇帝目中尚存几分犹疑,想了想,对刑部主事道,“去看看。”   刑部主事应是,上前拿起长针查看一番,对皇帝覆命道,“启禀陛下 ,确实如那日在马场中发现的一样。”   皇帝目光一凝。   淑妃却忙道,“如若不是亲眼所见,此等机密之事,他一个养马的岂能作得了假?为了区区一个高丽公主,魏王真是煞费苦心,居然能不顾陛下安危!那日场面何等惊险,若不是侍卫反应及时,陛下没准就被那疯马冲撞到了!还有肃王妃与几位公主,也差点被马蹄践踏!”   冷不防被点了名,正吃瓜看戏的裴秀珠一顿。   头一次经历这等大场面,她一时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发言。   想了想,还是吃瓜为妙,便只做出一副惊恐状,微微点了点头。   其他人却无法淡定了。   皇帝的目光已经冷冷投来,魏王萧景明只好扑通一声跪道,连声道,“儿臣没有做过此事,还请父皇相信儿臣,这,这纯属陷害啊父皇……”   话未说完,却听“啪”一声。   众人只见,皇帝一巴掌扇在其脸上,只打得魏王半张脸顷刻就肿了起来。   皇后再也无法淡定,赶紧道,“陛下,淑妃行刺肃王这是事实!其意欲嫁祸魏王,一箭双雕,其心可诛,还望陛下不要被其蒙骗啊!”   “住口!”   却被皇帝一声呵斥。   这一声可谓中气十足,直把众人吓了一跳。   裴秀珠也是胆战心惊,悄悄瞥去,只见皇帝铁青着脸,指着淑妃,皇后,魏王等人怒道,“一个个蝇营狗苟,狼心狗肺的东西。都给朕滚!”   ……   ~~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往肃王府去。   裴秀珠想起方才所见,仍有些担心的问萧景曜,“王爷,陛下方才叫皇后淑妃魏王他们滚了,难道我们今次就白受了委屈?”   是的,原以为会看到皇帝将他们一一发落,哪晓得说完滚,皇帝起身,众人也都各自离了乾明宫,害她吃瓜也没能吃完整。   却见萧景曜淡声道,“不会,父皇当年也算雷厉风行之人,如今虽沉迷修道,也还未于能容忍得下这些龌龊。此时,大约已经在拟旨了。”   果然,待二人才回到王府,一下马车,便见邹延范深等人急忙来到面前禀报。   “启禀王爷王妃,陛下方才降了旨,将淑妃褫夺妃位,打入冷宫,魏王与三皇子圈禁府中,皇后虽未明示,也已经禁足凤仪宫中。”   裴秀珠顿时眼睛一亮,看向萧景曜道,“这是,我们赢了?”   萧景曜淡笑了下,“说赢尚早,不过,伤总算没白受。”   “太好了!”   裴秀珠登时欢呼,“这样好的事,不庆祝一下怎么能说得过去?今晚吃火锅!”   萧景曜,“???”   火锅……又是什么? 第37章 涮羊肉的最佳搭档,必须……   对!吃火锅!   说吃就吃!   裴秀珠说完, 便同萧景曜告辞,高高兴兴回了后院,立时准备了起来。   时下还没有辣椒, 所以火锅只能吃不辣的, 但不辣的火锅,也可以很精彩!   天冷以后, 京城兴吃羊肉,膳房每日都备着新鲜的羊肉, 她先叫去樱桃荔枝取了些羊排及羊后腿。   羊腿剔肉, 斩块与羊排一道过水, 除去血沫后, 再重新在锅中添冷水,以八角花椒胡椒, 葱姜桂皮百里香炖煮。   熬汤的时间不能浪费,裴秀珠又叫丫鬟们将大白菜豆腐洗净切片,木耳与从前教着樱桃做出的绿豆粉丝泡软。   而她自己, 则手持菜刀,将剔下的羊腿肉下仔细片成薄片。   所有准备工作中, 就这步最为费事, 等她片好羊肉, 天已经暗了。   萧景曜闻着香味来到时, 羊排正好出锅。   饭桌上置着铜锅, 内里的木炭正慢条斯理的燃烧, 锅中是才熬好的羊汤, 因为添加了多种调料及药材,没有丝毫腥膻,反而是荤香带着淡淡的药香, 闻起来十分舒服。   而铜锅的周围,则摆着白菜,豆腐,木耳,粉丝等素菜,一旁还有几只小碗,内里盛着黄绿红各色作料,倒还十分好看。   萧景曜自小到大吃过很多次暖锅,那是将各类食材一同放入铜锅,以高汤煨煮的吃法,冬天时最为常见,但今日这种阵仗,他倒是第一次见。   他自觉坐到桌前,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火锅’?”   裴秀珠将才出锅的羊排放在桌上,点头道,“是啊,这些食材都是很容易熟的,咱们边煮边吃,暖和又新鲜。”   说着,她又指着羊排道,“妾身才煮好的羊排,据说是草原上来的羊,一点也不膻。”   萧景曜颔首,先拿起了一根羊排,只在其上撒了些椒盐,便吃了起来。   这清水炖煮的羊肉,看似清淡,其实一点也不简单。   之前添加的香料去除了羊排的腥膻之气,使其纹理间都是羊肉纯正的香味,椒盐虽看似寡淡,却最能衬托出肉质的鲜嫩,吃下去叫人满口都是肉香。   “炖的不错。”   他赞道,正要再吃一口,却见裴秀珠将他一拦,递上了一碗料汁,道,“王爷试试这个蘸料。”   他垂头看去,见碗中似乎是蒜泥芝麻芫荽酱油的混合,还飘着一丝醋的酸味,或许还有一点辣米油。   他尝试着将羊排在其中蘸了一下,放进口中尝了尝,顿觉这味道可比方才强烈多了。   蒜泥的辛辣,醋的酸爽,酱油的咸香,以及芫荽芝麻的特殊香味,与已是软烂离骨的羊肉掺在一起,丝毫没有夺取肉的原味,反道令那丝细腻愈发清晰,叫人十分开胃。   一口不够,还想再吃一口,转眼间,萧景曜已经就着这碗蘸料,连吃了两根羊排。   还想再吃,却见裴秀珠将碟中片好的羊肉片下到了铜锅中。   正好奇,却见她又从方才盛着黄红绿色配料的小碗中各自舀了些,配了碗新的蘸料。   “这是什么?”   他问道。   裴秀珠为他介绍,“这是芝麻酱韭花酱腐乳汁三样,最适合吃涮肉了,王爷可要尝尝?”   他颔首说好,她便也给他配了一碗。   而此时,锅里的羊肉片也变了颜色,随着热汤沸腾起来。   “可以吃了。”   裴秀珠眼睛一亮,先捞了两筷子放进他的料碗中,道,“王爷再尝尝这样的。”   从前吃暖锅可没有料碗,萧景曜感觉新鲜,便试了起来。   唔,滚烫的羊肉片蘸满了芝麻酱韭菜花及腐乳的味道,居然如此恰到好处,吃在口中,滋味浓郁,鲜嫩可口,且富有层次感,着实令人惊艳。   萧景曜也喜欢这种吃法,接下来不必裴秀珠再教,自己便可以熟练涮肉了。   吃了一阵羊肉,先前下到锅里的豆腐白菜粉丝木耳也煮好了,萧景曜便又来尝试。   嗯,白菜软烂中吸足了羊肉的浓香,豆腐滚烫滑嫩,木耳依然脆脆爽爽,与蘸料亦是相得益彰,十分美味。   最妙的要属绿豆粉丝,在锅中默默吸足了各种食材的香味,再沾满酱料的鲜香,入口软嫩爽滑,简直比鱼翅还要好吃。   窗外的寒风呼呼刮着,屋里的火锅欢快的沸腾。   夫妻俩有说有笑的从锅里捞着食材,萧景曜虽是第一次体验,却已经深深领略到了这种吃法的魅力。   果然,快乐的时候吃个火锅,会让你更加快乐。   只是,眼看酒足饭饱,裴秀珠却稍有些遗憾道,“要是有辣椒就好了,下回我们可以吃个麻辣的。那个才过瘾。”   萧景曜有些不解,“什么?”   裴秀珠心间一动,忙找了张纸画了个样子,拿到他跟前道,“王爷见多识广,可曾见过这个?”   萧景曜看了一眼,还是不解,“这是什么?”   “这东西叫辣椒,哦不,番椒,”   裴秀珠想了起来,据后世记载,辣椒才传入中原时是被叫做番椒的。   她又继续道,“这种植物叶子尖尖长长,开白色小花,结的果子尖尖的,像秃笔头……”   她边说边比划,颇为认真。   哪晓得说完,萧景曜仍是摇头道,“没有见过。”   且还问她,“你是从何处知道此物的?”   裴秀珠一顿,他这个自小在宫中长大的皇子都没见过,是不是意味着,此时辣椒是真的还没传入中原?   她有些失望,蔫蔫的随口找了个理由道,“在我爹的《海外杂记》里见过。”   唉,这辈子还能再尝到那种刺激又过瘾的味道吗?   ~~   夜色渐深,眼看肚子里的食已经消好,澡也洗过了,裴秀珠上到榻上,仍有些无精打采。   萧景曜却不知何时凑到了近前,问她道,“怎么了?”   她不知如何倾诉,只好摇头道,“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   他问。   “嗯。”   裴秀珠点了点头。   说出来他也不懂,没办法帮她的。   萧景曜便没再问,只是顿了顿,忽然道,“若真的无事,你我便忙一忙大事吧。”   大事?   裴秀珠一愣,“什么大事?”   皇后魏王淑妃他们今日下午不都解决了吗,还有什么大事?   就见他一下俯身上来,低声道,“生子大计。”   语罢,便吻住了她的唇。   裴秀珠,“……”   这人,还能有点别的要紧事吗?   不过,虽有些哭笑不得,但她的心思与神魂,很快便迷失在他温柔的吻中……   而接下来,便是另一种刺激又过瘾的感觉了。   咳咳,也……还不错。   ……   ~~   因着魏王被圈禁,接下来,朝中大部分重担都落在了萧景曜肩上。   他很快便忙碌起来,经常晚饭也顾不得与裴秀珠一同吃,甚至有时裴秀珠都睡着了,他才回来。叫她只在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他掀被上榻,寝衣间散发着才沐浴过的清香。   好在他的伤已经大好,未过几日,行动饮食便都恢复的如从前一样了。   就算见不上面,裴秀珠也能通过美食给他送去关怀。   夫妻俩各自忙碌的一日日中,眼看着,十月便过完,入了十一月。   京城下过第一场雪后,裴秀珠收到了一张请帖。   令她意外的是,今次给她下帖的是和乐长公主。   因为,对方的生辰要到了,打算在府中打扮一场。   说实话,裴秀珠很不想去参加和乐长公主的寿宴。   ——对方从前屡屡针对她,上回还因诬陷她彻底丢了面子,谁知道今次见了,会不会又要作什么妖?   但她也明白,如今魏王三皇子已经被圈禁了起来,萧景曜若不去,底下就剩了些未成年的皇子,显得皇帝对长公主这位姐姐有什么意见似的。   所以,萧景曜是必定要去的。   而她身为萧景曜的正妻,又如何能不去?   她想了清楚,便将帖子放在一边,与丫鬟们道,“准备准备,后日去长公主府赴宴。”   红豆闻言忙请示她,“要主子准备什么贺礼?”   裴秀珠想了想,道,“从库房里找些像样的玉石珍珠之类的吧。”   ——送什么都好,反正不能再送吃的,免得到时候叫长公主再赖上她。   红豆应了声是,又听她道,“后日我得早点回来,以免长公主再使什么幺蛾子。”   丫鬟们深以为然,湘莲又叮嘱她道,“还有荣安县主呢,后日肯定也在,您也小心点她。”   裴秀珠嗯了一声。   ——自打上回瑞儿生辰在姐姐家,萧景曜当众拆穿对方的伎俩,她与这荣安县主便再没见过,那时萧景曜那么打对方的脸,加上这笔账,长公主估计要更恨她了。   不过也无妨,她总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   ~~   如此,待到第三日,裴秀珠便跟着萧景曜一道,出发去了长公主府。   自打皇后魏王一派失了势,萧景曜便成了最被众人看好的皇子,裴秀珠也水涨船高,成了京中一众贵妇争相巴结的对象。   就连长公主也不得不一改从前的态度,与她客气了些。   今日,裴秀珠一踏进门,便见长公主竟走到自己跟前相迎,道,“肃王妃今日能来,真叫本宫荣幸。”   虽然语声里依然透着些阴阳怪气,但总归比从前收敛了些。   裴秀珠也没心思与她斗嘴,只微笑道,“长公主客气了,您是长辈,今日是您的寿辰,我们做晚辈的当然得来。”   双方虚情假意客气一番,便入了座。   今日裴秀珠身份最高,厅中众贵妇纷纷上前同她行礼,言语间皆都透着巴结之意。   长公主看在眼中,又皮笑肉不笑道,“肃王妃如今可是红人,前途无量。”   ——心间却直翻白眼,哼,这帮趋炎附势之徒,莫不是忘了今日她才是主角?纷纷上赶着向裴秀珠谄媚,真是丢人现眼。   裴秀珠见招拆招,滴水不露道,“长公主玩笑了,我不过一介闺阁妇人,前途都是陛下与王爷的恩典,哪里有什么无量?”   长公主见带不到沟里,便忽的又叹道,“去年本宫寿辰时,魏王妃还好好在这坐着,可叹如今她且要在府中待一些时日了。肃王妃可去慰问过姐姐?”   裴秀珠算是看出来了,这长公主跟她结了死仇,这辈子都要抓住一切机会恶心她。   不错,魏王失势,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姐姐,生怕那混蛋萧景明会借机朝姐姐撒气。   而怕刺激到萧景明,她又不敢轻易去关问姐姐,着实担心了许久。   好在,今次皇后的娘家也遭到了沉重打击,而自己的父亲裴丞相却依然受皇帝倚重,萧景明不敢失去裴家这个支撑,对姐姐没至于太过分。   但这长公主如此戳人心肺,她不能无动于衷。   她顿了顿,笑道,“我替姐姐多谢长公主挂念,姐姐如今陪魏王殿下待在府中,也是谨遵圣旨,料想等陛下气消,我们便还有相见之时。对了,上次一别,也是好久没见长公主了,您的身子可好些了?那日提醒过您,药酒与驻颜霜万不可同时使用,您可要记着,以免再受苦。”   “你……”   长公主先绷不住了,脸一下给气成了青色。   裴秀珠悠悠喝了口茶,只当没看见。   长公主气得,明明极想要斥她,却又担心那时的丑事暴露,顿了顿,只好生生将气给咽了下去。   然而,眼看着周围众人都已经露出好奇的神色,甚至已有人关怀道,“殿下怎么了?莫不是身子不适?”   “没什么,”   长公主赶忙转移话题道,“酒宴摆好了,咱们移步吧。”   便起身引着众人去了席间。   ~~   今日仍是男女宾分席。   相较于裴秀珠,萧景曜此时受到的尊崇便更高了。   众人纷纷向他敬酒恭维,好听话快要堆到天花板上。   不过,他与萧景明人前的模样有所不同,威仪中透着清冷之意,叫许多人心生胆怯,不敢轻易上前。   他其实亦对这类酒宴厌烦透顶,今日若不是顾全皇家面子,根本不想来。   此时只打算再稍等会儿,便先撤身。   哪知没过多久,忽有一丫鬟来到跟前,透过福厚向他禀报称,裴秀珠喝醉了,此时正在公主府后院厢房内歇息。   乍听此事,萧景曜本能的就起了疑。   裴秀珠虽然的确酒量浅,但今日在长公主府上,她不太可能会喝醉。   他问那丫鬟,“红豆呢?”   却见对方微微顿了顿,道,“启禀王爷,红豆就陪着王妃身边,也在厢房。”   萧景曜便肯定了,对方在说谎。   ——因为,今日上车时,他听裴秀珠说过,红豆昨夜着了凉,她将其留在府中休息,跟她来公主府的,是那个叫湘莲的丫鬟。   不过,萧景曜并未露出异样,只道,“本王知道了。”   那丫鬟便回去了。   ~~   后院中,女宾们吃了阵酒,便有戏班登台表演,唱的是长公主最爱看的《拜月亭》。   长公主一面悠然欣赏,一面等待一桩要事。   过了一阵,便见有一婆子上前,对她小声禀报称,“殿下,成了。”   长公主心间一定,神色愈发惬意起来。   又等了一阵,她便吩咐身边大丫鬟,“去厢房看看可有要帮忙的,可别怠慢了肃王殿下。”   她故意将声音抬高,好叫周遭都听到萧景曜的封号。   果然,众人闻言,都悄悄竖起了耳朵。   ——   肃王殿下怎么了?   裴秀珠也听见了,虽然好奇,但思及长公主的为人,心道对方指不定又使了什么阴招要坑她,所以暂时稳住没动。   只见那丫鬟应声前去,没过多久,却匆忙返回,对长公主耳畔禀报了声什么。   紧接着,就见长公主瞪大了眼睛,道,“什么?”   丫鬟战战兢兢,又禀报了一遍。   一片好奇中,却见长公主蹭的一下起了身,杀气腾腾的往厢房那边去了。   有好奇者,悄悄跟了上去,皆都猝不及防的目睹了一场大戏。   ~~   依照长公主的计划,方才厢房中,有一酥富胸强细腰,长腿嫩肤的美婢在酣眠。   而萧景曜会进到房中,如大多数男人一样,被榻上的场面所吸引,索性来一场酒后销魂。   然后,长公主必会大大方方的将这美婢赠予他,叫他领回肃王府。   好达到恶心裴秀珠的目的。   哪知方才丫鬟却禀报与她,说房中的确有一男人正与那美婢纠缠,却不是肃王,而是她近来最为得意的面首关兰芝。   这如何能忍?   等长公主杀气冲冲赶到厢房,见才与那美婢成事的果然是关兰芝,顿时气血上涌,拔了剑要杀人。   幸亏下人及时阻拦,才免叫她寿宴上发生血腥事件。   但是,今日到场的宾客们,也都悉数看了热闹。   裴秀珠方才按兵不动,见身边众人一个个都去了厢房那边,不禁心生好奇,就派湘莲去打听了一下。   湘莲很快返回,兴奋与她悄声道,“主子,原来有好戏看呢!长公主亲自捉奸自己的丫鬟与面首,还要杀人呢!”   什么!   这么有趣的瓜岂能放过?   裴秀珠立时起身道,“去看看。”   裴秀珠到时只见,现场围了许多人,她被堵在外面挤不进去,不禁颇有些遗憾。   正在此时,却听有人唤她,“秀珠。”   她抬头看去,见是萧景曜。   萧景曜一脸“自己才来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看了看一边的大场面,问她,“此处发生了什么事?”   裴秀珠八卦之心正急切奔涌,赶忙拉他到一旁,悄声道,“听说长公主的面首跟丫鬟搞到一起了,长公主方才气得要杀人呢!”   言语间眉飞色舞,内心兴奋溢于言表。   萧景曜啧了一声,“如此龌龊之事,还是不要看了。先回家吧。”   裴秀珠,‘……哎,哎……’   还想再看看传说中的面首到底生的什么模样呢,却硬是被他拉走了。   好遗憾!   ~~   从厢房到停放马车的府门,需要穿过公主府的花园。   不得不说,长公主府的花养的可真是好。   这个冰天雪地的时节,且前几日才下了场雪,园中居然还有桃花,樱花,牡丹,芍药等争奇斗艳。   如此姹紫嫣红与残雪相映的场面实在难得一见,裴秀珠忍不住感叹道,“长公主府上的花匠也太厉害了,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叫春夏的花儿开在冬日里的?”   萧景曜比她熟悉长公主府,替她解惑道,“长公主府有专用来养花的暖房。”   暖房?   裴秀珠顿时好奇起来,问他,“王爷能否带妾身去看看?”   时辰还早,此时众人都忙着看热闹,这花园里冷冷清清,几乎没人。   萧景曜颔了颔首,便带她去了。   等到了地方,裴秀珠才知道,原来长公主府养花的暖房居然有三间正房那么大,房顶是大片的明瓦,就如同后世的玻璃一样,可叫阳光直接透进。   暖房中还生了好几个碳炉,叫气温如同春日一般。   如此环境中,养在盆里的花儿便如在春夏时一样,枝叶繁茂,还有许多花骨朵。   其中,不止有京城常见的桃花杏花牡丹芍药,还有从云南川蜀南粤等地搜寻到的珍稀花木。   各类奇花异草争奇斗艳,简直将宫中御花园都比了下去。   裴秀珠连连感慨,这,不就是后世的大棚吗!   若她有了这个,便可以放心用来种菜了!   什么土豆西红柿,想种多少都可以,一年四季都可以收获,何须像现在一样,只能可怜巴巴养在花盆里?   只不过,明瓦造价极贵,长公主这个暖房定然不知花了多少银子,她蔬菜大棚的想法,目前也只能是想想了。   不知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正思虑,目光无意一瞥,却见一旁的角落里堆了些破旧的花盆,内里的花木不是已经发黄发蔫,便是彻底枯败了。   显然是些将要被丢弃的。   而其中一盆,却有些不一样。   其低低矮矮,枝叶虽已经枯了,只是枝头上还坠着几个干巴巴的果子。   待看清那些干瘪的果子,裴秀珠竟瞬间挪不开眼了!   那些果子尖尖的,红红的,犹如秃笔头……   这,这……   这难道是……   裴秀珠几乎忘了呼吸,快步走到近前,仔细打量。   越看,心间越发肯定。   没错,这就是,辣!椒!   “王爷!”   她激动的要叫萧景曜来看。   然而,话还没说完,却听一旁响起一个声音。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她一怔,顺着看过去,见说话的是荣安,正一脸清冷的看着他们。 第38章 烤猪蹄,鲅鱼饺子,夫妻……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荣安神色清冷, 语声里也满是戒备。   见此情景,裴秀珠一下顿住,本能的将方才急切想对萧景曜说的话咽了回去。   只听萧景曜淡声答道, “方才见贵府花养的不错, 秀珠想来看看暖房,本王便带她来看看了。”   哪知话音落下, 荣安凉凉笑了笑,道, “二位真有闲情。”   这话叫人不太舒服, 裴秀珠便也开口道, “来做客, 本来就是走走看看,县主如此说, 莫非这花房不能看?”   荣安一顿,顿了顿神色道,“王妃言重了, 公主府没有不能看的地方。只不过,我们府上眼下出了点事, 只怕是没办法好好招待二位。”   裴秀珠暗自冷笑, 既然知道家里有事, 还不去看顾自己的母亲长公主, 跟踪她与萧景曜做什么?   不过, 今日不宜闹大。   她先紧紧收敛起方才看见辣椒时的激动情绪。   只因看得出来, 荣安已然将自己与萧景曜当做敌人了, 千万不能叫她看出,自己对这辣椒感兴趣。   “今日长公主开怀,大约多喝了两杯, 县主无需太过担心。”她微笑道。   却见荣安一顿,对她的目光愈发清冷。   而后,却问萧景曜道,“方才的事,殿下可知情?”   方才的事……   裴秀珠一愣。   是在说众人看热闹的那回事吗?   奇怪了,长公主的面首跟她的婢女乱搞,荣安为什么要问萧景曜知不知情?   她试着看去,却见萧景曜面不改色,只是反问荣安道,“本王也正想问一问,方才有一丫鬟跑来骗本王说王妃喝醉了,你们可知情?”   荣安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顿了顿,道,“不知是不是公主府的丫鬟,此事只怕要从长计议。”   裴秀珠依旧云里雾里,这俩人说得什么意思?   然而,萧景曜却没有再理会荣安,只是对裴秀珠道,“既已看过,先回府吧。”   语罢,便带着她出了暖房。   裴秀珠,【辣椒……】   ~~   离开了长公主府,马车一路往肃王府驶去。   裴秀珠人虽在车上,心思却还在长公主府的暖房里。   ——那真的是辣椒!   谁能想到,她前些天还在因为无缘再见辣椒而苦恼,今日,就真真切切的看见了那可爱的辣椒。   不过话说回来,连萧景曜都没见过的辣椒,怎么会出现在长公主府?   “怎么了?”   许是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萧景曜开口问道。   “没什么……”   裴秀珠回了神,想了想,顺势问他道,“殿下可知道,长公主府的花都是哪里来的?妾身看其中有些奇珍异木,怕是御花园都未必有。”   萧景曜为她解惑,“大多是由先皇或陛下赏赐吧,以及……这些年有许多慕名拜访长公主者,私下敬献的也有可能。”   “慕名拜访”是何意,彼此心照不宣。   裴秀珠闻言思索,辣椒原产南美,据后世记载,这时节大约已经传去了欧洲等地,初时如土豆一样,都是被当做名贵的观赏之物。   没准是有走南闯北的富商特意送给长公主的。   当然,这并不是时下最要紧的问题。   现在对裴秀珠最为重要的是——   辣椒在长公主府上。   虽然濒临枯死及被丢弃的命运,不再招长公主待见,但如若她想要,长公主一定不会给她。   那么,她该怎么得到呢?   ~~   从长公主府回来,裴秀珠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苦思冥想了许久,脑中也出现过许多办法。   譬如,亲自去同长公主打听这辣椒的来源。   亦或是用什么宝物与对方交换……   但,鉴于长公主母女与他们夫妻眼下犹如死敌的关系,都不可能施行。   那么,就只有一条路了。   第二日,还未到傍晚,后院小厨房已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桌上案板上已经摆了许多样食材,有整只的新鲜光鸡,肥嫩的鲜猪蹄,一团团绿豆粉丝,以及来自东海的鲅鱼。   红豆湘莲荔枝樱桃全都上了场,连烧火的香梨枇杷也没闲着。   她们有的在和面,有的在给猪蹄去毛,有的在将光鸡剁块腌制,还有的在摘韭菜,炒花生米。   鉴于裴秀珠高标准的要求,俱都干的仔细认真,不敢有丝毫怠慢。   而裴秀珠本人,则来回穿梭与案板锅灶之间,别提多忙了。   当然,烹饪是她最为拿手的事,再忙也没乱了手脚。   腌制好的鸡肉挂糊入锅炸,反复炸上两遍,便可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   猪蹄斩块飞好水,下入葱姜八角花椒桂皮香叶小茴香,酱油盐巴沙糖等入锅卤制,等皮肉软烂,再捞出来上碳火烤制。   等到将孜然等调料撒上去,顿时便有浓烈的香味扑鼻。   鲅鱼她则只取鱼肉,与猪肥膘剁碎成泥,再下入花椒水,胡椒粉,料酒葱姜等去腥增香的调料,再打一颗鸡蛋,添少许生粉不停搅动上劲,等鱼肉将调料尽数吸收入味,再拌入些许韭菜末,就可以开始包饺子了,而且这饺子还得包的比平时大些。   绿豆粉烫熟放入骨汤,烹以盐醋胡椒辣米油,要的就是那份滋味浓烈。   一时间,各种香味齐齐从小厨房里飘出,在冷冽的空气中迅速扩散,直至传到了前院萧景曜的书房。   说起来,此时天气寒冷,府中早已挂上了棉帘,屋内还有熏香,论说,外头的气味是轻易传不进来的。   然而油炸炭烤酸辣等气味,就是随着人的进出传了进来。   被这些香味侵袭了鼻尖,福厚,高和高锐兄弟俩,以及才进来禀报要事的邹延范深都忍不住走了神。   抬头看看窗外,已是暮色四合,该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王妃这是做了什么好吃的,怎么这样香?   好饿。   ……   萧景曜看在眼中,索性道,“都回去吧。”   众人如蒙大赦,赶忙应是,纷纷出了书房。   然而到了外头,那股香味就更加明显了,眼瞧着只能闻又吃不到,心间不知多失落,只能暗自羡慕王爷有口福。   而他们的王爷,已经加快脚步往那香味的源头去了。   萧景曜踏进房中,只见饭桌上琳琅满目。   有金黄的炸鸡,酱色的猪蹄,一大碗正冒着浓烈酸香的粉丝,还有两盘热气腾腾的白胖饺子。   这么丰富,他挑眉问道,“今日是什么好日子,怎么做了这么多吃的?”   却见裴秀珠笑得极甜,还主动上前来拉他,温温柔柔道,“不是什么特别日子,但王爷辛苦了一天,也应该吃些好的呀。”   说着将他拉到桌前坐下,还主动给他倒了杯酒。   这么殷勤?   萧景曜觉得有些反常,决定先不动声音。   哪知她又主动给他夹起了菜。   先夹了金黄的鸡块到他碗中,笑道,“王爷尝尝这个炸鸡,从前妾身做过,只可惜您没吃着。”   炸鸡看来十分诱人,萧景曜便尝了一口,顿觉外表香酥,内里软嫩,鸡肉汁水丰盈,咸香中还带着隐隐胡椒的辣味,果然滋味十足。   他不吝夸赞,颔首道,“好吃。”   裴秀珠又给他夹了块烤猪蹄,笑嘻嘻道,“您再尝尝这个,妾身最爱吃这个了。”   萧景曜从善如流,便尝起了烤猪蹄。   唔,事先经过卤制的猪蹄本就已经软烂入味,再在炭火上一烤,内里渗满了炭火的香气,皮还有些许酥脆之感,尤其有了孜然的助力,呈现出迷人的风味,比他从前吃过的任何猪蹄都要好吃。   他又颔首道,“这个也不错。”   裴秀珠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又给他盛了碗酸辣粉。   “啃完猪蹄,来口酸辣粉最为解腻了,王爷快尝尝,这可是妾身亲自做的绿豆粉丝,就是上回吃火锅时的那种。”   闻言,萧景曜立时回想起那碗吸足了火锅精华的粉丝的美味,忙尝了起来。   然入口才发现,今日这一碗粉丝与那碗竟是截然不同,浓烈的酸味,配上胡椒与辣米油带来的辣味,带给舌尖的是十分强烈的冲击感,愈发刺激人的食欲,吃起来很是过瘾。   他连连点头,“这个很开胃。”   “王爷喜欢就好。”   裴秀珠笑眯眯的,又给他夹了饺子,“您一定要尝尝这个饺子,可是与众不同的。”   这饺子白白胖胖,除过大些,外表看来并没什么特别。   然而,待萧景曜吃进口中,才终于发现了特别之处。   极鲜的味道。   “是鱼?”   他看向她。   裴秀珠点头,笑道,“东海特产大鲅鱼,刺少味美,用来包饺子最合适不过,妾身叫膳房管事找了大半个京城才找到的。”   萧景曜颔首,“确实好吃。”   忍不住又吃了一个。   这鱼肉中掺了点韭菜,愈发衬托出鱼肉的鲜香,外皮筋道滑爽,馅料富有弹性,就仿佛一颗颗饱满的鱼肉丸子,令人十分满足。   今晚饺子包的多,夫妻俩吃不了,裴秀珠便大方分给了丫鬟们,方才帮她做饭的都有份。   红豆湘莲荔枝樱桃自小跟主子尝遍了美食,此时除过惊艳,还算淡定,然而枇杷香梨尝过后,已经忍不住要哭了。   这饺子,也太好吃了吧!   ——回想初来肃王府时被安排烧火,她俩还觉得委屈过,但眼看着时不时能跟着王妃品尝到各类好吃的美食,两人都已经爱上了这份差事。   嘤嘤,就算吃到腰身比以前胖了一圈,也一点都不后悔,真是太多好吃的了!   正而此时的正房中,眼看已经将美味一一品尝过,萧景曜终于开口问裴秀珠,“今日是不是有什么事?”   裴秀珠倒也没客气,轻咳一声便开口道,“既然王爷问了,妾身便直说了,妾身的确有一事相求。”   “什么?”   他边吃边看向她。   裴秀珠道,“妾身前日在长公主府看中一物,这两天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王爷可否帮妾身弄到手?”   长公主府的东西?   萧景曜挑眉,“究竟是何物?”   “辣椒。”   裴秀珠道。   见他仍一脸茫然,只好又跟他解释,“就是吃火锅那晚,妾身曾跟您提过的,叶子细细长长,果实红红尖尖,如同秃笔头一样的那个,那日妾身在公主府的暖房里看见了,不过已经是将死之态,料想长公主要丢弃了的。”   萧景曜不解,“既是将死,还要来做什么?”   裴秀珠摇头说不,“它的根茎虽然死了,但果实可以种植,妾身当时瞧着,那个果子都是好的,里头的籽一定可以种的。”   见她一脸恳切状,萧景曜觉得有些无法理解,皱眉道,“不过为了一个将死的草木,竟叫你连日难以入眠?”   ……何时会为了自己如此上心?   裴秀珠心里已经急切点头,当然!!!   一旦爱上辣椒,一辈子都戒不掉,而且会越来越爱!   麻辣火锅,水煮鱼,剁椒鱼头,辣子鸡……   没有了辣椒,世界会失去一半的颜色啊!!!   然而这些呐喊,萧景曜这位从未尝过辣椒的本土人士只怕根本无法理解。   所以她只能道,“妾身没别的爱好,平素就喜欢研究食材,收集各类好吃的。您瞧,土豆,酸柿子,不都这么来的吗?王爷也觉得它们好吃吧?”   萧景曜倒也诚实,点头道,“确实好吃。”   顿了顿,又问她,“你是如何打算的?想让本王怎么帮你。”   咦,有戏啊!   裴秀珠立时来了精神,与他细细分析道,“妾身想过了,以现如今的形式,妾身若直接去要,长公主必定会借机拿乔,根本不会给,左右那物已经枯死,她们已经要丢弃了,不如……悄悄拿来。”   悄悄拿来?   萧景曜瞥她一眼,“那不就是……”   忍了忍,没将那个“偷”字说出来。   裴秀珠听出来了,索性哼道,“偷就偷吧,反正妾身一定要得到那个,王爷就说,您肯不肯帮我吧?”   萧景曜觉得好笑,故意道,“如果本王不肯,你要如何?”   裴秀珠一顿,瞥了眼饭桌上,道,“那,往后王爷可能吃不到这么多好吃的了。”   萧景曜挑眉,“威胁本王?”   裴秀珠噘嘴,“妾身怎么敢威胁您?不过,做饭也是要心情的,得不到辣椒,妾身往后都会没心情,肯定没办法做什么美食了。”   好吧,没心情给他做饭,果然是件很可怕的事。   萧景曜终于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裴秀珠信心满满,“请王爷将高和高锐借给妾身用用,他们功夫了得,一定能成。”   借给她用用……   啧,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萧景曜道,“他们二人今日没去过长公主府,并不认识你想要的东西,一旦弄错,打草惊蛇可就不好了。”   裴秀珠早有打算,“妾身认识辣椒,随他们一起去就成了。”   萧景曜皱眉看她,“你,与他们同去,合适吗?”   裴秀珠心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是去偷东西,又不是干别的,这男人,思想好封建啧。   不过他毕竟是本土人士,自幼生活在封建社会的中心,有所介意也是在所难免,裴秀珠无奈道,“王爷难道有更好的主意?”   萧景曜提示她,“就没想换个人?”   裴秀珠凝眉思索,“换谁?除了妾身与王爷,别人都没去过公主府的暖房吧?难道王爷手下另有高手?”   萧景曜无语,索性道,“高手就是本王,本王可以与你一同去。”   什么?   裴秀珠一脸震惊,“王爷居然愿意为了妾身去……”   偷,辣椒?   她原以为他这般“刚正不阿”的一个人,能不拦着她就已经很开恩了,怎么他居然肯带她去把辣椒偷回来吗?   却见萧景曜咳了咳,而后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区区一点小事。”   “真的?”   裴秀珠喜出望外,一时激动没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萧景曜一顿,眸色顷刻变得幽深,搁下筷子,便要搂她的腰。   裴秀珠吓了一跳,忙拦他道,“饭还没吃完呢,而且我们今晚就要行动,不可耽误时间。”   萧景曜一愣,“这么急做什么?”   裴秀珠道,“那辣椒已然要被丢弃了,再等下去,万一花匠们将它烧了怎么办?”   语罢又赶忙往他碗中夹菜,催促道,“王爷快些吃,等会儿咱们好好筹谋一下,千万不可失手。”   萧景曜,“……”   ~~   冬日严寒,便是富庶的京城,待到一入夜,街上也几乎没了行人。   萧景曜先派了高和高锐去提前打探情况,待到千家闭户,万籁俱寂之时,便与裴秀珠出了门。   二人身穿夜行衣,黑暗之中,几乎看不出身形,很快,便到了长公主府的围墙外。   说实话,尽管已经打定了主意,也在心间酝酿了许久,但裴秀珠此时依然十分紧张。   方才出门前,她本来想了好几套计划,还打算带些绳索钩爪之类方便爬墙,哪晓得萧景曜只淡淡道了句,“带这些累赘,到时跟着本王就好。”   她便只好将准备好的东西都放下了。   此时,望着长公主府高高的围墙,她不禁有些发愁。   萧景曜不以为意,只带着她沿着围墙轻手轻脚的走。   走了一阵,二人来到一处看来比较破旧的边门。   萧景曜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插,入门缝中,在门栓处轻轻拨拉了几下。   接着一推,两扇门居然就轻易开了。   裴秀珠,“!!!”   这么容易的吗!   虽然十分好奇,他堂堂皇子,是如何会这种技能的,但眼下大事要紧,她暂且按住好奇心,先跟他悄悄迈了进去。   而待进到里面,裴秀珠就发现,萧景曜对这里的熟悉程度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今夜月色并不好,如此浓稠的夜色之中,他居然能一路带着她,轻松躲过巡防的侍卫,很快便进了花园。   又走几步,二人便到达了花房。   想来,这暖房里种了许多奇花异木,应是怕人偷,门上上了好几道锁。   裴秀珠正在考虑该如何开锁之时,却见萧景曜在一旁背阴处找了个窗户,如先前一样用匕,首轻轻顶了顶窗栓,,便将窗户打开了。   裴秀珠,“……”   真乃内行,只是……   他这位皇子过去都经历了些啥?   没时间感慨,二人赶忙从窗户跳了进去。   所幸,这暖房里没有值夜的人,但光线实在有些暗。   裴秀珠努力凭着记忆判断位置,好一番寻找,才找到前日那对枯枝所在的地方。   大约经过一场寿宴,那日摆出去给长公主撑门面的花儿冻死了不少,因此此处比前日又多了许多被丢弃的花木。   裴秀珠瞪大了眼睛,伸手摸索了半天,才终于在一堆枯枝下摸到些什么。   ——那团枯枝已经没了花盆,植株整颗被拔出丢在一旁,看样子是打算烧了的。   裴秀珠后怕至极,敢忙查看其上的果子还在不在。   为了能看清楚些,她小心拿出火折子吹了吹。   借着瞬间的光亮,她清清楚楚的看见自己手中拿的,就是前夜见到的东西,那些红红尖尖形似秃笔头的辣椒,还连在枝上。   裴秀珠默默念了声阿弥陀佛,将心稍稍放了放。   然而,就在她要伸手摘辣椒的时候,却听外头响起了一个声音,“什么人?”   裴秀珠吓了一跳,未来得及反应,又见萧景曜登时上来,赶忙扑灭了她的火折子。   她这才知道,是自己点火折子的错,不禁很有些惭愧。   而就在这时,暖房外已经响起侍卫朝着跑来的声音。   糟糕,要来不及摘了!   裴秀珠本能的一下将整棵辣椒植株都塞进怀中。   而紧接着,她却忽觉一阵天旋地转。   说时迟,那时快,萧景曜一把扛起她,从来时的窗子跳了出去。 第39章 避风塘炒蟹,不要轻易亲……   情况紧急, 裴秀珠此时脑间一片空白。   她大气都不敢出,只能一手捂紧怀中的辣椒植株,一手尽可能的抓紧萧景曜衣裳, 眼睁睁的由着他扛着自己, 在长公主府中穿行。   还得担心会不会被人发现。   好在,萧景曜速度很快, 趁侍卫们涌进暖房的功夫,已经扛着她到了花园。   咳咳, 裴秀珠此时该无比庆幸, 婚前的那场昏睡叫她清减了不少, 如若不然, 萧景曜现在未必能如此步履轻松呢。   他健步如飞,转眼间, 便找到来时的边门,顺利出了去。   而身后,长公主府内, 却渐渐嘈杂起来。   夜色正浓,听见下人禀报说府中有贼, 长公主与女儿荣安都从睡梦中惊醒了。   “贼在哪里, 可抓住了?”   长公主慌忙问道。   却见管家支支吾吾道, “侍卫们还在搜寻, 暂时没有抓住, 或许……已经溜走了。”   “废物!”   长公主怒骂了一句, 又问, “在何处发现有贼的?都偷了什么?”   说起来,这个问题,管家也颇有些纳闷, 只好道,“启禀殿下,最初是在花园中暖房发现的,方才小的已叫各处管事清点过,暂未发现府中丢失什么东西。”   “暖房?”   长公主一愣,贼怎么进了暖房?   但听说没丢什么东西,便也暂且放了心,只没好脸道,“堂堂长公主府,居然会叫贼人光顾,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若再有下一次,本宫决不轻饶!”   管家赶忙应是,“小的遵命。”   长公主打了个哈欠,原回房睡去了。   荣安却未动,想了想,问道,“暖房内也没丢什么吗?”   管家忙答,“方才花匠们已经清点过,暖房内花木都完好,确实没有丢什么。”   荣安颔了颔首,没再说什么。   心间却仍在怀疑。   ——前日萧景曜与裴秀珠在暖房停留过,看那女子那时的模样,似乎对她们的花儿很有兴趣。   今日暖房内就进了贼……   会如此凑巧吗?   ~~   出了公主府,立时有高和高锐上前接应,夜色之中,萧景曜与裴秀珠顺利登上马车,回到了肃王府。   今夜如此刺激,裴秀珠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直到下了马车进到自己房中,才终于敢将怀中揣了一路的辣椒植株拿出来。   此时房中光线充足,她终于能好好打量这令她魂牵梦绕的宝贝了!   啊,辣椒!   多可爱的辣椒!   尽管随她历经一路的颠簸,尽管那枝叶与前日相比有干枯了一些,但,那一颗颗红红的辣椒还好好连在枝子上,裴秀珠一一小心摘下,数了数,竟然有六根。   虽然已经干瘪了,但内里的辣椒籽依然可以用,她剥开一只数了数,惊喜发现竟然有四十多粒种子。   六只加在一起,岂不是近三百粒?   辣椒是极好种的蔬菜,且一棵植株能源源不断长辣椒,这也就意味着,她以后可以实现辣椒自由了!   “太好了!”   实在太过开心,她忍不住在房中蹦跳起来。   萧景曜看在眼中,半是无奈,半是好笑的勾了勾唇角,伸手脱去身上的夜行衣。   ——一个小小的草木,居然能叫她这么高兴?   也罢,总算没白出去一趟。   哪晓得下一秒,却见她蹦到他面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多谢王爷成全妾身心愿,王爷真是世上最好的夫君!”   她双眸闪光,脸蛋儿红扑扑。   萧景曜一顿。   登时停住了褪衣的动作,伸手将她纤腰搂住,然后二话不说,对着她的樱唇亲了下去。   而稍感意外的是,她竟没有推拒,乖乖随了他的动作。   大约因着心情大好,还主动与他勾勾缠缠起来。   萧景曜胸间迅速燃起一团火,将她越吻越深。   “不可轻易亲本王,知道吗?”   他在间隙间,哑声道了句。   裴秀珠却肥着胆子笑眼看他,“亲了会怎样?”   萧景曜轻勾唇角,将她一下拦腰抱起,去了床上。   会怎样?   他用剩下的夜来告诉她。   ~~   一夜收获满满。   第二日,裴秀珠不顾腰酸腿软,一早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因为,她要干一件大事。   种!辣!椒!   她先将辣椒小心剪开,取出内里的种子,以清水浸泡两个时辰,就可以撒进已经混好肥料的花盆里了。   为了叫辣椒尽快成长,她特意将花盆搬进自己的正房中,正房白日里阳光充足,还有地龙供暖,便是外头冰天雪地,房中也是温暖如春。   将种子撒好,她又仔细嘱咐丫鬟们,“这个一定要小心替我看着,不能浇水太勤,但也不能叫它干,得来不易,千万不可浪费。”   众人忙点头。   取过种子的辣椒皮还在桌上放着,樱桃看了一眼,请示道,“主子,这个要丢掉吗?”   “这个有用,当然不能丢。”   裴秀珠喜滋滋道,“今天我便要拿这些做菜。”   对,做一些别人都没尝过的味道。   ~~   天将正午,小厨房里又开始飘起了香味。   裴秀珠忙中有序,先将土豆削皮切丝,将粉丝放入锅中煮软,捞出过凉水,又切了鸡肉丁,胡瓜丁,再炸一碟花生米。   而后,她又取了三只肉蟹,快速将其大卸八块,以少许盐胡椒粉料酒腌制。   最要紧的,是将辣椒皮切成小段。   别看只有六个小辣椒,却已经足够了。   毕竟此时除过她,没人尝过辣椒的味道,所以只要一点辣椒,就足以叫他们感受到那股对于舌尖的刺激感。   毕竟,吃辣也得循序渐进着来,一下吃太多,谁也受不了。   配料准备齐全,她便开炒了。   将辣椒葱蒜炝锅,快速下入土豆丝翻炒,只需少许酸醋咸盐,待土豆丝断生,便可以出锅。   再次以辣椒段炝锅,与葱姜蒜末一同炒香,下入猪肉末煸炒,待炒出肥油,便下入煮好的粉丝,烹以酱油咸盐,快速翻炒出锅。   接下来,她再度用辣椒段炝锅,炒熟鸡丁,下入胡瓜丁花生米,调以面酱增香,等鸡丁胡瓜丁酱色油亮,便起锅装盘。   接连炒好三道开胃小菜,接下来的这道,才是今日的主菜。   她将方才腌制好的蟹块粘上生粉,下过油炸,待炸好捞出,再切葱姜,细细剁一碗蒜蓉。   又取了一个隔夜冷馒头,捏碎成渣。   丫鬟们在旁看得惊奇,忍不住问,“主子这是要做什么?”   裴秀珠只神秘一笑,道,“等会儿就知道了,去准备些豆豉来。”   樱桃应是,赶忙准备好豆豉。   一切就绪,裴秀珠下葱姜豆豉炝锅,将蒜蓉细细煸至金黄,再下入辣椒段,锅内立时呛出一股辣香,此时下入炸好的蟹块与馒头屑,烹以酱油料酒盐,旺火上快速翻炒均匀,便可以出锅了。   一时间,蒜香,蟹的鲜香,以及些许冲鼻的辣味,弥漫在整个后院。   待到这些香味飘到萧景曜的鼻尖,他便知道,该吃午饭了。   果然,没过多久,福厚便将沉甸甸的食盒提到了他眼前,笑道,“王爷,王妃给您送了午膳过来。”   萧景曜正好奇那香味是什么,便起身去了饭桌前。   待福厚将食盒里的美味一一摆放好,萧景曜惊奇发现,除了饭菜,还有一张简短的信。   裴秀珠先为他介绍了一下菜名,分别是“酸辣土豆丝”,“蚂蚁上树”,“宫保鸡丁”,以及“避风塘炒蟹”。   又说,这些菜都放了一点辣椒,应该会有些辣味,如果他受不了,可以喝些水来缓解。   唔,就是昨夜辛苦“捡”回来的那个东西。   他了然,搁下信纸,开始尝菜。   先尝了一筷子土豆丝,果然,才一入口,他就感受到了舌尖上的辣感。   这世间许多食材,譬如葱姜蒜,都有辣味。   而令他意外的是,辣椒的辣,竟比姜蒜辣米油的辣都更加直接浓烈。   与此同时,也更加刺激人的食欲。   尤其这道土豆丝,辣味与醋的酸香掺在一起,叫他忍不住想吃米饭。   果然好吃。   接下来,他又试了试蚂蚁上树。   唔,入口同样有辣感,却与土豆丝的酸香不同,滑爽的粉丝吸足了猪肉末的油脂,香味十分醇厚。   鸡丁亦是十分不错,辣味与酱香为滑嫩的鸡肉丁增添光彩,胡瓜解腻清爽,花生米香酥可口,三种不同口感的食材混在一起,竟然如此相得益彰。   这三道都是下饭菜,眼看着萧景曜已经就着菜吃了大半碗米饭,一旁暗自流口水的福厚不禁有些着急。   ——那道炒蟹看起来才是重头戏啊,颜色红润,蒜香扑鼻,光是闻味就让人馋疯了,王爷怎么不赶紧试试呢!   再不吃,等会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好在,尝过前三道菜后,萧景曜终于将筷子伸向了那碟“避风塘炒蟹”。   他先夹了一块肉蟹,才入口,便立时感受到了极鲜的味道,其中还混着辣椒独特的辣香与蒜蓉的香味,霸道的填满了口腔,叫人十分满足。   尤其,那蟹块上还沾了些许金黄色的碎屑,焦脆而不煳,又吸足了辣鲜咸香,着实是点睛之笔。   初时,萧景曜并未尝出那是什么,待到专门舀着吃了一口,半晌,他才品出来,似乎是馒头屑一类?   他顿时被她的巧妙手法折服,忍不住感叹道,“好吃。”   语罢又吩咐道,“拿壶酒来。”   福厚应是,赶忙出去取酒。   心间忍不住惊奇,王爷自己用饭时从来不会轻易饮酒,尤其午后还要处理政事,今日还真是头一遭呢。   也由此可见,王妃的那道炒蟹究竟是有多好吃啊,竟然叫人想自斟自酌了!   呜呜,也不知他何时能有机会尝一尝。   ~~   就着一壶美酒,萧景曜将午膳吃了个精光。   他酒量不错,便是一壶入肚,头脑依然是清醒的。   起身略略活动了一下筋骨,便准备继续处理政事。   哪知就在此时,高和急匆匆来到了他面前,神色严肃道,“属下有要事禀报王爷。”   萧景曜颔了颔首,踱回了书房,高和便跟着进了去。   四下无人,萧景曜道,“何事?”   高和这才续道,“先前王爷受伤一事,还有些内情。”   还有内情?   这倒叫他有些意外,“什么内情?”   只听高和道,“先前王爷受伤当日,属下带人上山荡寇,曾捉到一伙山匪,原本明日就要移交京兆府行刑,方才,那山匪头子忽然交代,其曾经在定州,还犯过一桩收钱取命的案子。”   顿了顿,高和续道,“与荣安县主有关。”   定州,荣安?   萧景曜眸间一凝,道,“说来。”   只听高和道,“原来当初县马之死,并非意外,乃是县主买凶,故意要取县马的性命。”   ……   ~~   眼看一夜加一个白天过去,长公主府依然没找到昨夜“贼人”的踪迹。   加之清点了几遍,并未发现有丢失的物件,此事便算是过去了。   但,荣安还是没有把此事放下。   府中有无数珍宝,但那贼只去了花园中的暖房?   她总觉得,此事与裴秀珠及萧景曜有关系。   但一是没有证据,二者,她在肃王府也没有任何眼线,根本探听不到二人的事。   如此思来想去一番,她忽然想到了一人。   ……   自打离开肃王府,秦霜儿嫁人已有半年的光景。   当初凭着肃王府的关系,姑母为她寻了个京郊大营的千户,模样虽一般,但为人还算老实,她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但有道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曾见识过王府里的天潢贵胄,她无法安心委身于普通的武夫,日子过得很是失意。   哪知忽有一日,她竟然有幸能踏进以奢华著称的长公主府,心间激动可想而知。   一路跟着人在华丽庭院间穿梭,不知走了多久,她才终于见到了找她的人。   那女子一身华贵,模样也堪称秀丽,只是神色有些清冷。   秦霜儿在肃王府待了那么久,当然知晓对方的身份,此时忙行礼道,“民妇拜见县主。”   荣安淡淡扫过她一眼,颔首道,“起来吧,你我也算旧相识了,不必如此客气。”   旧相识……   秦霜儿闻言顿感殊荣,起身后,试着问道,“不知县主唤民妇来,有何贵干?”   荣安笑了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这里有一桩烦心事,想请你帮个忙。你的姑母秦嬷嬷,而今还在肃王府吧?”   秦霜儿忙点头,“是。”   荣安道,“那我便找对人了,不瞒你说,前日我母亲过寿,府中来了许多宾客,却不想出了点意外,我们丢了样宝贝,你也晓得,这种事,我们直白去问,总归不太好,所以想请你姑母帮帮忙……事成之后,定会好好答谢你们。”   语罢,她朝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立时端了几十两白银出来。   秦霜儿心间一动,已经明白对方是何意了。   说实话,她自打被迫嫁人开始,便一直恨着肃王妃裴秀珠。   不想,今日报仇的机会竟来了?   ……   自打主母进门,府中诸事都被安排的井井有条,秦嬷嬷没了什么操心的事,每日过得着实清闲。   周日听说侄女找她,她便出府与其见面了。   说实话,秦嬷嬷一向了解侄女,也知她一颗心到现在还踏实不下来,所以总想规劝与她。   哪知今次话还没说几句,却听秦霜儿急着问她,“姑母,王妃最近在做什么?”   秦嬷嬷一下警惕起来,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秦霜儿道,“你别管这么多,只消告诉我就好。”   秦嬷嬷叹了口气,劝她道,“你现在已经出了王府,日子过得也不错,何苦管这些?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主子的事,我可不能随意透露。”   秦霜儿哼道,“我哪里过得不错?如若不是那个女子,我现在没准……”   前尘往事,多说无益,她顿了顿,好声与秦嬷嬷道 ,“您只管告诉我您知道的,不必操心别的,不瞒你说,这是有位贵人想知道的,反正有贵人在前头顶着,就算出了事,也与我们无关。”   秦嬷嬷依然摇了摇头,“我自小看着殿下长大,不能做对他不好的事。”   秦霜儿急了,又哼道,“您对殿下倒是衷心,可殿下那时但凡还顾念您,也不会那么无情的逼我出去了……姑母难不成要在王府里当一辈子下人么?将来我一定会好好孝敬您。您今日只消告诉我,大前日夜里,王爷是不是派了人出去?这几日,王妃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话音落下,未等秦嬷嬷再说什么,身后却忽然想起一个冷冷的声音。   “你想知道什么,不如本王告诉你?”   这叫秦霜儿一顿,忙回头看去,见萧景曜正立在她二人身后。   ~~   眼看已经过去了两日,到了约定的时间,荣安正在等秦霜儿。   哪知秦霜儿没来,却等来了萧景曜。   原以为那一日不欢而散,他应该不会再来了,所以此时听见他到来的消息,她自是很是诧异,顿了顿,便依照礼数,出去相迎。   “殿下今日怎么突然驾临?”   荣安带着警惕打量他,只见萧景曜并未穿着蟒袍,而是一身家常锦袍,在外头披了件鹤氅。   萧景曜很坦然的看向她,“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荣安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却依然故作镇定道,“不知是什么话,竟能让殿下亲自来我面前?”   他现如今心间,不是只有那裴秀珠吗?   却见萧景曜忽然摒退左右,敛笑道,“你我并非死敌,你从前也不是这样的人,如今为何每次要针对我与秀珠?”   秀珠?   这两字听来真是刺耳。   荣安凉凉笑了笑,却故意看向他道,“我为何,殿下不懂吗?”   萧景曜叹了口气,“我不懂,难道只因为自不幸,便也不想叫别人好?”   这叫荣安一愣,“殿下说什么?”   萧景曜沉声道,“当初既然千方百计嫁给了他,为何又痛下杀手,取他性命?”   什么……   荣安一滞。   萧景曜不与她多说什么,只道,“此事本王已经知道,念在你幼时的救命之恩,本王会当做不知情。但,不要再去欺负秀珠。否则,我会收回今日所言。”   他说什么?   荣安脑间轰然一声,已是说不出话来。   萧景曜却未再说什么,只抬步离开了。   而不多时,天空便扬起了雪花,渐渐掩盖了他来时的痕迹。   ~~   今日打一早起,天就阴的厉害。   外头北风呼呼的刮着,仿佛要冻掉人的耳朵。裴秀珠一整日几乎都没出去,窝在房中给自己的宝贝辣椒土豆西红柿浇水。   眼看几日过去,辣椒果然钻出了小芽,绿油油的,别提多精神。   而小番茄也已经结出了果子,只是还未成熟,一颗颗泛着油亮的绿色,宛如绿宝石一般,招人喜欢。   土豆估摸着已经可以收获了,她打算再过两日就挖出来看看。   侍弄了一会儿自己的宝贝,待吃过午饭,她便去睡了会儿觉。   而等睡醒,她便惊喜发现外头下雪了。   而且还下得还不小,鹅毛般的雪花片飘飘忽忽,不一会儿就将地面铺成一片雪白。   裴秀珠心情大好,在外头跟丫鬟们堆了会儿雪人,等到玩累,便回了房中休息。   天色渐渐暗下来,萧景曜回来时,只见她正在小厨房里忙活。   一见他,立时高兴道,“王爷回来的正好,咱们今晚吃炭火烤肉。”   将她的笑容望在眼中,萧景曜笑了笑,道,“那是什么?”   “等会儿就知道了。”   她上前拉他进房。   萧景曜便也乖乖跟她走了。   唔,有这样一个人,每日扬着笑脸等你吃饭,真好。 第40章 腊味合蒸,什锦丸子 去……   下过雪后,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眼看着便入了腊月。   腊月,可是腌制腊味的最佳时机了。   裴秀珠早早筹谋, 命膳房管事提前采购了好几头肥猪, 几十只鸡鸭,从自家湖中捞出的肥鱼无数条, 以及上百斤上好的牛肉。   她又提前炒好了盐巴,花椒等各类佐料, 准备了几十斤用以腌制腊味的白酒, 找了一个大晴天, 便开始腌制。   膳房全体出动, 再加上红豆湘莲荔枝樱桃,及香梨枇杷和她自己, 众人忙活了足足两日,终于将全部食材都腌制好。   一时间,王府后花园处处悬挂着无数腊肠腊肉腊排骨, 火腿腊鸭风干鸡,以及腊鱼牛肉干, 腊猪耳腊猪脸等等。   凡是能制成腊味的, 都被她腌制了, 风一吹来, 满院子的腊味飘香, 倘若不知情的见了, 还以为是某个大型腊味作坊呢!   众人都馋的不行, 香梨枇杷吞着口水问裴秀珠,“王妃,这些什么时候能腌好啊?”   裴秀珠道, “怎么也要十天半月以后,放心,今日大家都辛苦,等腌好了,定会犒劳你们的!”   太好了!   两人两眼放光,赶忙道谢。   如此,等待在腊味们日渐浓厚的香味中开始,好容易熬到半月之后,裴秀珠亲自查看一番,见各类食材的水分皆已被风干,外皮蒙着油亮的油脂,便意味着,可以吃了。   于是这日傍晚,小厨房内飘起了腊味香。   五花三层的腊肉切片,以葱蒜炝锅,与豆干爆炒,淋酱油,临出锅前加蒜苗断生,便是一碟极为下饭的腊肉炒豆干了。   腊肠切片,腊鸭风干鸡斩块,码放在土豆块上,入锅蒸制,不需多余的调味,等到腊味的油脂尽数被吸进绵软土豆块中,便可以出锅了。   腊鱼先以清水浸泡一阵,之后晾干表面水分,入锅以文火煎制,千万不要忘记撒些葱姜去腥,同样不需任何调味,等到鱼块微黄起泡,就可以上桌。   腊猪脸先入水稍煮一阵,捞出放凉后切成薄片,蒜片炝锅,下入腊猪脸煸出肥油,再放入蒜苗断生,只需一点酱油,便可激出猪脸独有的肉香。   这些都是荤菜,裴秀珠又醋溜了一个白菜,炖了锅菠菜豆腐汤,便大功告成了。   萧景曜踏进房中时,饭菜已经摆好,整个房中都是诱人的香味。   肚子早已被勾的咕咕叫起来,不用裴秀珠请,他便自觉坐到了桌前。   裴秀珠给他盛了碗白米饭,笑道,“今天请王爷吃腊味宴,全是妾身前些日子腌制的。”   萧景曜早已见过前些天府中的壮观景象,此时感慨道,“终于可以吃了,不容易。”   便伸筷尝了起来。   先试了试腊肉炒豆干,腊肉咸香浓郁,是与鲜肉截然不同的味道,而豆干中吸收了腊肉的香味,变得不再寡淡,二者都非常下饭。   接着再尝了尝那道腊味合蒸。   先吃了一块腊肠,咸中带甜,还有浓郁的酒香,风味十分独特,腊鸭肥润,经过腌腊,正好去除了本身的腥味,风干鸡咸中带着鸡肉特有的鲜香,亦是十分独特。   最妙的是底下的土豆块,在吸足了这三种腊味的油脂与香味后,变得异常好吃,简直更胜于肉香。   腊鱼亦是十分亮眼,尤其是肥肥的鱼腩,吃在口中软糯滑嫩,又有腌制过的腊香,简直不可多得。   而最妙的却要属那道腊猪脸。   初时,萧景曜并不晓得那是什么,吃在口中直觉筋道柔韧,却又越嚼越香。   “这是什么?”他问道。   裴秀珠朝他神秘一笑,“腊猪脸。”   “猪……脸?”   萧景曜颇有些惊异。   毕竟在他自小到大的食谱中,还从未出现过这种食材。   原来猪的脸,也可以这么好吃?   “是啊,”   裴秀珠很肯定的点头,“王爷觉得好吃吗?下回妾身给您做道酱卤猪头肉,那个最适合下酒了。”   萧景曜道了声好,又笑道,“这道也十分下酒,取酒来。”   难得见他好雅兴,裴秀珠便叫丫鬟取了自己酿的果子酒。   萧景曜问她,“可要一起喝?”   “好啊,”   裴秀珠一口应下,反正自己酿的酒,纵使她酒量浅些,也没那么容易醉。   两人边吃腊味边喝酒,不知何时,窗外飘起了雪花。   裴秀珠感叹道,“今冬雨雪似乎格外多些,这已经是今冬的第三场雪了。”   萧景曜颔首,忽然起了些担忧。   虽则有谚语道,“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但雨雪过多,也极易造成冻灾。   但愿这场雪,不会为难贫民吧。   ~~   吃过腊味,年底的几日飞速而过,眼看着,便到了除夕。   依照规矩,除夕夜的年夜饭,裴秀珠与萧景曜需进宫吃。   往年皇家一大家子团聚一起,不管暗地里如何看彼此不顺眼,表面上总归其乐融融,然而今年皇后魏王与三皇子皆被圈禁,淑妃被关进了冷宫,一下少了不少人,诺大的宴间,竟有些冷清的意味。   皇帝依旧一派清冷的神色,裴秀珠斗胆瞥过一眼,觉得有日子没见,这位公爹似乎又瘦了些,脸色也有些灰暗,不知是不是修道吃素,营养不够的问题。   当然,她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皇帝最忌讳别人对他的修道质疑,她可不敢往枪口上撞。   但萧景曜与她不同,身为儿子,总是惦记父皇的,他主动问道,“父皇这几日身体可好?”   皇帝淡淡颔了颔首,道,“朕近来钻研道法,愈发领会其精髓,今日正有事要交代与你。”   萧景曜忙应道,“是。”   只听皇帝道,“明日元正,万物初始,朕将闭关七日,朝仪由你来主持,不可来扰朕清修。”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无不心间一顿——   元正朝仪,乃是朝廷一年中最重要的朝仪,届时文武百官觐见,场面甚为宏大,皇帝竟然轻飘飘的就交给了肃王,是不是意味着,将来继任江山者,已经定了?   一时间,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萧景曜,无不暗含羡慕。   然而萧景曜心间却并未有多少喜悦。   他只是觉得有些不对。   明日那般要紧的仪式,父皇也竟不参加了?   交代完这句,皇帝没再说什么,又过一会儿,便起身离开了宴间,去做“闭关”前的准备工作了。   众人恭送完毕,便也纷纷散了。   萧景曜想了想,找到了司礼监总管路康问道,“近来几日,陛下都在做什么?”   经历了方才的事,路康俨然已将他视作储君,便忙答道,“启禀殿下,陛下这几日大多都在清修,对了昨日陛下才下旨,要在乾明宫内修建一处丹房。   丹房,便是道家炼丹的场所。   萧景曜这才知道,自己的父皇竟然沉迷到了此种地步。   “这几日谁与陛下在一起?”他凝眉道。   路康老老实实答,“是冲虚道长。”   冲虚?   萧景曜眯了眯眼。   此人乃京郊太虚观一道士,几年前,有人将其引荐到皇帝面前,时常与皇帝谈经论道。   原本见他只是与父皇谈论修道之事,萧景曜并未说什么,但如今眼看父皇越来越离谱,不知是否有此人的功劳?   ~~   第二日,元正。   皇帝果然一如昨日所言没有现身,萧景曜身穿蟒袍,替父皇主持了朝仪。   依照礼数,裴秀珠本该去向帝后磕头拜年的,但皇后被关在凤仪宫,皇帝也“闭关”了,她只好在乾明宫外磕了个头做做样子,又去与嫔妃们吃了顿饭。   宴间冷冷清清,没滋没味的,随便吃了几口,众人便散了。   萧景曜今日主持元正宫宴,估摸没那么快结束,她自己先回了王府。   中午没吃多少东西,午间小睡了一会,她起来后,便觉得肚子饿了。   樱桃请示道,“主子想吃什么?奴婢去做?”   裴秀珠心道萧景曜也该回来了,正好可以一起吃晚饭,便起身道,“你去准备些猪里脊,五花肉,海米木耳笋干豆腐,我自己来。”   樱桃应是,忙跟荔枝去取食材。   很快,东西便一一取了来,裴秀珠挽挽袖子开干。   今天可是她与萧景曜迎来的第一个新年,得好好做一顿。   新鲜里脊肉切条腌制,用生粉面粉鸡蛋调一份面糊,等里脊腌制入味,便挂上面糊下过油炸。   头一次定型,第二回 炸香,等将里脊肉捞出来,便直接可以吃了。   外皮酥酥脆脆,内里的里脊肉软嫩多汁,正是世人最喜欢吃的酥肉。   在将五花肉剁碎成泥,花椒胡椒盐酱油料酒去腥提味,添蛋清生粉搅拌上劲,再在肉馅中裹进剁碎的海米木耳笋粒,包成一个拳头大的丸子,裹面糊下锅油炸。   中小火定型,慢慢将丸子炸熟。   捞出丸子,她又炸了些豆腐叶。   等豆腐叶炸好,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便将这些炸货一一码放进铜锅,舀入高汤,叫炭火将其慢慢煨熟。   等萧景曜踏进后院,一眼便看见了桌上的铜锅,道,“今日吃暖锅?”   裴秀珠点头说是,“初一吃暖锅是民间习俗,象征新一年红红火火。”   萧景曜颔首,便在桌前坐了下来。   锅中高汤正在沸腾,各色食材吸收了汤汁的精华,一个个鼓鼓胀胀,等待着被人吃进口中。   萧景曜先尝了块酥肉,外表的面糊吸足了高汤的鲜香,内里的猪里脊还保持着自己的香味,十分好吃。   再尝尝豆腐,油炸过的表皮有股特殊的香味与柔韧,能更好的吸收汤汁的精华,咬在口中,热汤蹦出,与豆腐一起下肚,叫人五脏六腑都熨帖至极。   他夸了句不错,又试着夹了个丸子。   这丸子……   萧景曜看了看,只能感叹,很有些壮观。   与酥肉一样,此时丸子的外皮已经吸足了汤汁,咬下去的第一口,萧景曜尝到的是绵软与滚烫。   再试着咬第二口,他尝到了海米的鲜,木耳的脆,笋丁的柔润,与猪肉的浓香,各种鲜香口感掺在一起,又吸足了汤汁的精华,果真是好吃。   他颔首夸赞,“不错。”   裴秀珠也吃得开心,正打算叫丫鬟取些酒来,却发现,外头又飘起了雪。   “今年的雨水果然多。”   她叹道,“又下雪了。”   萧景曜闻言,却搁下了筷子,吩咐福厚道,“叫人去查看一下,各地可有灾情。”   福厚应是,马上去了。   ~~   大雪持续了一夜。   第二日,萧景曜陪裴秀珠回了丞相府。   今年裴秀锦没法出府,因此只有裴秀珠一人回娘家。   双方相互问候过,裴秀珠便与母亲裴夫人去了后院说话,萧景曜与裴照松则去了前院。   裴夫人还在担心裴秀珠没有怀孕的事,一上来就关问,“可有好消息了?”   裴秀珠摇了摇头。   裴夫人一顿,眼看就要叹气。   裴秀珠忙道,“我大夫也看了,庙里也去了,为了上香,王爷还受了伤……”   话未说完,裴夫人忙道了声阿弥陀佛,“此乃有人包藏祸心,可不是上香的原因。”   管他呢,裴秀珠只道,“我该做的都做了,大概就如姐姐说得,缘分还未到,急也没用。”   她倒是想得开,裴夫人又如何能放下心来?   想了想,忽然一拍脑袋,道了声,“对了!”   可把裴秀珠吓了一跳。   只见母亲叫人拿了个绸布包出来,与她道,“这是上回打听着寻到的,听说,都是些有利于生子的……咳咳,姿势,你与王爷回去好好看看吧。”   虽说是过来人,裴夫人说起来,还是多少有些尴尬。   姿,姿势?   裴秀珠,“……”   她已经明白这里头是什么了。   娘这是上哪儿找的这么多小册子呢。   ~~   后院母女俩稍感尴尬之时,前院的气氛却有些严肃。   裴照松正有要是要禀报女婿,是以连儿子都没让在一旁待着,关上门,与萧景曜道,“王爷可知,陛下要在京郊映翠山修建道观及别宫。然如今国库艰难,此举定然要花去大量银子,如今,户部正在上奏,要增加百姓赋税。”   闻言,萧景曜皱起眉来,“增加赋税?去年黄河泛滥,沿岸受灾无数,这半年才刚得以喘息就要增加赋税,要叫百姓如何承担?”   裴照松也是愁,叹道,“臣也是这样想的,但,几次上书,陛下并不见臣。”   萧景曜凝眉道,“不能如此下去,否则,只怕要生乱。”   裴照松深以为然。   然而皇帝愈发沉迷修道,不理政事不说,还要耗费大量财力,谁也没有个好法子能劝阻,着实叫人愁。   翁婿二人在一片愁绪中用了午饭。   吃过午饭,萧景曜与裴秀珠便打算回王府了。   才坐上马车,却见有人来到丞相府向裴照松禀报,“丞相,今日有大批灾民拥堵城门外,发生混乱。”   什么?   萧景曜凝眉,立时吩咐车夫,“去看看。”   马车调转车头,往城门驶去,裴照松也赶忙跟了上去。   很快,三人便到了地方。   只见城门外拥挤着大批灾民,足足有几千人之多。   而他们俱都衣着破旧单薄,才下过雪后如此严寒,皆被冻得瑟瑟发抖。   其中不乏有孩童,在此起彼伏的哭泣。   这情景,直叫人不忍多看。   萧景曜问城门守备,“怎么回事?”   守备忙答,“启禀王爷,这些都是京畿附近的乡民。今冬雪多,致使附近州县遭受冻灾,倒塌房屋上万间。这些灾民听说京城有吃喝,便都跑了过来。”   竟果然有冻灾。   裴照松凝眉道,“各州县为何没有上报?”   却听那渽民中有人道,“现如今官府都在忙着建道观,根本无人管百姓死活,我们也是无法才跑出来的,求求老爷们,给口饭吃吧!”   话音落下,灾民纷纷附和起来,“给口饭吃吧……”   果然,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萧景曜发话道,“先扎些帐篷安置他们,派兵看守,防止混乱。”   众人应是,赶忙行动起来。   裴秀珠也替灾民发愁呢,闻言赶忙道,“府中还有些米粮,不如安排人手先做些吃的给他们。”   她实在不忍看那些可怜的幼童忍饥受冻。   萧景曜颔首。   她便赶忙回府中安排人手,现如今膳房都闲着,先安排过来再说。   萧景曜与裴照松则入宫求见皇帝。   ~~   二人一路风尘仆仆,然待赶到宫中,却被人拦了下来。   “陛下闭关七日,任何人不能打扰,殿下与丞相还是请回吧。”   拦他们的是个道士,四五十岁的年纪,手执拂尘,看来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正是那位冲虚道长。   萧景曜已经打定了主意,只冷声道,“城外几千灾民正在挨饿受冻,各州县更有无数百姓饥寒交迫,道长若真有慈悲心,何不不施法叫上苍垂帘,解救灾荒?”   冲虚一顿,只道,“贫道也是为殿下着想,如若惹怒了陛下,恐怕会影响殿下前途的。”   萧景曜冷声笑道,“本王的前途,用不着你操心。”   语毕便将其拂开,径直进了去。   他到时才发现,此时的寝殿一片香烟渺渺,宛如哪个道观的道场,皇帝正身披道服,在其中闭目打坐。   萧景曜开口道,“儿臣今日不得已求见,还望父皇原谅,连日来京畿多地暴雪之灾,流民涌入城外,请父皇下令开启国库,赈济灾民。”   话音落下,皇帝没又说话,甚至没有睁眼。   萧景曜便又道,“去年黄河沿岸水患,灾民尚未恢复生产,眼看开春又要面临春旱危情,儿臣恳请父皇收回征加赋税之成命,否则,只怕百姓无法承担,唯恐生出更大隐患。”   话音落下,只见皇帝终于睁开了眼。   却是凉凉道,“国库现如今空虚,不增加赋税,如何赈灾?你以为银两是从天下掉下来的?”   萧景曜并未退却,反问道,“既然如此,父皇何必要大肆修建别宫道观耗费财力?您可知那些银两,可能养活多少百姓?”   “混账!”   却听皇帝怒骂一声,“何时轮到你来教朕?”   萧景曜垂首,“儿臣不敢。父皇一向是明君,但此时几千灾民正在城外饥寒交迫,更有无数百姓要冻饿而死。”   皇帝复又合上眼睛,道,“众生皆苦,此乃磨砺与历练,撑下去,就会好的。”   撑?如何撑!   萧景曜强忍怒意道,“可他们始终是父皇的子民,父皇身为君王,其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话音落下,皇帝一下又睁了眼,再次怒道,“混账!”   萧景曜却仍继续道,“前有南朝之鉴,修道与百姓民生孰重孰轻?父皇必定比儿臣更清楚。”   皇帝冷笑起来,“这些日子你翅膀硬了,不要以为老大与老三被圈禁,以后江山必定就是你的。”   萧景曜跪地,头触地面,一字一顿道,“儿臣从不敢觊觎江山,只求父皇开恩,叫百姓子民能有喘息之机。”   ……   ~~   天将傍晚,天气愈发冷了。   好在帐篷已经扎了起来,灾民们暂且有了避风的地方。   裴秀珠将府里膳房的人手暂且都调了过来,就地支了大锅熬粥,先分发下去。   有了吃的,灾民们情绪暂时得到安抚,没那么躁动了。   裴秀珠又叫人从城中找了几位大夫,给那些生病的孩童诊治,叫他们能稍稍舒服些,暂且停住哭声。   就在此时,却见裴照松回来了。   裴秀珠赶忙上前关问,“父亲,你们的事情办得如何?”   裴照松道,“陛下方才下令开放国库赈灾。”   “那就好。”   裴秀珠拍了拍心口,暂且放了放心。   哪知裴照松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陛下降旨,命肃王殿下即刻前往封地。” 第41章 红油芥菜,牛肉汤面,不……   众所周知, 萧景曜的封号为肃王,其封地,便是在遥远的西北边陲肃州。   但, 这也只是个封号而已, 自本朝开国,尚没有叫皇子外出就藩的前例。   是以乍听此言, 裴秀珠大感意外,忙问道, “陛下为何突然要叫王爷去封地?”   周遭还有闲杂人等, 裴照松不便多说, 只皱着眉, 一脸沉重道,“大约, 此是肃王殿下为民请命的代价吧。”   什么?   为民请命还要代价?   裴秀珠依旧不解。   然看了看远处,并没有萧景曜的影子,她又问道, “那王爷现在在哪儿?”   裴照松道,“王爷方才已经回府收整行李了, 陛下说, 叫王爷即刻就去。”   还真的要走?   裴秀珠忙道, “那我回去看看。”便提裙要走。   哪知裴照松却将她一拦, 低声道, “陛下方才并未指定你一同前去, 肃王殿下的意思是, 肃州边关苦寒,此时又正是最冷的时候,你不如先留在京城。”   “什么?”   裴秀珠皱眉, 萧景曜这是什么意思?   要丢下她自己去肃州?   那怎么成?   她越发着急起来,只道,“我要亲自去与王爷说。”   便不再与父亲多说,提裙登上了马车。   ~~   一路回到家中,只见府中已是忙碌一片,下人们有的提着木箱往马车上扛,有的还在房中替萧景曜整理衣物,书卷等等。   裴秀珠在书房中找到了萧景曜,忙上前道,“王爷真的要去肃州?现在就要走?”   萧景曜只颔首道,“皇命令即刻起行,自然是越快越好。”   裴秀珠道,“那妾身也去后院收拾。”便要转身。   “秀珠,”   萧景曜一把将她拉住。   顿了顿,道,“眼下天气严寒,路上不好走,你不如留在京城。”   裴秀珠问道,“王爷要去多久?”   萧景曜沉默了一下,叹道,“还不知,或许三年五年,或许十年八年,甚至……有可能会更久。”   裴秀珠蹙起秀眉,问他,“那就意味着,妾身若留在京城,还不知要与王爷分隔多久?”   萧景曜凝着眉,颔了颔首。   裴秀珠一下冷笑起来,道,“妾身还以为这些日子,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王爷好歹做了这么多好吃的,总能在王爷心间占上一席之地,原来这都是我一厢情愿,您说丢下就能丢下。”   萧景曜一顿,忙拉过她的手,解释道,“你说的这都是气话。你是本王的妻子,在本王心间的地位还用说吗?本王只是怕你受不了边关之苦,你可知肃州有多远?”   裴秀珠倔强道,“多远都是人能到得了的地方,妾身才不怕苦。”   萧景曜顿了顿,问她,“那,你的那些宝贝,辣椒,土豆,酸柿子该怎么办?”   裴秀珠一怔。   是啊,她的辣椒已经开花,眼看就要坐果了,番茄已经摘过两轮,现在还在源源不断的长着新果子,土豆再有一个月,也可以收获了……   现在如若弃之不管,确实有些可惜。   但,她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跟他从此分开了吧?   “总会有办法的,”   她道,“妾身可以带它们一同上路,先前大理沐夫人就是一路带着酸柿子来的京城。”   萧景曜道,“大理到京城,要比此去肃州好走的多,且那时是夏秋季节,这阵子去西北,一路尽是雨雪,天寒地冻,别说是植物,人都受不了,你若带上它们,费车马不说,肯定会被冻死。”   裴秀珠一顿。   也是,马车总不能如在房中一样整日燃地龙供暖,眼下这般严寒之下,她的这些蔬菜,必定一搬出房中就会被冻死了。   心间颇为煎熬了一阵,她却还是咬唇道,“那……就不要了,留它们在这里吧。”   萧景曜颇感意外,“你不心疼?”   裴秀珠当然心疼,但,总不能因此丢了夫君啊。   ——不错,这是多么难得的一枚夫君,虽然一开始有点狗,但现在已经很不错了,毕竟,这世上还有谁能为了她不顾身份去偷辣椒呢?   更何况,他们二人的口味也这般契合,她做什么他都喜欢吃,也愿意陪她吃,叫她既可以分享美食的乐趣,又能享受到投喂的满足感。   “虽然心疼,但比起王爷,这都不重要,妾身不想就此与王爷分别。”   她坚定道。   萧景曜一顿,   竟是头一回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一时间,心间涌上了一股温暖,原来,他已经比那些吃食重要了。   但,感动归感动,现实还是现实。   他顿了顿,还是诚实的提醒她,“边关物资匮乏,并不像京城,什么食材都有。”   裴秀珠却挑起眉来,“王爷这就小看妾身了,并不是只有贵的食材才能做出美味,粗茶淡饭也照样能出彩。再说,咱们还可以自己种,自己养,那里现在虽然苦,只要肯努力想办法,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她还记得后世的西北边陲是什么样的,瓜果飘香,牛羊遍地,简直是美食者的天堂。   而听她这样说,萧景曜的防线终于被动摇了。   他想了想,颔首道,“那,本王先去安置,会留下人手看护你,待正月过完,天气稍暖,你再启程。”   裴秀珠眼睛一亮。   再有一月,辣椒土豆番茄就可以收获了,路上没那么冷,也不怕被冻伤,她还可以再多筹集些其他蔬果的种子,一并带过去。   这是个好主意,她赶忙点头应下,“就这么办。”   萧景曜也颔首,心情沉重了大半日,此时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   然而 ,眼看着,行李已经收拾完毕,他该出发了。   车马已在府外等候,再无时间与她缠绵。   萧景曜只能用力将她抱了抱,而后,便披上鹤氅,出了房门。   裴秀珠一直追送到门外,眼看他的车驾渐行渐远,心间头一次空的厉害。   ~~   裴秀珠从没想过,她会如此挂念一个人。   萧景曜走后,她连续几晚都没能睡好,一闭上眼,总能梦见他在冰天雪地艰难行进,有时掉进冰窟窿里,有时被阻碍在山下,叫她常常着急醒来。   不过,总是有盼头的。   剩下的日子,她开始着手去边关的准备工作。   一是叫下人们采买各类瓜果蔬菜及粮食的种子,以备带去西北种植。   别看肃州眼下干旱荒凉,但那里日照时间长,昼夜温差大,在后世可是有名的瓜果之乡,瓜果比其他地方都甜的多。   再一个,她叫膳房做了上百斤挂面粉条饼子等干粮,又将先前腌制的腊味收进箱中,好在路上吃。   她踌躇满志,预备大干一场,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土豆辣椒番茄都收获完毕时,正月也过完了。   天气已经暖了起来,萧景曜也叫人送了信,说已经到达了肃州。   她便也要起行了。   哪知就在此时,母亲裴夫人忽然上门来,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皇后与魏王,将要被解禁了。   “什么?”   裴秀珠大感震惊,“皇后结党营私,魏王冲撞圣驾,这都是大罪,为何忽然得到解禁?母亲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是你父亲说的。”   裴夫人压了压声音,与她解释道,“听说,是那位冲虚道长给陛下算了一卦,道是今年多灾,是因为帝后失和,父子不容,陛下便要给他们母子解禁。”   “还有这样的理由?”   裴秀珠不可思议道。   而且,皇帝竟然也信了!   然而顿了顿,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难道,那冲虚道长是被皇后买通了?   亦或是……从一开始,就是皇后安排的。   这简直细思极恐,裴秀珠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很有可能,皇帝已经被这冲虚给洗脑了……   “不成,”   她忙道,“我得赶紧离开京城。”   再晚点,只怕要走不成!   裴夫人却将她一拦,道,“我还有事要同你说,你先别急。如今皇后与魏王一解禁,肃王又去了边关,只怕再难翻身,你不如……”   “不如什么?”   裴秀珠问道。   她隐约觉得,母亲要说些她不爱听的话。   果然,就听母亲道,“不如想办法求肃王给个和离书……要知道,魏王一旦上位,定不会饶过肃王的。”   当母亲的最怕什么?   不就最怕子女遭遇横祸?   现如今,裴夫人也顾不得什么荣华与面子了,她只希望闺女能好好的活下去。   裴秀珠却忽然生气起来,道,“母亲怎么这样说?陛下现如今又不是要驾崩,来日方长,我们家王爷怎么就没有希望回到京城了?”   裴夫人叹了口气,道,“你难道还没看出来?肃王的封地为何在边关,魏王的封地为何就在京城不远?单从这封地来看,就知孰轻孰重了。再者,当时陛下再生气,也并未叫魏王前去封地……”   话未说完,裴秀珠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魏王有皇后偏袒?我们王爷从小失母,没人疼没人爱,才会被封了那样的地方。”   裴夫人摇了摇头。   顿了顿,才道,“你可知,当初肃王生母徐娘娘,是怎么去世的?”   这叫裴秀珠一顿,“徐娘娘不是难产去世的吗?难道还有内情?”   裴夫人点了点头,叹道,“当年,徐娘娘也算京中第一美人,初时嫁入潜邸,很得陛下垂爱。可后来,不知怎么,忽的传出谣言,说徐娘娘心间另有所属,传到陛下耳中,就将其冷置了。”   “徐娘娘孕期艰难度过,直至生产,陛下都没去看过她,等到听说她难产的消息时,已经晚了……”   话说完了,可把裴秀珠气得够呛,一拍桌子道,“渣男!”   裴夫人,“???”   什么……渣?   什么……男?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裴夫人赶忙续道,“由此可见,或许陛下这些年一直对徐娘娘存着心结,肃王身为其子,也受了徐娘娘的影响。”   裴秀珠气道,“母亲别说了,我们王爷这么可怜,我若此时再离开他,还算是个人吗?我现在就过去找他。”   语罢也不顾外头已是一片暮色,立时命车马人员准备,当夜,便离开了京城。   ~~   裴秀珠走后没过两日,魏王府果然解了禁。   魏王重新出现在朝堂,皇后也重新主持后宫起来。   见此情景,朝中许多人马重新投靠母子二人,叫萧景明一时扬眉吐气,很是得意。   裴秀锦惦念着丞相府的父母,赶紧回了趟娘家。   待见到父母后,她顾不得说别的,急忙道,“请爹娘速给肃王去信,务必立即派人接应秀珠,魏王可能要对秀珠不利。   ~~   直到真正上了路,裴秀珠才知道,西行到底有多么难走。   天气转暖,去年冬日累积的冰雪陆续消融,致使一路泥泞不堪,有几处河流暴涨冲毁桥梁,不得不耽搁了几日路程。   裴秀珠心知不能拖沓,夜晚也用来赶路,睡也睡不好,骨头险些要散了架。   过了潼关,又是一座山连着一座,车马整日在山中穿行,险些将人绕晕。   所幸萧景曜为她留了高和高锐,有这二人带着,总算没走冤枉路。   待到好容易翻出群山,只见一片苍茫的黄土丘陵,虽则天气已经转暖,山上却无任何绿意复苏,看上去十分荒凉。   头一次见到如此荒凉的景象,众人都惊呆了。   红豆小声问道,“主子,这是哪里?”   说实话,裴秀珠也不知,只能看向高和高锐。   他们曾随萧景曜来西北征战,比较了解这里的地貌。   高和为众人解惑道,“此处已经将到肃州地界,但,据肃州城还有三五日的路程。”   红豆点了点头,又问,“那,肃州也如这里一样吗?”   高和道,“肃州地貌相对平坦些,但砂石较多。”   听完回答,丫鬟们心间都是一凉。   她们离开京城已有近二十日,眼看周遭已是荒无人烟,只当已经到了边关,却哪知,还要再走三五日?   而且,那里若是遍地砂石,似乎还没有这种满地黄土好呢。   但,她们也只是都在心间感慨一下,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出异样,唯恐主子见了会难受。   出乎她们的预料,裴秀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受。   反而笑着鼓励她们,“我们已经走了这么多,只剩七日了,很快就到了,而且我瞧着往后也不会再那么泥泞,速度应该会更快。”   众人应是。   裴秀珠又道,“该是吃饭的时候了,咱们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走。”   这话一出,众人都来了精神,赶忙下车生火,准备做饭。   大火烧开水,下入腊牛肉干煮汤,等汤汁香浓,裴秀珠叫丫鬟们将几个土豆切片扔进去,随后又在汤中下入在王府准备的挂面,等到面条煮熟,就可以捞进碗中。   最后舀一勺咸菜末,香喷喷的腊牛肉面就做好了。   临出行前,裴秀珠曾有意放王府下人们出府,但其中许多人不愿意走,她便将有家室的留在京城,那些愿意跟她去肃州的,今次都跟上了。   除过红豆湘莲荔枝樱桃她的忠仆,原先膳房的帮厨郑富贵,以及小厨房里烧火的香梨枇杷也跟着她来了。   今次裴秀珠带了二十几辆马车,车夫下人加上护卫她的侍卫,近五百来人。   能在短时间内搞定五百来人的伙食,这算是最便捷的办法了。   此时,众人都排着队上前,各自领到热气腾腾的面后,便找个地儿吃起来。   唔,这面实在太香了!   用牛肉干煮的汤,除过有牛肉的荤香,还有腌腊食品特有的咸香风味,挂面虽没有手擀面筋道,却能更好的吸收汤汁,土豆片已经煮到绵软,夹在滑爽的面条间,时不时给人带来惊喜。   最妙的却属那勺咸菜末。   这是裴秀珠出发之前特意准备的,将芥菜疙瘩切丁,用她种出来的辣椒所炸的辣椒油拌好。   既能保鲜,又有些许辣味,极好的刺激了人的食欲,叫人忍不住想多吃几口。   有些饭量大的,还可以配上一两个饼子,连吃带喝,别提多过瘾了。   相较于冷硬的干粮,这碗面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亦是支撑众人长途跋涉的动力。   吃完热乎乎的面条,众人简单收拾一下,饮饱了马匹,便继续上路了。   高原广袤,入眼尽是荒凉的土色,偶有三两房屋,孤零零的立在山坡上,更添荒凉之感。   又走了半日,眼看日头渐渐落在了山后,天色暗了下来。   人能换班,但马匹不能太疲劳,裴秀珠叫高和前去打探适合安置之地,准备停车过夜。   哪知还没等找到合适的地方,忽有一伙人马逼近了他们。   高锐最先察觉不对,立时吩咐道,“保护王妃!”   侍卫们齐齐应是,并迅速分成两拨,一拨护着车马赶紧往前走,另一拨则留下断后。   一时间,马车拼命狂奔,车外兵器相搏声乒乒响起。   丫鬟们都吓坏了,裴秀珠也是紧张至极。   ——这么荒无人烟的地方,居然也有劫匪?   还是……专来刺杀她的?   总之大气都不敢喘,她怕如上回那般,再有箭从窗户里射进来,赶忙与丫鬟们趴在地上躲避。   也不知对方有多少人手?   只希望这批精锐侍卫能够抵挡得住,千万别出什么伤亡。   再者,马车里装的也都是她的宝贝,千万不能丢!   马行的快,裴秀珠与丫鬟们强忍颠簸,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一片紧张之际,却听车外又有一阵声音响起。   似是有什么在震颤着大地,叫人的心都跟着颤起来。   红豆小声问裴秀珠,“主子,这是什么声音?”   裴秀珠凝眉道,“听起来好像是马蹄声。”   不错,那就是马蹄落在大地上的声音。   此时,她们前去的方向,正有几千人马迎面赶来。   很快,裴秀珠与丫鬟们便听见有人高声喊道,“此乃肃王府辖地,胆敢行刺王妃者,格杀勿论!”   裴秀珠一愣。   这是来救她的?   马车飞速行进中,那马蹄声越来越近。   犹如隆隆春雷声,很快将她们护住了。   紧接着,便是更为猛烈的厮杀声。   ~~   想来,对方应是没有多少人手,不多时,车外的厮杀便停止了,马车也停了下来。   窗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在急切的唤她,“秀珠?”   裴秀珠一愣,那是萧景曜!   她赶忙掀开帘子,果然在一片夜色中看见了他的脸。   “王爷!”   她一下跳进了他的怀中。   终于见到他了!   萧景曜也紧紧抱住了她,须臾,又关问道,“你有没有事?”   裴秀珠忙摇头说没有,“王爷怎么来了?此地离肃州不是还有些距离吗?”   萧景曜道,“本王收到消息,你可能有危险,便带人出来了。”   