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记》第32/64页


「他也不等我说话,自顾自地叹了口气,说:『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已经有好几年啦。白天夜里,常常会没来由地想起她。却不知她心里,有没有想过我?』我心中一沉,像被蜜蜂蛰了似的刺痛,想起他亲我时说的那些荒唐话,心里突然又是一紧。」

「风停住了,四周静谧得听不见半点儿声音,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神色古怪,就像居高临下的豹子。」

「我顿时明白他说的那个姑娘是谁了,心里怦怦乱跳起来,咽喉像被什么紧紧扼住了,无法呼吸。」

「眼睁睁地望着他朝我一寸寸地迫近,一颗心紧张得像要蹦出咽喉,想要挣扎,却仿佛一只猎物,被他震慑,周身酥软,不能动弹。」

「他猛地一跃而下,将我紧紧地抵在岩石上,脸贴着脸,呼吸灼热得像南荒的炎风,一字字地低声说:『好姐姐,我一直忘不了你,忘不了你赤身坐在鲲背上的样子,忘不了你紫色的眼睛,忘不了你脸上的红晕,忘不了你的笑容,忘不了你修长的双腿和可爱的脚趾……』」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烈火似的在我耳根灼烧,我浑身发抖,想要张口吸气,却感觉到他滚烫的嘴唇移过我的脸颊,重重地压在我的唇瓣上,肆无忌惮地闯了进来。

「刹那间,我像是被雷电击中了,迷迷糊糊,天旋地转,又仿佛变成了一根羽毛,在虚空里飘摇……」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痴痴地仰着头,脸颊酡红如醉,似乎在回想着当时的光景,眼波里分不清是欢喜还是羞恼。

看着阳光下,她湿润的唇瓣鲜艳欲滴,宛如樱桃,我的心刺痛如针扎,剧烈地抽缩起来。想到当年当夜,她被公孙昌意如此恣意轻薄,更是恨怒难遏。

在我眼中,嫘女和公孙青阳都是我的第一大敌,但从那一刻起,对公孙昌意的仇恨竟远远盖过了所有人。

又听她轻声说:「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我松开,笑嘻嘻地说:『此花开谢无花开,吹尽春风总不如。好姐姐,亲过你的嘴儿,此后我可要变得更加挑剔了。』我心中一震,像是突然惊醒。听他话语,似乎我不是他所亲的第一个女人,更不是最后一个。」

「想到被这半大不小的少年玩弄于鼓掌之间,我脸上滚烫如烧,泪水险些涌了出来,一巴掌重重打在他的脸上,翻身朝外冲去。

「掠过『回头石』,他仍木桩似的,遥遥地站在河边,没有追来,我心里的委屈、修怒,全都翻涌成了烈火般的愤恨,咬着牙暗暗发誓,我要再牵挂他半丝半毫,就叫我变回蛇身,永不超脱。

「唉,我生平祈了那么多愿,老天一个也不实现,唯独这一个却又这般灵验。我气冲冲地回到蛇国,过了没多久,叛乱全都平定了,皇帝登轩辕台封禅,大赦天下,追封蚩尤为战神,我和哥哥也受了封赏。

「父老乡亲无不额手称庆,而我心里却缭乱如麻,没有半点劫后安宁的喜悦。耳根火烧火燎,仿佛还回响着他的低语;唇舌酥麻如电,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余味。每天就像是着了魔,颠来倒去,梦里梦外,总在想着他那灼灼如火的眼睛、玩世不恭的笑容。

「我越是想将他从脑中除去,他的音容笑貌却越是鲜明。每次走在河边,总忍不住朝旁边的树梢扫望;在风里闻见绿松花的香气,心跳与呼吸总难免瞬间停滞;有时独自坐在海边,随手乱涂了半晌,才发现沙滩里密密麻麻画的全是他的眼睛……

「那时向我提亲的王公贵族踏烂了门槛儿,我却为什么偏偏中了邪似的,对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念念不忘?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一个月,一天中午,忽然听说昆仑山上发声了大事,黄帝带着龙妃离开帝宫,不知所踪。从那日起,他也跟着音信全无,仿佛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各族侦骑四出,整整半年,始终没找到他们的下落。有人说黄帝早已受了重伤,性命垂危,为了不让大荒重起波澜,才借隐退之名,在荒僻之地羽化登仙。还有人说,其实性命垂危的不是黄帝,而是泊尧。

「说什么泊尧被水族重伤,就连灵山十巫也束手无策,黄帝只好带着他,踏遍天下,寻找解救的药方。

「我虽不相信,心里却七上八下,更加牵挂他。每天如坐针毡,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悄悄派了好多人去打探他的消息,却也一无所获。

「一天夜里,从梦中醒来,瞧见风吹帘舞,影子在西墙晃动,我竟跳了起来,脱口喊出他的名字。

「外屋的婢女以为有刺客,全都提着灯拥了进来。我怔怔地站在晃动的灯光里,什么声音也听不见,脑子里反反复复,只在想着他生死不知,相见无期,泪水流了满面。」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真的喜欢上他啦。可是你若问我,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十二三岁大地黄毛小子,我也答不出来。只知道自从被他亲过以后,就连喝蜜水也没了滋味。再俊德男子到了我跟前,也不过如过眼云烟。」

她的话越是低婉温柔,我心中的恨怒便越是强烈,昌意,昌意,终有一日,我要从你手中夺回天下,再夺回她的心!

但那时的我太过年轻,不知道世上没有一种刀,能斩断情丝。正如再高的青山也遮不住江河,再多的星星也锁不住夜色,就算我修成无形刀,无敌天下,对于这件事,依旧无可奈何。

她停了好一会儿,才又接着说道:「将近黎明时,公鸡一声接着一声啼叫起来,我仿佛突然醒了,心底里一个念头越来越鲜明。我一定要找到他。不管他在天涯,在海角,是生,是死,我都一定要找到他。

「我什么也顾不上收拾,就骑着蛇鹫飞出了都城。天地茫茫,也不知该上哪里去,只能飞到哪里,便在哪里寻找他的踪迹了。春去秋来,我就这么不停不歇地飞了一年,去过北海,去过南荒,穿越了数不清的山岭湖海,就连骑乘的蛇鹫也换过了九只,却始终没有看到他的影子。

「日复一日,我渐渐变得灰心起来,但每次想到就此放弃,永无再见之期,心里却又痛如刀绞。

「有一天,我骑着鹫鸟飞到了南海,看见一个女孩儿坐在小船上,一边抽抽噎噎的抹着眼泪,一边挥舞着绳索,在波涛里摇曳。

「我问她为什么哭,她说她不小心将爹爹最心爱的弯刀掉入海里了,所以才用绳索系了磁石,想将弯刀吸找回来。

「我想要劝慰他,却突然悲苦难当,我的行为与她何其相似!都不是大海捞针,水中捧月,自欺欺人罢了!

「我又想,朝南三百里,就是穷山,与其受这无穷无尽的思念折磨,倒不如喝一口忘川的水,将他彻底忘却。

「到了诸夭之野,已是深夜。圆月当空,山谷里寂寂无人,我捧起溪水,正想喝下,却见粼光晃动,印照着旁边的石壁,那雪白的岩壁上用朱红、靛青画了一个少年,满脸玩世不恭的笑容,赫然竟是泊尧!

「刹那间,我的心跳、呼吸全都顿止了,瞬也不瞬地盯着那画像,反复看了好久,确认是他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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