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待天倾全集Zei8.com》第153/153页


众人走下石崖,眼看行到崖底,却不见有人现身,心头各起疑团。莫羁庸高声喝道:“松竹小友!明教全伙在此,这便亮个相吧!”声音远远送出,在山间回荡开来,数十里内俱可听闻。过了半天,四下却一片寂静。

众人均想:“难道松竹怯了,并未在崖下设伏?”立等多时,空谷死寂,只好顺来路下山。一路转折不定,直到在玄岳门前,仍不见有人拦路。

周四与大伙走了一程,估计再有半个时辰,便能出山,心道:“此番徒劳无功,却耽搁了许多时日,闯王那里不好交待。我若不趁此时与众人分手,出山之后,可更加走不脱了。”有心告辞,又恐松竹就在前面,几人难保万全。又走出十余里路,这才收住脚步,说道:“前面山岭尽秃,想来松竹不会再有图谋。周四另有要事在身,这便与诸公别过。”说罢向几人深深抱拳,便要离去。几人尽都愣了,好半天无人做声。

周四心亦难舍,目蕴深情道:“松竹诡诈无比,且武功高强,党羽众多,诚不可与之争锋。各位先生日后行走江湖,切不可愤气自激,与其争朝夕之短长。一应诸事,容我缓缓图之。周某不才,它日必当兴旺我教,以报众位拥戴之情。”说到这里,又望向莫羁庸道:“莫先生前虽有过,后当善护教中手足,端心自赎。周某言不多嘱,这便告辞了。”说罢向北面一条小路走去。

木盖等人如梦初醒,慌忙追上前来,将周四围住。叶凌烟死死握住周四手臂,急声道:“教主,你真的要走?”周四缓缓点头。叶凌烟仍是不信,抱住周四道:“教主,兄弟们若让你留下,你不会不答应吧?”周四避开几人目光,说道:“我意已决,各位不要相阻。”

叶凌烟见他一脸的决然之情,心中大急,扑通跪倒在地,抱住他双腿道:“教主,属下当年在昆明城万马军中,亦不曾离开你老人家半步。你为何弃属下如敝屣,丝毫也不珍惜?难道兄弟们对你还不够真心么?”说着哭了起来,声噎喉堵,只是磕头。应无变见此情状,也跪在周四面前,扯住他衣襟道:“教主,你老人家可千万别走,属下此后再不敢胡说八道,畏死贪生了。只要你老人家肯留在兄弟们身边,属下这便去斗松竹,就是死了,也绝不后退半步。”说罢嚎啕大哭,对周四竟是十分的依恋。周四见二人状如孤子,心中一酸,咬牙不语。

萧问道急痛难忍,颤抖着跪下身来,声泪俱下道:“属下又遇教主,立誓追随左右,不死不休。今教主舍我而去,属下惟有先行自尽,方可表耿耿之心。”他外表平易温恭,其实刚烈之性较盖天行犹有过之,当即手掌一翻,便欲轻生。

周四托住其掌,微露怒容道:“先生如此相逼,周某日后不敢再与各位相见了。”盖天行听这话说得重了,忙上前道:“教主纵有大志,也不必定在反营立足。如此眷恋高李等人,直似彩凤随鸦,空负了金实玉质。”周四冷然道:“天行责我所投非人,为何前时又在反营栖身?”盖天行浓眉一挑道:“小秦王乃我亲侄儿。当初我与无变四处飘泊,碰巧与他相遇,一时受邀不过,方才答应到他营中做客。及后在荥阳得遇教主,立时与他告辞。难道教主疑我有作乱之心,欲集乌合之众,成就大事么?”周四语塞,心中烦乱已极。

莫羁庸冷眼旁观,见众人苦留周四,个个意切情真,方知这青年确是一代明尊。他虽觉这新教主来历蹊跷,但自家侮慢尊长,其罪非轻,哈哈一笑道:“几位说松竹就在崖下,原来这话都是骗人。莫某没工夫与你们厮混,可要先行一步了。”大袖飘飘,向南掠去,顷刻间走得无影无踪。几人心思全在周四身上,虽见他一溜烟走了,却也无心相拦。

木逢秋早知周四去志已定,但意中仍存幻念,只盼他回心转意,中兴愿成,上前一躬到地,凄声道:“教主欲返闯营,属下不敢相拦。只是我等一班老朽虽已半身入土,心里却揣着一生的痴愿,非要不知量力,奔波于草泽。每日里劳形苦神,不敢怨苦,连日来入死出生,何曾惜身?虽自愧老大无成,然驽马十驾,功在不舍,此心实堪怜恕。教主纵使心坚如铁,也当垂念愚肠,伴老雀再飞数程。待属下等都闭上眼睛,那时再不会有人烦扰教主,教主尽可振翅高飞,四海翱翔。去留之间,教主量情而决,属下肝肠若碎,不知所云。”说罢拉盖天行拜伏于地,更不多言。这番话情凄意苦,直说得众人悲从中来,相顾饮泣。