裴秀珠稍感意外,“谁给您送的消息?”   “是岳父岳母。”   萧景曜简而言之。   紧接着,便见高锐上前禀报道,“王爷,刺客已被制服,留有十余名活口。”   萧景曜颔了颔首,“看好。”   高锐应是。   裴秀珠忙又问道,“我们可有伤亡?”   高锐道,“有四名车夫受伤,但都不严重。”   裴秀珠放了放心,又问,“行李可完好?”   高锐道,“最后一辆马车有所破损。”   “什么?”   裴秀珠一惊,最后一辆马车里,装得可是她辛辛苦苦找来的西瓜,甜瓜,香梨及沙果种子啊!”   她赶忙跑过去查看。   萧景曜也忙跟了上去。   等到时,果然见最后一辆马车上密密麻麻被射了许多只羽箭。   她心提到了嗓子眼,赶忙打开车厢查看,见有好几只麻袋被射破了。   火把的映照下,能看见有黑色的西瓜种及白色的甜瓜种撒了一车厢,有的还漏到了地上。   这是她费了多少精力一路从京城带来的种子啊!   裴秀珠登时火冒三丈,转身走到被捆扎起来的俘虏旁,朝其中一个狠狠踢了两脚,怒道,“混账,给本王妃一颗颗捡起来,但有漏掉一颗,就扒你们的皮,挖你们的眼!”   萧景曜,“……”   众人,“……” 第42章 大盘鸡,黄焖羊肉,王妃……   咳咳, 扒皮挖眼,可是裴秀珠生平说过最凶狠的话了。   见她此时宛如一只炸毛的小猫,众人都十分清楚了她的愤怒。   高锐高和忙道, “是属下等护卫不利, 属下这就将种子都收拾好,还请王妃息怒。”   萧景曜也劝她, “时下天黑,待明日天亮, 叫他们一一收拾好也不迟, 不要太气了。”   裴秀珠气得, 又踢了那俘虏两脚, 这才转身离开。   俘虏,“……”   箭又不是他一人射的, 为什么就他自己挨踢呜呜。   如此一番,已是夜深。   西北昼夜温差大,此时夜风一吹, 仍有些寒凉,加之还有伤员, 众人便先就地安置, 待明日天亮再走。   马车上凑活着睡了一晚, 第二日天才亮, 萧景曜出去查看地形, 裴秀珠也早早起来, 带着丫鬟伙夫做早饭。   她将五花三层的腊肉切片, 简单上锅蒸了下,待到肥肉部分变得透明,便取了出来。   白饼子稍微上火一烤, 很快便外皮酥脆,趁热切开,将腊肉片夹进去,简单的腊肉夹馍就做好了。   待萧景曜回来,一口气吃了三个。   唔,热腾腾的白面饼吸足了腊肉的油脂,一口下去,麦香肉香填满了口中,最能抚慰在冷冽的清晨早起的人儿。   萧景曜一边大口吃着腊肉夹饼,一边感慨,终于又吃到媳妇儿做的饭了,前些日子他都吃了些什么?   看着他的吃相,裴秀珠一边欣慰,一边又忍不住心疼。   眼下光线充足,她终于将他看清楚了,一别近两月,他脸庞瘦了不少,也黑了些,虽则并不妨碍他的英武帅气,却能看得出一定是饱经风尘。   她这一路可谓尝够了颠簸劳顿,然回想他出发时,还是寒风凛冽的正月,他那时走得又那样匆忙,都没来得及准备什么,他吃得苦,一定比她多得多。   “王爷这些日子受苦了。”   她满目心疼。   萧景曜道,“你也辛苦,一路带了这么多东西。”   他刚才查看过,除过各类果蔬粮食的种子,路上要吃的干粮,她还带了一车的土豆,一车的酸柿子辣椒腌菜,一车腊肉腊鱼腊排骨等腊味。   咳咳,果然还是他的小吃货。   提起这个,裴秀珠倒笑起来,喜滋滋道,“王爷离京后,妾身就一直在准备,现在天气正好,那些种子,等到了肃州就可以种了。”   萧景曜颔首,“那我们赶紧赶路。”   刚才他特意问过,昨夜散落的种子已经全部收拾完毕,总算能叫她放心了。   裴秀珠应好,待到众人都吃饱喝足,便起行了。   剩下的路加紧行进,待到第三日午后,终于到了肃州城。   裴秀珠与丫鬟们从未来过肃州,待一进城,忍不住撩开车帘好奇观看。   虽说是西北边陲最大的城池,但毕竟置身荒凉之中,肃州是远远不能与京城相较的,城中仅有一条较为繁华的大街,路两旁有几家吃饭的铺子,粮油米店,布莊,如京城那般专门的女红胭脂首饰铺子几乎没见着。   不过,城中到底还有些绿色,到底比一路所见的荒山要好得多。   穿过主街没多久,便到了肃王府。   说来,这个肃王府,在两个月前还是刺史府来着。   城中多数是普通民居,此番萧景曜来的实在匆忙,根本没时间现建府邸,刺史便赶忙将自己的府邸让出来稍加休整,敬献给了萧景曜。   下了车,裴秀珠略略环顾院中,见此处已经是她一路走来见到的最大的院落了,有几院房舍,也有供休憩的花园。   虽说不能跟京城王府相比,但眼下府中主子就他们夫妻二人,前后院各一套主屋,其他的安置下人们,也就足够了。   左长史邹延有些过意不去,与她道,“现如今天气和暖,待安排好大事,就可以筹备人手,为王爷王妃新建一座像样的府邸。”   裴秀珠大方道,“不必着急,我看着这里还不错,趁着天暖,咱们先干要紧的事。”   语罢,便吩咐众人安置行李。   红豆湘莲负责去房中安置细软,樱桃荔枝操心着将从京城带来的腊味,一路剩余的干粮等放去仓库,香梨枇杷则同帮厨郑富贵去查看厨房。   裴秀珠则指挥着府中侍卫们先安置她的一路带来的种子。   别说,肃州天气干燥,倒挺适合保存东西,先找一间库房将种子存放好,等明日她就出去找地方。   如此一番,待安排好诸事,已是天将傍晚。   裴秀珠顾不上休息,又去了府里的厨房。   已经吃了一个月的干粮,她要吃顿正正经经的饭。   如今地方小,她无法再如在京城那般,给自己单独建个小厨房,所以以后,这里就是她的主战场了。   踏进门,略略查看一番,她觉得还好,这厨房虽然没有京城那边的膳房大,但该有的都有了,尤其有一张宽阔的案板,粗,长的擀面杖,很是引人注意。   看得出来,本地人是很喜欢吃面食的。   萧景曜还安排了两个伙头兵候在这里,原本打算等她来了,好做一桌像样的菜为她接风,但裴秀珠想自己动手。   厨房里已经备好了新鲜的羊肉,光鸡,另有萝卜白菜等菜蔬,如萧景曜所说,此地物资有限,这已经算是能筹拓到的很好的食材了。   伙头兵都是本地人,听说面食做的不错,裴秀珠灵机一动,吩咐他们准备些扯面。   又吩咐樱桃荔枝,“去取些辣椒土豆来。”   有道是“起脚饺子落地面”,既然来了新家,就好好吃顿面,从此踏踏实实落地吧。   众人应是,纷纷忙碌起来。   伙头兵和面揉面,樱桃荔枝洗菜削皮,郑富贵帮着斩鸡切羊,枇杷香梨主动去烧起了火。   裴秀珠十分满意,别说,跟了她大半年,这两个丫头如今已经踏实下来,且越来越有眼力见,越来越勤快了。   待食材备齐,她便也开干了。   旺火爆香辣椒料头,下鸡块翻炒,等鸡肉变色,烹以料酒酱油等调味,添水焖煮,等鸡肉煮熟,再下入土豆块同焖。   待到土豆绵软,汤汁浓稠,鸡肉也已经软烂,便可以起锅装盘。   再以差不多的方法,大火爆香嫩羊肉,羊肉比鸡肉略腥膻,所以需多添加些胡椒茴香等香料去味增香,除此之外,还要添加黄酱,等羊肉炒出黄亮的颜色,加水与土豆块一起焖煮。   等到汤汁浓稠,羊肉软烂香浓,一样起锅装盘。   她的主菜炒好,伙头兵们便开始扯面。   面团里添加了盐,经过反复揉抻,已是筋性极佳,只见他们粗壮的臂膀几下抻拉,光洁的面团便成了柔韧纤长的面条,下入锅中滚上一滚,便可以捞出来了。   找两个大盘,抻面扑在盘底,其上分别盖上鸡肉与羊肉,正是深得后世喜爱的西北名菜,大盘鸡与黄焖羊肉。   一时间,整个厨房都满是浓香,众人馋的口水直流。   锅里还有剩余,裴秀珠大方道,“我与王爷吃这些就够了,其余的都给你们。”   大家与她一样,路上尽吃速食干粮了,谁都想吃上一顿像样的饭啊。   众人喜出望外的应是,裴秀珠则先带着碗盘端去了正房。   ~~   萧景曜踏进房中时,只觉扑面而来的浓香。   循味望去,见饭桌上极其豪横的两个大盘,都是底下藏着面,上头盖着肉。   他好奇道,“这是什么?”   “大盘鸡与黄焖羊肉,”   裴秀珠笑道,“听说西北的羊肉好吃,妾身早就想尝尝了。”   “那赶紧吃。”   萧景曜笑着拾起筷子,与她一道吃起来。   先尝的是大盘鸡。   唔,入口最直接的感受就是……辣。   但辣中却不失鸡肉的鲜香,两者相加,极好的刺激人的味蕾,叫他越辣越想吃。   土豆块吸足了汤汁的辣与鲜,同样十分出彩,最妙的却属底下的扯面,劲道滑爽,吸足汤汁的同时又保留了浓浓的麦香,真是美味无比。   尝过大盘鸡,他又去试那道黄焖羊肉。   这道菜同样是辣口的,萧景曜离开京城时,裴秀珠的辣椒还没结果,因此这是他头一次尝试辣椒与羊肉的组合。   没想到才一入口,羊肉独有的鲜嫩就吸引了他。酱香,调料香与辣香全都渗透进了羊肉块中,叫人品不出一点腥膻之气,反而是醇厚无比的复合滋味。   而在这样的汤汁中,土豆的味道也更深了一层,愈发好吃。   面亦是同样出彩,萧景曜简直觉得,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面的做法了!   而裴秀珠也沉浸在了羊肉的浓香中,一边吃,一边感慨,“我一定赶快把土豆都种出来,这里头若是放土豆粉,一定会更好吃。”   “土豆粉是什么?”   萧景曜好奇问道。   裴秀珠解释道,“就是用土豆制成的粉条,十分筋道。”   土豆粉尤其适合这种浓香酱汁,又不会轻易泡软,是黄焖羊肉的最佳搭配。   萧景曜颔了颔首。   虽然还没尝过土豆粉的滋味,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在离京的这两个月里,他没能吃到土豆,还是十分想念这种蔬菜的。   夫妻俩在屋里吃得香,膳房里,有幸品尝到裴秀珠手艺的人们也是边吃边赞不绝口。   “辣椒还真是好东西,叫人越吃越上瘾呢!”   “是啊,没有辣椒吃饭都不香了呢!”   这香辣的鸡肉羊肉,裹满酱汁劲道十足的扯面,甚至叫他们觉得,这一路的奔波都值了。   就凭着这样的美味,肃州也一定是个美好的地方。   ~~   吃罢晚饭,裴秀珠痛痛快快的泡了个澡,算是洗去了一路的颠簸。   萧景曜紧随其后去了浴房,好一通清洗,才出现在她面前。   裴秀珠看去,只见他将自己洗的香喷喷不说,似乎还又刮了刮胡子,显得白白净净。   她没忍住,笑了起来。   萧景曜一愣,问道,“怎么了?”   她抿唇,“王爷把自己收拾的这样香,仿佛出嫁的新娘子一般。”   萧景曜俯身贴近她,低声笑道,“小别胜新婚,当然要好好收拾一下。”   语罢,便吻住了她的唇。   唔,裴秀珠腰肢发软,仿佛旅途的疲惫一下全部袭来,叫她没了力气。   又是好一番颠簸。   不错,小别胜新婚,她甚至觉得,这比新婚还要猛烈些。   两个月没见,天知道萧景曜有多想她。   情到浓时,恨不得每一寸都,尝遍,拆吃入腹,才能过瘾。   这一夜起起伏伏,直到三更天,她才终于得以入睡。   ~~   不过,第二日,裴秀珠又早早爬了起来。   今天有个极为重要的任务,那就是,找田地。   萧景曜还有许多政务,她没让他陪,叫了高和随身护卫,又找个位当地的车夫,便乘车出了门。   城中都是民居与店铺,想要找合适的田地,只能去城郊了。   肃州干旱少雨,河流是灌溉的唯一希望,金河是本地母亲河,河流沿岸是主要的粮食种植区,此时春耕已过,田地里早已种上了粮食。   裴秀珠自然不可能将粮食拔了种她带来的东西,便令车夫继续沿河前行。   不多时,终于见到一片没有粮食的荒地,她忙下车查看。   这似乎是一片戈壁,遍地砂石,稀稀拉拉的长了些野草,地势倒很是平坦。   她试着拨拉了些砂石,结果惊喜的发现,砂石下面是土壤。   她高兴起身,宣布道,“就这了,用来种西瓜甜瓜。”   什么?   众人以为她在开玩笑。   甚至那位本地的车夫觉得,她一定不懂种植,哪有人在戈壁滩上种东西的?   红豆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口,低声劝她道,“主子,西瓜甜瓜都是喜欢水的,这里遍地砂石,怎么能种瓜果?”   裴秀珠只笑了笑,“我说能种就能种,到时候你们便知道了。现在已经是三月,拖沓不得,回府就可以育芽了。”   她说干就干,当日回到王府,就将瓜籽洒了水蒙上布,开始育芽。   天气和暖,五日之后,瓜籽都发出了嫩芽。   她便又来到自己找好的瓜田,将小芽们仔细撒了下去。   其后,又在上头撒了一层细细的沙土,又将石块盖在了沙土上。   众人见状更加不解了。   “王妃为和要将石头放在土上?”   裴秀珠解释道,“这里不是风大吗,压上石头,可以防止风将沙土吹走。另外,还有另一个好处,你们过些日子自己看。”   众人一愣,种个瓜还卖关子?   不过如她所说,没过几日,他们便发现了此举的好处。   砂石不知可以压住沙土,白天日头烈的时候,还阻拦地里水分被蒸发。   而且待到夜晚清晨,空气中的水汽又能冷凝入石块,随着石块下渗到地里,保持土壤的湿润。   尤其下过雨后,雨水第一时间顺着石头滑进地里,全喂给了瓜苗,一点也不浪费。   真是一举多得的好法子!   如此这般,眼看着没过几日,嫩芽便长成了瓜苗,渐渐长出地面,给砂石地增添了许多绿色。   裴秀珠这时已经在城南找到一块黄土地,安排着种了土豆。   今次她狠心用了多半的库存土豆来育苗种植,这里土层深厚,很适合土豆扎根,日照又充足,如若没有意外,四个月后,她将能得到更多更好的土豆。   说起来,从去年夏日在上清园发现土豆开始,丫鬟们已经陪她种了三拨了,也堪称专家了。   她无法日日来查看,派了荔枝在土豆田里监工。   此外,她又命人在土豆田隔壁开了片菜地,除过种辣椒,茄子,胡瓜,番茄等各类蔬菜,她还种了花椒,胡椒,孜然,大小茴香等常用香料。   萧景曜这些日子扩大军营,处理各项封地政事,很是忙碌。   而裴秀珠则负责巡视各个田地,其间顺道了解了肃州风土特产,研究本地美食,日子过得充实又快乐。   别说,虽然边关环境艰苦,但天高皇帝远,却叫人很是快活。   她喜欢这种没人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日子。   舒心!   ~~   日子一天暖和过一天,眼看着,三月过去,便入了四月。   天气越来越热,戈壁滩上的西瓜甜瓜秧苗已经粗壮;菜园子里的番茄也开始爬藤了。   土豆叶片肥美,辣椒茄子极好养活,已都经开花,只需等待坐果就好,胡瓜豆角等各类蔬菜也都长的很好。   这其中,尤其令人惊喜的,却是孜然。   这种在后世特产于西北的调料,此时找到了真正适合的温度土壤,长得非常好,茂茂密密,一丛一丛,预计今年将是个丰收年。   可以尽情吃烤肉啦!   唯有花椒,胡椒,香梨,沙果等需要慢慢成长,预计还有两三年才能见成效。   不过不急,不用去参加宫里各种勾心斗角的宴会,也不用担心别人变着花样暗害,她已经爱上这里的生活了,有的是时间来等。   ~~   转眼就到了一个特殊的日子。   这日,萧景曜从兵营里出来,随口问了下日期。   只听邹延道,“启禀殿下,今日四月初九。”   四月初九?   萧景曜一顿,这好像……是裴秀珠的生辰?   说起来,这还是成婚后头一次碰见她的生辰。   去年此时,二人还未成亲,她还在丞相府昏睡,萧景曜不知者无罪。   但今年可就不同了,她历尽艰险来到边关陪自己,他觉得,他得做点什么才是。 第43章 烤包子,馕包肉,王爷处……   见萧景曜一副沉思状, 邹延忙问,“王爷今日可是有何要事?”   萧景曜唔了一声,倒也直说了, “王妃的生辰。”   原来是王妃生辰?   邹延立时明白自家王爷在想什么了。   想了想, 主动建议道,“城门东侧有家不错的胭脂店, 听拙荆说,这几日新到了一批蜀地的胭脂水粉, 不知王妃会不会喜欢?”   胭脂水粉?   萧景曜不置可否, 他觉得未必有油盐酱醋更吸引他的小吃货。   邹延察言观色, 想了想, 又道,“城门西侧那家凤翔阁, 是长安大户开的首饰铺子,算是城中最好的一家了。”   萧景曜还是没有说话。   他觉得,珠宝首饰未必有新奇的食材更得娇妻欢心。   “这些都太过庸俗, 王妃未必会喜欢。”他直言道。   这还庸俗?   邹延犯了愁,那可怎么办?   却见萧景曜道, “先回府吧。”   便上了马车。   不如亲自问问她喜欢什么。   哪知等回到家中, 才发现裴秀珠并不在。   管家禀报, 说王妃去了戈壁瓜田, 查看瓜果生长情况了。   红豆湘莲也陪她一起去了。   萧景曜无法, 想了想, 决定去厨房看看。   ~~   来肃州后, 府中人手不像从前那么多,裴秀珠又喜欢自己做饭,便没叫管家再找厨子, 只安排了樱桃与郑富贵主厨,香梨枇杷帮厨。   此时临近晌午,四人正准备着府中人的午饭。   忙碌间,却见萧景曜踏了进来。   四人吓了一跳,忙停手上前行礼,齐声道,“参见王爷。”   萧景曜嗯了一声,目光在厨房里逡巡。   众人心间纳闷,王爷这是瞅啥呢?   难道是在找王妃?   樱桃壮着胆子道,“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却见萧景曜咳了咳,道,“王妃今日,可曾吩咐过什么?”   樱桃自小跟在裴秀珠身边,自然晓得今日是裴秀珠的生辰,闻言,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王妃近来很忙,奴婢们今早还曾请示过,今日要不要筹备生辰宴,王妃只说不必了。”   萧景曜闻言,不禁有些五味杂陈。   ——他的吃货娇妻一心忙着种植大业,都顾不上给自己过生辰了?   而听樱桃这样一说,香梨枇杷倒是懂了,原来今日是王妃的生辰?   那么王爷此来,莫不是想给王妃个惊喜?   果然,就听萧景曜又问,“王妃近来可有想要的东西?”   樱桃想了想,茫然摇头道,“王妃未曾与奴婢们提及过。”   萧景曜皱起眉来,似乎有点无从下手。   香梨枇杷毕竟是舞姬出身,善察言观色,稍稍思索一番,顿时来了主意。   香梨道,“王妃早起在外奔波,一定辛苦,等会儿若是能吃上一顿合心意的午饭,心里一定会高兴的。”   萧景曜微微一顿,觉得有些道理,毕竟他的娇妻是个吃货。   只是……她今日会想吃些什么呢?   回想过去近一年的相处,他发现她每日都能出新花样,且每一样都那么好吃,叫他根本无法确定,她最爱吃的是什么。   正在思忖间,却听枇杷又道,“依奴婢看,王妃最喜欢的,一定是王爷的心意。若王爷能亲手为王妃做一碗长寿面,王妃一定会高兴的。”   话音才落,却听邹延在旁道了句,“大胆。”   堂堂王爷,岂能下厨做饭?   这可把枇杷吓得一哆嗦,正要请罪,却见萧景曜竟颔了颔首,道,“好主意。”   邹延,“???”   为讨媳妇欢心,王爷竟然要做到这一步了吗?   没错,萧景曜就是这样打算的。   回想过去,她不知为他做了多少顿美食,若能博她开心,他今日做一顿,又有何妨?   语毕,他便问几人,“该怎么做?”   十分真诚的模样。   樱桃努力按捺住心间惊异与感慨,答道,“王妃平素喜欢吃手擀面,王爷不如做手擀臊子面给王妃吃。”   萧景曜颔首,“可以 。”   樱桃便赶忙去取来面粉,战战兢兢的教着他和面。   萧景曜能文能武,今日却是头一回做饭。   尤其,还是和面这种高难度的活计。   水与面粉掺在一起,比例一定要把握好,水多面少,会导致面团黏糊糊不成样子,若是面多水少,则会导致面团太过干硬,根本和不起来。   萧景曜不知试了多少次,才由衷总结出这宝贵的经验。   好不容易将面和好,醒发一会儿,还要擀开。   一坨圆滚滚的面团,如何用一根擀面杖擀成薄薄的面皮,可着实是个技术活。   所幸他习武出身,手脚还算协调,横擀竖擀,总算也擀出了一张面皮。   虽不太圆,但不影响切成面条。   樱桃教他擀面的时候,郑富贵则已经将羊肉豆腐萝卜土豆等切成了丁,萧景曜切好面条,又试着炒了锅羊肉臊子汤。   等臊子汤出锅,樱桃已经帮他把面煮好了。   再将热乎乎的臊子汤浇到面上,一碗出自肃王之手,世间绝无仅有的爱心长寿面便做好了。   裴秀珠回到府中时,萧景曜正在饭桌前等她。   饭桌上摆了一碗热乎乎的红油臊子面,还有其他几样菜肴,樱桃在旁介绍道,“主子,今日是您的生辰,这碗面可是王爷亲手给您做的。”   “真的?”   裴秀珠一脸惊讶,看向萧景曜道,“王爷还会做面?”   萧景曜咳了咳,“头一次做,不知味道如何。”   裴秀珠美滋滋道,“看着就好吃。”语罢便拿起筷子来尝。   在外头跑了大半天,她早就饿了。   别说,他虽是头一次做,看上去还是像模像样的,裴秀珠还想再夸几句,哪知一入口,却是惊呆了。   齁,齁咸,还特别酸……   猝不及防的刺激味道,直呛得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萧景曜一顿,忙来替她拍背,关问道,“怎么了?”   裴秀珠勉强平复下来,努力忍下那刺激的味道,笑道,“没什么,大约吃的有点急。”   萧景曜放下心来,又期待问道,“好吃吗?”   裴秀珠强撑出笑容,一脸真诚道,“好吃。”   咳咳,毕竟是第一次做饭的孩子,鼓励总好过打击。   萧景曜放心笑了,道,“多吃些,今日是你的生辰。”   裴秀珠努力不让他看出破绽,保持完美的微笑,悲壮的又去吃了一口。   啧……   齁的想咳嗽,牙也差点被酸倒了……   他莫不是把醋当成酱油了,才放了这么多?   艰难的吃了两口后,嗓子几乎要冒烟了,她实在没忍住,吩咐红豆道,“给我倒杯水,路上有点渴了。”   红豆应是,忙给她倒了杯茶。   她接过,急着送到唇边,想要冲一冲口中的味道。   萧景曜看在眼中,忽然觉得不对。   趁裴秀珠喝水的功夫,他将面端到自己跟前,拿起筷子试了试。   结果……   “王爷,”   裴秀珠阻拦不及时,只能见到他紧皱眉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会是这种味道?”   裴秀珠咳了咳,努力安慰,“王爷第一次做,这样已经很好了,下一次定然会更有进步的。”   话说完了,却见萧景曜搁下筷子,道,“出去吃吧。”   裴秀珠,“……啊?”   上哪儿吃?   他道,“再往西走不远,有处边境集市,本王带你去看看。”   咦,边境集市?   裴秀珠眼睛一亮,“还有这样的地方?”   一听就充满了各种神秘好物啊!   “当然有。”   萧景曜起身牵她往外走了。   ~~   出了肃州城,向西北行进四十多里,便是一座叫金水镇的小城镇。   此镇因流经的金水河而得名,却因毗邻几国的国境而出名。   镇上最热闹的地方,便是汇聚了周边各国特色商品的贸易集市。   裴秀珠下了马车,只见街上身着各国服饰的人来来往往,店铺林立,售卖着周边各国的特产,路边还有许多小摊档,或卖小吃,或兜售匕首,宝石,动物皮毛等等,叫人眼花缭乱。   这样的景象,可是京城见不到的,她很是兴奋,一路东瞅细看,眼睛都快不够使了。   走着走着,鼻尖忽然传来一阵浓香,循味找去,原来是一家卖炒面片的乌孙馆子。   只见一个伙计手指翻飞,熟练的往大锅里揪着面片,另一旁的炉灶旁,大厨正旺火爆炒煮熟的面片,甚是吸引人。   裴秀珠早就饿了,立时要了两碗,与萧景曜一同吃。   原来这乌孙人的面片相较大梁的面片更加小巧些,与羊肉旺火爆炒,却更能吸收汤汁的浓厚滋味,尤其添加了许多胡椒,更加刺激人的食欲,一碗吃下去,叫人浑身热辣舒畅。   吃完面片,夫妻俩继续在集市上转,很快,裴秀珠又被一家卖羊杂碎的摊档吸引了。   摊档是党夏人开的,案板旁摆了已经煮好切碎的羊肝羊肚羊肠羊肺等,倘有要的,摊主就现舀一小锅羊汤,放上各种羊杂碎再次煨煮,并佐以胡椒,盐巴等调味,出锅后再撒上芫荽蒜苗,闻着别提有多香了。   裴秀珠很馋,但刚才那碗面片子才进了肚中,她此时只怕吃不下一碗。   不过,她有夫君啊。   她笑嘻嘻的对萧景曜道,“我想吃羊杂,但有点吃不下了,爷能否帮我分一些。”   今日就是来叫她开心的,萧景曜欣然点头,“可以。”   便主动向摊主点了一碗,与她坐了下来。   很快,热气腾腾的羊杂便端到了眼前。   裴秀珠迫不及待,赶忙尝了起来。   唔,第一口便是羊汤的鲜香,能尝出胡椒的辣味,内里的羊肝粉糯,羊肠软烂,羊肚爽脆,羊肺滑溜溜,口感各有不同,却都没有任何腥膻味,完完全全是羊杂独有的荤香。   尤其间杂着芫荽与蒜苗,清爽提鲜,更加激发羊汤的鲜香,果然很好吃。   吃完羊杂,裴秀珠捧着圆圆的肚皮,没走几步,又被卖胡辣羊蹄的吸引了。   那酱色的羊蹄汁浓味香,一瞧就知道已经煮到软糯,入口定是满满的胶原……   虽然吃不下了,可以打包回去,晚上上炭火一烤,再撒些孜然辣椒,味道定然不输现在。   她看向萧景曜,“爷,我们买些羊蹄带回家吧。”   萧景曜颔首,将锅中剩余的几十个羊蹄一并给包圆了。   裴秀珠,“……”   其实不用那么大方的,她只要三个就饱了。   所幸今日有高和高锐随行,将羊蹄交由兄弟俩提着,裴秀珠仍可以挽着萧景曜的胳膊走马观花。   又走几步,她又被卖乳酪的吸引了。   产于柔然牧民手中的大块乳酪,色泽淡黄,散发着浓浓的奶香,一瞧就是上乘啊!   用来烤披萨,做汉堡,半熟芝士,奶酪焗饭,一定很不错。   未等说话,萧景曜已经看懂了她的眼神,立时朝高和使了个眼色。   高和马上上前付银子,将一整块乳酪都给她买了下来。   裴秀珠,“……”   这也太多了,一年都吃不完呢。   当然,难得的食材自是多多益善,眼看高和高锐兄弟俩在身后替她提着羊蹄扛着乳酪,裴秀珠顿有一股满足感充斥胸间,忍不住高兴道,“我最喜欢这样的地方了,连风都比别处要香。”   见她高兴,萧景曜自也是开怀,淡笑道,“你喜欢就好。”   却听裴秀珠又道,“我看这里的热闹已经胜过肃州城内了,各国商人都在这里采购,每日人,流量应该很是不错,待妾身将果蔬香料都种出来,也要来这里售卖。”   萧景曜一顿,咳了咳,道,“肃州虽然比不上京城,但,咱们的银钱还是够的。”   身为他的王妃,她还犯不着要来这里售卖商品换钱。   裴秀珠却道,“妾身可并非为了那一点银钱,妾身要推销咱们大梁的产品。”   什么,推……销?   萧景曜不解道,“这是何意?”   裴秀珠边向他阐述自己的宏伟理想。   “爷可知道,妾身眼下种的这些土豆辣椒番茄,甚至孜然,都是周边国家中独一无二的,但是,这些食物,却可以很好的参与进他们的日常饮食中,等我们的种植形成规模时,不仅可以实现自给自足,还可以向他们出口,赚取外汇。”   出口?   外汇?   这又是什么意思?   萧景曜还是有些不解。   裴秀珠解释道,“就是,把我们的东西卖给他们的朝廷,赚取他们朝廷的银钱。”   与朝廷间的交易,可就不是小钱钱了。   裴秀珠豪气展望道,“妾身要把咱们的肃州乃至整个西北,都变成他们的菜篮子,叫他们依附于我们,直至离不开我们。到时,我们肃州便可以成为这片土地上最热闹的经济中心了。”   萧景曜听明白了,一时颇有些惊讶。   他从未想过,他的娇妻原来如此有志气。   原来,她近来所做的这些事,并非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背后还藏了如此宏伟的梦想。   “这个想法,很是不错。”   他由衷夸赞道,甚至也开始思索此事的可实施性。   哪知话音才落,却见裴秀珠忽然看向了路边一个卖饼的摊档。   那摊主似乎是回鹘人,卖的是一种圆圆的大饼,在炉中烤制而成,呈金黄色,表面有花纹,还撒了些芝麻,闻起来有股浓郁的麦香。   裴秀珠快步走上前去,指着圆饼旁其中某样圆圆的红红的物件道,“这不是……洋葱?”   洋葱?   萧景曜挑眉,那又是什么?   没等他问一问,却见那做饼的回鹘摊主对裴秀珠摇了摇头,用略显生硬的汉话道,“皮牙子。”   裴秀珠眼睛一亮,对啊,她在后世查过资料,洋葱原产于波斯,在波斯语中的名字,便是“皮牙子”。   看来这就是洋葱,没错了!   要知道,洋葱可是几百年后才传入中原的,没想到现在却能看见它,她的惊喜可想而知。   裴秀珠忍住惊喜,先问那回鹘人,“皮牙子多少钱?”   哪知回鹘卖饼的摇了摇头,“皮牙子不卖。”   说着指了指那些金黄的大圆饼,又道,“卖饼。”   嘿,看来还是个死心眼。   裴秀珠也没着急,先问高和要了一锭银子,递给那卖饼的道,“我买饼,也想买皮牙子,你的这些饼,我都要了,皮牙子还有多少,我也要了。”   话音落下,只见回鹘人愣了愣。   什么?她要出一整锭银子来买他的东西?   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卖饼的先结过银锭看了看。   还试着咬了咬。   知道确定这银锭是真的,这才赶忙点头道,“好的。”   语罢赶忙弯腰,将他所带的皮牙子全部拿给了裴秀珠。   别说眼下这些了,就算把整个摊子给她,也绰绰有余啊!   回鹘人高兴的乐开了花,心道今日莫不是遇见了个傻子。   裴秀珠数了数,这人只给了她十二个洋葱,但显然洋葱是他做饼的配料,他必定不会只有十二个的。   她于是又问道,“你还有皮牙子吗?”   卖饼的赶忙点头,“家里还有,但要明天才能拿来。”   裴秀珠当机立断,“好,那明天我再来买,你一定多带些来。”   卖饼的生怕这好好事会飞走,忙点头说好。   如此,事情便说定了。   裴秀珠叫高和高锐将今日收获的东西先扛到车上。   萧景曜不解问她,“你买的这是什么?”   裴秀珠拿起一个圆圆的洋葱亲自给他介绍,“这叫圆葱,是一种非常好吃的蔬菜,产量高,生长快,还十分容易保存。”   萧景曜颔了颔首,以为这又是她从裴照松的“海外杂谈”上看来的,倒也没有多问。   又与她逛了一阵,眼看天色不早,夫妻俩便先回了王府。   待到第二日,萧景曜忙政事去了,裴秀珠则叫高和高锐兄弟俩将她与回鹘老板说好的那些洋葱全部买了回来。   待兄弟俩回到府中,裴秀珠就发现,今日她得到的洋葱比昨天可多得多了。   连昨天那十几个加在一起,她居然足足有了一百二十多个洋葱!   太好了!   她大方宣布,“今日我们吃圆葱美食。”   对,用洋葱烹制的美食,一定会好吃到叫人口水直流。   她说干就干,随即挽挽袖子,进了厨房!   将新鲜牛肉剁碎,添入切碎的洋葱末,打几个鸡蛋,少许生粉,再添入胡椒酱油料酒等去腥调味,朝一个方向使劲搅动上劲。   发好的面团擀成包子皮,包入牛肉馅,却不入锅蒸制,而是放进了烤炉里,待到体积膨胀,表皮微黄,便可以出炉了。   她又将新鲜的羊排焯水,爆香辣椒花椒等料头,下入羊排与洋葱块翻炒,其间烹以酱油料酒,令羊排呈现出诱人的酱色,加水炖煮,待到汁浓肉烂,才可以出锅。   这时,将昨日从回鹘摊档上买回的金黄大饼稍稍烤制一番,待到重新外酥内软,切好铺在盘子底部,上面舀入炖好的羊肉。   这正是赫赫有名的新疆美食,馕包肉。   做好这些,裴秀珠又取了个洋葱切圈,沾淀粉蛋液馒头碎屑,入锅炸制。   待到洋葱圈变成诱人的金黄色,便可以出锅了。   最后,她又调了个经典凉菜洋葱拌木耳,大功告成,端到饭桌,等萧景曜品尝。   才回到府中,便是一波接着一波的浓香,萧景曜早就馋坏了,此时赶紧坐到桌前,只觉眼花缭乱,都是他没见过的菜式。   裴秀珠主动给他报菜名。   “烤包子,馕包肉,圆葱圈,木耳拌圆葱,这些都是用圆葱做的,王爷快尝尝。”   萧景曜颔首,先拿了个烤包子来尝。   说实话,包子谁都吃过,但都是蒸或者水煎而成,这烤制的,还是头一回见。   一口咬下,登时清楚体会到包子皮的香脆,而紧接着,内里的牛肉馅一下迸出,带着丰盈的汁水,险些要烫坏人的嘴。   唔,这牛肉馅浓香十足,期间还搀着圆葱特有的鲜甜滋味,表皮充满烘烤过的香脆焦香,可不是一般的蒸包子能比得了的,果然好吃。   萧景曜没忍住,两口就咽下了一个包子。   还想再吃,却被裴秀珠拦住,“王爷再尝尝馕包肉,这可是我最爱吃的。”   语罢,先自己夹了一块羊肉吃了起来。   唔,咸香鲜辣,滋味浓郁,果然还是西北的羊好吃!   再尝一尝底下的馕,内里吸足了羊肉酱汤,外表却还保留着酥脆的口感,美味到给她金子都不换!   被她陶醉的模样深深吸引,萧景曜也赶紧尝了起来。   果然在吃过之后露出了惊艳的神色,这菜有肉有面食,很是不错。   吃完这两道,再尝一尝洋葱拌木耳,清爽鲜辣,正好一解油腻。   再试了试金黄的洋葱圈,香酥鲜甜,叫人停不了口。   萧景曜颔首道,“圆葱果然不错。”   裴秀珠深以为然。   她的蔬菜大军中,从此又增添了一员得力干将,开心! 第44章 油泼面,牛肉披萨,有人……   大好时光不可浪费, 待吃完一桌洋葱美食,裴秀珠立即开始种洋葱。   谁能想到,洋葱有多可爱?   原来切下的洋葱根一样可以种植。   她将切下的切口晾干一两日, 准备好疏松有营养的土质, 将洋葱根朝下浅埋育芽,约莫五六天的光景, 便有绿色的洋葱叶子钻出了土。   再耐心等待十余日,等葱叶长的多而粗壮, 便可以挖出来, 正式种进田中了。   且令人惊喜的是, 一个洋葱根, 可以育出两到三株小苗,简直不要太划算。   洋葱长得很快, 只需再等待一个月,土里便能长出新的圆滚滚的洋葱。   而且最好的是,其上绿色的葱叶仍然可以食用, 味道与本土嫩葱相差无几。   所以说,这种全身都是宝的小可爱, 谁会不爱呢?   眼看着天气一天热过一天, 肃州迎来了盛夏。   城里城外的绿色终于多了起来, 裴秀珠的菜园也陆续可以收获了。   辣椒长势良好, 第一茬就结了许多。   裴秀珠特意等它们变红才摘下, 拿其中的一半与霉豆发酵, 做了些辣豆瓣酱。   另一半晒干碾成辣椒粉, 可以泼热油制成油泼辣子,也可以添在各类菜品中食用。   这日中午,厨房里传来一阵阵“刺啦”的声音, 那是热油浇在刚出锅的扯面上的声音。   洁白的手工扯面,上头调以辣椒花椒面,盐酱油醋蒜末,只需热油一泼,顿有浓烈的香味扑面而来。   府中人手一碗,趁热搅拌面条,令每一根面条上都均匀沾满红亮的辣椒油,便直接可以开吃了。   唔,入口酸辣鲜香,面条筋道柔韧,吃完一碗,干起活来也愈发有力气了。   收完辣椒,番茄也可以采摘了。   大约因着西北良好的光照,昼夜间的温差,裴秀珠觉得,这次的番茄颜色似乎格外红,尝了一下,惊喜的发现味道也比从前的要甜。   这样的番茄,除过当成水果生吃,用来做番茄酱是最好不过了,她于是又将番茄去皮切碎,加少许砂糖放进锅中熬煮,待番茄汁水浓稠,纯天然无添加的番茄酱便做好了。   想起上回从金水镇集市买回来的乳酪,裴秀珠灵机一动,决定做点新鲜的美食,叫萧景曜尝尝。   以牛乳和面发酵,添入酥油,揉成柔软面饼,其上均匀涂抹好番茄酱,撒洋葱碎,香菇片,番茄块,腌制过的牛肉片,及切碎的乳酪,烤盘中涂抹酥油,放进烤炉烤制。   两刻钟后,烤炉中传来一股奇特的浓香,似是乳香牛肉香果香掺在一起,十分诱人。   樱桃几个早已满是好奇,待她将烤盘端出,立时围了上来。   “主子做的这是什么饼?可真香。”   裴秀珠顺嘴给披萨改了个名,道,“就叫它乳酪馅饼吧。”   郑富贵笑道,“寻常馅饼馅在饼中,这个馅饼馅全在面上,瞧着可真诱人。”   裴秀珠大方道,“材料还有剩余,你们等会自己做着尝尝。”   她的手下干将们,也得有开阔的眼界才成啊。   众人喜出望外,赶忙应是,尤其香梨枇杷,高兴的都快跳出来了,心里一个劲儿感慨,还是跟着王妃好,什么好吃的都能尝一尝。   披萨烤好,烤炉有了空闲,裴秀珠又将煮好的土豆压成泥,拌以牛乳,沙糖,咸盐,一点火腿丁,及炒好的洋葱末,待搅拌均匀,放进盘中,上撒一层乳酪碎,同样入烤炉烤制。   只消待乳酪融化微焦,便可以出炉了。   接下来,她又将鸡翅以番茄酱,酱油,一点蜂蜜,及少许辣椒粉腌制,同样入烤炉烤制。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鸡翅已是红亮诱人,大功告成。   最后再炸一碟薯角,便可以上桌了。   萧景曜顶着烈日回到府中时,已是饥肠辘辘。   才踏进房中,便有浓郁的奇香扑面而来,他定睛看去,顿时满是新奇道,“今日吃的是什么?好像从未见过。”   裴秀珠笑着为他介绍,“今日吃乳酪焗土豆泥,烤鸡翅,薯角,乳酪馅饼,王爷快尝尝。”   萧景曜净过手,赶忙坐到了桌前。   依照汉人的习惯,先尝菜,再吃主食,他便先试了试土豆泥。   不出意外的被惊艳住了。   土豆泥绵软细腻入口即化,期间裹满了乳香,洋葱香及火腿的熏香,还有烤制过的乳酪独有的醇厚滋味,就这般绽放在口中,好吃的叫人猝不及防。   他道,“从前吃的土豆泥,似乎不是这样的做法。”   裴秀珠点头道,“对啊,上次吃的是凉的,这种放了乳酪,就得热着吃。”   “不错。”   萧景曜赞完,又去尝试鸡翅。   唔,这鸡肉表皮的丰腴已经化作香酥的口感,辣味咸味及些许的甜味渗透进鸡肉纹理之间,除过鸡肉本身的鲜香,还能品出番茄的果香,十分独特。   啃完鸡翅,再尝一块薯角,番茄酱是点睛之笔,令炸过的土豆去除了油腻,只剩醇香。   最后,便该是乳酪馅饼了。   裴秀珠早已为他切好,笑嘻嘻的递到了眼前。   萧景曜接过,还没等吃,浓厚的香味已经钻进了鼻尖。   尤其是番茄的果香,酸酸甜甜,一下就勾动了人的食欲。   试着咬下一口,最先尝到了饼皮的酥脆,紧接着是牛肉香菇番茄乳酪的复合滋味。   她似乎并未添加多余的香料,但仅是这些食材本身的味道,就已经十分好吃了,叫人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转眼间便是两块入肚。   “王爷觉得这些好吃吗?”裴秀珠期待问他。   萧景曜颔首道,“不错,虽不是中原常见的口味,但的确非常好吃。”   裴秀珠道,“乳酪营养丰富,可以快速补充体能,那些游牧民族便是通过此物来获取能量的,行军打仗时也非常便于携带,妾身觉得我们可以多养些牛羊,既能吃肉,又能获取这种乳制品。”   萧景曜颔首,“甘州祁连山下水草丰茂,适合放牧,本王已叫人购买牲畜设立牧场,今冬应该能吃上那里的羊肉了。”   “真的?”   裴秀珠惊喜道,“原来王爷早就想到了。”   萧景曜想到的还不止于此,他笑了笑,又道,“本王还打算在周边多辟些田地,给你种植之用,平素无战事时,从营中调拨人手,由你差遣。”   裴秀珠高兴道,“这个好!妾身正想着来年要扩大种植规模,王爷就已经替妾身想到了。”   萧景曜含笑,道,“你我夫妻,算是越来越有默契了。”   裴秀珠深以为然。   在包办婚姻中,能碰着如此有默契的夫君,她实属幸运儿了。   ~~   收过辣椒与番茄后,土豆也终于到了成熟季。   春天时种下去的土豆多,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今次的产量也已经很客观。   府中人手不够,裴秀珠向萧景曜求助,萧景曜果然从大营里调了人手出来。   因着怕挖坏土豆,裴秀珠特意交代众人小心下锄,如此,仔细挖了三天后,土豆终于被挖出来了。   起初她播种时,许多人还担心这黄土地干旱少雨,会种不出来什么。   此时看着一颗颗又大又圆,表皮光滑的土豆,众人都对她生出了无比的佩服。   裴秀珠更加高兴。   黄土地土层深厚,光照时间长,极其有利土豆的生长,每株土豆的产量都比她在京城时种的多,最好的一株,居然结了八颗土豆。   所有的收获全部加起来,竟然足足有两万多斤。   更值得一提的是,这独特的环境条件,令土豆中的淀粉含量特别高,吃起来粉糯无比,也比她在京城种出的更加香甜!   裴秀珠高兴的合不拢嘴,这下除过日常食用,她终于还可以有足够的土豆做土豆粉,砂锅土豆粉,流汁宽粉,爆炒羊羔肉等,就都可以安排起来了。   ~~   如此,眼看着各类蔬菜陆续带给她惊喜之后,戈壁瓜田里的西瓜也来找她报到了。   许是因着戈壁滩少有其他植物来争养分,西瓜结的格外大些,碧绿的瓜秧下一颗颗大西瓜宛如绿宝石一般,叫人喜欢的移不开眼。   裴秀珠亲自摘了一个,就在瓜田旁直接切开,刀才插进瓜皮,便听嘭的一声脆响,熟透的西瓜竟自动裂了开来。   一时间,殷红的瓜瓤,黑溜溜的瓜子还有红色的西瓜汁便迫不及待的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裴秀珠赶忙尝了一块,一口下去,满口都是西瓜汁水,简直跟蜜一样甜。   “太好吃了。”她感叹道。   三口两口就吃完了一块,   瞥见瓜田里众人都快馋的流口水了,她忙大方招呼道,“大家种瓜辛苦,先解解馋。”   这年头西瓜产量不高,实属珍稀水果,京城都只有大户人家才吃得起,更何况这遥远的西北。   甚至打她在这里种下,许多人才是头一次知道西瓜的模样。   此时听她这样说,众人无不喜出望外,赶忙向她欣喜谢恩,才小心翼翼品尝起来。   待咬下去后,无不是惊艳的神色。   这这这,简直太好吃了吧!   瓜瓤紧密,汁水丰盈,甘甜如蜜,简直是他们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水果了!   尤其此时头顶烈日炎炎,吃上一口这样甜美多汁的西瓜,简直胜过成仙。   甚至都叫人有些不忍心吃了,今次吃完,以后再吃不到可怎么办?   裴秀珠看出他们的不舍,大方笑道,“不需担心,把这里头的瓜子保存好,我们下次还可以再种,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戈壁滩了。”   这话一出,倒把众人都逗乐了,忙笑着应是,终于放心的将西瓜吃完。   待品尝过西瓜,裴秀珠便叫人摘了起来。   春日时她栽的多,所以此时的成果也颇为喜人,瓜田一望无际,粗略算去,长的差不多的能有五六百颗。   但须知西瓜不比别的蔬果,要熟透了才好吃,所以这头一天,她只摘了约二十个回去。   剩下的叫再长着,等着后头陆续熟了再摘。   当然,这二十个也够她吃一阵了,裴秀珠惦记着萧景曜,先带着一车西瓜回了王府。   时值傍晚,萧景曜外出并未回来。   眼瞧着红豆几个眼馋,她便先叫她们切了一个,叫府中人尝鲜。   丫鬟们围在桌前,激动地几乎要哭出来了,“这个瓜也太甜了吧,就仿佛加了蜜一样。”   红豆道,“当初主子选那块地时,奴婢还担心来着,没想到居然这么好吃,看来戈壁滩也是块宝地啊。”   裴秀珠得意道,“咱们肃州好吧?遍地都是宝。”   丫鬟们齐齐点头,“好。”   话音才落,却听门口响起一个声音,“什么好?”   紧接着,便见萧景曜踏了进来。   丫鬟们吓了一跳,赶忙放下西瓜行礼。   裴秀珠则高兴招呼他,“王爷来得正好,快来吃西瓜,刚摘回来的。”   说着叫红豆专门切了一个给他。   红豆应是,忙切了新的一盘西瓜送了上来。   萧景曜见瓜瓤殷红水润,也是馋的厉害,忙拿起一片来尝。   果然也被惊艳到了。   “这瓜似乎比京城吃到的还甜?”   他感叹道。   裴秀珠点头,“因为这里光照好,白日夜里温差大,瓜果便会更甜些。”   萧景曜颔了颔首。   虽然不太懂种植,但他现在很相信她,媳妇儿说得一定有道理就是了。   却听裴秀珠又道,“今次产量很好,料想妾身与王爷吃不完,不如叫人抱些去营中,王爷可以用来奖励将士。”   奖励将士们吃西瓜?   萧景曜初时觉得有些好笑。   ——她以为天下都像她一样是吃货不成?   不过想想,这瓜这么甜,时下又是珍贵的水果,未准真可以试试。   他便点头,“好主意。”   裴秀珠得意笑了笑,也拿起一块,陪他一起吃了起来。   那只没吃几口,却见萧景曜低声问道,“好了么?”   裴秀珠一愣,紧接着,就脸红起来。   咳咳,她知道,他问的是她的月事。   前几天她来了月事,导致他夜里不能耕田,已经素了好几天了。   “好了。”   她娇羞点了点头。   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还莫名有些期待,又有些怕呢……   ——想必等会儿上了榻,她一定要逃不出魔爪了。   哪知,她还是小看他了。   她才点完头,便见他一下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裴秀珠吓了一跳,红豆几个早已出了房门,无影无踪了。   眼看他俊脸逼近,她忙劝道,“王爷……”   话未说完,被淹没在一个吻里。   他垂下头,将她紧箍在怀中,仿佛方才吃西瓜一样咂她的朱唇。   裴秀珠被亲的头晕目眩,觉得自己要被他,融,化了。   仅存的理智还想提醒他,“王爷,现在还早……”   哪知他低低一笑,“春,宵苦短,不早了。”   便直接抱她去了榻上。   等等,好像还没吃晚饭呢……   ~~   帐中一夜缠绵。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完全亮起。   裴秀珠钻在萧景曜怀中,正睡得迷迷糊糊。   哪知,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时声音,“启禀王爷,王妃,昨晚有贼人偷袭瓜田,盗走了许多西瓜。”   贼……西瓜?   “什么?”   在迟钝了两秒后,裴秀珠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听见了什么,登时就坐了起来,一下醒的彻底。 第45章 麻辣火锅,土匪夫妻   什么?   居然有人来偷她的西瓜!   裴秀珠急忙问道, “偷了多少?”   门外禀报的瓜田管事答道,“约莫三十多个,他们还想多偷来着, 被小的们发现后来不及, 才停手跑了的。”   什么???   居然还偷了她三十多个西瓜!!!   裴秀珠简直要炸了,要知道昨天她自己才摘了不过二十个而已啊!   她咬牙道, “那贼人可抓住了?”   却听瓜田管事在外头答,“抓是抓住了, 只是……这贼人身份, 恐怕有些特殊。”   有些特殊?   裴秀珠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原来萧景曜醒来后下床穿衣裳的声音。   只见他将衣袍快速整理好, 便走出房中打开门,直接问那瓜田管事道, “是什么人?”   瓜田管事顿了顿,答,“似乎是北凉人。”   北凉?   萧景曜凝眉。   待声音传到房中, 裴秀珠也是一顿。   北凉,不是离他们最近的那个邻国吗?   这特么, 外国贼都敢来偷她的瓜了?   不能忍!!!   ~~   不过两刻钟, 左右长史邹延与范深, 高和高锐及肃州刺史吴敬元等人都到了萧景曜面前。   咳咳, 因为事关自己的心血, 苦主裴秀珠也并未回避。   此时, 众人已经知晓了昨夜偷瓜之事。   肃州刺史吴敬元大约是怕要担责, 一上来就向萧景曜与裴秀珠倒起了苦水。   “启禀王爷王妃,北凉王室从不管束自己国人,任由其入我边境偷鸡摸狗, 这几年甚至时常入到城中作恶,但如若我们去抓,他们又袒护起来,因为事关邦交,臣等也是实在无法,百姓实在受苦。”   说着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今次王妃的瓜田正好位于金水河畔,这些贼人一定以为那是城中哪户人家所种,才敢下手。”   话音落下,左长史邹延颔首道,“如若知道这是王妃的瓜田,想必他们不敢轻易下手吧。”   裴秀珠却气哼哼道,“都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难道百姓就活该被偷吗?”   二人一顿,只好垂首应是,一时不敢再说话。   高锐见状,赶忙禀报道,“请王妃稍安,属下等昨夜得到消息后立即前去追捕,已经将那三十几个贼人捉住了,瓜也都在。”   原是想要安抚她来着,哪知裴秀珠仍然哼道,“都在又如何,我昨儿白天才亲自去看过的,那些瓜还需再等几日才能完全熟透。现在将它们摘下来,与浪费无异!”   这些杀千刀的狗贼,白白浪费她的心血,她简直恨不得亲手砍他们几刀!   高锐见状也是不敢再说什么,只好先垂首应了声是。   顿了顿,他又对萧景曜道,“启禀王爷,那些盗贼身形魁梧,拳脚有力,肩后俱有狼牙标记,想来,应与北凉朝廷有关。”   萧景曜颔首,“应是北凉侍卫。”   不错,毕竟几十人带着车马来偷瓜,显然也不是一般小贼能做出来的。   话音落下,房中顿时一片惊讶。   难道这偷瓜的事,是北凉朝廷指使的?   邹延凝眉道,“这北凉朝廷怎会卑劣至此?居然公然派人来抢东西?”   肃州刺史吴敬元也激动道,“他们早已经抢掠成性前些年甚至派人去抢劫过路的商队。不论绫罗还是茶酒,只要被他们看得上,绝对难以一路平安。现如今商队都不敢轻易从这里经过了。”   这样一听,裴秀珠就愈发生气了,怒道,“绝不可轻易放任!否则,以后不知要把他们惯成什么样!”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不劳而获只想偷别人现成的?为了种出这些西瓜,她费尽了多少心血?这口气绝对不能白白咽下去!   她几乎气得要头顶冒火了,众人不敢轻易说什么,只有萧景曜颔首道,“不错,此事不能轻饶。”   这话一出,那肃州刺史吴敬元却迟疑起来,“可北凉朝廷根本不管……”   萧景曜冷冷一笑,“那本王替他管。”   邹延也还有些顾虑,劝道,“可,王爷毕竟刚刚来到肃州……”   国与国之间可不是小事,尤其对方那等顽劣蛮族,只怕一不小心要引起战争。   萧景曜却道,“正是因为我们才来,加倍还回去,才能免他日后嚣张。否则,忍让过第一次,后面便会有无数次。”   邹延一顿,这才不敢再顾虑什么,只应了声是。   便听萧景曜发话,“将这些人收押死牢,放出消息,择日在边境问斩。”   边境问斩?   众人顿时明白了,王爷这是要公然打北凉朝廷的脸。   便齐齐应是,各自下去行事了。   不过两日,肃王府要斩杀北凉三十余名偷瓜贼的消息便传遍了边境。   相邻的乌孙,党夏,柔然等各国人尽皆知。   而对于当事者北凉来说,三十余人可不是小数目,其国内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朝里朝外一片呼声,皆是要求其王室想办法相救这三十余人。   一时间,外界嘲笑,国内民怨,齐齐袭来。   北凉王室起初装死了两日,眼看舆论越发强烈,这才终于坐不住了。   ~~   萧景曜命人将刑场直接摆在金水镇最邻近北凉国境的地方。   到了那日,他更是亲临刑场,坐阵监斩。   很快,刑场周围便围满了各国观看的人。   众人伸长脖子看去,只见那三十二人齐齐在场中跪着,不远处,则是他们的赃物——满满一车大西瓜。   嘿,别说,那西瓜又大又圆,绿油油的还带着花纹,看着很好吃的样子。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将要行刑之时,北凉指派的两人才姗姗来迟。   其中一人使臣是北凉使臣,一上来便理直气壮先道,“肃王殿下此举非常不合适,在我们北凉的边境前斩杀我们的子民,将我们视为何物?我们王上听闻此事后甚为震怒,今日特派了大驸马前来与你商议此事。”   话音落下,另一人便慢悠悠走上前来,便是这使臣口中的北凉大驸马了。   那大驸马摆出一副汹汹气势要问罪的模样。   然萧景曜只淡淡扫了对方一眼,连招呼也没打。   北凉大驸马一顿,这才主动道,“肃王殿下此举,未免有些太过小题大做了吧,他们只是偷了点西瓜,在你们国中也不至于砍头,如今何故要做的这样绝?希望你们看到两国相邻的情面上,放他们一马。”   萧景曜依然没有搭理他。   倒是右长史范深上前开口,道,“念在驸马专程来一趟,我们王爷可以给你们面子,你们将这些瓜买回去,我们就可以按照盗窃处置他们。”   北凉使臣一顿,立时嚷道,“既要我们买回去,为什么还要按盗窃罪处置他们?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范深冷声回怼,“欺人太甚的难道不是你们?竟然敢闯进我们的国境偷盗抢夺,难道是我们硬逼着他们偷的吗?”   话音落下,终于见那使臣噎了噎。   这时,萧景曜才缓缓开口道,“如若不追究罪责,只要将赃物买回去就可以,世上还要律法做什么?就算贵国可以容忍如此恶劣行径,本王这里不成。”   语罢不再与他们多说,只径直对刽子手发话道,“行刑。”   “且慢。”   就见那北凉驸马一慌,忙道,“有话好说,先不要冲动。”   他今日是奉命来领人的,如若领不回去,只怕无法安抚国内舆情。   语罢咳了咳,又问道,“这些瓜多少钱?”   萧景曜看了一眼范深,范深咳了咳,朗声发话道,“白银一万两。”   “什么?”   北凉驸马狠狠一哆嗦,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多少?”   范深清清楚楚又说了一遍,“白银一万两。”   “你们这分明是要抢钱!”   北凉使臣跳脚道,“那只是一车西瓜,又不是金瓜银瓜!   范深冷笑,“此乃我们王妃亲自种出来的西瓜,千金不换的无价之宝!别人便是想买都买不到!现如今是看在两国相邻的份上,格外给你们的优惠价了!”   闻言,北凉驸马简直要吐血。   ——这特么还是优惠价?   三十个西瓜,一万两白银,合着一个三百多两???   这是土匪吧!   北凉驸马也忍不住骂了起来,“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这特么,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抢劫的是谁了。   范深冷笑道,“拿不出这点银子也无妨,请你们看着他们行刑就是了。”   语罢朝刽子手们一个眼神示意。   刽子手们齐齐上手,先将那三十多人上衣扒了下来。   其背后的狼牙印记登时被一览无余。   天下人尽皆知,此乃北凉侍卫们的标志。   一时间,现场响起一片议论声。   而紧接着,刽子手们手中的大刀便高高举了起来。   一旦落下,后果可想而知。   北凉驸马一顿,艰难咬了咬牙,终于还是道,“今日我们没多这么多银子来此,且等我们一日可好?”   萧景曜便发话,“留他们一天。”   语罢,直接起身出了刑场,走了。   第二日,北凉人果然送了银子来。   那三十多人依照大梁刑罚挨了五十板子,连同那一车西瓜一道,被领了回去。   至此,事情算是暂告了一段落。   周边各国悄悄吃完瓜,得出了几个结论。   一,大梁肃王很不好惹。   二,大梁肃王妃种的西瓜应该很好吃。   至于究竟有多好吃,只能有幸亲口尝到,才能明白了。   啧啧,想吃。   ~~   银子送到后,萧景曜第一时间将钱给了裴秀珠。   “这是西瓜的赔款,你收着吧。”他道。   裴秀珠惊讶的看着面前一箱箱的银锭,险些被晃瞎眼。   “王爷怎么知道他们会愿意给银子的?”   她好奇道,“那种不要脸的朝廷,万一恼羞成怒不管那些人怎么办?”   萧景曜笑了笑,道,“北凉王如今病重,其三子威逼太子之位,太子不敢轻易落下把柄,只能这样做。”   裴秀珠这才明白了,原来北凉王室正内讧着呢。   如此一来,就算他们再怎么生气,也不敢轻易发动战事。   她便放心了,美滋滋的接下了这一万两白银。   咳咳,三十个西瓜能卖这样的高价,也不亏了!   至于这笔钱该怎么花……   她先给府里下人及瓜田菜园里雇的长工们加了月钱,一时间,众人欣喜若狂,干劲十足。   随后,她又在金水镇集市最热闹的地段买了个大铺面。   ——今次萧景曜替她的西瓜打了个漂亮的宣传,接下来,她要准备卖自己的特产了!   没过几日,肃王府“官方旗舰店”上架了第一批商品,肃王妃亲手种出来的西瓜。   各路人马早已期待已久,得知消息纷纷冲向店铺,纵然一个西瓜卖到了五十两银子,不过一刻钟,首批三十个西瓜便销售一空了。   这些西瓜或是被敬献给了各国的高官王室,或是转手以更高价卖给了其他人,总之,凡是尝过西瓜的,无不惊艳万分。   肃王妃的戈壁西瓜俨然成了周边各国争相追逐的宝贝。   不过,在将势头造好后,裴秀珠却没有立刻大批将西瓜拿去销售。   每次都是少量供应,且中间要间隔一段时间。   对此,众人都有些不解。   裴秀珠笑道,“一开始卖的多了,神秘感就会降低,如果想一直保持热度,就要学会吊他们的胃口。”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除过好吃,这也是西瓜次次都能瞬间被抢购一空的奥秘啊!   红豆几个对她敬佩膜拜。   “主子真是太厉害了!这样的智慧,岂是一般人能想得到的?”   “主子简直是女中诸葛!”   “也没有啦,”   裴秀珠谦虚摇了摇手,笑道,“除过挣钱,这些西瓜我也得留着点自己吃啊,夏天这么短,转眼就过去了,想吃还得再等一年呢。”   语罢便吩咐道,“再切一个来。”   红豆应是,忙去切了个西瓜端到了她面前。   待裴秀珠吃完西瓜,日头已经开始西斜。   西北的夏日,太阳一落山便无敌凉爽了。   裴秀珠心情大好,决定做点好吃的,犒劳一下萧景曜。   来到厨房,见先前做的辣豆瓣酱已经酿好,红润油亮,散发着浓浓酱香,极是诱人。   她便乘了一碗出来,又吩咐郑富贵,“取些牛油来。”   郑富贵应是,忙给她端了一块白润的牛油,又好奇道,“王妃要做什么美食?”   裴秀珠神秘一笑,“等会儿就知道了。你再去备些猪骨,熬一锅好汤。”   郑富贵应是,又赶忙去了。   裴秀珠又叫樱桃准备了些其他香料,等万事俱备,她先将牛油放进了锅中。   灶中柴火燃的旺,先将牛油融化烧热,下入辣豆瓣酱煸香,霎时间,便有一股含着辣味的酱香飘在厨房间。   香梨枇杷正要夸两句,没等开口,却见她又把辣椒花椒下进了锅中,   一时间,香味更加浓郁。   而紧接着,却见她又将大小茴香草果香叶肉桂丁香等十余味香料一股脑儿的都倒进了锅里。   这下连樱桃也纳闷起来,主子用了这么多香料,究竟是要制作什么美食啊?   却听裴秀珠发话道,“好生看着我的做法,过两天再收了辣椒,便可以多炒些底料,往后可是要拿去店里卖的。   几人赶忙应是,不错眼的看着她的动作。   待各类香料均都炒出了香味,只见裴秀珠又继续往锅里添加了醪糟葱姜蒜豆豉花椒等,同时不忘将火转小,以免将锅中的材料炒糊。   耐心性子来慢慢炒,待各色食材都将本身的香味贡献出来,裴秀珠最后放了一大勺辣椒面在锅中,霎时,浓香的牛油变成了诱人的红色。   稍稍翻炒,拿来一个铜暖锅,将炒好的底料放进去,再浇上方才吩咐郑富贵煮好的猪骨汤,牛油麻辣火锅便可以上桌了。   还没放食材,已是浓香扑鼻,引得人不停流口水。   边关夏夜凉如水,裴秀珠直接将火锅摆在了院中。   铜锅内炭火慢条斯理的燃着,锅中红油汤欢快沸腾,不断地向周遭散发自己诱人的香味。   萧景曜便是顺着这样的香味,找到了正坐在院中等自己吃饭的娇妻。   石桌中间摆着铜锅,周遭还有牛肉片毛肚豆皮土豆木耳冬瓜片等一众食材,且都是生的。   萧景曜眼睛一亮,道,“今晚吃火锅?”   是了,吃过一次,他便记住了这美丽的名字,火锅。   “没错 。”   裴秀珠笑道,“但今夜的火锅跟上回的又不一样。”   萧景曜哦了一声,鼻尖其实也已经闻了出来,那汤中的香味可比上回浓多了,且还带着遮掩不住的辛辣,一下就勾动的人口水暗淌。   他赶忙坐了下来,裴秀珠已经将牛肉下到了锅中,同时又将油碗放在他面前,道,“这种麻辣火锅,配蒜泥香油最好吃。”   萧景曜道了声好,乖乖等待锅里的牛肉煮熟。   反正媳妇做的一定好吃,记住这一点就对了。   很快,牛肉变了颜色,裴秀珠捞起第一筷先放进了他的碗中,“王爷快尝尝。”   萧景曜颔首,便将牛肉在碗中均匀沾了沾,放进口中品尝。   当即愣住了。   入口的第一感觉是嫩,不知她是怎样腌制的牛肉,使纹理粗糙的牛肉竟也能如此滑嫩。   同时,牛肉浑身又挂满了那红汤的浓香鲜辣,再沾上香油与蒜泥独特的香味,各种味道复合在一起,叫人一口就爱上了。   裴秀珠在旁关问他 ,“王爷觉得辣吗?可受得了?”   要知道这可是他头一回吃麻辣火锅,被辣的不舒服可就不好了。   只见萧景曜颔首道,“的确辣,但受得住。”   语罢又吃了一块牛肉,嗯,过瘾。   裴秀珠这才放下心来,也自己捞着牛肉吃了起来,同时,不忘再往锅中放些其他的材料。   红汤持续沸腾,很快,其他的也可以吃了。   牛肚不能涮太久,裴秀珠数着时间,七上八下,时间一到,立时捞出来叫他品尝。   萧景曜便尝了一口,瞬间领略到了“脆爽鲜嫩”这四个字的含义。   下一个出场的是豆皮,细嫩的豆皮经过红汤涮煮,愈发柔软入味,吃在口中,除过豆香,便是蒜香及红汤的麻辣,简直是绝配。   冬瓜片也不错,吸足了汤汁后变得透明软糯,咬一口直接化在口中,实在是妙。   最令人惊喜的是芫荽丸子。   裴秀珠知道他爱吃芫荽,特意用猪肉做了芫荽丸子,软软的丸子先放进锅中煮熟,再吃进口中,麻辣的肉香中搀着芫荽独有的清香,别提多好吃了。   木耳爽脆,香菇爽滑,同样十分出彩,就连普通的菠菜下进锅中后也变得无比迷人。   待将所有菜品都品尝完毕后,却见裴秀珠又将一种白白圆面一类的东西放进了锅中。   “这是什么?”他很是好奇。   裴秀珠笑道,“土豆粉,这就是妾身上回提过的,用土豆淀粉做的粉条,等会儿王爷尝尝。”   萧景曜颔首,默默期待起来。   等那土豆粉条煮到外表透明,中间只剩一点白颜色时,裴秀珠道了声,“好了。”   萧景曜自觉捞了两根进碗,裹上蒜泥香油后,放进了口中。   唔,原来是在这样的口感。   ——柔韧中带着筋道,十分耐嚼,且越吃越有滋味,吸足了红汤的鲜辣浓香,竟然要比肉还要美味。   到此,萧景曜已经将所有的食材都尝试过一遍,竟分不出自己最喜欢哪个。   因为,无论哪个与这红油的麻辣火锅都是这样的般配!   只有一点,他初时觉得,辣度是可以接受的,怎知越煮到后面,麻与辣的滋味愈发浓重了。   恰在此时,裴秀珠及时为他送了块西瓜。   赶紧咬一口,那冰凉甘甜的汁水瞬间为他缓解了辣味。   吃完一块西瓜,他已经忘了舌尖那种刺激的感觉了。   总之……很好吃就对了。   麻辣火锅,他又记住了! 第46章 红柳烤肉,咖喱鸡饭,有……   牛油火锅吃完, 边关的夏日日益加深。   眼看到了六月,裴秀珠的瓜田菜园里有越来越多的蔬果可以采摘了。   留下自己吃的,其余的, 她便叫下人们制成加工品, 诸如火锅底料,土豆粉条, 绿豆粉丝之类,放到金水镇的店铺中售卖。   当然, 她依然采取了如西瓜一样的销售策略, 每次只放少量, 但一放出来, 即刻被销售一空。   如此一来,人们对她的宝贝愈发热情高涨。   当然, 也归功于产品的优秀品质,众人渐渐都晓得了一件事——原来大梁肃王妃乃是位神人,除过能种出可口的西瓜, 还能制作出各种前所未见的美食。   是以从此开始,各国上流阶层都以能品尝到大梁肃王府特产为殊荣。   借此东风, 萧景曜也与周边乌孙, 柔然, 党夏等国结了友好联盟, 以抵抗北凉, 匈戎等蛮族的异动。   对此, 裴秀珠忍不住感慨, 那三十多个西瓜也算是为家国贡献了自己的力量,没有白白牺牲啊。   这日睡前,萧景曜忽然同她道, “明日要有一个朋友来府中做客。”   裴秀珠好奇道,“王爷在此地还有朋友吗?”   萧景曜笑了笑,“算是朋友吧,你也认得,李元任。”   裴秀珠一下想了起来,“党夏国三王子?”   萧景曜颔首,“明日他会私服来此,此事不宜张扬。”   李元任身为外邦王子,身份特殊,依照律法,未经朝廷准许,他是不可与其会面的。   裴秀珠明白这一点,忙点了点头。   如此,第二日一早,李元任果然来了府中。   党夏人的长相本就与汉人无异,他又特意穿了汉人的衣裳,看上去就是位大梁年轻公子。   裴秀珠陪着萧景曜同对方打了个招呼,而后,萧景曜与李元任去前院商议要事,她则去了厨房,开始准备大餐。   咳咳,客人好歹是友邦王子,如今厨房里没有大厨,她自是要亲自上场。   无论如何,不能给萧景曜失了面子才是。   新鲜羊后腿肉切大块,以洋葱咸盐腌制,红柳枝削尖洗净,将羊肉串起,再准备茄子土豆青椒豆干等素菜,上炭火烤制。   新鲜带肉的羊脊椎骨切段过水,再旺火烧热菜籽油,下葱姜蒜洋葱等料头爆香,下入辣豆瓣酱炒出红油,再将过好水的羊蝎子下锅爆炒,其间还要烹以酱油料酒花椒大料等去腥增香,最后大火炖半个时辰,转小火收汁,等到汤汁浓稠,羊肉软烂,便可以起锅了。   另外一口大锅中正炖着新鲜的羊肋排,汤汁沸腾中,漫起满屋子的浓香。   再取一个大锅烧开水,平盘涂油,舀入早先调好的面浆,入大锅中蒸制,待盘中面皮凝结鼓起大泡,便可以揭下放凉,置在一旁备用了。   樱桃在旁帮她打下手,见今次的面皮微微发黄,且比上回的还厚些,不由问道,“主子,今次的凉皮怎么同去年在京城做的不一样?”   主子莫不是做坏了?   却见裴秀珠高深莫测的一笑,“这个叫酿皮,面浆里放了碱同盐,蒸的厚些,吃起来与凉皮的口感又有所不同。”   原来是酿皮,樱桃点了点头,忙在心间记了下来。   酿皮放凉切条,放胡瓜丝,蒜泥,芝麻酱,酱油,醋,最紧要的,是最后那勺秘制辣椒油,待搅拌均匀,便可以上桌了。   众人本以为,至此,今日的筵席便已经做完了,哪知却见裴秀珠又配了些香料,诸如姜黄,芫荽籽,桂皮,辣椒,白胡椒,小茴香,八角,孜然等,放进碾臼中,细细碾成了粉末,又上锅以小火炒制。   很快,锅中便传来一股十分浓郁的香气。   樱桃好奇道,“主子还要做什么?”   裴秀珠道,“做今日的主菜。”   主菜?   众人吃了一惊,原来方才那些羊排羊蝎子烤羊肉还不算主菜?   炒完香料,却见她又将鸡肉剔骨,切洋葱胡萝卜土豆块,随后架锅热油,炒了起来。   先下鸡肉翻炒,待鸡肉变色,下洋葱胡萝卜土豆块,再翻炒几下,便下入方才炒好的香料粉,添热水熬煮。   没过多久,锅内汤汁沸腾起来,借着香料粉末的功效,食材皆被染成了诱人的微黄色,散发着浓郁的香味,是众人从未闻到过的。   郑富贵在旁好奇道,“王妃,这又是什么美食?”   裴秀珠想了想,实在找不出合适的汉语名字来替代,只好如实道,“咖喱鸡。”   “尬……里……鸡?”   郑富贵挠了挠头,不太明白这名字的意思。   裴秀珠嗐了一声,“就是以很多味香料烹煮鸡肉的意思,等会儿我写个方子,切记姜黄需多放,孜然也是必不可少的,可以先炒成酱,回放去铺子里卖。”   郑富贵忙笑着应是,道,“这汤闻着如此香厚,一定会大受欢迎的。”   裴秀珠表示赞同,又道,“回头在铺子旁开个饭馆,得叫他们先知道此物多好吃,酱才能卖的出去。”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锅里,极想尝一尝这如此香浓的“咖喱鸡”究竟是何味道。   鸡肉易熟,因此咖喱不需炖煮太久,只需等待胡萝卜与土豆块都绵软,便可以出锅了。   如此,终于大功告成,裴秀珠将菜品都分了两份,一份叫丫鬟们送去前院,另一份自己回房慢慢享受。   ~~   萧景曜与李元任才将正事谈完,鼻尖就闻到了各种香味。   他知道,娇妻已经把饭做好,便主动邀请道,“今日略备薄酒,请李兄移步品尝。”   说实话,方才便有一阵阵香味传来,李元任早被馋的口水暗淌了,闻言忙点头应好,一脸期待的跟着萧景曜去了饭厅。   此时,饭桌上已是琳琅满目。   李元任看去,只见有大串的烤羊肉,各种烤素菜,红亮的羊蝎子,大盘中白嫩嫩的羊肋排,还有一碟微黄色的软条,虽不知是什么,但看起来很是诱人。   萧景曜其实也饿了,稍稍客气几句,便与李元任尝了起来。   两人先试了试红柳烤肉。   起初,李元任还觉得如此直接用树枝穿肉,莫非肃王府签子不够了?   待真正咬下去,才发现其中妙处。   经过炭火的熏烤,那红柳枝清新独特的木香已经全然渗透进了羊肉之中,羊肉肥瘦相间,入口微辣,肥的部分已经烤的香酥,瘦肉依然细嫩多汁,细细嚼来,满口都是独特的香气。   尤其其中还有一种他从未品尝过的独特香气,乃是点睛之笔。   “殿下府中真是卧虎藏龙,这样的烤肉,我还是头一次尝到。”李元任叹道。   萧景曜颔了颔首,淡声道,“这样的烤肉,出自本王王妃之手。”   语声中满是一种低调的骄傲。   李元任愣了愣,半晌,只能点头道,“王妃好手艺,殿下也是好福气啊。”   心里却哼道,有老婆了不起哦!   萧景曜浑然不觉,兀自享受着红柳烤肉无与伦比的美味,嗯,羊肉就得大快吃,过瘾!   吃过红柳羊肉,两人又尝起了其他烤素菜。   唔,蒜蓉烤茄子软烂入味,烤土豆片香脆可口,烤韭菜有浓浓的风味,烤青椒鲜辣清香……   每一样,居然都十分好吃。   李元任心里隐约有点酸……   ——他同萧景曜差不多年纪 ,人家已经日日能吃上这样可口的美食了。   他呢?   尝过烤素菜后,二人又去试了手抓羊排。   清炖的做法保留了肉的原香,有椒盐及蘸蒜泥辣子酱两种吃法,椒盐朴实无华的衬托出荤香,蒜泥辣子酱则是酸辣过瘾,叫人欲罢不能。   二人连着啃了两根羊排,直呼过瘾。   接下来,便是香辣羊蝎子了。   羊蝎子还在铜锅里炖着,不断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吃进口中,直觉羊肉软烂入味,骨髓香糯滑嫩,皆都带着一股辣辣的酱香,十分开胃。   接下来,便是那碟李元任一直在好奇的微黄色软条了。   知道他们不认识,方才樱桃上菜时特别给福厚介绍过菜名,此时,福厚便主动道,“此乃王妃今日新创菜品,酿皮。”   萧景曜也是第一次见媳妇做这个,虽没吃过,但他相信裴秀珠的手艺,便对李元任做了个“让”的手势,品尝了起来。   唔,那酿皮子软糯滑韧,沾满了芝麻酱辣椒油及蒜泥醋的滋味,可谓咸香辣爽,十分解腻开胃。   而正在这时,丫鬟们又送了两碟菜品进来。   浓稠的黄色汤汁中浸着柔软的土豆红萝卜洋葱及鸡肉,还扣了一碗白米饭,边缘已被汤汁浸透,看上去十分诱人。   “这是……”   萧景曜还是有一次见这种吃法,不禁好奇问道。   负责来送菜的樱桃忙报上从主子那里听来的菜名,“启禀王爷,这也是王妃今日的新菜品,叫咖喱鸡。”   尬……里……鸡?   萧景曜与李元任都觉得,这名字似乎有些怪异。   但浓厚的香味已经在拼命勾动人的唇舌,二人决定先试过再说。   鸡肉软嫩,土豆胡萝卜绵软到入口即化,都带着汤汁中浓郁的复合调料香,似乎还有一股淡淡的乳香,一下抓住了人的注意。   再试着尝了口被汤汁浸黄了的米饭,直觉米粒软糯弹牙,吸足了汤汁的浓香,可谓整碟之中最好吃的精髓所在了。   品尝过所有菜品后,李元任已经彻底被征服了。   甚至还没走,就已经在心间酝酿下次来肃王府做客的日程了。   吃过饭后,二人的议程进行的非常顺利,待到离开时,萧景曜送了李元任一车西瓜,外加裴秀珠赠送的孜然碎,辣椒碎,火锅底料等自家店中供不应求的宝贝。   ~~   送走李元任没多久,萧景曜忽然忙了起来。   因着去年冬日的雪灾及今春的旱情,中原多地闹起了饥荒,致使不少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寻求活路。   西北虽稍干旱了些,但胜在这些年风调雨顺,不少流民听说了消息,竟跑到了肃州境内,寻求他的庇护。   这日,裴秀珠来给他送汤,正听见邹延范深等人与他讨论此事。   范深道,“西北地势偏远,过去人口极少,今次可是天助王爷的好机会。臣以为,王爷该趁机大批收容流民,城外如此多的土地,日后可以陆续建起城镇,人口多了,有备无患。”   这倒是实话,不说别的,这边关时常有爆发战事的危险,如若手下百姓多,便随时可以整编出军队了。   邹延却顾虑道,“人多虽是好事,但我们耕地粮草都有限,这么多人一下涌进来,若是粮食不够吃……日后还不是会闹饥荒?”   这倒也是个现实的问题,萧景曜一时未语。   裴秀珠听明白了问题所在,灵机一动间,主动开口道,“我们一路来时,见过那么多无人的黄土地,可以先将流民收容进来,叫他们自己耕种。”   邹延提醒她道,“王妃,荒山野地,很难能长起粮食的,何况眼下夏日已经过半,现种也怕来不及了。”   哪知却听裴秀珠道,“来得及,种土豆就可以。土豆顶饱还耐干旱,现在种下去,天冷之前还可以收一波。且十分耐存放,过冬都没有问题。”   她想完成自己宏伟的理想,光靠自己的那些菜园果园显然不行,正打算再扩大生产,眼瞅着机会便来了。   话音落下,却听邹延劝道,“可那些荒地并非处处有水源,土豆再耐旱,仅靠天降的雨,只怕也是不行的吧。”   这倒也是。   闻言裴秀珠也犯了难,她的菜地确实离金水河不远,平素若天不下雨,长工们便会去挑水来灌溉,一点水都没有,肯定是不行的。   所以该怎么办,难道要将那些流民拒之门外么?   京城眼下乌烟瘴气成那个样子,只怕他们只有死路一条了。   正在此时,却听萧景曜开口道,“水源不是问题,前些日子本王已经同党夏说定,我们可以修建人工渠,从他们的黑水河引进水源。”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意外之色。   邹延道,“王爷说真的?”   这茫茫西北,河流是多么紧要的东西,党夏居然愿意联通水渠给他们?   萧景曜看他,“本王何时虚言过?”   党夏愿意联通水渠,便是那日李元任前来做客的结果。   邹延忙请罪道,“臣不敢,请王爷息怒。”   如此看来,便是真的了。   裴秀珠虽不太清楚黑水河在哪,但相必该是离大梁比较近的地方吧。   如此一来,自己的梦想便可以实现了!   ~~   萧景曜说干就干,当天便下令收容流民,并分批安置到附近城镇。   初时的粮食由肃王府提送,叫这些流民中身强力壮的都参与到人工水渠的修建中去。   如此一来,人手充足,水渠很快便建好。   裴秀珠则安排人手下放种苗,教流民们种植土豆,洋葱等能快速生长的作物。   一切都在有序的进行中,不出一个月,所有播种已经完成。   裴秀珠又提拔了菜园里一批种过菜的长工,安排他们下个各流民安置点,监督种植事宜。   眼看着一切都在有序进行中,天也渐渐凉了下来。   ~~   不知是不是前阵子耗费了太多精力,裴秀珠觉得近来有些累。   她总是犯困,时常想躺在床上,早上比从前晚起了半个时辰,午睡也比从前要多小半个时辰。   所幸没有公婆管她,萧景曜也纵了她,叫她能美美的睡个痛快。   这日,又是日上三竿才起床。   她懒洋洋的下了地,红豆湘莲忙上前服侍她穿衣洗漱。   樱桃则来请示道,“主子今早想吃些什么?”   裴秀珠道,“昨晚梦见吃牛肉汤面了,我吃了三碗。”   樱桃笑道,“那奴婢就去给主子做牛肉汤面去。”   裴秀珠点头唔了一声。   樱桃便忙去了。   等她梳洗完毕,热腾腾的牛肉汤面便送到了面前。   柔韧的面条,清亮的肉汤,上头还撒了葱花香菜蒜苗,再浇一勺红亮亮的辣椒油,看着都香!   裴秀珠心情大好,拿起筷子便要开吃。   哪知,还没能尝到面的滋味,面碗里的热气才触到鼻尖,却叫她忍不住呕了起来。 第47章 螺蛳粉,卤鸡爪,小包子……   裴秀珠自小身体就好, 平素甚少呕吐,此时见她突然呕起来,可把人给吓坏了。   满屋子丫鬟赶紧围到她的面前, 又是端水又是拍背的急忙关问道, “主子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裴秀珠自己也奇怪呢,摇了摇头道, “不知怎么,就忽然想吐。”   言语间, 余光扫到那碗牛肉面, 一个没忍住, 又呕了起来。   樱桃吓的赶忙先将那碗面从她面前端开, 红豆也急忙问道,“主子莫不是昨夜吃坏了什么?要不请大夫来看看吧。”   裴秀珠纳闷, “不可能吃坏啊,如果东西不对,我早就闻出来了。”   只有湘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赶紧问红豆道,“主子的月事上回是什么时候来的?”   红豆想了想, “上月十六……咦, 似乎过了几天了。”   湘莲激动的一拍大腿, 道, “赶紧叫大夫, 主子没准是……有喜了!”   话音落下, 众人齐齐一愣。   裴秀珠自己也呆住了。   有喜?   是怀孕的意思?   难道……果真……   很快, 大夫便匆匆赶至她的面前。   询问了一番症状,大夫上手与她仔细探脉,没过多久, 果然道,“王妃并无其他病症,这是有喜了。”   真的!   一时间,满屋子丫鬟们都欢呼起来,“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只有裴秀珠傻傻的摸着肚子,仍有些不可思议。   她这就……真的有孕了?   ~~   眼看日头渐渐高升,萧景曜也从军营回到了府中。   才下马车,却见福厚慌慌张张跑到跟前,对他道,“王爷……王爷,王妃她……”   萧景曜一顿,只当裴秀珠出了什么事凝眉,立时紧张道,“王妃怎么了?”   见他这反应,福厚一愣,忙又解释道,“王爷莫急,王妃好好的,小的是有桩喜讯急着想禀报与您,方才经大夫诊断,王妃有喜了!”   “什么?”   萧景曜一下呆住。   媳妇有喜了?   这是……他有孩子的意思?   而邹延范深等人已经向他道起喜来,“恭喜王爷!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萧景曜终于反应了过来,朗声笑了声,“好。”   随即大步进了后院。   待到了房中,目光赶紧寻觅娇妻的身影,环顾一圈,却见裴秀珠仍呆呆坐着,他于是几步便到了她面前,急切问道,“真的有孕了?”   裴秀珠迟钝看他,点了点头,道,“大夫是这样说的。”   然而她除了方才呕了几下,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萧景曜却兀自傻笑起来,又温声道,“怎么会这么突然?”   回想昨夜两人还在帐中好一番缠绵,今早他离开,她还在香香睡着,一切一如往常。   这才不过一个时辰,他便听说自己要当爹了。   一切简直毫无预兆,果真是从天而降的喜讯。   裴秀珠其实仍有几分懵逼,只道,“妾身也不知道。”   回想还在京城时,她曾那么努力,又是拜神又是看大夫,也试了娘给的小画册咳咳,都没等来喜讯,自打来了肃州,她便一直忙于各种大事,根本都没顾上想,没想到,肚子里的小家伙竟然自己来了。   由此可见,怀孕果然是件玄妙的事。   当然,不管怎样,来了就好。   萧景曜傻乎乎乐玩,又问一旁的大夫,“现在该怎么做?可有什么要注意的?”   大夫老老实实道,“头三个月胎儿脆弱,尤其要小心,王妃千万不能劳顿,不可剧烈颠簸,也不可同房。”   不能同房……   裴秀珠轻轻咳了咳,余光看了看萧景曜。   如他这般夜夜勤勉的人,要忍三个月,岂不是难为了。   只见他也是微微顿了顿,而后,竟然痛快颔首,道了声好。   ——虽然会很有点不好过,但为了娇妻骨肉,忍了。   大夫又道,“目前王妃看来胎像良好,不必服用安胎药,平时饮食需注意营养,保持心情舒畅。”   萧景曜一一颔首应下,又着重向丫鬟们吩咐,“若有惹王妃生气者,本王必重重责罚。”   丫鬟们赶忙应是。   萧景曜又问裴秀珠,“可吃早饭了?”   咳咳,对于一位吃货的关怀,从吃上着手永远没有错。   却见裴秀珠苦兮兮摇头,“还没。”   萧景曜赶忙问道,“那,想吃些什么?本王叫人去做。”   哪知话音落下,她脸上却更苦了。   ——昨晚梦了一晚上的牛肉面,方才闻见味,居然吐了。   而她现在,居然也一点食欲都没有。   老天!   没有食欲,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事!   ~~   自诊出怀孕,随着一天天过去,裴秀珠妊娠反应也越来越明显了。   她陷入了一种什么都不想吃的状态,无欲无求,一天到晚只想睡觉。   闻见一丝儿油腥便想吐,每日仅能吃下点白粥,白水煮蛋,或者只有咸味儿的白水煮面。   对此,她很是悲观。   “我莫不是前面吃了太多好吃的,眼下才要遭受这样的惩罚?这辈子难道要一直这样?”   没有美食的装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丫鬟们赶忙安慰她,“主子别急,听说怀孕的前三个月都是这样的,等三月一满,人的胃口就会好的。”   “真的吗?”   她还是有些不信。   丫鬟们都认真点头,“那些生养过的都是这样说的。”   唔,若是这样还差不多,裴秀珠稍得了些安慰。   掰着指头算算,眼下已经一个半月了,再过一个半月,她就能熬出来了。   啧,生活终于又有了些希望。   ~~   虽则夫妻二人如今已在边关,但依照律法,裴秀珠有孕的消息,仍要报送京城。   路途漫漫,宫中收到消息时,已是二十余天之后。   得知了消息后,皇帝只淡淡嗯了一声,便继续投身到了自己的修道大业中。   皇后倒是装模作样的赏了些东西,叫人千里迢迢送到了肃州。   如此一来一往,又是二十几天,肃州已经正式入了秋。   萧景曜与裴秀珠出面接赏,只见皇后的赏赐除过绫罗,药材等,还有两名妙龄美人。   宣旨官传达皇后懿旨,“王妃有孕在身,现如今不便服侍肃王殿下,特赐两位美人,照顾殿下起居。”   话音落下,府内众人都是一顿。   呵呵,谁看不出来,皇后这是明着要离间夫妻俩感情了。   红豆几个气得牙痒,从前赐香梨枇杷时皇后好歹还遮掩一下,现如今是明着来欺负主子了!   但此时生气都是次要的,她们更加担心裴秀珠。   主子现在千万生不得气,但若王爷真将这俩女子留下,主子往后岂不是日日都要被膈应?   当然,丫鬟们能想到的事,萧景曜岂会想不到?   众人只见,待那宣旨官话音才落,他便道,“谢母后心意。只是,本王暂不需要什么美人,烦请带回去吧。”   竟是当即回绝了。   那宣旨官是个笑面虎,道,“此乃皇后娘娘的一片好意,还望殿下三思。再说,这二位美人才千里迢迢赶来,就叫她们回去,只怕有些不合适。”   萧景曜便要说话,哪知,却被裴秀珠抢先开了口。   “大人既能来传达母后旨意,想必也不是外人,有些话,也就不用绕弯子了。其实谁不知道母后这是在关心王爷,可肃王府眼下的难处,母后不在这里,体会不到啊!”   宣旨官没有听出她要说什么,一时间,不禁有些未反应过来。   却听裴秀珠续道,“肃州的情形,你们一路过来也都看在眼中了吧,我们这里缺的是美人吗?就说眼下,你瞧我们府里上下这么多人,就挤在这么一个小院子里,待我肚子里这个出来,只怕更是要住不开了,又如何去安置这两位美人?”   闻言,宣旨官似乎有些明白了,她这还是要拒绝的意思。   虽说这府邸确实不大,顶多京城六品官的配置吧,但总不能就叫她仅以住不开为借口轻易拒绝了此事啊。   哪知,他还是单纯了些。   没等开口,却听裴秀珠又续道,“肃州不比京城,想在这里盖座新府邸,实在不容易,不知母后可否在物力财力上支援一下我们?”   宣旨官一顿,心里忽然有了丝不太妙的预感,赶忙试着问道,“请恕微臣愚钝,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秀珠笑道,“请大人帮我问一问母后,可否将这二位美人换成银子赏来?”   “什,什么?”   “修座府邸,少不得得几十万两银子吧,我们要的不错,母后能支援一半也成啊!”   宣旨官张大了嘴巴,一脸被雷劈的模样。   ——肃王妃这,这是在公然要饭?   好歹是位王妃,怎么跟个村妇似的,这种话也能说得出来?   肃王都不管的吗???   他震惊的看向萧景曜,哪知萧景曜咳了咳,道,“王妃说得也是实情。”   宣旨官,“……”   这两口子,简直了!   这宣旨官乃文人出身,此时心里满是“不要脸”,也只能委婉道,“王妃此言……只怕有些不合适。这二位美人本是皇后娘娘对王爷的关怀,怎么能,能拿来换银子呢?再者,殿下来此地,乃是陛下的旨意,皇后娘娘若是私下给二位银子,只怕,是忤逆陛下了。”   裴秀珠可不像他,直接将手一摊,道,“那给银子算忤逆,给人就不算忤逆了?”   “既然陛下有意叫我们来吃苦,那若是王爷左拥右抱,又是成何体统?我们万不可叫母后为难,所以这两位美人是万万不敢接的,大人还是领回去吧。”   话音落下,趁宣旨官哑口无言的功夫,萧景曜也发话道,“如王妃所言,本王不敢轻易将人留下,否则哪日父皇知晓,只怕不知自己惹下盛怒,也会令母后为难,还是领回去吧。”   经这样一番,宣旨官眼见再怎么威逼利诱也是无用,无法之下,只好将人领了回去。   对此,邹延还是有所顾虑,私下对萧景曜道,“此番殿下与王妃如此打皇后的脸,不知魏王他们会不会有所报复?”   萧景曜淡声道了句,“无妨”。   父皇因着修道,本就厌恶这种赏赐美人的行径,就算皇后想去告状,又要怎么说?   再说,他已经在这西北了,他们还能再如何报复?   ~~   随着宣旨官回到京城,肃王夫妇拒接皇后赏赐美人的事儿也私下传开了。   有人觉得肃王夫妇实在大胆,也有人觉得皇后有些吃相难看,但无论如何,事不关己,众人都是看热闹的心态罢了。   消息传到丞相府,身为母亲的裴夫人却无法安然,心间一时充满了对皇后的怨气。   女儿现在有孕在身,皇后此举想干什么,可谓再明显不过。   呵,这恶毒后母,如今竟是连块遮羞布都不要了。   大女儿倒是嫁了皇后的亲儿子,且也为她生下了嫡孙,可那般没挑的人儿,皇后魏王从不知道疼惜,处处冷待与她。   这不,前不久皇后又为魏王指了个侧妃。   裴夫人心里的气,不亚于当初裴照松娶妾室之时。   但,对方毕竟贵为一国之后,这份气,她的两个女儿却只能生生受着。   裴夫人心疼的受不了,只好去找夫君商讨。   “相爷可有什么好办法?咱们的两个女儿,就只能被人嗟磨吗?”   裴丞相心间虽然也有气,却也只能对她道,“慎言。”   京城可不比别处,处处隔墙有耳,稍有不慎,就要惹下祸患。   裴夫人顿了顿,只好又道,“那……可否想法子给秀珠送些东西去?那肃州不毛之地,眼下她有孕在身,只怕想吃些好的也没地儿找去。”   一想到二闺女“连房子都不够住”,裴夫人心酸的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裴照松叹道,“那多半是秀珠与肃王殿下托辞,不要太在意。再说,眼下,这都是小事。”   ——现如今,皇帝越来越倚重那冲虚道士,甚至连有些国家大事,都会去询问对方的主意。   如此下去,可怎么得了?   如若不赶紧想办法,只怕……   “相爷……”   他正发着愁,却见管家拿着一个信封来到面前,向他禀报道,“肃州来的密信。”   肃州来的?   裴照松接了过来,打开一开,竟是萧景曜的亲笔信。   ……   ~~   肃州。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裴秀珠的身孕终于满了三个月。   她惊喜的发现,自己的食欲果然回来了。   只不过……口味与从前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她从前并不太喜欢吃酸,如今却是格外喜欢有酸味儿的。   自家府中结的海棠果儿,一颗颗小小圆溜溜,别提多酸了,旁人一个都吃不了,她能一口气吃五个不眨眼。   肃州当地有种酸浆水,就是将新鲜芹菜与面浆加沸水煮开,倒入干净罐子里发酵而成的酸汤,她初来时并不喜欢吃,现如今却每天都想吃上一碗。   将花椒生姜葱花辣椒以菜油炝锅,再倒入淡白微酸的浆水,仅以盐调味就可,等汤沸腾,舀在细韧的手擀面上,撒点葱花芫荽末,别提多诱人了。   酸香十足的浆水面,再配上一碟虎皮辣椒,一碟酱肘子,辣椒咸辣,肘子荤香,她能吃到肚皮滚圆。   红豆几个心里悄悄猜测,主子如此喜欢吃酸,肚子里的大约是位小世子,有道是酸儿辣女嘛。   哪知又过两日,她们便发现,主子的口味又变了。   府中有一片竹林,时不时能收获些竹笋,先前裴秀珠闲来无事,便刨了几个腌了起来,眼下正好腌好,一揭盖子,老远都能闻见浓浓的酸臭味。   樱桃郑富贵香梨枇杷等都满是疑惑,“这笋子莫不是腌坏了?怎么这个味儿?”   裴秀珠却被馋的流口水,只道,“这个味儿才正宗!走,再去池塘摸几个田螺,我要吃螺蛳粉!”   众人只好应是,陪着她去了池塘边。   几人齐齐下手,很快,便摸了一盆的田螺。   裴秀珠高兴的去了厨房。   先将新鲜田螺洗净,与猪骨熬汤,再将酸笋切成丝,准备酸菜末,酸豆角末等等。   稻米泡水磨浆,在锅中滤出圆圆的米粉,再过热水烫熟。   此时,螺蛳猪骨汤也熬好了。   浓香骨汤浇在白润润的米粉上,再放酸笋丝,酸菜末,酸豆角,既炸过的腐皮花生米等等,最后来一勺点睛的红亮辣椒油,一碗鲜辣臭香的螺蛳粉就做好了。   厨房里顿时弥漫着一股“臭臭”的味道。   一路将螺蛳粉端回房中,一路也都留下了浓浓的“臭味”。   如此,待萧景曜踏进房中,也被臭的猝不及防。   “这是什么?”   他皱眉在房中逡巡一圈,看见了桌上那两碗红亮的米粉,此时,碗中正散着热气,可以确定就是“臭味”的源头了。   裴秀珠却笑嘻嘻道,“这是螺蛳粉,可好吃了,王爷快来一起尝尝。”   “螺……蛳……粉?”   萧景曜在桌边坐了下来,离得近了,那臭味简直直直窜鼻而来。   这东西……能吃?   他忍不住要捂鼻子了。   然而裴秀珠却已经吃了起来,筷子夹起细长的米粉,吸溜吸溜的就嗦进了口中,面上一片满足感,不知有多香。   萧景曜看得满是担忧,问道,“秀珠,你还好吗?”   这么臭,她怎么也能吃得下去?该不会……   是出了什么毛病吧?   裴秀珠正吃得满嘴红油,一脸莫名道,“妾身很好啊,这个虽然闻着臭,但吃起来可好吃了,王爷尝一尝就知道了。”   语罢,又拿了根卤鸡爪子来啃。   螺蛳粉的最佳搭档本来是鸭爪,只可惜肃州没人养鸭,她找了一圈也找不到,只能以鸡爪代替。   鸡爪先过水去腥,用热油炸泡,再入卤水卤制,等到外皮的胶原软糯而柔韧,便可以出锅了。   细细嚼来,满口都是入味的辣卤香,弹牙的鸡爪皮嚼在口中,别提多过瘾了。   见她嘬的有滋有味,萧景曜带着些怀疑,终于尝了一口粉。   嗯,一口下去,竟然觉得还不错。   除过初时的臭,舌尖最能品到的是螺蛳汤的鲜辣,米粉爽滑柔韧,吃起来很是过瘾。   甚至那臭臭的酸竹笋,吃在口中,也别有一番风味。   果然,还是挺好吃的。   只不过这气味……   萧景曜一边皱眉忍受,一边暗想,娇妻从前似乎不爱吃味道这么冲的,现在口味改变,大多是肚子里小家伙的功劳。   只是这小家伙,口味怎么这么清奇? 第48章 烧椒皮蛋,干锅肥肠,贤……   眼看着孕期一天一天过去, 裴秀珠前期的妊娠反应终于都消失了。   不仅吃嘛嘛香,且也不再嗜睡,一天到晚精神满满, 皮肤也是白白嫩嫩, 越来越有光泽。   这日早起,红豆伺候她梳妆, 忍不住感叹道,“主子近来皮肤特别好, 简直比用珍珠粉还白。”   裴秀珠瞧了瞧镜中, 也深以为然。   荔枝在旁收拾床褥, 随口道, “听说闺女养妈,主子肚子里没准是位小郡主呢!”   话音才落, 却见湘莲咳了两声,一个劲给她使眼色。   裴秀珠从镜里瞧见,不以为意的笑道, “这有什么?我就喜欢小闺女,多可爱啊! 我要给她穿好看的小裙子, 每天打扮的漂漂亮亮。”   语罢温柔的摸了摸肚子, 一脸慈爱。   咳咳, 尽管肚子只是比从前微微鼓了一点, 根本摸不到小家伙在哪儿。   红豆忍不住笑道, “不管世子还是小郡主, 王爷与主子都是人中龙凤, 咱们的小主子也一定好看。”   “一定是。”   其他人纷纷点头。   裴秀珠又摸着肚子笑,“我还要给他做可多好吃的。”   丫鬟们忍笑,纷纷点头。   这一点她们绝对不怀疑, 而且都深深相信,小主子将来也一定会是个小吃货。   咳咳,毕竟主子现在的口味已经这么独特了。   不错,萧景曜亦是如此觉得的。   且随着娇妻的孕期一天天加深,他愈发见识到了她现在的口味变得有多么奇特。   原来臭臭的螺蛳粉,都只是入门级别——   这日晚饭时,裴秀珠吃少了些,于是乎,到了上床之前,便无可避免的饿了。   耳听她肚子咕噜咕噜叫,萧景曜自是关问,“想吃什么?本王叫厨房去做。”   哪知裴秀珠苦思冥想半天,竟忽然看向他道,“妾身想……吃王爷那时给妾身做的面。”   “什么?”   萧景曜初时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本王做的面?”   裴秀珠肯定点头,“就是,那时妾身生辰时王爷做的,放了许多醋,酸酸的。”   萧景曜想起来了,遂愈发不可思议,“那碗面不是很难吃吗?”   难吃到他自己都吃不下去的程度。   裴秀珠如实点头,“是很难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妾身就忽然很想再吃一次。”   萧景曜,“……”   这是什么突如其来的爱好?   然而,不管有多匪夷所思,裴秀珠确实是想吃了,眼巴巴的看着他,一双水汪汪的眸子里全是渴望。   萧景曜无奈,略想一下,只好道,“那,本王再去给你做一碗。”   裴秀珠欣然点头,“妾身陪王爷一起去。”   夫妻俩便一同去了厨房。   虽然距离上回下厨已有几个月,萧景曜倒也还记得头一次的经验教训。   舀了一碗面,打一颗蛋,少添些盐,边一点点加水,边搅拌,等到面粉都成了面絮,便上手揉成面团。   接着,将面团放在一旁稍醒,他又接着切了些土豆丁胡萝卜丁豆腐丁肉末等,在锅中煸炒出水汽,添水烧汤。   咳咳,这次他吸取上回经验,每添加一味调料,都极为小心翼翼。   趁着锅内各色食材在热汤中翻滚,他又将面团仔细擀成面片,再切成细条,另烧水煮面。   时候不需太长,等面条煮好,臊子汤也烧好了。   裴秀珠早已期待已久,等他捞好面盛好汤,便赶紧试了起来。   萧景曜仔细在旁看着,待她吃下一口,马上问道,“怎么样?”   裴秀珠点了点头,“好吃,一点也不齁,再加点醋和辣子就完美了。”   语罢自己去寻了调料罐,倒了许多醋和辣椒进去。   再尝一口,不禁感叹,“太好吃了!”   又眉眼弯弯的对他笑道,“除了厨子以外,王爷可是第一个给妾身做饭的男人。”   亲爹也没做到这一步呢。   萧景曜咳了咳,只道,“本王也只给你一人做过饭。”   没错,,还做了两回呢。   上一回……不提也罢,所幸这回貌似挺成功,裴秀珠说完,便又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萧景曜见她吃的是真香,这才放下心来。   裴秀珠吃了一阵,忽然想起问他,“王爷可要尝尝?”   萧景曜摇头,“本王不饿,你吃饱就好。”   裴秀珠点了点头,终于放心将一碗面全给吃了下去。   这下,肚子终于饱了,可以去睡觉了。   二人出了厨房,慢慢往房中走。   边关的秋夜,风凉如水。   裴秀珠自打怀孕,忽然变得很是粘人,没有外人在场时,常不由挽着他的胳膊。   萧景曜任由她挽着,又伸出手掌,将她的小手握在掌中。   走着走着,他忽然叹道,“住在这样的院舍中,着实为难你们了。”   裴秀珠顿了顿,一下想起那日对皇后宣旨使说的话。怕不是叫他多想了?   她于是忙道,“妾身在此住着挺舒服的,那日不过是故意那样说,王爷不必往心里去。”   萧景曜却停住步子,转向她,一脸认真道,“本王明白。但无论如何,叫你们娘俩在此受苦,终是本王亏欠。”   语罢,也满是慈爱的轻轻抚了抚她的小腹。   唔,那里面正孕育着他的第一个孩子,虽然看不见他的模样,也感受不到他,但自打知道有了孩子那天,他的心境就全然变了。   仿佛……肩上从此忽然落了一个沉甸甸的负担,但他甘之如饴。   而,再看看此时身处的府邸,从厨房出来没几步就已经将到后院了,甚至比不上她的娘家丞相府。   怀孕的娇妻饿了,他也拿不出太多的山珍海味,不过一碗面,竟然就叫她如此满足。   这叫身为皇子,自小锦衣玉食的他,如何能没有波澜?   然他话音落下,裴秀珠却道,“我觉得这里很好啊,最起码很自由。不说别的,若是在京城,妾身可不敢叫王爷给妾身做饭,一旦传到宫里,还得了?”   萧景曜猝不及防的被逗笑,点了点她的额头,半是无奈的道了声,“调皮。”   方才那丝稍显沉重的气氛,也荡然无存了。   裴秀珠也同他一起笑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忽然一下顿住。   萧景曜愣了愣,问她,“怎么了?”   裴秀珠呆呆定了一会儿,忽然道,“动了。”   “什么动了?”   萧景曜不解问道。   裴秀珠抓起他的手,覆在自己的小腹,道,“这里动了,方才……像小泡泡一样。”   萧景曜一顿,“是孩子动了?”   裴秀珠使劲点头。   他眼睛一亮,顿时满怀期待,然而手放在她肚子上半晌,也没有感受到什么。   裴秀珠满是遗憾的看他,“就一下,现在又没了。”   萧景曜唔了一声,顿了顿,复又笑道,“兴许是睡着了,不要吵醒他。”   裴秀珠嗯了一声,挽起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   人生在世,非要争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有一个安身之所,一个以真心相待的爱人,不就够了?   ~~   眼看天气一天凉过一天,西北的秋天已经彻底来到。   菜园里收完最后一茬蔬菜,裴秀珠便开始忙活着为冬天做准备。   洋葱与土豆可以直接保存,只要保持干燥低温,放一个冬天没有问题。   其他不易存放的,便需要加工了。   将番茄加少许砂糖熬煮,便可以制成番茄酱,只要隔绝空气,存放许久不会坏;茄子豆角晒干保存,等吃的时候与肉汤同煮,滋味绝对要胜过新鲜的。   胡瓜萝卜芥菜等,既可腌成咸香口味的酱菜,也可以腌成酸辣口的泡菜;辣椒可泡可干放,是最招人喜欢的小可爱;水灵灵的大白菜腌成酸菜,与猪肉粉条炖在一起,不知道有多香。   今年土豆格外高产,头茬与二茬都是大丰收,尤其才收获的这一批,大概因着天气凉了的缘故,吃起来居然有些甜味。   且还不光是她自己的菜园,之前交给流民种的那些也都收成不错。   如此一来,就算今冬粮食不够,吃土豆也可以吃饱的。   不过有一点,肃王府以外的百姓们都是头一次接触这种蔬菜,一时还不知道怎么吃。   鉴于此种情况,裴秀珠抽空做了几样将土豆做主食吃的菜,叫樱桃郑富贵等去百姓间传授。   土豆洗净,蒸熟后去皮,捣成颇有粘度的土豆泥,只需撒些葱花蒜泥芫荽盐巴辣椒粉,加热油一泼,便可直接吃了,入口绵软柔滑,香辣绕口,吃上一碗,叫人十分满足。   又或者,将土豆去皮切成粗条,拌以少许干面粉上锅蒸熟,可以直接拌以油泼辣子葱花蒜泥等来吃,又可以热油以肉丝或者鸡蛋来炒,无论何种吃法,绵软清香的土豆都能叫人填饱肚子的同时,又回味无穷。   樱桃郑富贵学会后,立刻下去传授给百姓,一时间,肃州街头到处可闻见土豆香。   又是忙了半个月,眼瞧着过冬的蔬菜都已备好,百姓们也有了过冬的口粮,裴秀珠总算松了口气。   这一放松下来,肚子里的馋虫作祟,她便又想吃口味重的了。   所幸,前些日子腌菜时,她顺手做了些准备,此时正好可以享用。   新鲜的豆腐用草木灰捂到霉变,外表长满长长菌丝,嗅之,能闻见阵阵臭味,便说明可以吃了。   将其洗净下锅油炸,原本窜鼻的气味在热油的烹煮中渐渐转化成了一种迷人的臭香,待到豆腐表皮香酥,便可以捞出控油。   再用大小茴香花椒桂皮等香料,添酱油盐糖等熬成一碗特色的卤汁,将前些日子腌的酸萝卜切丁,芫荽葱花亦切碎撒进卤汁中,再浇一勺红艳艳的剁辣椒,吃的时候将豆腐表皮戳破,舀上卤汁,便可以上桌了。   一个月前,她将石灰粉,纯碱,草木灰,食盐拌成黄泥,因肃州找不到鸭蛋,只能用鸡蛋代替,先裹泥,再滚麦糠,放到缸中静置。   此时拿出,将蛋壳敲破,只见鸡蛋已经变成金黄诱人的水晶状,切开还有留黄的溏心,摆在碟中,中间放上在柴火中烧软的辣椒丝,将蒜蓉姜末煸香,与醋浇在其上,便是大名鼎鼎的烧椒皮蛋。   除此之外,裴秀珠还叫郑富贵去买了一串新鲜的猪肥肠。   猪肥肠外表粗犷,气味亦是十分冲鼻,郑富贵才提进厨房,便引来樱桃香梨枇杷等人一片惊呆。   这个……散发着浓浓“原始”气味的东西,要怎么吃啊?   却见裴秀珠从容镇定,先叫她们将肥肠反过来洗净刮油,又下进锅中,以各种香料,白酒酱油卤煮。   约莫半个时辰,锅中已经传来浓郁的香味,倒是闻不见方才的气味了。   就在众人以为这样就可以上桌之时,却见裴秀珠又将肥肠切段,准备了葱姜蒜鲜辣椒辣豆瓣酱等各种调味料,旺火炝锅料头,将肥肠下锅翻炒起来。   一时间,锅内的肥肠滋滋作响,油脂被进一步煸出,香味又猛然上了一个台阶。   最后,她又下入洋葱青辣椒略略翻炒了几下,待这两样素菜断生,便出了锅。   萧景曜踏着月色回到房中时,鼻尖满是特殊的“香味”。   说是“香味”,其实内里还带着一缕臭。   不过经过螺蛳粉的历练,他对“臭”的接受度已经比较高了。   “今晚吃的是……”   他看了眼桌上,见有一碟黑黑的东西,那臭味正是由此发出。   只是瞧了半晌,也实在没能辨认出是什么。   裴秀珠早已经口水直流,匆匆向他介绍道,“这是炸臭豆腐,很好吃的。”   说完,便忍不住先吃了一块。   唔,豆皮香脆软糯,吸足了卤汁的鲜辣,别提多好吃了!   萧景曜这才知道,原来是豆腐。   原来,豆腐也能做到这么臭。   不过,这臭味初时闻着臭,习惯了倒觉得很是浓香,见裴秀珠吃的一脸陶醉,他便也尝了一块。   嗯,入口只觉外焦里嫩,咸辣鲜香,尤其还有酸萝卜丁,芫荽葱花等清新解腻,吃起来,竟然叫人有种想喝点酒的欲望。   尝完了臭豆腐,他又被那碟水晶状的黄色胶冻一样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裴秀珠主动为他介绍,“这是皮蛋,就是拿鸡蛋与石灰等做的,多沾些醋与辣椒,很美味的。”   萧景曜颔了颔首,便夹了一块尝了起来。   一时间,口中顿有咸,甜,涩,辣等多种滋味蔓延,尤其那未凝结的蛋黄流在舌尖,很是细腻而香浓,有种独特的叫人难忘的风味。   尤其,再吃上一口碟子中间的烧椒,辣味顿时驱散了皮蛋少许的涩味,叫人很是过瘾。   唔,这个更适合下酒!   他索性吩咐道,“拿壶酒来。”   红豆应是,忙取了本地特色的荞麦酒。   萧景曜就着臭豆腐与皮蛋饮下一杯,不知有多舒服。   然看看身边,裴秀珠已经吃了好几块肥肠了。   唔,肥肠外皮已经炒到香酥,内里却仍旧软烂可口,尤其经过卤制,满是浓浓的香味,与辣椒炒在一起,愈发的好吃下饭。   她边吃边叹道,“我可真是太有才了,肥肠都能做的这么好吃!”   萧景曜很是好奇,忙也尝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   这个更下酒!   “王爷喜欢吃吗?”裴秀珠好奇问他。   萧景曜就着肥肠又饮下一杯酒,颔首道,“很好吃,这是什么?”   “猪大肠。”她直白的笑道。   萧景曜,“……”   原来,猪大肠也能吃?   而且这样好吃?   当然,口中的体验已经告诉他,的确如此,其独特的香臭风味,简直世间无人能取代。   意外了一秒后,萧景曜迅速回复了平静,继续与她吃了起来。   咳咳,毕竟也是吃过腊猪脸,螺蛳粉的人了,只要相信一点,媳妇做出来的,一定能吃且好吃,就对了。   ~~   天气已经愈发冷了,待吃过晚饭,屋外刮起了北风。   夫妻俩便没有出去散步。   裴秀珠先去沐浴了一番,出来后,浑身香喷喷。   萧景曜已经几个月没尝荤,此时就如一堆干柴,极易被点燃。   闻见她的香味,他便忍不住凑上来要吻她。   哪知被她一下挡住了唇,嫌弃道,“王爷身上都是臭豆腐跟肥肠味,先去沐浴再来抱妾身吧。”   萧景曜,“???”   这会儿又嫌弃他了?方才是谁叫他吃的这些东西来着?   当然,现在可不是与她辩论的时候。   萧景曜不想浪费时间,便赶忙拎了寝衣去了浴室。   待洗香出来,裴秀珠已经躺进了被中。   他便也上到榻上,掀开被子,从背后拥住了她。   唔,顿如抱住了一块柔软而温香的软玉一般。   叫人心痒难耐。   尤其……她的上围还突飞猛长了不少。   他上手仔细丈量了一番,心间愈发意乱情迷。   “已经四个多月了,应该可以了吧?”他低声在她耳边问道。   裴秀珠娇羞点了点头,“可以吧……不过,王爷还是轻一些好。”   咳咳,她其实也挺想他的。   萧景曜大喜,立时俯身,将她轻轻拢住…… 第49章 炭烤五花,炭烤肥牛,来……   肃州冷的很快, 眼看着,已经要入冬了。   裴秀珠的孕肚也一日大过一日,约莫再过三个月, 肚子里的小娃儿便该出生了。   天冷出不了门, 她便窝在房中试着缝些小衣裳,预备给孩子穿。   咳, 之所以说“试”,是因为……她的针线活很差。   没错, 她虽可以将萝卜土豆切成头发丝, 将冬瓜雕的宛如艺术品, 却没办法绣出一朵像样的花儿来。   耐着性子缝了几日, 才终于给小肚兜包好了边,这日, 萧景曜踏进房中时,正瞧见媳妇儿坐在床边绣花。   他挑了挑眉,表示惊奇, “甚少见你拿针线。”   岂料裴秀珠却忽然叹气起来,“就是因为妾身从小不喜欢针线, 如今才会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办法给孩子做出来。”   语罢拿起绣花绷子给他看, 问道, “王爷瞧着可成?”   萧景曜打眼看去, 虽然有些分辨不出那是什么, 但为了安慰她, 还是颔首道, “这棉花绣的活灵活现,甚好。”   “棉花?”   裴秀珠一愣,“妾身明明绣的是牡丹。”   萧景曜忙改口, “哦,是牡丹,非常不错。”   然为时已晚,裴秀珠垂头丧气道,“罢了,妾身就不是这块料,真是可怜我的宝儿……”   语罢摸了摸小西瓜似的孕肚。   自知失言的萧景曜只好坐到她身边,温声安慰道,“又不是没有裁缝,叫别人做也是一样的,你兴趣不在此,不必太过苛责自己。”   语罢,也将手覆在她的孕肚上,轻轻摸了摸。   谁料话音才落,手上却猝不及防的感受到了一下。   ——如若一道波纹,在他掌中轻轻划过。   很显然,那是来自她的腹中。   萧景曜愣住了,须臾,才不可思议道,“那是……”   裴秀珠已经弯起了眉眼,“这是宝儿在动,王爷感觉到了吧?”   “感觉到了,”   他满眼都是散不去的惊喜,颔了颔首,又问她,“他在做什么?”   裴秀珠温柔笑道,“大约是在翻身吧,近来时常这样。”   “真的?”   萧景曜几乎不敢抬手,想再感受一次。   惊喜的是,没多过久,她肚皮下又传来轻轻的一下,正好顶在他手心。   这又与刚才的不同,萧景曜笑道,“这是在伸手还有蹬腿?”   真是个爱动的小家伙。   裴秀珠也笑道,“不晓得,他近来越发爱动,有时晚上要睡时还很兴奋。”   说着垂目往自己的孕肚看去。   也不知,里面的小家伙是否也正好奇的看向他们?   忽然想起一事,她又对萧景曜道,“妾身没事时常与宝儿说几句话,王爷也要说一说才好,如此,叫宝儿熟悉了你的声音,将来出生后,会格外与你亲呢!”   真的?   萧景曜犹豫道,“可本王不知该说些什么。”   裴秀珠好笑看他,“都要当爹了,跟宝儿打个招呼还不会?”   打个招呼啊……   他于是咳了咳,试着道,“宝儿,本王……是你的父王。”   却被裴秀珠纠正,“王爷不会温柔点,宝儿还这么小,要吓着他了。”   萧景曜,“……”   只好又试着道,“宝儿,我是爹。”   裴秀珠笑着点头,表示满意。   他备受鼓舞,又道,“晚上要早些睡,不要折腾你娘,等你长好,再出来与爹和娘玩。”   裴秀珠朝他竖了个大拇指,“王爷说的真好,将来一定会是好父王的。”   萧景曜颔首,深以为然。   不过眼看说了这么一通,肚子里的娃儿却没了反应,大约是睡了。   没过多久,只见管家来禀报,说甘州牧场送了些牛羊来,不知如何处置。   这可是自家牧场养的牛羊,吃祁连山下的牧草,喝雪山水长大的,光是听听就能想到会有多好吃了!   裴秀珠立时来了精神,起身道,“我去瞧瞧。”便出了房门。   方才将牡丹绣成棉花的挫败感已经荡然无存。   萧景曜,“……”   摇头笑了笑,也跟着她去了。   ~~   今夏雨水丰盈,牧草长得也好,产出的牛羊都十分肥美。   裴秀珠先拿出一些送去大营犒劳将士,其余的一半就地冷冻。   ——以现如今肃州的天气,室外就是天然冰窖,直接冷冻,没有任何问题。   另一半,她打算改日腌制成熏牛肉与熏羊肉,以备若有战事,可以直接充当军粮。   如此,今冬的肉类也不用发愁了,叫人十分开心。   当然,牛羊肉最好吃的吃法,还是新鲜着吃最妙。   取自牛后颈部的上脑肉,肥肉宛若雪花般相间在瘦肉中,呈现出诱人的大理石花纹,这种不拿来烧烤,简直人神共愤。   她将上脑肉放在室外稍稍冷冻了一下,便很容易切成薄片了,猪五花肉也是同样处理,五花三层,肥瘦相间,别提有多诱人。   再准备些香菇,土豆片,豆腐干,生菜叶等,小炭炉上置好铜盘,便可以烤起来了!   炭火烧热铜盘,先放猪五花肉,登时便能听见滋滋油声作响。   再耐心稍等片刻,待到五花肉表面微微焦黄,便用筷子夹起,蘸上熟芝麻熟花生碎孜然碎辣椒粉盐等混合而成的蘸料,放进口中,绝对没有人不会被那种香浓的味道征服。   裴秀珠嚼着才烤好的五花肉,满足的简直想跳舞,“太好吃了!”   萧景曜早被她馋的口水直流,闻言也试了一块,顿时眼睛一亮,“好吃。”   哪知下一秒,见她又夹了一块肉,蘸上干料后,又在外头包了片生菜叶,才放进口中。   他觉得好奇,也学着她的样子来了一块,再度心服口服,颔首道,“有烤肉的香味,又有青菜的新鲜,十分不错。”   裴秀珠道,“再来试试牛肉。”   便将上脑肉也放进了烤盘上。   鼻尖霎时传来牛油的香味,耳边亦是滋滋诱人的声响,待炭火将肥肉的油脂都烤化渗透进瘦肉间,便可以吃了。   同样蘸上干料,放进口中,顿时尝到了与猪五花肉截然不同的口感。   牛肉细嫩绵软,入口即化,在香辣蘸料的衬托下,愈发凸显牛肉的浓香 ,叫裴秀珠忍不住感叹,“我们祁连牧场的牛,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牛!”   同样正沉浸在美味中的萧景曜也颔了颔首,“品质十分不错。”   语罢,又忍不住吃了一块。   嗯,这牛肉果真是好吃,简直叫人千金不换。   吃了阵荤的,趁铜盘上油多,裴秀珠又将土豆片豆腐干香菇放了下去。   很快,几样素菜便将油脂尽数吸收,待到表面金黄,便也可以吃了。   土豆香酥绵软,豆腐干焦香细腻,香菇滑润柔软,各有各的精彩,一点儿也不逊于烤肉。   最后在烤盘上煎两颗溏心蛋,与烤牛肉,豆芽,菠菜,胡萝卜丝及白米饭等,以裴秀珠亲手秘制拌饭辣酱拌匀。   吃一口,米粒软糯弹牙,牛肉细嫩香浓,各色素菜爽脆清新,香辣开胃,别提多好吃了。   如此一顿饭,叫人不知有多满足,待吃完,天又应景的飘起了雪来。   纷纷扬扬的雪花很快就铺满一地,叫入夜的肃州一片雪白。   裴秀珠披了斗篷在廊下与萧景曜看雪,灯火映照下,雪花看起来格外密集。   “今冬多下几场雪,来年开春,雪上便有足够的水可以灌溉农田了。”   她忍不住感慨。   萧景曜嗯了一声,话音才落,却见福厚冒着雪匆匆而至,对他禀报,“王爷,几位大人在前院求见。”   裴秀珠一愣,现在已是晚上了,没什么事,这些人通常不会来见他的。   难道有什么急事?   就见萧景曜颔首,对她道,“本王去看看,你小心着凉,早些进屋吧。”   她乖乖点头,未等叫丫鬟拿出伞来,就见他冒着雪匆匆走了。   没过多久,却见他又匆忙而至,对她道,“北凉扰我边境,本王要带兵出征。”   “什么?”   裴秀珠一惊,“王爷要亲自去打仗?”   萧景曜颔了颔首。   他既已来了封地,防御外敌便是他自己的事了。   “现在就出发,本王不在的时日,你要顾好自己和孩子。”   语罢摸了摸她的孕肚,又在她额上亲了一口,竟然就要离去了。   这分别来的实在太过突然,裴秀珠根本未来得及做好准备,急忙又问他,“那王爷何时回来?”   萧景曜只道,“本王会尽快回来,不必担心,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便转身走了。   裴秀珠追到门口,只见他长腿大步,很快便消失在了夜雪之中。   ~~   这场战事来的实在太过突然,裴秀珠此前并未从萧景曜口中听到过任何风声,直到他到达战场,她才从范深口中知道了些缘由。   原来去年秋日,老北凉王辞世,经过一番激烈的夺嫡之争,其三子上位,成了新的北凉王。   然经过夺嫡的内耗,其国中储备已经所剩无几,入冬之后,他们便又犯了老毛病,开始对周边国家烧杀掳掠。   从前,萧景曜不在肃州便罢了,眼下他就在此,如何能忍得了?所以决定亲自领兵出战,要给对方一记痛击。   裴秀珠这才明白了,却仍有些担忧道,“此番这般突然,不知王爷可做好了准备?”   她原本还打算熏些牛羊肉,送去营中以备战事之用,然而还未来及的动手,大军便已经出征了。   ——也不知军中伙食如何?萧景曜吃得好不好?   范深安慰道,“大军出征通常都是一夕之间,王爷并非头一次出战,定然有所把握,请王妃不要过忧,王爷在前线也牵挂着您。”   裴秀珠点了点头,见范深似乎言语间很有些把握的样子,这才安心了些。   接下来,她立时回去,带着府中众人开始熏牛羊肉。   牛羊肉照纹理切成大片,先用香料白酒盐等腌制,再上炭火以微火熏烤,等到肉中水分熏干,炭火香味渗透进肉的纹理之中,牛肉干与羊肉干便做好了。   这样的肉干易携带,耐贮存,是行军作战最好的能量来源,她叫下人们将肉干装好,预备着随时给前线补充。   果然,待约莫过了一个半月后,萧景曜果然派了人回来运送粮草。   裴秀珠赶紧叫人把牛羊肉干搬到运粮车上,又跟运粮兵打听前线战况。   “王爷近来如何?战况何时能结束?”   运粮兵对她道,“王爷一切都好,请王妃放心,那北凉不经打,一直在败退,眼看都要退回都城去了,党夏国前阵子也在北边对其发了兵,将他们两面夹击,如今其已是穷途末路。只不过,剩余的一伙还在负隅顽抗,却大约需要再等些时日。”   看来战况还是比较理想的,裴秀珠稍稍放了放心。   但,眼看再有半月就要过年,而再有一月,肚子里的娃儿便要出生了。   却不知他能否及时回来?   很快,粮草装载完毕,那运粮兵便要同她告别出发了。   裴秀珠赶忙提笔写了封信,交由运粮兵一并给萧景曜带去。   ~~   近两个月的时日,萧景曜不禁将北凉人赶出了自己的地界,还逼得他们交出了自己国中的三个城镇。   加之,如今李元任领兵在另一边与他配合,眼看着,就要实现此行的目标了。   那便是将百年前被北凉王分裂出去的国土收回。   原来,北凉与大梁也算同根同源,只是前朝朝廷昏庸无能,致使彼时野心勃勃的大将居平汗趁机自立为王,建立了北凉王朝。   如今前朝虽已覆灭,但原本的国土并未回归,今次萧景曜便是要趁北凉内乱之时,将失去的疆土重新收回。   北凉王此次贸然进犯,其实正中他的计划,经历这近两个月的交战,他也能看得出来,其兵将已经不堪一击。   如今其唯一的倚仗,不过是马鬃山。   马鬃山山势高险,前几日一场大雪,叫人探不清地形,北凉王的残兵败寇躲在其中,勉强得以苟延残喘。   当然,北凉经历一番内耗,军备粮草定然不及他,就算他按兵不动,只需再等些时日,对方也大多会冻饿而死。   然,他也知道,此时年关将近,军中将士们大多归心似箭,想回去与亲人团聚的。   所以若能速战速决,便是最好不过。   正当他思索计谋之时,回肃州运粮的队伍返回,运粮兵给他送来一封信。   除了信,还有一个小木匣,说是裴秀珠给他的。   萧景曜也思念娇妻良久,便赶忙打开信件查看。   只见裴秀珠在信中说,肃州一切都好,她的肚子又大了一些,小娃儿在里头越来越爱动,有时能看见肚皮清楚的鼓起小包,不是小家伙的小拳头就是小脚丫,总之十分可爱。   看得他心间一片温暖,恨不得立时长出翅膀飞回去,亲自看一看。   又见她叮嘱自己一定要小心,快要当爹的人,要时时记得家中还有娇妻和未出生的孩子。   萧景曜好笑又感慨,心道自打有了孩子,他已经格外小心了,这若是放在从前,他必定已经下令去攻那马鬃山了,不会在此思量再三,生怕有什么闪失。   感慨一番继续看信,却见她在信末道,今次运粮兵带了些她刚熏好的牛羊肉干,以及前几天甘州牧场又送来的新鲜羊肉,并且亲手写了张菜谱给他,叫他告诉伙头兵,这些食材最方便又美味的吃法。   萧景曜,“……”   果然是个资深吃货。   感慨一番,他又将木匣打开,赫然发现,里头装着孜然辣椒花椒茴香等各种调料。   还附了一张小纸条,说,若是伙头兵做的饭实在难吃,可以撒一些,叫滋味像样些。   萧景曜,“……” 第50章 羊肉泡馍,小吃货报到……   咳咳, 这样的关怀,世上大约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拥有。   萧景曜看着匣子中被仔细分装好,且还分别标好名称的那些调料, 心间一时好笑与温暖掺杂。   这种境况下, 不忘关心他能否吃好,这大概就是她表达爱意的独特方式了。   萧景曜不由的牵起唇角, 脑间也回想起与她初次见面时的情景。   那晚月光下,她蹲在院中仔细烤肉, 那种神色, 他至今还从未从第二个人身上看见过。   谁叫他的娇妻, 是世上最独一无二的吃货呢?   当然, 她也是世上最厉害的美食家,他迄今还记得, 那夜风中那诱人的孜然香,以及第一次尝到她的烤肉时的味道。   等等……   萧景曜忽然一顿。   烤肉……   香料……   他将那木匣放在掌心掂了掂,忽然有了主意。`   随即大步去了营中伙房。   伙头兵们此时才卸完粮草, 刚回到伙房正打算准备午饭,就见萧景曜忽然来了。   众人赶紧行礼, 却见他环顾周遭, 问道, “可有人会烤羊肉串?”   伙头兵的头子郭连海立时出来应道, “小的会。”   萧景曜颔首, 拿出一路带过来的木匣, 吩咐道, “方才粮草中运来的新鲜羊肉,全部做成肉串,烤的时候一定放这些调料。”   伙头兵们忙应是, 心间却都有些意外——王爷乃是向来不重口腹之欲的人,今日怎的忽然指名要吃烤羊肉了?   “启禀王爷,今日运来的新鲜羊肉共有两百余斤,都要烤上吗?”   郭连海又问道。   足足两百多斤,就算王爷胃口再大,也吃不下这么多吧?   哪知却见萧景曜颔首,“全部烤上,记住,把烤架支到营前。”   众人一愣,怎么还要在营前烤?   ——为了追击北凉残寇,他们今次营地就安在马鬃山脚下,眼下还正是刮北风的时候,待会儿寒风一吹,只怕正好要将味道全都刮到马鬃山上,   岂不是要馋死那帮北凉人?   不错,萧景曜就是这样想的。   ~~   营地周遭到处可见红柳枝,这时节虽已落了叶子,但枝条依然可用,伙头兵们将其砍来洗好,串上大块的羊肉,便在营地前最通风的地方烤了起来。   没有木炭,直接用柴火来烤。   旺火燃烧之下,羊肉很快便滋滋冒油,此时撒上裴秀珠送来的各色调料,那股浓烈的香味顿时直冲九霄而去。   尤其,当孜然与辣椒出场,那股无法言喻的辣香简直要馋翻营中所有人。   就在此时,萧景曜命副将张仓高声宣布,“今日王爷犒赏将士,烤羊肉串,见者有份!”   话音落下,营中顿时欢声震天。   众兵将纷纷上前排队,果然,没过多久,每个人都领到了一串红柳烤肉。   别看只有一串,但那肉块之大,让人几口才能吃完一块,一串烤肉也足够解馋了!   尤其,那肉串肥瘦相间,肥的香酥嫩滑,入口即化,瘦的鲜嫩多汁,由着羊肉独特的鲜香,再加上外头各种香料的香与辣,吃在口中,别提有多美味了。   再配上一碗热乎乎的烩面片,土豆片绵软,胡萝卜片香甜,面片子筋道滑爽,羊骨汤浓白醇香,其间还夹杂着些许熬煮过的羊肉干,那浓郁的熏烤风味融进汤中,叫一碗普通的烩面片变得与众不同。   在这白雪茫茫的山野间,能吃着大块的红柳烤肉,再喝一口热乎乎的羊汤面片,这是多么难得的享受,别提多过瘾了!   一时间,营地里一片欢声笑语。   不出意外的,这一番热闹场景自然也被马鬃山上的北凉残兵败寇们看在了眼中。   随之到来的,还有烤肉与羊肉面片的香味。   那股经过火焰高温舔舐后难以形容的奇妙辛香,以及大锅旺火熬煮出的羊汤直白的荤香,就仿佛凌厉的铁鞭,一下一下,抽在他们饥饿许久的肠胃上。   叫他们禁不住流起口水,也愈发冷饿了。   ——粮草快要吃完,近来几天,他们除过偶然能抓到山中猎物充饥,大部分时间都在喝稀粥。   那稀粥是真的稀啊!米粒能数清楚的那种稀!   眼下闻着这股浓香,不少人都忍不住心生好奇。   ——那些梁人究竟在吃什么?   他们的饭居然这么好吃吗?   而在这时,却传来将军居容震的呵斥,“不要走神,那些梁人在故意刺激你们,千万不要轻易上当,等我们将梁人杀光,什么美食都能吃到!”   众人只能有气无力的应是。   心间却都有些绝望,他们此番,只怕要被梁人困死在这山上了,哪儿还有机会去杀对方?   然那香味与梁人营中的欢声笑语却仍在源源不断的往上输送,叫他们不想闻不想听都不成。   实乃前所未有的酷刑!   如此,不知又在冷饿中煎熬了多久,却忽听山下传来了对他们高喊的声音。   “北凉将士们听着,我们肃王殿下宽厚仁慈,方才已经发话,你们主动下山缴械不杀,还可赐你们食物果腹,送你们回归家乡。”   “若有献上居容震人头者,另赏赐白银百两!”   “我们同根同源,本是一家,何必为他人死守,越早投降,奖赏越丰厚,早些下山,骨肉团圆。”   “快些下来吃烤肉吧!晚了可就吃不到了!”   那声音带着山间峭壁的回响,清晰的传到了每一个北凉残兵的耳中。   众人早已备受煎熬,听闻此言后,不少人心间都松动起来……   未过多久,山林中传出一片喊杀声。   ……   ~~   转眼间,已是腊月二十七,还剩两日就要过年了。   肃州城中多是戍边的将士家庭,此番男人们外出征战,家中大多只剩了女人孩子。   众人都牵挂着外出征战的男人们,无心置办年货,因此城中不免有些寂寥。   裴秀珠早起吃过早饭,便见范深一脸喜色的向她禀报,“启禀王妃,王爷大胜,已于昨日攻破北凉都城,今日便凯旋回程了!”   “真的?”   裴秀珠顿时高兴起来,忙问道,“那王爷何时能到?”   范深估算道,“北凉都城据此约有三五日路程,如若天气好,王爷没准能赶回与您迎接元正。”   “好,好!”   裴秀珠笑着点头,忙又吩咐道,“那我们快些准备起来,把喜讯也都传下去,今年大胜,百姓们要好好过个年,为王爷与将士们接风。”   范深点头应好,随即派了小厮去城中报信。   一时间,整个肃州城都沸腾了起来。   ~~   萧景曜踏进家门时,正是腊月二十九的晚上。   眼下临近年关,将士们打了胜仗,个个归心似箭,是以原本三五日的路程,硬是两天半就回来了。   彼时裴秀珠正在房中绣花,只听见门外似乎有人在唤“王爷”,未等她搁下绣花绷子,便见房门被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   抬眼望去,却见那人一身风尘,满面络腮胡。   裴秀珠吓了一跳,险些惊问对方是谁。   未等开口,那人先唤她,“秀珠。”   裴秀珠,“……”   这声音,怎么有点像她的绝世美男夫君?   试着走上前,仔细瞅了瞅,发现他除了络腮胡,眉眼鼻唇都与从前无异,她这才唤道,“王爷?”   萧景曜一把将她抱在怀中,笑道,“不认得本王了?”   裴秀珠抬头看了看他,感叹道,“妾身还第一次知道,王爷能长这么多胡子。”   萧景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才反应过来,道,“忘了刮胡子。”   外出打仗,每日都紧绷着神经,军中连镜子都没有,他自然也忘了这回事。   语罢咳了咳,又问她,“吓着你了?”   既然确定是自己的夫君,裴秀珠也就没什么顾虑了,点头笑道,“有一点,妾身差点以为是哪里来的骗子冒充王爷。”   萧景曜也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又将目光投向了她孕肚上,只见那里比他离家时又大了一些,已经滚圆滚圆,甚至大过西瓜了。   他感叹,“已经这么大了。”   裴秀珠摸了摸肚子,慈爱笑道,“大夫说,快的话,约莫过完上元节就要生了。王爷回来的正好,什么也没耽误。”   萧景曜颔首,“这得多亏了你带给本王的那些香料。”   咳咳,如若没有她的香料,他也就想不出烤肉攻略大法,没准现在还在马鬃山下耗着呢。   裴秀珠不明所以,问,“什么?”   萧景曜咳了咳,“说来话长,对了,有没有吃的,本王有些饿了。”   为了尽早回到城中,自早上用过早饭,大军都在马不停蹄往回赶,连吃饭都没顾上,不知是不是什么自然的反应,此时一见她,他肚子就忍不住饥肠辘辘起来。   裴秀珠忙点头,“有的,今日炖了羊肉,王爷等着,妾身去弄。”   萧景曜还想拉她,“你别辛苦,叫他们弄就好。”   裴秀珠却坚持道,“王爷许久没吃妾身做的饭,妾身做一顿又有何妨。”   便带着丫鬟去了厨房。   萧景曜则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赶忙吩咐人备水,进了浴房。   等他刮了胡子洗好澡,穿好衣服出来,屋里已经满是浓郁的香味,饭桌上放了一个白瓷大碗,里头乘着不知是什么美食,而裴秀珠正在桌前等他。   见他刮了胡子,又帅回了从前,立刻眉眼弯弯起来。   萧景曜则是惊讶于她做饭的速度,问道,“这么快就做好了?”   裴秀珠点头笑道,“这叫羊肉泡馍,拿现成的羊汤羊肉,把白饼木耳黄花菜粉丝放进汤里煮一下就好,王爷快来尝尝。”   羊肉泡馍?这名字听起来就好吃。   萧景曜唔了一声,忙坐到桌前。   碗中有木耳有粉丝又有碎小的馍块,就这么看一眼,已经引诱的人口水直流。   大碗旁还有一小碟,搁着几瓣腌糖蒜及红艳艳的辣酱,裴秀珠帮他将辣酱放进碗中,搅拌均匀,变将筷子递给了他。   萧景曜接过,先刨了一大口。   裴秀珠看出来了,他是真的饿了,可怜见的。   “好吃。”   萧景曜由衷感叹。   羊肉汤将食材熬煮到滚烫,馍块虽碎却不散,吸足汤汁后仍有筋道的口感,木耳黄花爽脆耐嚼,粉丝吸足了羊肉汤的油脂,羊肉软嫩酥烂。   尤其有了咸辣的辣椒酱的助力,叫这碗料泡馍味醇汤浓,回味无穷。   顶着一路严寒回到家中,能吃上这样一碗出自媳妇儿手中的美味,夫复何求?   待一大碗羊肉泡馍吃完,萧景曜心满意足,夜色已深,不好叫娇妻多等,便抱着她上床睡去。   纵有些难忍的念头,为了娇妻和她腹中即将出世的孩子,也努力忍下。   咳咳,等她生完再说。   ``   第二日,府中下人们都早早起来打扫庭院,悬挂灯笼,迎接这个大胜之后的除夕。   裴秀珠也挺着孕肚来到厨房,亲自指导樱桃几个准备晚上的年夜饭。   萧景曜则在前院忙了两件事,一是为此次随他出征的将士们发下犒赏,另一个,则是写信给京城,禀报今次收复北凉之事。   待忙完,他便又去到娇妻身边,与她一起包饺子,守旧岁,迎新年。   在一片喜气盈盈的欢声笑语中,肃州百姓们迎来了新的一岁。   而在遥远的京城,在收到肃王收复北凉分裂国土的消息后,满朝文武却是一片震惊。   谁能想到,原本被罚去吃苦的肃王竟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就干了这样一件大事。   皇帝也终于有所动容,赐了亲笔的墨宝及修炼所得的丹药与圣水,叫人千里迢迢送去肃州。   毕竟路途遥远,等赏赐到达肃州,上元节都过完了。   萧景曜匆匆出来接了赏赐,只叫邹延范深接待宣旨官,自己则又匆匆回了后院。   邹延范深忙上前与宣旨官笑道,“今日王妃临盆,王爷心间牵挂,请大人莫要介怀,先请去驿馆稍歇吧。”   宣旨官这才晓得,原来自己来的挺是时候,正赶上肃王妃临盆这样的大事了,于是知趣告辞,先回了驿馆。   只等着待肃王妃顺利生产,将喜讯一并带回京城,倒也省事了。   而此时的王府后院,正处于一片紧张之中。   裴秀珠早上见红,并伴有阵痛发作,当时便入了产房,但眼看到了午后,还是没有好消息,萧景曜在外头都快担心死了。   正在这时,却见红豆匆匆打产房出来,萧景曜忙迎上前问,“如何?可生出来了?”   红豆急忙向他行了个礼,摇头道,“还没,王妃说饿了,叫奴婢通知厨房做碗馄饨。”   萧景曜,“……”   “你回去照顾王妃,叫高和去传话。”   他道。   毕竟高和腿脚快,多少能节省时间。   红豆应是,眼看高和一阵风似的就从院门外进了来,便嘱咐道,“王妃要吃鸡汤馄饨,记得同樱桃说,皮擀薄些,要瘦肉木耳海米馅儿的,多放些胡椒芫荽。”   萧景曜,“……”   没错,这是他媳妇儿了。   这样的时候,对吃的还能如此“讲究”,世上除了她,大约找不出第二个。   高和一一记下,赶忙去了厨房。   而厨房里,樱桃郑富贵香梨枇杷早已准备良久,此时一听吩咐,赶忙行动起来,剁肉的剁肉,擀皮的擀皮,熬汤的熬汤,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将鸡汤馄饨做好了。   高和赶忙又飞快送到后院。   红豆接过,忙端去裴秀珠面前。   此时的阵痛还能忍受,裴秀珠自己拿着勺子吃了一个,直觉鸡汤鲜美,馄饨皮薄馅大,滋味浓郁,便点头道,“不错,就是我想吃的那种。”   稳婆在旁谏言,“那王妃一定多吃些,等会儿且要费些力气呢。”   裴秀珠说好,忍着阵痛,将馄饨一个一个给吃完了。   又过了一阵,疼痛越来越频密,她又躺回了床上。   眼看外头的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来,她已经疼到忍不住出声。   声音传到外头,萧景曜听见,别提多担心了。   眼下正月还没出,天气依旧寒冷,福厚担心他冻着,在旁劝道,“王爷不如先进房暖和暖和?”   萧景曜都要急疯了,沉声摇头道,“本王如何坐得住?就在此等吧。”   眼看从早到晚,已经一天了,他这才知道,原来生产是这样一件折磨人的事。   福厚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陪他一起在寒风里等。   不知又是过了多久,就在福厚觉得自己快要被冻成冰人儿之时,却听产房里忽然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紧接着,就见红豆从产房里跑了出来,向他报喜道,“恭喜王爷,王妃生了一位小郡主。”   萧景曜一愣,媳妇生了?   还生了位小郡主?   他有女儿了!!! 第51章 黄焖鸡,鸡蛋牛奶醪糟,……   他有女儿了!   听到这个消息, 萧景曜觉得,这傍晚的暮色似乎都随之一亮,寒夜也退散了几分!   “现在王妃如何?”   他赶忙又问道。   只见红豆赶紧点头, “王妃还好, 请王爷放心。”   萧景曜这才将心彻底放下来,又问, “本王现在可以进去吗?”   红豆忙拒道,“产房血腥, 王爷身份贵重, 万不可踏进, 等主子回到房中, 您便可看望主子和小主子了。”   萧景曜只好应下,在原地继续等。   又过一阵后, 产房门终于打开。   只见丫鬟们抬着裴秀珠进了正房,稳婆则抱着一个襁褓在后头跟着,他急忙也跟了上去, 待进了房中,更是亲自将裴秀珠抱到了床上。   “现在觉得怎么样?”   他小心关问道。   裴秀珠正处于完成一桩大事后, 安心与放松的状态中, 淡定答道, “方才简直要疼死, 现在好多了, 就是有点累。”   “那你好好歇着, 睡会儿吧。”他温声道。   她却还有要紧事, 忙问道,“女儿呢?快叫我看看。”   ——刚才生出小娃儿后,稳婆给她与女儿分别收拾, 等收拾完便将她挪到了这里。因此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小家伙什么模样呢。   闻言,稳婆马上抱着襁褓来到床边,对她道,“王妃放心,小郡主在此。”   语罢,轻轻放在了她的身侧。   夫妻俩赶忙看去。   只见襁褓里包了个粉粉嫩嫩的小人儿,圆圆的小脸,乌黑的胎发,小小的鼻子与小小的嘴巴,此时正闭着长长的眼缝酣睡,宛如一颗小土豆般,真是可爱得紧。   裴秀珠将娃儿瞅了又瞅,感叹道,“眼缝这么长,想来眼睛应该不小吧?”   不知是不是声音有些大,话音才落,却见小家伙努了努粉嫩的小嘴,竟渐渐睁开了眼。   夫妻俩一顿,一时间甚至有些不敢呼吸,只目不转睛的瞧着。   却见小人儿眼睛并未完全睁圆,黑黑的眼珠呆呆看了看眼前,复又闭上了。   又等了一会儿,裴秀珠小声问道,“又睡着了?”   萧景曜也用小声道,“大概是吧。”   咳咳,都是头一回当父母,谁也没有经验。   稳婆在旁笑道,“才生下的小娃儿头几天大多都在睡觉,王爷王妃不要过忧,只要不要有大声响吓着小郡主就好。”   二人点了点头。   稳婆顿了顿,又试着问萧景曜,“王爷可要抱抱小郡主?”   ——这世道,男子通常都喜欢儿子,眼下王妃头胎却生了位小郡主,不知会不会合王爷心意。   这话一出,丫鬟们也立时都看了过来,心间都在替主子与小郡主担心。   出乎意料的,却见萧景曜竟是一脸惊喜的问道,“本王可以抱吗?”   稳婆笑道,“您是小郡主的父王,当然可以抱了。”   语罢,便轻轻将襁褓托起,交给了他。   萧景曜小心接过,瞬间感觉到了小家伙柔柔软软的那一点重量。   唔,虽然只是这么小小的一团,却叫他动也不敢动。   垂眼看去,小小的人儿又睁了睁眼,竟与他对视了起来。   那一瞬间,全世界都安静了。   萧景曜屏住呼吸,目光里都是小人儿。   ——这就是他的女儿。   将这一幕看在眼中,裴秀珠笑着感叹,“我的宝儿真是世上最幸福的姑娘。”   她敢肯定,自己出生时爹裴丞相定然没有这样亲手抱着她,还如此温柔的看她。   萧景曜闻言咳了咳,道,“本王一定努力,叫你们娘俩都幸福。   裴秀珠一怔,抿唇点了点头,笑得心满意足。   咳咳,不善表达的人,偶尔说一句情话,便显得格外珍贵。   说完这茬,她忽然提议道,“咱们给宝儿取个小名儿吧,叫什么好呢?”   闻言,萧景曜也认真想了起来,什么样的小名儿可以表达出他女儿的可爱呢?   却见裴秀珠眼睛一亮,“妾身吃了馄饨生的她,不如叫她小馄饨?”   萧景曜,“……”   怎么在媳妇儿的世界里,只有吃的才能当人名儿吗?   他咳了咳,道,“这个……叫起来怕是不太合适。”   丫鬟们好歹还是“红豆”“樱桃”“荔枝”之类的水果,多少有些清新感,怎么到了自己的闺女,却成了一包肉的馄饨了?   咳咳,若是再生一个,岂不是要被叫做“饺子”?   ……   萧景曜打了个激灵,忙好声劝道,“好歹是郡主,换一个吧。”   裴秀珠想了想,心道也是,自己的女儿毕竟贵为郡主,馄饨这样接地气的名字叫起来,怕是有损她的威严。   遂唔了一声,道,“那叫什么呢?云吞怎么样?”   虽然是差不多的东西,云吞这个名儿听起来似乎就高大上一些。   萧景曜,“……”   就,非得是皮包着馅儿的是吗?   他咳了咳,想了个折中的办法,“不如取其中一字,叫“云儿”吧。”   咦,云儿?   听起来很是仙气呢!   裴秀珠欣然道好,对着他怀里的小人儿轻轻唤了一声,“云儿……”   小人儿嘟了嘟粉嫩嫩的小嘴唇,继续睡着。   目光一瞥,见萧景曜似乎很是僵硬,动也不敢动,她又笑道,“王爷把云儿放到床上吧,叫她好好睡,您也歇一歇。”   萧景曜倒不觉得累,只是生怕自己抱得不舒服,叫女儿睡不好,便颔首道好,将小人儿轻轻放在了床上。   “可饿了?想吃些什么?”他问裴秀珠。   咳咳,从吃的方面关怀媳妇儿,永远不会有错。   裴秀珠还真是饿了,毕竟馄饨是中午吃的,现在外头天都已经黑了。   她想了想,“想吃甜粥,放些花生红枣冰糖,米粒熬的糯糯的。再来一叠口水□□,多放些辣椒油……”   话还未说完,稳婆赶忙劝阻道,“王妃时下才生产完,万不可吃生冷的及辣的,否则伤口难以愈合。”   裴秀珠傻了,“不能吃辣?”   稳婆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她只好道,“那就豉油□□,不要炖烂,鸡皮润滑才好吃。”   荔枝应是,忙去厨房给樱桃传话。   没过多久,香喷喷的桂圆红枣花生粥与豉油鸡便送到了她跟前。   花生粥香甜软糯,豉油鸡鲜亮嫩滑,叫她吃的很是满足。   待吃完,夜色又深了一重,她该休息了。   萧景曜理所当然的想陪她一起,却被丫鬟们劝阻道,“王妃才刚生产,身子虚弱且有血腥,王爷还是先回前院吧,奴婢们定会好好照顾王妃的。”   夜间丫鬟们要来伺候她,他在旁边似乎有些不太方便,萧景曜唔了一声,又道,“云儿怎么办?”   不如,他陪着小人儿?   却见裴秀珠笑道,“云儿等会儿怕要喝奶,先叫乳母带着睡吧,妾身眼下还没有奶呢。”   萧景曜这才意识到,小家伙是要吃奶的,而他也帮不上忙。   只好眼瞧着乳母进来,抱着小人儿去了偏房。   还没能看够,心间颇有些不舍,又不能影响她们母女休息,只好跟娇妻也告了别,孤零零的回了前院。   说起来,除过行军打仗,他已经许久没有自己睡过了。   夜色虽深,他却一时没有睡意,索性去了书房忙正事。   从今正式成为了父亲,他便需更加勤勉努力才是。   ~~   半月之后,肃王妃生女的消息传到了京城。   皇后紧绷了一个月的神经,终于稍稍得到了缓解。   魏王萧景明得了消息,也赶忙进宫来见她。   “母后,听说老二生了个闺女?”   皇后颔首,“才刚收到的信,确实是闺女。”   萧景明松了口气,“幸亏是闺女。”   皇后瞥他一眼,叹道,“你该感激上天保佑才是。他前阵子立下北凉这么一件大功,往后只怕要史书留名,满朝文武无不称颂的,若生的是男娃儿,你父皇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   这话正提醒了萧景明,他赶忙道,“对了,母后可知那清净道人的来历?听说这几日都是其被宰父皇身边,冲虚都要退居其次了。”   皇后摇头,“本宫暂未查到其底细,只听说是你父皇前几日去京郊玄清观清修时遇见的,似乎很会迎合你父皇的喜好,道法也颇为渊博。”   萧景明皱眉,“我们并未在玄清观安排人手,该不会是别人安插的吧?”   想想又有些不可能,毕竟如今京中多握在他手中,若有与他作对的,只可能是老二。   但老二上回不正是因为反对父皇修道,才被罚去那肃州不毛之地的吗?   一时想不出个究竟,只听皇后嘱咐他,“本宫这里会继续追查,你也且先观望,等和合适时机,能收服为己用便是最好。”   萧景明点头应是。   ~~   丞相府。   得知了裴秀珠生女的消息后,裴夫人当即叫人采购了许多绸缎棉花布匹,及各种干货药材,直接装了满满两车。   裴照松见了,问道,“这是要运去哪里的?”   裴夫人道,“运去肃州的,秀珠眼下正在坐月子,可不得吃些好的补补身子?眼下天气还冷,小郡主也得做些衣裳被褥。”   裴照松失笑道,“真当肃州什么都没有,连棉花都要运去?肃王殿下不会委屈她们娘俩的。”   裴夫人叹道,“不管那里有没有,这都是我这做外祖母的一份心。”   她可怜的闺女,如今远在天边,她便是想去探望也探望不了,只能如此送些东西了。   听她这样说,裴照松倒也没再劝阻,只道,“既要送,便多送些吧,从前秀珠爱吃的那些,能运的都运些过去。”   裴夫人道好,忙又命人去置办。   只是心间仍有些顾虑,她忍不住对夫君叹道,“秀珠这一胎……也不知肃王殿下如何想的。”   唉,她从前可是吃过苦头的,若是闺女头一胎便是儿子该多好?   却见裴照松安慰她,“不必过忧,秀珠是个有福气的,听说肃王殿下很喜欢小郡主。”   ——咳咳,据回来传信的人说,肃王连尿布都亲自给闺女换,也不知是真是假。   ~~   肃州。   眼看天气一日暖过一日,正月过完,已经进了二月。   云儿出生已经二十几天了。   小人儿明眼可见的长大了许多,不再整日睡觉,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多,小脸小胳膊小腿都有了肉肉,五官愈发舒展,一双大眼睛黑葡萄似的,别提多可爱。   娘亲整天柔声同她说话,温柔的唤她的名字,爹爹一有空便回来看她,将她抱在怀中,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全是她的影子。   除了一身柔软的小肉肉,她还收获了一个很好听的大名,“萧琨瑜”,是爹爹为她取的,寓意她如美玉无暇。   这日,小人儿午睡醒来,跟娘亲玩了一会儿,便见一个高大身影踏进了房中。   “云儿?”   耳畔响起温柔又熟悉的声音,眼前也出现了一张英俊的脸庞,含着笑意,温柔的看她。   小人儿呆愣了一会儿,忽然咧嘴露出了粉粉的小牙床。   裴秀珠呀了一声,惊喜道,“云儿会笑了,这还是头一次笑呢。”   “真的?”   萧景曜也笑着伸手道,“来,给爹抱抱。”   就将小人儿抱了起来。   唔,很明显,小家伙已经比出生那晚重了许多,沉甸甸的肉嘟嘟,不知有多可爱。   “云儿可想爹?”   他温声问道。   却见小人儿大眼睛呆呆看了他一会儿,却忽然皱起眉头,小脸也越来越红,似乎在憋力气。   不好,这是要尿尿了。   萧景曜忙要将小人儿放下,然为时已晚,前襟已经感觉到了糯糯的温热湿意。   裴秀珠愣了愣,随后忍不住笑道,“云儿这一泡尿实在不小,隔着襁褓都把王爷的衣袍浸湿了。”   萧景曜也笑道,“看来方才喝了不少奶。”   裴秀珠点头,“可不,最近她饭量可是见长。”   萧景曜唔了一声,余光瞥了瞥她高耸的胸前,道,“不怕,够吃。”   声音不由有些暗哑。   咳咳,还有五六日,就……可以了吧。   裴秀珠浑然不觉,一心要给女儿换尿布,却被萧景曜抢了先,道,“你不要弯腰,本王来就好。”   语毕,便熟练的给小人儿换了尿布,还重新包好了襁褓。   随后,才去给自己换了外袍。   等换好出来,晚饭已经上了桌。   虽然裴秀珠月子里不能亲自下厨,对饮食的要求倒没有放低,每日都是自己拟定菜单,并详细交代烹饪方法,叫樱桃郑富贵等去做的。   譬如今晚,吃的是黄焖鸡,虾仁豆腐,土豆炖牛肉,百合芹菜,还有一道鸡蛋牛奶醪糟汤。   咳咳,月子里不能吃辣,为了怕她馋,萧景曜也暂时告别辣椒,陪着她吃不辣的菜式。   不过,不辣的菜,也可以很美味。   先尝黄焖鸡,经过面酱豆酱炝锅炒至,鸡肉鲜嫩咸香,酱味全都渗到了鸡肉纹理之间,十分下饭。香菇爽滑柔韧,有着独有的鲜香,土豆绵软细腻,吸足了鸡肉与香菇的香味,别提多好吃了。   最妙的是那盘底的酱汁,浇一勺在碗中,柔软弹牙的米粒吸足了包含了鸡肉,香菇,及土豆的浓稠酱汁,叫人吃的简直停不下来。   那道土豆炖牛肉则与黄焖鸡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同样酱汁浓稠,却又有着牛肉独特的浓香,是萧景曜的最爱。   吃完这两道鲜香口的,再尝一勺虾仁豆腐,虾仁鲜甜,豆腐软滑,富有丰富的蛋白质及钙质,正适合裴秀珠下奶补身体。   百合炒芹菜则是肃州特产,鲜甜的百合,嫩绿的芹菜,炒在一起,十分清爽可口。   最妙的,则是那晚牛奶鸡蛋醪糟汤。   牛乳中添加少许碱面,再将醪糟下入同煮,等到汤汁沸腾,打入鸡蛋花,再撒入葡萄干,枸杞,花生碎,芝麻,白糖等搅拌均匀,便可以上桌了。   只见碗中黄白相间,牛乳与醪糟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愈发诱人,喝一口,既有牛乳的醇香,又有醪糟的酒香,尤其还掺杂着葡萄干,醪糟,花生碎芝麻等干果,香甜味道更上一层楼,别提多好喝了!   萧景曜一连吃了三碗米饭,喝了两碗牛奶醪糟,搁下碗,忍不住感叹道,“如此下去,只怕等你出了月子,本王只怕要变胖了,等会儿要去练会儿剑才是。”   裴秀珠笑他,“王爷自打跟妾身成婚,好吃的尝了还少吗?”   萧景曜点了点头 ,“也是。”   话音才落,却听一旁的小木床里,小云儿忽然啊了一声,十分响亮。   萧景曜眼睛一亮,忙去将小家伙抱了起来,问道,“怎么了?可是想爹娘了?”   小人儿看着爹爹,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了眨的,无奈却表达不出自己心间所想。   “爹跟娘在吃什么呀,怎么那么香?” 第52章 羊肉抓饭,女儿奴日常……   春风拂遍肃州城, 肃王府的小郡主终于满月了。   虽则身在边关,萧景曜依然为小云儿办了场满月礼。   当然,场面定然是无法与京城相较的, 到场的宾客无非肃州当地官员, 军中将领及其家属。   周边几个国家也都纷纷送了贺礼,不说别的, 去年末萧景曜联合党夏灭了北凉,着实叫人对他不敢小觑, 当然得趁此时借机献好。   再者, 肃王府还有一样杀手锏。   ——眼看已是春耕时节, 不少国家都派了使者趁机询问, 今年肃王府可还会种西瓜?   如若种,可否先提前预定个几百斤?   萧景曜, “……”   无论如何,此乃肃州城许久不见的大事,府里下人们提前三天便开始装点门面, 到了这天,一大早起, 便有宾客陆续上门了。   萧景曜亲自抱着女儿受拜。   为了能彻底休息好, 裴秀珠的月子足足做了四十五天, 所以, 、今日的小云儿, 其实是一个半月的“大”姑娘了。   小人儿如今白白嫩嫩, 眉眼舒展, 穿着特制的小裙装,别提多可爱了,尤其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清澈明亮,一瞧就是个聪明的小娃儿。   宾客们谁见了都夸赞。   其中,就数肃州刺史夫人张氏嘴最甜,“小郡主简直是神仙娃娃,人间少见的漂亮啊!王妃可真是会生。”   裴秀珠笑着谦虚,“都说郡主随了王爷,还是多亏王爷底子好。”   萧景曜笑瞥她一眼,没说什么。   下一秒,却见张氏从一旁拉过一个妙龄少女,道,“还不快来参见王爷王妃与小郡主。”   那少女羞羞答答来到一家三口面前,行礼道,“小女吴琼儿,参见王爷王妃小郡主。”   裴秀珠暗自挑眉——这少女姓吴,看来该是刺史吴敬元的女儿了。   今日王府宴客,算是肃州规格最高的筵席,为了表示庄重,别人都是夫妻二人前来,只有这刺史家两口子带了孩子。   而且,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看起来还算是有几分姿色的。   果然,就见刺史吴敬元笑道,“此乃下官幼女,为表达对王爷王妃及小郡主的敬仰,今日特带了她自己的心意。”   话音落下,却见有人搬来了一张刺绣屏风,一只五彩凤凰落在牡丹花旁,看着很是华丽。   那吴琼儿道,“此乃小女耗时三个月绣制而成,祝愿小郡主吉祥富贵。”   现场响起一片感叹声,有人赞道,“这绣工便是江南都少见啊!”   身为主人家,裴秀珠自然也要夸赞几句,“吴姑娘果真绣工精湛!真是有心了。”   张氏忙替女儿道,“王妃过奖了,小女自小没什么爱好,就喜欢钻研女红,今日能将心意敬献王爷与王妃,也是她的荣幸。”   语罢,还悄悄向萧景曜看了一眼。   红豆几个看在眼中,别提多气了。   ——姓吴的一家目的再明白不过,小郡主的好日子,倒成了他们显摆的时机,哼,眼里可还有主子与小郡主?   再说,献什么不好,还偏要献刺绣,主子最不擅长的就是女红,这不诚心来气主子的吗?   咳咳,说实话,裴秀珠倒也没为刺绣的事生气,毕竟术业有专攻,她现在已经清醒认识到自己的长处与短处,根本犯不着在自己不擅长的地方跟自己别扭。   刺史一家的意图,她也看出来了。   说实话,古往今来,藩王与地方官联姻,也是常有之事。   只是,这吴刺史为人颇有些油滑,回想去年,萧景曜才被“皇帝”发配来此时,他对王府许多事都避之不及,如今眼看萧景曜立下大功,又着急来贴呼。   以她对萧景曜的了解,他八成不会理会这吴家女的。   就譬如现在,她夸了那吴琼儿几句,但萧景曜可一句话都没。   而偏在此时,小云儿却忽然哼唧起来。   夫妻俩都是一愣,忙向小家伙看去,只见小人儿红脸皱眉,似乎很不耐烦的样子,哼唧了两声后,干脆哇哇大哭了起来。   萧景曜忙轻轻摇晃小人儿,哄道,“云儿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声音别提多温柔了。   裴秀珠摸了摸闺女的尿布,并没有湿,不禁奇怪道,“难道饿了?”   奇怪,方才才喂饱了奶的,现在还不到两刻钟呢,平时都是一个半时辰才吃一次的。   “兴许是乏了,”   萧景曜道,“叫云儿去榻上歇一歇吧。”   裴秀珠点头,便要叫乳母上前,把小家伙带回房中休息。   哪知小家伙一到乳母怀里,哭的却更凶了。   看来是不想叫乳母抱的意思?   裴秀珠只好伸手,打算自己来抱。   哪知却听萧景曜道,“本王来。”   说着,竟直接接过小人儿,兀自出了宴客厅。   而等踏出门口,小家伙的哭声果然轻了下去。   裴秀珠,“???”   一时竟有些分不清这娃儿是她生的,还是他生的了。   众人也在心间感慨,还从未见过如此疼女儿的爹,王爷可真是疼爱小郡主啊!   而此时,被忽视吴刺史一家子却是陷入了无比尴尬的境地。   吃瓜群众都在心间啧啧——王爷宁愿亲自带女儿去歇息,也不肯看吴琼儿一眼……   顶着一片玩味的目光,那一家三口只好自觉退下。   裴秀珠对此深表同情,为了缓解厅中尴尬,只好发话道,“酒菜已经备好,时候也都差不多了,先吃饭吧。”   众人移步去了宴厅。   ……   ~~   热闹了一天,到了晚上,府中终于安静了下来。   小云儿吃饱喝足,跟着乳母去睡了。   裴秀珠叫丫鬟们备好水,准备去好好沐浴一番。   咳咳,老规矩月子期间产妇不能洗澡,她顶多擦浴了几次,别提多难受了。   今天终于能痛快洗一回,她在浴桶里泡了两刻钟,洗了三回头,用了两回澡豆,才终于肯出来。   香喷喷的披上寝衣,美滋滋的打算睡个舒服觉,哪知才上到榻上,却落入了一个宽大怀抱。   “今天……可以了吧?”   萧景曜低声在她耳边道。   裴秀珠怔了怔,未等回答,又被他啄起了耳朵。   被那温热的鼻息抚弄,她瞬间犹如过电般的,麻了半边身子,不由自主的从嗓子里溢出来一个“嗯”字。   声音软的,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萧景曜低低一笑,立时埋首下去……   唔,床帐摇晃间,终于尝到了那股玉露琼浆。   甘甜滋润,怪不得小云儿每次吃的那么满足……   ~~   眼看已是二月春暖,大地解冻,雪山的积雪也开始融化。   裴秀珠没有闲着,出了月子后,立刻着手春耕之事。   有了去年的经验,及女儿满月宴上收到的各国“订单”,她今年便扩大了果园与菜园。   西瓜甜瓜比去年扩大三倍,把境内的戈壁滩几乎要占满了,除此之外,她还新加了葡萄,蜜桃,黄杏等品种。去年雪多,估计今年金水河一定不缺水。   除过辣椒洋葱土豆番茄等蔬菜,她又叫百姓种了荞麦,小麦,糜子,谷子等各种粮食,去年众人凭着土豆熬过了一个寒冬,今年要争取吃饱粮食才成。   而就在西北大抵一片忙碌春播景象之时,江东却经历了一番天灾人祸。   原来,去年冬日,本该温暖湿润的江东地区经历了一场冻灾,不少农作物都被冻死,百姓们好不容易捱过寒冬,一开春,朝廷却下令增加赋税。   有的人不堪鱼肉,渐渐集结成不小的人马,一路烧杀,官府又派兵镇压,连累不少生灵涂炭。   如此境况下,有人听说西北地广人稀又没有战事,便纷纷携家带口的逃了过来。   如此,肃州又出现了流民潮,且相较去年,人数有增无减。   虽说有了去年的经验,不少人仍然表示忧虑。   ——去年来的都是北方的流民,到底熟悉北方的作物生长,可眼下这些流民都是来自江东的,江东乃是鱼米之乡,他们素来只会种稻米,根本不会种麦,糜子这些旱田作物。   这要教起来,可是颇费力气的。   裴秀珠听说后,却灵机一动,立时跑去与萧景曜道,“可以叫江东的流民继续在西北种稻米!”   闻言,众人以为她异想天开。   邹延咳了咳,劝道,“王妃大约有所不知,稻米是需要水田灌溉的,可咱们西北,最缺的就是水……”   所以大多数北方百姓,连稻谷长什么模样都不知。   裴秀珠却笑道,“我们有黄河,还有金水河这样许多支流,就算别的地方缺水,河边一定不缺水,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见众人一顿,她又对萧景曜道,“不到走投无路,江东百姓不会千里迢迢来投奔王爷,王爷宅心仁厚,定然不会将他们拒之门外的。”   萧景曜颔了颔首,“照你说的做。”   经历了这么多事,娇妻的能力,他已经豪不怀疑了。   如此,裴秀珠便又忙碌起来。   先托京城的爹娘筹备了稻谷种,等谷种送到,便在黄河,金水河沿岸安排江东流民种植。   这些不用教,他们自己都会。   而西北气候干燥,日照充足,昼夜温差又大,正好可以减轻不少病虫害,倒颇叫他们省事了。   眼看着,河边稻田开始灌水之时,她的小云儿也百天了。   小家伙能吃能睡,身体长得快,如今白白胖胖,宛若一个小冬瓜了。   裴秀珠不知多喜欢,常常抱着小人儿唤“小冬瓜”。   小人儿也咿咿呀呀的与她说话,挥舞着藕节似的小胳膊腿别提多有力了。   裴秀珠抱着小人儿亲亲,问,“天快黑了,父王要回来吃饭了,娘做什么好吃的好呢?”   小云儿,“啊……”   裴秀珠道,“云儿想吃什么?”   小云儿抱着小胖手手啃的有滋有味,还流下了口水。   裴秀珠笑着给闺女擦干,忽然却眼睛一亮。   上午牧场又送了羊肉来,不如吃手抓饭?   说干就干,她将小人儿交给乳母,去了厨房忙活。   羊后腿肉切块,胡萝卜切条,再准备洋葱,葡萄干,将大米放在水里浸泡片刻。   炒锅放油,下羊肉煸炒,等到羊肉水分煸干,添加盐跟孜然,再下入洋葱,葡萄干,胡萝卜。   加水熬煮片刻,最后,将泡好的大米撒在汤中,盖上锅盖焖煮。   等汤汁收干,将肉,菜与米粒稍稍拌匀,便可以盛出上桌了。   她又烤了几串红柳烤肉,拌了个芥末菠菜,麻油豆腐丝,便大功告成了。   等回到房中,小人儿依然在等她,一见她,便眉眼弯弯起来。   裴秀珠接过亲了两口,却见萧景曜踏进了房中。   “云儿,”   他温柔唤道,轻轻走到母女俩跟前。   小人儿眨了眨大眼睛,一下就笑了起来,露着光秃秃的小牙床,别提多可爱了。   萧景曜接过小人儿,抱在怀中,温声问到,“云儿可想父王了?”   小云儿,“啊……”   一双眼睛看着父王,似乎有很多话要同父王说。   裴秀珠笑道,“饭好了,王爷先来吃饭吧。”   满屋子都是浓厚的饭香,萧景曜早馋了,但有舍不得放下肉乎乎的小闺女,索性抱着小家伙坐到了桌前。   小云儿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桌上花花绿绿的碗碟。   萧景曜也被那一碟油亮的抓饭所吸引,问道,“这是什么?”   裴秀珠介绍道,“羊肉饭,是今天牧场新送来的羊肉做的,王爷快尝尝。”   ——虽则这抓饭得用手抓着吃才地道,但他头一次吃的人,还是用碗筷比较好。   萧景曜便先尝了一口。   唔,米粒软糯弹牙,吸足了羊肉的肉香,胡萝卜的香甜,以及洋葱的香味,特别好吃,尤其其间还夹杂着葡萄干,清甜解腻,恰到好处。   再吃上一口麻油豆腐皮,尝一口芥末菠菜,愈发开胃。   他颔首道,“很好吃。”   “那当然了。”   裴秀珠笑着给他递了串红柳羊肉,“趁着羊肉新鲜,多吃些。”   萧景曜欣然接过,便要往口中送了。   哪知这时,忽然被一双嫩嫩的小手抱住了手。   垂眼看去,只见白胖的小闺女正在流着口水看他。 第53章 麻辣香锅,王妃日进斗金……   说来, 这还是头一回被女儿抱住手。   萧景曜有些惊讶,温声问小家伙,“怎么了?云儿也想吃羊肉串吗?”   小云儿呆呆看着他, 忽然啊了一声。   “看来是真的想吃了, ”   萧景曜好笑的看向裴秀珠,“可以给她吃吗?”   裴秀珠忙摇头道, “她现在还不能吃大人的吃食,怎么也要四五个月以后, 才能吃些稀粥米糊之类。”   萧景曜唔了一声, 遗憾的看着怀里的小冬瓜, “听见娘说的了吗?云儿现在还不能吃肉, 等长大了再吃吧。”   语罢,兀自吃起了手里的红柳烤肉。   唔, 肥瘦相间经过熏烤后的大块羊肉,沾满辣椒小茴香孜然等调料,外焦里嫩, 鲜香多汁,别提多香了。   这是可怜了他怀里白白胖胖的小人儿,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王的嘴巴动来动去, 转眼间便吃完了一根肉串。   就在萧景曜要拿第二根时, 小人儿竟毫无征兆的哇了一声, 哭了起来。   这可把夫妻俩吓了一跳, 萧景曜忙搁下肉串, 轻轻晃着小家伙道, “怎么了?云儿为什么哭啊?”   小云儿,“@#¥%&*……”   还是哭,且哭的相当委屈。   裴秀珠将小家伙抱了过来, 在屋里走了几步,然也无济于事,小人儿还在哭,眼看着就哭出了一头汗。   她纳闷道,“难道饿了?”   只好先抱着小家伙进了内间,解开前襟喂,奶。   甘甜的母乳勉强化解了小人儿的委屈,小人儿一边嘬一边哼唧,渐渐地,又在哼唧中睡着了。   裴秀珠将小人儿轻轻放在床上,理好衣裳掩好门,回到桌前吃饭。   萧景曜一直惦记着女儿,见她回来,忙轻声问道,“云儿这是怎么了?”   说实话,裴秀珠也摸不着头脑呢,想了想,道,“听人说,三个月的小娃儿就会馋大人的饭,莫非是馋的?看来往后得逼着她吃饭了。”   于是接下来,裴秀珠干脆叫人在院子里置了张石桌。   无论她自己还是同萧景曜一起,每回吃饭,都将饭菜摆在石桌上,吃完再进屋。   小云儿则在屋里跟丫鬟乳母玩,看不见爹娘吃饭的场景,总算没再被馋哭。   就这般,好不容易过了二十来天,眼看着,小人儿满了四个月,终于可以尝试些辅食了。   裴秀珠便将大米熬出粘稠的粥油,舀出给小家伙尝试。   粥油绵密香浓,满是稻米的浓香,小人儿喜欢的不得了,很快就将一小碗喝光了。   裴秀珠松了口气。   于是每回吃饭,都给小家伙准备一小碗辅食,这下,小云儿终于不会被大人馋哭了,一家三口也终于又能在一起吃饭了。   随着小家伙一天天见长,她又尝试做了土豆泥,胡萝卜泥,豌豆泥,胡瓜汁,番茄汁等等,小云儿是来者不拒,胃口特别好,小身体也一天天长大,小脑筋也越来越聪明。   高兴时会咯咯笑,也能准确的拿起自己想要的东西,将到半岁时,已经会坐了。   眼看着,西北的夏天也来临,农田,果园,菜地都纷纷有了收成,小家伙可以品尝到的蔬果也就更多了。   眼看着,肃王府的戈壁大西瓜也成熟了。   裴秀珠摘了头茬西瓜回家,自己与丫鬟们尝了几块,又给闺女榨了碗西瓜汁。   小云儿还是头一次尝到这么甜的果汁,一瞬间都惊呆了,连着吧唧了好几下嘴,高兴的一个劲儿同娘咿咿呀呀。   甚至都等不及娘亲来喂,主动去抢抓娘亲手里的勺子。   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的结的西瓜更大,更好,更甜,又过几日,眼看大批成熟时,金水镇铺子前每日都等着各国朝廷来运瓜的马车,往往是才运到店门外,未等往店里搬,就直接被抢着买走了。   除此之外,土豆粉,辣椒粉,孜然粉,咖喱块,火锅底料等,也都是供不应求的稀缺货,许多人便是有钱都买不到。   叫裴秀珠可谓日进斗金。   而待到西瓜摘完,菜园里的各色蔬菜丰收,河边的稻田也到了收获的时候。   西北光照充足,今年的雨水又充沛,稻米产量甚为喜人。   等脱了稻壳,只见米粒表面光滑,晶莹剔透,细腻油亮,乃是好米的标志。   煮熟入口,直觉粘而不腻,滑润爽口,软糯弹牙,别提多香了。   江东流民们都忍不住感慨,这里种出来的稻米与昔日江东出产的稻米相较,一点都不差,似乎口感还格外好呢!   眼看着,待五谷将粮仓填满,家家都晒好了菜干,腌好了酸菜之时,清凉的秋风适时的带来了几场秋雨,叫西北大地进入了凉爽的秋天。   很快,中秋也到了。   这是一家三口度过的第一个中秋,裴秀珠提前几日便准备好了材料,要亲手做月饼。   将糖,面粉,牛乳,鸡蛋等混合成面团,红豆在锅中熬制开花,加糖,捣成红豆沙。   再将面团揪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剂子,捏成圆皮,裹进馅料后包好,放在月饼模中压上花,便可以进烤炉烤制了。   时候不久,烤炉中便传来浓浓的香甜气味,别提多诱人。   小云儿闻见,咿咿呀呀的同娘亲说话。   裴秀珠笑道,“云儿想吃了?要再等等,等中秋的时候,我们同父王一起吃才好。”   小娃儿又咿咿呀呀了几句,见左等又等还是没有好吃的,百无聊赖之下,啃起了自己的胖脚丫丫。   裴秀珠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小云儿兀自啃得有滋有味,时不时再同娘说上几句旁人听不懂的婴语。仿佛在说,“脚丫很好吃的,你们也试试啊?”   中秋这日,萧景曜早早回到了后院。   裴秀珠眼睛一亮,顺势将小人儿抱到他怀里,道,“王爷来得正好,妾身正要去做饭呢,你们爷儿俩先玩,妾身去厨房。”   萧景曜唔了一声,一边抱起白白胖胖的小闺女,一边好奇道,“今天要做什么好吃的?”   却见裴秀珠神秘一笑,“等会儿就知道了。”   语罢,便快步去了厨房。   材料早就吩咐樱桃几个备好,此时她只管系上围裙,挽好袖子开干。   土豆,莲藕去皮切片,取白菜嫩黄的菜心部分,顺纹理撕成长条,再将莴笋切条,木耳洗净摘成小块,豆皮焯水切成段,一一下热水焯熟。   再将牛肉面以淀粉,胡椒,料酒等稍稍腌制,鸡翅划刀,土豆粉泡软。   再拿出前几天用猪肉泥,葱,姜,面粉,鸡蛋与水蒸制而成的午餐肉,切成片,放在一边备用。   热锅倒油,将牛肉片,鸡翅,午餐肉分别炸过,再准备宽油,将葱姜蒜八角花椒小茴香等香料一一煸香,下入辣豆瓣酱,及本府特产火锅底料,待煸出红油,便可下方才准备好的各色食材,以旺火爆炒,出锅前撒熟芝麻,香菜段,香味顿时弥漫在整个厨房。   待丫鬟们将饭菜一一摆进房中,萧景曜立时闻到浓重诱人的麻辣香味。   再抬眼看去,青瓷大盆中的菜品无不红润油亮,光看就知道有多辣了。   他奇怪道,“你不是不能吃辣?”   裴秀珠挑眉,笑得无比得意,“妾身给云儿断奶了,打今儿起,就可以吃辣了!”   ——她前段时间忙着视察秋收,白日常常不在府中,没法给娃儿喂奶,奶就渐渐没了。   所幸小云儿现如今可以吃辅食,且府中还有乳母,她喂不喂也无所谓了。   听她如此说,萧景曜也放心下来,又好奇问道,“这是什么?闻着很香。”   裴秀珠取出自酿的葡萄酒,拿了两个酒杯,一边倒酒一边道,“这是麻辣香锅,不止闻着香,吃着更香哦!”   说着给他递了筷子,两人便一起吃了起来。   小云儿则被放在特制的小餐椅中。   大碗中食材荟萃,每样看着都那么诱人,萧景曜瞧了半天,先夹了一片牛肉。   唔,牛肉滑润细嫩,裹着浓浓的麻辣酱汁,集咸,辣,鲜,香,各种味道于一身,别提多好吃了。   再尝了块鸡翅,嗯,表皮软糯,内里细嫩,除过自身的鸡肉呃鲜味,同样浸满了麻辣香味,吃起来十分过瘾。   尤其,这麻辣的滋味还特别下饭,叫他忍不住吃了一大口白米饭。   米粒软糯弹牙,如珍珠似的盈润,一尝就是自家出产的稻米。   他颔首,“我们的稻米,丝毫不亚于江南的米。”   裴秀珠连连点头,“可不是,咱们的米煮饭好吃,煮粥也香,云儿最喜欢吃我们的大米熬的粥了。”   语罢,便舀了一勺肉泥白米粥,放在唇边吹了吹,确定不烫后,喂给了小娃儿。   小云儿吧唧吧唧咽下,香的一个劲儿冲着娘亲笑,露着白白的两颗小牙牙,别提多可爱了。   喂了闺女,裴秀珠又道,“王爷尝尝素菜,一样很好吃的。”   说着自己也夹了块豆皮入口。   唔,柔软的豆皮吸足了麻辣酱料,还混合着牛肉,鸡翅的荤香,实在好吃。   萧景曜也尝了块莲藕,顿觉爽脆可口,再尝一块土豆,绵软入味,木耳爽脆柔软,莴笋清爽可口,最妙的却要数嫩白菜叶,吸足了各种食材与汤汁的浓香后,竟然要胜于牛肉鸡翅等荤菜了。   此时,再吃上几口白米饭,实在是满足!   目光一瞥,却见裴秀珠正夹起一片不知什么食材吃的陶醉,他好奇道,“这是什么?”   裴秀珠便给他夹了一片,“这是妾身自己做的,名曰午餐肉,可以随时拿来当菜吃的。”   午餐肉?   这个名字还是第一回 听见,萧景曜便也尝了一口。   嗯,软糯中带着浓郁的猪肉香,颗粒间又吸足了麻辣酱汁,竟然十分好吃。   他颔首道,“很不错。”   裴秀珠也点头,“我也喜欢这个,下次再做一些,咱们涮火锅吃。”   萧景曜颔首,“好,听你的。”   夫妻俩兀自吃的有滋有味,还举杯饮了两口葡萄酒,美酒入口醇香醉人,叫人忍不住再多吃几口菜。   两人一时并未发现,一旁小餐椅里,白胖的小云儿已经馋的留下了口水。   “啊……”   直到小人儿响亮的唤了一声,爹娘两个才看向小家伙。   “云儿怎么了?”   裴秀珠柔声问道。   边说,边又为小家伙喂了口肉泥粥。   小人儿吧唧吧唧咽下,伸出小胖手,要去够她的酒杯。   裴秀珠愣了愣,顿时忍俊不禁道,“云儿想喝酒吗?”   小云儿呆呆看了看娘亲,又啊了一声,声音又奶又萌。   萧景曜凑过来,摇头与女儿道,“云儿还小,现在不能喝酒。”   小家伙又看了看爹爹,伸手指向酒杯,继续“啊”。   裴秀珠无法,从果盘里捏了个葡萄,仔细去了皮又去了籽,再撕成小块,喂进了小家伙口中。   “诺,爹娘喝的酒,就是用葡萄做的,云儿吃葡萄好了。”   小家伙吧唧了几下嘴,忽然被酸的一个哆嗦。   这可把裴秀珠逗乐了,一下笑得前仰后合,停不下来。   萧景曜也被闺女逗笑,忍不住低下头去,跟小人儿轻轻碰了下头,又温声道,“云儿怕酸吗?”   小人儿啊了一声。   当爹的便道,“那咱们就不吃葡萄了,来吃粥。”   说着亲自舀了勺粥送进闺女口中。   小云儿咽下,大概也觉得还是粥好吃,重又高兴的笑起来,还开口道了声,“爹……”   萧景曜愣住了。   裴秀珠也愣了愣,忙凑过来道,“云儿方才叫了什么?‘爹’吗?”   萧景曜尚有些不敢置信,缓缓点了点头,“似乎……是。”   裴秀珠眼睛一亮,忙哄闺女,“云儿再叫一声听听。”   小云儿看了看爹娘,又咧嘴笑起来,上下四颗小牙牙一咬,道了个,“爹……”   萧景曜,“!!!”   裴秀珠,“!!!”   闺女会叫爹了!!!   多么激动人心的时刻。   两人高兴了一阵,裴秀珠又试着哄道,“云儿乖,再叫声‘娘’。”   云儿,“@#¥%……&*”   裴秀珠,“……” 第54章 牛肉饺子,芝士焗饭,回……   谁能想到, 闺女头一个叫的竟然是“爹”。   且叫过爹后,却不肯叫娘了。   裴秀珠试了教了几次,只见白胖的闺女眨着黑葡萄似的大眼, 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口中却叽里咕噜,都是她听不懂的婴语。   萧景曜在旁安慰她, “许是‘娘’比‘爹’难发音,再过几天, 云儿就能学会了。”   好像有些道理, 裴秀珠只好点了点头, 暂且放弃执着。   今晚除了麻辣香锅, 月饼也是必不可少的,裴秀珠给萧景曜拿了一块, 道,“这是妾身前几日自己烤的月饼,豆沙馅儿的, 王爷尝尝。”   萧景曜唔了一声,便接了过来。   咬下一口来尝, 直觉月饼皮奶香浓郁, 内里的红豆沙绵密细腻, 吃在一起, 甘甜适口, 又有着浓浓的红豆香, 比从前宫中做的甜腻月饼可好吃多了。   他一边吃一边颔首, “很好吃。”   裴秀珠也拿了一个来尝,也觉得甜度刚好,很是适口。   此时, 耳边又听见“啊”的小奶音。   寻声看去,白胖的小云儿看着她手里的月饼,伸着小胖手,表示想要。   这月饼香酥绵软,小人儿应该可以吃的,裴秀珠便掰了一点,喂进小人儿口中。   只见小云儿吧唧几下嘴,尝出味道后,立时高兴起来,朝她张着手,表示还想要。   裴秀珠灵机一动,又掰了点月饼,试着引导小家伙,“云儿叫个‘娘’,叫了娘就给你吃月饼。”   小云儿呆愣了几秒,“@#¥%……&”   萧景曜在旁笑而不语,一边吃月饼,一边看着母女俩。   裴秀珠摇头,作认真状,“要叫‘娘’,胡说八道可不行。”   小云儿见她不给,自己伸手去够,然而够了几次,却没够着。   小家伙终于有些急了,红着脸超娘喊,“啊……”   裴秀珠摇头,“叫‘娘’,不是‘啊’。”   小家伙又呆呆看了看她,而后张口,道,“喃……”   裴秀珠眼睛一亮,‘喃’与‘娘’发音相近,看来,这是小家伙在叫娘了。   “云儿真聪明。”   她高兴的亲了亲小家伙毛茸茸的头顶,这才又喂了闺女一口月饼。   小云儿终于吃到了想吃的味道,高兴的摇头晃脑,露着白白的小牙牙,“喃喃喃喃”的叫个不停。   萧景曜好笑的叹道,“云儿跟你真是一模一样。”   裴秀珠得意道,“妾身的女儿,当然像妾身啦。”   外头夜空中明月满盈,里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   过完中秋,天气渐渐转冷。   蔬果粮食都已经囤起,裴秀珠不必外出,便一心陪着女儿。   眼看着小云儿满了八个月,掌握了爬的技能,于是一天到晚爬来爬去,几乎没有去不了的地方,裴秀珠一人看不住,需要乳母丫鬟们一起出马,才能将小人儿掌控在视线中。   当然,与此同时,小家伙的口齿也更加清晰,已经从初时叫裴秀珠的“喃”转化成“凉”了。   及至腊月底的时候,终于发出了正确的“娘。”   尤其每次肚子饿的时候,那一声“娘”叫的,别提有多清晰洪亮了。   裴秀珠深感欣慰。   ~~   边关的冬日寒冷而宁静,眼看着接连两三场雪过去,便到了年底。   自打收复北凉,周边国家皆被震慑,今年没有战事,叫肃州百姓们度过了难能安稳的一年。   而归功于肃王妃的“英明指导”,今年粮食蔬果喜迎丰收,家家户户都能吃饱肚子,也有了心思过年。   因此,连日城中一片热热闹闹,到处都是出门采办年货的百姓。   王府里亦是一片张灯结彩。   今年府中粮仓爆满,金库充盈,前几日从甘州牧场运来了新鲜牛羊,王妃大方分赏,叫府中上下每人都能尝到新鲜牛羊肉,众人别提多高兴了。   眨眼到了年三十下午,裴秀珠领着丫鬟们一起包饺子。   今年的饺子朴实无华,主料是自家牧场初产的新鲜牛肉,及自家地里种的洋葱。   将牛肉剁碎,打两个鸡蛋,下花椒水,黑胡椒碎姜末等搅拌上劲,再下入洋葱碎;面粉中打几个鸡蛋,加少许盐以冷水和面,如此,擀出的饺子皮便能筋道光滑。   再包裹上牛肉馅,捏成一个个白胖的饺子,整齐摆在篦帘上,别提多诱人了。   裴秀珠跟丫鬟们包的有说有笑,一旁,正在由乳母陪着玩的小云儿看见了,不由丢了手中的九连环,爬到了娘亲跟前。   再有半个月,小家伙就满周岁了,除过暂时还不会走,行动堪称十分自如。   待爬到娘的身边,又扶着娘的腿站了起来,指着娘亲手里的饺子皮,啊了一声。   “小郡主也要包饺子吗?”   红豆笑着逗她。   小云儿看了看众人,啊了一声。   乳母以为小家伙捣乱,便要上前来将小人儿抱走,却见裴秀珠道了句没事,“叫她在这里看看吧,美食技艺要从小培养。”   说着,又拿了个面剂子,放到闺女手里,道,“云儿你瞧,这是面团,可以揉,可以擀,可以蒸馒头,还可以包饺子。”   原本小小的面剂子,满满占据了小人儿小小的掌心,小云儿低头看了一会儿,再用手指抓握起来,顿时体会到了那种凉凉软软的感觉,高兴的咯咯直笑。   大人们都被她逗乐,裴秀珠更是疼爱的不行,低头跟小人儿蹭脑袋。   而正在这时,却见门帘被掀开,萧景曜推门进了来。   他才去军营巡视过一圈,身上披着玄色的大氅,肩头还落了一层雪。   众人立时停手,起身行礼,“参见王爷。”   他颔首叫众人免礼,只听裴秀珠惊讶道,“外面下雪了吗?”   萧景曜颔首,“下了一点。你们在做什么?”   “包饺子。”   裴秀珠笑着抬手,给他看掌心里才捏好的白胖饺子。   而一旁,小云儿也学着娘的样子抬手给爹看自己掌心里的面团。   萧景曜忙解了大氅交给福厚,矮身问小闺女,“云儿拿的是什么?”   小人儿对他嘿嘿笑,唤道,“爹。”   裴秀珠感慨,闺女除了能吃就是嘴甜,嗯,将来应该不会吃亏。   这声叫的人心都化了,萧景曜一把把小人儿抱起,用额头蹭小家伙的额头,柔声问道,“云儿想爹了吗?”   小人儿又笑起来,指着篦帘上的饺子跟他说,“吃……”   ……没错,将到周岁的小家伙,目前除了叫爹娘,说得最清晰的就是这个“吃”字。   萧景曜笑道,“好,等会儿我们一起吃饺子。”   很快,饺子包完,丫鬟们端去厨房煮熟,又送了回来。   裴秀珠还做了其他几样如扣肉,甜米饭,水晶蹄膀,酸辣羊肚,八宝豆腐等大菜,待一一摆好,一家人便开吃了。   萧景曜先尝了饺子。   咬下的第一口,便体验到了饺子皮的光滑筋道,而内里的牛肉馅宛如一颗牛肉丸子一般,带着滚烫的鲜香汤汁,一下迸在口中,多提多好吃了。   小云儿被爹的吃相馋坏了,着急道,“吃……”   裴秀珠拿了一个饺子仔细吹凉,叫她捏住自己吃。   ——小人儿现在有八颗小牙了,可以尝试吃大人的吃食,只要仔细看着不要咬太大块就好。   小云儿终于尝到了饺子的味道,别提多高兴了,一连吃了两个饺子,把小肚子吃的滚圆滚圆才罢休。   就着美味的饺子与满桌大菜,裴秀珠与萧景曜喝了几杯葡萄酒,直喝的面颊绯红,惹人遐想。   窗外传来爆竹声声,伴着除夕夜的瑞雪,飘到每家每户的饭桌上。   这西北大地,百姓越来越多,人气越来越旺,也越来越有过年的气氛了。   ~~   年节在一片其乐融融中过去。   眼看着过完上元节,就到了小云儿的生辰。   小家伙周岁了!   如此重要的日子,肃王府自是要好好庆贺一番。   各路宾客一早前来,齐齐见证小郡主的抓周礼。   天气还有些冷,小云儿穿了新制的小袄裙,梳了两个花苞髻,皮肤粉白,眼珠乌黑,不知多可爱。   且这么多宾客在场,也丝毫不惧,待父王将她放在抓周的榻上,便开始好奇瞅起了榻上的各种物件。   女孩与男孩的抓周物品略有不同,此时,小人儿面前摆了算盘,绸缎,金质的首饰,笔,棋盘,针线,一张七弦琴,还有一碟油果子。   不知小家伙第一个会抓什么呢?   众人好奇看去,只见小人儿摸了摸这里,又摸了摸那里,最后,抓了一把油果子,直接放进口中吃了起来。   众人,“……”   萧景曜与裴秀珠,【不错,是他们的女儿了。】   但是,如此重要的场合,总得说些吉利话啊,左长史邹延只好咳了咳,道,“郡主福慧聪敏,令人欣慰。”   云儿,“¥%@#¥%……”油果子真好吃。   当然如此重要的场合,总不能叫一众宾客看着小家伙吃播,裴秀珠便先将闺女手里的油果子哄走,叫她继续抓。   