周四眼窝潮湿,心肠却是不软,说道:“大家不要难过,日后若有危难,尽可到闯营找我。周四非忘恩负义之徒,但有所求,绝不推辞。”说罢团身一揖,狠心绕过几人,快步向北而去。走出十几丈远,忽听几人在背后呼唤。

周四回过头来,只见几人泪流满面,正冲自己深深遥拜,一时心如刀搅,热泪夺眶而出,展动身形,洒泪疾奔。几人见他终归去了,无不放声大哭,伤心欲绝。

周四悲情绕怀,不可断绝,发足奔了一程,只觉气躁心浮,头脑昏沉。静立许久,方才略有好转,举目望时,四周怪石嶙峋,曲径迷婉,无意间已入歧途。他辨明方向,正要返回原路,突然之间,迎面几块巨石后转出一人。但见这人羽衣星冠,美髯丰颊,背插青锋,湛然若神。刚一露面,便带出一股俊伟之气,大有绝世独立,不可向迩之势。

周四一怔之间,已猜出来人是谁,不由得魂飞胆裂。蓦地里寒光一闪,长剑已到身前。那人拔剑飘来,看似不紧不慢,却又翩若惊鸿,捷逾闪电。周四生死关头,知所学诸技均难与抗,惟‘紧那罗拳’方能保命,当下正要出拳,忽然臂上一麻,长剑已刺上其身。来人一剑中的,再不停歇,连出数剑,将周四手足封住。

周四空有一身本领,怎奈身周似有数十把长剑刺来,竟迫得他手不能抬,足不能起,连一招也施展不出。有几剑明明已然躲过,谁料肩、肘、腕、膝同时作痛,偏又莫名其妙地被对方刺中。虽然伤得甚轻,但这等诡异绝伦的剑法,实非血肉之躯可敌。饶是他胆大如斗,也惊得目歪眉斜。

那人刺了数剑,未能伤敌要害,更是吃惊,剑招幻变开来,诡状殊形,愈发灵动莫测。周四见他身如鬼魅,剑剑虚渺无痕,不可名状,心中大感绝望。眼见长剑刺奔胸口,突然仰倒在地,起脚踹向他左膝。

那人心神微分,剑尖垂了下来,仍刺向周四心口,目光却落在脚下。周四得此良机,右手前抓,猛地握住剑身。只听一声脆响,长剑已断成数截,只剩下寸许长连着剑柄,尚握在对方手中。那人这口剑乃是采首山铁精心打制,非但锋利无比,且是坚韧异常,浑不料被周四肉掌一抓,便成碎片,虽然暴伸手臂,刺在周四胸间,但剑锋已钝,自是难以致命。他前时在少林被周四震破袍袖,已知这魔头掌力有异,是以一上来便封住对方手脚,不给他出掌之机。哪成想周四行险折剑,出人意料。他虽占在上风,却怕此魔猝施邪技,自家防范不及。二人一个仰面难起,一个俯身不动,过了半晌,那人仍握住剑柄,死死抵在周四胸口,不敢贸然后跃。

周四身当此时,自知大限已到,汗水涔涔而下,只恐对方断剑无锋,刺入心口,却不致死,直弄得自家半死不活,多受苦痛。

便在这时,忽听那人开口道:“我听说足下在贼中已立大名,何不离开江湖,与天下英雄逐鹿中原,成其大事?”周四一怔,随即想道:“原来这厮是怕我高声喊叫,把木盖等人引来。他一直藏在暗处,谅已知道莫羁庸出了牢笼。这几人若一同赶到,他自是远为不敌。”

却听那人又道:“足下如肯把江湖让与贫道,贫道不数年便可统一各派,与普天下习武之人立言正法,减免杀戮。此不世之功因足下而成,久后必海内喧沸,齐颂逊让之德。”

周四命操人手,豪情尽失,盯住那人道:“若要如此,须得依我一事。”那人露出喜色道:“贫道愿闻其详。”周四心下怆然,垂头道:“阁下若能保少林明教一命不失,周某从此绝迹江湖,再不理会各派之争。”

那人大喜,目中精光迸射,凝视周四道:“贫道早知足下是豪情慷慨的真男子,必不失信于人,以致贻笑天下。今日我二人都立誓言,日后若有违背,一身受万刃所诛,死后血肉成泥,化骨扬灰。”说罢丢下断剑,向后退开。

周四站起身来,眼见那人衣袂飘飘,丰神俊逸,而自家四体血流,狼狈不堪,一时心如死灰,再也无颜与他争竞,长叹一声,黯然离去。

此一去重返大泽,直教万里山河,支离破碎;祖宗田园,尽归胡种。所过处,官民难全骨肉;兴起时,苍生泣血椎心。好男子,平生不做善事;伟丈夫,身后犹积骂名。有分教:脱离江湖又入海,血雨腥风才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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