小人儿有些不高兴,口中叽里咕噜几句,抓了算盘起来。   邹延终于松了口气,理直气壮的夸道,“郡主将来必有陶朱之富,王爷与王妃可安心了。”   裴秀珠也挺满意,抓算盘意味着小家伙将来善于理财,会做生意,嗯,自己的事业将来也后继有人了。   接下来,小娃儿又抓了只金簪。   裴秀珠也挺满意,毕竟闺女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漂亮首饰也还是要的。   总而言之,她的闺女必定前途无量,叫人欣慰。   ……   ~~   小云儿的抓周宴过完,严冬也到了尾声。   眼看着,春风降临大地,积雪消融,河水丰盈,花草树木也重新生出嫩绿的枝丫。   裴秀珠如往常一样,再度指挥春耕之事。   历经两年的种植,百姓们都已经十分有经验了,她也比从前少操了些心。   待忙完春耕,已是晚春时节。   这日,萧景曜要去甘州马场查看战马。   裴秀珠自来到西北,还没出过肃州城,听说消息后,立时来了兴趣,向萧景曜表示,想跟着一起去看看那里的牧场。   左右天气也暖和了,萧景曜欣然同意,带着妻女出了门。   从肃州到甘州,约不到五百里路程,一家三口清早出门,要到下午才能到。   从未出过门的云儿很是兴奋,乌溜溜的眼睛不住看着车外的风景,看到新鲜处,指着同娘亲道,“草……雪……”   是的,满了周岁后,小人儿不仅会走了,也可以说出更多的词,认识了更多的食物。   裴秀珠也一路温声同女儿介绍,看着远处连绵的雪山,碧蓝碧蓝的天空,心间亦是十分惬意。   小人儿在路上看够了风景,又睡足了觉,等到醒来,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裴秀珠抱着女儿下车,只见眼前是一片广袤无垠的绿草地。   而草地之上,如星辰般散落着一批批的马匹,有的在欢快的奔跑,有的在悠闲吃草,还有母马在哺育小马驹,十分可爱。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甘州马场了。   裴秀珠生平头一次见到如此广阔的草地,与这么多的马儿,不禁惊叹道,“好壮阔的地方!”   话音才落,怀里的小云儿却如虫子般扭动身体,挣扎着要下地。   裴秀珠便将她放了下来。   脚踩着柔软的草地,小家伙高兴的咯咯直笑,摇摇晃晃的走来走去,等走累了,还撅着屁股揪了把绿草,又走到娘亲面前,用小奶音道,“草。”   裴秀珠嗯了一声,“是草,云儿喜欢吗。”   下一秒,却见小家伙要往嘴里送。   裴秀珠赶忙握住小人儿的胖手手,摇头道,“这是马儿吃的,云儿不能吃。”   小人儿眨了眨眼,似懂非懂道,“马。”   裴秀珠点头,指着远处的马匹给她看,道,“马儿。”   小人儿便也望去。   正在这时,却有一个骑马的英俊身影来到母女近前。   定睛一看,原来是萧景曜。   他朝母女俩伸手,“来,本王带你们骑马。”   裴秀珠还从未骑过马,一时胆怯,摇了摇头。   小云儿却朝爹爹张开了双手,道,“抱抱。”   萧景曜便将闺女抱在怀中,跨上了马。   裴秀珠有些担心,“王爷,会不会有些颠簸?”   萧景曜笑道,“放心,本王会抱好云儿。”   说着一夹马腹,便带着女儿在草地上驰骋起来。   裴秀珠虽然相信萧景曜骑马的技术,却还是有些担心女儿太小,受不了颠簸,目不转睛的望着爷俩的身影。   没想到小人儿非但没有不舒服,还笑的十分开心。   等父王带她骑了三圈,放到地上时,口中还“驾”“驾”个没完。   小腿儿还想蹦跳,堪称憨态可掬。   裴秀珠无奈又好笑。   ~~   又玩了一阵,眼看日头偏西,该吃晚饭了。   马场旁边便是牧场,为迎接一家三口的到来,牧人们特地杀了只肥羊,就地架起篝火,烤了起来。   裴秀珠又取了些牛乳,加上鸡蛋,蜂蜜搅拌均匀后,上锅蒸熟。   再切了些乳酪,将土豆,洋葱,腌肉切丁,与豌豆,白米饭炒在一起,炒好后放进烤盘,上头铺一层乳酪,入烤炉微微烘烤。   等到乳酪融化,表面呈现出微微的焦黄色,就大功告成了。   牛奶布丁混合着乳香与蛋香,香甜可口,软嫩幼滑,小云儿一口一口,一连吃了半碗。   芝士焗饭同样乳香浓郁,土豆绵软,腌肉鲜香,洋葱豌豆香甜,米粒软糯弹牙,各种食材吸足了乳酪的醇香,又相互交融,别提多好吃了。   最过瘾的,却要数烤全羊。   经过篝火近两个时辰的炙烤,羊肉表皮焦黄,皮下脂肪尽数融化在瘦肉间,令瘦肉细嫩多汁,再蘸上孜然辣椒等香料粉,别提多好吃了!   萧景曜一边吃肉,一边喝酒,潇洒至极;裴秀珠一连啃了三根羊肋排,一条羊腿,满口都是荤香;就连小云儿,也攥了根羊腿吧唧吧唧的啃,只啃得小手小脸俱都油乎乎,实在心疼的紧。   头顶星垂野阔,周遭是青草绵绵的清香,这样的夜晚,实在太舒服了!   裴秀珠笑问小人儿,“云儿喜欢这里吗?”   小家伙,“@#%@#……*”   一边啃羊腿,一边咧嘴直笑。   裴秀珠就当女儿是肯定的回答了,也笑道,“我也喜欢这里。”   语罢,仰头望向灿烂星河。   回想当初,萧景曜骤然被皇帝赶来西北时,她心间确曾出现过前途未卜之感。   然在此地经历过这么多日夜,历经了几番播种丰收,甚至还拥有了如此可爱的女儿,她心间甚至十分感谢皇帝当初的决定呢!   如若不然,上哪吃到这么多好吃的呢?   心间痛快,她也拎起萧景曜的酒壶,抿了一口。   顿时被那股辛辣呛得咳嗽起来。   未等平复,却见有人骑着马由远及近。   待来到近前,立时翻身下马,对萧景曜道,“启禀王爷,京城来旨。”   说着地上手中信封。   裴秀珠一顿,好端端的,京城怎么忽然来了旨意?   萧景曜径直接过,打开来看。   她心间有些紧张,待萧景曜看完,试着问道,“王爷,什么事?”   萧景曜语声平静道,“父皇下旨,万寿节时,命我们一家回京贺寿。” 第55章 烤馕,油饼夹烤肉,小云……   什么, 皇帝叫他们回京?   听到这个消息,裴秀珠登时一愣,问道, “好端端的, 为什么忽然叫我们回去?”   萧景曜倒显得平静得多,“说是叫我们回去贺寿。”   语罢还笑问她, “不想回去?”   裴秀珠顿了顿,实话实说道, “想, 也不想。”   萧景曜喝了一口酒, 问道, “怎么说?”   裴秀珠叹道,“说想, 是因为妾身已经两年多未见爹娘,姐姐跟弟弟了,自然是想他们的。但, 又舍不得这里。”   是啊,转眼间, 离京已经两年多的光景, 他们在此安家乐业, 生下了女儿。   可眼看小人儿已经一岁多了, 还未见过其他的亲人们呢。   萧景曜叹道, “也是辛苦你了。”   “那倒也没有, ”   裴秀珠又莞尔笑笑, 对他道,“妾身还是很喜欢这里的,这里天高地广, 无拘无束,像个宝库。”   “京城呢?”萧景曜问她。   “京城啊,”   裴秀珠叹了口气,“京城是妾身的故乡,妾身当然也喜欢那里,但是,那里总有一些讨厌的人跟烦心的事,叫人有些喜欢不起来。”   萧景曜闻言,稍稍沉默了一下。   他又何尝不是?   但看了看身旁正专心啃羊腿的女儿,他道,“有些事,并非能一直躲下去的,为了云儿,我们也必须面对。”   语罢,伸手温柔的摸了摸小人儿的发顶。   白胖的小人儿冲他笑起来,露着白色的小牙牙,叫他,“爹……”   别提多可爱了。   而听他这样说,裴秀珠也是一怔。   他们这几年能在西北安宁度日,不过因为皇帝还在,皇后与魏王没办法向他们下狠手,然将来呢?   京城局势一日不定,他们的这份安稳,就永远只能是暂时的。   身在皇家,这都是无法避免的事。   想明白了,她又试着问道,“我们还会回来吗?”   “不一定。”   萧景曜道,“不过,万寿节在七月,我们六月出发不迟。眼下才三月末,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裴秀珠点了点头,又有些奇怪。   皇帝怎么忽然想起叫他们回去了?难道自己想通了?   ~~   京城。   魏王萧景明快步到了凤仪宫。   待见到皇后,他立时摒退宫人,道,“母后,父皇此次召老二回来,多半是那清净道人出的主意,方才儿臣见到冲虚,他说,父皇已经几日不见他。亏我们当初还想将那清净道人收为己用,现在看来,他一定是老二派来的。”   皇后凝眉,“这道人果然有两下子,如今哄得陛下不再四处建庙宇,连京郊的三清宫也停了。”   是的,这清净道人倡导清净无为,自打到皇帝身边,一步步引导皇帝放弃炼丹,只是清修练气,然皇帝竟也听他的,如今连冲虚都失了宠。   萧景明急道,“老二去年立下那件大功,如今一旦回来,再加上那清净道人的蛊惑,我们得赶紧想办法才是。”   办法?   皇后眯了眯眼。   “萧景曜与清净道人之间,去掉一个便好。”   ~~   虽说很快便要启程去京城,但在肃州一日,裴秀珠便要好好建设这里。   瓜田果园农田等等,她依然安排人手去巡查,金水镇的“王府专卖店”也依然正常经营,就算没有西瓜上市,土豆粉,火锅底料以及各色香料依然供不应求。   当然,眼看又要在路上走一个月,她也需要为出门做准备。   从菜园里摘来新鲜辣椒,与香菇,牛肉等剁碎,入锅炒干水分,下花椒粉,辣豆瓣酱,咸盐,沙糖,酱油等煨制,做成香菇牛肉酱,可以带在路上吃。   腌肉,挂面,腊肉,白面饼等也是必不可少的。   时间飞快,眼看到了六月,在尝过自家瓜田里的头茬西瓜后,萧景曜带着妻女上路了。   夏日路程好走,一家人也并未着急赶路,半是欣赏沿途风景,半是往京城走。   因着这几年流民的陆续投靠,人口已比他们刚来时多了三倍,出肃州城,一路见到的农田,人家,也比从前多多了。   裴秀珠感慨道,“试想一下,如若不是王爷收留这些百姓,这些百姓要去何处安身?”   极大可能都已经变成了路边饿殍,没入黄土了吧。   所以他做的这些,难道不比京城宫中那位不理世事,只管修道的皇帝立下的功德多?   萧景曜却道,“这里头,你的功劳才是最大的。”   如若不是她想出那么多办法,又是种土豆,又是种稻米,还有辣椒,番茄,洋葱那些,叫百姓有粮食果腹,他又岂能叫这些人活下来?   他自是认真而发,哪知话音落下,却见裴秀珠嘿嘿一笑,“所以说,吃货也还是很有用的吗?”   萧景曜被她逗笑,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道,“有大用。”   才说完,却听一旁响起稚嫩的小奶音,“爹,娘……”   二人垂眼看去,小闺女正仰脸看着他们笑。   裴秀珠心生怜爱,将小人儿抱到腿上,轻轻亲她圆溜溜的小额头,问道,“云儿喜不喜欢出门啊?”   已经快一岁半的小人儿奶声奶气的回答,“喜欢骑马,驾,驾,驾!”   一边说,还一边做出手拉缰绳,骑马的动作。   ——自打随父王在甘州牧场骑过马后,小人儿便爱上了骑马,经常一蹦一蹦模仿骑马的动作,口中也“驾驾”不停,为此,萧景曜后来专门又带女儿去了两回马场骑马。   以致于现在一见到马,小家伙就想起了骑马的乐趣,自然驾驾起来。   萧景曜听了,凑上来与小人儿道,“等会儿停车休息,父王带云儿去骑马可好?”   小云儿弯着眼睛,奶声奶气的笑,“好,骑马。”   于是,又走了一阵,眼看到吃饭时候时,大队人马停下生火做饭,爷俩儿便去河边骑马了。   小人儿被父王揽在怀中,小胖手握着缰绳,小身体随着马蹄起伏,笑得咯咯咯。   裴秀珠则在临时支起的灶前忙活。   今早上吃了辣椒牛肉酱夹烤饼,晌午时则吃的腊牛肉汤面,眼看走了一天,晚上该吃点好的了。   方才见沿途有村落,她叫高和去买了些羊肉,此时切成大块腌制,再以红柳枝串起,架在篝火上烤熟。   金水镇买来的馕饼,也上火稍稍烤一下,撒上些孜然盐巴辣椒粉,立时变得香酥诱人。   眼看肉串也烤熟了,她又将白饼涂上羊油,稍稍烤了一下,然后将其切开,趁热将烤熟的羊肉块塞了进去。   再煮上一锅羊肉土豆胡萝卜面片,便大功告成了。   她朝河边骑马的父女俩唤道,“吃饭啦……”   很快,便见父女俩骑马回到了跟前。   小云儿依然处于兴奋中,口中还驾驾个不停,裴秀珠叫红豆领着去洗干净了手,在抱到跟前吃饭。   先给小人儿盛了碗羊肉面片,小家伙已经学会自己吃饭了,拿了个小汤匙自己舀着吃,吃的小嘴油乎乎,别提多可爱。   吃了几口,见裴秀珠在吃烤馕,小家伙朝娘亲伸手,“饼饼。”   裴秀珠便给小家伙掰了块没有辣椒的。   唔,经过烤制的馕饼金黄酥脆,麦香十足,别提多好吃了。   小家伙连吃了两块饼,又见爹在吃肉串,便又伸手道,“肉肉。”   萧景曜挑了根没有辣椒的,递给小家伙。   小云儿尝了一口,直觉羊肉软嫩多汁,滋味浓郁,便是她的小牙牙也能轻易咬下,于是一口一口,眼看就把一串给吃光了。   吃完叫娘亲擦了擦嘴,又喝了一碗羊肉面片,只把小肚子吃的滚圆。   裴秀珠叫红豆几个带着小家伙玩,自己又吃了个烤饼夹烤肉。   唔,经过羊油的包裹与旺火的炙烤,白饼外表已是酥脆至极,内里却依旧暄软,夹满香辣的烤肉,一口咬下,香辣浓香的烤羊肉与酥脆的白饼充满口腔,给人以极大的满足。   裴秀珠感叹道,“太好吃了!”   萧景曜吃着烤饼烤肉,再喝上一口酒,深以为然。   他的娇妻就是有这样的魔力,通过简单又可口的美食,叫再糟糕的环境,也能变得乐趣十足。   夏日的晚风轻轻吹拂,远处长河落日,勾勒出一幅壮丽的风景图画。   ~~   接下来的几日,同样在如此乐趣中度过,眼看女儿开开心心精精神神,裴秀珠原先的忧虑也少了多半。   在黄土高原行了五日,一行人来到了麦积山下,听说山中有著名的石窟,萧景曜便带着妻女上山游玩了一番。   登临山上,只见有洞窟数百间,内有造型各异的泥塑神像,栩栩如生,直叫人叹为观止。   待游玩下山,一家三口又尝了山下小城的山茶与猪油酥饼,亦是很有特色。   裴秀珠觉得不错,权当一家人来趟亲子游吧,左右眼下正是夏天,一路风景绝佳,他们又是微服,也没有仪仗碍事,轻省又方便。   过了麦积山,再行数日,众人来到了长安城。   当年来时,为了赶时间,裴秀珠并未在这座著名的城池停留,如今时间充裕,一家三口便到城中好好玩了玩。   白日里逛集市,尝了著名的烧尾宴与驼蹄羹,以及甜甜的镜糕与柿子饼,小云儿玩的十分开心,待到入夜,一家人便在客栈里住了下来。   裴秀珠先给闺女洗了澡,换上干净的寝衣,抱去给萧景曜,叫爷俩先去榻上玩。   而后,她便自己也去好好沐浴了一番。   别说,前些天就地安营扎寨时,并不方便沐浴,还是住客栈舒服些。   房中,洗过澡香喷喷的爷俩在榻上玩了一会儿九连环,小云儿忽然对父王道,“爹,喝水。”   萧景曜唔了一声,“云儿口渴了?”   小人儿点了点头。   萧景曜便倒了杯水,小心喂给女儿。   哪知才放到嘴边,小人儿还未尝,忽然摇头道,“苦。”   萧景曜一愣,问道,“云儿说什么?”   只见小人儿胖胖的小手捂着嘴,“苦。”   萧景曜这次听清楚了,不禁觉得好笑,“还没喝,怎么知道苦呢?”   说着又要给小家伙喂。   哪晓得小人儿还是摇头,捂着小嘴不肯喝。   他无奈,心道不如自己喝一口给小家伙看。   却见裴秀珠从浴房出来,披着寝衣进到了房中。   见闺女一个劲儿捂着嘴摇头,裴秀珠不禁好奇道,“云儿怎么了?”   萧景曜道,“云儿口渴,又不想喝水。”   说话间,裴秀珠已经到了跟前。   正要说话,未等开口,却忽然闻见了一丝异味。   她立时顿住,顺着那股异味,将杯子端起,仔细闻了闻,立时皱眉道,“这水中有毒。” 第56章 牛肉汤包,小炒泡馍,真……   什么, 有毒?   萧景曜登时皱眉,问道,“确定吗?”   裴秀珠点头, “确定, 是断肠草。”   什么,断肠草?   萧景曜一顿。   经过这么多事, 裴秀珠辨识百味的能力,他早已不怀疑, 只是……   只是, 今日竟是云儿先发现的不对。   意识到这一点, 夫妻二人顿时齐齐看向了闺女。   ——这小小的人儿, 连话还无法说全,又怎么会知道水中有异常呢?   裴秀珠心间起了个猜测, 试着问闺女道,“云儿觉得这水苦吗?”   白白嫩嫩的小云儿点了点头,依然皱着眉, 捂着小嘴巴道,“好苦。”   裴秀珠便又找出自己一路随身带着的水囊, 用自己的水杯从中倒了一杯水, 端到小家伙跟前, 问道, “云儿看看, 这杯水苦吗?”   小人儿凑上小鼻子闻了闻, 摇头道, “不苦。”而后便吨吨吨喝了下去。   喝完,又笑着跟娘亲道,“还要。”   裴秀珠便又给小人儿倒了一杯, 小家伙一口气喝光,终于满足了,继续低下头玩九连环。   裴秀珠则略显激动的看向萧景曜,“王爷,云儿可能也有跟妾身一样的本事。”   萧景曜颔了颔首,神色却十分沉重。   他甚至颇有些后怕,如若方才云儿将这水喝了下去……   他立时去到外间,吩咐道,“来人。”   转眼间,高和高锐便进了房间。   “方才有人在水中下毒。”萧景曜沉声道。   两人一怔,立时跪地道,“属下等防护不周,罪该万死!”   眼下不是论罪的时候,萧景曜抬手止住他们,只道,“封锁客栈,严查毒物来源,立时报长安知府,报京城。”   二人应是,赶忙去了。   萧景曜面向窗外,眸中墨色更甚于浓重夜色。   敢伤害他的女儿,他绝不会放过。   ~~   京城。   两日后,长安城的消息已经到达了京城。   入夜时分,裴照松脚步匆匆来到乾明宫外。   “裴大人留步,”大太监春江忙阻拦道,“陛下正在静修,等会儿便该就寝了,千万扰不得啊!”   裴照松稳了闻稍显急促的呼吸,道,“还请总管务必传达一声,肃王一家进京途中遭遇毒手,如今滞留长安城,情况危急,还望陛下主持公道啊!”   “什么?”   春江也吓了一跳,想了想,忙道,“那请丞相稍等。”   语罢也急匆匆进了殿中。   此时,寝殿内的“上清阁”中,香烟袅袅,皇帝正闭目打坐。   忽然,门外便传来了春江的声音,“启禀陛下,裴丞相来报,说肃王殿下与王妃及小郡主在进京途中遭遇毒手,如今滞留长安,情况危急。”   话音落下,须臾,皇帝悠悠睁了眼,叹道,“本想清静修道,奈何杂事纷扰。”   闻言,身边一青袍道人道,“世间万物,恶满善亏,诸事扰陛下心神,如若坐视不理,恐将祸患不断。陛下非凡夫俗子,乃一家之长,百姓之主,重担在身,责无旁贷。”   皇帝颔了颔首,叹道,“也罢。”   当夜,朝中文武百官收到了第二日一早要举行大朝会的通知。   转眼,便到了第二日。   有日子未露面的皇帝一身玄色龙袍,坐与大殿之上,神色肃敛。   “朕命肃王回京贺寿,本是骨肉团圆之事,却被人下毒谋害,凶手其心可诛,现命三司派人,赶赴长安协办,务必揪出真凶,还肃王公道。”   话音落下,众人齐声应是。   余光悄悄互相看看,心间却都在嘀咕。   ——俗话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而今不过三年,朝中局势似乎又要变了。   这一天天的,倒也真是刺激,啧。   当然,至于这下毒谋害肃王的凶手……   还用说吗?   此时,顶着众人暗地里投来的目光,立在前排的魏王萧景明丝毫不敢有什么回应,只能暗自捏紧拳头。   ——自打昨晚消息送到宫中,他便知道,又让老二逃了一次。   都是些废物!!!   ……   朝会持续了一个时辰,散朝后,众人纷纷离开了大殿。   萧景明原本极想去凤仪宫见一见母后。   但昨夜长安的消息才送进宫中,皇后便派人给他递了信,叫他先安心在府中等着,今日万不要进凤仪宫,以免引起怀疑。   是以他也只能强装镇定,先回魏王府。   只是才离开大殿不久,却见一道人缓缓入了视线之中。   对方不过五十左右的年纪,一把花白胡子,一身青袍,犹如市井间普通道士。   怎么看,也没有冲虚那般仙风道骨,有气势。   所以萧景明也是真想不通,自己的父皇是如何被这样的人“迷住的”。   正郁闷间,对方已经来到跟前,一甩拂尘,向他行了个道家的礼,“见过魏王殿下。”   萧景明冷笑道,“道长神威,本王不敢受礼。”   原本说完,便打算抬脚离去,哪知去听对方道了句,“贫道有两句话,想赠与殿下。”   萧景明顿足,回首看他,“什么话?”   “是非不当,念怨不休。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方能转祸为福。”   萧景明一顿,立时咬牙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清净道人竖手念了声无量寿福,淡然道,“贫道只是劝人向善。”   萧景明冷笑道,“不过一个山野道士,不要太嚣张……”   话未说完,背后忽然一阵冷风吹过。   萧景明回头看去,只见皇帝不知何时出来了,就立在他身后不远处。   萧景明一顿,只好将话咽下,垂首道了声,“父皇。”   皇帝将他冷冷瞥过,未说什么,径直与清净道人往前去了。   萧景明心间一沉,只得立在原地,待看不见皇帝的影子,这才敢继续往前走。   心间到底积了口闷气,一路回到府中,萧景明下了马车,直接去了正妻房中。   裴秀锦正在查看府中账本,听见动静,立时上前行礼,“见过王爷。”   萧景明在暖榻上坐了下来,丫鬟赶忙端上茶盏。   裴秀锦则立在一旁,并未说什么。   萧景曜将其瞥过一眼见其神色冷淡,不由冷哼了一声,“几时轮到你来给本王脸色看?”   “妾身不敢。”   裴秀锦忙垂头。   萧景明心间到底有气,一下摔了杯盏,冷声道,“你的丞相爹已经不在乎你,你除了依靠本王,还能依靠谁,本王若是落了难,你以为你能有活路?”   话音才落,却见从一旁跑出一个小人儿,一下张手,护在了裴秀锦面前,道,“请父王不要责备母妃,母妃没有做错什么。”   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嫡子,已经快四岁的萧承瑞。   大约因着看多了父亲对母亲的冷待,小家伙格外懂事一些。其他的同龄孩子,是断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的。   也正因为如此,虽则现如今两个侧妃也一人生了一个儿子给他萧景明,但左看右看,还是这个嫡子像样。   而今见嫡子净护着自己的娘亲,萧景明气道,“你眼里就只有你母妃?”   裴秀锦忙将孩子护在自己怀中,与他垂首道,“瑞儿还小,王爷若是心中有气,发在妾身身上便好,还请放过瑞儿。”   这话便如一鞭子,一下抽开了萧景明的遮羞布,他愈发生气,几步走近她,低声道,“本王知道,你对本王多有不满,甚至心也早已不在本王身上,但你始终是本王的正妻,记住,本王日后若是不成,第一个便先杀了你陪葬!”   裴秀锦凝眉,却没说什么。   但怀中的小人儿却一下握起了拳头。   ~~   长安城。   出了投毒的事,客栈是断不能再住了,长安知府赶忙将自己的别院敬献给了萧景曜,一家人便暂时住了进去。   自打出事之后,也无法继续微服游玩,京中又接连来了三司官员,萧景曜这些日走皆是在处理正事。   裴秀珠则带着闺女跟丫鬟们在这别院的后宅住着。   左右这别院风景不错,长安美食丰富底蕴悠久,也可以当做另一种度假方式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实验,她已经可以肯定,女儿确实同她有一样的“特异功能”。   比如,她特意将小人儿常吃的几种蔬菜做成泥和末,与面粉混在一起,却不让小人儿吃,只是给小人儿闻了闻,便问道,“云儿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做的?”   小人儿用萌萌的小奶音道,“豆豆。”   便是土豆的意思。   又或者,“柿柿……”   指的是西红柿。   又或者,“卜卜……”   既是萝卜。   再有其他,如茄子,胡瓜等,也全都猜对了。   红豆几个大感神奇,纷纷惊叹道,“小郡主好厉害!”   小人儿嘿嘿直笑,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裴秀珠则颔了颔首,十分欣慰。   ——她从没想到,特异功能还能遗传。   不过也好,有了这个,娃儿就能避免很多暗箭了,也叫人放心许多。   她语声郑重的与小人儿道,“云儿记住,无论什么时候,只能吃娘常常做给云儿吃的东西,没吃过的,臭的,苦的,都不可以吃。”   小云儿乖乖点头,然后忽然道,“饭饭。”   这是饿了的意思。   看看天色已是傍晚,也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裴秀珠便应了声好,道,“云儿跟红豆湘莲去玩,娘来做饭。”   ——云儿从前的乳母是肃州当地人,此次进京还不知能不能回去,裴秀珠不忍叫乳母与家人分离,便给了一笔丰厚的银子,叫她回了自己的家。   所以这一路,都是丫鬟们帮她带小人儿了。   当然,红豆几个每日与她形影不离,早也掌握了带娃儿的要领,并不需要担心。   小人儿也与她们亲近,此时听娘说要做饭,便乖乖跟着她俩去玩。   难得有像样的厨房,裴秀珠这几日好好给夫君女儿做了几顿正经的饭。   今日也不例外。   将新鲜牛肉剁碎,掺入调料水与高汤使劲搅拌,令肉馅与汤汁完全混在一起。再用热水和面,擀成包子皮,将肉馅包裹,仔细包成圆形包子,入锅蒸制。   再叫丫鬟们将本地冷面饼子掰成碎块,上锅热油,先爆香葱蒜牛肉,再加上几勺牛骨高汤,辣豆瓣酱,下馍块,豆腐干,青菜,番茄,木耳,粉丝等熬煮。   待到汤汁沸腾,烹上几勺醋,便可以出锅盛入碗中。   萧景曜回到房中时,满屋子都是浓香。   只见桌上摆了几个笼屉,俱都装着白白的烫面包子,还有一只大瓷碗,盛着红亮的,类似于羊肉泡馍一样的碎块。   而他可爱的小闺女正在桌边等他,一见他来,主动上前牵他的手,道,“爹,吃饭饭。”   萧景曜乖乖跟着闺女坐好,只听娇妻同他介绍,“今晚吃牛肉汤包,小炒泡馍,云儿早饿了,王爷也快尝尝。”   萧景曜道好,便先夹了一只汤包来尝。   只见那包子皮晶莹剔透,外表的褶子似洁白菊花,夹起来,又犹如小灯笼似的,颇有些沉甸甸的感觉。   才咬开一口,内里的汤汁立时流进口中,鲜香十足,再蘸上些辣油及醋,送进口中,软糯的包子皮与牛肉馅混在一起,就着那股酸辣,不知有多好吃。   他颔首,“这汤包十分不错。”   一旁,已经吃完一个汤包的小云儿也道 ,“好吃……”   裴秀珠温柔笑道,“好吃就多吃些。”   语罢,又给小人儿夹了一个。   她专门给小娃儿做的小汤包,小家伙自己可以拿着,先吸汤汁再吃,有着吃货与生俱来的天赋。   眼看女儿精精神神,萧景曜也安慰了许多,吃完汤包,又舀了碗小炒泡馍来尝。   第一口,便尝到了浓重的酸辣味,其中的馍块筋道,牛肉浓香,木耳爽口,粉丝吸足了汤汁的味道,别提多开胃了。   虽是与羊肉泡馍差不多的材料,却又是完全不同的味道,叫人一下就爱上了。   一连吃了两碗,才觉得腹中满足,十分过瘾。   而一旁,小云儿也吃了好几只汤包,直把小肚子吃得滚圆。   裴秀珠叫丫鬟先带小人儿去玩,趁周遭无闲杂人等,问萧景曜道,“王爷觉得,今次可能将幕后黑手抓住?”   害他们的到底是谁,显而易见。   但裴秀珠也知道,对方定然也做好了准备,不会轻易叫人找到证据的。   只听萧景曜道,“不急,慢慢等着看。”   这几日,已经摘掉对方安插在长安城中的眼线势力近百余人,不给对方一记重击,他决不罢休。   熟料话音才落,却见高和在门外求见。   他允人进来,问道,“何事?”   裴秀珠不是外人,高和便直接道,“启禀王爷,京城传来消息,魏王昨夜忽然也中了毒。” 第57章 片皮烤鸭,茄汁大虾,云……   什么, 魏王也中毒了?   乍听之下,还真叫人有些意外。   裴秀珠看了看萧景曜,心里忍不住啧啧——魏王这唱的又是哪出?难不成苦肉计?   萧景曜却似乎早有预料似的, 只问高和, “宫中什么反应?”   高和道,“陛下派了御医去魏王府, 亦从三司调派人手料理此事。”   萧景曜哼笑一声,道, “如若预料不错, 下一步, 或许会栽赃到外邦细作头上。”   裴秀珠闻言, 赞同的点了点头。   ——可不是嘛,萧景明自导自演苦肉计, 总得有个倒霉蛋来栽赃,身边人不好办,外国细作可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只是不知, 皇帝会相信吗?   她忍不住问道,“陛下英明, 应该不会轻易被糊弄吧?”   却见萧景曜一笑, “那要看他下的本钱够不够多了。”   语罢, 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而未等搁下酒杯, 却听高和道, “据属下等收到的消息, 魏王此次中的毒似乎不浅, 吐了一夜的血,几名太医院判一起出手,才令其保住性命。”   裴秀珠一愣, “真的假的?他这么舍得下本钱?”   萧景曜也有些意外,凝眉道,“消息可靠吗?”   高和点头,“好几个探子都是如此报告,应该不假,直至发来消息时,魏王才刚刚转醒。”   萧景曜闻言挑了挑眉,这又是怎么回事?   略略思索一番,他吩咐道,“继续盯着,有任何异动,随时来报。”   高和应是,便下去了。   裴秀珠想了想,略有担忧的问道,“魏王不会是想做次大的,来栽赃给我们吧?”   萧景曜摇了摇头,“不像。”   以他的了解,萧景明就算想演苦肉计,也不会对自己下如此狠手的。   那又是怎么回事?   ~~   京城。   夜已深,魏王府依旧灯火通明。   吐了一夜的血,又昏迷了两日,醒来后,又在榻上足足躺了三日,萧景明依然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此时前院的寝房中,两个侧妃一个妾室都在角落里拿着帕子擦泪,正妻裴秀锦则亲自坐在床前,喂他喝药。   不管心内多么厌恶眼前的男人,她的动作依旧仔细小心,每次以调羹舀起一点,轻轻送到萧景明口中,倘有流出来的,便忙拿帕子给他擦拭。   如此,足足花了两刻钟,眼看即将喂完之际,院中忽然传来通传声,“皇后娘娘到。”   竟是周皇后挂念自己的亲儿子,亲自出宫来看望了。   闻言,裴秀锦忙放下药碗,那两个侧妃外加一个妾室也停下哭声,齐齐出门迎接。   未过多久,便见一架马车驶进院中,从上下来一个披着玄色披风的人,果然正是周皇后。   “臣媳参见母后。”   裴秀锦领着众人行礼。   “起来吧。”   周皇后急着关问自己儿子的境况,“魏王如何?”   裴秀锦道,“殿下才吃完药,正在歇息。”   周皇后脚步匆忙,直接往儿子的寝房走去,“本宫去看看。”   说话间,已经进了房中,周皇后来到床前,一眼望见脸色惨白的儿子。   短短几日未见,他已是几乎瘦脱了形,脸色惨白,有气无力。   “明儿。”   周皇后失声唤道,“你怎么会这样?”   萧景明也留下来泪,“母后……”   侧妃妾室们也重又哭了起来。   “请母后保重。”裴秀锦适时在旁劝了一句。   周皇后顿了顿,扬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本宫与明儿说说话。”   裴秀锦应是,领着众人先退出了房。   房中没了外人,皇后立时急道,“怎么会这样?”   萧景明欲哭无泪,只能虚弱道,“儿臣原本只想假意中毒,便叫人寻了些‘黄杨散’,原本只是吐几口血便好,哪里知道……”   ——是的,眼看萧景曜在长安的追查越来越紧,而皇帝也开始怀疑他们,萧景明便想出了这样一招,妄图混淆视线,消除嫌疑。   却哪知,服下的药出了差错。   原本只是吐几口血,假装昏迷就好,哪知他竟来了真的,大口吐血,脏腑受损,若不是那太医救治及时,他此时只怕……   萧景明此时也正满腹委屈,只能虚弱道,“儿臣只怕是糟了那些人的暗算,事后御医验出,说儿臣是服了断肠草……”   而哪些人?自然是替他准备药的手下。   现如今早已被他处死了。   而皇后闻言却是一惊,“断肠草?”   这岂不是同老二一家子中的一样?   听说这毒物危险至极,此番她的儿子能救过来,倒还算命大了!   她气得,恨不得伸手抽他几巴掌,但眼看他已经虚弱至此,只能重重叹了口气,道,“糊涂,愚蠢至极!”   萧景明委屈后悔齐齐涌上来,眼泪哗哗的流,“请母后息怒……”   话未说完,又重重咳嗽起来。   皇后生怕他再吐血,只好将怒气硬是憋住,只道,“好了,而今之计,你的嫌疑倒是清了,可白白搭上一副身子……本宫再去请人给你好好诊治,你眼下也不要多想,好好养伤才是。”   语罢顿了顿,她又问道,“可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裴氏呢?”   萧景曜摇了摇头,“知情的都已经被儿臣解决了,裴氏并不知道。”   皇后又重重出了口气,只道,“看你如今这模样,却不是老二那一家子如何?本宫出来不能太久,眼下便要回去了。眼下你父皇仍倚重裴照松,你且记住,在胜负分出之前,不可与裴家决裂。”   萧景明只能诺诺应是。   皇后便起身出了房门,原回宫去了。   ~~   萧景明身边还有小太监伺候,眼看夜色渐深,送走了皇后后,裴秀锦也回了自己的房中。   正准备去梳洗,却见儿子阿瑞进了房中,几步跑到她面前,紧张关问道,“娘,父王今天有没有凶你?”   小家伙身上还穿着寝衣,面上却没有睡意,一瞧就是还没有睡着。   大约一直在担心她吧。   裴秀锦心间一顿,忽然一股酸意涌上鼻尖,险些落下泪来。   她强忍着憋了回去,笑道,“没有,娘今天很好,阿瑞不要担心。”   小家伙点了点头,又仔细瞧了瞧娘的脸色,见娘真的不像哭过,这才放了心。   随后,又小心问道,“瑞儿今晚能跟娘睡吗?”   毕竟还是小孩子,近来府中又出了这样大的事,害怕也是在所难免,裴秀锦便颔首道,“好,你先去榻上等娘,娘梳洗一下就来。”   小家伙乖乖点头,便去了榻上。   很快,裴秀锦便梳洗完毕,也换了寝衣,上到榻上,将儿子搂在怀中。   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背,哼起了摇篮曲。   小家伙很快便睡着了。   听着儿子绵长的呼吸声,裴秀锦望着帐顶,心间想起那男人恶心的模样,忍不住冷笑。   他要活着,才能清楚体会到断肠草的折磨,才能尝尽该来的报应。   所以,如此甚好。   ~~   因着萧景明突然中毒一事,萧景曜随之调整了计划,待将对方在长安城的势力尽数铲除后,赶在万寿节前,带着妻女回到了京城。   一路风尘仆仆,眼看时间还早,一家人先回到了京城肃王府稍作休整。   当初走时,裴秀珠留了些忠仆看家,这几年将府中料理的还算不错。   初秋时节,府中花木依然隆盛,她简单转了一圈,见从前种下的黑胡椒已经长成了树,结了不少黑胡椒。   倒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小云儿却是初次来到京城的家,眼看这府邸不知比肃州的那个家大出了几圈,一路跟着娘亲看来看去,眼睛都不够使了。   裴秀珠笑问小人儿,“云儿知道这是哪里吗?”   小人儿摇了摇头,用小奶音道,“不几道。”   裴秀珠笑道,“这是爹跟娘当初成亲的地方。”   小家伙眨了眨大眼,仍然一头雾水。   裴秀珠笑着亲了亲小家伙的发顶,道,“以后就知道了,走,咱们先去沐浴更衣,要进宫拜见皇祖父了。”   小人儿点了点头,这回似乎听懂了,“皇主父。”   没过多久,一家三口便换了礼装,到达了宫中。   他们一家子回来,也算大事,皇帝很罕见的没去清修,与皇后一道在乾明宫等着。   萧景曜在前,裴秀珠牵着云儿,待踏进殿中,夫妻俩下跪,向皇帝行了个大礼。   “儿臣,臣媳参见父皇,母后。”   一岁半的小云儿也跟着爹娘跪了下来,颇有些憨态可掬。   皇帝颔首,“起来吧。”   声音还算温和。   三人便立了起来。   这宫殿格外大,人也都是没见过的,小云儿稍有些怕生,乖乖贴着娘的裙子站着,大眼睛悄悄打量殿中景物。   小人儿梳着花苞髻,身穿小宫装,肌肤粉白,眸子黑亮,十分可人,叫人不由自主就向她投来目光。   皇后也不例外。   然,待看清小人儿的眉眼,心间却悄悄一顿。   ——这小丫头,长得竟然有些像她的亲祖母。   思及此,她余光悄悄瞥向皇帝,果然就见皇帝也看向了小丫头。   看了几眼,竟然朝小人儿招手道,“到朕这儿来。”   裴秀珠轻声嘱咐女儿,“云儿去皇祖父那里,皇祖父要看看云儿。”   小人儿一向听话,便乖乖走了过去。   而等小人儿走到近前,皇帝又将她端详一番,而后,竟伸手将小人儿报到了膝上。   看得众人深感意外。   裴秀珠也吓了一跳,自打嫁到皇家,何时见皇帝公爹这么亲近人过?   视线尽头,只听皇帝又温声问小云儿,“你叫什么名字?”   云儿眨了眨眼,道,“云儿,小馄饨,小冬瓜,小圆球……”   皇帝,“???”   众人,“???”   萧景曜,“……”   这都是裴秀珠私下给宝贝疙瘩闺女起的各种昵称,没想到小人儿竟然直接这样回答了。   眼见父皇一脸愕然,他只好解释道,“父皇,云儿大名“萧琨瑜”,是儿臣取的。”   身旁,裴秀珠也赶忙道,“小名儿云儿。”   皇帝颔了颔首,“好名字。”   语罢又对小人儿道,“朕再赐个封号,‘长乐郡主’ 可好?”   话音落下,小云儿眨了眨大眼,不明白皇祖父说的什么。   众人却都是一顿。   第一次见面就赐封号……   看来,陛下相当喜欢这位小孙女啊!   尤其是皇后,广袖底下已经攥紧了手。   长乐,长乐……   当初那个女人的小字,不就是“阿乐”。   就在裴秀珠也在意外之时,萧景曜已经反应了过来,忙对女儿道,“云儿要谢谢皇祖父。”   小人儿很听爹的话,便对抱着她的皇祖父道了声,“谢谢……”   “皇祖父”这三个音比较难,只能原谅她还发不出来。   不过小人儿及时补上了一个甜甜的笑,只叫人心生怜爱。   皇帝孤冷清瘦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了笑容。   ~~   拜会过皇帝后,等一家三口再回到王府,日头已经西斜。   下人们已经将行李安顿好,裴秀珠与女儿换了轻省的衣裳,肚子又有些饿了。   今日赶着入京,回府,及进宫,都没能正经吃上一顿饭,眼见小厨房也被樱桃荔枝收整好,裴秀珠一时手痒,打算亲手做顿晩饭。   京城物产丰富,下人们也及时为主子准备了各类新鲜食材,裴秀珠看了看,决定叫女儿尝尝新鲜。   从前在西北多吃牛羊肉,今天就吃些西北少有的吧。   选只京城特产的肥嫩光鸭,清洗干净后,挂制铁钩上,先以开水浇烫表皮,再涂抹糖水,而后晾干水分,入烤炉烤制。   再取一条肥嫩鲈鱼,片下鱼肉,花刀写成菊瓣状,稍加腌制后,裹鸡蛋生粉入锅油炸。   复炸两遍后,鱼肉被炸成了一朵朵金黄的菊花,摆入盘中,浇上酸甜汁,便大功告成了。   再用带来的番茄酱做一道茄汁大虾,那边烤鸭也出了炉,浑身枣红色,散发着诱人的浓香。   裴秀珠趁热将鸭肉小心片下,摆入盘中,又叫樱桃蒸了几张汤面薄饼,切葱丝,胡瓜丝,调一碗甜面酱,便可以上桌了。   小人儿早已等不及,看着丫鬟们将菜端到桌上,立时跟过去看。   哇,虽然都是些没见过的菜式,但光是香味就叫她流口水了。   小人儿别提多想吃,却也惦记着父王还没来,于是强忍着口水,小腿蹬蹬蹬跑到院子门口,去看父王来了没。   许是父女心有灵犀,小人儿才从院门露了头,就见父王大步走了过来。   “爹!”   小家伙一阵风似的朝着爹跑去。   萧景曜心间别提多温暖,一把把小家伙抱起来,温声道,“云儿想爹了吗?”   却见女儿伸手指向屋里的方向,急道,“饭饭……”   萧景曜,“……”   好吧,原来女儿是想饭饭了。   不过也好,女儿总归是想着他的,他便抱着小家伙,大步进了房中。   净过手后,一家人开吃。   片皮鸭是京城常见的美食,萧景曜不用教,便自己拿了小饼,放鸭肉,葱丝胡瓜丝及一点甜面酱,包了起来。   裴秀珠也给小闺女包了一个。   爷俩同时将鸭饼放进口中,一口下去,同时感受到了鸭皮的酥脆。   鸭肉外酥里嫩,脂肪已经尽数化作了鸭皮的酥脆,及瘦肉中的浓香,和着葱丝的香辣,胡瓜的清爽,与微微发甜的面酱一起吃在口中,给了人极致的享受。   萧景曜叹道,“好久没有吃到这样的味道了。”   裴秀珠莞尔,“这是咱们的家乡味,多吃些。”   语罢又问女儿,“云儿,饼饼好吃吗?”   小云儿点头,“好吃。”又张手向她,“还要。”   裴秀珠便又给小家伙卷了一个。   一脸吃完了两个鸭饼,小人儿还想再吃来着,娘却夹了个菊花鱼给她。   “云儿尝尝这个,这个鱼没有刺,你一定喜欢。”   小云儿乖乖张开嘴,被娘喂了口酥脆的鱼肉,细细嚼来,果然有酸甜的滋味蔓延在口腔,且又有一股嫩嫩的鱼肉的鲜香,真是好吃。   小人儿吧唧吧唧,连吃了两朵菊花鱼。   萧景曜也尝了一朵,颔首道,“外酥里嫩,酸甜可口,非常好吃。”   语罢,又尝了尝那道茄汁大虾。   大虾表皮已经炸至酥脆,不需去皮,直接放在口中,立时感觉到了酥脆之感。   而皮下又是鲜弹的虾肉,裹着酸甜的番茄汁,别提多好吃了。   小云儿在旁看着馋,也叫娘喂了一口。   立时被那股酥,嫩,甜,酸的滋味吸引了。   “好吃。”   这是小人儿目前仅会的,可以表达食物美味的词。   却是那般朴实无华,叫裴秀珠颇为欣慰。   唔,先不管别的,能尝到这些久违的美味,回到故乡的感觉,也还是不错的。 第58章 剁椒鱼头,香酥藕盒,没……   眼看着再过几日, 万寿节便要正式拉开序幕了。   于是回到京城的第二日,裴秀珠先带着女儿回了趟娘家。   自打回了京城,小云儿的眼睛一直都不够使, 一大早起坐上马车, 赏了一路风景后,便到达了丞相府。   裴丞相夫妇, 及儿子裴光哲早已率人在门口亲迎,裴秀珊两年前嫁去了海津, 离京城有一百多里车程, 如今已不在府中。   众人翘首以盼, 待到肃王府的马车停稳, 裴秀珠带着云儿下来,一家人立时上前行礼。   “恭迎王妃, 恭迎小郡主。”   骨肉至亲,一别近三年未见,彼此激动可想而知。   尤其是裴夫人。   思及当初女儿是自己去的肃州, 如今孩子却都已经抱在她了怀里,做母亲的简直要落下泪来。   裴秀珠忙招呼小闺女认人, 先介绍母亲道, “这是外祖母, 云儿快叫外祖母。”   小云儿便乖乖道, “外主母。”   “哎, 小郡主好。”   裴夫人拿帕子擦了擦眼泪, 伸手握住小人儿的小胖手, 笑道道,“小郡主如此标志可人,可真是叫人喜欢。”   小云儿可听得出来外祖母是在夸她, 高兴的嘿嘿笑了笑。   裴秀珠又介绍自己的爹,“云儿,叫外祖父。”   小人儿乖乖道,“外主父。”   裴丞相也忙应下,感慨道,“郡主聪慧乖巧,令人欣慰。”   小人儿又笑了起来。   裴秀珠又指着已经一脸大人模样的裴光哲道,“这是舅舅,云儿叫舅舅。”   小人儿瞅了瞅对方,见少年郎生的眉清目秀,还挺好看,也道了声,“舅舅……”   唔,这个就好叫多了。   十六岁的裴光哲也赶忙哎了一声,然后咧嘴笑起来。   这一笑,便又恢复到小孩的模样了。   小云儿见了,心道原来舅舅也跟自己一样,是个小孩子呢,于是笑得更加开心。   小云儿认完了亲人,一家人便往府中走了,只是还没等进到房中,却见管家又匆匆跑了过来,低声禀报道,“相爷,夫人,大姑娘也回来了。”   大姑娘,那不就是裴秀锦?   一家人一愣,赶忙又往门口走了几步,就见一驾马车驶入了府中。   待到马车停稳,一女子落地,果然正是裴秀锦。   其身后,还跟着儿子阿瑞。   彼此相视一眼,姐妹二人同时唤道,“姐姐!”“ 秀珠……”   几步奔到彼此的近前。   得知妹妹一家在长安遭遇中毒事件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人,裴秀锦急着关问,“你怎么样?”   裴秀珠颔首道,“我没事,姐姐不必担心。”   说着忙拉起一直跟着自己的小闺女道,“云儿,这是大姨母,快叫姨母。”   小人儿抬眼看看,见大姨母长得跟娘亲有几分相似,也是一脸温柔,心里很是喜欢,便开口,用萌萌的小奶音道,“姨母。”   裴秀锦也俯身下去,将小娃儿看了又看,又伸手江小人儿抱了起来,贴着小人儿的脸蛋道,“云儿乖,姨母一直在想你。云儿跟你娘没事就好。”   ——当初得知了萧景明派了人去下毒,她差点要被吓死,那段日子一个劲儿责备自己没有提前察觉渣男的意图,好叫妹妹及时防范。   倘若妹妹一家真有什么事,她都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如今见妹妹及外甥女都没事,这才真正将心放回肚子里。   话音落下,却见小云儿歪头看了看她的身后,道,“哥哥……”   裴秀珠忙看去,见有一个四岁左右的小男娃儿站在姐姐身后。   那副眉眼,不正是她的小外甥瑞儿?   “瑞儿,”她忙唤道,“可还记得姨母吗?”   瑞儿长得越来越像娘亲,是她们裴家人的长相,裴秀珠不知多喜欢,也忍不住感慨时光之快,当初她离京时,小家伙才一岁多一点儿,还没现在的云儿大呢,转眼,已经有了小男子汉的模样了。   裴秀锦也忙招呼儿子道,“快过来,这是二姨母,也是你的婶母,还有云儿妹妹。”   听见娘这样说,小家伙却有些犹豫起来,抬脸问娘道,“那该叫姨母还是婶母?”   一句话逗得众人都笑了起来,裴秀锦也笑道,“今日在外祖母这里,就叫姨母。”   小家伙点了点头,便唤裴秀珠道,“姨母。”   又对着小云儿道,“妹妹 。”   叫完,竟然还腼腆一笑,别提多可爱了。   裴秀珠忙应下,也将小家伙抱了抱。   别说,抱惯了自己闺女,本以为小人儿已经很重了,原来四岁的小外甥更重呢!   这场面温馨,叫一家人都忍不住笑起来,笑过之后,裴照松赶忙招呼道,“我们先进屋说话吧。”   众人便直接去了后院。   裴秀珠今次一路带了不少东西回来,都是为父母,姐姐准备的,什么西域的织毯,上好的黄羊皮,乌孙的玛瑙,天山玉石等,此时忙叫丫鬟们从马车上抬下来,分别送给亲人们。   小云儿也背了个小兜兜,此时见娘亲给人分东西,也从兜兜里拿了些东西来分。   小人儿的小胖手里抓了两只油果子,一个奶疙瘩,先递给了小表哥瑞儿,道,“哥哥,吃。”   那油果子跟奶疙瘩撒发着香甜的味道,瑞儿一下就被吸引了,只是接下之前,还看了看娘亲。   裴秀锦笑着点头,“妹妹给你的,快拿着吧。”   瑞儿这才笑着接了下来,不忘礼貌道,“谢谢妹妹。”   小云儿嘿嘿笑,自己也抓了一个油果子放进嘴里吃,小牙齿间都是咯嘣脆的声音。   唔,这是娘亲用鸡蛋牛乳酥油和面炸的,还加了蜜糖,别提多酥脆可口了。   瑞儿早馋了,也赶忙尝了一个油果子,顿时被酥脆香甜的味道征服。   等吃完油果子,小云儿又从兜兜里摸了个奶疙瘩,吧唧吧唧,吃的别提多认真了。   瑞儿也赶忙尝了一个奶疙瘩。唔,顿时满口都是牛乳的酸甜味,真是好吃呀!   两个小人儿俱都沉浸在美味之中,一时谁也顾不上说话,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人凑到他们面前,对小云儿笑道,“郡主可不可以分我一个尝尝?”   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舅舅裴光哲。   咳咳,眼瞧着小外甥小外甥女吃的这么香,少年郎也着实被馋坏了。   “好呀。”   所幸他的小外甥女云儿是个大方的小可爱,立时又从兜里摸了个奶酥饼递给他。   裴光哲高兴接过,正要放进口中,却被爹斥道,“多大了,还跟小郡主抢东西,成什么样子!”   话音落下,未等裴光哲说什么,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个白润润的奶疙瘩。   小云儿举着奶疙瘩对外公道,“还有。”   裴照松怔了一下。   却听裴秀珠在旁笑道,“云儿大约以为,爹是因为没有零嘴才跟阿哲生气呢。”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笑了起来。   裴照松忙也温和对小人儿道,“臣不吃,郡主自己留着吧。”   小人儿却执意给他,不肯收回去。   裴照松只好伸手接了过来,道了声,“谢谢郡主。”   小人儿嘿嘿笑了笑,继续从兜兜里摸零嘴吃。   见一旁的小表哥吃完,还主动又给他抓了一把。   别提多暖心了。   而裴照松手中握着那枚奶疙瘩,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心中忽然忍不住感慨。   这个孩子,就跟她的母亲,他的二女儿一样爱笑。   可,秀珠小时候的样子,他却有些想不起来了。   他这个爹,做的不甚合格啊。   ~~   裴秀珠并不知爹心间所想。   她心里惦记着姐姐,眼看小家伙们安静分享零嘴没有吵闹,便忙问裴秀锦道,“姐姐这几年过得可还好?魏王……有没有难为姐姐?”   裴秀锦微微一顿。   鼻尖发酸,眼睛也有些热辣。   萧景明冷待她,这几年,她甚至没有机会回娘家,也只有趁今天家人团聚,才从妹妹口中听到了这样的关怀。   然她还是将所有的话语咽了下去,对妹妹笑了笑道,“我没事,不必担心。”   一旁的小瑞儿悄悄看在眼中,虽有些迟疑,却未说什么。   倒是裴夫人有些欲言又止。   裴秀珠也很是怀疑,问道,“真的?今日没有外人,姐姐若有委屈,不要再憋在心里。”   裴秀锦依然笑道,“真的没什么,他今次身子受损,便是想对我如何,又能怎么样呢?”   也对。   听说那渣男今次险些没命,如今二十余天了,似乎还不能下床呢,如今魏王府里倒成了姐姐做主。   裴秀珠心间稍得了些安慰。   却见裴秀锦又道,“我今日是悄悄出来的,不方便久留,就先走了,你们好好说说话,咱们明日宫中再见。”   语罢,竟起身招呼瑞儿一同往外走了。   瑞儿很有些舍不得胖乎乎的云儿妹妹,小心问道,“我们还能再见到妹妹吗?”   裴秀锦笑道,“当然,云儿既是你的表妹又是你的堂妹,明日我们一起入宫给皇祖父贺寿,你肯定能见到云儿同姨母。”   小家伙这才放了放心,跟着娘又上了马车。   裴家人也明白,如今魏王病着,她们母子不好公然回娘家,如此能短暂相聚一下,已经很是难得了。   送走了裴秀锦,一家人又回到房中。   丫鬟们已经在摆宴,趁着裴照松与裴光哲就坐的功夫,裴夫人悄声与裴秀珠道,“秀珠,可否答应娘,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顾全你姐姐同瑞儿。”   裴秀珠明白娘的意思,坚定颔首道,“那是自然。”   从小到大,就姐姐最为维护她,时时想着她,她若不保护好姐姐,还算人吗?   ~~   在丞相府吃过午饭后,裴秀珠告别爹娘,带着小闺女回了肃王府。   小云儿在路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却到了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眨了眨眼,她终于认了出来那是谁,便甜甜唤了声,“爹……”   萧景曜温柔嗯了一声,问她,“云儿今日去哪儿了?”   其实昨日裴秀珠就同萧景曜说好今日回娘家了,眼下是故意试探女儿,看小人儿记不记得。   只见小人儿想了想,道,“舅舅……”   没错,今日见了那么多人,想来想去,还是“舅舅”这个称呼比较好叫。   萧景曜颔首,又问,“那,云儿中午都吃了什么?”   咳,吃可是小人儿的强项,会的词可就多了。   果然,就听小人儿用萌萌的小奶音道,“鱼鱼,虾虾,蟹蟹……好吃。”   萧景曜故意逗她,“那有没有给爹带回来一些?”   小云儿一顿,道了声,“糟糕。”   这可是她近来同丫鬟们学会的新词呢。   众人一时间都被逗得忍俊不禁。   小云儿却着急起来,急忙看向娘,道,“爹,饭饭。”   意思是,爹还没吃饭饭呢。   裴秀珠也笑道,“那我们晚上给爹做。”   小人儿赶忙点头,“好的。”   萧景曜心间一片柔软,亲了亲小闺女的额头,道,“爹带云儿玩儿去。”   便带着小人儿走了。   唔,半天没见女儿,可把他想坏了,此时要事暂且放一边,先跟女儿玩玩再说。   京城的家可比肃州的府邸大得多,小云儿初来乍到,处处感觉新鲜。   其中最喜欢的,就是府中的湖,因为这样大的湖,从前家里可没有。   那广阔的湖水里,有一群群的鱼虾,还有乌龟,螃蟹,田螺等,这世间荷花虽败,底下的莲藕却肥了。   萧景曜带着女儿泛舟水上,捞了不少鱼虾大肥蟹,甚至还挖了几条莲藕。   到了傍晚,裴秀珠便用这些材料给爷俩做了顿湖鲜宴。   莲藕去皮切片,塞上肥瘦相间的肉馅,裹面糊炸制金黄。   肥嫩白鲢鱼,取鱼头腌制去腥后,铺上剁辣椒酱,豆豉姜末,蒸成剁椒鱼头;鱼肉剁成肉泥,做成鱼丸。   螃蟹大卸八块,与粳米熬成蟹粥,那股鲜香气味能叫人垂涎三尺。   大功告成,一家三口围坐在饭桌前,开始享受美味。   剁椒鱼头红润油亮,一瞧就是重口菜,萧景曜一眼就看中了,此时最先尝了一口。   唔,鱼肉细嫩软糯,肥而不腻,鲜辣可口,十分下饭。   小云儿则拿了藕盒子吃,藕合外表金黄酥脆,是她最爱吃的口感,内里的藕片也是脆嫩清爽,夹着香浓的肉馅,别提多好吃了。   小人儿一口气连吃了三个藕合,又去尝娘亲喂来的鱼丸。   哇,圆润的鱼丸鲜甜味美,吃起来香糯弹牙,真是有趣。   吃完鱼丸,爷俩又尝了螃蟹粥。   浓稠的米粒间都是螃蟹的鲜味,还有一点胡椒的辣味,期间点缀着些许芫荽葱花,真是太好喝了!   小云儿自己拿着小勺,一口一口,吃了满满一碗,只吃的小嘴油亮,小脸红扑扑,别提多可爱了。   吃过晚饭,裴秀珠给小家伙洗了个澡,小人儿大约是白日里玩累了,很快便呼呼睡着。   裴秀珠也洗过澡,只是才上到榻上,却被某人一把搂住。   “想了。”   萧景曜轻轻吻她耳垂。   裴秀珠一下就红了脸。   ——自打离开肃州,一家人要么就地扎营,要么睡客栈,且还有闺女跟着,又加上发生投毒事件,萧景曜每日都在忙,是以至今眼看一个多月了,两人还没有恩爱过。   如今回到自己家中,睡到新婚时曾睡过的床上,激动难耐,也是人之常情。   咳咳,其实裴秀珠也想了。   但是……   此时小闺女就在床内侧呼呼大睡……   她轻声道,“会吵到云儿吧。”   萧景曜浑身已经热起来,宛如一只温热的汤婆子,在她耳鬓厮磨道,“你轻声一些便好……”   裴秀珠,“……”   然未等说话,他已经一个翻身,将她压住……   如若干柴烈火,还没到正经部分,裴秀珠实在忍不住,嘤和咛谐一声。   熟料话音落下,床里侧的小人儿忽然吧唧吧唧嘴,唤了声,“娘……”   二人一怔,一下顿住。   所幸小人儿并未再说什么了,叫了声娘后,又呼呼睡着了。   萧景曜便又打算继续。   裴秀珠小声道,“不成,吵醒云儿就坏了,要不明日……”   萧景曜不置可否。   明日?   看看自己这蓄势待发的气势,这能等到明日?   稍想了想,索性一把将她抱起,去了一旁的浴房……   ~~   裴秀珠捂着嘴,不知忍得多难。   偏偏这浴房不似寝房,只有一个……大浴桶。   好容易等他尽了兴,她已经走不成路了。   依旧是萧景曜将她抱回床上的。   夜深人静,所幸小闺女依旧睡得昏天黑地。   夫妻俩轻手轻脚躺好,裴秀珠正要阖眼,却见萧景曜贴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明日还要。”   明日……还要……   想起方才那股凶狠劲,裴秀珠简直想锤他。   才抬起手,却被他捉住,又亲了亲耳垂,将她搂进了怀中。   裴秀珠实在没了力气,枕着他的手臂,懒懒睡了过去。 第59章 香辣烤鱼,爆炒田螺,儿……   第二日, 万寿节正式拉开了序幕。   小云儿早起穿上精致的礼装,随爹娘入宫为皇祖父贺寿。   自打几年前,万寿节上发生了高丽公主死亡事件后, 朝中许是因着忌讳, 便再无邀请外宾,因此, 今日入宫的除过皇室宗亲,便是文武大臣们。   一路到达宫中, 一家三口迈进柔仪殿, 只见皇帝已经端坐于殿上, 皇后与诸嫔妃分列左右。   正有几位皇子公主在向皇帝行礼贺寿。   一旁, 还坐着和乐长公主等人。   自打回京,这算是一家三口正式在众人面前露面, 是以听到通传声,众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萧景曜领着妻女走到御驾前,站定脚步, 夫妻俩一齐道,“儿臣, 臣媳恭祝父皇龙体康泰, 万寿无疆。”   话音落下, 皇帝正要颔首, 却听小云儿道了句, “……疆……”   ——见爹娘一起说话, 小人儿也想说, 只可惜这话太复杂,她听不懂,只能抓住最后一个字学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 着实叫众人都愣了一下,皇帝也是一愣,和声问小家伙道,“你说的什么?”   小云儿,“……”   糟糕,刚才那个字是什么来着?   忘了。   裴秀珠见状,忙在小人儿耳边教了一遍,“祝皇祖父福寿安康。”   小云儿于是便现学现卖道,“皇主父……安康。”   众人这下都听明白了,原来小家伙在说吉利话呢。   这奶声奶气的,怪可爱的。   啧,怪道第一回 见面皇帝就赐了封号,原来真是个会讨人喜欢的呢。   而经这么一茬,皇帝果然被逗得笑起来,连连颔首道,“好,借云儿吉言。”   语罢,还朝小人儿伸手道,“来,叫皇祖父抱抱。”   小人儿看了看爹娘,见爹娘都点头,便迈开小腿,颠颠走到了御驾前。   如上回一样,皇帝又将小人儿抱在了膝上。   “今日认得皇祖父了?”皇帝温声问道。   小云儿这几日听多了“皇祖父”这个词,算是记住了,便跟着又道了一遍,“皇主父。”   皇帝笑着将人看了又看,目光堪称温柔。   底下一众皇子公主们看在眼中,心间都有些五味杂陈。   ——从小到大,他们谁曾见过父皇露出这样的神色?   原来父皇也是会笑的,啧。   正当此时,外头又响起了通传,魏王一家到了。   如萧景曜一样,自打中毒后,魏王也是头一次露面,众人也都挺关心他的伤势,便齐齐朝门口看了过去。   皇帝倒是一直抱着小月儿,没有放下。   就这般,在众人的视线中,萧景明坐着轮椅,叫人推了进来。   裴秀锦牵着瑞儿,以及萧景明的另两个侧妃也牵着各自所出的两个庶子,跟在一旁。   众人立定,齐声道,“恭祝父皇,陛下万寿无疆。”   萧景明的声音极是虚弱。   说实话,如若不是事先有通报,众人简直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人便是萧景明。   从前温文尔雅,意气风发的魏王,这才短短不到一个月,已经成了一个脸色苍白,瘦弱的病人了。   其身上还穿着从前的蟒袍,但看得出来,已经松垮的不成样。   皇后已是满目心疼,皇帝也露出惊讶的神色,道,“怎么成这样了?”   萧景明咳了两声,虚弱道,“儿臣无能,糟了细作暗算……”   ——原本他便是为了洗脱嫌疑制造的假中毒,而今虽然真中了毒,也只能将罪名推到莫须有的“细作”身上了。   所幸,今次似乎没白遭受这番折磨,他的嫌疑暂时洗脱,皇帝道,“既还未恢复好,便在家养病就是,何苦还要出来?”   萧景明道,“父皇万寿,儿臣若不前来拜贺,实在有违孝道……”   话还未说完,却瞧见了皇帝膝上的小云儿,不由得一顿。   虽未见过,但此前的事他也已经听说,自然能猜出,那小女娃儿只怕就是那个,头一回见面,就被父皇赐了封号的老二闺女。   他忙唤自己的儿子们,“还不快给皇祖父行礼。”   瑞儿便领着两个庶弟上前磕头,“恭祝皇祖父龙体安康,福寿万年。”   这是母亲早早就教过的,聪明的小家伙记得可清楚了。   而其余两个庶弟,一个两岁,另一个才刚会走,什么也不会说,只能呆呆的跟着他磕头了事。   长孙在皇帝心中地位不一般,皇帝颔了颔首,温和道,“平身吧。”   小家伙便领着庶弟们站了起来。   正在此时,小云儿也认出了瑞儿,笑着唤道,“哥哥。”   皇帝垂眼看她,问道,“认得哥哥?”   小人儿点头,跟着道,“哥哥。”   裴秀珠适时道,“云儿来同哥哥玩吧。”   小家伙点头说好,便从皇祖父腿上爬了下来。   恰在此时,又有人入到殿中行礼,裴秀珠便牵着女儿,与姐姐小外甥一道,先去了一旁。   小云儿今日仍带了自己的零食兜,此时见到瑞儿,忙又从兜里摸出零食与哥哥分享。   两个小家伙吃着小巧的蝴蝶酥,小牙齿间都是嘎嘣脆的声响。   和乐长公主正在一旁,看在眼中,忽然道,“好聪明的孩子。”   别人的夸奖或许是真心,这位的夸奖可叫人不敢掉以轻心。   裴秀珠心间警惕,先叫闺女道谢,“云儿,快谢谢祖姑母。”   小云儿瞧了地方一眼,道,“谢谢……”   后头的称呼可是在太拗口,小人儿发不出来。   长公主笑了笑,忽然又道,“你爹娘很快就要给你生个弟弟了,到时候不喜欢你了可怎么好?”   小人儿根本没听懂,便也没理会对方,只一心同哥哥吃零嘴儿。   裴秀珠敛笑道,“长公主多虑了,这种事不会发生的。”   长公主哼笑道,“不会?你难道不想生儿子?”   裴秀珠道,“儿女要靠缘分,上天给什么,接着便是,不管生儿生女,我与王爷都会一视同仁的。”   长公主笑的怪模怪样,“但愿吧。”   语罢又对小云儿叹道,“小丫头,你将来可得多为自己打算啊。”   话音才落,却听裴秀锦开口道,“长公主与陛下一母同胞,当年,不知可有人对您说过这样的话?您又有没有为自己多打算呢?”   长公主一噎,“你……”   大约声音有些大,引得皇帝朝她看了过来,她余光察觉,这才没说什么。   但总归咽不下这口气,她顿了顿,又怪模怪样笑道,“但愿你们姐妹俩能一直这样下去……”   哪知话还未说完,小云儿忽然朝她递了个蝴蝶酥,小奶音道,“吃吧。”   长公主不由一愣,警惕道,“这是做什么?”   裴秀珠笑了笑,“云儿这是以为,姑母是吃不到好吃才生气呢。”   长公主闹了个没脸,赌气不去接,同小人儿道,“不要。”   小云儿愣住了。   正在此时,龙椅上的皇帝瞧见这一幕,唤道,“云儿怎么了?”   众人也都齐齐投来了目光。   小人儿颠颠跑到皇祖父跟前,看了看长公主的方向,道,“好凶……”   长公主,“……”   这小丫头,话还说不全呢,居然会告状!   然为时已晚,皇帝已经看了过来,凉声道,“皇姐的心胸,怎么还没有一个婴孩宽广?”   长公主只好道,“陛下误会了,我不过同小娃儿开个玩笑。”   皇帝没再说什么,而下一秒,眼前也出现了一个蝴蝶酥。   他白白胖胖的小孙女举着香酥可口的小零嘴,一脸认真的对他道,“皇主父,不生气。”   皇帝一愣。   众人也都一愣。   须臾,只见皇帝笑了起来,问小家伙道,“这是什么?”   小人儿奶声奶气道,“果果,好吃。”   语罢还又啊了一声,道,“张嘴。”   众人惊异的目光中,只见皇帝顿了顿,真的张开了嘴。   然后,小人儿的小胖手便将蝴蝶酥喂了进去。   一时间,殿中犹如糟了雷劈,一片震惊。   御前大太监春江还想阻拦来着,却眼睁睁的看着皇帝将蝴蝶酥嚼了嚼,咽了下去。   小云儿嘿嘿笑。   皇帝也笑了起来。   众人无声又震惊的看着这一幕,直到忽然间,殿中响起了咳嗽的声音。   是萧景明。   他咳嗽了好一阵才停下来,然后看了看自己的三个儿子。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三个儿子,还没有一个丫头能得父皇欢心?   ~~   在宫中刷新了一番众人的认知后,小云儿同爹娘吃过宫中午宴,又看了好玩的杂耍,便回了自己家。   今日开了不少眼界,同哥哥玩的也开心,回家路上,小家伙在娘亲怀中呼呼大睡起来。   裴秀珠想起方才场景,问萧景曜,“陛下似乎格外喜欢云儿,王爷可知为何?”   萧景曜如实摇头,“不知。”   他自小在宫中长大,岂会不知,皇家之人,生性自私而冷血,且以父皇的个性,确实并非容易与人亲近之人。   而,如今他对云儿的喜爱,也确实超出他的预料。   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云儿本身的聪明可爱?   萧景曜还存着几分怀疑。   但,怀疑归怀疑,他不忘嘱咐裴秀珠,“云儿今日博得父皇喜爱,或许会叫有的人不舒服,我们一定要仔细小心,护好她才是。”   裴秀珠点了点头。   皇宫离肃王府不远,很快便到了家。   萧景曜心疼娇妻抱了一路闺女,便亲自将小人儿抱在怀中,下了马车,直至将小人儿放到榻上。   哪知原本睡得昏天黑地的小人儿才挨着床,却醒了。   眨了眨黑葡萄似的大眼,对他笑道,“爹。”   萧景曜嗯了一声,温柔道,“云儿睡够了吗?”   小人儿点了点头,而后撅着小屁股爬了起来,道,“玩儿。”   裴秀珠大感头疼,扶额道,“云儿叫娘歇一会儿成不成?”   说话间颇为哀怨的瞥了一眼萧景曜。   昨晚没睡好,都怪他。   萧景曜领会到这哀怨的含义,轻咳两声,对闺女道,“爹带云儿去玩可好?叫娘歇一会儿。”   咳咳,她歇够了,今晚才能继续啊。   不明所以的小闺女高兴的点头,“好呀。”   说着一下主动揽住了爹的脖子。   跟爹在一起最好玩了,可以骑马,可以钓鱼,她最喜欢了。   萧景曜便给了裴秀珠一个得意的眼神,抱着小闺女走了。   裴秀珠无奈又好笑,赶忙去榻上睡了一觉。   等一觉醒来,只见日头已是西斜,去玩儿的爷俩也回来了。   两人摸了一筐子田螺,还捉了两条肥鲶鱼。   爷俩玩儿的衣裳都湿了,她忙叫红豆湘莲给云儿洗澡换衣裳,自己与樱桃荔枝去小厨房忙活起来。   别说,她今晚正好想吃些重口的,爷俩的收获正合她心意。   先叫两个丫鬟收拾鱼和田螺。   田螺需把屁股剪掉,再淘洗四五次,保证没有泥沙。   肥鱼一条切段,预备给云儿红烧,另一条开背清洗后腌制,放在一旁备用。   再准备各类香料,架上一炉炭火,将开背的鲶鱼小火熏烤至表皮酥脆,撒孜然辣椒小茴香等香料。   等待烤鱼的功夫,她先给云儿做了红烧鱼段。   再起锅又下香料爆香料头辣豆瓣酱,下处理好的田螺翻炒。翻炒一阵,再下料酒酱油,加水焖煮,等到汤汁收干,田螺油亮,便可以出锅了。   这时,整条的鱼也烤好,再另炒了一锅香料,加豆瓣酱,火锅底料及土豆片,莲藕,豆腐,蘑菇,海带等配菜一起翻炒,等炒好,连汤浇到烤鱼上,点火继续熏烤,可以开吃了。   初秋傍晚,凉风徐徐,闻到香味的小云儿跟爹爹一同出现在了饭桌前。   小云儿这几日涨了不少见识,一看桌上,便道,“鱼鱼……”   裴秀珠笑道,“这是云儿同爹捉的鱼,快尝尝好不好吃。”   说着仔细给女儿挑好了刺,将鱼肉放在香喷喷的白米饭上。   小人儿便自己拿着小勺吃起来,别提多省心了。   唔,娘亲做的红烧鱼,咸香中略带甜味,与浓稠的酱汁一起浇到米饭上,实在是美味呀!   夫妻俩则一起吃起了烤鱼。   这次的烤鱼与从前吃过的蒜香味截然不同,一口下去,便尝到了浓浓的香辣感,其中还有鱼皮的酥脆,鱼肉的肥嫩,实在好吃。   尤其那滑嫩的鱼肚子,吃一口,宛若果冻般的口感,简直胜过一切珍馐!   素菜也不差,土豆绵软,海带鲜香,莲藕爽脆,蘑菇香滑,俱都吸足了鱼的鲜香,浸润在红亮的麻辣汤汁中,别提多下饭。   而随着炭火的炖煮,香辣的味道愈发收到食材中,越来越好吃。   吃了一阵烤鱼,萧景曜又想试试田螺。   那田螺红润油亮,一看就好吃。   只是,头一次吃这个,要怎么下口?   正犹豫间,裴秀珠先拿了一个入口,只见她将田螺吸在口中,滋滋一嘬,田螺肉就被吸进了口中,还伴着鲜辣的汤汁,香的她忍不住感叹,“好吃。”   萧景曜眼馋坏了,便也学着她试了一下,只是第一口,竟没有嘬到田螺肉,只是尝到了汤汁的辣香。   裴秀珠笑他,“王爷要多试几个,实在不行,就拿针来挑吧。”   萧景曜便又试了几个,结果还是不行。   裴秀珠替他着急,叫丫鬟取了长针来。   正要帮他挑,哪知他忽然找到了窍门,轻轻一嘬,田螺肉便吸到了口中,嚼起来柔韧中带着点弹牙之感,伴着那股浓浓的香辣滋味,十分好吃。   萧景曜忍不住点头,“果然好吃。”   说着再接再厉,又连吃了一堆。   眼见夫君闺女都吃的欢快,裴秀珠也放了心,继续吃起来。   唔,自家有一个物产丰富的湖泊,也还是挺不错的。   只有一点,今晚的菜多么下酒啊,要是此时能来一罐凉凉的啤酒,便此生无憾了。 第60章 蟹黄汤包,香辣蟹,蟹炒……   在追求美味这件事上头, 裴秀珠自认是个精益求精的人。   吃田螺却没有啤酒喝的这种遗憾,她绝不允许再次发生。   所以,第二日, 她便开始投入到啤酒的研发工作中了。   后世的啤酒, 是以大麦芽小麦芽为原料,再添加一种叫做“啤酒花”的植物, 经过密封,液化, 发酵等重重步骤酿制而成。   先不说别的, 眼下中原并没有啤酒花这种植物, 所以, 她只能试着研制不用啤酒花的“啤酒”。   所幸当初在后世的新疆地区,她曾有幸见识过一种叫“卡瓦斯”的饮料, 味道与啤酒类似,且更加酸甜,还没有苦味, 十分适合女士们喝,制作起来也简单的多。   于是, 她便决定先做这个。   先用面粉, 牛乳, 酥油等, 烤制一个面包, 等面包出炉, 再将其切成碎块, 再次放入烤炉烤制酥脆。   再将烤好的面包块添加些面引子,与葡萄干,洗净的橘皮, 凉好的开水,蜂蜜等混合均匀,装进罐中,隔绝空气,于温暖处密封发酵。   如此,静待七八日后再看结果就成了。   她忙活的时候,小云儿已经闻着烤面包的香味而来,此时乖乖踮着脚尖扒着桌子观看娘的操作,眼看娘亲往罐中倒了很多水,便用萌萌的小奶音道,“什么?”   意思是——娘在做什么?   裴秀珠柔声道,“娘在做啤酒。”   “酒?”   小人儿想了想,忽然露出惊恐的表情,捂着嘴巴道,“辣!”   ——从前还在肃州时,小家伙有回偷喝爹的酒,被辣坏了,至今记忆犹新。   裴秀珠忍俊不禁,耐心与小人儿解释道,“这种酒是不辣的,酸酸甜甜,还有气泡,配着烤肉吃最过瘾。”   “烤肉……”   小云儿顿时眼睛一亮,“好吃。”   裴秀珠笑道,“云儿想吃烤肉了?”   小人儿使劲点头,“想。”   裴秀珠便道,“那娘改日叫人去买些新鲜羊肉,改天给你烤肉吃。”   说着却又感叹道,“但是,京城的羊肉,总归没有咱们西北的羊肉好吃。”   “西北……”   小云儿跟着念了一遍。   但很显然,她爱并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裴秀珠便与她解释,“西北,是云儿出生的地方,那里有好吃的西瓜,好吃的牛肉,羊肉,还可以骑马……”   骑马?   小人儿又是眼睛一亮,口中念道,“驾驾驾。”   高兴的在屋里蹦跶起来。   众人都被逗笑,裴秀珠也笑看着女儿蹦来蹦去,等小家伙蹦完,又不失认真的对小人儿道,“虽然不知道我们今次还会不会回去,但娘希望云儿能记着那个地方。”   那里,有一家三口许多美好的回忆啊。   说来,等再过几日,万寿节过完,就可以知道她们要不要再回去了……   正想着,却听小云儿跟着她念道“回去……”   小家伙已经想起了那里的美好回忆,一时心痒起来,拉着娘的手便要往外走,道,“骑马马,驾驾驾……”   裴秀珠哭笑不得,忙解释道,“哪儿能说回去就回去啊?那里可远了。”   小人儿却不干了,仍是拉着她的手,执意要往外走,口中一个劲儿道,“驾驾驾,骑马马……”   眼看着小脸都要急红了。   裴秀珠灵机一动,赶忙拿了根酥脆的面包条哄道,“云儿先吃这个,吃完这个再骑马。”   咦,有香味?   小人儿暂且停住脚步,接过面包条尝了尝。   唔,香酥可口,还有奶味与淡淡的甜味……   小家伙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一心一意吃起面包条来。   裴秀珠松了口气,还好是个小吃货,不然拧起来还真不知该怎么哄好了。   ~~   入夜,一家三口再度入宫,参加宫宴。   昨日是万寿节第一天,有文武大臣在场,众人皆都身穿礼服,男女分座,十分正式。   今夜乃是家宴,没了外人,都是皇帝的子孙,男女老幼便都坐在了一处。   小云儿乖乖坐在爹跟娘中间,一旁便是大伯萧景明一家,今日,她病弱的大伯仍然坚持坐着轮椅出席,大姨母裴秀锦自然也得相陪。   而小云儿最喜欢的哥哥瑞儿也在姨母身旁。   小云儿很高兴,主动离开座位去找哥哥,并从小兜兜里摸出好吃的面包干给哥哥分享,道,“干干,哥哥吃……”   ——咳咳,怕闺女再闹着回肃州骑马,裴秀珠又专门烤了一些面包干,准备随时转移闺女的注意力。   那面包干方正黄润,散发着浓浓的牛乳的甜香,瑞儿一下就被吸引了,笑嘻嘻的道了声谢谢,便伸手接过,与妹妹一道吃了起来。   小牙齿间都是咔嚓咔嚓的声音,叫人一听,便知那面包干是有多酥脆了。   两个小娃儿兀自吃的开心,忽然间,却听一人道,“放着好好的正餐不吃,吃这些小玩意儿,成何体统?”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瑞儿的父亲,萧景明。   眼见萧景明一脸不悦的模样,瑞儿立时一顿,犹豫着不敢再吃了。   裴秀珠与裴秀锦见了,俱都要开口替小人儿说话,却听萧景曜先开口道,“小孩子家吃些零嘴罢了,长兄何必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   萧景明立时摆出一副训人的语气道,“此乃皇家宫宴,从前学的体统规矩你都忘了不成?”   许是因着心中太过气愤,他的声音不免有些大了,上座的皇帝立时投来目光,问道,“何时?”   话音落下,未等大人开口,却见小云儿蹬蹬蹬跑去了上座皇祖父的身边,对皇祖父道,“好凶,哥哥,怕怕……”   简单几个词,已经大体描绘出了事情经过。   皇帝闻言,抬手招了瑞儿上前,问道,“怕什么?”   瑞儿看了看自己的父亲,垂下头对皇帝道,“是瑞儿不好,用膳时吃了零嘴,惹父王生气了。”   话音才落,未等皇帝说什么,小云儿却摇起头来,坚定道,“哥哥好!”   这话一出,众人都有些意外,瑞儿的眼眶却泛红起来,却努力撇着小嘴,没有叫眼泪落下。   裴秀锦与裴秀珠姐妹俩看在眼中,不知有多心疼,正要开口说话,却见皇帝笑了起来,道,“吃个零嘴罢了,皇祖父也爱吃,没什么大不了的。”   瑞儿一愣。   小云儿却嘿嘿笑起来,从兜里摸了个面包块出来,直接往皇祖父的嘴边喂了过去。   皇帝及时张嘴接住,然后吃了起来。   一边吃,还一边颔首,问小人儿道,“这是什么?”   小云儿笑嘻嘻,“干干……”   语罢又奶声奶气的问,“还吃吗?”   皇帝乖乖颔首,“好吃。”   又问她,“哪里来的?”   小人儿指向自己的娘亲,“娘。”   意思是娘做的。   皇帝颔了颔首,正要说什么,却见小人儿忽然一愣,像是想了起来什么重要的事,道,“骑马马,驾驾驾……”   “什么?”皇帝一头雾水。   小人儿急了,“回家家,骑马马,驾驾驾!”   语罢,竟拉着皇帝就要往外走。   “这是怎么了?”   皇帝忙问萧景曜。   萧景曜也正一头雾水,裴秀珠只好出来解释道,“启禀父皇,云儿在肃州时,最喜欢跟着王爷骑马,她昨日忽然想了起来,便闹着要回肃州去骑马。”   啧,原以为用面包干糊弄过去了,谁能想到小人儿竟在这时候想起了这茬?   这可怎么办,实在不成,等会儿叫娃儿爹抱着娃儿骑马回王府?   裴秀珠解释完,正要上前将闺女哄下来,却见皇帝忽然一脸感慨的对小人儿道,“家不是在这儿吗?京城也可以骑马,往后叫你爹带你在京城骑。”   话音落下,殿中众人俱是一顿。   皇帝这话,便是叫肃王一家留下来的意思?   啧啧,谁能想到,这样大的事,竟叫个话还说不全的小女娃儿给定了。   裴秀珠看了看萧景曜,夫妻二人对上眼神,一起向皇帝行礼,“多谢父皇。”   皇帝颔了颔首,正经了神色对他道,“这几年将肃州料理的不错,往后将心思放于更广阔处吧。”   算是一锤定了音。   萧景曜应了声是,话音才落,却见萧景明剧烈咳嗽起来。   皇帝瞥了他一眼,道,“不舒服的话,回去歇着吧。”   “儿臣……”   萧景明努力平复,许久,方勉强道,“儿臣没事,多谢父皇关怀。”   皇帝没说什么,伸手从果盘里捏了两个葡萄,给孙儿孙女一人一颗。   小云儿跟着哥哥道了声谢,伸手接过,试着放在口中。   随之惊喜的发现,这葡萄竟然不酸。   裴秀珠趁机道,“云儿过来,娘这里也有。”   小云儿便又蹬蹬蹬跑了过来,吃起了甜葡萄,总算又忘了骑马那茬事。   ~~   这晩,待结束了宫宴,肃王被皇帝准许留京的消息也传遍了朝中。   丞相府中,裴照松与裴夫人俱都放下了心,尤其裴夫人,连连念起阿弥陀佛,当即跑去佛堂磕了好几个头。   而魏王府里,却是不一样的情形。   萧景明被人抬下马车,才进到房中,便将手边能够得到的瓷器茶盏都给砸了。   声响惊动了府中众人,却无人敢前来查看。   只因随着他生病,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动不动朝身边人发脾气,众人躲避还来不及。   此时,也就只有他的正妻裴秀锦还留在他的面前,冷静劝慰道,“王爷息怒,御医说过,您的身体现在不可经历情绪波动。”   萧景明根本顾不了什么,嫉妒与愤怒找不到出口,只能全都发泄给正妻,道,“近来你同老二一家走的很近,叫瑞儿与那不懂事小女娃儿整日混在一处,也没了分寸,你可还记得你是魏王妃?”   裴秀锦却一点也不恼,只笑了笑,道,“妾身若不记得,这些日子怎么会还陪在王爷的身边?不信王爷看看其他人,谁还曾如以前一样殷勤待你?”   “你……”   萧景明道,“你现如今也敢如此对本王说话,不要以为本王会一直如此,待本王好起来……”   话未说完,却被裴秀锦冷声抢道,“王爷既还想好起来,便该谨遵医嘱,学会看开些才是,如此见不得别人好,往后岂不是要气死?”   “你……”   萧景明瘦弱的胸膛剧烈起伏,忽然剧烈咳嗽起来,直至喷出了好几口血。   裴秀锦冷静看完,朝门外吩咐,“传御医,王爷又不好了。”   门外小厮应是,赶忙去了太医院。   裴秀锦则又指了小太监进来服侍萧景明,自己则先回后院换衣裳去了。   ~~   有了皇帝发话,肃王府便重又在京城安顿下来。   所幸当初离开肃州时,都已经做了准备,萧景曜此时无非重新调整下人手安排,肃州虽远,却是他重要的大本营,他不会弃之不管。   而随着萧景明的病,朝中事务重又回到了他的身上,此时正是他洗牌铺路的最佳时机。   裴秀珠则重新安排京中府中诸事。   有了在西北种植的经验,京城的种植也要搞起来,眼下虽是秋天,但可以开始筹备种子田地了。   令她欣慰的是,经过她前几年的带领,肃州百姓已经熟练掌握了各类作物的种植,土豆辣椒番茄洋葱等,已经在当地形成了规模。   眼看着,天气一日凉过一日,等一切安顿好,便进了八月。   有道是秋风起,蟹脚黄,此时,正是吃膏蟹的最佳时节。   自打来到京城,小云儿便迷上各类海鲜湖鲜。   这日,江南运来了一批肥大的青蟹,宫中下发给各王府,裴秀珠见成色都很不错,便趁机做了一桌蟹宴。   将螃蟹蒸熟,仔细取出蟹黄蟹肉,用猪油葱姜翻炒,等到熬出蟹油,便烹入胡椒,料酒及香醋调味,稍稍炖煮一会儿,鲜香黄润的蟹黄油便做好了。   再选一只老母鸡熬出鸡汤,与猪皮熬成皮冻,剁成细蓉,与蟹黄油混合,添入少许肉糜制成馅。   面粉加少许盐,食用碱面,以凉水和好,擀成筋道的面皮,再将蟹黄馅包裹,仔细捏出花褶,等上锅蒸熟,鲜香诱人的蟹黄汤包便做好了。   再取几只膏蟹大卸八块,先裹面糊油炸,分成两份,一份与江南的水磨年糕炒成酱香浓郁的蟹炒年糕,另一份,则与辣豆瓣酱炒成香辣蟹。   再取几只直接清洗后上锅蒸制,等到蟹壳红润,内里膏黄凝固,便大功告成了。   等丫鬟们将菜摆上了桌,小云儿也把父王拉了过来。   一家人坐在桌前,小云儿看了遍桌上的美食,顿时高兴道,“蟹蟹!”   裴秀珠笑道,“是啊,今天吃螃蟹。”   语罢,先给小云儿夹了个蟹黄汤包。   她特意做了两种汤包,一种大的,一种小的,小的给小娃儿吃最合适了。   小云儿从前吃过牛肉馅儿的,算是经验丰富,拿起汤包后,先咬开吸里面的汤汁,等汤汁吸完,再吃包子皮和馅儿,小嘴塞的鼓鼓的,一口一口,别提多认真了。   萧景曜被女儿馋坏了,赶忙试大汤包。   那汤包宛如碗口大,皮薄若纸,内里坠满鲜黄汤汁,光是看,就已经极为诱人。小心咬开包子皮,鲜香至极的汤汁便进了口中,那汤汁混着蟹的鲜美,鸡汤的醇香,以及猪皮的胶质感,实在太过精彩。   等汤汁吸完,再蘸上姜丝与醋,一起咬下,包子皮与肉馅混在口中,简直好吃至极。   一时间,一家三口都沉浸在汤包的鲜美中,谁也没顾上说话。   等吃完汤包,再来试另外几道。   蟹炒年糕咸甜可口,味道较汤包又上了一层,些的鲜美自不必说,值得一提的是年糕,经过酱香味酱汁的炖煮,变得香浓粘牙,叫人一吃就上瘾。   香辣蟹的味道,则又是另一重,   经过炸制的蟹块已经变得香酥可口,沾满了红亮的辣椒油,才一入口,便有霸道的辣味直接袭来,鲜美无比,十分下饭。   裴秀珠吃了一口,忽然想起要事,于是匆忙离了席。   没过多久,又快步回来,手中用琉璃瓶盛了满满一瓶橘红色液体。   “这是什么?”   萧景曜好奇道。   裴秀珠特意用琉璃杯给他盛了一杯,笑道,“这是妾身自酿的卡瓦斯酒,王爷快尝尝。”   语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趁萧景曜还在犹豫间,她已经举杯喝了一大口。   唔,酸酸甜甜,酒香浓郁,又有类似于啤酒的爽口感,尤其她事先还用冰块冰了一下,别提多过瘾了!   “爽!”   她道。   咽下一口酒,再去吃香辣蟹,这味道就全了!   萧景曜看着眼馋,便也尝了一口,待咽下那奇妙的滋味,顿时也惊艳道,“酸甜可口,十分好喝。”   裴秀珠笑嘻嘻的端起酒杯,道,“喝这种酒,要碰一下才成。”说着与他碰了个杯,又喝了一大口。   再吃上一口螃蟹,或是年糕,甚至汤包,都是十分过瘾!   一时间,夫妻俩俱都沉浸在卡瓦斯的美妙滋味中,谁也没注意,身边胖乎乎的小闺女伸出自己胖乎乎的小手,从香辣蟹的盘中拽了根蟹腿,然后放进了口中。   时间静止一两秒,随后,饭桌旁爆发出了响亮的哭声。   “好辣……”   小人儿扔了蟹腿,捂着嘴呜呜的哭。   裴秀珠与萧景曜俱都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查看,待看到小人儿手里的红油,及地上的蟹腿,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孩子,谁让你吃这个啦!”   裴秀珠哭笑不得,忙叫丫鬟拿来水给小丫头漱口。   小人儿接连吐了两口水,又喝了一杯蜂蜜水,才勉强平复了舌尖的刺激感,终于不哭了。   看得爹娘两个俱是好笑又心疼。   萧景曜笑问小闺女道,“往后还偷吃吗?”   小云儿捂着嘴,可怜巴巴的摇头。   “不要。”   啧,辣椒好可怕哦! 第61章 冰皮月饼,水晶鹅肝,有……   说来, 断肠草实属天底下最厉害的毒物。   眼看萧景明中毒已经两个多月,期间不知请了多少名医圣手,身体依然不见好转。   且近来时不时便咳血, 动不动便将太医请去, 似乎十分严重。   加之肃王萧景曜归来,重新参与朝政, 没过几日,朝中风向已经转变了。   这日, 皇后再次到魏王府来探望。   依旧是入夜, 为了避免其他人知晓, 皇后来之前, 只派人知会了裴秀锦。因此,此时仅有裴秀锦带着儿子瑞儿相迎。   “见过母后。”   裴秀锦规矩行礼。   瑞儿也乖乖跟着道, “孙儿见过皇祖母。”   皇后颔首,摸了摸小家伙的头,“好孩子。走, 带本宫看看你父王去。”   瑞儿应是,三人便直奔萧景明房中。   到时只见, 房中光线昏暗, 药味浓重, 萧景明正倚在榻上。   榻边的地下是刚摔碎的一只药碗, 还有药汁洒落在周围。   伺候的小太监期期艾艾跪在一旁。   皇后一顿, 忙问道, “这是怎么了?”   萧景明哼道, “整日吃这苦药,却一点用都没有,还吃什么?”   裴秀锦在旁与皇后道, “殿下近来时常如此,旁人劝也劝不得,还请母后开导一下吧。”   皇后叹息一声,道,“不吃药如何会好?都已经是当爹的人了,怎的如此任性?听闻南越有一位名医,本宫昨日已经派人去请,快的话,二十余日便能到京城。”   萧景明没有说什么,裴秀锦便向皇后道谢,“多谢母后操劳。”   皇后颔了颔首,未等说话,却听萧景明斥道,“由得你在此假惺惺做戏,你怕才是最希望本王死的那个!”   这话一出,却见瑞儿立时紧张起来,忙道,“请父王不要生母亲的气,母亲没有做错什么。”   萧景明却又冷声斥小家伙,“你心里就只有个母亲,没出息的东西……”   皇后闻言凝起眉来,斥道,“你病中烦闷归烦闷,好好的朝瑞儿撒什么气?他才几岁?”   萧景明这才没说什么,却又咳嗽起来。   皇后看的烦闷,只道,“瑞儿总归是皇长孙,地位非同一般,你身为父王,要好好教养。”   萧景明努力平复了好一阵,方艰难的点了点头。   皇后不忍多看,便又嘱咐他几句,起身出了房中。   裴秀锦领着瑞儿相送。   一路走到马车前,皇后却忽然问瑞儿,“皇祖母带你入宫可好?”   瑞儿愣了愣,而后摇头道,“孙儿只想跟娘在一起。”   皇后又笑道,“宫中有好师傅,可以教你认字读书习武,你是个男孩,整日跟着娘,多没出息。再说,等你入了宫,你娘也可以更好的照顾你父王了。”   话音落下,却见小家伙紧紧抓住娘亲的手,略显惊恐的连连摇头,“孙儿不想跟娘亲分开……”   裴秀锦道,“母后苦心,臣媳明白,但王爷现在的身体……如若母后带瑞儿入宫,不知又会不会多想。”   皇后一顿,也是,自己这儿子是个多疑的,若今夜她把长孙带走,大约又会以为自己被放弃……   “臣媳已经请了师傅教瑞儿识字读书,也有练武,请母后放心,臣媳一定好好会竭力教养他的。”裴秀锦又道,“留他在府中,叫王爷好歹也能有些指望。”   皇后垂眼看去,见小家伙一脸抗拒,就差要哭出来了。   又想了想,只好暂时打消念头,对裴秀锦道,“瑞儿是皇长孙,你身为他的母妃,责任重大,切记,他是明儿与你的希望,也是本宫的希望。”   裴秀锦点头,“臣媳明白。”   皇后便登上了马车,出了府中。   夜色浓稠,裴秀锦领着儿子回到自己房中,待小家伙去洗漱沐浴,而后上床哄睡。   很快,小家伙便睡熟了,小小的胸膛轻轻起伏,呼吸变得悠长。   裴秀锦望着帐顶,也没有半分睡意。   今晚皇后的话,叫她有了丝不太妙的预感。   ~~   第二日,瑞儿如常起来,吃过早饭后,与师父读书认字。   上午是文课,待到下午,便是武课。   教小家伙习武的,是府中一名侍卫,名叫寒青,武功颇为高强。   寒青师傅要求严格,小瑞儿丝毫不敢偷懒,努力扎着小马步,哪怕是秋日的日头底下,脸上也淌下一道道小汗。   正在此时,娘亲忽然来到了武场。   瑞儿余光瞥见,很想唤一声娘亲,但硬是坚持道师父喊停,才跑到娘亲面前唤道,“娘……”   裴秀锦微笑应下,拿帕子给儿子擦干头上的汗,又叫丫鬟倒了水,给小家伙喝。   寒青也向她行礼,“王妃。”   二十几岁的青年,与萧景明年纪相仿,却是一身硬朗,面容坚毅。   裴秀锦颔了颔首,问道,“瑞儿学的如何?”   寒青道,“世子天资聪颖,也很有毅力,如若能坚持,日后必定成大器。”言语间,目中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裴秀锦颔首,“那就辛苦你了。”   “属下不敢。”青年立时垂首。   “还有一事。”   裴秀锦忽然压低声音,“记住,无论如何,不能叫瑞儿落入皇后手中。”   寒青微微一顿,待反应过来,忙也压低声应了声,“是。”   ~~   萧景曜将诸事安顿好后,特意带着闺女到京郊庄园里骑了几次马,终于叫小云儿过了骑马的瘾。   眼看着,天气一日凉过一日,待到城里城外,一片桂花飘香时,中秋便也到了。   依照惯例,中秋节宫中仍要举办宫宴,因此,一家三口的团圆饭仍要在宫里吃。   不管大人喜不喜欢入宫,小云儿倒是挺喜欢的,因为入宫便意味着可以见到瑞儿哥哥,还有喜欢抱她的皇祖父。   一大早起,小人儿便跟着娘亲去厨房做月饼。   去年在肃州,小人儿跟着娘亲做了传统的酥皮月饼,今年,她的娘亲要做些不一样的,给闺女尝。   裴秀珠叫丫鬟提前准备了上好的糯米粉,牛乳,沙糖,淀粉,另有红豆,绿豆,黑芝麻等。   万事俱备,先制月饼馅。   红豆,绿豆分别加砂糖上锅熬煮,制成红豆馅与绿豆馅。黑芝麻则是上火炒熟,再加入糖汁,做成黑芝麻馅。   她再将牛乳,淀粉,蜜糖,蛋黄等搅拌均匀,以小火煮成香甜的奶酥。   接下来,便可以做皮了。   她今日要做的是冰皮月饼,将糯米粉,粘米粉,沙糖,牛乳,清油等搅拌均匀,入蒸锅蒸熟,再拿出冷却,待面糊放凉,便可揪成一坨坨剂子,搓圆包入各色馅料,放入月饼模子里压出形状。   小云儿一直在旁边帮娘亲的忙,又是搓面团,又是捏馅儿,尽管浪费了不少材料,却忙得不亦乐乎。   眼看忙活了半天,终于包完了所有的材料,裴秀珠又将做好的月饼放入冰釜里冷藏。   ——此种月饼因糯米皮早已蒸熟,所以不需再烤制,但糯米皮较为柔软,必须以低温来维持形状。   如此,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待到入夜,一家人出发前,裴秀珠又叫人将月饼取出装进食盒,便提着入了宫。   待到了宴间,小云儿见到瑞儿哥哥,立时要娘亲拿出月饼,要送给哥哥尝。   裴秀珠温声教导她,“今夜皇祖父,皇祖母,还有许多长辈都在,云儿要先敬献给长辈才是。”   小人儿听懂了,先提了一个小食盒蹬蹬跑去了皇祖父面前,奶声奶气道,“皇主父,吃饼饼。”   ——眼看又长大了一个月,小人儿的语言又进步了一些。   皇帝闻言,笑着逗小人儿,“是什么饼?”   小人儿指着殿门外天空的方向,道,“月亮。”   今早做月饼的时候娘亲给她讲过,这是月亮圆时吃的饼,小人儿便记住了。   皇帝颔首,便打开食盒看了看。   只见其中摆了四只精巧的月饼,但与以往的月饼不同的是,这饼皮是白色的,宛若玉石一般润泽,还微微透出内里馅料的颜色。   裴秀珠特意选了四种不同的馅料搭配,因此,此时的食盒里也呈现出红,黄,绿,黑四种颜色,摆在一起,十分养眼。   皇帝拿了只黄色的来尝,一口咬下,直觉表皮清凉而又绵软,有着糯米独有的香味,馅料却是牛乳香甜的味道,混在一起,十分奇妙。   “好吃吧?”   面前的小孙女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问道。   皇帝颔首,“十分可口。”   小人儿高兴的跑到娘亲面前,说,“皇主父喜欢,给哥哥。”   殿中众人早已看馋了,裴秀珠便拿出准备好的,分于众人品尝,一旁的姐姐与外甥也有。   白玉似的月饼皮清香柔软,内里的红豆馅沙软香甜,绿豆馅则细腻清爽,黑芝麻有着浓浓的芝麻香,奶酥馅乳香浓郁,最令人惊艳。   吃到的人无不赞不绝口。   尤其小云儿和瑞儿两个小兄妹,捧着月饼,吃的别提多开心了。   皇帝瞧见,心情舒畅,招手叫两个小家伙上前,一人赐了一碟荷叶饼。   两个小家伙一起跟着说,“谢谢皇祖父。”   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亮。   一旁,皇后微笑道,“自打肃王一家回来,陛下享尽天伦,精气神比从前都好了许多。”   皇帝没说什么,只摸了摸小云儿的黑亮的发髻。   皇后看在眼中,目光不由微微一顿。   她能猜到,皇帝为何会如此喜欢这个小丫头。   呵,看来那女人死了这么多年,他其实还一直念念不忘。   目光瞥向自己的长孙瑞儿,皇后不由又将怒气压了压。   还好,她还有个长孙,也算是聪明伶俐,名正言顺。   这小丫头便是再讨人喜欢,也上不了天。   ~~   香甜的月饼令众人开了胃,正好品尝桌上的佳肴。   宫中饮食,讲究时令,今逢中秋,桌上的都是秋日时令菜肴,诸如糟鲥鱼,清蒸膏蟹,桂花酿藕,莲子八宝饭,炙羊肉,水晶鹅肝等等。   裴秀珠今夜早有准备,就等着那道鼎鼎大名的水晶鹅肝了。   这菜工序繁复,用料精细,制作讲究,全天下只有宫中御厨会做,她长这么大,也就第一年嫁入皇家时品尝过一次,至今念念不忘。   眼看今日又有机会品尝,当然不能放过。   眼看着宫人们一道道的上菜,终于将水晶鹅肝端上了桌。   只见焦褐色的鹅肝外裹着黄润的蛋冻,宛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光是瞧一眼,就已经赏心悦目了。   啧,要不怎么说御厨还是厉害啊!   她怀着惊艳钦佩又激动的心情,轻轻夹起一片,便要送进口中。   哪知还没等尝到味道,鼻尖才一闻到鹅肝的气息,竟然忍不住呕了起来。 第62章 鸡汤拉面,人间烟火,诗……   此时, 就数萧景曜离裴秀珠最近,见此情景,忙关问她, “怎么了?”   裴秀珠捂着胸口平复, 道,“忽然有点恶心。”   萧景曜一顿。   第一个反应是, 这菜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是不是这菜……”   话未说完,裴秀珠却摇头, “菜很好。”   不错, 她能闻得出来, 这菜里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东西, 就是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腥。   奇怪了, 方才吃别的菜也并未如此啊。   萧景曜也纳闷,难道媳妇儿身子不舒服了?   正在此时,却见小闺女也凑了过来, 扒在桌边认真的问娘亲,“娘, 怎么了?”   裴秀珠笑着看小人儿, “娘没事, 云儿不必担心。”   她心想, 或许是今日这水晶鹅肝做的不好, 腥味过重吧。   今夜这样的场合, 还是不要惊动别人的好。   便打算再尝一尝其他的菜。   那清蒸膏蟹也不错, 每只都有人手掌那么大,个个红彤彤油润润,一瞧就好吃。   她便取了一只, 才掀开蟹壳,满满的橘黄色蟹膏便入了眼中。   真诱人啊!   她忙夹了一块,蘸上姜醋,便要放进口中。   哪知就在入口的那一刻,又呕了起来。   “娘!”   未等萧景曜再说什么,小云儿立时叫了起来,萌萌的小奶音穿透殿中宴饮的声响,叫所有人都听见了。   皇帝一顿,立时看来过来,问道,“云儿怎么了?”   小人儿立时蹬蹬蹬跑到皇祖父面前,捂着小肚子,皱着小眉头道,“娘,痛痛。”   皇帝见状,立时朝二儿媳看过去,问道,“出了什么事?”   裴秀珠尴尬至极,萧景曜替她回话道,“启禀父皇,秀珠有些不舒服。”   皇帝哦了一声,道,“可要传太医?”   众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裴秀珠忙要摇头,却听萧景曜道,“多谢父皇关怀,儿臣叫人去传。”   便派了宫人去太医院。   既然不是吃的有问题,想必是媳妇儿的身体有问题,怎能放任不管?   没过多久,御医便到了,为了不影响其他人,裴秀珠特意起身去了一旁的偏殿,萧景曜与云儿一起跟随。   裴秀珠伸手,由着御医探脉,爷俩在旁紧张等候,没过多久,却见御医问裴秀珠,“敢问王妃,上一回月事,是什么时候?”   裴秀珠想了想道,“约莫七八日前才走的。”   御医点了点头,又问,“比起从前,今次可有什么变化?”   裴秀珠道,“量少了些,时间也短了点。”   不错,这次月事比上回少了许多,且一两日就结束了。   她当时还奇怪呢,只当是前阵子忙着在京城安置。给累到了。   话音落下,只见御医略略点了点头,而后,起身向萧景曜道,“恭喜王爷,王妃这是喜脉,您又要做父王了。”   “什么?”   裴秀珠一愣。   萧景曜也愣住了,迟钝几秒之后,忙问御医道,“可能确定?”   御医点头,“看脉象应是没错的。”   萧景曜终于将心放回肚子里,而后,朗声笑起来,不住点头道,“好,甚好。”   裴秀珠却依然不解,“可我的月事又是怎么回事?”   御医耐心解释道,“此乃假月事,时常会有妇人出现此种现象,通常在初有孕时出现,但经血的量与时日,都比正常要少得多,许多妇人会因此而不知自己有孕。”   “还有这样的事。”   裴秀珠自觉长了一回见识。   随后,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她竟然,又有孕了!   看了看一旁的小闺女,想起第一怀孕,就仿佛还在昨天,没想到又有了……   身旁,小云儿抬头看着爹娘,见爹只是傻乎乎的笑得开心,娘却是一脸呆呆的模样,小人儿一头雾水,只好摇了摇爹的手,道,“娘……怎么?”   萧景曜忙将小人儿抱到怀中,温声道,“娘肚子里有了宝宝,云儿要当姐姐了。”   “姐姐?”   小人儿愣了愣,又看了看娘,道,“宝宝?”   裴秀珠也满脸温柔,轻轻摸了摸肚子,与小人儿道,“宝宝在这里。云儿想当姐姐吗?”   小人儿点了点头,而后,忽然笑起来,连声道,“姐姐,姐姐……”   一脸得意洋洋的模样。   确认过喜讯后,一家三口又回到了殿中。   皇帝正想问一问,然未等张口,却见小孙女又蹬蹬蹬跑到自己跟前,一脸高兴道,“姐姐,宝宝。”   皇帝不明所以,只好问道,“什么?”   萧景曜忙上前亲自禀报,“启禀父皇,御医诊断,秀珠又有喜了。”   话音落下,殿中一片惊讶。   众人面上神色各异。   裴秀锦首先向妹妹投来惊喜的目光,但碍于身边的男人萧景明与皇后,却没有说什么。   皇帝也露出笑意,颔了颔首,并吩咐道,“好好休养。”   裴秀珠应是。   而身边的皇后,内心早已狠狠一顿。   她方才还在想着,幸亏这老二家的是女娃,没想到他们就有老二了。   这是故意在宴间宣布,好炫耀的吧!   皇后将心间愤怒压了又压,才勉强做出慈祥的模样,笑道,“肃王妃努力为皇家开枝散叶,真是好样的,不知月份多大了?”   裴秀珠道,“应是已经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   皇后暗自算了算,道,“那,产期该是在来年夏天了。”   裴秀珠应是。   左右这些事瞒不了,就算她不说,皇后也可以去问御医。   皇后对皇帝道,“待来年夏天,陛下又要迎来一位小皇孙了。”   这话说得,仿佛已经肯定裴秀珠腹中就是个男娃儿一样,裴秀珠忙垂首道,“腹中男女尚未知晓,母后所言为时尚早。”   皇后笑的意味深长,“你是个有福气的,一定能为肃王传宗接代的。”   话音落下,皇帝道,“儿女都是天赐,祸福命中已定,强求无用,烦忧徒劳。”   竟颇有些哲义。   众人只能赶紧应是,皇后也不敢再说什么。   倒是魏王萧景明却忍不住咳嗽起来,甚至咳出了血,无法再在宴间待下去,只能先被人送回了家中。   而因着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裴秀珠不敢再饮酒,也没再碰螃蟹鹅肝冻等生冷菜式,待到晚宴结束,便赶紧回了府中。   待下了马车,萧景曜亲自向众人宣布了喜讯,府中顿时又是一片贺喜声。   萧景曜又正色叮嘱众人,“好好伺候王妃,但有任何危及王妃小郡主,之事或意外,本王定不轻饶。”   众人纷纷老老实实应是。   时候不早,裴秀珠忙带着闺女先回了房中。   丫鬟们知道主子有了身孕,皆不敢再叫她动手,红豆湘莲自觉领着小郡主去沐浴洗漱更衣,等把小人儿洗的白白净净香喷喷,又送去了榻上。   大约今夜去赴了宫宴的关系,小云儿出奇的精神,高兴的在榻上蹦来蹦去。   荔枝樱桃与湘莲服侍裴秀珠洗澡去了,此时房中仅有红豆一人看护小人儿,眼瞧着小家伙如小兔子似的蹦的停不下来,可把红豆给吓坏了,只能连声哄道,“郡主快停下吧,小心摔着。”   “不要。”   小云儿调皮起来,越跳越起劲,口中还一个劲儿念道,“小兔子,跳跳跳……”   恰在此时,门被推开,萧景曜踏了进来。   红豆赶忙行礼,“王爷。”   又担心身后的小人儿会掉下来,一心不能二用,实在有些辛苦。   萧景曜看在眼中,抬手叫她下去,自己来到床边,温声唤小闺女,“云儿,你在做什么?”   小人儿一下跳进父王怀中,嘿嘿笑,“小兔子。”   萧景曜也一把将小人儿接住,温声道,“夜深了,小兔子也要睡觉了。”   小人儿倒也蹦的累了,打了个哈欠,却惦记着娘还没来,道,“娘,搂着。”   萧景曜道,“娘腹中又有了宝宝,很辛苦,爹来陪云儿可好?”   小云儿噘嘴,本想说不要,但爹抱着她在房中走了起来,还一边轻轻拍她的背,温柔道,“睡吧。”   唔,爹的声音真好听,怀抱宽大,也十分舒服,小人儿眨了眨眼睛,渐渐的感到了困意。   又渐渐的,闭上了眼睛。   裴秀珠沐浴完毕,来到房中时,只见小闺女已经躺在床内侧,睡着了。   她大感惊奇,问萧景曜道,“王爷带云儿睡的?”   萧景曜淡淡颔了颔首,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   裴秀珠由衷佩服道,“王爷真厉害!”   后世虽然不缺奶爸,但现下这个年代能如他这样的,真是不多见呢。   唔,她也算很有福气了。   正感慨着,哪知他又走到她面前,道,“夫君还能更厉害。”   语罢,将她拦腰抱起,轻轻放去了榻上。   裴秀珠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轻声道,“妾身可以走路的,王爷不必辛苦。”   萧景曜在她身边躺了下来,道,“辛苦的是你,如今又要来一回。”   语罢又将手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道,“但愿这个小家伙,也能如云儿一样乖巧。”   裴秀珠点了点头,也叹道,“云儿算是比较省心的孩子,从小健健康康,也不常生病,唯一就是有些嘴馋。”   萧景曜忍笑看她,“像你。”   裴秀珠哼道,“王爷不喜欢美食吗?每次妾身做了饭,不晓得谁吃的最多。”   萧景曜略有心虚的咳了咳,“那是因为你做的好,好的东西,自然不能浪费。”   裴秀珠抿嘴笑他,而后,忽然一顿。   萧景曜看在眼中,忙关问道,“怎么了?”   却见裴秀珠略有忧愁的看他,“忽然有些饿了……”   别说,方才宴间闻着这也腥,那也呕,除了自己做的月饼,她还真没吃些什么。   萧景曜忙问,“想吃什么,叫人去做。”   裴秀珠想了想,“想吃面。”   萧景曜便起身,打算去唤樱桃了,因为他也晓得,府中也就樱桃的手艺能如得了媳妇的眼。   哪知媳妇却将他一拦,“等等……”   萧景曜道,“要嘱咐什么?”   譬如要吃宽面还是细面,清汤还是打卤?要油泼辣子还是剁辣椒?   跟着媳妇尝了这么多美食,他可晓得,单单一碗面,也有许多讲究。   却见裴秀珠咳了咳,道,“妾身不想吃府里的。”   “嗯?”   萧景曜有些意外,“那想吃哪里的?”   裴秀珠顿了顿,道,“城西金水桥旁,有一家陈记面庄,里头的鸡汤拉面最好吃了……”   萧景曜忙道好,“本王叫高和去买。”   高和速度快,城西金水桥旁,约莫两刻钟能回来。   哪知话音才落,她却又将他一拦,“买回来只怕要泡坨,不好吃了。”   萧景曜一顿,“那要怎么办?”   想了想,又试着道,“本王亲自带你去吃,如何?”   裴秀珠目露喜色,立时要点头。   只是看了看床榻内侧的小闺女,又有些不忍。   “撇下云儿去吃东西,会不会有些不好?”   她小声问道。   萧景曜顿了顿,“那能忍到明日吗?”   裴秀珠摇了摇头。   这会儿就疯狂想吃那一口,如若吃不上,只怕今晚睡都睡不着。   萧景曜笑她,“再不去,只怕那面庄要关门了吧?”   裴秀珠终于将心一横,下床道,“快去快回。”   待走到门外,又唤了四个丫鬟来一起看着小人儿,夫妻俩便赶忙上了马车。   好容易到了地方,所幸那面庄还未打烊。   只不过简简单单一个小铺子,看着门面并不怎么气焰。   萧景曜还在怀疑的时候,裴秀珠已经赶忙点了鸡汤拉面,坐到了桌边来等。   他便也坐了下来。   闻着那大锅里飘来的鸡汤鲜味,看着店家熟练的摔面抻面,裴秀珠一脸欣慰。   时候不久,热腾腾的鸡汤拉面也端了上来。   萧景曜看去,见只是一碗清汤面,面条细细长长,上头洒了一些咸菜丁,肉碎,还点缀了些许葱花芫荽,闻着倒是挺香。   裴秀珠已经吃了起来。   嗯,面中加了些许碱面,所以能拉得细长,吃起来柔韧筋道,正好吸收鸡汤的鲜香,咸菜丁与肉碎增加了咸香,芫荽葱花清新添味,配在一起,最是相得益彰。   “就是这个味了!”   她边吃边感叹,一脸的满足。   萧景曜看在眼中,不禁有些感慨,“难得见外头也能有叫你赞不绝口的吃食。”   他以为,自己的媳妇已是很能干的美食家,轻易看不上别人的手艺,没想到街头一碗看来平平无奇的面,也能叫她魂牵梦绕到漏夜来吃。   裴秀珠却叹道,“有些美味,只能在独有的炉灶,独有的人手里制出独有的味道。”   正因如此,世间才能有如此丰富多彩的美食,装满人间烟火的味道。 第63章 盐焗鸡,回锅肉,善于避……   如此, 裴秀珠再一次进入了孕期。   令人惊喜的是,今次她既没有嗜睡,也没有食欲减退, 每日精精神神, 吃嘛嘛香,简直不像个孕妇。   小云儿也很懂事, 时常对着她的肚子“宝宝,宝宝”叫个不停, 别提多可爱了。   裴秀珠感慨, 若能再来个这般可爱的小家伙, 再辛苦一回也是值了。   眼看着, 八月过完,天气一日凉过一日。   园中层林尽染, 别有一番风景。   萧景曜近来比较忙,裴秀珠便每日带着小闺女在园子里玩儿,今年府里的菊花养的甚好, 且都是名贵品种,诸如“红衣绿裳”, “十丈垂帘”, “凤凰振羽”, “雪珠红梅”之类。   红的粉色黄的还有绿的, 在园中竞相绽放, 姿态万千, 多提多美了。   小云儿跟着娘亲赏花, 走了一阵,忽然见娘指着一朵粉色的“雪珠红梅”问她,“云儿瞧, 这个漂不漂亮?”   小人儿点头,“漂酿。”   而后,忽然指着自己的小脑袋道,“花花……”   小人儿今日梳了两个花苞髻,小发髻上也别了丝绒制的头花。   裴秀珠笑着颔首道,“云儿头上的花也漂亮。”   哪知却见小人儿摇起头来,“不,花花。”   裴秀珠一顿,道,“夸你的花漂亮也不成?那云儿想说什么?”   小人儿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又指了指那朵花,依然强调道,“花花……”   红豆似乎懂了,试着道,“郡主莫不是想把这花戴在自己头上?”   裴秀珠愣了愣,忙问小闺女,“云儿想戴这花花吗?”   只见小人儿点了点头,笑着道,“想。”   这下,终于真相大白了。   裴秀珠哭笑不得道,“你头上已经有两朵了,这菊花这么大,你这小脑袋还哪有地方戴了?”   小人儿却不干,依然坚定的指着自己的脑袋,“戴花花。”   瞧这架势,若是不给她戴,分分钟就能哭出来似的。   裴秀珠无法,只好叫红豆掐了一朵,给小人儿别在了发髻上。   诺大的一朵花儿,眼瞧着比小人儿的脑袋都大了。   小家伙宛若一只小公鸡,戴了一个菊花做的鸡冠,别提多有趣,看到的人无不忍俊不禁。   小人儿却得意洋洋,嘿嘿嘿直笑。   母女俩继续赏花,没过多久,瞧见一朵橘红色的菊花,细细长长的花瓣拥着中心嫩黄色花蕊,宛如一朵火凤凰般热烈娇艳,便正是鼎鼎大名的凤凰振羽了。   小人儿又看上了,故技重施的指着自己的小脑袋,“戴花花……”   裴秀珠也是无奈,劝又劝不住,只好叫红豆又给小人儿戴上。   这下,小脑袋几乎被占满了。   然而小人儿仍不满足,等又看见一朵红色的,便又将花要到了自己的头上。   这下,真花假花插在一起,小脑袋真的已经没有半分余地了。   裴秀珠生怕闺女把所有的花儿都摘光,赶紧拉着小家伙往回走。   只是还没等进自己院子,却见萧景曜打迎面走来,玄青色的蟒袍,衬得人威仪又冷峻。   却在此时,只听一声“爹……”   看见爹的小云儿已经蹬蹬蹬跑了过去。   萧景曜只觉得眼前有一团小花束,宛如一阵风,转眼就进了自己怀中。   当爹的一把将沉甸甸的小花束抱起,瞧了又瞧,忍俊不禁道,“云儿怎么戴了这么多花儿?”   小人儿得意洋洋,“云儿漂酿!”   身后,娘亲已经跟众丫鬟们笑了起来。   萧景曜强忍笑意,认真点头,“好看,爹的小云儿最好看。”   把小人儿高兴得,抱住爹的脖子,认真的亲了一下爹的侧脸。   萧景曜温柔又开怀,一颗心都快被小家伙融化了。   天将傍晚,快到吃完饭的时候了。   正在此时,却见管家提了一个竹篓过来,向夫妻俩行过礼后,对裴秀珠道,“王妃,今日清理湖底淤泥,小抓到些不错的湖鲜。”   “是吗?”   裴秀珠忙伸头看去,只见篓子里有一只大甲鱼,两条肥鲈鱼,俱还在活蹦乱跳,十分新鲜。   有好吃的了!   她忙吩咐道,“杀好给我送来。”   管家硬是,忙拎到膳房叫厨子处理。   等收拾好,又给她送到了后院。   裴秀珠早已经准备好了各种配菜佐料,立时开干。   肥鲈鱼剔肉片成鱼片,下胡椒粉淀粉料酒等腌制,鱼头鱼骨剁块,锅中热油,呛酱葱姜蒜,将辣豆瓣酱煸出红油,下鱼骨鱼头爆炒,而后倒水熬汤。等汤汁香浓,便捞出鱼骨鱼头,下豆芽,豆皮稍稍沸腾一会儿,捞出铺在碗底,再用滚烫烫熟鱼片,连汤倒在碗中,最后撒辣椒段花椒粒,浇上两勺热油,只听刺啦两声,麻辣的香味顿时飘满了小厨房。   再取一块猪后臀肉,先入锅炖煮,待到筷子能插入肉中,便捞出,晾凉切薄片。入锅煸出肥油,再下豆瓣酱,甜面酱,豆豉,与蒜苗,翻炒至蒜苗断生,肉片呈现灯窝卷,便可以出锅了。   这两道都是辣菜,为了照顾不能吃辣小闺女,她还准备了只新鲜光鸡。   几颗黄栀子熬成水,与盐,葱姜一起涂抹鸡身,进行上色及腌制,这一步中午就已经做好,此时只需找一张荷叶将鸡包住,再在砂锅里炒热粗盐,将鸡埋进去,盖上锅盖,以小火慢焗。   只需两刻钟,再揭开锅盖,打开荷叶,一只嫩黄诱人的盐焗鸡便呈现在了眼前。   趁热将鸡撕好,摆入盘中,满屋子都是鸡肉鲜香的气味,任谁见了都要流口水。   她又醋溜了个土豆丝,接下来,便要准备今晚的大菜——红烧甲鱼。   此时,调料已经备好,甲鱼也由樱桃剁好了,她只需热锅倒油,炒制就好。   哪知才将那生甲鱼端起来,却忽然泛起了恶心。   她忙将甲鱼搁下,跑到一旁平复。   丫鬟们赶紧围了上来,关问道,“主子怎么了?”   裴秀珠摇了摇手,“有点犯恶心。”   说来也真是奇怪,眼看怀孕到现在近两个月了,她无论起床做饭还是吃饭睡觉,一直都好好地,怎的今日竟忽然恶心起来了?   樱桃道,“莫不是那甲鱼腥味重?主子还是别碰了,叫奴婢来做吧。”   裴秀珠本想说不用,但一碰那甲鱼就觉得恶心,只好应了,叫樱桃去做,自己在旁指导。   没过多久,热腾腾油亮亮的甲鱼便出炉了。   如此,一桌大菜完工,可以吃饭了。   萧景曜与小云儿父女俩早已在桌前等着,裴秀珠方才的不适过去,此时也恢复了正常,一家三口便开始用饭。   裴秀珠先给小闺女夹了根盐焗鸡腿。   小人儿小手抓住,直接上嘴啃,吃的小嘴油乎乎,小腮帮子鼓鼓的,十分认真专注。   当爹的看的眼馋,也跟着夹了一块盐焗鸡来尝。   唔,入口是鸡肉独有的鲜香,   黄栀子是天然的热色剂,无毒无害,十分健康,经过它的上色,鸡的外皮已经呈现出均匀而诱人的嫩黄色,而经过粗盐的焗烤,鸡肉熟的刚刚好,多一分嫌老,少一分不熟。   咸香味已经渗透进肉的纹理中。那嫩黄的鸡皮焦香中透着微微的碾压之感,乃是脂肪与胶原融化而来,内里的鸡肉鲜嫩多汁,没有半分调料的味道,全是鸡肉本身的鲜香味。   萧景曜忍不住颔首,“这鸡非常好吃。”   裴秀珠点了点头,“吃的就是原汁原味,王爷再试试水煮鱼。”   萧景曜道好,便从那盆红亮的汤中夹起鱼片来试。   唔,鱼片嫩滑至极,周身浸满了麻辣的味道,瞬间便霸道的侵占了人的味觉,叫人吃了一块还想再吃,直觉过瘾!   而其下的豆芽与豆皮亦是十分出彩,除了本身爽脆与绵软的口感,亦沾满了麻辣的鱼香,十分下饭。   吃完水煮鱼,麻辣的味觉已经全然打开,再接着尝回锅肉便是最好不过了。   经过水煮又煸炒的猪肉肥油已经尽数煸出,留下的都是猪肉独有的醇香,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麻辣咸香间还带着意思面酱独有的鲜甜,味道瞬间丰富而有层次起来,蒜苗正好解了油腻,吃上一口,别提多下饭了!   萧景曜颔首道,“这个菜与米饭十分搭配。”   裴秀珠点头,“没错,这个可是最适合下饭的。”   说着又道,“王爷尝尝甲鱼,妾身看着很是肥嫩新鲜,不过不是妾身做的,妾身方才有些不舒服,是樱桃做的,应该也不错。”   甲鱼乃是大寒之物,孕妇不能吃,所以裴秀珠一开始便是打算做给萧景曜吃的。   却没成想不光不能吃,竟然碰也碰不得。   萧景曜闻言有些意外,“方才不舒服了?”   裴秀珠无奈颔首,“一碰这甲鱼就想呕,也不知怎么回事。”   萧景曜摸了摸她的小腹,淡笑道,“兴许是小家伙知道你吃不成,所以连碰都不叫你碰。”   裴秀珠忍不住笑起来,“果真如此,他可真是个人精了,这么点就知道避害。”   这当时是玩笑话。   不过仔细想想,从怀孕到现在,她只呕过为数不多的几次。   上回还是她要吃螃蟹与鹅肝冻的时候。   孕妇忌生冷寒凉,每回碰见,肚子里的小家伙都帮她避开了呢!   真是神奇。 第64章 铁锅炖大鹅,锅包肉,该……   眼看着,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重阳过后,京城便渐渐入了深秋。   虽说此时离入冬还有些日子, 但魏王府却早早生起了地龙。   不为别的, 只因府中又为病弱的魏王,而天一冷, 身子弱的人通常容易扛不住。   这不,尽管如此, 萧景明的身体还是一日差过一日, 常常一咳嗽就是半天, 见血已是常事。   为了照顾他, 皇后专门安排了御医驻在府中,然越是如此, 眼看其越发不见好转,皇后心间便愈发着急。   唯一的好消息是,此前派去南越的人终于有了音信, 她苦苦找寻的神医找到了。   皇后十分高兴,命其立时进京。翘首盼了二十余天, 终于将人盼到了京城。   第一时间, 神医便入了魏王府为萧景明瞧病。皇后也再一次出宫到了魏王府, 亲眼在旁看着。   说起来, 这位神医生性散漫, 当了一辈子山野游医, 最喜欢自由, 今次几乎算是被绑来京城的。   神医自然也不太爽,偏生性子又直一些,给萧景明诊断一番后, 竟口吐直言道,“恕在下平庸,殿下,体内余毒过剩,气血攻心已久,目前也无甚好办法,若能平心静气,好好休养,或许日子还能长些,否则,只怕……”   皇后一愣,道,“只怕什么?”   南越神医摇了摇头,“只怕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不如还是早早另做打算吧。”   “什么?”   皇后狠狠一顿。   “混账!”   萧景明已经气得骂了起来,“母后休要被这等江湖骗子蒙蔽,这就是招摇撞骗混吃混喝的,还不快叫人拿下,乱棍打……”   一个“死”字还未说出来,他又咳嗽起来,一下喷出好大一口血。   那神医忙道,“瞧瞧,这就是严重的气血攻心,再吐下去,可就真没几天了……”   萧景明目眦尽裂,边咳血,边咬牙道,“杀了他……”   眼看小厮们便要上前动手了,裴秀锦忙朝自己的丫鬟秋容使了个眼色,叫其先将这大夫请出去,好歹送出了府,救了条性命。   否则看萧景明的怒气,真要杀了此人也说不定。   而房中,萧景明的咳嗽却一直没能停下,下人们又是拍背,又是递帕子,或是出门去请御医,已经乱做一团。   皇后铁青着脸出了房中,裴秀锦忙跟上去相送。   临到上车时,皇后只道,“照顾好瑞儿。”   裴秀锦应是。   皇后便登上马车,走了。   ~~   肃王府。   眼看着一日一日,九月过完,入了十月,裴秀珠的身孕已经满了三个月了。   她的小腹终于渐渐隆起,有了点孕相。   小云儿也快要满两周岁,不仅能说完整的话,跑跑跳跳也更加灵敏,小脑袋也越来越聪明了,经常对着娘亲的小腹叫宝宝,还时不时与里面的小家伙聊天,认真的小模样逗得人忍俊不禁。   说起来,这二胎似乎比头胎机灵些,才四个月,就已经有了胎动。   尤其每当小云儿说话时,肚子里的小家伙也会跟着吐个泡泡,像是在回应姐姐一般,叫人心间一片温暖。   这日,城郊庄子里送了些自家养的鸡鸭鹅来。   送来时还是活的,大鹅嘎嘎的叫声响彻整个府中,小云儿正跟红豆几个在府中散步,听见了声音,好奇的跑去看。   小人儿的小腿儿迈的别提多快,竟险些叫红豆几个追不上了,跑得颇为气喘吁吁。   说来,小人儿还是头一次见鹅,待到了地方,只见那大鹅雪白,还嗷嗷叫声响亮,便高兴的要上前去同大鹅玩儿。   哪知那大鹅竟十分凶狠,眼看小人儿高兴跑来,竟扇着翅膀要来啄她。若不是红豆几个赶忙上前护着,其他众人也赶紧把鹅给拦住,只怕小家伙就要被大鹅啄到了。   生平没受过什么惊吓的小人儿第一次受到了暴击,被大鹅吓了一大跳,登时嚎啕大哭,一路被人抱回了房中。   彼时裴秀珠正在查看府中账目,忽然听见一阵小娃儿嘹亮的哭声,紧接着,就见小闺女一脸泪花跑到了自己身边。   “娘,鹅好凶,咬人,呜呜呜……”   裴秀珠听得一头雾水,正要问问,却见红豆几个齐刷刷跪了下来,向她请罪道,“方才庄子里送了些鸡鸭鹅,小郡主好奇上前,奴婢们没能看好,险些叫鹅伤着郡主。”   裴秀珠恍然,忙笑着对小闺女道,“现在知道鹅凶了吧,下回云儿还要不要凑上去了?”   小人儿委屈的厉害,哭着摇头道,“不要……”   裴秀珠将小人儿抱到怀中,擦干净泪,又道,“不过,娘听说鹅也是很好吃的,既然这只鹅胆敢冲撞我们,我们就把它炖了吃,好不好?”   咦,还可以吃?   小人儿立时止住哭声,点头道,“好,吃它!”   丫鬟们,“……”   辛苦她们方才哄了一路都没将小人儿哄好,怎的就没想起这招呢!   学到了!   ~~   既然跟闺女说好,裴秀珠便叫人传了话下去。   于是,待膳房将那只“肇事”大鹅处理干净,就给她送了过来。   裴秀珠便领着樱桃荔枝去了小厨房,给闺女“报仇”。   先将肥鹅剁成大块,分几次泡净血水,再以凉水下锅去除血沫。   而后捞出,另准备大锅热油呛香料头,将鹅肉下入,旺火煸炒出水分,等到鹅块表面微黄时,油脂被煸出,便下入黄酱,豆酱,料酒等调味,再添水,盖上锅盖炖煮。   这时候,再将提前发好的面揉好擀开,撒葱花,盐,抹油,做成花卷。再将锅盖掀开,下入土豆块,再在锅中放一个篦子,将花卷上面摆上,盖上锅盖,继续炖一刻钟。   柴火烧的旺,锅内鹅肉香。   时间一到,掀开锅盖,白胖松软的花卷一下进入了眼帘。   小云儿一直跟在娘的身旁观看,此时忍不住“哇”了一声。   这花卷,看上去真好吃呀!   裴秀珠知道闺女馋了,笑道,“等等啊,现在很烫。”   语罢便先将花卷小心取了出来。   紧接着,锅中油亮酱香的鹅块与土豆也露出了真容。   小人儿又“哇”了一声.   小脸蛋被灶台的热气熏得红扑扑,一双大眼睛黑又亮。   裴秀珠将锅内的鹅肉与土豆块最后翻炒一下,见汤汁已经收的差不多,便叫樱桃拿了大盆舀出。   萧景曜还未来,她便又做了一个菜。   将猪里脊肉切片腌制,挂上水淀粉糊入锅油炸,复炸两次,肉块已是酥脆金黄,这时候用番茄酱,盐,醋,酱油等调一个酱汁,烧至冒泡浓稠,下炸好的肉片翻炒。   等到每一片肉都均匀挂上酸甜酱汁,就可以装盘了。   铁锅炖大鹅,锅包肉,再加上现蒸的葱油花卷,今晚的大餐便大功告成了。   小厨房外响起脚步声,小云儿伸头看去,一眼看见了父王,立时高兴冲了出去。   “爹,鹅好香,卷卷也香。”   小人儿高兴的蹦蹦跳。   萧景曜早已闻了一路的香味,此时听闺女这样一说,立时更加期待起来,赶忙抱起小人儿进了屋。   饭桌上摆了诺大的一只盆,盆中是浓香诱人的鹅肉与土豆块,一旁的碟子里,则堆满了白胖的花卷,一旁则是金黄大片的锅包肉。   这观感,别提多诱人了。   锅包肉要趁热吃,一家三口先一人尝了一块。   唔,表皮酥脆可口,内里的肉片细嫩多汁,与酸甜酱汁混在一起,实在美妙至极。   小云儿最喜欢这种口味,吃的摇头晃脑,还拿了一块送到裴秀珠的肚子前,道,“宝宝,吃肉肉。”   裴秀珠忍俊不禁,“宝宝在肚子里怎么吃啊?娘吃了他就能吃到了。”   这样吗?   小人儿想了想,便给娘舀了一块,还亲自喂到了娘的口中。   又问,“好吃吗?”   裴秀珠点头,“云儿喂的格外好吃。”   小人儿得意洋洋。   此时,盆中的鹅肉还在散发着热烈的浓香,小人儿一直惦记着,待吃完锅包肉,便伸手道,“吃鹅。”   裴秀珠道好,便给小家伙夹了根鹅腿,又掰了块花卷,塞进小手中。   小家伙便吃了起来,一口肉一口花卷。   唔,鹅肉丰腴细嫩,一点也不塞牙,别提多香了!   萧景曜也赶忙来尝,第一口,直觉鹅肉香浓软烂,酱香的味道已经渗入每一丝肉中,吃起来十分过瘾。   又尝了尝土豆,唔,土豆粉糯绵软,吸足了鹅肉的汤汁,简直是最佳搭档。   这时候,再学着闺女的模样啃一口花卷,口中顿时满是蓬松暄软热气腾腾的麦香,与荤香十足的鹅肉搭配在一起,这满足感,简直无敌了。   而挪眼去看裴秀珠,只见她正掰了块花卷,蘸了蘸汤汁,而后一下塞进了口中。   “嗯!好吃!”   一脸的满足。   萧景曜由衷佩服,“还是你会吃。”   裴秀珠得意看他,“这还用说?”   若论起吃,她不是行家,谁还是行家?   只不过,话音才落,却见高和在外求见。   萧景曜颔首,允人进到房中。   高和入内,向一家人先行过礼,而后,却在萧景曜耳边低语几句。   萧景曜顿了顿,便与母女俩道,“本王去趟前院,你们慢慢吃。”   便起身出去了。   小云儿不明所以,问娘,“爹吃饱了吗?”   裴秀珠也正好奇,只能道,“爹有些事,我们慢慢吃,等着爹。”   小人儿乖乖道好,继续吃起饭来。   ~~   过了两日,乃是先帝冥诞。   皇家众人已于前日赴皇陵祭拜,今日一早,众人再度齐聚宫中,于宫中奉先殿祭拜先帝。   此乃大事,皇室子弟皆虚列位出席,就连病弱中的萧景明也不例外。   而,依照千百年来的规矩,女子们是不能参与祭祀的,所以裴秀珠与姐姐,宫中嫔妃及各府王妃们一道,带着小娃儿在皇后宫中等待。   祭祀礼非一般节庆,众人身穿吉服,不能言笑,气氛有些凝重。   小娃儿们也事先被大人们叮嘱过,皆都乖乖随大人们立着。   皇后在众人之前,神色更是非同一般的凝重。   只是,时不时看一下窗外日头,似乎在等待什么一般。   裴秀珠看在眼中,忽然捂着肚子嘶了一声。   众人闻声看来。   皇后问道,“肃王妃这是怎么了?”   裴秀珠凝眉道,“启禀母后,臣媳肚子忽然有些不适。”   看上去确实不太舒服的样子。   姐姐裴秀锦在旁关问道,“可是今日站的久了?不如先去一旁歇歇吧。”   裴秀珠看了看皇后,似乎还有所顾虑。   裴秀锦便向皇后道,“母后,肃王妃如今身子重,今日站了这么久,疲累在所难免,请恩准她去一旁稍歇一下吧。”   此时众目睽睽,皇后若不允,只怕说不过去,只好颔首道,“去吧。”   顿了顿,又补充道,“如若还不成,可叫御医来看看。”   裴秀珠忙道,“谢母后关怀。”   语罢,又看向裴秀锦道,“姐姐可否送我过去?”   说实话,她来皇后宫中次数不多,只怕走错地方呢。   裴秀锦便又看了看皇后。   皇后不好反驳,只扬了扬手,“去吧,好生照顾你妹妹。”   左右这中宫都是她的地盘,她若不允,没人能飞得出去。   裴秀锦便应了声是,便陪着妹妹去了一旁的偏殿。   小云儿与瑞儿也跟着各自的娘一起去了。   皇后又抬眼看了看外头的日头,心道差不多了。   果然,就在裴家姐妹俩才到偏殿之时,却听不远处的殿外,传来了一声巨响。   没过多久,便有一小太监匆忙进到中宫,向皇后禀报,“启禀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方才奉先殿祭祀时,香炉忽然炸了!” 第65章 韭菜盒子,死的是谁   什么, 香炉忽然炸了?   闻此言,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然此时的皇后,却是心间一定。   不错, 今日这场爆炸, 其实是她有意安排的。   祭拜先帝乃是大事,每年皇帝都将亲自上阵, 今年也不例外。   而因着魏王萧景明如今还坐在轮椅上,便该由萧景曜替他, 与皇帝一道上前。   那香炉里事先埋了机关与硝石散, 只要将香插入, 便会立时发生爆炸。   不需太强, 只要将皇帝与他心爱的女人所生的儿子一起送上天就好。   皇后压了压心头寒意,忙做出紧张的模样, 问道,“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现在陛下如何?可有伤者?”   小太监急道,“陛下方才险些被伤到, 幸有肃王及时护驾,但是, 殿中紧跟着起了火……”   皇后一顿闻言。   什么?   皇帝没事, 竟被肃王救了?   心间忽然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她忙道, “那魏王如何?”   小太监已经快哭了, “殿中失火, 魏王殿下暂时没能出来……”   “什么?”   皇后眼前一片眩晕, 竟险些倒地,勉强撑了撑后,立时冲出了殿外。   其余众人忙也要跟出去, 哪知殿门却忽然被关住了。   中宫掌事宫女婉书道,“外头天寒地冻,又有危险,还是请各位贵人们暂且留在中宫吧。”   “混账!”   贤妃立时骂道,“奉先殿出事,陛下皇子们都在那里,我们留在这里像什么样子?快把门打开1”   婉书咳了咳,仍是道,“此乃皇后娘娘旨意。”   贤妃冷笑,“莫非皇后娘娘是想软禁我们?”   这话一出,众人都跟着质疑起来。   “是啊?奉先殿爆炸起火,如此大事,为何却要将我们关在这里?皇后娘娘到底是要做什么?”   婉书微微顿了顿,已是竟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   ——毕竟照原计划,此时出事的该是皇帝与肃王等人,如此,她们将殿中众人控制住,以此挟持剩余的那些皇子,从而推举魏王上位。   然此时,皇帝与肃王没事,反倒是魏王被困在火中……   正当婉书犹疑之际,却听嘭的一声,殿门直接被撞开了。   高和领着一帮羽林卫涌入了殿中,道,“发生了何事?”   贤妃知道这不是皇后的人,立时道,“皇后想软禁我们,我们要去见陛下!”   高和立时道,“陛下安好,谁敢软禁诸位贵人?”   “正是她!”   众人齐齐指向婉书。   婉书见不对,忙道,“诸位娘娘言重,奴婢只是担心外头严寒,冻坏了诸位……”   高和却没空与她废话,直接命羽林卫将其拿下。   危机解除,贤妃等人赶忙往奉先殿涌去。   高和又来到侧殿,将裴秀珠姐妹俩请了出来。   见到了自己人,裴秀珠终于放了心,忙问道,“王爷如何?”   高和道,“王爷方才为了救陛下,背后受了伤,所幸并不严重。”   什么,萧景曜还是受了伤?   裴秀珠一惊,忙急着要去,裴秀锦叮嘱道,“小心。”   语罢亲手扶着妹妹,又带上云儿与瑞儿两个小家伙,也一起出去了。   ~~   众人来到奉先殿,还未走近,先瞧见了大火。   方才参与祭祀的众人都已经出来了,皇帝正坐在临时搬来的椅子上,扶额歇息,萧景曜及一众皇子郡王等立在一旁。   大约经历了爆炸与起火的关系,身上面上都染了些黑烟,身形都不免有些狼狈。   果然独独不见萧景明的身影。   裴秀珠一眼看见了萧景曜背后的血迹,忙奔上前去。   小云儿也看见了爹爹的血,瞪大了眼睛一脸害怕的样子,叫道,“爹,流血了!”   裴秀珠也忙问道,“王爷怎么样?”   萧景曜道,“估摸是些皮外伤,没事。”   话音才落,耳边传来一阵凄厉的呼唤,“明儿……”   不是别人,正是皇后。   皇后立于烈火之前,徒劳的呼喊着。   尽管宫人们奋力扑救,但火焰仍在疯狂舔舐,叫殿顶冒出滚滚浓烟。   裴秀锦拉着瑞儿的手,也正望着那熊熊烈火。   火焰滚滚,叫瑞儿禁不住有些畏惧,抬起头来,却见娘的眼中并没有悲伤,小家伙的心里也不由安定了下来。   忽听有人大喊道,“找到魏王殿下了!”   众人忙看去,见有一侍卫背着一句身躯从殿中冲了出来。   待将其放下,众人看了清楚,果然正是萧景明。   只是其已经闭着眼,似是已经昏迷。   “明儿!”   皇后急忙冲到跟前。   待唤了几声,见对方没有反应,又赶紧唤道,“御医,御医!”   御医此时才替皇帝检查完身体,闻声赶紧过来,又是给萧景明扎针,又是掐其人中,抢救了半天,却也不见其转醒,只是吊着微弱的一口气,暂时还没死。   御医无法,只能跪地道,“请皇后娘娘恕微臣无用,魏王殿下原本身体就弱,现下又吸入了太多浓烟,恐怕……恐怕不成了!”   众人一顿。   与其说是惊讶,其实也早在预料之中了。   唯独皇后怒吼道,“为何会这样!为何!”   ——按照原本的安排,殿中该有人手保护她的儿子,就在皇帝与萧景曜上香之时,她的儿子应该会第一个逃出殿外的!   为什么会如此?   旁人不知她的所想,四皇子萧景瑜还与她解释道,“就在方才父皇与二哥进香之时,香炉忽然爆炸了,那火焰窜的高,一下就将殿中帐幔引燃,当时殿中满是浓烟,儿臣等根本看不清大哥在哪里……”   萧景曜却沉声道,“最要紧的是香炉为何会爆炸,此事绝非一般。”   话音落下,贤妃也赶紧道,“启禀陛下,刚才中宫的人还拦着我们不叫我们出来,似乎要软禁我们一般。”   皇帝已经看向皇后,咬牙道,“命三司严查,与此事有牵连者一个都不能放过。”   话音落下,众人立时应是。   唯有皇后浑然未觉一般,只抱着萧景明嚎哭。   ~~   经此一事,祭祀算是彻底泡了汤。   宫中需要善后,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也需离开。   萧景曜叫御医简单包扎了下伤口,先送妻儿回府。   周遭没了闲杂人等,马车上,萧景曜赶忙问裴秀珠,“方才你们如何?可有受伤?”   裴秀珠说没有,“幸亏方才妾身拿被子蒙上了肚子,二宝没什么,云儿也还好。”   语罢又问他,“王爷的伤如何?真的没有大碍吗?”   萧景曜颔首,“真的没什么。”   ——所幸前日他得到消息,说有人偷运硝石与硫磺入宫,察觉到了不对。   否则,今日只怕真要皇后与萧景明得逞了。   但,皇后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料想不会轻易就此收场。   他叮嘱裴秀珠,“这几日你与云儿留在府中,轻易不要出门。”   裴秀珠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忙道,“如若魏王死了,妾身的姐姐跟瑞儿……”   萧景曜道,“本王会尽力。”   ~~   果然一如御医所料,不过半日,魏王府便往外送了消息,萧景明咽气了。   众人早已有预料,倒也没有太意外。   魏王府也开始举办丧事。   裴秀珠有孕在身,有理由不必去出席丧礼,但萧景曜必须去。   他换了衣裳,又安顿好府中,便出了门。   魏王英年早逝,依照规矩,需停灵七日,而后下葬。   这期间,萧景曜一直在魏王府守着。   如此一来,小云儿也好几日没见着爹了。   小家伙虽小,却也隐约明白大人们有事,每日跟着娘亲及丫鬟们在府中待着,不哭不闹,别提多乖了。   只是,这日吃饭之事,小人儿忽然问起,“爹去哪里了?哥哥与姨母呢?”   裴秀珠只能答,“哥哥家中有事,爹去帮他们了,等忙完就回来。”   语罢,又夹了一跟鸡腿到小人儿碗中,哄道,“云儿好好吃饭,等爹回来,就能看见云儿又长大了一些,好吗?”   小人儿乖乖点头,“好。”   语罢拿起鸡腿来啃。   吃了一阵,又问,“爹吃饭饭没?”   裴秀珠也忧愁,“是啊,不知爹这几日吃的如何?”   已经两三天没吃到自己做的饭了,他该瘦了吧?   还有姐姐与瑞儿。   虽说今次萧景明这个渣男死的大快人心,但接下来还有许多事,需要姐姐自己面对,以及皇后……   现如今三司还未查到皇后头上,真不知皇后这几天还会不会在做什么妖。   她正想着,却听小丫头道,“爹肚肚饿,娘做饭饭。”   意思是,叫她给萧景曜做些饭。   裴秀珠眼睛一亮。   对啊,她虽去不了魏王府,但可以做饭叫人给萧景曜送去。   这是大事,她立时应好,等吃完了饭就去厨房忙活起来。   肃王府与魏王府有些距离,做什么吃的,能保证送去时还好吃呢?   且魏王府丧礼期间,还不能食荤,只能吃素。   那就韭菜盒子吧。   将韭菜洗净切碎,几个鸡蛋也炒好切碎,两者混合在一起,再加上些虾皮提鲜,热水和面,擀成柔软的饼皮,将馅料包裹其中,捏成月牙形,边缘捏上花,便可以上锅烙了。   待到盒子正反面都烙至金黄,便起锅装入食盒,叫高锐骑快马送去了魏王府。   ~~   魏王府。   萧景曜彼时正在歇息,忽然闻见一阵鲜香,紧接着,就见高锐提着食盒入到了视线之中。   “王爷,这是王妃给您的。”   说实话,虽然萧景明死有余辜,但在这阴沉沉的地方待久了,叫人心情也难免压抑,加之萧景曜心间有事,这几日根本没什么胃口。   但就在看见自家食盒,闻见其中隐约传出的香味之时,他忽然有了食欲。   心间也充满了温暖。   此时不在棺椁旁,他倒也可以尝一尝。   只是,才将食盒打开,还未等他将里头金黄温热的韭菜盒子拿起,却见忽然有人来到他面前,道,“启禀殿下,陛下龙体忽然抱恙,召您即刻进宫。” 第66章 葱肉饺子,尘埃落定……   什么, 陛下龙体抱恙?   在这样的时刻,听见这样的消息,萧景曜的第一反应是, 会不会有诈?   但, 此时前来报信的是司礼监总管路康,此人为皇帝亲信。   照理来说不会骗他。   且历经祭祀那日的爆炸及萧景明的死之后, 父皇的身体确实有些不适……   萧景曜便暂且将韭菜盒子放下,与身边人交代了几句, 先去了宫中。   这几日天气忽然又冷了许多, 夜色之中, 寒风若刀子一般割人的脸, 街上已经几乎没有行人。   等萧景曜到达宫中,只见御医齐聚乾明宫寝殿, 而他的父皇正昏倒在龙床上,嘴边依稀有些血迹。   他心间一紧,忙问, “陛下这是怎么了?”   大太监春江在旁哭道,“陛下今日一直不太舒服, 直到方才突然吐了血, 就直接晕倒了……”   萧景曜眉间紧凝, 又看向御医, “可查出陛下病因了?”   院判亲自与他答话, “启禀殿下, 陛下这似乎是中毒之兆……”   “中毒?”   萧景曜心间一顿。   正在此时, 却见一人匆匆入了殿中,一身灰白的道士袍,却是那位清净道人。   清净道人朝他简单行了个礼, 随后主动替皇帝探起了脉。   须臾,又从袖中取出一只木匣子,从内拿出几根银针,扎在了皇帝头上的几个穴位上。   众人吓了一跳,却不敢轻举妄动,好在未过多久,皇帝竟真的缓缓醒了过来。   只是仍是脸色灰败,十分没有精神。   萧景曜松了口气,忙问清净道人,“敢问道长,可知陛下为何会如此?”   清净道人道,“此乃丹砂中毒之症,陛下大约从前服用过不少来路不明的丹药。”   话音才落,春江忙点头道,“是,是的。几年前,陛下曾服用过不少丹药,都是那位冲虚道长给的。”   冲虚……   萧景曜暗自捏了捏圈,忙问清净道人,“现在可有办法医治?”   清净道人叹道,“如今看来,那丹砂之毒已入陛下经脉,解毒并非一朝一夕之事,眼下只能先静养了。”   萧景曜忙躬身与皇帝道,“冲虚蛊惑陛下服用丹药,又大肆在国内四处修建道观,祸国殃民,请父皇下旨,立即捉拿那妖道。”   历经这么多事,皇帝也算回过味来了,此时缓缓颔了颔首。   只是正要张口说话,却见司礼监总管路康匆忙来到殿中。   路康一脸急色,待来到御榻前,立时禀报道,“启禀陛下,肃王殿下,方才皇后派人进驻魏王府,将大门全部关上,禁止任何人出入!”   什么?   众人一顿,魏王萧景明都还没下葬呢,皇后封锁魏王府做什么?   皇帝也开口道,“她要干什么?”   萧景曜却已经意识到,自己今日只怕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果然,紧接着,便见羽林卫统领曾齐又急匆匆入殿禀报,“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命禁卫军封锁宫门,并对外散步称,肃王殿下派清净道长危害陛下安危,要来捉拿殿下与道长。”   什么?   众人又是一惊。   皇后这恐怕是要……造反啊!   皇帝怒道了一句,“毒妇……”   话未说完,却又喷出了一口血。   清净道人忙道,“陛下现在万不可动怒,否则一旦气血攻心,恐会同当初魏王殿下一样。”   萧景曜也安慰道,“父皇先不要着急,儿臣这就出去处置。”   幸亏早已有所预料,皇后能调动的大约只有禁卫军,京郊大营仍在掌控之中。   如今他只消出得宫去,皇后就得不了逞。   只是,能否出宫,也将是场硬仗。   皇帝闻言颔了颔首,却又道,“你单枪匹马,如何冲?”   萧景曜看了看羽林卫统领曾齐,道,“三百羽林卫,亦可以拼上一拼。”   皇帝却摇了摇头。   而后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递到了他的手中。   萧景曜低头看去,见是一枚虎符。   就凭这枚虎符,足可以调动八万兵马。   皇帝又道,“皇极殿龙椅下有机关,可直通宫外黑龙潭。出去以后,人马但凭你调动,乱臣贼子,就地正法。”   人马单凭他调动……   只这一句,殿中众人便都已经明白,皇帝对肃王已是全然信任了。   而,萧景曜立时应是,道,“请父皇保重,儿臣一定竭尽全力。”   便立时出了殿门。   ~~   夜已深沉,寒风瑟瑟,魏王府内却是一片混乱。   萧景明乃是皇长子,丧礼期间,除过他的家眷,其皇室内兄弟们也应在此守灵。   但因着天寒,那些个皇子郡王们扛不住,入夜便各回各家了,因此府中除过下人们,便只是他留下的一群妇孺。   眼看着,不过瞬息之间,手持兵械的禁卫军便将府里府外围的水泄不通,众人顿时又惊又怕,那几个胆子小的已经哭了出来。   只有裴秀锦怒斥道,“为何要关府门,魏王殿下尸骨未寒,你们手持兵器前来,这是要干什么?”   禁卫军头子只冷冽道,“请王妃息怒,属下等也是照皇后娘娘的吩咐行事。”   说着,又伸手招了两人上前,道,“奉皇后娘娘之命,请世子入宫。”   语罢,竟要来抓瑞儿。   裴秀锦忙伸手将瑞儿护住,厉声道,“我要听陛下的旨意,没有陛下发话,世子绝不离府。”   那头子却冷笑一声,道,“陛下被肃王陷害,恐怕没办法向王妃传达旨意了!”   什么?皇帝被肃王陷害?   裴秀锦一怔,已经意识到不对。   短暂思考一下,她忙换了语气道,“既如此,外头天冷,容我给世子加件衣。”   那头子却不允,只道,“宫中什么都有,王妃不必担心,事关重大,还是请世子赶紧上路吧!”   说着不管不顾,便要上前抢人。   裴秀锦大喊,“来人!”   登时便见寒青领着十余名侍卫到了面前。   裴秀锦吩咐道,“带世子离开。”   寒青应是,双方立时拼杀起来。   ~~   自打萧景曜去了魏王府,裴秀珠每日带着女儿早早入睡。   母女俩相互依偎,加上肚子里那个,也算温馨。   今夜,她同样早早睡了,但没过多久,却在噩梦中惊醒。   梦中,萧景曜不见了踪影,姐姐拥着瑞儿在冰天雪地里无助嚎哭,爹娘也被人关着,叫她一下睁了眼,一颗心噗通噗通跳的的激烈。   平复了一会儿,耳边又隐约传来嘈乱声,似是远远的有大批人马在走动。   她忙披衣下床,唤了红豆,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红豆也是才刚得了消息,着急道,“听说皇后宫变逼宫,还派人将魏王府包围住了。”   “什么?”   裴秀珠顿时一惊,忙问,“那王爷怎么样?我姐姐跟瑞儿呢?”   红豆正要摇头,却听外头有人道,“邹延求见王妃。”   裴秀珠忙点头,“快请进来。”   邹延应是,便入了房中,与她禀报道,“启禀王妃,今夜皇后宫变,王爷奉命平叛,方才派人送了消息过来,请您与小郡主务必安心在府中等候。”   裴秀珠仍然着急道,“那魏王妃与世子如何?皇后为何要包围魏王府?”   邹延道,“魏王一死,皇后唯一的指望便是皇长孙,此番是打算挟持皇长孙篡位。”   “什么?”   裴秀珠心间狠狠一惊。   从前真是低估了皇后,竟然有如此大的野心。   若叫她成了,不止瑞儿会变成傀儡,姐姐也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急道,“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护我姐姐及瑞儿周全!”   邹延连连点头,“请王妃放心,这些,王爷早已有所准备,眼下要紧的事,您一定要保重自己与小郡主。”   裴秀珠点了点头,心间却仍是挂念。   腹中的小家伙动了几下,不知是不是也在担心。   她也知忧思对孩子不好,只好先回了寝室,躺回了床上。   胖乎乎的小闺女不知愁,仍在香香的睡着,梦里翻了个身,伸手来抱她。   裴秀珠在小人儿脸上轻轻亲了一口,又在心间默默祈祷,请上天一定保佑姐姐与瑞儿平安。   ~~   东方渐露出鱼肚白之时,寒青等人已经护着瑞儿来到城外。   才四岁的小家伙,生平头一次经历近在眼前的厮杀,一路都在默默流泪,却懂事的没有哭出声。   待到寒青将他从马上抱下,他一个没忍住,啜泣出了声。   寒青道,“世子一向懂事,今夜也知道情况有多危险,若是让人听见你的哭声,只怕会招来更多的人。”   瑞儿一下憋住,只小声道,“我娘怎么办?皇祖母会不会杀了我娘?”   方才娘只顾着叫寒青带他走,她自己至今还留在那个可怕的地方。   寒青道,“这个地方很安全,世子好好自此等着,待会儿,会有肃王府的人来接您,属下这就去救王妃。”   瑞儿知道寒青的厉害,忙点头。   眼看寒青又上了马,小家伙又急忙补充道,“请师傅一定要保护好我娘。”   寒青颔了颔首,便驾马而去了。   她是这世上对他最为要紧的人,他今次就算拼死,也要护她平安。   ~~   经历过一夜的厮杀,待到阳光再次普照大地之时,京城已经恢复了平静。   小云儿睡足一觉,惊喜的发现,瑞儿哥哥来了她家。   小人儿高兴的去拉哥哥的手,连声唤道,“哥哥,哥哥跟云儿玩。”   只可惜,哥哥一脸愁容,眼睛里还满是泪花,却硬是咬着嘴唇,没叫泪流下来。   小人儿奇怪的问娘,“哥哥怎么了?饿了吗?”   裴秀珠道,“哥哥是在想姨母。”   语罢心疼的将外甥抱进怀中,道,“瑞儿乖,你娘一定会平安来找你的。”   她也很担心。   萧景曜凌晨时攻入了宫中,及至天亮,已经解决了叛党,听闻皇后也已经自缢身亡了,魏王府那边的叛军也投了降,却并未找到姐姐。   希望姐姐是被人救走了,一定是平安的。   姨母长得很像母亲,可是在姨母怀中,瑞儿却更想自己的娘了,一时间忍不住眼泪汹涌,哭的更厉害了。   正在这时,却听一声,“瑞儿!”   是娘的声音!   小人儿赶忙抬头看去,果然见到了自己的娘亲,就气喘吁吁的立在不远处,似是刚刚赶路而来。   “娘!”   小家伙一下扑到娘亲怀里,一时再也忍不住,呜呜哭了出来。   裴秀锦亦是泪流满面,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儿子拥在怀中。   历经这么久的煎熬,这一刻,终于都值得了!   裴秀珠也忍不住流了泪,余光瞥向一旁,却见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不由吓了一跳,忙问道,“这是谁?”   裴秀锦回了神,忙与妹妹介绍,“这是我的人,今日多亏了他,我们母子才能平安。他方才为了救我中了箭,麻烦你叫人给他医治一下。”   原来是自己人,裴秀珠松了口气,忙吩咐红豆,“快领着去找御医,务必好好医治。”   红豆应是,忙领着寒青下去了。   姐妹两人这下都放了心,裴秀珠忙道,“外头冷,姐姐快与瑞儿到屋里暖和。”   裴秀锦道好,牵着儿子与妹妹外甥女一道进了屋。   房中暖意融融,眼见小哥哥不哭了,小云儿也高兴起来,对娘道,“云儿饿,吃饭饭,哥哥饿,也吃饭饭。”   裴秀珠笑道,“云儿跟哥哥想吃什么?”   小人儿想了想,眉眼弯弯道,“饺子。”   瑞儿也跟着说,“饺子。”   裴秀珠一口应下,道,“那咱们就包顿团圆饺子。”   语罢忙叫丫鬟们准备。   没过多久,饺子馅拌好,面皮也擀好了,一家人齐齐上手包。   云儿自小不知跟娘包过多少回饺子,擀皮的动作有模有样的。   裴秀锦忍不住夸道,“云儿好厉害。”   裴秀珠心情好了,狡黠跟姐姐笑道,“也不瞧瞧是谁的女儿。”   没过多久,饺子便已经包好,丫鬟们端去煮好,又端了回来。   姐妹俩便领着孩子们开始吃。   大葱猪肉馅的饺子,还添了剁碎的海米提鲜,吃在口中咸香浓郁,还有无比的鲜味,手擀的饺子皮劲道爽滑,一口下去,是一种满满的牢固而又安稳的幸福。   为了照顾姐姐与瑞儿,裴秀珠还包了菠菜鸡蛋馅的素饺子,同样鲜香无比,十分可口。   小云儿同哥哥比赛,一连吃了五个,只把小肚皮吃的滚圆滚圆。   瑞儿见到了娘也放了心,一连吃了九个饺子,小脸蛋终于露出笑来。   裴秀珠看得心间熨帖,也一口气吃了半盘。   吃完再喝口热热的饺子汤,原汤化原食,那叫一个舒坦。   只是,裴秀锦却还有些心事。   待裴秀珠才将碗碟放下,便听见姐姐道,“我有一事,想求你帮忙。” 第67章 香辣蹄花虾,正确的选择……   姐姐有事要求她?   裴秀珠立时道, “姐姐但说无妨。”   却见裴秀锦顿了顿,道,“我不想再回魏王府了。”   乍听之下, 裴秀珠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忙点头道,“那姐姐且在此住着, 若想回丞相府,我叫人去告诉爹娘……”   “不, ”   裴秀锦摇了摇头, 道, “我的意思是, 打算带着瑞儿脱离皇家,不在要魏王妃与世子的身份。”   什么, 脱离皇家?   裴秀珠一顿,这才意识到事情之大。   若说从前姐姐不想要魏王妃的身份,与萧景明和离便是。   但现如今萧景明死了, 她便成了魏王遗孀,依照常理, 瑞儿该要继承其父亲的王位, 姐姐也会变成魏太妃。   这种情况下, 姐姐还如何脱离皇家的身份?   尤其是瑞儿, 无论到哪种境地, 也始终是皇长孙, 血脉中自带的皇族身份, 这可要如何脱离?   裴秀珠一时想不出办法,只好问姐姐,“姐姐可有打算了?”   “有是有, 只是此事需要肃王相助。”   裴秀锦看着妹妹,缓缓道,“我与瑞儿来此,估摸只有你府中少数几人知道,就请肃王当做没有找到我们母子,向陛下禀报,我们已经死了便好。”   裴秀珠一顿,这才明白,姐姐原来想的是死遁的法子。   也是,当下这样的时代,姐姐嫁的还是皇家,除过“一死”,还如何能逃脱婆家的烙印呢?   只是,如此一来,姐姐与瑞儿放弃的东西为免有些太大了。   皇长孙,魏王太妃,这是多少人眼中望而不及的顶峰!   可姐姐,说不要就不要了?   此事来得未免有些太过突然,裴秀珠艰难问道,“姐姐可想好了?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裴秀锦却笑了笑,道,“我等这个机会,不知等了多久。”   眼见妹妹皱着眉,她又细心解释道,“皇后今次犯下如此重罪,其亲信,家族必定都会受到牵连,萧景明如今虽然死了,可毕竟是皇后所出,我与瑞儿,难保不会受到影响,此乃其一。其二,就算陛下可以宽容不计,但皇家的汹涌你我都知晓,难保日后不会有人在利用我们的身份做出什么恶事。再说,还有魏王府里那一个个妖孽……”   那些侧妃妾室通房,哪有一个是省油的灯?这些年若非她以正妃的身份压着,殚精竭虑的护着儿子,那魏王府里不知要生出多少风浪!   闻听此言,裴秀珠也是醒悟过来,如今那渣男虽然死了,但还留下那么多女人庶子,姐姐与瑞儿往后难道还要与她们共处一辈子?   特么的,光是想想都替姐姐觉得心累,她简直恨不得将那死鬼萧景明从棺材里拉出来鞭顿尸。   臭渣男,真是死了也不让人省心!!!   她重重叹了口气,总算也理解了姐姐为何会有此想法。   然而,姐姐不止有婆家,还有丞相府里的亲人啊!   她试着提醒道,“可是爹娘他们……想必不会愿意姐姐如此吧?”   裴秀锦却叹道,“我身为长女,从小不知背负了多少希望,从前迫于父母之恩,迫于皇命,不得不嫁到那样的地方,如今,也算是死过一回了,我只想,能自己选择一次。”   裴秀珠一震。   是啊,她与姐姐一道长大,岂会不知家中的状况?   她自己虽然自小没什么存在感,咸鱼惯了,但姐姐却全然不同,身为爹娘的长女,不知背负了多少希望,又嫁给了那样的渣男,被恶心了那么多年,却仍要做的端庄贤淑,不叫人诟病。   她从前活的该有多累啊。   是的,姐姐是时候该为自己活一回了!这什么破身份的,扔了就扔了吧!   她一定全力支持!   只是,丞相府的爹娘,终究血脉相连,若是骤然得到长女与外孙离世的消息……   裴秀珠还是于心不忍,试着问道,“可否告诉爹娘实情?”   裴秀锦狠了狠心,道,“等过阵子,风声消了再说吧。”   “也好。”   裴秀珠点了点头,又听姐姐略有担忧的问道,“只是不知,肃王能否愿意帮我们母子?”   裴秀珠想了想,忽然狡黠一笑,道,“试试吧。”   ~~   历经一夜又一个白日,宫里宫外的叛党终于尽数铲除。   萧景曜回到宫中,第一件事便是向皇帝归还虎符。   然而一场宫变,虽然未能成事,却也是死伤众多,一片残局,皇帝正卧榻休养,接踵而至的诸多要事,也只能由他来处理。   因此,等他暂时料理好宫中,天色已经再度昏暗下来。   不知已经多少天没能见到媳妇跟闺女,他再顾不上其他,出了宫门,直往自己府中去。   而此时的肃王府后院的小厨房里中,裴秀珠正停着孕肚在忙活。   既然叛乱已经平定,料想萧景曜今日该会回府,所以,今晚她要做顿大餐。   早就酝酿好了菜谱,因此,她早早叫膳房准备了新鲜的猪蹄,鲜虾,及一些自己腌制的腊味。   此时将猪蹄剁块飞水,先下入砂锅,以花椒大料等香料清水炖煮。再将鲜虾稍作处理,过油炸制,同时准备一些素菜,诸如土豆,藕片,莴笋等,也切好过一下油。   待猪蹄炖好,便捞出一半,热锅爆香料头,炒化豆瓣酱,火锅底料,再下入猪蹄,鲜虾,土豆,藕片,莴笋等炒香,知道萧景曜喜欢吃土豆粉,她特地多放了一些。   各种配菜在浓香红油里翻炒均匀,出锅前撒上白芝麻,芫荽段,便大功告成了。   再将腊肠腊肉切片,焖一锅腊味煲仔饭,另一半蹄花连汤盛好,便可以上桌了。   裴秀锦正带着云儿瑞儿两个小家伙,在屋里边玩边等,随着丫鬟们开始上菜,只闻见一阵阵香味前仆后继的袭来。   瑞儿忍不住叹道,“好香啊!”   小云儿用萌萌的小奶音跟哥哥解释,道,“娘做饭,好吃。”   裴秀锦被小人儿逗笑,温柔的摸了摸小丫头的发顶,道,“云儿好幸福,是不是?”   小云儿笑眼弯弯的点头,“云儿好幸福!”   话音才落,却听门外响起通传,“王爷到。”   “爹来了!”   小人儿立时拔腿往门外跑,待到门口,正与迈步进来的萧景曜撞了个满怀。   “爹!”   小人儿奶音萌萌,大眼睛眨啊眨,小身板蹦蹦跳跳,仿佛一只小雀鸟。   萧景曜心都快化了,一把把小人儿抱在怀中,道,“云儿想爹了吗?”   “想!”   小人儿说完,又指着饭桌的方向,“饭饭好了!”   萧景曜唔了一声,“娘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言语间,父女俩已经到了饭桌前,裴秀珠也随着最后一道菜一起进了房中,一见萧景曜,立时上前关问,“王爷可还好?”   萧景曜道,“还好。”   语罢又仔细将她上下看了一遍,摸了摸她的孕肚,道,“这几日你们如何?孩子们可都乖?”   裴秀珠点了点头,“我们都很好。饭好了,王爷先吃饭吧。”   萧景曜早已被香味吸引,瞥一眼饭桌上,见有汤有菜,红色的白色的还有酱色的,甚是诱人。   他道,“大着肚子还做这么多?太辛苦了。”   裴秀珠笑道,“王爷好些天没回来了,昨夜又那般惊险,妾身做顿饭有什么?快些来吃吧。”   语罢又叫红豆请了姐姐与瑞儿出来。   瑞儿腼腆的叫了声,“二叔。”   萧景曜道,“大嫂与瑞儿可安好?”   裴秀锦点头说好,又向他道谢,“多谢殿下收留。”   她们母子在肃王府的消息,除过萧景曜夫妻,外界恐怕还并不知道。   萧景曜道,“大嫂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   裴秀珠忙道,“先坐下吃饭,不然饭要凉了。”   一家人这才终于坐了下来。   瑞儿与姐姐从未吃过辣椒,因此裴秀珠特意留了一半的猪蹄做了蹄花汤,腊味饭也是不辣的,她叫丫鬟分别给母子俩盛好。   瑞儿已经吃了好几日的素,裴秀锦也没拦着儿子。   除过平素云儿妹妹给的各种小点心小零嘴,小家伙今日还是头一次尝到姨母做的饭。   先尝了一口蹄花汤,那蹄花已经炖的软烂无比,筷子轻轻一夹便离了骨,吃在口中香浓软滑,就着鲜香浓郁的汤,实在好吃。   腊味饭油亮晶莹,腊味的油脂已经全然渗透在米粒之中,小家伙一口气吃了满满一碗。   云儿妹妹也不差,一小碗饭一小碗汤,饭量几乎要赶上小哥哥了。   大人们则都在专注的品尝那盆香辣蹄花虾。   软烂的蹄花经过辣椒及各种香料的爆炒,已经将浓郁味道全部吸收,吃在口中,别提多香辣过瘾。   大虾外皮酥脆,内里爽弹,同样十分好吃。   各种素菜充分吸收了辣椒及荤菜的味道,亦是非常出彩。   再搭配上烟火气十足的腊味饭,别提多叫人踏实了。   经历了一夜的厮杀,此时终于吃上了媳妇儿亲手做的热乎乎的美味饭菜,萧景曜此时才感觉,终于回到了温暖的人世间。   不过,裴秀珠与裴秀锦都有心事,并没能吃太多。   待到萧景曜吃完,丫鬟们将碗碟收走,裴秀珠终于开口道,“姐姐有件要事,想求王爷帮一帮忙。”   萧景曜微顿,立时问裴秀锦,“大嫂有何事不妨直说。”   裴秀锦顿了顿,便将自己的念头说出,“我打算带着瑞儿脱离皇家,从此隐姓埋名过寻常人的生活,还需殿下相助。”   萧景曜自然十分意外。   想了想,道,“皇后已经畏罪自裁,其叛党也都捉拿归案,大嫂不必担心。”   裴秀锦摇头,“这些我都明白,但我非贪恋权势之人,经历此番,着实殚精竭虑,如今别无所求,此乃唯一心愿,还望殿下能相助。”   萧景曜又看向一旁的小侄儿,道,“大嫂可曾想过,待瑞儿长大,会不会后悔?”   话音落下,却见瑞儿似乎很是害怕一般,紧紧抱着娘的胳膊道,“瑞儿只想跟着母亲。”   看得出来,历经此番,小家伙已经有了些许心理创伤,如若惊弓之鸟,很没有安全感了。   如此,裴秀锦愈发坚定想法,只道,“我会尽力教导他成材,但,前提是,他能平安长大。”   萧景曜沉默了一下。   他的这位大嫂是个聪明人,说实话,此番决定,确实是不错的。   ——皇后虽死,但她的手下还有不少人被关进了天牢,为了活命,大约会供出许多不为人知的内幕,而这些内幕里,必定也有萧景明的影子。   萧景明虽死,眼前的母子俩却始终是他的家属,倒时一旦获罪……   所以,大嫂母子俩若是能全身而退,倒也是最好的出路。   他终于颔了颔首,道,“如若大嫂心意已决,本王自会尽力,只是,今后大嫂只怕也要与裴家断绝关系,你可有安身之处?”   裴秀锦淡淡笑了笑,“有。”   自从对萧景明心死,她便将心思全然放在抚育儿子与经营事业上,银钱总是够的。   萧景曜便放了心,又道,“瑞儿始终是皇家血脉,希望大嫂无论到何处,还是能与我们保持联系。”   裴秀锦笑着看了看裴秀珠,道,“不知瑞儿,秀珠也是我的妹妹,云儿也是我的外甥女,我们血脉相连,联系总不会断的。”   萧景曜颔了颔首。   ~~   当晚,趁夜深人静,裴秀锦如同来时一样,带着瑞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肃王府。   而待到第二日天明,萧景曜便上报皇帝,道裴秀锦母子被皇后叛党挟持潜逃时失踪,昨夜已发现其二人不幸坠下悬崖,已经双双殒命。   得知消息后,朝野上下除过震惊,无不痛骂皇后冷血,逼死亲孙与儿媳。   而又过几日,待皇后昔日的手下一一招认,果然又许多旧案浮出水面,其中不乏萧景明的参与。   比如,其当初命人给返京途中的肃王一家下毒,见败露之后,迫于无奈,又自导自演了中毒的苦肉计。   皇帝怒极,当即撤了长子的封号,亦不准他葬在皇陵,其府中遗留的女人孩子们,也都被贬为了庶民。   如此看来,裴秀锦倒是果真做了明智的选择。 第68章 腊排骨火锅,我是你的人……   待到叛乱之事彻底平息, 已经到了年末。   裴秀珠一直不敢随意出府,好不容易等到此时风平浪静下来,找了一日, 赶忙回了趟娘家。   而此时的丞相府, 仍旧沉浸在裴秀锦母子二人“殒命”的悲痛之中。   裴夫人日日以泪洗面,食不下咽, 一下憔悴了许多,裴丞相两鬓也现出了白发, 身形清减不少, 原本调皮好玩的裴光哲也少了许多话, 显得成熟不少。   裴秀珠看在眼中, 既心疼又有些愧疚,待双方见过礼, 赶忙与父母弟弟来到房中说话。   今日云儿也跟了来,裴夫人将外孙女抱进怀中,又不由想起了外孙瑞儿, 忍不住红了眼睛。   小云儿摸了摸外祖母的脸,哄道, “不哭, 外祖母不哭。”   说着又抬头问娘, “外祖母是不是饿了?”   在小人儿的世界里, 只有吃不到好吃的, 肚子饿了, 才值得流眼泪。   裴夫人忙擦泪道, “叫小郡主笑话了?老身不饿,只是……”   “只是什么?”   小人儿认真问道。   裴秀珠在旁叹道,“外祖母是想大姨母跟哥哥了。”   云儿听懂了, 便学着大人的语气对外祖母道,“不哭,明天带你去看哥哥和姨母。”   听小人儿这样说,裴夫人便又要流泪,却听裴秀珠咳了咳,道,“母亲不必难过,姐姐与瑞儿其实并没有死。”   “什么?”   这话一出,裴家人都惊讶看向她,裴夫人与裴丞相几乎异口同声的急道,“你说什么?”   裴秀珠笑了笑,道,“当初姐姐与瑞儿其实已经被人救下了,但姐姐担心皇后叛乱会牵连到瑞儿,也不想再在皇家勾心斗角,便用了死遁的法子,他们母子现在好好地,只是改换了姓名。”   “真的?”   裴夫人还有些不敢相信,急忙又问道,“那她们现如今在何处?”   裴秀珠咳了咳,“离我们不太远,总之她们仍然好好的,当初是怕走漏风声,迫不得已才瞒着你们,如今,你们切莫要再伤神了。”   听她这样说,一家人这才终于将心放下,裴夫人连声念起了“阿弥陀佛”,裴照松与儿子脸上也都露出了笑来。   裴夫人又急着问裴秀珠,“那我们可不可以去见见她们?”   一日见不着长女,这心里一日就不踏实啊。   裴秀珠却道,“城中人多眼杂,这不是小事,母亲先忍忍,等过阵子,姐姐自会来给您送信的。”   裴丞相也道,“先忍忍吧,此乃大事,一旦泄露风声,不知要生出多大的祸患。”   裴夫人也醒过神来,忙点了点头,不敢再提。   脸上却总算露出了笑容。   她的长女,她的第一个孩子啊!   经历过这么多,如今她别的不求,只要她们娘俩能好好的就成了。   ~~   当初在肃王府护送下,裴秀锦带着儿子一路顺利离开京城,到达了冀州。   经过两个多月,如今诸事已经安顿,眼看京城那边的风声也过,魏王妃与魏王世子彻底“消失”在了世间,裴秀锦这才终于放心下来。   虽然如今过得是普通人的生活,家中宅院没有以前大,仆人们也没有以前多,但再没有人来找他们的麻烦,或者打算伤害他们,小瑞儿也重又高兴起来。   只是小家伙偶尔还是会想念京城的姨母和云儿妹妹,但母亲说,日后有机会,她们还能再见面,小家伙便也充满了希望。   经历过一番危险,小人儿明白只有自己足够强大,将来才能保护母亲,每日愈发认真的习武读书。   文课暂时由亲自来教,给他传授武艺的师父还是从前的寒青。   小家伙如今十分崇拜师父,并悄悄立志,将来要同师父一样厉害,所以每当练起武来格外认真,从不叫苦。   大冬天的,小家伙在室外扎马步走梅花桩,练得汗流浃背,从不叫一声累。   寒青看在眼中,常年严肃的脸上也露出笑意,颔首道,“公子长大了。”   小家伙得了鼓励,练得更加认真。   这日,小瑞儿正在练习梅花桩,裴秀锦过了来。   寒青余光瞧见,立时垂首道,“夫人。”   裴秀锦颔了颔首,道,“我有话要同你说。”   寒青应是,等着她的吩咐。   哪知,却见裴秀锦取出几张银票,对他道,“如今我们已经安顿好,你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如若想离开,不必有所顾虑,随时都可以走。”   他看都没看那些银票,只道,“属下从未想过要离开夫人与公子。”   裴秀锦道,“我明白你的衷心,若不是你,我们母子也不会有今日,但,今非昔比,我们现如今只不过是普通人,你不必再为了我们耽误自己的大好前程。”   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武艺又这般高强,完全可以出去置办田产,娶一位娇妻,过自己的自由日子。   她也是真心为对方着想的。   哪知那青年却道,“当初若非夫人留属下一条命,属下早已在乱葬岗喂了野狗,属下这条命是夫人给的,正如那日夫人与肃王妃所说,属下就是夫人的人。”   一向沉默寡言的汉子,今日倒难得说出这么长的一句话,且……言辞竟然还有些不清不楚的意味。   什么叫“他是她的人?”   裴秀锦竟也一下脸红起来,忙道,“那日情形紧急,我不过一时没有说清楚,你该知道的,我没有别的意思……”   话未说完,却被他语声坚定的打断,“属下没有别的地方要去,只想跟着夫人……与公子。”   咳咳,胆子还是不够大,差一点就直接说跟着她了。   大约二人说话声音有些大,一旁,瑞儿与丫鬟都忍不住悄悄投来了目光。   裴秀锦脸红似春日里的海棠,只咳了咳道,“那就随你吧。”   语罢不敢再与他多说,扭头先走了。   ~~   年末的时间最快,一转眼,便到了新年。   大年初一一早,众人齐聚乾明宫,向皇帝拜年。   经过这些日子的修养,皇帝的身体好了不少,只是身形又清减了不少,头发似乎也白了些。   小云儿今日随父母亲一道穿了礼服,一见面,就奶声奶气的道,“皇祖父新年吉祥。”   再有半个月,小人儿就整整两周岁,口齿已经很清楚了。   皇帝面上露出笑意来,招小人儿来到近前,不止亲手给了红包,还又将小人儿抱到腿上。   上手的瞬间便感受到了小人儿沉甸甸的分量,皇帝笑着逗小孙女,“有日子不见,云儿好像又长了些肉。”   小云儿手握着红包,嘿嘿笑着学娘的语气,“小云儿小肉肉!”   逗得满殿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惠妃看在眼中,待四下无人时,叮嘱自己生的四皇子萧景禹,“自从魏王府一脉被贬为庶民,现如今宫中就剩了肃王府那一个小丫头,瞧你父皇今日多喜欢?多久没见笑的人,今日居然跟小娃儿开起了玩笑。你开春便该大婚了,成婚之后,可要抓紧机会赶紧多生几个皇孙,好陪陪你父皇。”   哎,她这个儿子,自小也没什么专长,一心就喜欢吃,把自己吃的胖乎乎的,也不怎么得皇帝器重,可叫人发愁。   萧景瑀乖乖应了声是,心里却有些提不起兴致。   ——听说他这位二嫂很会做饭,长得也好看,但自己那位晋国公府所出的未婚妻却是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真不知会不会像二嫂一样能干?   说来说去,还是二哥有福气,啧。   ~~   元正的礼节要持续半日的时间,待前朝与后宫的新年贺仪分别举行完,又在宫中吃过午宴,众人终于得以各回各家。   裴秀珠如今月份已经不小,前日下过雪,地上有些滑萧景曜特意等着她与女儿,一家三口见了面,萧景曜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媳妇儿,一家三口慢慢往宫外走。   一家三口走了一阵,前头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胖墩墩的身影,仿佛一只猫熊,正慢慢往外挪。   小云儿眼睛一亮,叫了声,“四叔!”   小人儿对四叔的印象可深了,每回入宫她带什么什么零嘴,四叔都会问她要一点来尝,当然,四叔自己也常随身带着好吃的,常常同她分享呢。   脆嫩嫩的声音落地,前头的人回过头来,果然正是四皇子萧景禹。   认出他们一家三口,萧景禹眼睛一亮,忙叫,“二哥,二嫂。”   这四皇子胖胖憨憨,实乃皇室一股清流。   裴秀珠笑道,“天这么冷,四皇子怎么不快些回家?”   萧景禹叹了口气,“回去也是一个人,没什么意思。”   他前年出宫建府,又还没娶媳妇,如今宫里又不能多呆,回去实属孤零零一个人,说起来还蛮可怜的。   裴秀珠正要安慰一两句,却见对方顿了顿,试着问他们,“二哥二嫂,今晚你们吃什么好吃的?”   裴秀珠,“……”   萧景曜 ,“……”   这人,怎么这么问?   好像家里没饭吃似的,想跟他们蹭饭?   裴秀珠觉得这孩子也挺可怜的,遂道,“今晚吃腊排骨火锅,四皇子要不要来尝尝?”   腊排骨火锅?   萧景禹眼睛一亮,这是什么好东西?   虽然听都没听过,但从名字来看,应该是挺好吃的!   然而未等他应下,却见他二哥对二嫂道,“肚子都这样大了,尽量不要操劳。”   似乎有点不太欢迎他。   裴秀珠笑着摇了摇头,“不会,火锅很简单,叫丫鬟们把食材切好洗好就成了。”   萧景曜这才放心,看向自己可怜巴巴的四弟道,“既如此,那就过来一起吃吧。”   萧景禹喜出望外,当即点头道好,“那我回去准备准备,等会儿就过去。”   ~~   如此,待一家三口到了家,裴秀珠便叫丫鬟们开始准备起来。   自家腌制的排骨,切开剁块,先泡几个小时,将咸味泡出,接着以清水炖煮。   再准备些韭菜根,薄荷,芹菜,等等,做配菜,将番茄切块,土豆切条,萝卜切片,豆腐切块,粉条提前泡好,先铺进砂锅之中。   等腊排骨炖的汤汁浓香,便连汤舀进砂锅,桌上置碳炉,将砂锅架上,一边炖煮一边吃。   萧景禹期待已久,早早来到二哥家等候。   此时,待丫鬟将砂锅盖一下揭开,只见诺大的砂锅里盖满了腊排骨,底下则是各种配菜,在汤汁的煨煮中咕嘟咕嘟冒着浓香,别提多诱人了。   萧景禹眼睛直直看着锅里,就差流口水了,裴秀珠看在眼中,好笑相邀,“这是我们前阵子自己腌的腊排骨,四弟快请尝尝。”   萧景禹应了声好,忙拿起筷子来,不过,到底等萧景曜先下了筷子,这才敢跟着下。   第一筷子,当然先夹排骨。   唔,经过腌腊的排骨变得咸香十足,肉质也比鲜排骨要筋道些,却没了半点腥味,纹理间都渗透着腊香,一口下去,唇齿余香。   内里的配菜也都那般出彩,薄荷清新解腻,豆腐被炖的满是小孔,与萝卜一样,吸足了排骨的香味,别提多好吃了。   更要紧的,这锅里还有许多他未曾见过的食材,只听二嫂为他一一介绍,黄黄粉糯的叫做土豆,吸满了汤汁,别提多好吃了。   还有那红色的一块块的叫做番茄,此时已经被炖煮的失去了形状,但汤汁间却满是一种难言的果香,十分出彩。   最妙的,是那碗蘸料。   经过炒至的芝麻花生碾碎,浇上锅中沸腾的排骨汤,再添一点叫做辣椒面的东西,还可以再调一些红色的辣腐乳汁,最后撒上些葱花芫荽末。   锅中的每一种食材,经过这碗蘸汁的包裹后,无不增添了好几重的味道,尤其舌尖那股辣丝丝的感觉,别提多开胃了,简直叫人越吃越想吃!   萧景禹一边吃,一边由衷赞美,“二嫂真是我见过最会做菜的人,您的手艺也太棒了!”   闻言,裴秀珠谦虚道,“四弟过奖,好吃就多吃些。”   萧景曜却凉凉瞥过一眼,这臭小子,还挺会拍马屁!   身旁,正在啃排骨的小云儿也跟着四叔夸道,“娘厉害!”   萧景曜心情舒畅,又从锅里捞了块腊排骨,放到闺女碗中,温声叮嘱道,“小心烫,慢些吃。”   小人儿点了点头,还不忘跟他道谢,“谢谢爹!”   正在此时,却见萧景禹忽然想什么重要的事一般,一下停了筷,从袖中拿出一支盒子,道,“这是吕宋特产的饴糖,送给云儿跟二嫂尝尝。”   糖?   小云儿立时眼睛一亮,道,“云儿喜欢吃糖!”   听闻是吕宋特产的饴糖,裴秀珠也好奇接过,打开看了看。   在闻到那股甜香的瞬间,脑间叮的一声——   地瓜。 第69章 打卤面,博学的王妃   要知道, 同土豆一样,地瓜也是中原原本没有的农作物。   裴秀珠还记得,据后世资料记载, 此时距地瓜传入中原大约还有几百年, 她实在没有想到,现在居然就见到了地瓜的身影。   不错, 此时这盒“吕宋饴糖”,其实就是地瓜干。   裴秀珠立时来了兴趣, 忙问萧景禹, “这样好的东西, 四弟是从哪里得到的?”   萧景禹如实道, “东阳大街的臻萃坊,他们那里时常有些海外好物, 去年中秋时刚好有一批商队从南洋返回,这便是他们带回来的。”   说着又不好意思的笑道,“原本有两盒, 头一盒我自己吃了,这盒珍藏了好一阵, 也没舍得吃, 今日正好送给二哥二嫂云儿尝尝。这种饴糖甘甜筋道, 很耐嚼, 吃了也不会口渴, 与我们的饴糖很不一样。”   裴秀珠颔首, “地瓜营养丰富, 糖分淀粉含量都很高,的确是很好的东西。”   “地,地瓜?”   萧景禹不解道, “二嫂说的是什么?”   裴秀珠笑道,“就是这饴糖的原料啊。”   语罢,她忙又正经神色,对萧景曜道,“地瓜如同土豆一样,不挑土地,极易种植,产量也高,也是一种极好的粮食作物。吕宋离我们并不远,若朝廷能派人去采买植株,引进中原种植,一定能缓解灾年饥荒难题,解决许多百姓的口粮。”   话音落下,未等萧景曜开口,萧景禹已经一脸惊叹道,“原来是这样的好东西,二嫂真是博学多才啊!”   话音才落,一旁飞来一记凉凉的眼神。   萧景曜瞥完四弟,终于认真思考起媳妇的建议。   西北如今有了可以充饥的土豆,但大梁不止西北。   江南华南易涝,云南又容易旱,还有一些地方多山,连像样的种粮食的耕地都没有,天下仍有许多百姓,随时会处于饥荒之中。   若能再多来几样如同土豆一样易种植又高产可以充饥的粮食,确实是好事。   他便颔首道,“果真是如此好物,本王明日就上奏父皇。京城去吕宋,往返至少要两个多月,如今正月,若能赶在二月末回来,倒也不会耽误春耕。”   裴秀珠点头,“如此最好了!”   语罢又给夫君碗里夹了块肉厚的排骨,并投以甜甜微笑,直看得萧景禹一脸羡慕。   第二日,萧景曜果真写了奏折,奏请去吕宋采买地瓜。   皇帝如今正在休养,诸多大事都交由他与丞相裴照松处置,裴照松觉得这是好事,也立时赞同,皇帝便也准了。   于是,待到正月初八,朝廷的年假休完,去往吕宋的队伍便出发了。   ~~   转眼间,上元节过完,肃王府迎来了一件大事。   小郡主满两周岁啦!   两岁生辰不若周岁礼隆重,加之年前发生皇后叛乱一事,裴秀珠便也没打算给闺女大办,只邀请了丞相府几位娘家人来家中,一起为小人儿庆贺一下,吃顿团圆饭。   小云儿今日穿了新制的桃粉色袄裙,小发髻上也戴了两朵粉色绒花,一见到外祖父外祖母及舅舅来,立时高兴叫人。   “外祖父,外祖母,”小人儿亲切的拉着丞相夫妇俩人的手,甜甜道,“云儿生辰,吃蛋糕!”   话音才落,舅舅裴光哲从一旁露了头,好奇道,“小郡主,‘蛋糕’是什么?”   裴照松严肃脸教训,“不得无礼。”   裴秀珠笑道,“今日没有外人,父亲不必太过拘谨。”   萧景曜也道,“岳父岳母无需拘谨。”   裴照松应了声是,却见小桃花一样的外孙女笑嘻嘻的跟舅舅解释,“蛋糕,甜甜的,好吃。”   裴秀珠也道,“一会儿就知道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饭厅吧。”   众人应好,正要挪步,却听门外又响起通传,“楚郡王到。”   楚郡王便是四皇子萧景禹。   初一吃腊排骨那天,裴秀珠曾随口提了一句今日是云儿生辰,当时萧景禹说要送云儿礼物,夫妻俩都没在意,没想到今日还真的来了。   须臾,便萧景禹已经踏进了门。   却见小云儿高兴的迎了上去,“四叔!”   萧景禹哎了一声,笑道,“我来为云儿祝贺生辰了!”   说着,又笑着将手中的物件奉上,道,“这是送给云儿的。”   看上去仿佛是只笼子,这时节天冷,外头还罩了层棉布帘。   众人都十分好奇,小云儿奶声奶气问道,“这是什么?”   萧景禹亲手给小人儿揭了棉布帘,一下露出内里的真容。   原来果真是个笼子,里面装了一只雪白的小猫仔,蓝蓝的眼睛似宝石一般,别提多可爱了。   小云儿哇了一声,“猫咪!”   裴秀珠也眼睛一亮,“好漂亮的小猫。”   萧景禹笑道,“这是狮子猫,已经断奶了,可以在家里养。”   小云儿高兴的蹦蹦跳,“猫咪猫咪。”   笼子里的小猫歪着小脑袋看她,忽然喵了一声。   小云儿眼睛一亮,便又蹲下来,也“喵喵”学着猫叫,逗小猫仔。   这场面实在太可爱,叫人竟一时说不出,究竟是小猫可爱,还是小人儿可爱了。   逗了一阵猫,时间已是差不多,裴秀珠忙招待众人移步饭厅。   待入了座,美味佳肴纷纷上场,小云儿口中的“蛋糕”也终于亮了相。   小人儿周岁时一家人还在肃州,条件有限,思及闺女也小,还吃不了,裴秀珠便没做,如今回了京城,她定然要亲手给小家伙做一个的。   三层的水果奶糕,圆圆蛋糕坯被包裹在白色奶油中,其上摆了葡萄,橘瓣,蜜梨等水果,宛若一件艺术品,叫人移不开眼。   等再亲口尝到那柔软细腻,入口即化,奶香满满的味道,更加叫人惊艳。   小云儿吃的摇头晃脑,糊着满口的奶油向娘亲表白,“蛋糕好吃!”   裴秀珠笑着亲了亲小人儿发顶,随后,又叫人将她亲手做的打卤面端了上来。   小人儿的生辰,一碗长寿面是必不可少的。   今日她特意做了京城风味的打卤面。   将木耳,黄花,豆干,香菇,猪五花肉一一切成丁,先将猪五花干下锅煸出肥油,下葱姜蒜去腥,待肉丁外表焦黄时,再下入豆干,香菇,木耳,黄花一起翻炒,以酱油调色增香,倒水焖煮。   等到各色食材软烂浓香,勾芡打入鸡蛋,等到蛋花凝结,撒上芫荽末,便可以出锅。   手擀面下锅煮熟,浇上两大勺味浓料足的卤子,别提多诱人了!   小人儿吃完蛋糕,再来上一碗娘亲的爱心打卤面,滋遛滋遛,吃的别提多香了。   可把舅舅,四叔等大人们都给馋坏了。   裴秀珠忙叫丫鬟们每人都上了一碗。   众人一起动筷品尝,直觉面条筋道爽滑,卤子香浓咸鲜,五花肉酥香,木耳爽脆,豆干软糯,黄花还有独有的清香,混在一起,别提多好吃了。   这一刻,在这碗打卤面面前,桌上那些鹿筋鱼唇海参雁腿之类的通通都成了陪衬。   幸福,就该如这碗打卤面一样,朴实无华,却又叫人满足啊!   真羡慕小云儿。   ~~   出了正月,二月里便是楚郡王萧景禹的大婚。   此乃大乱之后难得的喜事,皇家大肆操办了一场。   只可惜裴秀珠因着有孕在身,无法亲自去观礼。   当然,这并不要紧,此时,她心间记挂着另一桩要事。   先前派去吕宋买地瓜的人该回来了,她需提前叫人整理好田地,等到地瓜一到,便开始种植。   哪知,事情并未如她想象般那么顺利。   过了十余天,去往吕宋的人回来了,却并未买到地瓜。   一块都没有。   裴秀珠大感奇怪,难道她的味觉出错了?   那吕宋饴糖不是用地瓜做的?又或者是萧景禹搞错了,那饴糖也并非是吕宋产的?   为了弄明白,她挺着近八个月的孕肚来到夫君的书房。   众人正在向萧景曜汇报差事,她前脚才到,四皇子萧景禹也到了。   原来,萧景禹也一直惦记着四嫂口中那么好的“地瓜”,一直翘首盼着,眼看期待落了空,也赶紧过来打听情况。   却听此次的商队管事吴子实道,“属下等到达吕宋,发现那里遍地都是王妃说的地瓜,此物干脆多汁,生熟都可以吃,山间地头也都能长,除过根茎可以食用,叶子可以入菜,藤蔓还能用来喂养牲畜,确实是好物。”   闻听此言,众人便更加纳闷了。   萧景曜凝眉问道,“那为何没有带回来?”   却听吴子实叹气,“吕宋如今被西洋人控制,那些西洋人自私至极,明明遍地都是的东西,却不准外传,若有当地人将此物出售给我们,就要被砍头坐监,十分严苛。”   还有这样的事?   众人顿时一片惊讶,左长史邹延问道,“我们拿银钱来买,也不成?”   吴子实点头,“可不是,他们不但半分不卖,还严查离港船只,一片地瓜叶都带不出去。”   嘿,这可把众人给气的。   邹延道,“自古之间,世上万物迁徙融合,我们的稻米传到番邦海外,西域的小麦也传到我们中原,此乃繁荣共赢之事,从未见有人阻挡,这西洋人怎得如此自私?”   萧景曜道,“他们越是如此,足见此物越是珍贵,对民生越有益处。”   众人纷纷点头。   裴秀珠忽然道,“他们自私,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吗?”   语罢看了看萧景曜。   萧景曜心领神会。   也是,不然,当初辣椒是怎么被媳妇种出来的?   又听裴秀珠摸了摸自己的孕肚,叹道,“只可惜我现在不能出远门,不然我就去。”   话音才落,却听房中响起一个声音,“我去,我可以去。”   众人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是四皇子楚郡王萧景禹。 第70章 海鲜炒面,咖喱蟹,没有……   什么?四皇子要去?   乍听萧景禹这话, 众人除过意外,都觉得有些不妥。   吴子实好心劝萧景禹道,“殿下大约有所不知, 那吕宋据此有几千里远, 光是坐船,只怕就要一个月。海上航行可不比陆地, 随时会有大风大浪,水性不好的人, 根本撑不住的。”   萧景禹却一脸并不在意的样子, 只道, “本王时常泛舟, 也会下水抓鱼捉虾,水性还算不错的。”   众人, “……”   这话倒也的确不假。   听闻这位四皇子自小就喜欢在宫中太液池里逮鱼捉鳖,却从未溺过水,想来该是会游水的。   可, 光会游水也不成啊!   邹延又诚恳劝道,“即便如此, 殿下才刚大婚……这一去至少要两个月的时日呢, 王妃怎么能舍得您出远门?”   萧景禹仍是混不在意道, “那有什么?最多两三个月, 不就又回来了么?”   咳咳, 虽说新婚燕尔, 但这种包办婚姻, 也就那样吧,萧景禹憨是憨了点,却也不傻 , 看得出来新娘非真心喜欢自己,自己对对方也差不多。   反正……什么能比得上那浑身都是宝的地瓜呢?   这样好的东西,凭什么他们大梁人就吃不到呢!   语罢,他又一脸正经的对二哥道,“方才听几位所言,这是一桩造福民生的大好事,二哥也晓得,我从小碌碌无为,没什么本事,现在该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了,请二哥给我这个机会吧。”   闻言,裴秀珠倒是很赞成。   咳咳,看得出来,这位四弟也是一枚货真价实的吃货,要知道,吃货的力量可是无穷的,有他出马,定然比这些人强些。   萧景曜想了想,却道,“你若想去,并非不可以,但此乃大事,要征得父皇及你母妃的同意。”   萧景禹忙点头,“我这进宫。”   语罢,竟然真的出了房门,往宫中去了。   ~~   萧景禹快马加鞭,转眼来到宫中,待见到皇帝,忙将自己的打算陈述一番。   对皇帝而言,这个儿子一直没什么出息,没想到今日跟打了鸡血似的竟要下南洋,自然很有些意外。   但,出海当然有风险,皇帝陷入了犹豫。   正在此时,只听一旁的清净道人道,“四殿下心怀天下,志向广阔,实乃百姓之福,也是陛下的福报。”   皇帝闻言,又想了想,终于颔首道,“也罢,多带些人手,一定要保证安全。”   萧景禹喜出望外,忙应道,“儿臣遵命!”   出了乾明宫,他又去了趟母妃跟前。   惠妃就这么一个儿子,自是舍不得,但见皇帝都同意了,她也没办法拦着,只好又仔细叮嘱了一番,由得他去了。   如此,不过半日功夫,萧景禹又高高兴兴的回到了肃王府。   “二哥,父皇已经答应我了,什么时候启程?”   萧景禹一脸兴奋,恨不得立时上船出发。   却听萧景曜道,“先别急,你二嫂还有要紧的事要交代你。”   萧景禹一顿,忙看向裴秀珠。   却见二嫂叫人抬了几样蔬菜,香料到他面前,一一为他介绍道,“这是洋葱,土豆,辣椒,番茄,孜然等等,目前南洋那边应该还没有。”   ——自打在京城安定下来,裴秀珠便命人陆续从西北运送了这些作物来,眼下已经开春,她也要在京城百姓间推广种植。   但时下,地瓜这桩事也极为要紧。   说完,她又拿出一本菜谱给萧景禹,道,“这是这些蔬果的大致吃法,你会下厨吗?”   萧景禹如获至宝,忙点头,“略懂些。”   裴秀珠便放心了,一般吃货都会做饭,萧景禹这样说,厨艺应该还不错。   萧景禹的确厨艺还可以,且还挺聪明,眼见如此,已经明白了裴秀珠的用意。   “二嫂的意思是,待到了那里,我便将这些蔬果做成菜展示给他们,对方若是馋了,我们便可以跟他们交换。”   裴秀珠颔首,“所谓先礼后兵,咱们这么多的好东西,换个地瓜绰绰有余,但,他们若是不换,四弟也脑子灵活些。”   萧景禹点头,“我明白。”   说着稍稍翻了翻那本菜谱,又有些惊讶,“看上去竟是像才写的,墨迹还未太干。”   萧景曜颔了颔首,“的确是你二嫂才写好的。”   眼看媳妇儿的孕肚已经大如西瓜,却仍然心怀大计,也真是难为她了。   萧景禹肃然起敬,点头道,“二嫂放心,我一定将地瓜带回来!”   ~~   春耕在即,一刻也耽误不得,未过两日,下南洋的船队便再次出发。   今次算是顺风顺水,加之又有上次的经验,一行人从津门出发,航行二十余日后,便到达了吕宋。   只是,眼见这回来的人与上回差不多,吕宋那边港口的官员也是十分奇怪,立时满是警惕的问他们,“你们才走没多久,为何又来了?”   船队管事吴子实笑道,“上回见贵国商机繁荣,特意回大梁满载货物来卖。”   那官员命人上船查看,见船上果然有些叫不出名字的蔬果,绸缎,瓷器之类,这才终于相信,放了他们进港。   依照事前的安排,一行人先找了间客栈住下。   随后,萧景禹便乔装成寻常商人,开始游逛当地街市,田间及酒楼,查看情况。   果然一如吴子实所言,在这里,地瓜乃是极为寻常的蔬菜,但西洋人控制的衙门不准出口,寻常百姓也不敢随意向外邦人售卖。   不过,在当地酒楼饭铺中倒可以品尝到这种神秘之果,或蒸或煮或炸或烤,无不甘甜味美,粉糯粘牙。   果真是好东西。   同时,也愈发坚定了萧景禹要将此物带回大梁的信心。   虽则处处有难关,但好在,他手握二嫂的“锦囊食谱”啊!   在饭铺酒楼间仔细观察了一番当地人的饮食口味,萧景禹也有了主意,于是命人在当地街市才买了一些蔬果食材,包了客栈的厨房,便开始操作起来。   吕宋四面环海,当地人饮食主要以海鲜为主,如猪肉牛肉之类的烹饪,都算大菜了。   萧景禹按照二嫂给的食谱,将当地人最爱吃的猪脸肉剁碎成肉糜,与大蒜及辣椒爆炒,因当地人喜欢吃酸,便特意烹入醋来调味,待猪肉酸辣诱人,便可以出锅。   大梁传统美食炸春卷,亦是十分迎合当地人口味,但点睛之笔,却是二嫂的独门秘制辣椒酱。   将洋葱与辣椒小火炸香,调入当地人爱吃的虾酱,同样以盐醋调味,出锅前再加些糖,甜辣鲜香,与春卷搭配在一起,正好开胃解腻。   新鲜肉蟹剁块,先裹面糊油炸,再热油下洋葱、辣椒炒香,加入二嫂独家秘制咖喱酱,炒出香味,倒入蟹块、芹菜,当地特产的椰奶,待各种食材在浓稠的咖喱酱汁中翻滚出浓香,便可以出锅了。   最后,再叫随船的厨子扯一把圆润筋道的面条,与各类海鲜,洋葱,辣椒,黑胡椒等翻炒均匀,便是别无二处的海鲜炒面。   一连几天,眼瞧大梁人在厨房里换着花样做美食,可把客栈内的东家伙计们给馋坏了,萧景禹自然也都大方分享出去。   客栈众人一一尝过他们的饭菜,简直犹如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那爆炒猪脸肉油脂丰富,酸辣开胃,叫人在吕宋常年酷暑中也能胃口大开。   春卷香酥可口,搭配上甜辣酱,简直神来之笔。   咖喱蟹浓香诱人,浓稠的酱汁搭配上米饭,简直绝了!   海鲜炒面筋道爽口,各色海鲜将面条衬托的鲜味十足,尤其有了洋葱辣椒胡椒等各色香辛味道的加入,好吃的想叫人喝酒了!   这难以言喻的美味令人激动万分,客栈众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隔壁开酒楼的掌柜也来蹭吃了。   萧景禹很大方,专门叫厨子做了一桌,招待访客。   待尝过这些前所未有的味道后,酒楼掌柜的激动跟他表示,想买他们的蔬果及香料。   萧景禹大方点头,“当然可以,我们本就是做生意来的!不过……”   “不过什么?”   酒楼掌柜赶忙问道。   萧景禹道,“不过,我们也十分喜欢贵国特产的地瓜,如若你能帮我们筹拓的到,我们的辣椒洋葱土豆番茄,也十分乐意与你们一起分享!”   酒楼掌柜的却为了难,悄声与他道,“不是我们不想做生意,实在是此物特殊,这里管得严,不让外人带出去,若发现我们私下相帮,那可是要砍头的!”   一如上回吴子实打听到的一样。   萧景禹也不急,只笑道,“放心,只要你肯帮我筹拓,其余都不必管,就算我带不出去,也绝对不会出卖你,大可放心!”   对方还是为难。   萧景禹便道,“也罢,不为难你了。明日,我们再去别处转转,只不过拿不到地瓜,我们的东西也不好出手……”   这酒楼掌柜急了。   ——梁人的辣椒洋葱土豆番茄之类,至今还未见别国有卖过,他若能拿到手,岂不是要开创本地饮食新篇章?   那将是多好的生财之道!   但一旦错失……   酒楼掌柜终于一咬牙,松口道,“好。我来负责筹拓,但如若你们被查到,一定不可出卖我们。”   萧景禹十分诚恳点头,“一言为定!”   ~~   未过几日,买卖果然做成了。   萧景禹他们将土豆辣椒番茄洋葱一一卖了出去,赚了不少银子,果然也得到了想要的地瓜,不止有根茎,还有新鲜藤蔓,一看便知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接下来,便该面对新的问题了。   如何带回去?   此处官衙对离港船只查的不知多严,无不亲自上船查看,若发现私带地瓜着,一定没收不说,还会扣押罚款。   但,吃货的头脑也不容小觑。   正当吴子实为难之际,萧景禹命人去集市采买了几只当地特产鳄鱼皮鼓,将地瓜藏于鼓中。   听二嫂说地瓜的藤蔓也可以插活,因此也不能浪费。   他叫人将地瓜藤蔓缠在准备好的缆绳中,外面再涂上淤泥,根本看不出来。   一些列操作,可把文人出身的吴子实给看得目瞪口呆。   这说句不好听的,不就是“偷”?   吴子实艰难道,“殿下这……这只怕有违君子之道啊!”   萧景禹一脸莫名奇妙的瞥他,“君子之道?跟这种衙门谈君子之道,他们能把你供起来不成?”   吴子实无言以对。   ……也是哈。   紧接着,又听萧景禹语重心长道,“国中那么多百姓等着我们,为了他们不饿肚子,我不君子就不君子吧,无所谓!”   语罢,便将人将这些伪装一一搬上货船。   再加上当地允许出口的一些特产水果,黄金等等,便准备起行了。   而不出意外的,当地官衙再度登船检查。   众人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唯有萧景禹淡定的在甲板上品尝美食。   唔,离了吕宋,海碗大的肉蟹也难以见着,咖喱蟹也就难得做的如此色香味俱全了。   肥厚的鱿鱼打成花刀,用来炒面,真是好看又好吃。   土豆炖五花肉,加上本地人最爱吃的酸醋,竟然也别有一番风味啊!   他吃得香,吕宋官兵们也看得馋啊!   萧景禹大方招呼,“要不要一起尝尝?”   没有一点大梁皇子的架子。   吕宋官兵们忍不住口水,终于坐下来开吃。   萧景禹又赶忙拿出大梁特产米酒招待。   当地人似乎酒量都不太高,酸甜的米酒也喝得双脸酡红,一个个醉醺醺的。   而后头的船只已经在催促,如此,官兵们只能略略检查一番,见并无可疑,便放行了。   大梁众人极力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扬起风帆,踏上回家的旅途。 第71章 煎饼卷猪头肉,卤鸭脖,……   除过叫萧景禹带去南洋的土豆番茄辣椒洋葱等蔬菜, 裴秀珠还留了一批。   因数量有限,她先在自家田庄种植,有剩余的, 都赠给田庄周边的农户, 还派了专人教着他们种。   眼看着一日过一日,待到蔬菜的秧苗们都壮硕之时, 京城的天气也热了起来。   夏天到了。   这个时节,田地里的麦粒开始饱满, 裴秀珠孕肚也即将瓜熟蒂落了。   乳母稳婆早已找好, 王府里也早已经安排好大夫为她每日请脉, 她也盼着能早点卸货, 叫身子能轻松轻松。   只是,肚子里的小娃儿忒沉得住气, 眼看一日日过去,仍安心在她肚子待着,时不时打拳踢腿翻个身, 十分悠闲。   好歹不是第一回 生产,裴秀珠明白急也急不得, 便由了小家伙去了。   转眼到了小满这一日, 民间百姓们祭车神, 吃苦菜, 宫中也要换纱衣, 办芍药宴。   小云儿有日子没见皇祖父了, 这日早早起来, 换上前几日才做的樱粉襦裙,梳了两只垂髻,再戴上两朵绒花, 别提多活泼可爱。   红豆几个笑着夸她,“郡主好漂亮,仿佛花蝴蝶一样。”   两岁多的小人儿噘嘴道,“我比蝴蝶还要漂亮。”   丫鬟们忙改口,“是是,蝴蝶也没有郡主好看。”   小人儿这才高兴了,蹦蹦跳跳转自己的小裙子。   裴秀珠好笑又无奈,她自己小时候也没这么臭美,这小闺女怎么连蝴蝶也要比?   “云儿,来吃饭了。”   她温柔唤道。   “好。”   小人儿闻言立刻跑到饭桌旁,一瞧今日有最爱吃的小笼包,立时眉开眼笑,乖乖坐下开吃。   才咬了第一口,饭桌下响起“喵喵”声。   小人儿朝桌下瞅了瞅,又对娘亲道,“包包也饿了。”   不错,“包包”便是四叔送她的那只小白狮子猫。   这个名儿是小人儿自己起的,意思很直白,就是“包子”的意思。   大约是因为小猫长得太白,第一眼,就叫小人儿想起最爱吃的包子吧……   咳咳,可以说,在起名这一点上,小云儿真是像极了自己的娘亲。   此时,裴秀珠也低头看了看小猫,见小东西乖乖蹲在那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便吩咐红豆,“喂些小鱼吧。”   红豆应是,忙将小猫引到一旁,端了些小鱼出来喂。   小家伙吧嗒吧嗒吃的香,小云儿看了一会儿,忽然对娘道,“娘,云儿也要吃鱼。”   裴秀珠,“……”   啧,方才猫见闺女吃饭馋,现在闺女见猫吃饭也馋了。   所幸厨房有糟好的青鱼,她便叫樱桃蒸了一条端上桌来,把刺挑净后,放进闺女碗中,小人儿一口包子一口鱼,再喝上一口沙沙糯糯的绿豆粥,美的很。   吃完饭,便该进宫了。   娘俩才收拾好,就见萧景曜进了院子。   他近来很忙,常常很早起来便去了前院,早饭也顾不得与娘俩一起吃。   小云儿高兴的唤,“爹。”   萧景曜把小闺女抱进怀中,温声道,“吃饱了?”   小人儿乖乖点头。   当爹的便唔了一声,又伸手牵起大腹便便的媳妇儿,一起上了马车。   不多时,便到了宫中。   今日的芍药宴为宫中传统节目,如往年一样,还是在御花园芍药园中设宴。   一家三口到达芍药园,裴秀珠的大肚子立时引来众人目光。   如今宫中没了皇后,贤妃与惠妃便是最高位份了。   贤妃为人圆滑,虽然从前也曾为了抱皇后大腿奚落过裴秀珠,但皇后一倒后,便又与裴秀珠故作亲近起来。   此时主动笑道,“几日不见,肃王妃肚子都这么大了,大约用不了几日,就能听到你的好消息了吧?”   裴秀珠也与对方客气,“多谢娘娘关心,估摸是没几天了。”   一旁,惠妃也关问道,“府中可都准备好了?”   裴秀珠说是。   惠妃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了,眉目间似乎存着些忧虑。   裴秀珠明白惠妃的心事是什么。   ——四皇子萧景禹下南洋也有两个多月,照理来说,该回来了,却一直没收到消息。   说实话,她也有些担心。   但一直并未有任何坏消息传来,想必应该是平安的,只是路上或许有什么事,耽误了行程。   正这么想着,却见又有一人来到园中,待向几位嫔妃行过礼后,又来到她跟前打招呼,“二嫂。”   正是惠妃的儿媳妇,四皇子萧景瑀的王妃,名叫齐秀婉。   这位楚郡王妃出身书香世家,气质文静,长相也很是清秀,乍一看去,叫人根本无法与胖憨憨的萧景禹联系在一起。   只是大约与裴秀珠还不太熟,礼貌中透着一些生疏。   裴秀珠颔首道,“四弟妹。”   两人互相笑笑,便没话了。   正待此时,却见小云儿从一旁钻出脑袋来,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对方,裴秀珠便道,“云儿,快叫四婶,这是四叔家的婶婶。”   上回二人大婚之时,裴秀珠没能参加,小云儿也跟着娘亲留在自家,因此与这位新婶婶并未见过几面,还不太熟。   不过此时听娘这么一说,小人儿也懂了,这是四叔家的婶婶,便叫道,“四婶。”   楚郡王妃礼貌微笑,“小郡主真可爱。”   话音落下,却见小人儿从随身背的小兜兜里摸了个什么,递了给她。   楚郡王妃接过一看,见是一颗樱桃。   正诧异间,却见小人儿又给了她一颗,并笑着对她道,“给四叔,四婶。”   裴秀珠笑着解释,“平素云儿常常与她四叔一起分享小零嘴,今日大约没见到四叔,便给四婶了。”   小云儿在旁点头。   话音落下,楚郡王妃也明白了,忙对小云儿道,“谢谢小郡主。”   这次,面上的笑意明显真切了一些。   顿了顿,又道,“虽然王爷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但,我也替四叔谢谢云儿。”   裴秀珠听得出来,这位四弟妹还是挂念夫君的,于是忙安慰道,“四弟此事应该已经快到京城,弟妹不要太过担心。”   楚郡王妃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谢二嫂,你临盆在即,也要多加小心才是。”   裴秀珠应好,惊喜的发现,原来这位四弟妹是个外冷心热的人,看来四皇子也是有福气的。   只希望他能尽快回来吧。   ~~   今日主题是赏花,午宴以一种叫做“不落夹”的美食为主,类似于端午的粽子,以苇叶包裹糯米制成,却没有馅,十分清香。   只是,对于裴秀珠这种即将临盆的孕妇来说,这有些清淡了。   这不,待吃过午宴回到自家府中睡了午觉,她便又有些饿了。   估摸没几日就要生了,待做起月子,又是漫长的清淡饮食期,因此,她此时忽然想吃些重口味的。   于是,先叫人去荷塘里摸了些田螺,清洗干净后与猪骨熬成鲜汤,打算做个螺蛳粉吃。   小云儿知道娘又要做好吃的,好奇在一旁仔细看。   哪知裴秀珠才将酸笋拿出,那股又香又臭的味道立时充满了院子,小云儿立时捏着鼻子躲去一旁,道,“好臭。”   裴秀珠笑她,“你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娘就最爱吃这个,现如今还嫌弃起来了。”   小人儿不认账,还是摇头,“好臭好臭,云儿不吃。”   裴秀珠无奈又好笑,又分别卤了些猪头肉,鸭脖,莲藕,豆干等等。   猪头肉在卤汤中小火炖煮,很快,那股十足的荤香便飘了出来。   鸭脖稍有些腥,需要以辣椒茴香等多种香料一起卤制,在将莲藕与豆干同下进锅中,正好彼此扬长补短。   待各类卤货出了锅,她又用小米面绿豆面白面等摊了几张杂粮煎饼。   热热的煎饼卷上富含胶原荤香十足的猪头肉,最是绝配!   待猪骨螺丝汤熬好,螺蛳粉也出了锅,酸笋炸腐皮酸豆角一码,红红的辣油一浇,光是看就叫人流口水。   万事俱备,暮色四合,萧景曜也闻着香味来了,一家三口便开始吃饭。   小云儿依然嫌弃螺蛳粉的味道,娘亲便给她卷了个小的猪头肉煎饼,内里放了些解腻的黄瓜丝,土豆丝,咬下去,煎饼满是杂粮的香气,猪头肉胶原十足,给人浓浓的满足感,黄瓜丝清新,土豆丝爽脆,混在一起,别提多美了。   小人儿一口一口,吃的可香。   萧景曜则给自己包了个大煎饼,纯猪头肉只放些葱丝,卷在酥软的煎饼里,给人浓浓的朴实无华的满足感。   裴秀珠夸道,“王爷如今越来越会吃了!”   萧景曜得意瞥她一眼,“近朱者赤。”   裴秀珠则老气横秋的点头,“孺子可教。”   语罢专心吃自己的螺蛳粉。   唔,一口鲜辣香臭,十分过瘾。   再啃上几块辣鸭脖,辣香十足,叫人停不了嘴。   卤莲藕爽脆,豆干软糯,俱都吸足了卤汤的辣香。   啃完这些,再吃一口煎饼卷软烂香浓的猪头肉,夫复何求!   要不是现在大着肚子喝不了酒,她定要灌上两杯卡瓦斯才成。   饭桌旁,小猫崽包包也在啃着属于自己的白煮鸡胸肉,高兴的喵呜喵呜。   一家人无不沉浸在美味之中。   没过多久,却见管家匆匆来到跟前,向夫妻俩禀报道,“王爷,王妃,楚郡王回京了。”   四皇子回来了?   夫妻俩都是眼睛一亮,萧景曜问,“人在何处?”   管家道,“才进城门,正要往此来呢。”   萧景曜颔首,加速吃完饭,起身道,“准备一下。”   四弟这一去近两个半月,着实不易,他得好好接待。   所幸,晚饭也进了尾声,一家人吃完,起身各自去更衣。   而没过多久,果然见萧景禹进了府中。   “二哥,二嫂,我回来了。”萧景禹一脸喜色。   一家三口一起迎接他,萧景曜将人打量一眼,只见四弟身形明显清减了一些,不似从前那班胖墩墩,皮肤也比从前黑了些,倒更显出了些阳刚之气。   他颔首,“辛苦了。”   “不辛苦,”   萧景禹憨憨笑道,“我这次终于将地瓜带回来了。”   语罢,赶紧叫人将东西抬到近前。   裴秀珠上前看了看,见果然是地瓜,还有些绿绿的藤蔓,有的还生出了芽。   她惊喜道,“这么长的海路,这些藤蔓上居然还有芽,这样直接就可以种,四弟真是太厉害了。”   萧景禹嘿嘿笑道,“还是二嫂的办法好,若非如此,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拿到东西。”   说着又道,“对了,今次除了地瓜,我们还在回程时路过爪哇,又发现了另一样宝贝,类似于我们的黍,金灿灿,但穗子更大,颗粒也更大,磨成粉可以做饼来吃,有股天然的甜香。”   穗子更大,颗粒也更大,还可以磨粉做饼,甜甜的……   听他如此描述,裴秀珠心里已经想到了一样东西。   但没有亲眼见到,始终不敢肯定,她先道,“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可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   萧景禹立时叫人将这神秘的宝贝拿到跟前。   裴秀珠举起金灿灿的棒子,简直惊喜的说不出话来。   “这,这不就是……玉米!”   没想到,没想到!   四皇子出去一趟事半功倍,居然连玉米也带回来了!   而听她这样说,萧景禹也是眼睛一亮,“玉米?这名字甚好。来时我们想了一路如何给它取个汉名,到底还是二嫂厉害啊!”   这哪是她厉害?她也是从后世知道的,裴秀珠谦虚道,“我哪里比得上四弟?听说此物耐寒耐旱又耐贫瘠,产量还是十分高,又是一样能解决饥寒的好东西!四弟可为百姓立了大功了!”   萧景曜问道,“所以你此次耽搁了些时日,是因为又去了爪哇?”   萧景禹点头道是,正要与二哥细细解释,余光却见二嫂忽然皱眉,捂起了肚子。   “不,不好。”   裴秀珠道,“我好像要生了。” 第72章 酱牛肉,绿豆沙,二宝驾……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高兴, 裴秀珠忽然间就觉得身下涌出一股暖流,且止也止不住。   这,该是羊水吧……   她的羊水破了, 可不是要生了吗?   而随她这话一出, 可把众人吓了一跳。   萧景曜忙问媳妇儿,“你怎么样?”   裴秀珠此时根本动也不敢动, 只僵硬道,“妾身破羊水了, 要尽快去床上, 王爷快叫稳婆。”   “好, 好。”   萧景曜再也顾不得旁的, 忙上前将她打横抱起,直奔产房而去。   丫鬟们叫稳婆的叫稳婆, 请大夫的请大夫,也都跟着出了去,一时间, 房中只剩了小云儿与四叔面面相觑。   小云儿茫然道,“四叔, 怎么了?”   萧景禹与小人儿解释道, “你娘大约要生小宝宝了。”   宝宝?   小云儿顿时眼睛一亮, 便也要跟上去, 哪知却被四叔拉住。   萧景禹道, “等等云儿, 四叔还给你的带了点好东西。”   咦, 好东西?   小云儿立时好奇,用小奶音问道,“什么?”   萧景禹便叫人将东西搬了出来。   如西瓜大小, 却是黄黄的,浑身还带着尖刺,宛如画本子里的流星锤。   小人儿从未见过,一时好奇,便想伸手去摸,哪知却听四叔急道,“扎手。”   小云儿吓了一跳,忙将小手又缩了回来。   “这是什么?”小人儿认真的问四叔。   萧景禹温声道,“这是四叔从爪哇来回来的,他们叫“徒良”……总之,是好吃的水果。”   好吃的?   小人儿有些怀疑,歪着小脑袋围着这“流星锤”转,瞅瞅这里,又瞅瞅那里,根本没看出有能下嘴的地方。   这要怎么吃?   四叔骗人的吧?   没等小人儿再问问,却见萧景曜又去而复返,急匆匆来到闺女跟前,将小人儿一下抱进怀中 ,又对萧景禹道,“天色已晚,你先回府好好歇息,派人去宫中送个信儿,明日一早我们进宫见父皇。”   萧景禹点头说好,又关问道,“二嫂没事吧?”   萧景曜神色并不轻松,只叹道,“希望今次能顺利些,叫她少受些罪。”   萧景禹也知道这是大事,便安慰了二哥几句,先告辞了。   萧景曜也抱着小人儿要回后院,却听小人儿急道,“好吃的……”   萧景曜顿了顿,顺着小人儿手指的方向看去,也见到了那两个黄黄的满是刺的古怪物件。   但他此时没心思细究,便叫福厚将东西拿上,一起先去了后院。   ~~   待萧景禹回到自己府中,夜色又深了些。   府中众人纷纷出来相迎,站在最前头的,是他前不久才娶的妻子齐秀婉。   此时,她领着众人向他行礼,“殿下一路辛苦了。”   犹如山间溪水,清澈而又文静。   萧景禹不自觉挺直了些腰板,点了点头道,“还好,先进房吧。”   夫妻俩便一前一后进了房中。   新婚半个月就出了门,虽说如今已经两个多月过去,但说实话,萧景禹还是没太适应自己有了媳妇儿这件事,几步路之间,还在想着等会儿要与她说些什么。   哪知才坐下,却听她主动关问,“殿下可要吃些什么?妾身叫膳房去做。”   吃,可是他的强项,且离家这么久,他确实急切想吃上一口自家的饭,萧景禹便很自然的颔首,“是有些饿了,叫他们做些茴香水煎包,绿豆沙,大煮干丝,酱牛肉。”   说着顿了顿,又觉得自己会不会一下叫了太多,吓到她。   却见她只是点了点头,并无半分异样神色,便吩咐一边的丫鬟,“快去传话。”   丫鬟应声而去,房中一时剩了两人。   萧景禹咳了咳,忽然想起要紧的,忙道,“给你带了些东西。”   便又吩咐门外小厮,叫将东西一一送进来。   齐秀婉看去,见有一些叫不上名的水果,有各种颜色的珍珠,还有玳瑁制的梳子和笔。   萧景禹介绍道,“这都是南洋特产的,你看看可喜欢。”   齐秀婉道,“殿下一路辛苦,还带这么些宝物回来,叫妾身甚是惭愧。”   “没什么,”萧景禹咳了咳,“都是应该的。”   ——离家的这些日子,除过开了眼界,有时夜深人静时,他也在思考,为什么同样是父皇赐的姻缘,二哥二嫂就很幸福,他成了婚却没什么感觉。   据他观察,大概是因着二哥很疼爱二嫂,处处呵护备至。   而他自己呢,从小到大只知道研究口腹之乐,也没什么别的才华,而新婚的妻子却是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两人之间,一来没什么共同爱好,二来,也没什么感情基础。   虽然这世上,大多数人婚前都没什么感情基础,但他还是想要二哥二嫂那样的婚姻。   因此,不如自己先主动点,以诚心换诚心吧。   此时他说完,齐秀婉也又向他道了遍谢谢,而后,却又说,“妾身也有东西要给王爷。”   嗯?这叫萧景禹顿时好奇起来,却见她拿出一枚樱桃,放在他面前。   “樱桃?”   且还只有一颗?   萧景禹有些摸不着头脑。   齐秀婉却微笑道,“今日宫中芍药宴,这是肃王府的小郡主给您的。”   咳咳,她的那一颗已经吃了,味道还挺甜的。   萧景禹也笑了起来,点头道,“云儿很可爱。”   说着,将樱桃拿了起来。   本想放进自己口中,顿了一下,却问她,“你尝尝。”   齐秀婉摇头笑道,“云儿也给了妾身,妾身的已经吃了,这颗既是给您的,您还是自己吃吧。”   萧景禹只好点了点头,便将樱桃放进了口中,   唔,清甜可口,真好吃。   正在此时,饭也送来了。   金黄的水煎包,浓浓的绿豆沙,香喷喷的大煮干丝,诱人的酱牛肉,都是他想吃的,摆了一桌。   今日忙着赶路,晚饭还没吃,萧景禹此时肚子饿的咕咕叫,却也记着先问妻子,“要不要一起吃?”   齐秀婉笑着摇了摇头,“妾身已经吃过了,殿下先吃吧,您出门这么久,瘦了好些。”   可不是么,走之前堪称虎背熊腰的人,如今仿佛脱了冬日里厚棉衣似的,一下瘦了好几圈呢。   萧景禹憨憨笑了笑,道,“瘦点也好。”   咳咳,他自己照镜子时,也觉得如今英俊了许多。   语罢,便开吃了起来。   嗯,煎包外酥内软,内里的茴香猪肉馅仿佛一个结实的肉球,一口咬下,茴香独特的气味与荤香掺在一起,愈发刺激人的食欲,叫他三口就吃完了一个。   大煮干丝吸足了鸡汤的鲜香,其间夹杂着火腿冬笋,吃在口中,别有一番风味。   酱牛肉更不用说,牛肉的纹理间都渗透着酱汁的咸香,细品之下,还有淡淡的回甜,这种浓郁又富有层次感的味道,可是中华美食的精华所在。   最后再来上一碗细腻甘甜又冰凉的绿豆沙,清爽解腻,瞬间将一路的辛劳都给带走了。   萧景禹一边吃一边感慨,“还是咱们大梁的吃食好。”   煎炸烹烙,熬炖熘烧,千种滋味万种变化,哪里是外邦能比得了的?   语罢,又三口两口吃了一个包子。   齐秀婉但笑不语,只默默给他舀了碗绿豆沙。   萧景禹兀自吃得香。   唔,生平第一次离家这么久,回家还有人在等他,他忽然头一次感到,拥有了家的感觉。   ~~   肃王府。   自打怀上老二,裴秀珠听许多人都说过,第二胎生起来会很快。   今日,裴秀珠终于自己感觉到了。   快是快,但疼也是加速的啊!   回想当初生云儿时,她进了产房半天,还能悠悠闲闲吃上一碗馄饨,现在才一个半时辰的功夫,她已经疼的什么也吃不下了。   还好还好,晚饭吃了顿饱的,能量满满,此时倒也不怕饿了。   啧,阵痛频频,一次比一次猛烈,直疼得她冷汗直流,甚至忍不住想喊。   却又担心吓着外头的闺女,她只好咬着牙忍受。   尽管如此,她也还不忘叮嘱红豆,“时间不早了,先带云儿去睡吧。”   红豆应好,忙出去带着小郡主沐浴更衣,上床哄睡。   小云儿今日也乖,乖乖的跟着红豆洗完了澡,躺在床上,眨着大眼奶声奶气的问,“爹娘不睡吗?”   红豆哄道,“王妃在给小郡主生弟弟或者妹妹呢,王爷在外头守着王妃,郡主安心睡吧,奴婢今晚一直陪着您。”   小人儿点了点头,又问,“是不是明天起来,就能见到宝宝了?”   红豆笑道,“应该是的。”   小人儿便放了心,又想了一会儿什么,渐渐地闭上眼,睡着了。   而此时的外头,依然一片灯火。   眼看夜色渐深,距离裴秀珠进产房已经两个时辰了,京城一片宁静。   但肃王府的后院中依然一片忙碌,丫鬟们在产房中进进出出,或端着热水,或抱着棉纱巾,看来十分紧张。   萧景曜立在院中,等的最是心焦。   福厚一直在旁跟着,眼看自打王妃进了产房,王爷便一直在这站着,坐也不坐,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心里头也满是担心啊。   有心劝他进房休息,然思及上回王妃生小郡主时的情景,又不敢随意开口。   正在胶着之时,忽然间,只听一声婴儿啼哭声从产房传出,划过了黑夜。   所有人都是一顿。   萧景曜也是一怔。   这是……媳妇生了?   果然,须臾,就见荔枝从产房里出来,一脸喜色的向他禀报,“恭喜王爷,王妃给您生了一位小世子!”   萧景曜一顿,儿子,媳妇这次生了个儿子!   但此时还顾不上高兴,他又忙问,“王妃如何?”   只见荔枝点头,“王妃还不错。”   萧景曜这才终于放了心。   院中众人立时向他贺喜,“恭喜王爷。”   萧景曜止不住面上的笑意,连连颔首道,“好,好。”   ~~   待稳婆为小婴儿剪好脐带,处理胎盘,一切才算是大功告成,裴秀珠也终于回到了自己房中。   经历过方才,裴秀珠宛如刚跑完一场长跑,此时躺在柔软被褥中,深深觉得岁月静好。   萧景曜坐在她身边,温声问道,“可要喝水?肚子饿了吗?可要吃东西?”   裴秀珠摇了摇头,“让我先看看孩子。”   母子相处了十个月,她还一直不知道小家伙的样子呢,此时,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闻言,稳婆忙将襁褓抱到床边。   今次萧景曜有了经验,自然伸手接到了怀中。   唔,抱惯了沉甸甸的闺女,此时觉得怀中的小家伙简直轻极了,且还柔柔软软,叫人不得不小心翼翼。   他将小娃儿抱到妻子跟前,道,“瞧,在这儿。”   夫妻俩一起看去,只见小娃儿一头乌黑胎发,嘴巴小小,鼻子也小小,眼缝却是长的,简直如小云儿出生时一样。   只是似乎没有云儿那般舒展,皮肤还有些皱皱巴巴,正闭着眼睡觉,   裴秀珠叹道,“一定是我今晚太兴奋了,若叫他再在肚子里涨几天,没准能更白些。”   萧景曜笑道,“瓜熟蒂落,都是自然而然的事,哪里是你想叫他多待几日就能待几日的。这样也好,你也早轻松些。”   “那倒也是。”   裴秀珠叹道。   先前肚子实在太大,她连翻身都困难,夜里也常常失眠,还是很不舒服的,如今卸了货,疼是疼些,但疼完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王爷看,这小家伙与云儿小时候像不像?”她笑道。   萧景曜又将小家伙仔细端详一番,也笑道,“小娃儿似乎都长得一样,云儿那时也是这般可爱。”   唔,一想到他又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心间真是一片温暖。   正美好着,忽听媳妇儿道了一句,“对了,咱们赶紧给他娶个小名儿吧?叫什么好呢?”   萧景曜一顿,忽然有了一种预感。 第73章 虾饺,榴莲,对于吃,她……   夫妻这么久, 对于取名这件事,萧景曜已经十分清楚媳妇儿的习惯了。   果然,待上一句说完, 就听裴秀珠兀自沉吟起来。   “说起来, 今日正是因为四弟带了地瓜回来,臣妾一高兴, 这小家伙就迫不及待的出来了,可见他与地瓜很有缘分。不如, 就叫‘小地瓜’?”   萧景曜, “……”   他就知道, 啧。   这个接地气的程度, 更加远胜于当年闺女的“小馄饨”啊!   没等他说什么,一旁, 湘莲察言观色,忙劝主子道,“主子有所不知, 民间穷人家兴给孩子取贱名儿,图的是好养活, 可咱们小世子可非同一般。小名儿可是您与王爷唤小世子的, 兴许宫里的陛下娘娘们也会叫一叫, 这‘地瓜’……不知贵人们可能否叫得出口。”   “这倒也是。”   裴秀珠心道, 鉴于时下朝中局势, 自己的夫君很有可能会承继大统, 儿子是夫君的长子, 前途也是无量的。   万一真叫了“地瓜”这名,将来一旦传出去,岂不有碍他的威严。   她于是决定放弃, 还是再想想吧。   那叫什么呢?   又思索了一番,她忽然眼睛一亮,“对了,今日四弟除了地瓜,还带回了玉米,不然叫‘小玉米’?”   湘莲悄悄觑了觑王爷的脸色,又艰难与主子道,“请主子恕罪,奴婢怎么觉得,这名字像是姑娘家的名儿……”   “是吗?”   裴秀珠试着念了两遍,“玉米……玉米?”   啧,先不说男孩女孩了,怎么听起来像是后世人给猫狗取的名字……   于是这个也只好作罢。   看来起名儿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她凝眉道,“到底叫什么,能顺口,又可爱,又像男娃儿呢?”   话音落下,却听身边的夫君咳了咳,建议道,“今日正好是小满,不如就叫‘小满’吧。”   小满?   裴秀珠登时眼睛一亮,“这个好!听起来又可爱又有福气,叫着还顺口。”   “就它了!”她爽快决定。   “对,这个好。”湘莲也赶忙点头表示赞赏。   裴秀珠高兴起来,低头温声唤小奶娃儿道,“小满,满儿……”   襁褓里的小婴儿嘟了嘟嘴,睡得安安稳稳。   如此,也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小娃儿依然兀自睡得香甜,裴秀珠当下要好好休息,萧景曜便叫乳母先将小娃儿带下去照顾。   说了阵子话,樱桃送了红枣粥来,裴秀珠正好也饿了,便吃了一碗,唔,温温热热,绵绵软软,还带着红枣天然的甜味,正适合此时补充能量。   吃了一碗粥,倦意和困意也都齐齐袭了上来,裴秀珠打了个哈欠,重又躺平了。   萧景曜轻轻捋了捋她的额发,温声道,“今日辛苦了,快睡吧。”   裴秀珠点头,又道,“王爷这几日先回前院吧,等妾身出了月子再回来。”   晚上丫鬟们要照顾她,他在此睡,实在不方便。   萧景曜叹道,“只能如此了,你好好歇着。”   语罢,便略带遗憾的起了身,孤零零的回了前院。   第二日一早待醒来,他什么也顾不得干,先来到后院看媳妇孩子。   进门却见,裴秀珠正侧躺在榻上,一旁是包着襁褓的小婴儿。   安静晨光中,母子俩正温柔对视。   “小满,你睡好了,终于睁开眼看娘了?”   裴秀珠正温声道。   萧景曜心间一动,几步到了床前,低头看去,果然见襁褓里的小娃儿正睁着黑葡萄似的眼睛,安静的看着娘亲。   “醒了?”   他惊喜道。   裴秀珠点头,与他笑道,“大概昨夜睡够了,今天早早就醒了。”   语罢,又温声对小娃儿道,“这是爹,满儿看看爹,你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听见爹说话了吗?”   萧景曜清了清嗓,也温声道,“满儿。”   小娃儿安静的看着眼前的面孔,父子俩开始神情对视。   裴秀珠在旁看着,忽然笑道,“妾身怎么有种预感,小满会像王爷一样,不太爱说话的。”   萧景曜笑了笑,“那你同云儿就多说一些。”   有说的,有听的,不是正好?   话音才落,却听院中响起一声,“娘,”   夫妻俩抬眼看去,须臾,就见闺女跑进了房,急切道,“娘生宝宝了吗?”   裴秀珠笑着招手,“宝宝在这呢,云儿过来。”   萧景曜则亲自起身,去把闺女抱了过来。   才到床前,小人儿便挣扎着下地,趴到床边看襁褓,见到内里果真有个小娃娃,一下乐了起来,道,“宝宝。”   爹娘二人忍俊不禁,裴秀珠忙问,“云儿喜不喜欢弟弟?”   云儿高兴的蹦蹦跳,“喜欢,喜欢……”   跳了几下,又回到床前,直接向着小娃儿伸手。   裴秀珠吓了一跳,忙道,“轻一些。”   好在,小人儿只是戳了戳弟弟的脸蛋,便没再做什么。   小满儿却好奇看向姐姐,专注的眼睛都不眨。   裴秀珠趁机引导小闺女,“弟弟还很小,要轻轻摸,使劲的话,会把他弄哭的,云儿要同爹娘一起保护他,好吗?”   小云儿点了点头,“好。”   说着想了想,又问,“弟弟为什么不说话呀?”   裴秀珠笑道,“他还不会说话,要再长大些才能叫云儿姐姐。”   “好吧,”   云儿有些遗憾,顿了顿,又蹬蹬跑去了外间,须臾回来,手里拿了个新鲜的樱桃,对小奶娃儿道,“弟弟吃不吃?”   小满儿黑葡萄似的眼睛茫然望着姐姐。   裴秀珠便又温声道,“弟弟现在还不能吃樱桃,云儿自己吃吧。”   “那弟弟吃什么?”小人儿又问。   急于投喂弟弟的心情可见一斑。   裴秀珠笑道,“小满现在只能吃奶,要等他长出牙齿,才能跟云儿一起吃好吃的。”   “奶?”   小云儿有点茫然,顿了顿,又问,“小满是什么?”   这回换了萧景曜跟闺女解释,“小满是弟弟的小名,往后,爹娘云儿都可以这样叫他。”   云儿明白了,笑道,“小满,弟弟。”   裴秀珠忽然想起要事,忙问萧景曜,“不知王爷可往宫里送信了?”   萧景曜颔首,“昨夜已派人去过,等会儿本王也要同四弟一起进宫。”   裴秀珠道,“既如此,王爷与云儿快些用早膳吧,别耽误入宫。”   语罢忙吩咐丫鬟传膳。   萧景曜应了声好,便也抱着闺女往饭厅走,小云儿恋恋不舍朝娘亲与弟弟摆手,“云儿吃饱就来。”   裴秀珠笑着应好,目送爷俩出了房。   不知是不是看姐姐与爹走了,襁褓里的小奶娃忽然哼唧起来。   裴秀珠摸了摸小家伙的尿布,见并没有湿。   乳母道,“小世子莫不是饿了?叫奴婢抱去喂奶吧。”   裴秀珠却道,“等等,让他先试试我的。”   她记得当初生云儿时,第二天就有了奶,虽说不多,但初乳可是最珍贵的,这次可千万不能错过。   说着便抱着小娃儿试了起来。   别说,小娃儿还是挺努力的,虽说嘬了半天也没吃到,但一直锲而不舍,也没哭闹。   终于,在某个时刻,裴秀珠忽然觉得心口一紧,低头看去,小娃儿已经在吞咽了。   哈,成了!   乳母在旁夸道,“小世子好厉害,别的孩子倘吃不到早就不耐烦了。”   裴秀珠不无得意的笑道,“对于吃,我们家的娃儿一向有天分。”   丫鬟们都掩唇笑。   初乳毕竟少,铆足劲吃了一阵,小满儿便累的睡着了。   裴秀珠将小娃儿放在一旁睡着,樱桃也送了早饭进来,鸡丝面,八宝粥,还有一小笼虾饺。   都是她爱吃的,裴秀珠心情大好,便开始吃起来。   虾饺外表柔韧软糯,内里鲜虾脆爽,搭配上胡萝卜荸荠,味道更加鲜甜。   八宝粥浓稠甜香,暖人肺腑,鸡丝面筋道鲜香,亦是她喜欢的味道。   每一样都不多,吃到肚子里刚刚好。   待她吃完,萧景曜也要进宫了,领着云儿进房与她道了别,又嘱咐云儿道,“娘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云儿乖乖不要吵娘,爹会尽快回来,知道吗?”   小云儿乖乖点头,“好。”   萧景曜便放心去了。   裴秀珠现如今不能久坐,待吃完便又躺了下去。   小云儿看的心痒痒的,小声问,“我可以跟娘一起躺吗?”   裴秀珠心间一片柔软,颔首道,“当然,但云儿要小心,不要吵到弟弟。”   小人儿点头说好,便脱了鞋子躺在了娘身边。   但,才刚睡醒,躺着也无聊啊,于是未过一会儿,小丫头又爬了起来。   哎,小弟弟也在睡,没人跟她玩儿,没意思。   正在此时,却听外头传来“喵喵”两声。   小人儿眼睛一亮,“包包。”   裴秀珠道,“去同包包玩儿吧。”   “好。”   小人儿立刻下了床,蹬蹬蹬跑了出去。   丫鬟们立刻跟上。   天已经热了起来,小丫头跟小白猫在院子里玩了一会热,很快便出了一身汗。   丫鬟们怕她着凉,赶忙拉着回屋先换了身衣裙。   重新打扮好,又喝了水,小丫头目光无意在房中一转,忽然发现了一样东西。   昨天四叔送她的那两个“流星锤”,就摆在一旁的桌上呢。   对了,这是好吃的呀!   小丫头想了起来,忙凑过去看。   可看了半天,还是没能看出有下口的地方。小人儿不禁皱了眉。   正在这时,小猫崽包包也进了屋,撅着毛茸茸的小尾巴凑到了她的跟前。   咦,这是什么?   小猫咪好奇起来,伸出毛绒绒的爪子,试探着拍了下去。   然后不出意外的被尖刺扎到,疼的一跳三尺远。   小云儿愣愣看着,忽然忘了四叔昨日的叮嘱,也伸出了小胖手……   没过多久,裴秀珠便听见一阵哭声。   紧接着,就见小闺女淌着眼泪委屈满满的跑到了她跟前.   “娘,好吃的,好可怕……扎手手……呜呜呜……”   裴秀珠听得一头雾水,忙问看着小人儿的红豆,“这是怎么了?”   红豆解释道,“似乎是昨日楚郡王带来的,不知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小郡主方才摸了一下,就被扎到了。”   裴秀珠依然一头雾水,“还有这样可怕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快拿来给我看看。”   红豆应是,忙出去找了个盆,把“流星锤”抬进来给主子瞧。   裴秀珠终于看了清楚,顿时笑起来。   “这可倒真是好东西,原来你四叔还给你带了这个回来?”   那原来是有“水果之王”之称的,后世最著名的热带水果,榴莲。   且看样子,这榴莲已经可以吃了。   她忙叫樱桃拿了刀,将榴莲一瓣一瓣撬了开来。   霎时间,内里的嫩黄色的果肉露出了真容。   而随之到来的,是一种复杂的气味。   似是发臭了的乳酪与洋葱混合在一起,形成的臭味,却又包含着一种甜甜的香味。   小云儿泪珠儿还挂在脸上,愣愣闻了一会儿,忽然捂起鼻子,“好臭!”   呜呜呜,四叔果然是在骗她的。   这么臭,哪里是好吃的!   红豆湘莲樱桃荔枝几个也都是一样的怀疑。   唯独裴秀珠笑道,“这个就同螺蛳粉一样,闻着臭,吃着香!”   说着,自己先拿了一块,尝了起来。   唔,似是奶油般的绵软,又有浓郁的香甜。   她真的没想到,竟然还能再次尝到这样的味道。   “云儿快尝尝,这个真的很好吃,娘不骗你的。”她柔声哄道。   小云儿初时很怀疑,但见娘亲似乎真的吃的很香的样子,终于鼓起勇气,试了一小块。   在味蕾品出那种香甜的滋味后,立时眼睛一亮。   “好吃呀!”   香甜绵软,简直胜过一切她曾吃过的饴糖。   嘿嘿,原来四叔真的没有骗她呢! 第74章 豉油鸡,排骨海带汤,皇……   昨夜可谓是喜事连连, 萧景曜与萧景禹兄弟二人一大早来到宫中,齐齐向皇帝秉报喜讯。   萧景曜先道,“启禀父皇, 昨夜秀珠生下一子, 母子平安。”   人逢喜事,皇帝也精神了许多, 颔首道,“昨夜已经知道了, 可取了名字?”   萧景曜只道, “儿臣与秀珠给孩子取了小名, 叫小满。”   皇帝颔首, “过满则溢,小满刚好, 是个不错的名字。”   萧景曜垂首,“请父皇赐大名。”   皇家子孙,皆有皇帝赐名, 这也是传统了。   皇帝颔首,叫人取出一张纸笺, 道, “在这上头了。”   萧景曜接过一看, 见其上写了一个大字, “泰”。   依照辈分, 小满儿该是“承”字辈, 所以, 他的大名该是“萧承泰”了。   大之极为泰,这是个很大气的名字,且似乎包含着某种深意。   他忙替儿子道谢, “多谢父皇赐名。”   皇帝则道,“好好教养。”   萧景曜忙应是。   接下来,萧景禹又上前道,“启禀父皇,儿臣昨夜从南洋返京,因着天色已晚,不敢贸然来打扰,现在才来向您请安。”   皇帝颔首,问道,“可有收获?”   萧景禹道,“儿臣此去到达吕宋,爪哇,暹罗等地,运回了地瓜,玉米等粮种还有几类南洋水果。”   ——多少年来,他头一次可以挺直腰杆向父皇禀报自己的收获,这种感觉,还真是很不错的。   皇帝将他打量过一遍,颔首道,“到底没白费银子,既运来了,就赶紧种下去吧。”   萧景曜趁机道,“启禀父皇,四弟此次亲去南洋,亲眼见识过这些作物生长与种植,眼下种植一事交由他负责督办最好。”   自己千辛万苦带回的东西,自然自己看着种最为用心。   皇帝也颔首,对萧景禹道,“去吧。”   萧景禹忙应是,顿觉又充实了许多,同时,又在心间暗下决心,他一定要叫今次带回来的宝贝们在大梁的土地上生根发芽,造福百姓才是。   而接下来,萧景曜还有一事。   “四弟今次远赴海外,为百姓带回粮种,实在功不可没,儿臣奏请父皇为四弟晋升王位。”   众所周知,萧景禹目前为“郡王”,若是晋升王位,便该是“亲王”了。   今日来之前兄弟俩并未商量,因此乍听萧景曜说出此话,萧景禹很是意外。   而待萧景曜说完,皇帝竟也颔首道,“着礼部筹办吧。”   便是同意的意思了。   惊喜从天而降,萧景禹愣了一下,才想起跪地谢恩,“多谢父皇恩典。”   皇帝颔了颔首,道,“你也已经成婚,今后要担起自己的一份责任才是。”   萧景禹规矩应是。   如此,要事便算是说完。   萧景禹还要去后宫看望母妃,萧景曜也急着回家,两人便告退了。   ~~   一路回到府中,萧景曜带着御赐给儿子的大名,先去了后院。   才踏进门,就见小闺女正在吃什么,仿佛很香的样子。   他唤了声,“云儿在吃什么?”   小丫头看见他,立时捧着小碗跑到跟前道,“爹,好吃的。”   萧景曜唔了一声,“什么好吃的?”   小丫头笑嘻嘻,“牛年!”   “什么?”   萧景曜顿时一头雾水,牛年?   还有这样的水果?   不由分说,小丫头已经捏了一块,踮脚递向他,奶声奶气道,“爹张嘴。”   萧景曜乖乖张嘴,紧接着,就尝到了一股甜软细腻,却又混合着奇怪气味的味道。   “好吃吧?”   小丫头正期待的看着他。   他只好点头,“好吃。”   小丫头得意的眉眼弯弯。   萧景曜又问,“娘跟弟弟可醒了?”   小丫头摇头,“不几道。”   顿了顿,又道,“弟弟拉臭臭,好臭!”   还捏起了小鼻子。   不错,方才小丫头原来跟娘一起分享榴莲来着,结果小满儿忽然睡醒,没等姐姐跟他说话,就一通使劲,拉了一大泡臭臭,还又黑又绿。   可把小姐姐给吓坏了,便自己跑出来吃榴莲了。   萧景曜忍俊不禁,温声道,“我们一起去看看娘跟满儿吧。”   小人儿这才牵着爹的手又进了房。   房中,裴秀珠已经听见父女俩的对话,笑着招呼闺女,“弟弟已经洗干净了,一点也不臭了,快过来吧。”   小云儿便又跑到娘亲跟前,只是走近了才发现,原来弟弟正在吃奶,立时又捂嘴嘿嘿笑,“弟弟羞羞。”   裴秀珠被逗乐了,笑道,“你小时候也是一样,小宝宝都是要吃奶的呀。”   小人儿只管笑弟弟,“羞羞,羞羞。”   说话间,萧景曜也已经跟了上来,一眼看见媳妇的半边饱满的雪白,不由开始喉头发痒。   咳咳,他也好久没尝过了……   然而此时场景不对,只好生生将那点儿躁动压下,转而先道正经事。   “父皇给满儿赐了名。”   裴秀珠立时好奇,“是什么?”   他将纸笺拿给她看,裴秀珠看了清楚,不由叹道,“‘泰’,‘萧承泰’……这个字好大的。”   如此一来,愈发庆幸没叫小家伙“地瓜”了,试想一下,大名萧承泰,小名地瓜……   啧,好强的反差。   她好笑又感慨,低头对小奶娃儿道,“看来皇祖父对我们满儿寄予厚望呢,满儿,要加油啊。”   小人儿只专心吃奶。   萧景曜看得又是一阵心痒,只好又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问道,“小满可乖?”   裴秀珠颔首,“吃饱了就睡,还可以。”   说着又仔细端详一番小娃儿的眉眼,与他笑道,“今日似乎比昨夜长开了一些。”   萧景曜也垂眼端详,颔首道,“越长越大,一日比一日好看。”   谁料话音才落,上一秒还在羞弟弟的小人儿立时停了笑,一本正经的纠正,“云儿最好看!”   夫妻俩哭笑不得。   裴秀珠忙安抚道,“云儿最好看,云儿最美了。”   小人儿这才满足。   小满儿充耳不闻,仍在努力干饭。   只是干饭太费力气,没过多久,小家伙又累的睡着了。   恰逢到了午饭时间,萧景曜便领着小闺女先去吃饭,好叫母子俩再休息一下。   房中安静了,樱桃也送了午饭进房,裴秀珠便将小娃儿抱去床内侧,自己先吃饭。   月子餐当以清淡营养为主,樱桃也熟知主子的喜好,特意做了豉油鸡,糖醋鱼,翡翠虾仁,还有海带排骨汤。   豉油鸡嫩滑咸香,鸡皮还有浓浓的胶质,十分可口。   糖醋鱼酸甜酥脆,且樱桃是特意用刺少的鲈鱼做的,吃起来省事又过瘾。   虾仁是用胡瓜与胡萝卜丁一起炒的,爽脆弹牙,鲜甜适口,几道菜都十分下饭。   再喝上一碗海带排骨汤,海带已经炖至绵软,排骨则是软烂浓香,热汤吸足了这二者的鲜香味道,别提多鲜美。   她一边吃一边夸樱桃,“手艺已经可以出师了,比起许多酒楼的厨子都强。”   樱桃谦虚笑道,“多亏主子悉心传授。”   说话间,余光瞥到一旁,忽然小声道,“小世子醒了。”   嗯?   裴秀珠回头看,见小人儿果然又睁开了眼。   她心里一紧,暗道莫不是自己吃饭的动静太大,吵到他了?   暂且按兵不动,继续吃饭,一时也不敢再说什么。   神奇的事,小奶娃儿也一直没哭没闹,就侧躺在一旁,静静看着娘亲吃播。   一口糖醋鱼,一块豉油鸡,一勺虾仁,再来一筷子米饭,最后喝上一口热汤。   唔,娘亲吃的可真香呀!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裴秀珠终于将饭吃完。   正想要不要再给儿子喂下奶,却见小家伙又渐渐闭上眼,睡着了。   咦,真是个省心的娃儿呢。   她松了口气,也躺了下去,与小娃儿一道睡了。   ~~   小满儿降生第三日,肃王府举行洗三宴。   自打瑞儿之后,皇家也是许久没有男娃儿降生,加之萧景曜如今如日中天,因此,这场宴会甚是隆重。   为了能跟闺女多说上几句话,裴夫人一早最先到达。   待终于见到小外孙,只见小娃儿眉眼清秀,皮肤舒展白嫩,眼眸黝黑,一看就是聪明娃儿,裴夫人别提多高兴了,一个劲儿的念阿弥陀佛,对裴秀珠道,“所幸老天开眼,叫你没再走我的老路,瞧瞧小世子多精神多好。”   所幸这会儿小云儿没在房中,裴秀珠笑道,“若是云儿听见这话,定要说她才最漂亮最好,小丫头最近可喜欢争强好胜了!”   “小郡主也好。”裴夫人也笑道,顿了顿,又拿出一样物件递到她手中,道,“这是你姐姐给你的贺礼。”   原来是枚天山玉的玉佩,裴秀珠接过,忙问道,“娘见着姐姐了?”   裴夫人点头,“年后悄悄见了一面。”   见了一面,见长女与大外孙子都好好的,裴夫人这一颗心才终于放心。   裴秀珠忙又关问道,“姐姐可还好吗?”   裴夫人点头,“还好。”   语罢,却又忍不住叹气起来,“可怜她年纪轻轻,难道往后都要一直一个人……”   那是她多好的长女啊,想当初京城谁不夸赞?天下多少人求娶?   只可惜……造化弄人。   话音落下,裴秀珠正想安慰一两句,却听,外头忽然响起通传声,“长公主殿下到了。”   娘俩便赶忙噤了声。   须臾,果然就见和乐长公主进了房。   “吆,丞相夫人先到了?”   长公主笑道。   裴夫人也上前行礼,“见过殿下。”   长公主笑得意味深长,道,“肃王妃一举得子,裴夫人,现在可安心了吧?”   裴夫人滴水不漏道,“臣妇一直都安心着呢。”   话音落下,长公主还想说些什么,却听通传道,楚王妃到了。   楚王妃便是小云儿姐弟俩的四婶,四皇子萧景禹的媳妇齐秀婉。   昨日皇帝下令晋升萧景禹为亲王,朝中内外便赶紧都将称呼改了。   此时,齐秀婉进了房,见长公主也在,于是便与几人打招呼,“见过姑母,二嫂。”   裴秀珠便请她入座。   几人落了座,长公主瞥了一眼齐秀婉,又笑道,“说来还是楚王妃命好,成亲才没几天,眼看阿禹出去一趟,回来就升了亲王,你也跟着沾光了。”   裴秀珠闻言简直想翻白眼。   ——这位老阿姨,合着不说话的时候明里暗里损损人,就找不到存在感呗?好像生怕别人会忘了她是皇帝的亲妹妹身份尊贵辈分也高似的。   好在,齐秀婉好歹也是大家闺秀,闻言倒也并未生气,只得礼道,“都是托祖宗的福。”   长公主找不到槽点,只好止住话题。   正在这时,却听门外一阵小奶音,“娘……”   小云儿蹦进了房中。   裴秀珠叫小人儿先叫人,“快叫姑祖母,四婶。”   小丫头先叫了声,“四婶。”   齐秀婉笑着点头。   紧接着却见小丫头看了看长公主,忽然做出惊吓的样子,瞪大了双眼,捂着嘴巴看着对方。   长公主被瞧的一脸莫名,问道,“这小丫头是怎么了?”   却听小人儿道,“好凶好凶的老奶奶!”   长公主,“……” 第75章 酥炸小黄鱼,粉蒸肉,光……   生平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 长公主一下都愣住了。   什么,老奶奶?   还,好凶好凶???   尤其, 此时旁边还有别人。   长公主面上着挂不住, 一下冷起脸来,哼道, “这孩子,叫谁老奶奶呢?”   哪知话音落下, 小云儿又道了一遍, “好凶!   语罢赶忙跑去裴秀珠的跟前, 又道, “那个老奶奶好凶啊!”   “你……”   长公主已经面黑如锅底了。   裴秀珠忙笑道,“云儿才两岁, 不懂事,姑母可别介意啊!”   裴夫人也道,“正所谓童言无忌, 小郡主才两岁多点,殿下是长辈, 可千万别跟小辈儿一般见识。”   长公主已经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了, 心里极想发脾气, 却又有些真的怀疑, 自己有那么老吗?   一时进退不定, 半晌, 只哼道, “伶牙俐齿,真不愧是肃王妃的女儿。”   裴秀珠笑着回敬,“姑母过奖了, 陛下也时常说云儿是个小机灵鬼,最会哄人开心了。”   呵,这叫会哄人开心?   长公主简直一刻也不想再多待,只立时起身,出了房去。   小云儿抬头看了看娘,再一次道,“老奶奶好可怕啊!”   裴秀珠忍俊不禁,轻轻刮了刮小人儿的小鼻子,叹道,“你可真是个机灵鬼。”   小人儿又嘿嘿笑起来,自夸道,“云儿棒棒!”   惹得满屋子人都笑起来。   小人儿满不在乎,又从小兜兜里拿出一把东西给娘看,“这个……”   裴秀珠低头一看,见是一把菱角,才从湖边挖的,还新鲜着呢,于是温声道,“叫樱桃煮给你吃吧。”   “好!”   小丫头清脆应下,蹦蹦跳跳要出去找樱桃。   待到走到齐秀婉跟前时,小人儿又停了下来,摸了两个菱角递向她,道,“四婶一个,四叔一个。”   齐秀婉笑着伸手接过,温声道,“四婶谢谢云儿,也替四叔谢谢云儿。”   “不客气呀!”   小人儿嘿嘿笑着说完,忙又跑出去找樱桃了。   ~~   冀州。   天气一日日炎热起来,瑞儿练武却不曾有过松懈。   眼看着,小人儿马步扎得稳稳,出拳踢腿也颇有些样子了。   裴秀锦既欣慰又心疼,每日都准备好清凉饮品,等儿子一习完武回到房中便可以喝了。   今日准备的是百合绿豆沙,裴秀锦早早熬好,待放凉之后,又放入冰釜保存,瑞儿回来一口气喝了两碗,暑意顿时消散殆尽。   小家伙教养良好,十分敬重师父,待自己喝完,又问娘,“我可以给师父送一些过去吗?”   方才师父一直在旁看着他,也很热很累的。   而且有些奇怪的是,从前娘经常会带着汤水去看他,也有师父的,但这阵子娘都不去看他练武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好在,听他说完,却见娘只是微微顿了顿,却也并未阻拦,只道,“你想去送就去吧,路上小心,别摔着。”   语罢,又叫丫鬟给他仔细准备了食盒。   小家伙应是,向娘道过谢,便提着食盒去了师父住的院子。   没过多久,便到了地方。   只见他的师父才刚换过衣裳,面容俊秀,身材挺拔。   “师父,这是我娘做的绿豆沙,送来给您尝一尝。”瑞儿礼貌道。   寒青有些意外,道,“这……是夫人叫你送来的?”   小家伙点了点头。   寒青微微顿了顿,带着些受宠若惊的心情,小心打开了食盒。   端起碗来尝,绿豆沙绵软细腻,冰冰凉凉,百合清甜软糯,沁人心脾。   慢慢吃完,已是暑热散尽,通体舒泰。   他对小徒儿道,“替我谢谢夫人。”   瑞儿点了点头,又道,“师父好好歇息。”   便又提着食盒走了。   待小家伙一路回到房中,娘又问道,“你师父可喝了?”   瑞儿乖乖点头,“喝了,师父还叫孩儿谢谢娘。”   裴秀锦淡淡点了下头,便叫丫鬟将食盒收起,再没说什么。   瑞儿却觉得,今日师父跟娘亲怎么都有些怪怪的?   他给师父送绿豆沙,师父却问,是不是娘叫她送的,这答案不是显而易见吗?   他一个小孩子,怎么会煮绿豆沙呢?   还有,这么好吃的绿豆沙,师父肯定会吃的,娘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的问呢?   奇怪。   ~~   虽然不必再为银钱发愁,但总得为瑞儿以后打算,裴秀锦自来到冀州安顿下来后,陆续也买了田产,并在当地开了粮行布莊等。   每过一段时日,她便会亲自去各处查看,叫所聘的下人们不敢有松懈。   而每每出去,寒青总会尽职尽责的跟随,两人虽然没有太多的话,却默契十足。   这日,趁着天好,裴秀锦带着儿子去了趟田庄。   田庄依山傍水,风景秀丽,裴秀锦查看收成账目之时,寒青便带着瑞儿在外头溯溪玩水,逮鱼摸虾。   等她忙完,却见儿子提着一篓鱼虾,很是兴奋,“娘,你看,这是师父帮我捉的,我们今日就吃它们可好?”   裴秀锦怔了怔,不知多久没有看见儿子如此放松的开心了。   她不禁抬眼看向一旁,只见那高大的青年也正看着小家伙微笑,心里不知怎么,就忽然有些感慨。   她笑着颔首,“好,那叫人拿去厨房,我们中午就吃。”   小家伙高兴应好,又亲自将竹篓提着跑去了厨房。   吃过自己捕到的鱼虾,午后,娘俩准备回府了。   车夫忙将马车赶到跟前,裴秀锦先要上车。   只是,就在她才迈出一条腿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条疯狗,对着几人一阵狂吠。   未等几人来得及反应,马先受了惊,一下扬起马蹄。   马车不稳,裴秀锦受了牵连,眼看就要跌下来了。   小瑞儿心间一紧,登时喊道,“娘!”   说时迟那时快,却见一个高大身影一下冲上前,及时将裴秀锦拦腰一抱,叫她离开了马车。   母子俩惊魂未定,急忙看去,见那竟是寒青。   而待将她放下,他又急忙挑剑,将那只疯狗给赶走了。   车夫急忙安抚马匹,这才终于叫场面安稳下来。   寒青亲自扶着马车,道,“请夫人上车,没事了。”   裴秀锦平复了一下,点头道好,终于上了去。   瑞儿跟着娘亲,也上去坐好,寒青坐在外面守护,随后,车夫一扬马鞭,马车便奔跑起来。   瑞儿本来有些困倦,经此一番,倒给吓精神了。   小家伙轻轻靠在娘的怀中,眼前是隔着车帘,师父皙长的身影。   又抬眼看了看娘亲,小家伙脑间不禁浮现方才的场景。   每次遇见危险,只有师父能救娘亲。   如若有一天,师父离开他们,可怎么办?   ~~   过完洗三宴,小满儿一日大过一日。   渐渐的,小娃儿不再整日整日的睡觉,醒的时间越来越多。   因为每天努力吃奶,小身体舒展了许多,肉肉也多了许多。   及至满月时,小奶娃儿已经从初生下来的六斤,长到了九斤。   小身体健健康康,精神十足,还能经常看人说话。   小娃儿最喜欢的就是看娘亲温柔对自己说话,有时小嘴巴一包一包,似乎也想说话似的,别提多可爱,看得裴秀珠心间一片柔软。   最叫她欣慰的是,小家伙越长越像她,那日洗三宴,母亲裴夫人一见小外孙儿,就说有她小时候的模样。   闺女长得像她爹,这个像她,也挺公平。   云儿也叫人省心,近来萧景曜忙,她也还在坐月子,小人儿就跟着丫鬟们玩,虽然上蹿下跳有点调皮,但也不吵不闹,很乖。   这日,眼看到了晌午,小人儿在园子里玩够了,回来与娘亲一起吃饭。   樱桃为娘俩做了四菜一汤,有南瓜粉蒸肉,酥炸小黄花鱼,糖醋藕丁,红烧茄子,还有萝卜丝炖虾。   虽说都是不辣的菜式,但滋味浓郁,叫人一看就很有胃口。   小满儿此时正醒着,裴秀珠将小娃儿交给乳母,先跟闺女吃饭。   临近满月出关,她身体恢复的不错,早已经行动自如,只是不敢出房门罢了。   母女俩坐在饭桌旁吃饭,小满儿独自躺在榻上与乳母玩,初时还可以,没过多会儿,便哼哼唧唧起来,似乎是想娘亲与姐姐了。   乳母无法,只好将小娃儿抱去饭桌旁,叫他看见娘亲。   桌上菜式琳琅满目,色彩斑斓,小娃儿黑亮的眸子看了看去,几乎不够使了。   这些菜色香味俱全,小云儿吃的也开心。   吃着吃着,小丫头忽然舀起一块粉蒸肉,递向弟弟道,“弟弟吃不吃?很好吃的。”   裴秀珠笑道,“自己吃吧,弟弟还小,吃不了。”   小丫头唔了一声,便放进自己嘴里吃了起来。   唔,软烂咸香的肉片外头包裹着碎米,软糯香浓,真是好吃呀。   底下的南瓜也同样是十分出彩,香甜软烂,已是入口即化了。   小丫头吃得喷香喷香,全然没瞧见弟弟眸中一片渴望。   接下来,小云儿又吃了一条小黄花鱼,黄花鱼原本就鲜香无比,经过小火慢炸,骨头都已经酥了,咔哧咔哧吃在口中,别提多香了!   糖醋藕丁酸甜爽脆,红烧茄子软糯香浓,同样好吃。   小满儿眼巴巴的看着。   只见姐姐吃完了几样菜,扒了几口米饭,又开始吃虾了。   那么大个的海虾,剥了皮去,便只剩下白白红红的虾肉,看起来,可真是好吃呀!   姐姐吃完一整只大虾,接着,再喝一口夹着萝卜丝的鲜汤,萝卜丝都已经炖到入口即化,却将本身的鲜甜全都贡献到了汤中,与些许胡椒一起,叫舌尖辣乎乎,甜丝丝,鲜香无比,好喝至极。   云儿吃的高兴,甚至还摇头晃脑。   裴秀珠看得好笑,温声叮嘱道,“吃饭的时候要坐好,不能乱动,不然会肚子疼的。”   说完,又给小人儿加了条酥炸小黄花鱼。   小云儿笑嘻嘻,奶声奶气道,“谢谢娘。”   哪知话音才落,却听一旁忽然爆发出一阵婴儿啼哭。 第76章 酸梅鸡,酿豆腐,某王趁……   毫无征兆的, 小娃儿突然就哭了起来,且声音还十分嘹亮。   乳母也是吓了一跳,眼见裴秀珠还未吃完饭, 也自是不敢惊扰, 忙将小满儿抱去了内间的榻上。   先是查看小娃儿的尿布,但见并未湿。   如此, 便只当小娃儿是饿了,要给他喂奶。   哪知小奶娃儿根本不吃, 只一个劲儿的紧闭着双眼, 紧皱着小眉头放声嚎哭, 一双小拳头还紧紧攥着, 哭的满脸通红。   这时节天热,没过多久, 小娃儿已经哭的汗湿了衣裳。   乳母也是给急得满头大汗,只好抱着小奶娃儿轻轻摇晃,口中哄道, “小世子不哭,不哭啊, 饿了就要吃啊……”   小满儿根本不听, 只顾着嚎哭……   外间饭厅里, 听着儿子哭声一浪高过一浪, 迟迟不停, 裴秀珠再也坐不住, 只好起身来到床边, 将娃儿接了过来,撩开衣裳,亲自喂。   许是闻到了娘亲身上叫人心安的味道, 小奶娃儿这才渐渐不哭,委屈巴巴的开始吃奶。   众人总算松了口气。   裴秀珠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的叹道,“才这么点儿,怎么还知道挑人了?”   才一个月的娃儿啊!   饿了,还非得等着娘亲来抱,来喂。   关键是,竟然也分得出来!   裴秀珠自己都怀疑,这莫非是生了个天才不成?啧。   吃奶可是个费力气的活儿,等到吃饱,小人儿已经累极,终于又睡了过去。   裴秀珠也松了口气,将薄薄的小襁褓放到乳母怀里,叫乳母先带小娃儿去睡。   ——方才饭吃了一半,她得把饭吃完再说。   而待再回到饭桌旁,却见小闺女已经把饭全都吃完,却还乖乖坐在饭桌前没走。   裴秀珠奇怪道,“云儿吃完了?怎么没去玩?”   只听见小人儿奶声奶气道,“在等娘,娘还没有吃完呀。”   红豆在旁解释道,“郡主方才说要给您留菜,怕您不够吃,一直在此等着。”   才这么点儿的娃儿,都知道怕她吃不饱了?   这可把裴秀珠给感动坏了,忙亲了亲小人儿的脑门,道,“果然是娘的小棉袄,云儿最乖了。”   语罢,便坐下要继续吃饭。   哪知小闺女眨了眨眼,又认真道,“云儿不是棉袄呀。”   裴秀珠忍俊不禁,只好又解释道,“娘的意思是说,云儿又乖又贴心,棉袄暖和,云儿就像娘的棉袄一样呀!”   哪知小人儿仍然坚定摇头,“云儿才不是棉袄,云儿是裙裙,裙裙漂酿!”   裴秀珠,“……”   这还要挑好看的???   小人儿十分固执,她只好道,“好吧,那云儿就当娘漂酿的小裙裙吧,娘给你缝好多花儿,可好?”   “好呀!”   小人儿这才重又眉眼弯弯起来,又强调道,“要红色的,蓝色的,还有黄色的。”   裴秀珠好笑又无奈,只好点头,“好,都给你缝。”   好吧,别人都是小棉袄,就她是漂亮的“花裙裙”,独一无二。   ~~   自打那天从田庄回来,裴秀锦就发现,瑞儿似乎有了什么心事。   才五岁多的小家伙,时不时便皱起小眉头,像是在思索什么问题。   这日睡前,她便主动问道,“瑞儿近来是怎么了?若有什么难题,不妨告诉娘听听,或许,娘会有办法帮你。”   话音落下,却见小家伙顿了顿,而后,却问她,“娘,师父会一直留在我们这里吗?”   这叫裴秀锦一顿,一下想起那日在田庄时,小家伙提着鱼篓一脸无忧无虑的笑意。   当初萧景明在世时,从未尽过任何做父亲的责任,却总是找她的麻烦,拿她出气,小家伙再这样的坏境中长大,难免性情敏感了些。   说实话,从前在魏王府时,小家伙背负了太多的东西,直到现在,过的最开心的日子,就是离开魏王府后的这些时日了。   而初时她忙着安顿,倒的确都是寒青在陪着瑞儿。   寒青这人,当年给萧景明做暗卫时,最是冷酷无情,剑上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   没想到在瑞儿面前,却十足的耐心温和,全然变了个人似的。   所以,小家伙才会如此担心吧?   她笑问道,“瑞儿这么喜欢师父吗?”   小家伙点了点头。   裴秀锦便道,“你师父说过,他要一直呆在这里。”   不错,当初她打算放他自由时,他可是坚决不走,一定要留在她身边的。   哪知,却听小家伙又问道,“那师父……会不会成亲?”   ——如果成了亲,师父是不是就要走了?   就像从前王府里,娘身边的丫鬟一样,一旦要成亲,就离开王府了。   裴秀锦闻言却是一顿。   成亲?   不错,寒青目前正值大好年华,果真会一辈子都不成亲吗?   她只能道,“你师父若真想成亲,我们也无法阻拦,毕竟这是他自己的人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瑞儿的人生也会是你自己的,无论何时,都要记住,不要太过依赖别人,好好跟着师父学本事就好,娘会一直陪着你的”   话音落下,瑞儿点了点头,保证道,“孩儿一定努力。”   但,小家伙心间其实还是有点忧虑。   娘的意思,似乎是说,师父还是有可能会走的。   那么,他该怎么把师父留下来?   ~~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没几日后,小家伙忽然做了个梦。   梦里面一片欢天喜地的唢呐声,他的师父寒青身着喜服,正要与人拜堂。   师父要成亲了!   小家伙心间一紧,当即上前抱住师父的腿道,“师父请不要走!”   话音落下,师父并没有回应,却是一旁的新娘揭了盖头,叫他道,“瑞儿,你在做什么?”   咦,声音的声音竟十分熟悉。   小家伙忙抬眼,却看见了娘亲笑意盈盈的脸。   娘?   梦中的瑞儿一愣。   新娘怎么是娘……   “瑞儿,瑞儿……”   耳边,娘温柔的声音依然在唤他。   瑞儿睁了睁眼,终于醒了过来。   却见娘正坐在床边,温柔与他笑道,“怎么哭了?做噩梦了吗?”   瑞儿呆呆愣愣,一时没有回答。   却见娘亲又笑道,“天亮了,该起床吃饭了,等会儿还要读书习武。”   一如梦里一样温柔。   小家伙看着眼前的娘,不由又想起方才那个梦。   ——师父成亲,新娘子却是娘……   对了,如果师父跟娘成亲,不就就永远不会离开他们了?   ~~   过了小满儿的满月礼,裴秀珠也终于得以出关了。   如上回生云儿时一样,今次她又足足坐了一个半月的月子。   这期间,娃儿们还算乖巧,夫君也很是体贴,丫鬟们也都给力,叫她休息的很不错。   就是……她发现怀孕前的衣裳都有些紧了。   尤其前胸那里,系扣子都有点难了。   她顿时愁眉苦脸起来,在镜前左瞅又瞅右瞅,忍不住叹息,“这莫不是要胖回从前?”   湘莲忙在旁安慰道,“主子您主要是胸变大了许多,现如今小世子还要喝奶,这都是正常的,等将来断了奶,定然还是会苗条下来的。”   荔枝樱桃也在旁附和,“是啊,主子别急。”   却见裴秀珠摇头,“不成,做人需居安思危,我得注意了。”   而下一句,却道,“让我想想,今天吃什么好呢……”   众丫鬟,“……”   这是……所谓的“居安思危”?   到底要注意啥?   裴秀珠从镜中瞥见众人神色,便又解释道,“我现如今得喂奶,满儿又是个挑人的娃儿,我自然是不能节食的,不然只怕要亏了娃儿。但注意一下荤素搭配,高蛋白低脂肪,也是可以的。”   高什么低什么?   丫鬟们一脸纳闷,连行家樱桃也没能听懂。   “好久没自己做饭了,今儿去做一顿。”   却见裴秀珠兀自从镜前走开,往小厨房去了。   不错,虽然在哺乳期间,饮食仍需注意,不然只怕过些日子把娃儿喂成了小冬瓜,她自己也成了大冬瓜。   将脂肪多的牛腩换成瘦牛肉,与萝卜炖在一起,待到牛肉软烂,萝卜绵软,便可以离火。   猪瘦肉剁成馅儿,调好味道,塞进白白的豆腐中,剪成金黄,再稍稍添水焖煮,待到只留一点汤汁时,酿豆腐便完工了。   去年腌制的酸梅酱正好,她本来想吃酸梅鸭许久,为了控制,特意将肥鸭换成鸡,做成了酸梅鸡。   在来个百合芹菜胡萝卜,富含纤维与多种维生素。   淀粉高的醋溜土豆丝,则叫最喜欢吃土豆丝的云儿和她爹吃吧。   最后,再来一道酸菜鱼汤,尽力将酸菜中的盐分都泡去,以优质蛋白的鲈鱼为主料,酸酸爽爽,叫人在这越发炎热的夏天里,多少能有些胃口。   许久没能吃到她的手艺了,待到饭菜上了桌,萧景曜与云儿也是胃口大开。   萝卜炖牛肉,咸香十足,牛肉已是软烂之际,轻轻一咬,绝不会塞牙;萝卜也将牛肉的香味完全吸收,被炖到入口即化,叫人口中全是牛肉汤的浓香。   酿豆腐外酥内软,中间塞进的猪肉馅则是点睛之笔,叫豆腐吃起来也满是荤香,却也不至于油腻,鲜嫩可口,十分下饭。   酸梅鸡酸甜软烂,肉的纹理间满是酸梅的果香,小云儿最爱吃了。   两道素菜或是清甜,或是酸爽,也都十分清爽可口。   最叫人开胃的,当属酸菜鱼了。   鱼肉片滑嫩鲜香,酸菜将酸味都贡献到了鱼汤中,吃两片鱼,两口酸菜,再喝一口酸香十足的鱼汤,真是过瘾啊。   尤其鲈鱼少刺,也能放心给小云儿吃,小家伙大口扒着米饭跟鱼肉,吃得喷香喷香。   只是吃着吃着,小人儿看看四周,好奇道,“弟弟去哪儿了?”   从前都在旁看着他们的,近日却怎么不在?   裴秀珠道,“叫乳母抱出去看花了。”   咳咳,她已经发现,这小奶娃儿简直跟云儿小时候一样,喜欢看人吃饭,却又受不了馋,动不动哭的委屈巴巴,所以还不如叫乳母抱出去呢。   毕竟才刚一个半月的娃儿,离吃辅食还早着呢。   云儿闻言,对萧景曜道,“弟弟想吃我们的饭,每次我跟娘吃饭,他都哭啦。”   萧景曜摸了摸小人儿的脑袋,道,“那不是跟云儿小时候一样?”   犹记得那时他吃羊肉串,小人儿抱住他的胳膊馋的流口水呢。   真是可爱得紧。   哪知小丫头厚着脸皮摇头,“云儿才没有。”   说完却拿了根酸梅鸡腿来啃。   唔,鸡肉酸甜咸香,可真是好吃呀!   看着小丫头陶醉的样子,裴秀珠笑道,“云儿现在总不承认从前的事,一提就说不是她。”   萧景曜温声道,“咱们记着就好。”   小家伙们这些可爱的瞬间,勾起了为人父母心间的全部温柔。   ~~   吃过饭,玩了一阵,眼看时间不早,两个娃儿都分别去睡了。   萧景曜去沐浴一番,待从浴房出来,却见他的娇妻正在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床上。   唔,说是“啪”,其实也并不准确。   她是将两条胳膊弯曲,撑在榻上,脚尖同时也抵着榻面,身体犹如一片木板,看起来十分费力。。   他顿时惊异道,“这是在做什么?”   裴秀珠艰难与他回答,“妾身在做‘平板支撑’。”   才生完,又是哺乳期,不能节食,也不能剧烈运动,只能做这种练习消耗一下热量。   说着,怕萧景曜听不懂,她又解释道,“妾身在减肥,最近可胖了不少。”   说来也差不多到了时间,她便暂时收了工,着实累的气喘吁吁。   萧景曜看着好笑,“何必如此辛苦,一点都不胖。”   裴秀珠轻哼,“王爷惯会哄人的。”   说着又翻了个面,躺在床上,屈起双腿,将双手抱在脑后,对他道,“烦劳王爷帮妾身压住脚。”   压脚?   她一双玉足白白嫩嫩,萧景曜很乐意干这种事,立时应了。   紧接着,就见她开始起身,躺下,再起身,再躺下……   “这又是什么?”   他好奇道。   “仰卧起坐。”   裴秀珠累的香汗淋漓,气喘吁吁道,“王爷先别跟妾身说话。”   说话耗气啊。   萧景曜唔了一声,便不再多问,只上下打量她。   如今天热,她的寝衣乃是软烟罗的料子,领口也稍微宽松些。   萧景曜抬目看去,视野毫无阻挡。   渐渐地,他不由开始心愿姨妈,口敢舌早。   裴秀珠也已经起得越来越慢,越来越难了。   而,就在某一刻,她将要起不来的时候,他一下松了她的脚,整个罩了上去。   唔,这软烟罗果真是好物。   惊涛骇浪之际,却听他在耳边低哑道,“不准减,如此是最好……”   裴秀珠气得想伸手锤他。   却无奈已是半分力气都没有,只能尽数迷失在汹涌之中…… 第77章 糯米烧麦,虾仁馄饨,血……   自打有了想法后, 瑞儿便决定行动起来。   只是,该怎么做呢?   小家伙用自己仅五岁多的经验分析了一下——   成亲,都是男子娶女子, 也就是说, 要师父主动来娶娘亲才行。   他的娘亲这么美,这么好, 师父应该会喜欢吧?   只是,该怎么叫师父来娶呢?   一连几日, 小家伙除了每日的学习, 脑袋里都在思考这个“难题”。   夏日天亮的早, 这日, 裴秀锦早早起来,洗手下厨房, 泡糯米,剁肉馅,剥虾仁, 要给儿子做早饭。   丫鬟青竹在旁打下手,一边笑道, “许久没见您做吃的, 今日公子可有口福了。”   裴秀锦笑了笑, 道, “如今天亮的早, 有空就做做, 其实做饭, 也是件有趣的事。”   青竹点头,由衷道,“这就对了, 您也该好好享受享受过日子了。就像从前二姑娘似的,整天吃吃喝喝,自个儿也乐呵,多好!”   青竹自小随主子在丞相府一起长大,她口中的“二姑娘”,便是裴秀珠。   话音落下,裴秀锦笑叹道,“秀珠是命里的好福气,不是人人都有的。”   话音落下,却见瑞儿从房中出来了,小家伙穿着寝衣,揉着眼睛,唤道,“娘。”   裴秀锦温声道,“醒了?快去洗脸穿衣,娘给你做了吃的。”   青竹在旁笑着补充,“夫人给公子做了糯米香菇烧卖,还有虾仁馄饨呢!”   却见小家伙似乎想起了什么,顿时眼睛一亮,忙道,“娘多做些。”   旁人可不知他的打算,青竹笑着对裴秀锦道,“主子瞧,见您做饭,公子胃口都好了。”   哪知却见瑞儿摇头,对裴秀锦道,“不,孩儿想给师父送一些去。”   语罢,又试着问道,“可以吗?”   裴秀锦微微顿了顿。   却见青竹笑道,“公子如此尊师,真是难得,寒青师父该一定欣慰。”   裴秀锦这才开口,“那娘再多做一些,你先去穿衣洗漱。”   小家伙高兴应是,不忘跟娘亲道谢,高兴的回了房。   没过多久,热腾腾的糯米烧麦与馄饨都出了锅,裴秀锦叫青竹装进食盒。   瑞儿顾不得吃饭,先提着食盒去给师父送。   彼时,寒青才练完剑,就见小家伙提着食盒赶了过来,才进门就道,“师父,这是我娘做的,叫我送来给师父尝尝。”   寒青颇有些意外,接过食盒,问道,“这是夫人做的?”   小家伙使劲点头,道,“我娘很早就起来做了,师父快尝尝,不然要凉了。”   语罢便笑着跑开了。   余下寒青一人,顿了顿,小心将食盒打开,顿时见到了内里的真容。   一碟精致的糯米烧麦,面皮似花,包裹着内里酱色糯米香菇肉馅,不用尝,已经闻到那股香浓的气息。   虾仁馄饨皮薄馅大,透过薄薄的馄饨皮,能看见内里红色的虾仁。   美食在前,寒青愣了一会儿,才拿起筷子,试着尝了起来。   唔,烧麦软糯粘牙,香菇猪肉碎与糯米的香味完美结合,风味十分独特。   舀一颗馄饨入口,才咬下去,顿时感受到了虾仁的爽弹鲜香,且果真是才出锅,汤汁还稍有些烫嘴,和着开胃的胡椒,清新的芫荽末,叫人五脏六腑都暖和起来。   原来她不知绿豆沙做得好,这些小心点也做得很好。   他自认一介武夫,在他的认知中,吃食只要填饱肚子就好,从来没有在此留过心。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能从食物之中,品出生活的美好。   大约,是出自她手,才能如此。   ~~   从此以后,瑞儿只要看见娘做饭,便一定去送给师父尝尝。   丫鬟们都说,寒青师父做得好,才叫公子如此敬重,这份师徒情分着实感人。   然而,小家伙对师父的敬重还远不止如此。   某一天晚上,裴秀锦居然发现才五岁多的儿子拿着针线,要缝补衣裳。   那衣裳并非小家伙的,而似是成年男子所穿。   裴秀锦自是奇怪问道,“瑞儿,你在做什么?”   小家伙道,“孩儿看见师父的衣裳坏了,想替师父缝补一下。”   裴秀锦一顿,又是寒青的?   小家伙,竟是如此喜欢他。   正想着,却见瑞儿已经要下针了,她遂忙道,“你哪里会缝衣裳?只怕给你师父越缝越乱了,娘叫青竹来帮你吧。”   说着便要唤青竹。   哪知小家伙急忙拦她,“不用了娘,师父是孩儿的师父,又不是青竹的师父,孩子自己补才能显出诚心。”   裴秀锦无奈又好笑,这么大的小人儿,还知道诚心。   不过,小家伙的想法总是值得鼓励。她只好道,“你的心虽是好的,但恐怕真要将你师父的衣裳给补破了……这样吧娘替你补,可以吗?”   瑞儿立时喜出望外,道,“那就烦劳娘亲了。”   语罢,便起身让出地方,叫娘亲来替他,自己则乖乖去了书桌旁看书去了。   小家伙灯下看书,一脸的认真,裴秀锦看在眼中,自是十分欣慰。   但,待拿起衣裳时,又顿了顿。   原来,这衣裳不止一处破损。   她数了数,发现大大小小,似乎有二十多处。   且并非寻常磨损造成,看起来,像是被刀砍剑刺形成。   这人,这么旧的衣裳,怎么还留着?   ~~   第二日,没等瑞儿起床,裴秀锦亲自带了丫鬟去到寒青的住处。   而寒青照旧才练完剑,炎炎夏日,赤着上身,在院中打了井水来洗脸。   裴秀锦一路存着心事,因此不免有些迟钝,待踏进院中,正撞见这一幕。   她呆愣一下,急忙回头,余光却瞥见了那青年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疤。   而寒青也瞧见了门口裙角一闪,顿了顿,赶忙回房换了件衣裳,出来迎接。   “夫人找我何事?”   轻轻抬眼,只见她脸上似乎还有未散去的红霞。   裴秀锦咳了咳,努力当方才的事没发生过,只道,“昨日瑞儿带了一件你的衣裳,说要给你缝补,我瞧着已经破损很多了,索性也就不要补了,叫人再给你多做几件穿吧。”   语罢,便叫青竹上前给他丈量。   寒青一顿,这才反应过来,忙解释道,“昨日属下也发现床头有一件旧衣不见了,原来是被世子拿去了。那件旧衣属下不曾穿过,只是,只是没来及收起来而已……属下的衣裳够穿,也会自己去成衣铺买,不必烦劳夫人费心。”   裴秀锦却道,“自家就有布莊,何必要去外头的成衣铺?叫青竹给你量一量,下回府里再做衣裳,连你的一并做了就是。”   语罢,还是叫青竹给他量了一遍。   而寒青顿在原地,一时也没再拒绝,心里却满是她方才的话。   她说,“自家”……   原来他终于变成她的“自家人”了。   ……   很快,青竹便量完,裴秀珠叫她记好,先回去找裁缝,自己则留了下来,还有几句话要同寒青说。   她将昨夜那件衣裳拿出,问道,“这件衣裳怎么这么多伤口,都像是刀剑砍得?”   房中没有别人,寒青倒也没隐瞒,只道,“这是宫变那日属下所穿的衣裳。”   宫变那日?   裴秀锦顿了顿,一下明白了。   那时,他两次出入被皇后重兵把守下的魏王府,将她与瑞儿救出,其间与判兵搏斗,身上受了许多伤。   尤其救她自己之时。   皇后并不打算给她留活路,所以那时见她要离开,那些判兵都下了狠手,只想叫她死在魏王府。   是眼前的人拼尽全力将她救出,那些如雨的刀剑要么被他挡住,要么全落在了他的身上。   她至今还记得,当时她被他抱着,一路骑马狂奔,鼻尖全是浓浓的血腥味。   而那些血,都是他的。   ……   至此,真相大白了,原来手里的这件衣裳,就是那日他被血染红的那件。   她一时满心复杂,顿了顿,只道,“都不能穿了,还留着做什么?”   却听他道,“这件衣裳对属下意义非凡,属下不想丢。”   那是离她最近的一次,将她抱在怀中,衣袍上也沾染了她的气息,她的眼泪。   所以不能丢。   ~~   京城,肃王府。   六月末,京城到了最热的时候。   白日里热了一天,及至傍晚,日头即将落山之际,府里才能稍微凉快点。   裴秀珠也只能趁此时出房门。   云儿睡午觉起来想爹了,便去了前院去找萧景曜,有红豆湘莲跟着,不用担心。   满儿则留在房中,有荔枝和乳母照看着。   她此时与樱桃来到院子里自己开垦的小菜地,准备摘些新鲜蔬菜做晚饭。   新鲜带刺的胡瓜与胡萝卜切丁炒个虾仁,五颜六色,是小闺女的最爱。   番茄红的正好,摘下来炒个番茄炒蛋,最是下饭。   自家湖里的大胖头鱼,跟嫩豆腐炖个鱼头汤,一定汤白味浓,最是下奶。   再炒一碟虾米油菜,炸个小酥肉……   唔,想想都美极了!   最要紧的是,这都是自己种出来的,那种亲手采摘的快乐,最是难得了!   裴秀珠摘完胡瓜摘番茄,再去拔些碧绿碧绿的小油菜,忙得不亦乐乎。   而此时后院房中,两个多月的小满儿也正玩的不亦乐乎。   将到百天的小娃儿如同姐姐云儿小时候一样,已经白白胖胖宛若一只小冬瓜,穿着红彤彤的小肚兜,尤为可爱。   除过见不得别人吃饭,平素也算不哭不闹,乖宝宝一枚。   此时一觉醒来,没看着娘亲也没哭,乳母给他换了尿布喂了奶,再放小摇床里。   摇篮上空挂了几个颜色鲜艳的绒球,是裴秀珠特意训练小娃儿的视力准备的。   此时,小娃儿躺进去,荔枝拿了只细竹篾编的竹拍,轻轻去戳绒球,绒球一动,小娃儿就高兴的动手踢腿,有时嘴里还叽里咕噜吐个泡泡,别提多可爱了。   这可是小满儿每天最开心的娱乐活动了。   此时,小娃儿正玩得开心,小云儿正好拉着萧景曜进到房中。   小姐姐一下兴奋起来,一下跑去摇床边,要去拿荔枝手里的小竹拍,“让我来吧。”   荔枝还有些担心,但小人儿执意要拿,也没办法,只好将小竹拍交了出去,在旁小心叮嘱道,“郡主可要小心些,千万不要打到世子啊。”   小云儿点头,“知道啦!”   便玩了起来。   初时,小姐弟俩一个戳,一个看,玩的倒也很是和谐,尤其两个小家伙一起笑起来,叫人心间一片柔软。   哪晓得某一刻,小云儿却一下失了手,眼看着,手里的竹拍就要落到了小奶娃儿的脸上。   众人吓得登时一片惊呼。   所幸萧景曜眼疾手快,一把将竹拍攥住,到底没落到儿子脸上。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小满儿已经被吓的嚎啕大哭起来。   萧景曜忙将小奶娃儿抱在怀中,轻轻拍背,哄道,“没事了,满儿不哭。”   小云儿自知险些闯祸,也在旁小心道,“弟弟,我不是故意的……”   萧景曜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小人儿的脑袋。   父王的怀抱高,被抱起来的小满儿视野开阔,一下看见了许多东西,注意力被转移,渐渐不哭了。   萧景曜抱着儿子,温声教导女儿,“好了,小满不哭,云儿也不要害怕了。但是,下回注意   ,这些危险的东西不能再碰。万一打到小满脸上,他会很疼,戳到你自己也不好。”   小云儿乖乖点头,“好。”   顿了顿,又朝爹招了招手,似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说。   萧景曜便坐了下来,只见小闺女趴在自己耳朵边上,悄声问道,“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娘?”   如若娘亲知道生气了,不抱她不亲她了可怎么办?   萧景曜唔了一声,点头道,“那好吧。”   小人儿又嘱咐房中其他人,“不要告诉我娘哦!”   众人只好点头应是。   ~~   没过多久,裴秀珠收获满满的回来了。   才踏进房中,却见父子三人正和谐的玩着绒球。   萧景曜来戳绒球,小云儿在旁指挥,小摇床里的小满儿高兴的手舞足蹈。   裴秀珠心间柔软,不禁也笑起来,温声问道,“你们玩儿的可好啊?”   小云儿忙点头,“好呀。”   语罢忙看向爹。   萧景曜于是也颔首,“很好。”   只有小满儿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一句。   萧景曜摸了摸小娃儿的小脑袋,笑问媳妇儿,“都摘了些什么?”   裴秀珠笑道,“胡瓜,番茄,小油菜,还有新鲜的辣椒。王爷跟孩子们先玩,妾身去做饭了。”   萧景曜颔首,“好。”   裴秀珠便高高兴兴去了厨房。   身后,小云儿跟父王相视一笑,小摇床里,白白胖胖的小满儿也傻乎乎的跟着乐呢。 第78章 拔丝地瓜,粉蒸排骨,我……   冀州。   从那以后, 一切渐渐成了习惯,每当裴秀锦亲手下厨,必定会有寒青的一份。   每当她与丫鬟们裁制新衣, 也必定要给寒青做上几件。   而每当她外出, 寒青也必定亲自相随,不叫她有一点危险。   起初到达冀州之时, 裴秀锦乃是以商贾寡妇自居,因着外来户的身份, 很容易引了旁人注意。   她年轻貌美, 寒青亦是一表人才, 二人又是年纪相当, 渐渐地,府里府外, 难免有些流言传出。   这日晚间,寒青照例练完晩功,正要到院中打水沐浴, 不经意间,听见门房处传来说话声。   此时夜已深, 府中大部分人都该睡了, 唯有门房上的几个小厮要看守门户, 夜里需当值。   夜间值守, 说说话倒也无妨, 只是, 寒青从那些声音里听出来了酒意。   他一路走去, 果然瞧见门房窗户大开,有两个小厮正在喝酒,还时不时说些荤笑话, 十分得意忘形。   饮酒容易叫人迟钝,府里命令禁止当值期间饮酒,寒青自是当即喝止。   谁料那两个小厮已经喝大,一时酒壮怂人胆,竟与他顶撞起来。   寒青未与其多说,只卸了二人的下巴,叫二人安静闭了嘴,第二日一早,又禀报了裴秀锦。   当初来到冀州,除过母子俩及寒青,以及后来裴秀锦托妹妹从京城带出来的贴身丫鬟青竹,便没有别人了,府里现有的下人们,都是来此以后另外招的。   本就没什么主仆情分,起了异心之人,更是不能用,裴秀锦便将这二人给打发走了。   没过几日后的一个午后,裴秀锦正要去库房,路过花园中,听见有人在说话。   “你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多喝了几口酒?放了我田儿一码,我田儿下回不再犯了就是,非得要捅到主子面前,显得他多厉害似的!”   ——前几日打发走的那两个小厮,其中有一个叫李二田,其母李王氏也在府中打杂,听这语气,说话的似乎正是这李二田的娘李王氏。   这李王氏话中抱怨的,无疑就是寒青了。   而这李王氏说完,又有人附和道,“你还看不出来,人家这是当成自己的事,自然要上心些。”   却听李王氏呸了一声,道,“还自家的产业,他也配!不过同咱们一样,也是替主子当差的……”   话未说完,却被对方笑道,“你知道个什么!人家同主子……可非我们可比!”   话到此,跟在裴秀锦身边的青竹已经一顿。   却听那李王氏急忙道,“真的假的?”   另一人哼笑,“不然他一个大小伙子,模样又不差,为何迟迟不娶妻?未准早已经与主子……”   “闭嘴!”   青竹再也听不下去,立时呵斥道,“平白无故嚼舌根,还敢嚼到主子身上了!”   说闲话的吓了一跳,急忙从树荫里探头来看,见到竟是裴秀锦,立时吓的面无血色。   裴秀锦也看清了,原来果然是李王氏不假,而与她说闲话的那个,是厨房里帮厨的夏婆子。   “请夫人开,开开恩……”   李王氏已经开始结巴起来。   夏婆子却暗暗捅了她一下,又与青竹笑道,“青竹姑娘大约听错了,我们说得别人家的事儿,哪里敢编排主子?”   青竹冷笑,“你编排的是谁自个儿心里清楚,拿着主子给的月钱干这种缺德的事儿,也不怕烂舌根子。”   好歹是当初魏王府里的大丫鬟,什么人没见过,岂会被这种奸诈老婆子唬住。   话音落下,夏婆子还想狡辩,却被裴秀锦抬手止住。   “行了,”   她淡声吩咐青竹道,“平白浪费唇舌,给她们结了月钱,打发走吧。”   语罢,便径直往前去了。   青竹冷冷瞪了那两人一样,也去找管家来领人。   李王氏与夏婆子只能一脸晦气的跟着去。   身后不远处,寒青目睹这一幕,不由暗暗攥了攥拳。   ~~   没过几日,裴秀锦忽然迎来寒青的道别。   她自是惊讶,忙问为什么。   却听寒青道,“如今已没什么能威胁夫人与公子的安危,属下留下来,只怕有些多余。”   裴秀锦顿了顿,而后,却是凉凉一笑,“那是我叫你走,你不是说要一直留在这?怎么这么快就变心了。”   寒青一顿,忙道,“属下对夫人与公子的忠心,永远不会变,只是……”   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裴秀锦问道,“只是什么?”   寒青似乎并不想说。   正在为难之际,却见一旁忽然跑出来一个小小身影,一下抱住他的腿,哭道,“师父不要走,不要走!”   不是别的,正是他的小徒儿,瑞儿。   小家伙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袍,他心间被紧紧攥住。   裴秀锦也抬眼看着他,想要从他目中看出答案。   他只好退让道,“或者,属下也可以做夫人与公子的暗卫,属下不离开,只是从此暗中保护夫人与公子就好。”   暗卫,便是藏在暗处的护卫,或居于房顶树梢,或隐于人群,为了不叫别人发现踪影,要吃尽世上的苦头。   而他说完,裴秀锦不置可否,顿了顿,却对儿子道,“瑞儿,你先下去。我有话要同你师父说。”   小家伙愣了愣,也还是擦了擦眼泪,点头应是,临出门前又不放心的看了看娘亲与师父。   ——他只是想叫师父永远留下来,怎的却弄巧成拙,害得师父要离开了呢?   是他哪里做错了吗?   ……   小家伙出了房,裴秀锦也将丫鬟遣了出去,一时间,房中仅剩了她与寒青两人。   不知她要说什么,寒青竟有些紧张。   须臾,却听她问道,“为什么要走?”   他顿了顿,艰难道,“属下只是怕耽误了夫人。”   裴秀锦笑了笑,道,“我已经如此,还有什么怕耽误的?”   寒青一怔,立时急道,“夫人切莫妄自菲薄。”   她明亮的犹如天上星,那他至今生命中最亮的颜色与光。   可她怎么能如此贬低自己?   然而见他着急,裴秀锦却笑了起来,抬眼看着他道,“不是我妄自菲薄,而是你。”   什么?   寒青一愣。   却听她又道,“我今日就明明白白问你一句话,你心里可有我?”   寒青懵了。   顿了顿,又听她补充,“我说的是男女之情,你要清清楚楚告诉我。”   他又是一顿。   狠狠一顿。   这是他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原打算要藏一辈子的。   可是,她现在不准他说谎。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道,“属下出身卑微,甚至从没有见过生身之母。此生至今,心里唯一的女子,就是夫人。”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叫他不再回避她的目光,可以堂堂正正的将如此美丽的她望进眼中。   她也直接望向他,平静而直白的道,“我已经成过亲,也生育过,不论现在如何,有朝一日终究会年老色衰。”   寒青急道,几乎脱口而出,“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在我心中始终如一。”   她忽然笑起来,望着他道,“我们成亲吧。”   什么?   寒青彻底愣住了。   未等他张口,却听她又道,“但你要答应我,往后一定要好好对我跟瑞儿,不能变心。”   他顿了顿,终于一字一顿道,“若敢辜负,天打雷劈。”   裴秀锦笑了起来,眼眸若春水,荡漾着融融的暖意。   寒青也笑了起来,古井一般的目中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   过了满儿的百天后,天气也跟着渐渐凉了下来。   无论是肃王府里的小菜园,还是郊外田庄的菜地,又或是当初被她分发了种子秧苗的农户们,这些天都渐渐达到了收获的顶峰时期。   红彤彤的番茄,绿绿的豇豆,紫皮的茄子,黄黄的土豆等等,每日一筐筐的摘下。   然而这时代没有冰箱冷库,除了白菜萝卜土豆洋葱等能长期存放,其他的蔬菜若想保存,都得或腌或晒,或做成酱。   因此,裴秀珠这几日都在忙这件事。   还好下人们跟了她许久,已经不用她亲自动手,只消将注意事项告知,他们便都能自己做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等各样蔬果都放好,楚王萧景禹又叫人给她送了些地瓜来。   这是从南洋带回的那批夏薯结出的第一批果子。   听说产量不错,带回来的没有一点浪费,预计等明年可以收获更多。   裴秀珠查看了一下,见那些地瓜个个结实饱满,也很高兴,当即拿了两个,要给孩子与夫君尝鲜。   新鲜的排骨洗净剁块,先用调料腌制,再拌上碎米粉,铺在地瓜块上,入锅蒸制。   等到排骨肉酥离骨,便可以出锅了。   嫩绿的地瓜叶拿来清炒,仅需以蒜蓉炝锅,便可以鲜美清爽。   再用才做好的番茄酱做一道糖醋里脊,自家湖里的大鲶鱼打成鱼丸,煮个鱼丸汤。   接下来,她便开始准备最要紧的一道菜。   地瓜最好的入菜方法,当属拔丝。   将地瓜去皮削块,先下油油炸两次,等到外皮焦脆,内里绵软,便可以捞出。   另起一锅炒糖汁,等到糖汁粘稠到可以拉丝之时,立时下入炸好的地瓜块,在糖汁里快速翻滚均匀,立时出锅装盘。   这道菜一定要趁热吃,所以一端到桌上,她立时招呼道,“快尝尝拔丝地瓜,筷子要沾水,不然会被糖汁黏住。”   “糖?”   小云儿立时眼睛一亮,赶紧去夹。   只见随着她的筷子夹到地瓜块开始,其上的糖汁立时被拉出一道道细而长的糖丝,晶莹剔透,还带着热热的甜香,别提多好玩了!   等玩够了,小人儿又赶忙尝了尝,立时品到了那股外脆里嫩,还有点稍稍粘牙的香甜味。   小人儿还是头一次吃地瓜,裴秀珠笑问道,“地瓜好吃吗?”   小云儿连连点头,“好吃好吃!”   又香又甜,可真是小娃儿们最爱的味道了!   萧景曜也尝了一块,立时赞不绝口,“比土豆更软更黏,也更甜。果真是好物。”   裴秀珠笑了笑,又推荐道,“王爷再尝尝蒸排骨。”   萧景曜从善如流,便尝了起来。   唔,排骨已经软糯酥烂,咸香十足,外头裹满了香浓的碎米粉,叫吃起来肥而不腻,口感又多了一层体验。   底下的地瓜块吸足了汤汁,香甜绵软中带着排骨的咸香,却最是此菜的精华所在。   “好,果真不错。”   他颔首道。   而,另几道菜同样十分适口。   糖醋里脊外酥里嫩,包裹着酸甜酱汁,又是小云儿的最爱。   清炒地瓜叶清香舒爽,有种果蔬自身最纯粹的香味。   品过所有菜,吃上几口米饭,再喝上一碗鱼丸汤。唔,鱼丸鲜嫩软滑,浓白的鱼汤鲜香十足,别提多好喝了。   一家三口吃的香,裴秀珠也没忘了小满儿。   眼看满儿已经四个月,可以尝试着吃辅食了。   她今日特意熬了细腻醇香的粥油,此时,也叫乳母将小奶娃儿抱了过来。   不知多久没看见人家吃饭的场景,小满儿一到饭桌旁,便很是兴奋。   黑峻峻的眼珠不够使,没等看够桌上的香喷喷的各色菜,却又瞧见小姐姐云儿一口一口吃得香。   唔,拔丝地瓜香脆可口,看着就好吃呀!   还有那一块块的排骨,简直太香了!   红红的糖醋里脊不用吃进口中,鼻子就已经闻到了那股酸甜味……   又见姐姐小嘴鼓鼓的吃了个白润润的鱼丸子,小满儿急得哇哇叫。   裴秀珠忙舀了一勺粥油,轻轻吹凉,喂到小娃儿口中。   圆冬瓜似的小娃儿吧唧吧唧尝了尝味道,呆愣了一会儿,立时表现出了喜欢,甚至想伸手抓碗。   “抓碗可不成,会烫着呢!”   她笑了笑,按住小娃儿胖胖的小手手,又舀了一勺粥油,再次喂进小娃儿口中。   小娃儿吧唧吧唧,又吃下去了。   云儿在旁笑着拍手,“弟弟终于能跟我们一起吃饭了!   白白胖胖的小满儿也高兴,嘴里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叽里咕噜的说话。   大概是说,饭真好吃。 第79章 响油鳝糊,樱桃肉,各得……   找了个黄道吉日, 裴秀锦与寒青办了喜事。   二人并未摆什么酒宴,只是府里简单布置了一下,拜了天地, 饮了合卺酒, 从此便以夫妻相称。   眼见府中接连打发出去了四个人,其他下人们一时也不敢再说什么闲话, 都老老实实接受了有了新男主人的这个事实。   而除过新婚夫妻两人,阖府上下最高兴的, 莫过于瑞儿了。   他的梦想成真啦!   师父, 哦不, 现在该叫“爹”才是。   他有爹了, 一个很好很好的爹,对娘很好的爹!且武功高强, 可以打过许多许多坏人!!!   从此以后,小家伙便整日喜笑颜开,美滋滋的, 连着好几天都是从梦里笑着醒来的。   眼见如此,裴秀锦也觉得, 这次决定是做对了。   只不过, 毕竟是婚姻大事, 考虑再三, 她觉得还是该叫亲人们知道。   因此, 她便给妹妹裴秀珠去了封信。   ~~   京城。   乍一收到姐姐的信, 裴秀珠先是惊讶, 而后却是感慨与放心。   姐姐的眼光应是没问题,她也还记得,当时将姐姐救出后, 那个男人一身是血,而姐姐却是毫发无伤。   那时的姐姐,没有了渣男丈夫,亲婆婆皇后还在谋判,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而那个男人却可以拼出性命来保护她。   由此便可以看出,这个人该是没错的。   这下好了,姐姐终于自主选择了一次,嫁给了真心爱她的人,从此以后有了人陪伴度过余生,瑞儿也有了爹教养。   高兴了一阵,她便安排了人手,悄悄往冀州送了些贺礼去。   接下来,她还打算回趟娘家,亲自将这个消息也告诉父母。   ——此前娘还在为姐姐孤单一人担忧,如今应该可以放心了。   ~~   这日一早,趁着京城一片秋高气爽,裴秀珠早早带着两个娃儿出了门。   小云儿许久没出家门了,听说今日要来外祖父家,早上丫鬟一叫,便骨碌一下从床上爬起来,一路上也是叽叽喳喳跟娘亲说个没完,很是兴奋。   四个月的小满儿却是头一回出家门。   一路都是他未见过的事物,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来看去,简直不舍得眨眼。   待到了地方,下了马车,便见丞相府众人齐齐出门来迎接,小娃儿便又见到了许多新鲜面孔。   小云儿已经认识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舅舅,此时一见到人,立时甜声唤人。   “外祖父,外祖母,舅舅!”   裴丞相一家三口笑得合不拢嘴,赶紧应下。   裴夫人亲自将小丫头抱进怀中,夸道,“有日子不见,小郡主又长大了些。”   却见小人儿笑嘻嘻道,“云儿漂酿。”   “什么?”   裴夫人还有些没听明白,赶忙看裴秀珠。   裴秀珠笑着替闺女解释,“云儿问,她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   裴夫人忙笑道,“我们小郡主可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小姑娘了。”   小云儿美滋滋,又同裴丞相道,“外祖父,云儿漂酿。”   裴丞相只好也跟着点头,“郡主天生丽质。”   咦,“天生丽质”是什么意思?   小人儿有些听不懂,不过,应该是好话吧。   小云儿很得意,又跟众人介绍道,“看弟弟。”   小满儿终于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上月小家伙百日时,裴夫人才见过小外孙儿,裴丞相与裴光哲却是头一次见小家伙。   小奶娃儿白白胖胖,模样很像娘亲,眉眼中颇有裴家人的秀气,叫人一看就喜欢。   裴丞相笑着颔首,“小世子□□聪颖,长得很好。”   裴夫人也笑得合不拢嘴,道,“谁说不是,小世子真是越看越喜人。”   裴光哲则摸了摸小外甥胖胖的小手腕儿,道,“二姐姐,你们莫不是把小世子喂养的太胖了些?”   瞧这小手腕,简直像勒出来的一样肉乎乎。   话音才落,未等裴秀珠说话,父亲母亲齐齐瞪裴光哲一眼,“毛手毛脚,莫把小世子摸坏了!”   裴光哲,“……”   好嘛,原先他也好歹是相府的宝贝疙瘩,如今外甥女外甥接连到来,他变成了最不受待见那个。   裴秀珠笑道,“这么大的娃儿都是这样的,再过些日子抽了条就会瘦下来了,云儿小时候也是如此。”   说着忽然想起一事,她又笑道,“人家说外甥像舅,你们看看,满儿与阿哲可像不像?”   闻言,众人都朝舅甥俩看了过来。   别说,仔细一瞧,小满儿眉眼之间还真有点像舅舅,都是一样的俊秀。   裴夫人却笑道,“阿哲哪里能同小世子比,毛毛躁躁的。”   语罢又张罗道,“府中已经备好,咱们屋里说话吧。”   裴秀珠颔首,众人这才进了府中。   今日没有外人,一家人在一起吃了会儿茶,小云儿便待不住,想出去玩了。   裴秀珠正好有话同父母说,便吩咐红豆湘莲带着小人儿去园子里玩。   裴家花园是江南风格,处处亭台水榭,假山游廊,与肃王府很是不同,小人儿玩起来肯定有趣。   舅舅裴光哲也同外甥女一起去了。   满儿早起看了一路新鲜,此时正好也困了,裴秀珠便将其交给乳母,叫荔枝带着去睡了。   如此,房中只剩了裴秀珠与父母。   裴秀珠顿了顿,这才终于道,“我今日回来,是有一件要事要告诉父亲母亲。”   夫妻二人立时打起精神来,裴丞相只当出了什么大事,立时一脸严肃道,“是何要事?”   却见裴秀锦笑道,“姐姐成亲了。”   “什么?”   夫妻俩顿时愣住。   谁?   秀锦?   他们的长女,成亲了?   裴夫人待反应过来,忙问道,“她她同谁成亲的?”   裴秀珠顿了顿,道,“是一位年轻有为的能人异士,听闻武功十分高强,当初曾救过姐姐的。”   什么?   能人异士,武功高强?   听着怎么不太靠谱呢?   裴照松凝眉道,“如此大事,她怎么不同我们商量商量?轻易就自己定下了?”   裴夫人也急道,“上回见她,她还说不想再嫁人,怎么忽然就把自己嫁了?哪里来的能人异士,她可千万不要被骗了!”   ……   这,便是姐姐要先将消息告诉她的原因。   裴秀珠无奈道,“姐姐现在的情况,如何同你们商量?再说,上回的婚事也没人同她商量啊!那可是父亲母亲都看中的人,最后结局如何?”   一句话,噎的裴家夫妻顿时说不出话来。   她又叹道,“姐姐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总可以为自己做回主了吧。经历这么多大事,姐姐现如今还能活的这样好,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她不嫁的时候你们担心,如今嫁了还要担心,到底要她怎么样才好?”   说来也是,若非陪着她自己的智慧决断,历经皇后叛乱,裴秀锦与瑞儿不可能有今次自在的生活。   裴丞相一时无言以对。   裴夫人也终于想明白了些,叹道,“但愿她们娘俩今次找对了人。”   语罢,竟拿着帕子抹起了泪。   裴秀珠忙道,“这是喜事,有什么好哭的?母亲快别哭了,不然一会儿叫云儿见了,该笑话你了。”   谁料话音才落,门外竟真的响起小丫头的声音,“娘,娘,有鱼,有鱼!”   裴夫人吓了一跳,赶紧收了收眼泪,才将帕子放下,就见小外孙女蹦跳着进了门,怀中还抱了条大鱼。   还是红色的。   裴夫人打眼一瞧,就觉得这鱼似乎有些眼熟。   只见小云儿已经跑去裴秀珠身边,高兴举着怀里的鱼给娘亲看,“娘,红鱼,好大!”   裴秀珠惊讶道,“哪里来的?”   小云儿笑着指了指身后的方向,“舅舅捞的。”   红豆在旁解释道,“小郡主方才想要莲池的鱼,公子就帮着捞了两条。”   莲池?   裴夫人一下想了起来,这不是夫君在莲池的万安红鲤?   啧,这可是老头子千辛万苦从江南老家寻来的,平时视作珍宝,还每天亲自调配鱼粮,亲自喂养……   裴夫人悄悄瞥了一眼裴丞相,只见夫君一下瞪大了双眼。   显然,裴丞相也认出这是他亲手养大的红鲤。   且还是最大的那条……   咳咳,裴丞相平素没有别的爱好,忙碌之余,在府中养养鱼,喂喂鸟,欣赏一下自己的江南园林,便是最好的消遣。   哪里想到……   这可是他养了三年多的红鲤了!   未等说什么,却见裴秀珠笑着问自家闺女,“舅舅好厉害,云儿有没有谢谢舅舅?”   “谢过啦。”   小云儿笑嘻嘻又道,“吃鱼,糖醋鱼。”   裴丞相,“……”   不明真相的裴秀珠一口应下来,“好呀,我们中午就吃它了,外祖父府里的厨子可厉害了,最会做糖醋鱼。”   “好棒!”   小人儿高兴蹦起来,又跑到外祖父跟前,道,“外祖父,吃糖醋鱼。”   那意思,是叫外祖父吩咐人去做。   裴丞相忍住滴血的内心,只能点头道,“好,臣就叫人去做。”   小云儿高兴的眉眼弯弯,不忘道谢,“谢谢外祖父。”   裴丞相笑道,“小郡主不必客气。”   罢,这么可爱的外孙女面前,还有什么舍不得?   ~~   没过多久,糖醋鱼便出了锅,连同裴家厨房其余的招牌菜式,诸如响油鳝糊,红烧狮子头,樱桃肉,栗子鸡,三套鸭,蜜汁火方等,都一一摆上了饭桌。   小满儿也及时睡醒,正好赶上午饭。   一家人围坐桌前,只见桌上美味琳琅满目,色香俱全,甚是养眼。   小云儿还牵挂着自己抱回来的红鲤鱼,与娘道,“糖醋鱼。”   裴秀珠指着饭桌最中间那道菜,道,“那不是么,你看那条鱼,还像活的一样。”   小云儿赶紧看去,只见盘中的鱼头尾翘起,就像要蹦出来的姿势,浑身却已被炸至金黄,挂满了晶晶亮的糖醋汁,别提多诱人了。   小人儿哇了一声,充满了期待。   裴夫人招呼道,“小郡主快尝尝。”   侍宴的丫鬟们动手,为众人布菜。   小云儿最先尝糖醋鱼,顿觉鱼肉外脆里嫩,酸酸甜甜,果然是她最喜欢的味道了。   裴秀珠也尝了一下,不由赞道,“这鱼肉质比普通鲤鱼更为细嫩些,也没什么土腥味,很是不错。”   裴夫人瞥了眼夫君,笑道,“好吃就多吃些。”   语罢又叫人夹了一大块在外孙女儿碗里,还悉心剔除鱼刺,免得扎到小人儿。   响油鳝糊油而不腻,鲜美可口;红烧狮子头,满是猪肉的荤香,美味过瘾,樱桃肉入口即化,栗子鸡鲜香绵软……   果然,裴家厨子手艺很是不错,把江南菜做的很是地道,小云儿一口一口,吃的可香了。   却馋坏了弟弟小满儿。   裴秀珠刚才特意交代厨房熬了些米粥,此时喂给小满儿,但也不知是不是这些日子吃腻了粥,小娃儿有些没什么胃口。   喂一口,小娃儿还要吐半口出来,然后望着桌上的各色美味,叽里咕噜一阵。   裴秀珠无法,只好拿筷子沾了点糖醋鱼的汤汁,喂进小娃儿口中。   小满儿吧唧吧唧嘴,品出那丰富的滋味后,显得很是兴奋,急切抓住娘亲的手,表示还想再尝。   裴秀珠灵机一动,先沾一点汤汁喂给小娃儿,待小家伙再张嘴要时,便塞一勺米粥进去。   咦,小娃儿吧唧吧唧嘴,觉得味道似乎不太对。   正要质疑,娘又沾了点汤汁给他。   小娃儿眼睛一亮,再张嘴,又被塞了口米粥。   如此,一点汤汁一点米粥,眼看着总算叫小家伙吃饱了。   裴夫人在旁笑道,“小世子快快长大,长大了就能跟姐姐一样吃菜了。”   小娃儿咿咿呀呀跟外祖母笑着说话。   裴夫人又回头笑看自家夫君,“相爷这鱼可是养值了,瞧瞧小郡主跟小世子多喜欢?”   裴丞相半是叹息,半是欣慰。   好吧,能喂饱外孙儿与外孙女,他的红鲤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第80章 碳烤生蚝,扫荡丞相府……   好不容易来一趟外祖父家, 小云儿很是兴奋,待吃完午饭,连午觉都不睡了, 又拉着舅舅去玩。   舅甥俩在花园里上蹿下跳, 又是爬假山,又是摘果子, 好一阵折腾。   眼看着,园子里的海棠果与香梨都要被这两人揪没了, 裴秀珠只怕爹的脸要气绿, 忙带着小闺女与儿子回家。   告别了外祖父一家人, 姐弟俩都在车上睡了一觉, 待到日头西斜之时,便到了肃王府。   下了马车, 姐弟俩先去向父王请安。   “爹,云儿回来啦!”   小人儿脆生生奶音响起,萧景曜忙起了身到门口看。   果然见小闺女在前, 媳妇抱着儿子跟在后面,小闺女身上背了个小兜兜, 看上去还沉甸甸的。   待来到跟前, 小云儿又甜甜的唤了声爹, 小满儿也张嘴啊了一声, 似乎在跟爹打招呼。   萧景曜目中盛笑, 问小闺女道, “今日玩得可好?”   小云儿笑嘻嘻, “好玩,有好多好吃的。”   萧景曜唔了一声,“都有什么好吃的, 云儿还记得吗?”   小云人点头,“糖醋鱼,舅舅抓的,红鱼!”   萧景曜差不多听明白了,看来是小舅子帮着小闺女捞了几条鱼,做成了糖醋鱼吃?   他叹道,“说得爹都饿了。”   小云儿嘿嘿笑,“吃果果。”   语罢,伸手在自己的小兜兜里掏啊掏。   萧景曜于是眼睁睁的看着小闺女掏了五六个海棠果,三个香梨。   没想到小兜兜还挺能装,小闺女也能背得动。   裴秀珠哭笑不得道,“这都是云儿从丞相府花园里摘的,今日她可把丞相府的花花草草鱼啊鸟啊的折腾的够呛。”   萧景曜颔首,“看来明日要慰问一下丞相。”   说完,他又向小满儿伸手伸手,“来,叫爹抱抱。”   小满儿便进了爹的怀中。   今日颇涨了一番见识的小娃儿抬眼看着爹,小嘴儿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婴语。   不知是不是在倾诉,今日中午稀里糊涂就被喂饱了的事。   萧景曜点了点小娃儿胖乎乎的三层下巴,小家伙又咧嘴笑了起来。   萧景曜看在眼中,积攒了大半日的疲惫顿时烟消云散。   却听裴秀珠问他,“王爷今上午吃的什么?”   萧景曜道,“随便吃了碗面。”   裴秀珠惊讶,“怎么这么简单?”   他道,“忙的没什么功夫。”   毕竟,吃面是最省时间的。   裴秀珠叹道,“再忙也要好好吃饭啊。”   可怜的,她不在家,他就这么糊弄自己了。   这样一说,他倒忽然涌起希望来,期待道,“那今晚吃什么?”   裴秀珠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今早有东海运来的海蛎子,咱们吃烧烤吧。”   ~~   及至傍晚,后院飘起了久违的木炭香。   的确,自打怀上满儿起,裴秀珠便甚少再吃烧烤,萧景曜与云儿也只能跟着忍着,此时一闻到炭火香,父女俩早早守在了炭炉旁。   丫鬟们拿了串好的羊肉,香菇,鸡翅,豆干,香菜豆皮卷等上来,裴秀珠便逐一开始烤了起来。   炭火旺盛,没过多久,羊肉已经变了颜色,滋滋冒油,趁此时撒上孜然碎,一股久违的辛香顿时飘进众人鼻尖。   小云儿哇了一声,“好香呀!可以吃了吗?”   裴秀珠笑道,“再等等,要彻底烤熟才能吃。”   小人儿乖乖点头,还不忘拍个彩虹屁,“娘厉害!”   裴秀珠忍俊不禁,等再翻几次,确定肉串烤熟后,便先给了小闺女两串。   作为一个资深小吃货,小云儿可谓十分有经验,拿着才离火的肉串,还不忘先吹了几口,才敢放进口中。   唔,羊肉鲜嫩多汁,内里渗透着孜然的辛香与炭火的香气,可真是好吃呀!   看小闺女吃的香,萧景曜暗暗咽了咽口水,也是馋了。   所幸媳妇没忘了他,特意在其余的羊肉串上撒了把辣椒,等稍稍烘烤,终于递给了他。   萧景曜接过,眨眼的功夫已是一串下肚。   有了辣椒的加入,羊肉串的香味又提升了不知多少,吃来香辣鲜嫩,叫人停不了口。   正吃着羊肉串,其余的菜也都上了烤架,鸡翅外表涂一层蜂蜜,再经过炭火炙烤,表皮变得金黄诱人;   香菇软滑油亮,豆干外酥里嫩。还有萧景曜最爱的芫荽豆皮卷,从里到外都渗透着芫荽的香味。每一样,都叫萧景曜满足。   而小云儿可就不同了,她只专注的吃羊肉。   在小人儿眼里,什么素菜都比不上羊肉香。   而就在此时,裴秀珠将洗净的海蛎子连壳放到了火上。   小云儿还从未见过这种东西,一边撸着串一边问娘亲,“这是什么?”   裴秀珠道,“这叫海蛎子,有的地方称为蚝,是大海里长的。”   说话间,海蛎壳已经被烧热,里面的海蛎肉开始变色了。   裴秀珠便将事先炒好的蒜蓉,辣椒酱用小勺舀出,一一放在海蛎肉上,经过炭火的烘烤,很快,空气中弥漫出浓重的蒜香。   这香味很是诱人,再加上海蛎本身的鲜味,叫人立时唇齿欲动。   再稍等一会儿,海蛎肉已被彻底烤熟,撒上些许葱花,便可以开吃了。   裴秀珠小心捏起一个,唔,才考好的海蛎壳别提多烫手了。   内里的海蛎肉却是鲜美软嫩,加上蒜蓉与辣椒酱,一起放在口中,给人极致的满足感。   吃完海蛎肉,别忘喝掉壳里的汤汁,虽只有一点,鲜美的味道却叫人久久回味。   看她吃的如此细致,萧景曜赶忙学了起来,一口下去,顿时惊艳。   “这东西,比河蚌还要好吃。”他由衷道。   裴秀珠点头,“河蚌稍有些老,还是海蛎子更嫩些,海鲜通常河鲜好吃。”   萧景曜也颔首,深以为然。   正在此时,小心吃肉的小云儿伸头过来,好奇道,“好吃吗?”   裴秀珠知道小人儿这是馋了,忙点头,“可好吃了,云儿要不要尝尝?”   “好呀!”   小人儿欣然点头。   裴秀珠便特意烤了个没放辣椒的,小心夹起海蛎子肉,稍稍吹凉,喂给小闺女。   小人儿也是小心翼翼,待嚼了两下,果然眼睛亮起来,一口气又吃了两个。   哇,原来这种丑丑的东西也是很好吃的!   一家三口吃得开心,正在此时,耳边忽然传来咿咿呀呀小娃儿的奶音。   原来是小满儿过来了。   小家伙原本同乳母在房中玩,但玩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爹娘和姐姐,便闹着要出来。   乳母只好将小胖娃儿抱了出来。   一出来就见到爹和姐姐大快朵颐的场景,还有桌上各种各样的串儿,小满儿眼睛都直了。   只是,今晚的烧烤可没有他能吃的。   所幸裴秀珠早有考虑,特意叫樱桃煮了骨头粥。   用大骨高汤煮的米粥,比白米粥更有滋味。   果然,小娃儿一尝就喜欢上了,一口一口吃个不停。   云儿看在眼中,却道,“弟弟整天吃粥,好可怜。”   小满儿咽下一口粥,叽里咕噜跟姐姐说了一句什么。   裴秀珠笑道,“他太小,只能先这样啊。”   说着又喂了小娃儿一口。   小满儿吧唧吧唧吃的可香。   萧景曜心间柔软,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   哪知才将手放下,却见管家匆匆来到近前,与他禀报道,“王爷,宫里来了消息,说陛下龙体欠安。”   自打萧景明死后,皇帝身体一直不好,众人也都知晓的,但此时忽然又如此说,想必是又严重了些,   闻言,萧景曜立时发话,“进宫看看。”   裴秀珠应好,便同娃儿们先停了吃饭,赶紧去换衣裳,登上入宫的马车。   ~~   天色已暗,一路匆忙,大人们心间不免忐忑,唯有云儿与满儿两个小家伙不知发生何事。   尤其满儿,大眼睛眨啊眨的,充满了好奇。   待一家人赶到乾明宫,发现不止他们,宫中嫔妃,各皇子,朝中文武重臣等,都已经到了。   而皇帝却躺在龙榻上,面颊清瘦,脸色灰败。   御医们已经围了一圈,还有清净道人在旁。   萧景曜最信得过清净道人,忙问,“父皇这是怎么了?”   只听清净道人叹道,“还是此前体内的丹砂惹的祸,陛下本该好好休息,这些日子却总是坚持修行,导致过于疲惫了。”   不过,虽说自打清净道人来到身边,皇帝便不再瞎炼丹之类,大多以打坐诵经为主。但须知这些也耗费心神,身体弱的人不能过于强求。   萧景曜闻言,忙对龙榻上的皇帝道,“请父皇保重龙体。”   其余众人也都纷纷跟着附和起来。   声音落下,皇帝渐渐睁了眼。   须臾,又缓声道,“朕需要歇息一下……”   说着,抬手指了指萧景曜,道,“你来监国。”   萧景曜垂首应是,“请父皇好好休养。”   众人也都跟着道,“请陛下好好休养。”   待声音平息,忽听见殿中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小心问道,“皇祖父怎么了?”   不是别人,正是站在一众长辈身后的小云儿。   皇帝也自然是听见了,未等裴秀珠跟小人儿解释,便抬手示意小孙女上前。   裴秀珠便牵着小闺女过去了,怀中还抱着小满儿。   此时,小云儿终于清清楚楚看见了皇祖父,再次开口问道,“皇祖父,不舒服吗?”   小满儿也啊了一声。   皇帝看了看两个小孙儿,抬手摸了摸小云儿的脑袋。   随后,又从枕边摸出来个什么物件,放进了小云儿的手里。   裴秀珠顺着看去,见似乎是一只花钗。   小云儿也低头瞅了瞅,道,“这是什么?”   但,皇帝似乎没什么力气回答她。   裴秀珠忙道,“皇祖父累了,叫皇祖父好好歇息吧。”   小云儿乖乖点了点头,跟着娘亲回到原来的地方。   皇帝确实是累了,虚弱的扬了扬手,示意众人退下,而后,阖眼睡了。   众人便小心退了出去。   ~~   天色已晚,萧景曜与文武重臣还有事要说,裴秀珠先带着云儿满儿回家。   马车里,小云儿捏着皇祖父才给的小花钗,反复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好漂酿!”   裴秀珠也看去,见那是一根金质的钗,以红宝石做成花瓣状,在钗头围成一朵梅花的模样,很是精致。   只不过,看上去似乎有些年头了。   裴秀珠有些奇怪,她的皇帝公爹不是已经不近女色很多年了么,怎么会有女子的首饰?   只是,小云儿还不清楚这是什么,便拿着花钗又问娘亲,“这是什么?”   裴秀珠道,“是大人插在头发上的,等你长大了再戴吧。”   小云儿乖乖说好,把花钗交到娘亲手里,自己则打了个哈欠,想睡觉了。 第81章 猪脚饭,暴脾气王妃。……   自此以后, 萧景曜开始全面主政。   肃王府前院更加忙碌起来,整日都是前来禀报要事的大臣,萧景曜也忙得脱不开身。   所幸后院还算井井有条, 裴秀珠依然做着同以前差不多的事, 养娃儿,种菜, 研究美食。   天气一日凉过一日,眼看着八月九月相继过完, 便到了十月。   已经半岁的小满儿又长大了一些, 除过身体更加灵活, 能坐住, 小人儿的心眼儿也多了不少。   有人逗他,他就咯咯笑出声, 倘若看不到娘亲,就急着到处找。   正叫人哭笑不得的是,小家伙渐渐发现, 姐姐的东西更加好玩,所以每次见到姐姐小云儿吃什么, 就伸出胖胖的小手去要。   所幸小云儿是个大方的姐姐, 也喜欢跟弟弟分享, 姐弟俩相伴长大, 也算融洽。   眼看寒冬将至, 正是膏蟹肥熟之际, 知道小郡主爱吃虾蟹, 王府膳房一连进了不少膏蟹。   但,再美味的东西,吃多了也有腻的时候。   这不, 这日一早起,小云儿便嚷嚷着想吃肉肉了。   如今正是贴秋膘的好时候,裴秀珠思索一番,便决定做猪脚饭给小闺女尝尝。   所谓“猪脚”,是南方百姓的叫法,其实就是猪肘,猪蹄膀。   这是南北都常见的食材,裴秀珠便叫膳房采买了一些新鲜猪蹄膀。   等猪蹄膀送到,她命香梨枇杷先给猪蹄膀去毛,又叫樱桃用猪骨鸡骨等熬出一锅高汤。   紧接着,她亲自将八角、桂皮、辣椒、丁香、陈皮、小茴香、香叶、草果、甘草、砂仁等多种香料制成料包,又将红葱头、蒜、姜等以凉油炸香。   热锅炒出糖色水,倒入高汤,下香料包,炸好的香油,调以盐、酱油、料酒等,最后放一把干贝增鲜。   此时,已经洗净去毛飞过水的猪蹄膀便可以下入汤中。   先用大火烧开,再转成小火熬肉,令蹄膀中多余的油脂尽数渗入卤汁,将猪蹄膀卤到透彻入味。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待到锅中卤汁熬到如糖浆一样粘稠厚重时,变大功告成了。   裴秀珠将蹄膀小心捞出,此时的猪蹄膀,皮肉已经酥烂离骨,只需轻轻一拽,中间的大骨便已轻松脱离下来,而红亮的皮肉却还在颤抖,一瞧就好吃。   她手起刀落,将蹄膀一一剁成小块,扑在白花花的米饭上,再搭配几块卤豆干,一颗卤蛋,辣以及用椒蒜末炝炒好的酸菜。   最后将一勺灵魂卤汤浇在肉上,令卤汁滋润过肉块后,再下渗到米饭之中,将米饭染成酱色。   试问如此一碟饭端到面前,谁能不动心?   萧景曜已经许久没空回来用午膳,裴秀珠便先做好一份,装进食盒,叫人送去前院。   余下的,就能跟娃儿们一起开吃了。   自打蹄膀的香味传出,小云儿就已经馋的不行,此时端上桌来,赶紧先尝了一口。   哇,肉肉肥的部分已经入口即化,瘦的地方亦是酥烂入味,连肥带瘦吃进口中,再来一勺浸满了酱汁的米饭,简直是完美啊!   小人儿忍不住用萌萌的小奶音感慨,“真好吃!”   裴秀珠看见闺女大口吃饭就高兴,笑着嘱咐道,“慢慢吃啊。”   小云儿乖乖点头,“好。”   便继续吃起来。   然而一旁,小满儿瞧着娘亲与姐姐一口一口,也着急起来,一个劲儿的伸着小胖手向桌上,连肉泥粥都不好好吃了。   裴秀珠灵机一动,将方才蹄膀里的猪骨拿了一根给小娃儿。   小家伙抓着猪骨,起初愣了一愣。   然后,待试着用嘴巴尝了尝后,顿时眼睛一亮。   原来是好吃的呀!滋味很浓重呢!   于是小家伙就愉快啃了起来。   裴秀珠赶紧叫乳母往小娃儿嘴里喂肉泥粥。   小家伙如今已经可以吃些肉泥,猪肝泥,及果泥之类的辅食啦。   此时,啃着大骨头吃着粥,小嘴巴吧唧吧唧,吃的别提多香了。   甚至连云儿也好奇起来,问娘要了一块猪骨,也尝了一下。   咦,没有肉的骨头分明一点都不好吃嘛!   看来弟弟还是傻乎乎,还是她的饭最好吃啦!   小云儿于是放弃了光秃秃的猪骨,重又好好吃起自己的饭来。   ~~   此时的前院里,萧景曜正在听取大臣们的汇报。   正听的起劲,福厚忽然提了食盒进来,于是,那股浓郁的酱香一下就充满房中。   香味悄悄飘进众人鼻尖,叫所有人都意识到,此时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了。   萧景曜本想再等一会儿,但一闻见香味,顿时有点等不住了,遂发话道,“先吃饭吧。”   众人应是,自觉退出书房,去了饭厅。   ——往常在宫里办事,到了饭点,宫里会提供餐食,如今肃王府也是一样,日日提前来办事的大臣们备着饭。   房中清净了,福厚赶紧将食盒里的美味一一拿出摆好,萧景曜便吃了起来。   先尝一口肉。   唔,去骨的蹄膀肉已是软烂入味,酱汁浓郁,别提多下饭了。而炒过的酸菜爽脆酸香,还有些许辣味,更加刺激人的味蕾。   卤豆干软糯香浓,尽数吸收了卤汁,对半切开的卤蛋更是精彩,蛋白已经卤到稍显弹牙,蛋黄确是沙糯绵软。俱都十分入味,与米饭配在一起,实在好吃。   萧景曜边吃,边忍不住感叹,每日忙碌之中,还能吃到来自媳妇的美味关怀,真叫人感动。   而今日,大臣们的餐桌上也有一道卤猪脚。   众人还不知这是出自谁之手,只是在尝过之后忍不住颔首。   “只是简单的猪肘,酸菜,跟鸡蛋,便能做到如此下饭,厨师的功力可见一斑。   厨子不敢贸然领功,只得赶忙出来解释,“各位大人有所不知,今日这道猪肘,乃是我们王妃做的。”   “什么?”   众臣大感意外。   虽然听说过肃王妃善烹饪,却没想到,今日他们竟有幸能品尝到王妃的手艺!   这辈子值了!   于是接下来的半天,众人无不愈发认真干活,热情高涨。   ~~   晚间,萧景曜终于回到后院。   进门只见,一双儿女已经沐浴过,各自穿着小寝衣,在榻上玩。   云儿拿着一个木制的蜻蜓,然小满儿手中,居然拿着一根猪骨。   他顿时大感诧异,忙问一旁的媳妇儿,“满儿拿的是什么?”   裴秀珠与他笑道,“王爷不是看见了吗,猪骨头呀。”   竟然还真是骨头。   萧景曜顿时更加不明白了,“满儿怎么玩这个?”   却听裴秀珠道,“这是今日妾身卤猪蹄膀时拆的,午饭时满儿闹着要,妾身就给了他哄着一下,哪知道他拿着就不放手了,我若要去,他就哭个没完。妾身这不只好叫人洗了干净,给他当玩具玩了。”   ……原来如此。   萧景曜顿时哭笑不得,矮身问小满儿,“骨头可好玩?”   只见胖乎乎的小家伙冲他笑起来,一张嘴,露出两颗洁白的小牙牙,别提多可爱了。   萧景曜心间柔软,摸了摸小娃儿毛绒绒的脑袋,叹道,“一眨眼,满儿都这么大了。”   裴秀珠点头道,“可不是,小娃儿长得可快了。再过两个月,云儿就三岁了。”   回想她头一次怀孕,仿佛还在昨日似的。   萧景曜也颔首。   摸完儿子,他又摸了摸小闺女的小脑袋,温声问道,“父王明日休沐,云儿想去哪里玩?”   咦,父王可以陪她玩了?   小云儿顿时眼睛一亮,脆生生道,“骑马!”   萧景曜一口应下来,“好,明日我们便去庄子上骑马。”   小云儿高兴的在床上蹦蹦跳,欢呼道,“好棒!”   小满儿见状也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别提多可爱。   ~~   于是,待到第二日一早,一家人便早早起来,去了京郊的田庄里。   自打回了京城,萧景曜便在此建了一座小型马场。不忙的时候,能时不时待女儿来骑骑马。   如今十月天气凉,只见马场内牧草一片黄,不过,依然有马儿在悠闲吃草。   须知等再等一阵,下了雪后,可就没办法跑了。   于是,爷俩便赶紧玩了起来。   小云儿不愧是西北出生的娃儿,自小习惯了骑马狂奔,一点也不怕。   有萧景曜带着,裴秀珠十分放心闺女,便抱着满儿查看起庄家来。   田地里的冬小麦一片绿油油,长势不错,菜地里也就只剩了即将收获的大白菜与萝卜。   待过几日,将它们一一收了,便大功告成了。   除了菜地田地,庄子里还有自己养的牛羊鸡鸭。   头一次来此的小满儿可谓大开了眼界。   看见牛羊吃草,小家伙瞪大了眼睛,表示很兴奋。   而等看见鸡鸭满地跑,小人儿更是开心的踢起腿来。   只是,一旁的一只白鹅冷不防伸长脖子一叫,声音颇为嘹亮,吓的没见识的小人儿一哆嗦,竟然开始撇嘴要哭了。   裴秀珠哭笑不得,只好赶紧安抚,“不怕不怕,姐姐小时候害怕鹅,没想到你也怕?等我们把它炖了吃就好。”   咦,似乎有好吃的?   小满儿愣了愣,一时忘了哭。   ~~   在庄子上再一次品到新鲜的大鹅,一家人也算不虚此行了。   及至午后,便开始回程。   初时也算是顺利,只是待将要进城门之时,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马前的嘈乱声。   似乎,有女人在哭着喊冤,还搀着孩童们的哭声。   听着着实有些凄惨。   裴秀珠奇怪道,“怎么回事?”   话音才落,却听有侍卫来到窗边回话,“启禀王爷王妃,有人拦驾喊冤,是否处置?”   拦驾喊冤?   裴秀珠忍不住撩帘往外看了一下,只见那果然又一个女子领着几个孩童跪在车前,一家子皆是衣衫褴褛,最小的那个娃儿,似乎才跟云儿差不多大。   依照本朝律法,拦亲王驾乃是大不敬之死罪,萧景曜一旦发话叫依律行事,这娘几个都没活路。   当了母亲后心特别软,裴秀珠忙缓和道,“不是迫不得已,这当娘的该不会带着孩子们来冒性命之险。兴许,是真的有什么冤情?请王爷三思。”   萧景曜便颔了颔首,发话道,“命邹延去问问看。”   侍卫应是,忙去找左长史邹延,并先将那母子几个带去一旁。   好叫车驾继续回府。   ~~   及至夜间,一家人才用完晚饭,却见邹延过来回话了。   “启禀王爷王妃,今日拦驾喊冤的是京郊一户农民,女子夫家姓王。”   萧景曜颔首,问,“为何喊冤,可查清楚了?”   邹延忙道,“臣今日亲自走了一趟京兆府,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原来此王氏一家,本有几亩田产,家境还算殷实,但今夏长公主为其面首孙凤芝扩建庄园,抢占了他们的田地,却仅给了几分薄田兑换。”   “这王氏丈夫气不过,便去找孙凤芝讨公道,没想到却被孙凤芝派人打伤,其又告到京兆府,京兆府,哪成想京兆府却以胡搅蛮缠之罪名,将其下了狱。这王家男人没过多久就死在了狱中……”   话才到此,却听啪的一声。   众人一惊,忙看去,原来是裴秀珠气得一拍桌子,怒道,“岂有此理!这姓孙的占了人家的地,还要将人家弄死,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邹延忙劝道,“请王妃息怒。”   语罢,又将剩下的话讲完,“现如今王家剩下孤儿寡母,走投无路,求告无门,恰巧听闻二位主子今日出城,便只好来拦驾告状了。”   裴秀珠点头,又道,“要我我也告!大不了鱼死网破,反正也活不下去!”   话音落下,萧景曜瞥她一眼,幽幽道,“本王大概没那么容易死。” 第82章 鸳鸯火锅,最伟大的发明   这话一出, 裴秀珠一顿。   呃,作为一个有夫之妇,方才的话是确实不太合适。   更何况还有外人在场呢。   她于是忙向他低头道, “妾身失言, 请王爷恕罪。只是这件事实在太气人了!怎能由着那姓孙的小白脸毁了朝廷与皇室的名声?”   话音落下,萧景曜颔了颔首。   未等说什么, 却听邹延又道,“此事, 明显是这孙凤芝借长公主之威压, 恐怕, 长公主也是知情的。”   “不必恐怕。”   只听萧景曜淡声道。   区区一个面首, 如若不是长公主出面,如何能使唤得动京兆府?   邹延颔了颔首, 神色微有些深沉。   眼下情势很明显,要处理这件事,只怕要与长公主结仇了。   而如今皇帝病重, 全权授意肃王监国,用意如何,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眼看着, 王爷距离成功, 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然皇帝与长公主一母同胞, 情分非同小可, 动长公主, 不知会不会惹怒陛下?   如此关键的时刻, 若放在旁人身上,大多会置之不理吧。   裴秀珠自然也明白这里头的弯弯道道,但想起今日那母子几人的情景, 又不禁叹气道,“百姓们劳苦耕作,勤交赋税,充盈国库,养着她锦衣玉食,到头来,不过为了一个出卖色相的小白脸,便来欺压百姓……”   先抛开个人恩怨不说,今次长公主真的过分了!   试想一下,那一家人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绝望,这样的时代,当家的死了,赖以生存的田地也被夺走,孤儿寡母要怎样生存下去?   如若就这样不管,为免太叫人失落了。   她正暗自愤怒,却听萧景曜同邹延道,“想得太多。不管长公主知不知情,犯事的是那个……姓孙的,找他就好。不过一个面首,能如何?”   邹延微微顿了顿,起初,很想告诉自家王爷,这孙凤芝可是近年来长公主最宠爱的面首。   不过转念一想,王爷既能如此说,定然有把握的,便也不再多嘴,只躬身应是,“臣愚钝。”   萧景曜又道,“命三司介入此案,务必秉公办理。”   邹延应是,便要下去传话,却听裴秀珠又补充了一句,“好好安置那母子几个,以防有人报复。”   邹延应是,这才终于出去传话了。   没了外人,房中只剩一家四口,裴秀珠当即冲夫君伸了个大拇指,“王爷真棒!”   萧景曜一愣,没等说话,却见一旁的小闺女也跟着竖了个大拇指,奶声奶气道,“爹棒棒!”   他没忍住笑了笑,又趁机教导小闺女,“云儿要记住,无论何时何地,一定严于律己。”   小云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好。”   裴秀珠心间一动,去问一旁正在玩骨头的胖儿子,“满儿可听见了?”   小奶娃儿已经能听懂别人叫他,抬头看了看娘亲,小嘴巴屋里哇啦了一句,像是在应下。   裴秀珠心间痛快,又笑道,“王爷这样厉害,不吃点好吃的犒劳一下,妾身都说不过去了。”   萧景曜立时期待道,“什么好吃的?”   裴秀珠想了想,“火锅怎么样?现在天冷,最适合吃火锅。今日妾身从庄子上带了些牛羊肉回来,都是自家养的,可新鲜了,回头妾身再炒个火锅底料。”   啧,这听着就好吃啊,萧景曜一口应下,“好。”   话音落下,小云儿也跟着说,“好!”   嘻嘻,虽然小人儿还没怎么吃过火锅,但娘亲煮的,一定会好吃的!   然见小闺女一脸期待,萧景曜却顿了顿,跟媳妇道,“云儿不能吃辣。”   却见裴秀珠胸有成竹的一笑,“没关系,我们可以做鸳鸯锅,一半辣,一般不辣。”   还有这样的火锅?   萧景曜愈发期待起来。   ~~   当夜,裴秀珠便画好了图,待第二日一早,就叫人拿去照样子做铜锅。   而萧景曜的命令也已经传达下去,三司不敢耽误,立即重查。   消息传来,孙凤芝最先坐不住,一张粉扑扑的小白脸急成了小红脸,立时跑去跟长公主求情起来,“殿下护我,那姓王的老婆居然告到肃王那里去了,现如今肃王发令重审此案,可如何是好?”   长公主悠然倚在榻上,一脸不屑的笑道,“那案子判了都大半年了,人都死了,怕什么?”   孙凤芝迟疑道,“可是肃王发话叫三司重审,不像是闹着玩儿的……”   长公主哼笑,“他不过就是新官上任,做做样子罢了,你是本宫的人,本宫又是他的亲姑母,陛下如今还好好的,他能如何?再说,那京兆府尹也牵扯在里头,他不怕死?能轻易认了才怪!”   语罢,还亲自摘了颗葡萄喂到孙凤芝口中,“乖,看把小脸都吓白了,赶紧吃颗葡萄压压惊。”   眼见长公主如此信誓旦旦,孙凤芝只得一面嚼着葡萄一面应是,但心间仍旧有些不□□。   肃王果真只是说说而已?   哎,要怪就怪他当初没有斩草除根,早将那一家子都除了,何苦会有今日之局面?   ~~   然而,事情却未如长公主说得那般轻松。   起初,孙凤芝自然是抵赖,但那王氏竟保留着原本的地契,背后又有肃王府撑着,而因肃王发话,三司也不敢怠慢,尤其,还有邹延在监工,不消一日,便从堂审记录中找出了京兆府尹诸多违规之处。   京兆府尹顿时岌岌可危起来。   孙凤芝又坐不住了,又去找长公主诉苦。   “求殿下一定救救凤芝吧,肃王看来是要来真的了,那京兆府尹都下了狱,眼看就要供出我来了!”   好一通声泪俱下,直将小白脸哭的眼泪鼻涕糊在了一处。   长公主见情势不太对,也终于松动起来,便叫了管家带着东西去了趟肃王府。   哪知,管家吃了闭门羹,将东西原封不动提了回来。   这见此情景,孙凤芝又来抱着长公主的腿哭,“殿下……殿下不必再为我操劳,叫凤芝死去好了……”   长公主是又心疼又生气,一面安抚心爱的面首,一面怒道,“好个肃王,连本宫的面子都不给了!”   但再生气,她也不能亲自以长辈的身份出马去肃王府。   于是想了想,一拍桌子,同管家道,“把荣安叫来。”   ~~   花了三日,工匠们终于将鸳鸯铜锅给制好。   牛油底料,各类新鲜食材皆已备好,一家人终于能吃上鸳鸯锅了。   这日傍晚,萧景曜也特意提早回了后院,一进房,只见各类食材均已经摆到了桌上,饭桌当中则摆着一只铜锅。   这铜锅表面看来与其他铜锅无异,走近了才发现里头有两片挡板,将锅里的汤一分为二,一边是红亮浓重的麻辣牛油汤,一边则是清汤。   锅膛里木炭丝丝燃烧,国内红汤白汤一起沸腾,散发着各自的香味。   小云儿早已等在饭桌旁,连满儿也坐进了自己的小餐椅里。   裴秀珠招呼夫君,“王爷快来坐下,可以开吃啦!”   萧景曜唔了一声,赶紧净手坐好。   裴秀珠便开始下菜了。   先涮羊肉牛肉,再来素菜,今日油碗也准备了两种,蒜泥香油油碗,与芝麻酱韭菜花腐乳汁油碗。   小云儿只能吃芝麻酱碗,萧景曜与裴秀珠则各准备了两个,裴秀珠还又准备了一碟辣椒面蘸料。   羊肉片在清汤里涮出本味,裹一层芝麻酱料,放进口中,那叫一个香!在红油里翻滚一遍,再进到蒜泥香油碗里,却是浓重的麻辣蒜香,那叫一个爽!   腌制过的牛肉滑嫩浓香,蘸上辣椒面,最是过瘾。   豆皮软糯柔薄,红汤白汤两相宜。   冬瓜煮到透明绵软,咬一口下去都是汤汁,木耳,藕片爽爽脆脆,哪种蘸料油碗都可以增光添彩……   最妙的是,今日裴秀珠还特意打了个虾滑,在红汤中煮熟后,麻辣软弹,口感简直绝了,在清汤一煮,则是无比的鲜美。   最后再下点土豆宽粉,待煮到筋道软糯,捞进碗中,无论是白汤占芝麻酱,还是红油蒜泥,味道都特别贴合。   总之,各种食材,无论清汤红汤,都是极度适宜。一顿火锅,可以尝到两种味道,真是太妙了!   小云儿尤其爱芝麻酱的味道,无论肉肉还是菜菜,经过芝麻酱的包裹,都变得可香,只把小嘴吃的都是芝麻酱。   小满儿在旁看着着急啊,也一个劲的伸手够桌上,裴秀珠便给他沾了点芝麻酱尝。   咦,小娃儿吧唧吧唧嘴,品出味道后,顿时眼睛一亮。   这香香浓浓的味道,爱了爱了。   裴秀珠笑着舀了一勺鸡肝粥,与小娃儿道,“来,满儿吃芝麻酱就鸡肝粥吧。”   味道跟我们是一样的。   小娃儿乖乖张嘴,吃一口鸡肝粥,再就一点芝麻酱,吃的可香。   外头寒风呼啸,屋里头其乐融融,满是温暖的香气。   ~~   吃过火锅,天气似乎更冷了些。   园子里花木即将落尽叶子,暂时没什么好玩的,裴秀珠呀怕娃儿们冻着,便叫她们在屋里玩儿。   尽管如此,已经出去逛惯了的小满儿可有点不高兴了,每天都指着门外,非得叫人抱他出去看看。   猫比小娃儿聪明,知道天冷,最近包包都不出去了,整日窝在房中。   当初的小猫崽已经长成了大猫,浑身毛绒绒雪白白,一双犹如宝石似的蓝色眼睛,特别漂亮。   小云儿也穿着小棉袄,袖口领口都镶了兔绒,看上去也毛茸茸的。   出不了门,包包便成了最好的玩伴,小云儿喜欢摸包包的毛,包包被撸舒服了,顺势在地上打个滚,小满儿看见咯咯咯的笑。   小满儿也想伸手摸摸包包,只可惜包包打完滚便走开了,换了个地方继续呼噜噜,小娃儿急了,伸手指着猫猫叫,乳母只好抱着他跟过去。   裴秀珠笑道,“满儿快长大呀,等长大了,就能像姐姐一样到处走,跟包包玩了。”   小娃儿奶奶的啊了一声,一双眸子亮晶晶,小脸儿胖乎乎,宛如年画里的娃娃,可招人疼。   裴秀珠正要笑,却听管家在门外禀报,“王妃,小的有事要禀报。”   她便颔首,“进来吧。”   管家应是,撩了帘子进来,与她道,“启禀王妃,前日长公主派了管家来送东西,王爷没见,没成想今日荣安县主又来了。”   荣安来了?   裴秀珠挑了挑眉。   长公主竟然派了闺女来?   啧,闺女不比下人,同他们沾亲带故,如若晾在门外,似乎不好。   但很显然,萧景曜依然不会见的,那就只能由她出马了。   她便颔首道,“请进来吧。”   管家应是,便出去请人了。   ——自打从肃州回来,这几年甚少见到荣安的面,听说她几年前又嫁了云阳候世子,只是一直没生孩子……   荣安踏进来时,只见房中暖意融融,一旁还有一对小儿女在玩耍。   而裴秀珠一身贵气,就坐在暖榻上等她。   虽然不太喜欢对方,但裴秀珠依然主动客气,“姐姐怎么有空来了?”   几年不见,荣安模样没变,气质还是那么高冷,向她微微行了个礼,道,“自打二位回京,我在外地,一直没机会来拜访,这几日回京看望母亲,正好母亲得了几样好东西,叫我送来给二位。”   倒也算是直奔主题了。   裴秀珠笑道,“姑母真是客气,我们这里什么都不缺,东西就算了,咱们说说话就好。”   也硬是没叫她放下。   荣安稍感尴尬。   但裴秀珠也不能让步,否则,一旦接了东西,万一哪日长公主反咬一口,那就不太好了。   她说着,又招手叫云儿过来,吩咐道,“这是姑祖母家的荣安姑姑,快叫人。”   小云儿乖乖道,“荣安姑姑。”   语罢,又急着同包包玩儿去了。   裴秀珠笑道,“小家伙调皮,姐姐别介意。”   荣安淡笑,“怎么会?常听说小郡主聪明伶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裴秀珠颔了颔首,又叫乳母抱了小满儿来,温声道,“满儿,你也来认认荣安姑姑。”   哪知话音落下,原本还很高兴的小娃儿看了看荣安,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83章 油炸串串,对王妃使美男……   小满儿自打出生到现在, 一直乐呵呵的,除非馋了饿了才会哭几声。   如今日这样一见人就哭的,还真是头一次。   此时, 小娃儿哭声嘹亮, 甚至要震得房顶响,裴秀珠也是纳闷, 忙亲自将娃儿抱进怀中,温声道, “满儿怎么了?”   小娃儿还是闭着眼哭, 一阵以后, 睁眼瞥了瞥荣安, 哭得愈发大声了。   看这意思,是小娃儿很害怕荣安?   如此一来, 最尴尬的莫过于荣安了。   裴秀珠出于礼貌,替她找台阶,“小家伙可能困了。”   便吩咐乳母将小娃儿抱下去。   哪知, 小娃儿扯着娘亲的衣襟不肯松手,也并不停止哭。   如此情景, 荣安还怎么待下去?   她只好起身道, “请王妃先照顾小世子吧, 我就不打扰了, 告退。”   “姐姐慢走。”   裴秀珠也未挽留, 只吩咐红豆, “替我送送县主。”   红豆应是, 引着人出了房门。   一路登上马车,车轮滚动,渐渐离开了肃王府。   但荣安的心思, 还在方才。   没想到,昔日京城默默无闻的那位圆脸裴二姑娘,如今儿女双全,成了最顶尖的女人。   而她堂堂县主,有朝一日,会被人当做瘟神一般,避之不及。   正在想着,却听丫鬟满是担忧道,“今日这般结果,等会儿您可要如何同公主交代?”   荣安回了神,却冷笑一声,道,“我也没有办法的事,叫母亲自己看着办吧。”   ~~   没过一阵,便到了长公主府。   荣安将事情经过一一告诉了自己的母亲,而后,任凭其如何生气怒骂,只冷清告退,原回了自己的县主府。   孙凤芝听说消息后,又跑来抱着长公主的腿哭,“今次辛苦县主前来,虽是白跑一趟,但殿下的心意凤芝已经心领,看来今次凶多吉少,求殿下也别再为凤芝操劳了,叫凤芝一人承担所有罪责就……今日,凤芝正是来同殿下告别的……呜呜……”   瞧着心爱的面首哭的如此梨花带雨,长公主的火直窜脑门,干脆一拍桌子,发话道,“本宫亲自去!看他敢轰本宫出来?”   语罢,便带着人杀气腾腾的直奔肃王府。   待到了地方,长公主二话不说,直奔肃王府前院书房。   她辈分高,叫人不敢轻易相拦,管家腿脚快,赶紧进书房禀报。   “王爷,长公主直往前院来了,说要见见您。”   此时,邹延也正在房中禀报此案进展,闻言,立时不无顾虑道,“长公主定然是为了此案而来,若是依仗身份要同王爷徇私,可如何是好?”   萧景曜只抬手,示意众人莫慌,而后,便一脸淡定的出了门。   待见到长公主,他一脸笑呵呵道,“姑母难得大驾,不知所为何事?”   就似乎之前从未拒绝过对方派来的人一般。   见此情景,长公主不无得意的在心间冷笑,自己这个长辈出马,看这个侄子还如何拿乔。   她咳了咳,也先笑着客气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闲来无事,出门路过,想着进来看看你。对了,这几天听说你派了三司调查我府上面首的事……”   话还未说完,却见萧景曜立时颔首,“是有这么回事。”   说着看向邹延,问道,“查的怎么样了?”   邹延瞬间领会了王爷的眼神,忙道,“启禀王爷,长公主殿下,如今三司已经基本查明,王氏乡民手上的地契为真,而其丈夫也的确曾遭受那孙凤芝派人殴打,现如今御史台正联合刑部在调查,王家家主的死,是否也与孙凤芝有关。但无论如何,其强买乡民田地的事,已经是证据确凿了。”   萧景曜颔了颔首,严肃道,“不过一个面首,便能强买田地逼得人家破人亡,险些令王朝法度沦为笑话。”   说着忽然转向长公主,道,“此事与姑母无关,姑母应该不会袒护他吧。”   长公主被猝不及防的将了一军,愣了愣,才道,“那块田地,是本宫叫人替他置办的,说来,也是本宫没办好。现如今本宫将田地还与那农户就是了。不必再在此事上费什么精力了。”   邹延忙道,“可,还有王家的一条人命……”   长公主冷冷瞥他一眼,哼笑道,“本宫赔他们银子就是,不过一个农夫,一千两总够了吧!”   话音落下,萧景曜也是一笑,“不过一个面首,本不关姑母的事,姑母何须掺和?杀人偿命,当依律处置。”   长公主强压怒火,只好道,“凤芝不是别人,是我近来最合本宫心意的一个……”   话未说完,又被萧景曜抢道,“这世间美男有的是,如若姑母需要,再多找几个就是了,何必为了一个有罪之人,置皇家颜面于不顾?”   话末,他声音已经清冷起来,看来坚定不可动摇。   长公主也立时生气道,“这点面子都不肯给本宫吗?”   萧景曜冷声道,“此事关乎人命,更关乎朝廷王法,百姓之信任,不是本王给不给面子就可以。”   长公主冷哼一声,索性拂袖离去。   ~~   至此,孙凤芝也终于意识到,长公主根本救不了他了。   看来,若想活命,便只能他自己想办法了。   然他一介面首,除了长得帅点,会奉迎取悦女人,又无任何其他的本事,可如何是好?   女人……   孙凤芝眼睛一亮。   对了,这世上除了长公主,定然还有别的女人能帮他。   ~~   在家中呆久了,也闷得慌。   恰逢这日是萧景曜的婶母,齐王妃的寿辰,裴秀珠难得带着孩子们出了趟门。   她与齐王妃不太熟,如今姐姐不在京城,宴间顶多与老四媳妇楚王妃齐秀婉说说话,于是待吃完午宴,她便带着孩子们出来了。   难得出门一次,她打算在街上逛逛再回去。   别的女子喜欢珠宝首饰,她却不然,她最喜欢逛的是各种酒楼,饭馆与香料铺子。   这会儿才吃过午饭,酒楼饭馆是去不了了,她便将车夫将马车驾往京城最热闹的马前大街。   那里有许多异族人开的店,逛一逛,没准能发现什么宝贝。   时候不久,到了地方,她选中了最大的一家香料铺,便带着娃儿们下了车。   天气冷,原想叫小家伙们待在车上等她的,但小云儿非得跟着她,小满儿也要她,这才只好领着进了铺子里。   一进门,便闻见各种香料的气味,浓郁交错,煞是好闻。   小云儿感叹,“好香啊!”   话音才落,又闻见了胡椒的味道,小家伙又捂住嘴,“辣辣的。”   小满儿则跟着娘亲的身影在铺子里到处看。   有掌柜的迎了上来,问道,“不知这位夫人想买些什么?”   裴秀珠道,“可是什么新到的香料,中原没有的?”   掌柜的道,“有从乌孙来的番红花,地椒,都是这月初才到的,夫人要不要看看?”   番红花?   裴秀珠眼睛一亮,这是好东西啊,忙颔首道,“拿来看看。”   掌柜的应是,便叫人去取。   这外来的香料实在金贵,平素都是不摆出来的,若非看着裴秀珠衣着贵气,又像是行家,这才肯拿出来的。   而,就在等人取藏红花的空档,掌柜的瞧见又有一人进了店中。   是一个年轻男子,白衣飘飘,身姿倜傥,打扮的甚是精致。   只是,随着他的到来,店内弥漫起一阵脂粉的香味。   掌柜的心道,男的还用香粉?啧。   话说,这是来买香料的?看着也不像厨子啊!   正要派人去接待一下,哪知对方目光逡巡一圈,看向了裴秀珠。   而后,竟抬步向裴秀珠走来。   只是,没等此人走两步,小满儿忽然连打了两个喷嚏,一下哭了起来。   裴秀珠一顿。   却见小云儿也捏着鼻子,皱起小眉毛,道,“好臭呀!”   裴秀珠凝眉,随之辨出了鼻尖忽然传来的这股味道。   珍珠粉,香叶,甘松,白植香,丁香,脑麝……   这倒都是寻常香粉的配料,只是在这些东西之外,还有另外两种。   海马,淫羊藿……   这这这,不是典型春,药的配方吗?   怪不得小娃儿们会不舒服。   她一顿,立时打眼一瞧,也看见了忽然踏进殿中那个白衣男子,一下断定,这味道就是这人身上的。   她皱眉道,“那是干什么的?”   话音才落,却见随行护卫的高和一下拔刀出来,横在了对方脖子上,冷声道,“何人?”   害得小世子与小公主不舒服的,一定没安好心!   这可把众人吓了一跳,掌柜跟店小二一下退后好几尺,而那白衣男也明显一哆嗦,忙道,“在下是来买东西的。”   带着春,药来买做饭的香料?   裴秀珠冷笑一声,道,“你身上藏了什么?”   对方却嘴硬道,“在下身上并未藏什么,夫人怕是误会了吧?”   话末,居然还抬眼瞧了她一眼,一双眸子似乎含情脉脉的。   裴秀珠,“……”   什么玩意这是?   高和见状,却立时抬腿一脚,一下将那白衣男踹到了地上,怒道,“混账,居然偷窥夫人?还不从实招来!”   对方一身狼狈,却硬是咬紧牙关道,“冤枉啊,在下真的没藏什么……”   越否认越有鬼,裴秀珠见状,愈发认定对方不怀好意,冷声道,“搜身。”   高和应是,立时上去行事。   没废多少功夫,便从那人身上找到了一只香包。   裴秀珠道,“将人跟物都带回去,叫府医看看这里头装的什么。”   高和应是,便将人提走了。   ~~   出了这样的事,香料铺子也逛不成了,裴秀珠先带着娃儿们回了家。   萧景曜听说了消息,也过来看她,关怀道,“你们可有事?”   裴秀珠摇了摇头,“倒是没什么事,就是那人形迹很可疑,还随身带着□□,应该没安好心。”   话音落下,却见高和过来禀报了。   “启禀王爷王妃,今日香料店那人,原来正是长公主的面首孙凤芝,其身上带的,也正是催,情,药,据其交代,是打算迷惑王妃的……”   “什么?”   裴秀珠犹如大晴天遭了雷劈,一脸惊呆。   竟然有人来色,诱,她?   而且还就是那个姓孙的小白脸?   呕……   萧景曜的脸色就更是难看了。   这该死的,居然敢来引,诱他的媳妇?   他冷声道,“压入天牢,等候发落。”   高和应是,忙下去行事了。   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回想起那男子的模样,也都有些想吐。   ~~   经此一事,裴秀珠着实被恶心坏了。   到了傍晚,都没什么胃口吃饭了。   但夫君孩子还得吃,于是想了想,她决定做个重口味的开开胃。   炸串!   先用洋葱芫荽八角桂皮等提前炼好香油,再将牛肚,鸡皮,鱿鱼,牛肉,腊肠,豆腐,木耳,豆角,辣椒,土豆等穿在竹签上,下锅油炸。   待各色食材炸制金黄,便捞出。   再用孜然五香芝麻酱等调成味汁,一一刷到串上。   她与萧景曜能吃辣,再额外撒些辣椒粉。   等每个串都均匀裹满调料,便可以开吃了。   唔,鸡皮酥脆,牛肚鱿鱼鲜爽,牛肉鲜嫩,腊肠焦香,吃起来真是过瘾。   素菜亦是一样出彩,经过炸制后,俱都变得外酥里嫩,吸足了各种香料的浓郁香味,再裹满了料汁,放进口中,鲜香麻辣,十分可口。   尤其,再将其撸下夹进白饼里,连饼带料的这么一咬……   饼皮吸足了多余的油脂,内里的食材依然保持着迷人的重口味,咬在一起,简直是人间值得。   这时候,再来上已被自酿的果味卡瓦斯,酸甜爽口,冰冰凉凉,沁人心脾。   裴秀珠这才觉得,自己终于回来了。   什么小白脸?当她是谁呢,啧。   这要是个厨子,会做点饭,没准她还能多看他两眼。   切! 第84章 海鲜烩饭,有孕   此事一出, 孙凤芝罪加一等不必说,长公主也是颜面尽失。   她养的面首,还是最宠爱的那个, 居然去勾引她的侄儿媳妇!   啧啧啧, 一时间,听说消息的人无不在背后咋舌。   如此一来, 长公主也是没办法再袒护这孙凤芝了,案件办起来倒是愈发顺利。   不过两日, 刑部便重新开庭审理, 孙凤芝霸占乡民田产, 并贿赂朝廷命官将人打死在狱中, 而后又妄图冲撞肃王妃,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数罪并罚, 罪不可恕,判其极刑,直接在菜市口行了刑。   而此人霸占的田产也尽数归还了王家, 又从其敛取的金银中拿出一部分作为赔偿金补偿给了王家。   王家孤儿寡母,终于能活下去了。   其牵扯的官员, 诸如京兆府尹, 京兆府狱监, 等等, 也均都撤职入狱, 尝到了应有的惩罚。   至此, 这桩冤案算是沉冤昭雪了。   百姓们看在眼中, 无不称颂肃王爱民如子,铁面无私。   然而,长公主府的情况就不同了。   对与长公主来说, 心爱的面首死了不说,死之前还背叛了她,不禁叫她失望伤心,还连带着颜面尽失,如她这般要强的人,如何忍受得了?   听说孙凤芝行刑消息传来,她当场就吐血晕倒,一病不起,害得女儿荣安与女婿云阳侯世子李长治马不停蹄的从云阳连夜赶到了京城。   待见到自己的母亲,荣安着实大吃了一惊。   距离她前几日被招来京城,不过才三四天的功夫,她一向注重保养的母亲居然一下苍老了十几岁。   皮肤松弛,头发也白了许多,虚虚弱弱倚在床上,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还要老一些。   最要命的是,她虽病了,脾气却空前暴躁,打骂下人不肯吃药,甚至需要荣安亲自上前安抚喂药,情况才能好一些。   一连几日下来,荣安着实疲惫。   云阳侯世子李长治看在眼中,更是郁闷。   说实话,当初结这门亲事,一是荣安貌美气质好,再者,便是他的这位丈母娘长公主了。   原想着哄好了丈母娘,能将他调入京中城,在朝中某个官职,从此平步青云……   但照现在看来,经此一案,长公主虽说没受牵连,但在皇家的威望到底大不如前,还能指望她帮着自己谋求个什么官职呢?   最叫人憋屈的,如今成婚已近三年,荣安居然连个孩子也没给他生下。   放在别人家,若是正妻不育,娶妾纳个偏房便是,然而慑与长公主的淫威,关于妾室之事,他是连想都不用想的。   如此一来,李长治可谓越想越憋屈,愈发后悔这门亲事了。   而李长治的心不在焉,荣安也并非没有看在眼中。   已经经历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她今次是想好好过日子的,哪知母亲如此,自己的肚子也不争气。   如此情绪下,在长公主府待了半个多月后,眼见母亲身体好转了些,荣安便决定回云阳了。   李长治更是归心似箭。   眼下长公主府便是全京城的笑柄,留在这里只有叫人笑话的份,当然还是回家好。   拜别过长公主,夫妻俩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   云阳就在京城西南,约莫大半日就能到。   荣安的丫鬟红柚很有眼力见,知道在公主府压抑了大半个月,主子心情不好,县马心情也不好,便暗自想办法,缓和夫妻二人的情绪。   及至午后,车已行至上阳山脚下。   红柚眼睛一亮,忙对主子谏言,“县主,听闻这上阳山有座观音庙,求子最是灵验,您与县马要不要去看看?”   求子?   李长治来了点兴趣。   说实话,荣安原本是不信这个的,但听见红柚这话,脑间忽然就浮现出裴秀珠的那一双儿女。   她便颔了颔首,道,“去吧。”   红柚忙吩咐车夫,车夫便驾车往山中观音庙驶去。   一路行至观音庙前,只见虽已是秋末冬初,庙中仍然有来往的香客。   可见,此处应真有些灵验的。   李长治很是积极,便先下了车,荣安正也要下车,耳间忽然传来一个稚嫩而清脆的童音。   “娘,这里有石头,你要小心些。”   听口音,是地道的京城人。   京城周边的寺庙,有京城人来往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起初,荣安并未放在心上,不过下车时不经意抬眼,瞧见了那声音的主人。   是一个小男孩,约莫五六岁的模样,白白净净很是好看,尤其那一双眼眸,十分明亮。   荣安不由多看两眼,忽然就觉得,这小男娃儿似乎有些眼熟。   是在哪里见过吗?   可是她堂堂县主,本不会对寻常百姓的孩子有什么印象的。   不过,这小男娃儿的气质,看来倒也不太像寻常百姓家的孩子……   因为诧异,不免就在心间琢磨了起来。   在翻到记忆中某张面孔时,她忽然一顿。   她想了起来,这小男娃儿的模样,有些像魏王妃,裴秀锦。   裴秀锦倒也的确有个儿子。   但,她们母子不是早已经在皇后叛变中死了吗?   心间狐疑越来越盛,荣安暂时没有下车,又朝那小男娃儿看去。   却见其身后跟了一对夫妻,男的人高马大,女人娇弱婀娜。   只是头上戴了帷帽,叫人看不清其面容。   正在狐疑着,却听那女子笑道,“晓得了,你也慢一些,别磕着。”   小男娃儿应是,欢欢快快的往前跑去,上了一旁的一驾马车里。   女子被男人亲手搀扶着,看神色,似乎很是恩爱的模样,也跟着上了马车。   荣安收回目光,忽然问红柚,“你瞧着方才那母子俩,有没有些眼熟?”   说实话,红柚并未留意身边的路人,此时不免摇头道,“请主子恕罪,奴婢并未看清。”   说着顿了顿,又问,“主子方才遇见了熟人?”   荣安微顿,“或许是吧……”   而后,她忽然吩咐道,“就前头那辆马车,找人跟去看看。”   红柚闻言伸脖子瞧了瞧,见那马车看来普普通通,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却也只好点头道,“是。”   车外,李长治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咳了咳,催道,“县主,外头地势平坦,可以下车了。”   荣安这才慢悠悠的下了来。   ~~   自打有了爹,瑞儿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开心。   而现在,又有了一件更加令人开心的事——娘的肚子里又有了宝宝,他要当哥哥了!   是亲哥哥哦!   试想一下,他很快就能有一个如云儿妹妹那般可爱的亲妹妹了。   若是弟弟也不错,他可以教弟弟练拳识字,弟弟也可以陪他一起玩。   ——听说京城的姨母生了个小弟弟,壳子他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希望将来能有机会吧。   这不,今日正是爹娘带他来观音庙布施还愿的,早上爹还带他打了猎,还从溪水里钓了几条冷水鱼,等回到家就可以吃了。   小家伙高高兴兴,一路连觉也不想睡,专心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这个时节,山间的红叶已经快到落尽,却更显山体的苍茫雄浑,有一种厚重的美。   耳边传来娘亲温柔的声音,“小心着凉,回家还早,睡一会儿吧。”   瑞儿乖乖放下车帘,却并不想睡,只道,“孩儿还不困。”   说着,瞧见车上的小桌上有金灿灿的橘子,他便伸手拿了一个,认真剥了皮,递向娘亲道,“娘吃橘子,您要多吃些好的,宝宝才能长得好。”   裴秀锦道了声谢,接过橘子,又好笑问道,“哪里听得这些话?”   小家伙笑道,“爹说的。”   裴秀锦笑着瞥了一眼车帘外。   虽说已经成亲,但每回出来,寒青依然如护卫似的坐在外头车架上,查看路上情况,护她娘俩安全。   正看着,却见瑞儿又剥了个橘子,拿去车帘外,递向寒青,道,“爹,吃橘子。”   寒青结果,笑着同小家伙道了声谢,又叮嘱道,“外头风大,快进去坐好。”   小家伙说好,又进到了车厢里。   寒青收回目光。   然就在这时,忽然察觉到了不对。   身后有几个骑马的,似乎在跟踪他们。   他顿了顿,忙叮嘱了车夫一句。   车夫点了点头,先是扬鞭加快了速度,紧接着,忽然一下掉转方向,驶进了山中的树林里。   ……   半路忽然跟丢了人,县主府的侍卫们只好灰溜溜的回去与荣安交差。   “启禀县主,那家人看上去似乎只是寻常家庭,只不过,那驾马的很是警惕,是个高手。”   荣安颔了颔首。   如此一来,心间的猜测似乎愈发有可能了。   此时,已经拜完了观音庙,该启程继续回云阳了。   但她忽然对李长治道,“夫君先回去云阳吧,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母亲一人在京城,所以还是再回去多陪她几日。”   ……   一路回到府中,寒青立时对裴秀锦道,“方才路上有人跟踪我们,不知,是不是你与瑞儿的身份已被人发现。”   裴秀锦顿了顿,颔首道,“看来,我们该换地方了。”   ~~   眼看二十来天过去,裴秀珠终于被恶心的那股劲终于过去了。   舒服了以后,她还是派人去了那家香料店,将番红花买了回来。   要知道,这可是极为贵重的香料,从前库房那个神秘调料盒里倒是有一点,但因为实在太珍贵,她根本舍不得吃。   如今既然市面上既然已有售卖,她便全部买了回来。   今次倒可以放心用了。   番红花于美食之上最好的体现,便是后世那道著名的“海鲜烩饭。”   所以,她今日便也来做一道海鲜烩饭。   这时节,各种贝类正是肥美之时,她命人去买来新鲜的贻贝,大虾鱿鱼,肉蟹等,先处理干净。   而后先将蒜末,洋葱末入锅煸香,下西红柿翻炒,等炒出汤汁,在下入泡好的大米翻炒,再下入黑胡椒碎,及番红花磨成的粉,再以高汤焖煮。   等道汤汁浓稠时,再将各类海鲜埋进在饭上,继续稍焖一会儿。   不多时,等到汤汁彻底收干,米粒晶莹油亮,便大功告成了。   将烩饭盛入大盘,端到桌上,立时迎来小闺女大大的一声,“哇!好香啊!”   裴秀珠笑道,“还很好吃呢!”   说着给小人儿盛了一碗。   正在此时,萧景曜也正好踏进房中,一见桌上盘中,有着如此一盘散发着浓浓的海鲜香气,以及诱人的金黄色光泽的饭,不禁眼睛一亮。   “这是什么饭?”   裴秀珠也给他盛了一碗,笑着介绍道,“海鲜烩饭,可是番邦的名吃哦!王爷快尝尝。”   那诱人的香气拼命勾动着人的食欲,萧景曜早已等不及,立时舀了一勺,放进口中细细咀嚼。   唔,虾肉弹嫩,鱿鱼脆爽,贻贝软滑,蟹腿鲜香,而吸足了这些海鲜的鲜香滋味后,软弹而颗颗分明的的米粒尤为好吃。   尤其,还不止是海鲜单纯的鲜味,还有一股独特的淡淡的甜味,带着些许药香。   并非蜜糖能做出来的。   他好奇道,“这是什么味道?”   裴秀珠一边吃一边回答,“这叫番红花,是原产于波斯的一种香料,可贵了。”   萧景曜颔首,一边大口吃着海鲜饭,一边赞叹,“物有所值,十分美味。”   裴秀珠笑了笑,再看一旁的小闺女,“云儿觉得好吃吗?”   小人儿正舀了一只红彤彤的虾往口中送,点头道,“好吃呀!”   却听小满儿又“啊啊”了两声,提醒娘亲他还没吃呢。   这小娃儿已经七个月了,可以尝试吃一些再复杂些的味道了,裴秀珠便夹了两个米粒,喂给小胖人儿。   小娃儿吧唧吧唧嘴,表示十分激动,又张口来要。   裴秀珠便又夹了一点米粒,正要送进小娃儿口中,却见有人来报,“王妃,有您的信。”   裴秀珠便接过看了看,忽然变了脸色。   “不好,姐姐说,有人发现她们了!” 第85章 剁椒鱼头,椰子鸡,好了……   车马匆忙, 及至傍晚,荣安已经回到了长公主府。   一路来到母亲面前,然长公主一见她, 却哼道, “不是跟你那宝贝夫君回了云阳?又回来这里做什么?”   荣安丝毫不气,只道, “女儿终究放心不下母亲,所以, 还是等母亲大好以后再回云阳吧。再者, 女儿今日匆忙赶回来, 还有一事要禀报母亲。”   长公主道, “何事?”   荣安道,“今日路过上阳山时, 女儿见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谁?”长公主问道。   荣安道,“前魏王妃,同她的儿子。”   “什么?”   长公主一下凝起眉来, “你说的是裴家那个长女?你这莫不是大白天撞鬼了?她们不是早死了吗?”   荣安笑了笑,“听说当时她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究竟是死是活, 谁又能肯定?”   ~~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转眼, 便到了立冬这日。   今年皇帝在宫中养病, 便由萧景曜率文武百官于北郊进行迎冬礼。   祭礼完成后, 萧景曜与裴秀珠带着孩子们进宫看望皇帝。   一家人行过大礼, 皇帝允他们平了身。   裴秀珠觉得,皇帝公爹的气色似乎好了一些,但面庞更加清瘦了。   快三岁的小云儿还记得上回皇祖父生病躺在榻上的情形, 此时,奶声奶气的问道,“皇祖父,你好些了吗?”   皇帝坐在暖榻上,颔了颔首道,“朕好些了,你这阵子可乖?”   小云儿乖乖点头,弯着眉眼笑道,“云儿乖。”   语罢,又指了指娘亲怀中的弟弟小满儿,道,“弟弟也乖哦,好好吃饭。”   皇帝顺着看去,只见小胖孙儿眼睛黑黑亮亮,小脸蛋儿又圆又白,很是招人喜欢,便招手唤小家伙,“来。”   裴秀珠便将儿子交给夫君,由萧景曜抱到了皇帝坐的暖榻上。   小满儿抬眼看了看清瘦的皇祖父,忽然啊了一声。   小人儿奶奶萌萌的,皇帝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小孙儿的脑袋,笑了起来。   哪知正在这时,却见门外有太监来禀报,“启禀陛下,长公主求见。”   长公主?   裴秀珠悄悄看了看萧景曜,却见对方一脸淡定,她遂也淡定下来。   皇帝倒是有日子没见这位皇姐了,便颔首道,“进来吧。”   太监应是,忙出去请人,没过多久,便见长公主进了殿中,向皇帝行礼道,“参见陛下。”   皇帝颔了颔首,允她平身,又问道,“皇姐可好些了?”   长公主今日难得恢复了些精神,自是好好梳妆打扮了一番,连头发都是特意染过的,脸上也涂了厚粉,叫人乍一看,只觉得妆浓了些,并不能看出前些日子苍老憔悴的模样。   闻言,长公主立时一脸惭愧道,“此番因臣识人不清生出这样的风波,险些危及皇家威严,臣甚是羞愧。”   这话一出,满殿众人顿时都是一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模样。   ——一向眼睛朝天看的长公主能说“羞愧”这样的字眼???可真是难得!   裴秀珠也忍不住在心里啧啧,长公主居然能如此反常?可见今日必定要做什么妖。   皇帝自打病后,似乎宽容不少,闻言颔首道,“皇姐知错能改,先皇与母后天上有知,也会欣慰,也需谨记教训,往后切莫再犯才是。”   长公主忙垂首应是,与平时判若两人。   接下来,她又看向榻上的小满儿,笑道,“有日子不见,肃王世子都这么大了,真是越来越出息。”   裴秀珠一面警惕,一面替儿子道谢,“长公主过奖了。”   啧,这老妖婆无事献殷勤,不知道又藏了什么坏水呢!   果然,紧接着,便听对方话锋一转,忽然同皇帝道,“对了,陛下,那日臣派人去外地请名医,听返回的人禀报,在冀州瞧见母子二人,像极了当初的魏王妃与瑞儿……记得当初那周氏叛乱后,一直并未发现魏王妃母子的尸骨,如此一来,会不会意味着,她们母子俩还活着?”   这话一出,殿中顿时一片惊讶。   皇帝也是一顿,忙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裴秀珠也反应过来,迅速做出惊喜又急切的模样,对长公主道,“姑母可是说真的?没有骗我们吧!”   长公主一时分辨不是她是真是假,只好先回答皇帝,“这样的大的事,臣岂可妄言?瑞儿是陛下长孙,也要叫臣姑祖母,臣看着他长大的,当初听说他的死讯。心里简直要疼死……”   假模假式的摸了两滴泪,又道,“若而今小家伙真的还在世,那可是大好事啊。”   皇帝颔首,立时吩咐萧景曜,“赶紧派人去冀州查查,如若是真的,一定要将人找到。”   萧景曜应是。   裴秀珠也作出一脸急切的模样,对夫君道,“王爷,如果能找到妾身的姐姐跟瑞儿,可一定把他们带回来啊,自打出了事,妾身的爹娘一直以泪洗面,若有好消息,他们也该高兴了。”   萧景曜,“……好。”   还是媳妇演技好,啧。   见此情景,长公主不禁又在心间疑惑起来。   肃王一家子,到底知不知道裴秀锦的事?   ~~   出了宫,一家人往府中走。   马车上,裴秀珠同萧景曜道,“原来竟是长公主发现了我姐姐!这个长公主,就不想让人得一日安宁。我姐姐与她有什么仇什么怨?”   萧景曜淡声道,“她不过是想报复本王罢了。”   报复他?   裴秀珠一顿,这才反应过来,对啊,当初是萧景曜帮着姐姐打掩护,姐姐她们才能改换身份,现在如果说发现姐姐与瑞儿还活着,不就是他当初的疏忽了?   还好皇帝将此事交给他去办,若是别人,只怕姐姐要免不得东躲西藏担惊受怕一番。   她叹道,“姐姐来信说她已经有孕在身,请王爷叮嘱下去,千万不要惊动了姐姐的胎气,或是吓着瑞儿。”   萧景曜颔首,“放心。”   语罢又问道,“岳父岳母可知道了?”   裴秀珠点头,“妾身已经送信过去了。”   萧景曜嗯了一声,又听媳妇儿愤恨道,“这长公主实在太讨厌了,整日没完没了的幺蛾子。”   萧景曜没有说话。   他这个姑母的确很讨厌,不过,最先发现此事的,或许并非她。   前几日荣安离开京城,当日又返回,行程甚是着急……   他心间冷笑。   看来,几年前的警告,对方已经忘了。   ~~   未过两日,长公主发现疑似魏王妃母子还在世的消息便已经传了出去。   裴丞相夫妻也同二女儿一样,立时同长公主来打听消息,表现的很是急切,愈发叫长公主疑惑,他们到底知不知情。   萧景曜也部署人手前往冀州去查探,当然,此时裴秀锦一家三口早已经离开,自然没有查到什么。   但皇帝并未放弃,依然叫人扩大范围搜寻下去。   毕竟瑞儿是皇长孙,但有一丝希望,当祖父的也不愿放弃。   而在此期间,长公主也没闲着,找了一日,又入宫见了几位嫔妃,尤其,特意去惠妃跟前坐了坐,特意再度提了提此事。   “说来,肃王当初也不只是怎么办的差事,那可是皇家血脉,两条人命啊!怎能不查清楚呢?若是原本没死的人,流落民间,那对皇室是多大的损失哟!”   惠妃却并未附和,只念了声阿弥陀佛,“若她们还在世,希望平平安安吧。”   长公主走后,惠妃的大宫女莲心立时道,“娘娘,方才长公主的话您怎么看?”   听起来,此事似乎是肃王一桩大疏漏,不知皇帝会不会因此而治罪?如若肃王落了罪,那他们四皇子岂不有希望了?   惠妃却只道,“长公主的话也就听听罢了,谁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的?”   不过,说起来,也该提醒一下自己的儿子,如今已经成了家,大事上还是得多上心些才好。   这日,正好四皇子萧景禹入宫看望母妃。   母子俩寒暄一番,惠妃问道,“你媳妇可好?”   萧景禹笑呵呵道,“秀婉好着呢。”   惠妃叹道,“那怎么还没好消息?”   眼看两人也成亲大半年了,怎么也一直没有怀上孩子?   萧景禹浑不在意道,“这……可能缘分还没到吧。”   惠妃道,“此事你得上点心才是,实在不成,找个大夫给看看,别是身子有什么问题才好。”   萧景禹道,“秀婉的身子能有什么问题?二哥二嫂当初不也是成亲了几年才生的云儿?好事不怕晚,没准是个聪明讨人喜欢的,所以才姗姗来迟。”   惠妃给气笑了,“你倒是看得开。”   一旁,惠妃的贴身嬷嬷也笑道,“四皇子天性豁达,这是好事啊娘娘。”   惠妃叹气,“但愿吧,”   语罢又问儿子,“你也老大不小了,于政事上可有什么打算?”   萧景禹一下来了精神,立时道,“儿臣有打算。今年地瓜产量很好,待明年开春,我们还要继续加大种植,也尽快向百姓们推广,争取三年之内,叫南北百姓都能种上地瓜,如此,就不怕再有天灾导致粮食不足的窘境了。”   嬷嬷忙同惠妃笑道,“您瞧瞧,咱们殿下多有抱负,能叫百姓吃饱肚子,可是大好事呢!”   惠妃颔首,勉励他道,“若能干成这一桩,你也算是功劳不小了。”   萧景禹忙应是,一脸喜滋滋的。   其实,他还有个愿望,就怕说出来,母妃会不答应。   若有机会,他还想再去海外或者西域看看,争取能给百姓们带回更多的优良作物,叫大家都能一饱口福。   ~~   今年地瓜栽种大获成功,裴秀珠也知道,这都是四皇子萧景禹的功劳,于是找了一日,她再度做东,请这位小叔子吃饭。   当然,如今萧景禹成了家,听说夫妻感情很好,她也不能忘了四弟妹齐秀婉才是。   尤其听说齐秀婉喜欢吃辣,她便特意准备了几道重口味的大菜。   胖头鱼只取肥嫩的鱼头,洗净腌制去腥,而后打上花刀,再在鱼头上铺上用鲜辣椒,姜蒜豆豉等制成的剁椒,入锅蒸制。   时候不需太久,等到鱼肉变得嫩白熟透,便可以取出,撒葱花淋热油,一时间,剁椒与鱼头的香味齐齐飘出,弥漫在房中。   再准备鸭血,豆芽,鳝鱼,猪肉,毛肚,豆皮,鱿鱼等,以辣豆瓣酱炝锅,做一道红油鲜亮的毛血旺。   前两天从南粤送来了些椰子,裴秀珠又取了椰子水与椰肉,与新鲜鸡肉炖成一锅椰子鸡。   万事俱备,待大菜一一上桌,萧景禹两口子也到了。   眼见桌上佳肴色彩鲜艳,香气十足,萧景禹咽着口水道,“今日又有口福品尝二嫂的手艺,真是叫人期待。”   萧景曜道,“还不谢谢你二嫂?”   萧景禹忙道,“谢谢二嫂。”   裴秀珠笑道,“四弟今年劳苦功高,我这顿饭,算是替百姓们谢你的。”   齐秀婉也笑道,“今次厚着脸皮跟着王爷前来,我也有口福了,二嫂别嫌我。”   “怎么会呢?”   裴秀珠忙张罗,“快坐下吃吧,要不然菜都凉了。”   一旁,小云儿早已等不及了,赶忙上来牵着四婶四叔赶紧坐下,“四婶四叔快坐好,吃饭饭了!”   一家人入座,便开吃起来。   剁椒鱼头红亮诱人,叫人最先忍不住尝试。   萧景禹夫妻俩吃了一口,直觉鱼肉肥而不腻,软糯鲜香,其中又渗透着剁椒的鲜辣滋味,实在浓郁可口。”   齐秀婉赞道,“我从前只晓得鱼头炖汤,没想到这样也如此好吃,以后也要学着做做。”   裴秀珠颔首,又叫她试毛血旺。   “弟妹快尝尝这个,听说你爱吃辣,一定喜欢。”   齐秀婉应好,便试了起来。   唔,鸭血软滑,豆芽爽脆,鳝鱼鲜嫩,毛肚爽脆,鱿鱼柔韧……   每一种食材的口感都是最好,其中又渗透了红汤浓浓的麻辣香味,实在太下饭了。   只不过,甚少吃这样重口味的菜,一时舌头还有些承受不太了。   所幸,面前有一碗鸡汤,她赶忙舀了一勺喝了起来。   咦,不尝不知道,原来这鸡汤非寻常鸡汤。   虽是咸鲜的口味,却渗透着一股极为清新的芬芳滋味,像是什么果子一般,甚是爽口,一点也不油腻。   一旁,萧景禹也感受到了这鸡汤的与众不同之处,赶忙问裴秀珠,“这鸡汤,二嫂是用什么做的?”   裴秀珠笑道,“是前几日南粤送来的椰子,用椰子水与椰壳与鸡同煮熬出来的。你们再尝尝鸡肉。”   二人说好,忙夹了鸡肉尝了一下。   哇,鸡肉鲜嫩至极,尤其纹理间浸透了椰子的鲜甜,简直美味至极。   萧景禹正吃得开心,忽然想起一事,忙对萧景曜道,“对了二哥,今早我入宫,正好碰见定远侯也入宫拜见父皇。”   定远侯?   裴秀珠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想了想,终于想了起来,“是不是荣安县主原先的婆家?” 第86章 腊味饭,该给你个教训了……   “正是那家。”   萧景禹点头道, “说来,此事也跟荣安表姐有点关系。”   咦,有情况?   裴秀珠立时升起八卦的好奇心, 忙问道, “怎么回事儿?”   只听萧景禹道,“当年定远侯世子孟光远, 也就是荣安表姐的第一位夫君,原是外出时坠马而死, 但今早听定远侯的意思, 此事似乎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   裴秀珠又急忙问道, 目中闪着八卦的光芒。   一旁, 齐秀婉也一脸好奇的看向自家夫君。   整张饭桌上,唯有萧景曜在淡定吃饭, 似乎一点也不好奇,还时不时夹块鸡肉放进小闺女碗里。   而萧景禹也有些茫然,只道, “似乎那孟光远其实是被人害死的?具体情形我也没听清楚,反正, 定远侯一见父皇, 就开始哭着喊冤, 那时我已经同父皇告退, 不好留下听墙角。”   说完又继续吃了起来。   “被人所害?”   裴秀珠却忍不住开始猜测起来, 沉吟道, “是谁害他?定远侯有什么仇家吗?”   萧景禹一边吃菜一边摇头, “那就不知了。”   却听齐秀婉道,“能叫定远侯跑来比下面前喊冤,想必对方身份一定很高吧。”   身份很高?   裴秀珠顺着这条线索想了想, 不禁想起,那时听香梨枇杷讲的荣安的八卦。   对了,那定远侯世子不是有个很宠爱的外室来着。   难道……   是情杀?   思及这个可能,她不禁眼眸一亮,   但此时饭桌上,想必萧景禹夫妻俩对此不知情,再说还有小云儿,这小丫头最近开始学舌了,万一听了她说什么,传出去就不好了,遂硬是忍住,没有说出来。   眼见她似乎憋的有些难受,萧景曜道,“真有什么大事,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说的也是,其余人点了点头,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而紧接着,只见樱桃端了只大砂锅进来,对裴秀珠道,“主子,腊味饭好了。”   说着,就将砂锅放在了桌上。   砂锅才离火,揭开锅盖的瞬间,便有浓浓的香味飘了出来。   萧景禹忙看去,只见是整整齐齐的一锅白米饭,上面铺满了红色的腊肠,肥瘦相间的腊肉,还撒了碧绿葱花,红绿相间,还渗透着酱色,一看就好吃。   裴秀珠笑着招呼道,“快来尝尝这腊味饭,腊肉腊肠这都是自家腌的,这米还是从西北黄河边运来的。”   所谓吃水不忘打井人,当年他夫妻二人在西北辛勤耕耘,帮扶了一批批的灾民百姓,百姓们也没忘了他们夫妻,每当有什么收获,必定先运来给他们尝鲜。   譬如这煮饭的大米,便是今年黄河稻田产出的新米。   听她这样一说,愈发叫人好奇起这锅饭的滋味来。   待丫鬟们给每人分好,萧景禹与齐秀婉夫妻俩立时品尝。   唔,腊肠咸甜可口,稍有嚼劲,而腊肉则均切成了薄片,肥的入口即化,瘦的也丝毫不柴,皆是充满腌制过后的腊香,   而腊肉腊肠之下的米粒弹牙又富有嚼劲,一粒一粒皆被腊肉的油脂包裹,每一口都是浓郁的香味。   萧景禹一边吃,一边忍不住感叹,“还记得上回过年时,在二嫂这里吃的腊排骨火锅,至今还叫人难忘,没想到这腊肉腊肠也是如此好吃,腊味还真是好东西。”   裴秀珠笑道,“过些天进了腊月,便又可以腌新的腊味了,你若喜欢,可以来学,学会了随时可以吃到。”   萧景禹立时一口应下,“好嘞!”   啧,又有理由来蹭二嫂的饭了,真是叫人美滋滋!   正美着,却听小云儿道,“四叔,干活吃饭饭。”   ——近来裴秀珠时常教导小闺女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要有付出才有收获的道理,所以小人儿已经明白干活才能吃饭饭的道理了。   这话一出,萧景曜也在旁颔首道,“不错,干活才能有饭吃。”   萧景禹,“……”   齐秀婉则在旁笑着对自家夫君道,“那殿下可要记得,到了那日,要早些来同二嫂帮忙才是。”   萧景禹一拍胸脯,“没问题!”   小云儿嘿嘿笑起来。   而一旁,小满儿一边吃着娘亲喂来的米粒,一边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大人听不懂的婴语。   奶声奶气,十分可爱。   吃的肚皮饱饱,萧景禹两口子也告辞回了自家府中。   夜已深沉,乳母丫鬟们带着两个娃儿去睡了,裴秀珠沐浴一番,也上了床。   萧景曜正靠在床头看书,盖着被子暖烘烘的,裴秀珠怕冷,就偎着他取暖,一边琢磨吃饭时想到的事。   “妾身从前听说过一个传言,不知是不是跟今次定远侯的事有关。”   萧景曜哦了一声,看她一眼,道,“什么传言?”   裴秀珠咳了咳,绘声绘色的描述,“据说,荣安县主当年一心一意要嫁定远侯世子,结果嫁过去才发现,定远侯世子其实早有了通房,还怀孕了,直至她嫁过去,那定远侯府也没将人送走,直到长公主去跟陛下告状,对方才把这通房给送了出去,而且,似乎也并非送走,而是在外头找了块地方,当了外室。”   她顿了顿,一脸神秘道,“王爷说,有没有可能,定远侯世子其实是……死于情杀。其实是那荣安爱而不得,心生愤恨干的。”   萧景曜听完,不禁挑了挑眉,媳妇儿居然这么会猜?   没等他说什么,却见她叹道,“如若真是这样,那我还多少佩服她一点。”   萧景曜一顿,警惕道,“佩服她什么?”   佩服荣安谋杀亲夫???   只能裴秀珠说,“干掉渣男啊!”   萧景曜皱眉,“什么?渣?男?这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听不懂?   裴秀珠便与他解释道,“渣男,就是辜负感情的薄幸男。”   萧景曜忍不住咳了咳,“其实,孟光远应该没有喜欢过荣安,只是看上了长公主的权势而已。”   裴秀珠义正言辞道,“不喜欢人家,图人家娘家的权势而成婚,最起码也要敬业一些,家里还有留着通房做什么?这叫骗婚!再者就算他对那通房是真爱,那为何又要为了权势去娶别人为妻?反正这男的从哪头来说,都是彻头彻尾的渣男!”   萧景曜,“……”   好吧,渣男,他又学到了一个新的词。   媳妇儿这话还真是很有些道理,叫人无法反驳。   而,没等他再说什么,却见裴秀珠又叹道,“不过为这么个渣男动手,也实在不值。以她的身份,忍不下去和离不就好了?犯不着非得把对方弄死嘛,反正还没孩子,各过各的不是正好?”   萧景曜在旁,直听得眉心直跳,原来,媳妇儿是这样想的,啧。   幸亏他没什么通房外室,否则岂不是要遭受被抛弃的命运?   不过,听她说了这么一番话,书是看不下去了。   索性伸手将她一拢,道,“别的人,与我们无关,时候不早了,赶紧睡吧。”   语罢就要亲下去。   咳,被她软软的依偎了这么久,任谁都忍不住心猿意马不是。   哪知裴秀珠察觉他的意图后,却急忙推拒,“不成,王爷等一等,妾身今晚还没喝避子汤……”   接连生了两个娃儿,已是有儿有女,夫妻俩便达成一致,先避着些,过几年再考虑孩子的事儿。   闻言,萧景曜却并没打住,只道,“没关系,不浓进去就成……”   语罢再不由她分说,没头没脑的亲了起来……   ~~   一夜浮沉。   第二日一早,萧景曜果然接到了皇帝的传召。   他便也立时入了宫。   父子见了面,皇帝开门见山道,“昨日定远侯入宫向朕哭诉,说其子当年死因有异,说是查得到了证据,是荣安干的,此事,你怎么看?”   萧景曜一脸严肃道,“儿臣以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论平民还是官宦,都是人命一桩,此事还是依照律法处置,命刑部介入,尽快查清真相,也好令天下臣服。”   皇帝颔了颔首,“你叫人去办吧。”   如今身子不好,许多事也是懒得操心了,好在这个儿子沉稳得当,叫人多少放心些。   萧景曜便应是,“ 儿臣这就叫刑部安排人手。”   皇帝颔首,叫他告退了。   萧景曜一路走出宫门,待到要登上马车之际,视线中忽有一女子向他走来。   不是别人,正是荣安。   对方身披狐裘,以兜帽半遮着面,一脸灰败,似是专门在等他。   萧景曜便停了停,直到对方到了他的近前。   荣安抬眼看了他一阵,忽然开口凉凉一笑,“殿下,可真是好厉害的手段,只不过为了不相干的人,便也要使出这招了?”   萧景曜也凉声道,“你记性不太好,该给你个教训了。”   荣安一顿,忽然愤愤不甘道,“你真的把过去我如何对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若不是我救你,你恐怕早淹死了!”   萧景曜没有看她,只是叹道,“本王也奇怪,从前那么善良的一个人,为何会变的如你母亲一般恶毒狭隘?”   语罢没再多说一句,便抬步登上了马车。   车轮滚动,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瑟瑟寒风中,只有荣安怔在原地。   是啊,她是为何变成这样的?   ~~   半个月后,关于定远侯世子孟光远之死一案,终于调查结束。   真相,竟真如裴秀珠所猜测那般,是荣安当年因爱生恨,买凶杀了自己的亲夫。   不过,念在当初是孟光远及定远侯府骗婚在先,所以陛下判罚了自己的外甥女出家修行,抵消罪过,终身不得还俗。   如此一来,长公主等同失去了孩子,终于彻底消停了。 第87章 酸菜猪肉炖粉条,福娃……   离开冀州, 一路往东行进,约莫五六日后,裴秀锦一家到达了青州。   但, 此处也并非他们的目的地。   在青州短暂停留后, 他们又继续往东而去。   一大早出发,及至日头西斜之时,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其实,此处是哪里, 裴秀锦也并不知情, 因为今次完全是寒青着带她们走。   此时, 眼看即将下车, 才听寒青对她道,“这里是我的家乡, 前些年我用积攒的银钱买了这块地方,大约不能与冀州相较,但胜在偏僻安静, 应该不会有人找来。”   话到最后,他微微顿了顿, 稍显郑重道, “从前是你养着我, 今后该让我来养你了。”   裴秀锦忍不住笑起来, 温声道, “既是夫妻, 还分什么你我?”   寒青却认真道, “身为男人,自然该照顾好妻儿,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话音落下, 只听瑞儿道,“孩儿将来也要像爹一样。”   裴秀锦摸了摸小家伙的头,笑道,“乖。”   说完这话,一家人便搀扶着下了车。   此时天寒,为了不叫裴秀锦跟瑞儿受凉,寒青特意将给车厢做了门,外头还钉了厚重的棉帘,所以,车厢内几乎感受不到外头的气息。   而,此时一下车,却立时有一股潮湿的水气扑面。   裴秀锦不禁环顾周围,这才发现,他们此时已经位于半山,落脚的地方乃是一处依山崖而建的庄园。   而山崖之下,竟然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水面。   西斜的日光下,那茫茫水面泛着厚重的深蓝色,随着冬日的烈风,发出阵阵震耳的波涛。   看清这一幕,裴秀锦,丫鬟青竹,以及瑞儿都惊呆了。   生长于京城的她们,还从未见过这样广阔的地方!   怔愣片刻,裴秀锦终于反应过来,惊讶的问夫君道,“这是东海?”   寒青笑着点头,“正是东海,我便是在东海边长大的人,你可喜欢这里?”   裴秀锦点头,“当然,古人云,东海之滨,富庶天下。这样好的地方,如何会不喜欢?”   寒青放了心,又去问瑞儿,“瑞儿可喜欢?”   却见小家伙根本顾不得回答,只是急着问他,“爹,孩儿从前看古书,说东海有一座流波山,山中有一种神兽名叫夔牛,长得像牛,却只有一只脚,头上也没有牛角,浑身是青色的,可以呼唤风雨,它叫的时候就像打雷一样,还能发出日月般的光芒……你可曾见过它?”   难为小家伙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寒青初时一愣,随之又笑了起来,说,“这我倒还没有见过,不过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去找找看。”   “好啊!”   小家伙一口应下来,激动道,“那我们可要造一艘大船才好,娘也要去,宝宝也要去,青竹也去!”   闻言,青竹忙笑道,“谢谢小公子还记得奴婢,奴婢一定跟着。”   裴秀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后,又看向寒青道,“瑞儿记性可好了,将来真要造大船可怎么办?”   寒青又笑道,“这山都是我们的,木材取之不尽,造就造,没什么。”   裴秀锦无奈,“你就惯他吧。”   寒青拉起小家伙的手,又来搀她,“外头风大,快进去暖和暖和吧。”   一家人应好,便迈进了山庄的大门。   瑞儿蹦蹦跳跳,脚步最是轻快。   至于喜不喜欢这里,还用说么?   至此,一家人也总算安顿了下来。   如寒青所说,此处乃是青州府最偏僻的郡县,有大片的土地无人种植,夫妻二人合计一番,又拿了些钱买了山下的地,打算明年开春便雇上人手,开始垦荒播种。   从此渔盐耕种,只要肯踏实努力,再偏僻的地方也能好好生活。   买了田地后,寒青又去买了些下人,妻子明年秋初就该临盆,到时家里要多一口人,且还是小家伙,估计要用不少人手。   待到一切都安排妥当,裴秀锦也没忘给妹妹去了封信,说了下自己的情况。   而裴秀珠看到信件,这才终于放心下来,也记得去向丞相府的爹娘告知了一声,也叫二人安心下来。   ~~   待到生活重新平静下来时,已经进了腊月。   姐姐一家安全了,作妖的长公主跟荣安也消停了,裴秀珠也终于有了心情,可以开始做腊味了!   而一如先前所说,四皇子萧景禹听说了消息,果然带着媳妇儿齐秀婉来帮忙来了。   二人上午就到了,还特意穿了便装,一脸真想要替她帮忙的模样。   可把裴秀珠逗得哭笑不得。   她道,“四弟妹这一双琴棋书画的手,如何来替腊肉搓盐抹酒?我不过玩笑的,你们还当真了?”   哪知萧景禹道,“秀婉不行的话,我可以,二嫂,叫我学学你们的腊味是怎么做的。”   见他一脸真诚求教的模样,裴秀珠只好道,“那叫樱桃带你去膳房吧,今日在那里做呢。”   ——跟了她做了这么多回腊味,下人们已经可以自己上手,不必她事事亲力亲为了,她只需拍派樱桃香梨枇杷等当监工就好。   萧景禹一口应下,“好,那现在就过去吧。”   裴秀珠便点了樱桃,“你带楚王殿下去看看。我同楚王妃在房中说说话。”   哪知小云儿跟着道,“我也要跟四叔去。”   小人儿最喜欢四叔了,四叔给她带来包包,还常常给她带许多好吃的,总之,跟着四叔一定好玩儿。   裴秀珠无奈,只好由着去了。   樱桃便领着小云儿与萧景禹去了膳房。   此时膳房里正是一片热火朝天,下人们切肉的切肉,调味的调味,还有灌香肠的,做猪血的,仿若民间哪个腊味作坊,别提多热闹了。   裴秀珠留在房中与齐秀婉说话,小满儿则忙着到处爬着玩。   八个多月的小人儿,如今行动很是“自如”,但有想去的地方,小胳膊小腿蹭蹭蹭爬一阵便能到。   大概也是因为每日的活动量加大,小娃儿看上去似乎没从前那么胖了,倒显得眼睛大了些,看着很是秀气。   此时,裴秀珠唤道,“满儿,四婶来了,过来跟四婶打个招呼。”   便见小娃儿几下就到了跟前,对着四婶笑。   裴秀珠笑道,“这小家伙爱憎分明,看见喜欢的人就笑,如若觉得对方不友善,立时就哭。”   齐秀婉也笑道,“能得满儿喜欢,我也觉得荣幸。”   逗得众人都笑起来。   丫鬟们上了茶,裴秀珠与齐秀婉说了一阵话,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便道,“四弟妹先在屋里暖和一下,顺道帮我看着点满儿,我去膳房那边看看四弟跟云儿如何?”   齐秀婉点头说好,她便走了。   小满儿在旁玩着自己的九连环,倒没注意娘出去了。   过了一阵,小家伙似乎想了起来,开始满屋子左看右看,齐秀婉怕他找娘,忙拿了个小木车道,“满儿看看这是什么?”   小娃儿伸手接过,玩了一阵,又抬头对四婶笑。   还顺道淌了把口水。   齐秀婉忙拿着手帕小心给小娃儿擦了。   荔枝在旁笑道,“王妃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一定也会是位好母亲。”   齐秀婉笑了笑,目中却稍有些郁闷。   也不知怎么,眼看成亲都大半年了,她却还一直没有好消息……   正在此时,耳边却传来一声,“啊……”   她垂眼看去,见小满儿正对她笑呢,眉眼弯弯,仿佛有什么喜事一般,一下将人心间沉闷都给融化。   她叹道,“还是二嫂会生养,云儿跟满儿都这么可爱,真叫人羡慕。”   话音才落,却见门外响起丫鬟们唤人的声音,似乎是裴秀珠回来了。   紧接着,就见小满儿蹭蹭蹭赶紧往门口爬,待到丫鬟将棉帘挑开,果然见裴秀珠踏了进来,。   小娃儿赶紧叫了声,“凉……”   便是再叫“娘”的意思。   裴秀珠笑着哎了一声,忙弯腰将小人儿抱了起来,鼻尖蹭了蹭小娃儿毛绒绒的小脑袋,道,“满儿有没有跟四婶调皮?”   齐秀婉忙说没有,“满儿可乖了,一个劲儿的对着我笑。”   裴秀珠笑道,“我们满儿可是个福宝宝,对着谁笑,谁就有好运,四弟妹等着,没准儿要交好运了。”   齐秀婉只当二嫂说笑呢,笑道,“真的么?”   裴秀珠点头,“上回对着膳房管事笑,膳房管事隔天就在街上捡了个钱袋子。”   齐秀婉还是没当回事,心道也不过是凑巧了吧。   只是又关问道,“外头冷,云儿还没回来吗?”   裴秀珠笑道,“膳房里不冷,她跟着她四叔做腊肉,调皮的不肯回来,别说,我瞧着四弟做起来有模有样的,四弟妹可有口福了。”   齐秀婉笑着点了点头,“还是多亏二嫂肯教。”   裴秀珠道,“一家人客气什么,好东西一起分享!”   说了一会儿话,眼看天色不早,该是做晚饭的时候了。   今天为了做腊味,府里准备了许多新鲜的猪肉,裴秀珠便决定,趁热乎做顿热乎乎的猪肉宴。   新鲜的五花肉炖至软烂,切成薄片,与酸菜炖成一锅,再下点粉条,等到锅中汤汁咕噜咕噜作响,香味浓郁,酸菜猪肉炖粉条便好了。   新鲜的猪里脊肉切成条腌制,再用鸡蛋面粉淀粉调成糊,将肉条挂糊油炸,待到肉块表皮金黄香酥,正是人见人爱的小酥肉。   一部分直接可以吃,一部分放在碗中,添入高汤蒸透,也别有一番风味。   再和面剁馅,做一道酸菜猪肉水饺,保管令人惊艳。   两妯娌一起包饺子,说说笑笑,格外有气氛。   待到饺子出了锅,萧景曜兄弟俩,及小云儿也都回来了,一家人便围桌开吃。   白胖胖的大饺子冒着热气,酸菜猪肉粉条散发着浓郁的荤香,油炸小酥肉金黄诱人,碗蒸小酥肉汤汁鲜亮。   还没尝,已经叫人大咽口水了。   裴秀珠招呼众人 ,“王爷辛苦了一天,今日四弟与云儿也辛苦了,大家都多吃些!”   萧景曜颔首,便领着众人动起筷子来。   一家人默契十足,先齐齐奔着油炸小酥肉而去。   唔,外表香酥,还有浓浓的蛋香,内里的肉条却是滋味十足,软嫩多汁,果然好吃。   再尝一口碗蒸小酥肉,酥肉表面滑滑,吸足了鲜香汤汁,滚烫而可口,一口下去,叫人肺腑充满了满足的暖意。   再来试一下酸菜猪肉粉条。   哇,猪肉片已经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蘸上蒜泥,十分可口。   里头吸足了猪肉油脂的酸菜则是酸中带香,特别解腻。   最妙的要数粉条了,在汤汁中已经煮至绵软滑糯,尽数吸收了酸菜与猪肉的精华,别提多下饭了!   这时候,在吃上一个酸菜饺子,饺子皮筋道爽滑,酸菜肉馅酸香可口,真叫人满足。   小云儿跟着大人们吃的欢,小满儿也没闲着,吃着娘亲特意给他做的肉汤面片。   小小的面片儿薄薄滑滑,在肉汤中煮至烂乎乎,正适合小娃儿吃。   小家伙一口一口,一边吃,一边高兴叫着“凉”,别提多可爱。   齐秀婉将两个小娃儿的吃像看在眼中,心里愈发喜欢羡慕。   当然,她也觉得二嫂的酸菜今日炖的特别好,忍不住道,“这酸菜虽然其貌不扬,但特别合人胃口。”   裴秀珠笑道,“我们府里腌了好多,等会儿你们带回去一些,这种菜最适合冬日里吃。”   齐秀婉忙道了谢,又忍不住多吃了好几个酸菜水饺。   ~~   吃完饭,带着二嫂给的酸菜,今日才腌上的腊肉腊肠等等,萧景禹夫妻俩满载而归了。   马车上,齐秀婉忍不住叹道,“二哥二嫂也太会生了,云儿跟满儿真叫人喜欢。”   萧景禹笑道,“放心,我们的孩子,将来也一定很可爱的。”   他们的孩子……   还不知什么时候来呢。   齐秀婉正要叹息,却忽然一下,竟然忍不住想呕起来。 第88章 豉汁蒸凤爪,流沙包,小……   见媳妇不舒服, 萧景禹忙问,“怎么了?”   齐秀婉抚着胸口平复片刻,颇有些不好意思道, “妾身大约今晚吃多了。”   萧景禹憨笑道, “二嫂的手艺好,我也吃了许多, 不碍事,等会儿消消食再睡就好。”   齐秀婉应是。   接下来虽仍是有些不舒服, 她却仍然只当自己吃了太多, 并未往别处想。   直至回到府中, 下马车时竟然险些要吐出来, 小两口这才意识到了不对。   萧景禹道,“吃多也不该难受成这般, 快去叫大夫来。”   管家应声前去,不多时,大夫便提着药箱赶来了。   哪知在给齐秀婉诊断一番后, 大夫却道,“王妃这是喜脉, 您已经怀孕了, 此乃孕期正常反应而已。”   “什么?”   齐秀婉愣住了。   白日里她还在发愁, 原来已经有孕了?   这一刻, 脑间忽然浮现出在肃王府时小满儿的笑脸。   齐秀婉颇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原来二嫂说的是真的, 小满儿果然是个福娃儿啊!   今日一个劲儿冲她笑, 这不, 她马上就被诊出有孕了!   这一刻,齐秀婉直觉好笑又神奇。   而萧景禹更是激动,当即派了人进宫秉报喜讯, 又打赏了府中下人,不过一夜,好消息便已经传遍了皇家。   得知消息后,裴秀珠也挺高兴,抱着小满儿一个劲儿的夸,“咱们满儿果真是个小福星,一对四婶笑,四婶的好消息就来了,快告诉娘,你是怎么知道四婶有好运的?”   小满儿其实一句也没听懂,只是见娘高兴,自己也嘿嘿笑个不停,还嘴甜唤道,“凉……”   裴秀珠笑着应下,又叹道,“明年不光有四叔家的宝宝出生,还有大姨母的二宝,到时候,咱们满儿就能当上小哥哥了,可再也不是最小的啦!”   哇,能当哥哥啦!   不知听没听懂的小满儿非常开心,小胖腿踩在娘亲腿上跳跳跳。   一旁,身穿小粉袄的小云儿听见了,也凑过来说,“那云儿是大姐姐!”   “可不是!”   裴秀珠忙趁机鼓励,“咱们云儿姐姐也马上要三岁啦!是大孩子喽,大孩子要懂很多事的。”   小云儿闻言想了想,忙跑到娘亲背后,窝起小拳头给娘亲捶背。   别说,小拳头锤得人咚咚响,还挺疼的。   裴秀珠哭笑不得,还不能打击闺女的积极性,只能笑道,“云儿真棒!”   小丫头听了更加迈力,还不无得意道,“云儿最棒棒!”   小满儿还以为姐姐在夸他,又是一阵高兴的跳。   裴秀珠手里费力抱着胖乎乎的儿子,背后被闺女的爱心小拳头锤得闷疼,只能“苦”中作乐,扬起一脸甜蜜的微笑。   ~~   一片欢乐的气氛中,腊月一天天过完,眼看着就到了除夕。   除夕夜,因皇帝还在静养之中,不喜吵闹,因此,众人在宫中吃过年夜饭便各自回了家。   待到第二日一早,众人再度在入宫,向皇帝嫔妃拜贺新年。   元正贺仪乃是大日子,皇帝终于露了面,只是,勉强主持了朝贺仪式后,便又回了寝宫。   新年酒宴仍是由萧景曜来主持。   因顾及皇帝身体,前朝后宫的酒宴都是匆匆结束,午时过半,众人便又都各回各家了。   此乃一年中最冷的时候,萧景曜一年到头,难得能轻松一次,今日谢绝拜访,与儿女媳妇儿窝在房中休闲度日。   今日起得早,云儿满儿在回家的马车上便都睡过了午觉,此时都不困。   小满儿穿着厚厚的棉衣满地爬着玩儿,小云儿则在跟父王学下五子棋。   别看小丫头人小,却很聪明,父王一教就会,父女连下五六盘,俱都津津有味。   白猫包包则在地毯上打盹,睡得四脚朝天,宛如一只雪白的鸡毛掸子。   小满儿瞅见了,嘿嘿笑着爬过去,张手去摸包包雪白的长毛。   包包懒洋洋的睁眼瞥了瞥小家伙,而后继续闭上眼呼噜。   小满儿乐得咯咯笑。   包包听见声,又睁眼瞥了瞥小家伙,忽然歪过脑袋,蹭了蹭小家伙的小胖手。   小满儿咯咯笑起来,笑声格外喜人。   裴秀珠满心温柔,亲了亲小家伙毛绒绒的头顶。   眼看窗外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她问道,“该吃晚饭了,大家想吃什么?”   “包子!”   小云儿率先答道。   ——昨晚今早加上今中午,已经连着在宫中吃了三顿宫宴,各色山珍海味已经叫人吃腻了,小人儿现在十分想念朴实无华的包子。   而此时听见姐姐说“包子”,小满儿还以为叫猫,便指着面前的包包对姐姐说,“啊……”   意思大约是,包包在这里。   小云儿愣了愣,而后哈哈笑,“笨弟弟,是说吃的包子。”   小满儿一脸懵懂。   裴秀珠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道,“姐姐说的是吃的包子,不是猫咪啊,满儿想不想吃包子?”   小家伙呆呆反应了一下,只听懂了“吃”这个字,便又啊了一声。   裴秀珠便笑道,“那去跟爹和姐姐玩吧,娘去给大家做好吃的。”   爹……   小家伙又听懂了,便蹭蹭蹭爬去爹爹跟前。   萧景曜将小娃儿抱了起来,温声道,“满儿叫‘爹’。”   ——当初云儿先叫的爹,满儿却是先叫的娘,到现在还不会叫爹呢。   也是奇怪,明明“娘”比“爹”要难一些,不是吗?   却见小家伙冲他嘿嘿笑,就是不张口。   萧景曜看向闺女,“云儿叫爹给弟弟看。”   小云儿便清了清嗓,十分郑重的叫了声“爹”。   萧景曜应了声,又假装严肃脸对儿子道,“满儿不叫爹,等会儿没有包子吃。”   小满儿呆呆愣愣的看着爹,须臾,开口叫了声,“大……”   萧景曜一顿,忙问,“满儿说了什么?再叫一声。”   小满儿,“大……大大大大。”   竟一气儿说了一串。   萧景曜忍不住笑起来,颔首道,“乖,满儿乖。”   哪知小家伙停不住嘴了,“大,大大,大大大……”   说个没玩,声音还很是响亮。   萧景曜,“……”   小云儿捂住耳朵,“弟弟好吵。”   小满儿被姐姐逗乐,又咯咯笑起来,小云儿也被弟弟的笑声逗乐了,一起笑。   萧景曜心间一片柔软,将闺女也抱在腿上,于是一边一个娃儿,看着别提多喜庆。   房中下人们看在眼中,无不面露笑容。   福厚更是忍不住在心间感叹,王爷自幼失母,跟着前皇后那样的养母,处处危险不说,也没怎么得到过皇帝的疼爱,所以自小孤僻,也不爱说话。没成想如今却成了如此和蔼的父亲。   说来,这可都是王妃的功劳,王妃脾性好,带着一家人都乐呵呵的,小主子们也有福气啊!   ~~   萧景曜跟娃儿们在房中其乐融融之时,裴秀珠正在厨房里忙活。   包子好做,今日刚好有提前发好的面,再兑好馅料,一包一蒸便是。   只不过,从前吃的都是肉包子,菜包子,今日大年初一,不如做个特别点的。   她叫樱桃取了几个煮熟的咸鸭蛋黄,捏碎之后,与牛乳,酥油,沙糖混合成团。   擀好面皮,如捏汤圆一样的手法,包入蛋黄奶油馅,待上锅蒸熟,便是广式经典茶点“流沙包”。   这是小娃儿们最喜欢的口味,不过,她吃不了太多甜,便又准备了些秋天时府里腌好的梅菜,洗净切碎,将猪五花肉切成细丁,下锅炒出肥油,再与梅菜一起炒香,期间加入葱蒜,辣椒,再来一勺酱油提鲜。   等梅菜猪肉炒好,稍稍放凉,便包成包子,再稍稍醒发一下,与流沙包一起上锅蒸熟。   两种包子上锅蒸着,她又做了道小菜。   将处理好的鸡爪用麦芽糖与白醋同煮,带煮熟之后,捞出晾干水分,旺火热油,炸至金黄色。   再将炸过的鸡爪下入锅中,添姜片、花椒、八角、桂皮、草果、陈皮等香料炖至骨肉分离。   最后,将炖好的凤爪捞出后再切开,稍稍裹上些生粉,下姜豆豉大蒜黑椒等调料,淋上一点葱油,入笼屉蒸制。   再等上两刻钟的功夫,另一道经典广式茶点,豉汁蒸凤爪就大功告成了。   当然,这些可不够萧景曜吃,她在蒸包子之前,便煲了一锅萝卜牛腩,此时正是牛腩软烂,萝卜绵密之时,饭桌上搁上碳炉,继续小火煨着,边炖边吃,最是舒服。   包子蒸好,凤爪也上了桌,再泡上一壶好茶,一家人便可以悠悠闲闲开吃了。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小云儿先捧场的哇了一声,“好香啊!”   裴秀珠给小丫头舀了碗萝卜牛腩,再夹了一小碟凤爪,再递了个流沙包,小丫头乖乖道,“谢谢娘。”   便满足的开吃了。   先吃一口香香的包子,哇,一咬下去,立时有金黄色的馅料流了出来,甜甜的奶香中带着些咸蛋黄的咸香,与软软的包子皮混在一起,真是好吃。   再嘬上一根鸡爪,唔,不需费力,嘴唇轻轻一抿,鸡爪上的肉皮一下就从骨头上脱离下来,软软糯糯,咸中带着点微微的甜,香极了。   一旁,小满儿呆呆愣愣的看着姐姐吃,忽然道,“大大,大,大……”   裴秀珠感觉新鲜,忙问,“满儿这是说什么?”   萧景曜,“……”   不太想告诉媳妇儿,儿子这似乎是在叫“爹……”   奇怪,这小家伙怎么如此死心眼,学会了一个词,就干什么都叫呢?   眼瞧着小娃儿神色激动,且还在“大大大”叫个不停,他终于于心不忍,夹了点绵绵软软的碎萝卜,喂了过去。   小满儿吧唧吧唧嘴,吸足了牛腩汤汁的入口即化的萝卜一下进到了肚子里。   哇,好吃呀!   小家伙激动的拍手,又叫,“大大大……”   萧景曜,“……”   只好又撕了些绵软的鸡爪肉,喂了过去。   小人儿尝出味道,依然激动。   裴秀珠笑着对小家伙道,“好了,这些对你来说太重口,尝一尝就行,还是要吃自己的东西。”   说着舀了勺鱼肉粥,给小娃儿喂下。   小满儿,“大大大……”吃的不太情愿。   萧景曜充耳不闻,拿了个梅菜肉包来吃。   唔,梅菜吸足了猪肉的荤香,却带着自身独特的风味,可谓咸香解腻,香辣可口。叫人吃了一个还想吃第二个,停不住口。   鸡爪泛着诱人的颜色,吃一口,入口即化,叫人惊艳十足。   萝卜炖牛腩亦是同样出彩,牛腩软烂香浓,萝卜尽数吸收了汤汁的精华,一碗下去,浑身暖烘烘,叫人肠胃熨帖。   正吃的开心,却听小云儿哇了一声,指着窗外道,“下雪了!”   夫妻二人一起抬眼看去,只见外头廊檐灯笼的映照下,果然有雪花在飘舞。   纷纷扬扬,姿态优美。   裴秀珠笑道,“瑞雪兆丰年,但愿今年会是个丰衣足食的好年!”   萧景曜颔首。   不过,此时吃着热乎乎的饭菜,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他的脑海里却出现了一首诗。   古人云,“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却想说,能来一锅否?   ~~   第二日,便是年初二,拜年的宾客开始登门,萧景曜与裴秀珠都忙碌起来   一直忙到了初六,二人才有空回了趟丞相府。   肃王夫妇大驾光临,丞相府上下自然是隆重接待。   裴丞相带着全府上下来向夫妻俩行过礼,时候便已经不早了。   依照规矩,男人们去了前院吃酒,裴秀珠便与母亲在后院说话。   今日一来,裴秀珠就发现了,母亲似乎脸色有些不好,于是便趁此时摒退了下人,仔细问到,“府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她只当现如今姐弟几个都好好的,母亲照理说不应该再有什么发愁的,莫不是与父亲闹别扭了?   却见裴夫人叹息道,“我也不瞒你了,初二那日,三丫头回来了。”   三丫头便是裴秀珊,前些年早已经嫁到塘沽去了,平时轻易不会回京城。   不过对方毕竟是裴丞相的亲骨肉,大过年的,她要回来看裴丞相,裴夫人若是要拦着,还恐怕会留下恶名。   裴秀珠便劝道,“她毕竟也是爹的闺女,回来就回来吧,您至于气成这样?”   裴夫人哼了一声,“她若只是回来看看你父亲,那还好了,这丫头就跟她那个狐狸精娘一样,能有什么好心眼?不过趁机又撺掇你父亲提拔她那夫家。不好好在塘沽待着,竟然还想进京?”   关于官场上的事,裴秀珠还是比较信任父亲的,便笑道,“父亲又不是没有分寸,这么多年何曾偏帮过谁?您怕是多虑了。”   哪知裴夫人道,“你可是小看那三丫头了!听说,她把那个狐狸精找了出来,暗地里打算撮合你父亲与她破镜重圆呢!”   “什么?”   裴秀珠一下皱起了眉。 第89章 铁锅炖大鱼,地耳炒鸡蛋……   当初害她的事情败露后, 那裴秀珊的亲娘姚氏便已经被裴丞相发卖了出去。   这都多少年的事了,裴秀珠都几乎已经快忘了还有这个人了,谁能想到, 此时竟然又跳了出来。   什么?裴秀珊竟然还想撮合着父亲跟她娘破镜重圆?   裴秀珠皱眉道, “这是真的?”   裴夫人也一脸怒气,道, “我岂能拿这种事骗你?初二那日她来看你父亲,抹着泪跟你父亲哭诉她那狐狸精娘过得有多凄惨, 说是她已经将那狐狸精找到了身边, 那狐狸精满心都是你父亲, 不知可否见她一面……”   “等等……”   裴秀珠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忙问,“她当着您的面这么跟父亲说的?”   裴夫人冷笑道, “她若敢当我面,我还不当场撕了她的嘴!她是关上门悄声与你父亲说的。”   裴秀珠还有点纳闷,“那您又是如何知道的?父亲告诉您的?”   裴夫人又冷笑, “他心里有鬼,如何敢告诉我?是他身边的书童悄悄来禀报我的。”   裴秀珠, “……”   连父亲的书童都是母亲的人, 可见还是母亲更胜一筹啊。   然而, 裴秀珊这也太恶心人了!   还有父亲……   姚氏娘俩便是当初害自己成了植物人的罪魁祸首, 父亲当年偏袒着裴秀珊, 没给她治罪便罢了, 难不成如今真又要见那姚氏?   她于是又问母亲道, “那父亲如今是何反应?”   裴夫人冷笑道,“他假装没事一般,一点异常都不曾有, 谁知心里是如何想的?”   正是因为猜不透夫君的打算,裴夫人这几日才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猜疑之中,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着实难熬。   从前裴秀珠没嫁人时,对于母亲与姚氏的争斗只当做事不关己,如今她已经身为人妻,也当上了母亲,终于能理解母亲的煎熬了。   她便安慰母亲道,“父亲若真的打算与那姚氏破镜重圆,我第一个不答应,您把心放在肚子里,等会儿我亲自与父亲说说。”   裴夫人心间一紧,忙提醒道,“今日肃王殿下也在……”   裴秀珠却笑了笑,“不碍事。”   ~~   待到午后,一家人吃罢午宴,萧景曜与裴秀珠便要带着孩子们离开了。   告别过后,萧景曜先上了马车,裴秀珠踏上马车之前,忽然对裴丞相道,“父亲,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裴丞相忙道,“王妃请说。”   裴秀珠道,“现在家中,谁是最紧要的人?”   裴丞相,“……”   这是什么问题?   闺女好端端为何忽然这样问他?   无论如何,想必答案该是十分要紧的,裴丞相不敢随意回答,想了想,谨慎答道,“夫人劳苦功高,家中最要紧的,自然该是夫人。”   裴夫人心内微顿,面无表情。   【嘴上一套背后一套,呵!】   裴丞相,“……”略显尴尬。   却听裴秀珠又道,“父亲说的是,女儿自打为人妻为人母,也明白了母亲这些年的不易,尤其当初我晕倒之时……”   话到此,裴照松立时有些慌,忙看了看马车的方向,又朝女儿使眼色。   意思是,肃王还在车上,这样要紧的秘密,怎么能说出来?   然裴秀珠根本没停下,只是又道,“想必母亲日日以泪洗面,食不下咽。犹记得我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位亲人也是母亲。”   话说到此,裴秀珠微笑看向父亲,“父亲也一定记得那时的惊险吧,若不是老天开眼,如今站在这里同您说话的,还不知是谁呢。”   裴照松心内一个趔趄,就差给闺女跪下了。   【别说了小祖宗,再说下去可要犯欺君大罪了!】   口上却只能应道,“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裴秀珠又笑道,“是啊,好像确实很久了,也不知怎的今日我忽然就想了起来,我那三妹妹近来可好?”   三妹妹……   至此,裴照松已经明白了缘由,只能道,“前几日她曾回来过,应是很好。”   裴秀珠颔首,“那就好,女儿希望父亲母亲同心白首,往后一直和睦恩爱。”   裴照松只得点头应是。   裴秀珠不再多说,领着孩子们登上了马车。   ~~   车轮滚动,驶离了丞相府。   正值午后,车厢内暖洋洋的,摇摇晃晃中,小满儿跟云儿都渐渐睡着了。   裴秀珠懒洋洋的倚在坐榻上。   忽然听见萧景曜咳了咳,问道,“方才你同丞相说的话……可是出了什么事?”   裴秀珠知道,方才自己没头没脑的那么一说,他肯定会好奇,便也没瞒他,直接道,“王爷可还记得,妾身说过,当初赐婚旨降下来后,妾身曾经昏睡了三个月?其实,妾身那时是糟了人的毒手,害我的正是父亲的妾室。”   “她原是打算叫她自己的闺女来替我出嫁,没想到我在婚前又醒了,事情败露后,爹把她撵了出去,没成想今日听说,她那闺女又把她找了回来,暗地里撺掇着我爹与她破镜重圆呢。”   话音落下,萧景曜颔了颔首,“原来如此。”   裴秀珠有些奇怪,“王爷不惊讶吗?”   有人要替嫁给他,这是关乎他自己的大事啊!他怎么这种反应?   只见萧景曜顿了顿,道,“想也能想得到,她害你定然是有目的,平白无故为何要害你?根本无需惊讶。”   裴秀珠想了想,发现没什么破绽,终于被糊弄了过去。   却听他咳了咳,道,“鲜少见你如今日这般生气。”   裴秀珠撅了噘嘴,哼道,“当然,害过我的人居然还想作妖,谁能不生气!如果当初不是我自己醒过来,王爷娶到的大概就是裴秀珊了。”   那个庶女?   萧景曜想了想,不禁颔了颔首,这的确是非常可怕的后果。   “的确可恶,要不要本王出手?”他严肃脸道。   “那倒不用,”裴秀珠道,“我方才那么一说,我父亲也应该知道怎么做了,此事闹大了也不太好。”   “也好。”   萧景曜唔了一声,随手握住了她的一双手,放在掌中温柔的轻捻。   他的手掌暖和和的,真是舒服。裴秀珠笑了笑,顺势靠在他肩上。   萧景曜索性打开鹤氅,将她也裹了进来。   裴秀珠笑嘻嘻的感叹,“还是王爷的鹤氅暖和。”   萧景曜也笑了笑,正想垂头亲亲她,耳边忽然传来细微的嘿嘿笑声。   嗯?   他顺着看去,只见左边的榻上,小闺女正翘着唇角,眼睛虽是闭着的,但眼睫毛还一动一动……   他笑起来,朝怀中的媳妇儿使了个眼色。   裴秀珠便也瞧见了小闺女的可爱模样。   她故意哇了一声,“父王的斗篷这么暖和,谁想钻来呀?”   “我!”   小云儿一下睁开眼,从榻上跳下来,笑嘻嘻的钻进了父王怀里。   只有小满儿还在榻上傻乎乎的睡着,呼哧呼哧,香极了。   萧景曜拢着怀中的小闺女,目中带笑,心间却不由想远了。   他的丞相岳父,还是为免优柔寡断了些。   若有一天,有人谋害他的孩子,他绝对不会再给对方留机会。   同样,欺负他的媳妇儿,也不行。   ~~   正月初八,京城,清水河畔。   今日天冷,尤其在河边,凉风这么一吹,更叫人扛不住。   裴秀珊跟姚姨娘只能窝在马车里等着,手里捧着小暖炉,暂且取取暖。   眼看着,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姚姨娘忍不住道,“你同你父亲说得是这个时辰吗?他怎么还没来?”   裴秀珊也纳闷呢,只道,“那日我都同父亲说了您这几年受的苦,瞧着父亲也心疼,应该会来吧。”   闻言,姚姨娘再度整了整衣裳,又撩帘看了看车窗外,叹道,“当年,我就是在这里遇见的你父亲,那时花红柳绿,鸟儿争鸣,他若念旧,今日应该会来的。”   裴秀珊闻言忙劝道,“娘,你可别忘了我的事,今后我们能不能来京城,就看你的了。”   姚氏道,“此事不能心急,先叫我留能下来再说。如今二丫头在肃王府风头正好,你父亲多少要顾忌她。”   “可我夫君公婆都催我催得紧……”   裴秀珊急了。   姚氏便拍了拍她的手,道,“我自有数。”   话音才落,却远远的听见了动静。   忙撩帘望去,见果然有马匹远远的来了,扬起一路尘土。   此处偏僻,如今天寒地冻,轻易不会有人路过,料想这一定是裴照松了。   娘俩俱是眼睛一亮。   然哪知等走近了,却见那几个骑马的一身差服,腰间还挎着大刀,很是凶恶的模样。   母女二人心间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然那几人来到马车前下马,一把扯开车帘,打量二人一遍,问道,“可是贾兴焕的家眷?”   贾兴焕,正是裴秀珊夫君的大名。   对方语气不善,因着暂且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裴秀珊一时竟不敢应。   然而她们的马车上挂了“贾”字,其中一个官差看了一眼,立时道,“拿下。”   几个官差便上来拉人,裴秀珊与姚氏登时吓的嚎叫,“你们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要强抢民女不成?”   却见官差们亮出腰牌,道,“御史台巡捕,贾兴焕犯事,奉命捉拿其家眷!”   语罢,便将母女二人带走了。   过了些日子,京城附近传开了一个消息。   塘沽贾家收受贿赂,买官卖官,被罢黜官位,举家发配辽东,终身不得回京。   听说了消息后的裴秀珠,“???”   这么巧?   她怀疑萧景曜是不是插手了,但问他,他却只说是御史台参奏,与他没关系。   无关就无关吧,裴秀珠觉得还挺解气,权当是恶有恶报吧。   ~~   转眼间,吃完贾家的瓜,正月已经过完。   二月春暖,该是春耕的时候了。   去年红薯与玉米到达京城,第一轮育种做的很是不错,今年便该正式种植了,那时裴秀珠怀着满儿没办法出门,今年轻松了,她便亲自去到田间,查看今年的春种情况。   天气暖和,两个娃儿在家里憋了一冬天,此时急切盼着出门放风,裴秀珠便把娃儿们一起带上了。   等到了庄子上,丫鬟护卫们看着孩子,裴秀珠便下到田地间查看。   只见冬小麦已经绿油油一片,其他的耕地也都翻过,就等着播种了。   “好的地先用来种谷子,争取增加产量,土豆红薯耐旱,可以种在旱地,玉米等收了麦后再种,中秋前后就可以收,正好节省田地。”   众人齐齐应是,便照吩咐干了起来。   眼看到了晌午,该吃午饭了。   到了田庄上,便该吃农家饭。   这里新鲜食材到处都是,裴秀珠便随手拈来,柴火大锅炖了两条大草鱼,外面顺手贴一圈发面饼子,盖上锅盖,随着酱色的鱼汤翻腾,饼子也被蒸熟。   再用田庄里自己晒的蘑菇,与满地跑的农家鸡炖一锅小鸡炖蘑菇,加上粉条,汤汁鲜美浓稠。   山上捡来地耳菜炒一盘土鸡蛋,光是香味就叫人食欲大增,再焖上一锅米饭,完美。   美味佳肴上了桌,娘仨边开吃了。   今日萧景曜政事脱不开身,只能白白错过这一桌好吃的。   大铁锅炖的鱼肉,已经香浓软烂,尽数吸收了酱料的咸香味道。   夹一块吃在口中,直觉山泉水养的鱼肉果然肥嫩鲜美,非一般河鱼能比,吃一口鱼,再咬一口白面饼,若能蘸上些汤汁,最是绝配。   小鸡炖蘑菇亦是同样出彩。山蘑的鲜美已经与鸡肉融为一体,轻轻一抿,肉就从骨头上脱离开来,吃在口中鲜嫩至极,尤其吸收了汤汁精华的粉条,最是妙极。   舀一勺汤汁在米饭上,再扒进口中,那味道,哪知千金不换。   地耳炒鸡蛋亦是令人惊艳,小云儿甚少吃到这道菜,此时一边吃着软软滑滑的地耳,一边问娘亲,“这是木耳吗?”   裴秀珠笑道,“这叫地耳,也叫地皮菜,不是木头上长的,是土地里长的。”   “地耳?”   小丫头想了想,忽然笑道,“我知道,是土地的耳朵!”   裴秀珠笑着夸,“真聪明,快多吃些,这种菜是趁新鲜才能吃到,回城就吃不到了。”   小云儿道好,立时舀了一大勺进口,只把小嘴吃的鼓鼓囊囊。   十个月的小满儿如今也可以吃米饭了,娘亲将小鸡炖蘑菇的汤汁拌到米饭中,再挑净鱼刺,将肥嫩的鱼肉喂给小娃儿,小娃儿一口鱼肉,一口米饭,吃的小嘴油乎乎,大眼睛亮晶晶,十分高兴。   如此,在庄子上饱餐一顿,又稍稍休息了下,待到午后,裴秀珠便要带着娃儿们回城了。   马车已经备好,下人们也都整齐列队相送,她又交代了几句耕种注意事项,便要登上马车。   正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声音。   似乎是大门那边,有人在门外讨要什么,而门房凶悍的要赶人走。   裴秀珠便派人问了问。   很快,红豆过来回话,“启禀王妃,是有一位过路的老妇人,想来讨点水喝。门房怕她惊扰到您与郡主世子,便没答应。”   裴秀珠叹道,“一点水而已,既能来讨要,定然是渴坏了,给就给了,不必难为她。”   红豆应是,便叫人从庄子里舀了水给那老妇人送去。   裴秀珠便也带着孩子们登上了马车,要前行了。   路过大门时,她无意看了一眼,正好瞥见那讨水的老妇。   只见其衣衫有些褴褛,但头发与脸面倒是整齐的,倒不像是一般的贫民。   这样的人,怎么会来讨水喝呢?   出于好奇,她便又多看了两眼。   看着看着,她忽然皱起了眉。   啧,怎么觉得,这老妇人有点眼熟呢? 第90章 三鲜锅贴,皇帝的执念……   这些年见过的面孔太多, 裴秀珠一时有些没想起来,只好问红豆,“你瞧瞧, 那位老妇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红豆闻言, 便也看了过去,瞅了几眼后, 忽然道,“那不是秦嬷嬷么?”   秦嬷嬷?   哦, 对。   裴秀珠这才想起来, 这不就是萧景曜的那位奶娘, 秦嬷嬷吗?   当初她与萧景曜成亲时, 秦嬷嬷还在王府中待了一阵,直到她与萧景曜去肃州之前的那年冬天, 对方忽然来跟她辞行,说要回乡养老去,她便也应允了。   一别四五年, 如今竟然险些认不出来了。   只是照理来说,秦嬷嬷如今应该在家乡才是, 怎么好端端会出现在这里?   裴秀珠于是吩咐车停下, 撩帘唤了一声, “秦嬷嬷?”   那老妇人一顿, 果然抬起头来。   见到她后, 先是怔了怔, 却不敢贸然开口叫人。   红豆便开口道, “嬷嬷不认得王妃了?”   王妃?   秦嬷嬷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来到近前跪地磕头,“奴婢拜见王妃, 奴婢有眼不识贵人,还请王妃恕罪。”   裴秀珠叫人将她扶起来,又问道,“嬷嬷不是早就回乡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却见秦嬷嬷未语先叹了口气,一脸苦涩道,“老奴,实在没脸见王妃……”   咦,似乎听来还有些故事?   裴秀珠便道,“慢慢说,不要着急。”   秦嬷嬷应是,这才缓缓道来——   原来,当初秦嬷嬷的侄女秦霜儿被那荣安县主收买,意欲从她这里套话来陷害裴秀珠,结果被萧景曜发现,也惹得秦霜儿被自己的男人休了,如此一来,京城待不下去,秦嬷嬷只得带着侄女回了老家,又给她找了门婆家。   但秦霜儿的性格,哪里是能好好过日子的人?两口子三天两头吵闹,秦嬷嬷看得心烦,索性离乡回来京城,打算自己谋个生路。   当初她还乡时,裴秀珠看在萧景曜的面子上,给了她一笔丰厚的银两,然而这些年贴补侄女,早已经所剩无几。   如今这般面目再见裴秀珠,的确叫她抬不起脸来。   旧事讲完了,裴秀珠叹道,“嬷嬷这些年被侄女拖累的厉害。”   秦嬷嬷心酸委屈一起翻涌,简直要抹眼泪了,“老奴惭愧。”   ——当初她家乡爆发瘟疫,满满一大家子,只有侄女活了下来,自此以后她就将侄女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患得患失一场,哪晓得养出来这么个性子。   这好歹是萧景曜的乳母,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裴秀珠念在夫君的面子,不好置之不理,于是道,“嬷嬷这把年纪,还能谋上什么好差事呢?近来春耕农忙,这田庄正好需要人手,你不如先在庄子里住着吧,有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不需强求。”   “这……”   秦嬷嬷惊喜又惭愧,百感交集之下,只能跪地磕头,“多谢王妃大恩大德……”   裴秀珠又叫人把她给扶起来,只道,“秦霜儿早已长大成人,你该尽的责任也都尽了,日后若想过得轻省,还是不要再去管她了。”   秦嬷嬷含泪道,“老奴已经下了决心,这次出来,便没有同她打招呼。”   裴秀珠颔了颔首,便打算放下帘子,要继续往前走了,哪晓得就在此时,身旁突然凑出来一个小脑袋。   小云儿好奇的看着窗外的人,问道,“这是谁呀?”   裴秀珠笑道,“这位嬷嬷曾是父王的乳母。”   小丫头哦了一声,却见对方也抬起眼来看她,瞅了瞅,忽然一脸诧异的模样,“这是……”   红豆便又介绍道,“这位是咱们王府的小郡主,现如今王爷与王妃有一位郡主一位世子。”   秦嬷嬷怔愣中回神,忙道,“王妃真是好福气。”   说着又忍不住看了看小云儿,叹道,“小郡主可真像娘娘。”   “娘娘?”   裴秀珠不解,问道,“你说的是谁?”   秦嬷嬷忙解释道,“奴婢指的是徐娘娘。”   萧景曜的生母姓徐,闻言,裴秀珠明白了,便又顺势问道,“嬷嬷见过怀思皇后?”   “怀思皇后”,便是萧景曜的生母,秦嬷嬷口中的徐娘娘。   起初在潜邸时,徐娘娘本是皇帝王妃,因难产离世,然皇帝登基后,却并未追封她为皇后,而是只立了那位周氏,直到后来周氏叛乱,皇帝废其后位,这才重新追封发妻为皇后,还加了谥号,是位“怀思皇后”。   秦嬷嬷这些年居住家乡,对京城的事孤陋寡闻,听了红豆的解释,才明白裴秀珠说得是谁,忙答,“回禀王妃,老奴当年是怀思皇后找的,当初提前进了王府,且有幸陪着娘娘生产,所以见过娘娘。”   “原来如此。”   裴秀珠点了点头,却听秦嬷嬷又叹道,“只可惜,皇后娘娘当初难产,生下王爷没看一眼就走了……”   说着抬头看了看小云儿,与裴秀珠道,“说来,小郡主这面庞,真有些像怀思皇后呢。”   “是吗?”   裴秀珠也看了看闺女的小脸蛋,她一直觉得闺女长得像爹,原来是像奶奶吗?   只可惜她跟萧景曜都没见过怀思皇后,这说法还是头一回听说。   “女儿随爹,儿子随娘,云儿像她亲祖母,也有道理。”她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秦嬷嬷应是,再度向她道了谢。   马车便出发了。   ~~   渐渐已经远离了田庄,红豆想起当初,忍不住叹道,“没想到秦嬷嬷也有向您感恩戴德的一天,主子可真是宅心仁厚。”   裴秀珠向来豁达,闻言只道,“好歹她也是王爷的乳母,念在她将王爷哺育的份上,只要没犯什么大错,都可以照顾一二。”   毕竟,养大个孩子不容易啊!   说着看了看身边,只见小云儿正在从兜兜里往外摸东西,田庄里摘来的小野花,还有从鸡窝里捡的鸡蛋,都跟珍宝似的,别提多可爱了。   裴秀珠笑了笑,又忍不住想起方才秦嬷嬷的话。   云儿长得很像她亲奶奶?   如此看来……   当初皇帝一见小云儿就赐了封号,且表现得格外喜欢小丫头,莫不都是因为小云儿长得像她亲奶奶的缘故?   那么,那根花钗……   也是怀思皇后的?   啧,这就奇怪了。   如此说来,皇帝对他的发妻应该可谓一往情深,死别这么多年,还是念念不忘。那怎么直到那周氏废后死了,才给发妻追封后位追加谥号呢?   ~~   裴秀珠就这么一路带着疑惑回到了家中。   天将傍晚,萧景曜还在前院忙着,娘仨便先回了后院更衣。   进府时问了问管家,得知中午萧景曜又没好好吃饭,于是待她换了衣裳,便准备做点好吃的给他补补。   田庄里带回来的新鲜韭菜,还有今日现杀的猪肉,加上虾仁与木耳,调成三鲜馅,再用热水和面,如此擀出来的面皮才能柔软不硬。   如包饺子一样将馅料包进面皮,但捏的时候只捏顶,留出两边,随后再放进平底锅,煎至底部金黄之时,便倒入淀粉水,盖上锅盖焖。   约莫一刻钟后,待到水分手感,锅底结出酥脆的面花,三鲜锅贴便做好了。   再熬一锅南瓜小米粥,凉拌个菠菜,做道烧椒皮蛋,再将在田庄里熏好的烧鸡撕好摆盘,便齐活了。   饭刚做好,萧景曜便来了。   小云儿听见通传声,忙抱着插着小野花的瓷瓶来到门口,待向父王行过礼后,便举起瓷瓶道,“这是孩儿摘得花花,送给爹。”   萧景曜唔了一声,接到手中还闻了闻,笑道,“很香的花,谢谢云儿。”   小云儿嘿嘿笑,接着又从兜兜里摸出了两只鸡蛋,捧向父王,“鸡蛋给爹吃。”   萧景曜愣了愣,接在手中,问道,“可以直接吃吗?”   裴秀珠在旁笑道,“这是云儿晌午从庄子里捡的,说要带回来,妾身怕一路磕碎了,便叫人煮好了才带回来的。”   “原来如此,”萧景曜放了心,准备一会儿尝尝闺女亲手捡的鸡蛋。   满儿还在地上爬,萧景曜向小家伙招手,问道,“满儿有东西带给父王吗?”   小人儿嘿嘿笑着爬到跟前,叫,“嗲……”   唔,过了两个月,小家伙的口齿又清楚了些,叫的越来越像“爹”了。   萧景曜将小娃儿抱起来,蹭了蹭小家伙圆溜溜的小额头,便抱着去了饭桌前。   唔,饭桌上琳琅满目,简直太诱人了!   迫不及待先吃一个锅贴,唔,表皮酥脆金黄,内里的三鲜馅鲜美多汁,虾仁鲜弹,木耳爽脆,肉末荤香,韭菜提鲜,简直美极。   一个都不够塞牙缝的,连吃五六个才能回神。   喝一口小米粥,再吃两口凉菜,熏鸡也是香嫩入味,别处尝不到的滋味。   这样的美味叫人感慨,没有媳妇做的饭,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小云儿如今筷子已经用的很好,自己夹着锅贴,还不忘蘸一下醋,吃的津津有味。   小满儿直接上手,一只小胖手里攥着金黄的锅贴,另一支攥着一根鸡腿,裴秀珠怕他被肉噎到,已经将鸡肉都撕了下来,但小家伙并不在意。   咬一口锅贴,再啃啃没肉的鸡腿,吃的认真仔细,嘴里还屋里哇啦的说着婴语,十分满足。   眼看着,晚饭渐渐进了尾声。   正在一家人心满意足之时,却见管家匆忙来报,“启禀王爷,方才宫中来信,道是陛下又晕倒了,今次似乎很严重。”   什么?   萧景曜立时皱眉,起身道,“进宫看看。”   裴秀珠忙带着孩子们跟上。   一家人来到宫中,只见今次的情况果然比此前几次还要严重些。   皇帝躺在床上,依然昏睡未醒。   一旁,几位太医院判正在轮番给皇帝诊脉施针,气氛十分紧张。   裴秀珠见此情景,怕吓着孩子,也怕孩子哭了会惊扰到圣驾,便先带着两个娃儿去外头等。   而龙床前,萧景曜凝眉问道,““为何会如此?”   大太监春江哭道,“回禀殿下,这几日道长不在宫中,小的们劝不住,陛下便又开始修炼了……打坐念经什么的,常常半日不进水粮,可是您也知道,陛下这身子毕竟扛不住啊……”   什么?又修炼?   萧景曜眉头皱得更紧,只好又问御医,“陛下现在如何?”   太医院院判也是皱眉道,“陛下龙体如今已经虚弱不堪,只怕……”   只怕……   他心间一紧,只好又问道,“清净道长何在?”   清净道人是名医,太医没办法的话,他应该有办法。   却听春江答道,“殿下,三清观年后为乡民义诊,道长前几日便出宫义诊去了……”   话音未落,却见殿外有人道,“来了来了……”   果然,就见清净道人大步走了进来。   萧景曜顾不得叫对方行礼,先叫他给皇帝探脉。   却见清净道人摸了摸皇帝的脉,而后,却竖手捡了个无量寿福,摇头道,“陛下龙体真元恐怕已经耗尽……”   萧景曜狠狠顿了顿。   如此说来,他的父皇今次真要离他而去了?   虽然早知这一日迟早会到来,但真要来临之时,还是叫人心内复杂。   他想了想,问清净道人,“陛下为何如今仍在痴迷修行?”   他不明白,明明这几年自清净道人来后,父皇已经好多了,为何如今却不顾生死还要修炼?   却见清净道人道,“请恕贫道直言,陛下如此,只怕是有心结。”   心结?   萧景曜皱眉,“父皇的心结是什么?”   却见清净道人摇了摇头,“贫道也只是猜测而已。陛下曾经问过贫道,是否羽化登仙之后,就可以见到想见之人。”   想见的人?   萧景曜仍是不解。   那又会是谁,叫父皇执着如此,就算耗尽生命也要见到?   ~~   裴秀珠带着孩子们在外殿等了许久,眼见两个娃儿都已经睡着,才见萧景曜出来。   她忙上前问道,“王爷,陛下如何?”   萧景曜道,“父皇仍在昏睡中,本王在此候着便好,你先带云儿满儿回府休息吧。”   裴秀珠只好应是。   未等抬步,却见他凝眉,一脸苦思冥想的模样,她遂忍不住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萧景曜倒也没瞒她,只道,“道长说,父皇怕是有心结,所以执意修行,打算飞升后去见已经逝去的故人。”   说着却苦笑了一下。   他都觉得好笑,虽然人人心间敬畏神佛,但神仙又哪里是那么好当的?   裴秀珠也觉得不可思议,便问道,“那陛下的心结……是什么?”   萧景曜摇了摇头,“本王也不知。”   裴秀珠想了想,忽然响起白日的事。   难道皇帝公爹的心结是……   她的亲婆婆,怀思皇后? 第91章 豆腐馄饨,团宠陛下……   思及这个可能, 裴秀珠便对萧景曜道,“王爷有没有想到,陛下执意想见的人, 或许就是母后?”   萧景曜当然明白, 自周氏被废,能被他们称为“母后”的, 便只有他的生母了。   然而这话却叫他一愣,问道, “为何这样说?”   毕竟在他印象中, 自己的生母似乎并不受父皇宠爱, 何谈会成是父皇的心结?   却见裴秀珠咳了咳, 道,“今日妾身在庄子上遇见了秦嬷嬷, 她说云儿长的十分像母后,妾身便想,当初父皇一见云儿就十分喜爱, 莫不正是因为云儿长得像母后?”   说着,她又试着问道, “王爷知不知道从前母后的事?”   萧景曜如实摇头, “并不清楚, 本王幼年时, 宫中上下对母后的事俱都三缄其口, 身边也没有知道的人。”   裴秀珠唔了一声, 却想起从前母亲说过的关于她亲婆婆的事——   当初, 她的亲婆婆乃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皇帝初时十分宠爱,后来却因为谣言而将其冷落……   但这毕竟都是道听途说之事, 没有事实依据,她暂时不敢与萧景曜分享。   想了想,她建议道,“不知从前潜邸中是否还有故人?打听一下,应该多少能问出一些来吧。”   这倒也是个办法。   萧景曜颔了颔首,“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吧。”   第二日一早,萧景曜去了生母所在的陵园。   此乃从前潜邸的陵园,因他生母去世时,皇帝并未登基,所以只能葬在此处。   时隔几年,此处依然如从前般静谧。   ——当初,幼童时的他,对生母存着天生的依恋,可那时父皇与皇后不准他来,倒是待到长大出宫建府以后,自己偷偷跑来过几回。   那时,父皇还未修炼道术,这里一如许多年来一样,冷冷清清。   后来,父皇开始修炼之后,也曾派了人来,将这里好好修缮过。   甚至在周氏叛乱之后,父皇还特意命人在皇陵中大举修缮了一番陵寝,打算待百年之后,将这里的生母一起迁去合葬。   如今重新回想起来,萧景曜不由凝起了眉——   照父皇的这些举动来看,他心间之人,难道真的是生母?   然而,此前荒芜的那些年又是怎么回事?   如若心中有她,为何从前那么长的时光里,都对她不闻不问?   正想着,却见有一嬷嬷从陵园后的房舍中走了出来,向他行礼道,“殿下来了。”   萧景曜因为来过,也认得对方乃是一直在此看守的范嬷嬷。   他点了点头,先到墓前进了香,待礼数尽完,便问对方,“嬷嬷从前可是母后的贴身宫人?”   范嬷嬷应是,“奴婢六岁进府,一直陪在娘娘身边。”   如此看来,算是找到人了。   萧景曜直言道,“本王有些事不明,想问问你。”   范嬷嬷垂首,“殿下请讲。”   “当年,母后是怎么去世的?她与父皇,又是怎么回事?”他沉声道。   范嬷嬷却一顿。   萧景曜看在眼中,只道,“今日没有外人,你可放心直言,本王只是想知道真相。”   范嬷嬷点了点头,也叹道,“这么多年,殿下也该知道了。”   萧景曜凝眉。   便听对方道,“当年,娘娘原本出身小官之家,却貌美无双,引得无数王孙公子意欲求娶,有回外出,恰巧被今上遇见,那时今上也正血气方刚,当即对娘娘一见倾心,要娶她回家。然而,那时娘娘其实早已定亲,先皇与先皇后也以娘娘出身低微为由并不准许。”   “但陛下还是将人娶了回来,只可惜,迫于先皇先后的旨意,与娘娘一同进府的,还有娘娘的表姐周氏。周家位高,一开始,周氏是被帝后当做陛下正妃人选的,但她一开始便做小伏低,表现得知书达理。”   “娘娘却不同了,试问哪个女子愿意一开始就同别人共事一夫?何况她还是被抢来的。如若不进王府,她或许还能平平静静的相夫教子,长命百岁……”   话到此,范嬷嬷忍不住擦了擦泪,这才又续道,“周氏的心计,想必殿下也该明白,娘娘天性单纯,绝非她的对手,初时,陛下对娘娘也算宠爱,但渐渐的,便因周氏的手段而疏远娘娘。甚至先叫周氏生下了庶子。”   的确,那昔日的皇长子萧景明,本该是庶子的命运。   “娘娘也想挽回过,期间一度与陛下重归于好。只是周氏心如蛇蝎,有一日趁陛下外出归来之际,竟安排了男子混进娘娘的院子,而诬陷娘娘偷人。”   谈起此,范嬷嬷至今仍不无气愤,“而陛下冲动之下竟然也不查证,一怒斩杀了娘娘院中所有的人,只留下了奴婢贴身侍奉娘娘。娘娘从此心死,若不是发现腹中有了殿下,只怕连存活下去的意志都要没了。”   “十月怀胎,她尝尽妊娠之苦,陛下却不曾踏进她的院中,看她一眼,娘娘郁郁寡欢,直到生产时遇险……最后拼命生下殿下,自己却撒手人寰……”   “直至此时,陛下才终于来了。但有何用?人都走了,他若早来一步,也好叫她能看见啊!”   话说完了,范嬷嬷再度抹起了眼泪。   而萧景曜听完,也是沉默不语。   他已经大致明白了。   或许父皇是真的忘不了母亲。   但心间却也一直怀着那份被“背叛”的耻辱折磨,于是一直不给她正妻的体面,直至周氏败露,所做恶事公布于众,他的母亲才终于得以恢复清白。   范嬷嬷这番话,已经清楚描摹出了一个女子短暂的一生。   以及,一份自诩深情的凉薄。   是父皇的多疑与凉薄害死了她。   诚如范嬷嬷所说,如若母亲那时嫁的是平常人,或许能安稳过好一辈子,如今正是含饴弄孙,享尽天伦之际。   可她被皇权强娶,不过一二年后,便凋零在了寂寥的王府中。   虽然同是男人,但他并不明白,既然是费劲心力得到的东西,父皇为何不好好待她?   而如今,人都没了这么多年,他又以“深情”与“执念”来折磨自己,又有何用呢?   就算真的能再见一面,焉能知道,她会原谅他?   这些悲伤与讽刺齐齐袭上心头,不禁叫人心情颇为沉重。   正在此时,却听范嬷嬷又道,“这些都是往事,一晃眼二十多年过去,殿下已经长成了伟丈夫。如今成家立业,大事在即,娘娘也天上有知,也该欣慰的。”   萧景曜淡淡颔了颔首。   如今,这能用这样的话姑且安慰一下活着的人罢了,至于素未见过面的亲生母亲,他根本无法做任何事。   一片沉重之中,却见高锐匆忙来到近前,对他道,“王爷,陛下弥留,需立刻进宫。”   萧景曜面色一沉,对范嬷嬷道,“嬷嬷保重。”   便转身往外走了。   一路疾行,待他来到宫中,只见裴秀珠与孩子们都已经到了,其余嫔妃皇子公主,及文武重臣等,也都已经到了。   殿内殿外,皆是一片肃穆。   萧景曜匆忙来到御榻前,只见父皇双目紧闭,气息已是极度微弱。   他心间沉重,只道,“儿臣来迟,请父皇恕罪。”   话音落下,须臾,皇帝慢慢睁眼,看向他,虚弱问道,“去了何处?”   萧景曜道,“儿臣刚才去陵园看望母后。”   皇帝又将眼闭了闭,说,“朕要去见她了。”   萧景曜心间艰涩而复杂,只能道,“请父皇保重。”   皇帝休息了一阵,又缓慢道,“朕死之后……将江山,交与你手……莫要……莫要辜负朕。”   萧景曜只得垂首,“是。”   周遭嫔妃开始擦泪,纷纷唤道,“陛下……”   皇帝再度休息一阵,最后,只道,“万缘不挂,心有归向……”   语罢,便闭上了眼。   “父皇……”   萧景曜心间一沉。   “陛下……”   随之,周遭众人也齐齐哀哭起来。   然而,皇帝再也没有睁眼。   确实去了。   殿中沉浸在哀恸之中。   须臾,萧景曜严肃开口,“着礼部,太常寺,光禄寺,为父皇操办葬礼。”   文武重臣们纷纷应是,“遵命。”   语罢,又齐齐跪地向他磕头,“臣等拜见陛下。”   萧景曜沉声道,“平身。”   从这一刻起,他已是无父无母之人。   心情之沉重,少有人能体会。   但,自此以后,重担压肩,他亦必须要好好面对。   ~~   等到葬礼办完,先皇灵柩入到皇陵,已是半月之后。   萧景曜与裴秀珠一家早已住进了宫中。   这半月以来,裴秀珠与云儿满儿要为先帝守灵,萧景曜则忙着筹备皇帝葬礼,以及登基大典之事,一家人竟少有见面之时。   所幸云儿满儿都很懂事,乖乖跟着娘亲婶母叔叔们等为皇祖父守灵,不哭不闹,十分乖巧。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葬礼结束,两个小家伙才终于能好好歇一歇了。   夜深人静,孩子们沐浴过后,都已经睡了。   裴秀珠才换好寝衣,只听外头响起一声,“陛下驾到。”   是萧景曜来了。   她忙起身相迎,萧景曜已经到了殿门口,打眼一瞧,只见他身着玄色团龙服,显得威仪十足。   “臣妾恭迎陛下。”   她轻轻唤了一声,乖乖行礼。   咳咳,别说虽然已经是老夫老妻了,但如今好几天未见了,陡然近距离得见身着龙袍的他,忽然叫人有些望而生畏呢。   萧景曜却笑了笑,道,“只是换了衣装而已,就不认识朕了?”   裴秀珠这才也笑起来。   咳咳,新君如何,龙袍又如何?   也还是她的夫君呀!   “陛下忙完了?”她笑道。   萧景曜嗯了一声,“今日稍有些空,”说着环顾殿中,问道,“孩子们呢?”   裴秀珠道,“才刚都睡着了,在榻上呢。”   萧景曜不由叹道,“朕回来的晚了。”   裴秀珠表示理解,“陛下日理万机,也是辛苦了。”   语罢又关问,“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唔,萧景曜摸了摸肚子,无奈道,“本来不饿,被你这么一问,饿了。”   裴秀珠笑他,“那陛下等着,妾身去给您煮个宵夜。”   “这么晚了,还是不要辛苦了。”他不忍道。   裴秀珠语声轻松,“现成的材料,不用太久就好。”   语罢便直接出了殿门。   殿中空空荡荡,孩子们也都睡了,自己待着有些无聊,萧景曜想了想,索性跟着媳妇过去了。   一路跟着她出了正殿,来到院中一间偏殿,待踏进来,只见里头锅碗瓢盆案板架子俱全,各类香料调料泡菜坛子等也都拜访的井井有条,屋角还有一炉旺灶。   他不由感叹,“都归置好了?”   裴秀珠笑道,“前几日臣妾跟孩子们守灵,叫樱桃她们几个弄的。”   自己做惯了饭的人,且手艺还这么高超,她已是轻易吃不惯别人的手艺,所以随身安一个小厨房,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   不过,这毕竟在宫里。   思及此,她不由看向萧景曜,请示性的问道,“不知臣妾如此,合不合适?”   萧景曜笑了笑,“有什么不合适?你是后宫之主,你说了算。”   咳咳,他也是吃惯了媳妇做的饭,院中有灶火,才有家的感觉啊。   裴秀珠便放心下来,开始动手忙活了。   面粉添水,和成面团,揉到光滑,再用淀粉做薄,擀成薄薄的面皮,切成上窄下宽的方片。   豆腐在沸水里烫过去腥,用刀侧碾成豆腐泥,再以花椒粉,八角粉,胡椒粉,咸盐等调味,包取一小团包进面皮里。   ——今日先皇入陵,宫中斋戒尚未结束,所以众人仍要吃素。   萧景曜看着媳妇手指灵巧翻飞,不知不觉就包出了一碟漂亮的小馄饨。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头一回亲自看她做饭,如此沉静而灵巧,叫人心安。   情不自禁的,他从背后伸手,将她揽进了怀中。   裴秀珠起初吓了一跳,顿了顿,见他没有下一步动作,这才开口道,“陛下这些天累坏了吧?”   萧景曜懒洋洋的嗯了一声,“还好,就是没能吃上你做的饭,肠胃不舒服。”   裴秀珠笑起来,“那等会儿陛下可要多吃一碗。”   他又乖乖嗯了一声。   言语间,两碟馄饨她都已经包好,他便看着她将馄饨下进开水锅里,又用漏勺轻轻搅动,动作如行云流水。   豆腐馅好熟,没过多久,锅中已经沸腾几回,裴秀珠便将馄饨捞出来,放进一只大汤碗中,调一些虾粉,酱油,芝麻油,紫菜等等,再用滚烫的面汤一浇,撒上他最爱的芫荽末,便搞定了。   小心端回正殿,萧景曜已经馋得不行,况且这还是豆腐馅的,从前还没尝过呢。   此时赶紧舀一个馄饨入口,顿觉面皮极为爽滑,而内里的豆腐馅却是滋味浓郁,吃在口中,很是舒服。   裴秀珠见他一连吃了三个,不由一脸期待的问道,“可合陛下胃口?”   萧景曜颔首,“好吃。”   还是媳妇的饭熨帖啊!   感慨间,又是三四颗馄饨下肚。   裴秀珠笑着看夫君吃饭,由衷的享受投喂的快乐。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内殿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夫妻俩一起看去,却见小闺女光着小脚丫露出小脑袋来看他们。   裴秀珠一愣,“云儿醒了?”   小丫头嘿嘿笑起来,奶声奶气的问道,“爹在吃什么东西呀?”   裴秀珠忍不住笑她,“小馋嘴,方才不是吃饱了才睡的?这会儿就又馋醒了?”   小云儿却厚脸皮跑到爹的跟前,踮着脚尖看桌上的汤碗。   萧景曜满心柔软,忙舀了一个馄饨喂给小闺女。   小丫头乖乖吃了下去。   “好吃么?”他温声问道。   小丫头点头,“好吃呀!”   萧景曜便又舀了一个。   正要再喂,哪知小闺女十分懂事道,“儿臣吃饱了,给爹吃吧。”   萧景曜心间一暖,摸摸小人儿的小脑袋,道,“爹也快饱了,我们一起吃。”   小人儿摇了摇头,“爹自己吃。”   说着跑去娘亲怀里看着爹。   萧景曜便只好将剩下的都吃完了。   待到腹中满足,他便也洗漱一番,换了寝衣,上到床上。   中宫的床足够宽敞,此时,小满儿睡在最里头,裴秀珠挨着小家伙,小云儿则塞在爹娘中间。   刚开始,一家人都很安静,能听见小满儿呼哧呼哧的酣睡声。   过了一阵,萧景曜却听见小闺女轻声喊他,“爹……”   他唔了一声,也轻声回答,“怎么了?”   只听小闺女奶声奶气的道,“皇祖父去天上了,云儿和弟弟还有娘爱你。”   听清小闺女的话,萧景曜微微顿了顿,而后心头一暖。   原来小人儿是在安慰他啊。   他不由垂首,轻轻吻了吻小人儿的头顶,道,“好。”   闺女说得对,还有这么多可爱的人在爱他。   此生足矣。 第92章 梨花糕,冷锅串串,夫妻……   先帝葬礼过后, 又过了十余日,乃是礼部定好的黄道吉日。   宫中举行登基大典。   上午吉时一到,太极殿外鼓乐齐奏, 礼炮声声, 萧景曜身着玄色冕服,与神案敬香后, 一步步登上御阶。   那龙袍上金线绣出九龙张扬,衬得年轻的帝王威仪无比。   他缓缓坐与龙椅之上, 底下文武百官随即跪地高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景曜俯视众人, 宣旨官开始宣读登基诏书。   “昔高祖皇帝, 龙飞淮甸,仁风义声, 震荡六合,咸际光明。朕为高祖嫡子,得先帝圣意, 而今承继帝位。改建德元年,册封妻裴氏为皇后, 立世子承泰为皇太子, 郡主琨瑜为长乐公主。布告天下, 咸使闻知。”   待诏书宣读完毕, 文武群臣再度齐声高呼万岁, 声音震彻云霄。   前朝仪式结束, 萧景曜又来到后宫, 为妻子儿女行册封礼。   宗室亲眷及朝中命妇都已到齐,众人亲眼见证,新帝将宝册金印赐予新后手中。   裴秀珠头戴凤冠身着翟衣, 云儿满儿也都穿着才做好的礼服,乖乖跟着母后跪地磕头。   裴秀珠道,“臣妾叩谢陛下隆恩。”   小云儿也奶声奶气的跟着母后道,“儿臣叩谢父皇隆恩。”   小满儿也想学姐姐,然而无奈说不出那么长的话,只好叽里咕噜了一通,“#¥%%&……爹。”   小娃儿尽力了。   能清晰发出“爹”这个字,已经是他目前不到一岁的小生命中最大的挑战了。   此时,小娃儿的奶音一出,众人无不笑起来。   萧景曜也忍笑颔首,“平身吧。”   裴秀珠垂首道,“谢陛下。”   云儿,“谢父皇。”   满儿,“¥%……爹。”   众人又都被逗乐,裴秀珠亦是带着笑意将女儿及胖嘟嘟的儿子牵了起来。   这真可谓是有史以来最为温馨好笑的册封仪式,众人无不艳羡裴秀珠命好,艳羡这一家子幸福。   尤其,今日也有幸前来观礼的裴夫人看在眼中,心间更是欣慰。   这可是她的女儿女婿,外孙女外孙子!   可怜她辛苦一辈子,与妾室斗,与夫君较劲,如今闺女有了今日,她什么都值了。   接下来,便是众人参拜皇后,太子及公主。   裴秀珠坐在萧景曜身边,怀里抱着满儿,云儿也被父皇揽在膝头,一家人平静迎接众人的参拜。   而等到大礼结束,宫中随即举行盛大宴会。   待到第二日,夫妻二人又携儿女去祭拜祖先神明,入皇陵告慰先帝先后,可谓十分忙碌。   足足待到三天之后,宫中才彻底恢复平静。   ~~   阳春三月,御花园中梨花牡丹竞相开放,姹紫嫣红。   一片春光明媚中,身穿小宫装的小公主云儿提着一只小篮子正在快步跑,将近一周岁的小太子满儿则被乳母丫鬟们牵着,奋力的在后头跟着歪歪扭扭的迈步。   下个月小家伙便一周岁了,如今正是蹒跚学步之时,小家伙热情高涨,轻易不肯叫人抱,只可惜胆子太小,还不敢自己走路,处处都要扶着东西或者牵着人手才能走。   只可惜小姐姐的脚步实在太快,别说满儿了,眼看就要连红豆及其他宫人们都要追不上了,众人只好纷纷唤道,“公主慢点……小心别跌着……”   小云儿浑不在意,只管蹬蹬蹬的迈腿,转眼间已经来到了御花园中最茂密的一株梨树下。   这时节,树顶的梨花正茂密如白云,散发出阵阵清香的气息,别提多美了。   梨树旁正有花匠们在施肥,小云儿伸手指着梨树道,“帮我摘些梨花。”   花匠们心想,小公主也是爱美的,怪道方才跑这么快呢,于是忙应是,伸手替小人儿摘了两朵。   哪晓得小公主并不接,只举起手中的小篮子,道,“装满。”   什么,装满?   花匠们不由诧异道,“公主要这么多花做什么?”   却见小丫头嘻嘻笑,“做梨花糕吃啊,要很多花,很好吃的。”   嘿,敢情这摘花竟是要吃的?   花匠们不敢不听命,只好爬到树上摘了起来。   不过多时,小公主的小花篮便装满了梨花。   而此时,小太子满儿才终于走到姐姐跟前,小脑门上已经出了一层汗。   然而没等小满儿歇一歇,却见小姐姐提着装着满满梨花的小篮子道,“弟弟快走,把梨花送回去,娘要做梨花糕啦!”   语罢又蹬蹬蹬往中宫跑去了。   小满儿,“#¥%……&”   只好继续迈步蹒蹒跚珊的跟着。   还没等小娃儿再走几步,眼看小姐姐却又走远了,不由急着喊起来,“家家……家家……”   乳母与荔枝相视一眼,俱都一脸惊喜,“太子殿下这是在叫‘姐姐’吧?太好了,小殿下终于会叫姐姐了!”   要知道,稳重的小殿下也是前不久才刚能将“爹”清楚发出来,而除了“爹”跟“娘”,小家伙可是谁还没叫过呢!   今日居然一下会叫“姐姐”了,看来这一趟力气可没白费啊!   ~~   等小姐弟俩把梨花摘回来,裴秀珠也将其余材料都准备好了。   将梨花瓣摘下洗净,与糯米粉混合,蒸熟,取一小团,包入红豆馅,滚一层薄薄的炒过的糯米粉,最后放入模中,做成梨花的样子,便大功告成了。   小云儿早已迫不及待,此时忙拿起一个咬下一口,哇,外头的糯米皮柔软粘牙,满是梨花的清香,内里的红豆馅沙沙绵绵,清甜可口,混在一起,真是好吃呀!   小满儿也馋了,好在娘亲特意给他做了小个儿的,拿在手中吃刚刚好,只是糯米皮有些黏牙,需要人小心看着他,不能叫他咬太大口,以防噎住。   姐弟俩正吃的高兴,院外响起通传声,“陛下驾到……”   咦,是爹来了!   小云儿忙放下梨花糕,蹬蹬蹬跑出去迎接爹。   小满儿也急忙赶上,小胖腿迈的匆忙。   萧景曜才一进院子,便瞧见闺女儿子冲他跑来。   “爹!”   “爹爹……”   萧景曜心间柔软,先抱起女儿,又牵过儿子,温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云儿笑嘻嘻道,“吃梨花糕。”   萧景曜唔了一声,一脸期待道,“好吃吗?”   “好吃呀!”   小云儿点头。   满儿也跟着,“%……&*吃。”   得,小娃儿又学会了一个词。   正在此时,却见裴秀珠捧着一只漂亮的碟子出来了,碟中还乘着几块好看的糕点。   “陛下最有口福,梨花糕才做好您就来了。”她笑道。   萧景曜挑眉,“谁叫朕娶了这么能干的皇后呢?”   语罢将孩子们放下,伸手拿了一块糕点,放进口中品尝。   “嗯,清甜香糯,真是好吃!”   他颔首。   裴秀珠便将碟子放在院中石桌上,又叫湘莲去沏了壶茉莉瓜片,正好配着点心吃。   小云儿笑着跟父皇邀功,“是儿臣摘的梨花。”   小满儿见了,也想学姐姐,只可惜连走路都不会,只好脚不离地的跳,憨憨的模样叫人忍俊不禁。   裴秀珠夸道,“云儿真棒,满儿也好厉害。”   两个小家伙都咯咯咯笑起来。   哪知,紧接着,却见父皇抬手蹭了蹭母后的脸,含笑道,“朕的皇后最棒!”   这表白来的猝不及防,裴秀珠一下红了脸,嗔道,“陛下……”   耳边传来“嘿嘿嘿”的笑声。   夫妻二人顺着看去,只见小云儿捂着嘴。   而小满儿也学着姐姐的样子,用胖胖的小手捂着嘴。   真是可爱的紧。   傍晚清风悠悠,一家人围坐石桌前,很是惬意。   眼看梨花糕将要吃完,正好也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裴秀珠起身道,“今晚我们吃顿好吃的吧!”   “吃什么?”萧景曜立时期待问道。   裴秀珠大手一挥,“吃冷锅串串!”   萧景曜不由好奇道,“这是什么?”   裴秀珠笑得高深莫测,“等会儿陛下就知道了!”   语罢转身带人进了小厨房。   紧接着,厨房内就响起各种美妙的声音,削皮切菜,炒料熬汤,各种浓郁的香味也随之飘出来。   萧景曜领着儿女在外头,直等的口水暗淌。   所幸没过多久,便见宫人们端了两只大盆出来,一盆浓香的红油汤中浸着各种串成串的食材,另一盆也是一样,只不过汤汁却是清亮的,闻起来都很香。   还有每人一盘干碟蘸料,一碗油碟。   万事俱备,一家人便开吃起来。   不辣的串串时给孩子们的,云儿拿起诸如牛肉,莴笋,鱿鱼之类,在鸡汤里浸泡的串串,蘸上芝麻花生椒盐等做成的蘸料,吃在口中,牛肉滑嫩,莴笋清脆,鱿鱼鲜美,真是好吃。   小满儿也攥了根莴笋来吃,吧唧吧唧,吃的真香。   孩子们吃的好,裴秀珠也就放心了,同夫君尽情享受起红油串串的爽。   唔,各类食材吸足了牛油锅底的辣爽,再裹上辣椒花生芝麻等蘸料,在麻辣的滋味上又叠加了一层浓香,或是软嫩,或是脆爽,或是鲜滑的口感不停的刺激着人的味蕾,真是叫人停不了口。   就在舌尖麻辣灼烈之时,再喝上一口凉爽酸甜的卡瓦斯果酒,这滋味,夫复何求?   “冷锅串串,好吃!”   萧景曜搁下酒杯,由衷赞道。   紧接着,面前又出现了一把牛肉。   裴秀珠举着串递向他,操心道,“就剩这么多了,陛下赶紧吃,不然臣妾都要吃光了。”   萧景曜一顿,这情景,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唔,想起来了,是新婚一个月后,他从黄河边回来,初见她那一晚。   那时她正在专心致志的烤肉,才离火的羊肉串,滋滋冒油,撒发着浓烈的辛香。   她举着一把羊肉串对他说,“王爷要不要尝尝?”   ……   萧景曜笑起来,温声道,“一起吃。”   不知为何,分明已经好几年过去,回想起来,又好似昨日一般。   唔,那些酸甜苦辣的日子里,有你,才有我。   夫妻同心,方能举案齐眉。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