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国舅是女郎》第196/232页
“怎么样,还不错吧?”邓康乐滋滋地环起双臂,抬头看看天上的飘雪,略有一丝遗憾地说道,“就是今天的雪还不够大,要不然我能给你堆一个更大的。我总觉得吧,你喜欢一个人独处,这院子里也不怎么让人随意进来,怪冷清的,所以堆个雪人给你作伴,你说这样好不好?”
邓弥慢慢弯下腰,跪在了雪地里,认真望着眼前白净无瑕的雪人。
它的确幼稚,的确滑稽可笑,但却让她想起了许久之前的事:很多年以前,她跟秦嬷嬷住在山上,她有娘亲,娘亲在很远的地方,一年会来看她几次,她也有兄长和姐姐,可是那时她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她从小长到大,从未有过同龄的玩伴,身边有的只是一位老迈的嬷嬷,每到冬天,山上都会下起大雪,她就用那些雪,在院落里堆雪人、堆小猫小狗和飞鸟,就那样越堆越多,自己给自己创造了很多“玩伴”,尽管它们不会说话、不会动,但她也觉得热闹和开心……
然而来到洛阳以后呢?像阿娘口中所说“长大”了以后呢?
来到洛阳,渐渐长成大人,而身边的人却都一个个不在了。
人的一生,似乎不会随着成长变得越来越好,相反,会越来越孤寂,越来越荒凉。
邓弥不知道,此刻站在她旁边的侄儿邓康又会陪着她走多久,她只是猛地感触很深,想要拼命守住一个邓康,不让他像兄长、像阿娘一样永远离开她,纵使无法相伴左右,也愿他能长命百岁,比自己活得长久,更重要的是,轻松自在,无忧无愁。
“有点丑,”邓弥站起来,微微红着眼眶,垂眼笑道,“但是,很有趣,我很喜欢。”
邓康听了,登时双眼发亮:“你喜欢?当真?”
“当真。”
“你此刻是不是觉得老怀安慰,没白疼我?”
邓弥瞟他一眼:“你出来多久了?再不回去,你娘该等着急了。”
“哦,这就回去了!”
临走前,邓康不忘低头看看地上的小雪人,他笑嘻嘻说道,“等哪天雪下大了,我来给你堆个更大的雪人,起码――”比划了比划,接着说,“起码是到我腰这儿的。”
邓弥点点头:“好,先回家吧。”
邓康快活地跑了,跑了几步路却突然停下了,他扭过头看了看邓弥,转身又跑回来。
邓弥以为他还有什么话想说。
邓康一面走近,一面解下身上的披风,转手一扬就将之裹在了邓弥身上。
邓弥瞪大了双眼望着他。
邓康伸手掸去落在她发间的雪,暖暖笑了一笑,道:“这么冷的天,记得多穿一些。”
邓弥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我……我已经到家了!”
言下之意是,她随时可以烤火和添衣裳,邓康实在没必要把披风给她。
邓弥说完,立即抬了手就要把披风脱下来还给邓康。
但是,邓康就是认定她需要一件这样的披风,他按住她,郑重地说:“叔父,我希望你能多多珍爱自身。毕竟我爹不在了,除了我娘,你和姑姑就是我最亲的人,不过你也知道,两个姑姑我都不怎么见得着,所以我还是跟你最亲,我想看见你每天都过得很好,这样我才有盼头啊!我的这件披风很了不得的,特别能防风和保暖,今天就送给你了,你不能不收下,要不然我会生气的。”
邓康这一番“掏心窝子”的话,把邓弥说愣了。
似乎是觉得口头表达得还不够情深义重,邓康顺便还抱了她一下,然后才走了。
之后的好几天,渭阳侯府闭门不待客。
邓弥还是有心结解不开,不知该怎么去面对窦景宁,她希望他觉得那夜不过是一场虚梦,但是窦景宁,他却清清楚楚知道那不是虚无的幻梦……
那日清早,他醒过来,身边是空的,他听说渭阳侯出去了,他等了很久,邓弥始终没有回来,等待的时间太漫长,倒叫他胡思乱想心里越来越乱,他决定先回去冷静一下再来找她,但是后来,不管他登门拜访多少次,都是被拒之门外。
第四天的时候,窦景宁与邓康一同被阻隔在渭阳侯府的大门外。
邓康高高兴兴跑来串门,最后连门都没能进,对此他感到分外震惊:“邓弥这又是犯哪门子的病了?我没招惹他啊,景宁哥你也没有吧……哎,没有人招惹他啊!我这个青春年少的叔父,最近真是奇怪得很啊!”
窦景宁兀自在一旁低头出神。
邓康转头,用胳膊肘撞撞他:“景宁哥你发什么呆呢?听见我说话没有?”
窦景宁抬起的眼睛里略显迷茫。
邓康晓得自己没找对人说话:“唉,算了,当我没说。”
这么冷的天,邀窦景宁去喝酒玩乐他也不去,邓康觉得很没意思,思来想去就不如回家烤火了。
第六十七章 平春
王茂设宴平春园,那是个极文雅的地方。
是日,大雪已霁,天光晴好。
不满三岁的王家小公子打扮得漂亮且贵气可爱,由乳母抱着来给众人看,而乳母的身后还跟着伺候王小公子的婢女们――人儿小小,排场却是不小。
邓弥同邓康到平春园的时候,人差不多都到齐了,言笑声阵阵,不是在聊天,就是在游戏,还有不少女眷,连黄琰琰也在,姑娘们倒是都挺喜欢王小公子,围在小人儿身边逗他玩乐。
邓弥准备了颇是贵重的一份礼物,王茂开心道谢收了,让乳母将王小公子抱过来让渭阳侯瞧瞧,王小公子是聪敏可爱,但邓弥不大能和那么小的小孩子玩到一起去,客气抱了一会儿,再诚心称赞了几句,趁着邓康来叫她的时候,她就赶紧找借口走开了。
“邓弥、邓康,这里这里!”
傅乐远远看见了他们俩,连连向他们招手。
到傅乐身边的时候,他已腾出了空位,热络招呼着:“就坐这儿,别挤到黄荀那一堆人里去,他们在赌钱,吵死了。”
邓弥转头看看,难怪觉得有另外一堆人聚在一起气氛异常高亢,原来是在行赌。
“赌得也还算雅,”傅乐抚平袖上的褶皱,他今日穿了一身竹青色直裾,外罩鸦羽色氅衣,一副闲适模样,怪不得不愿往人多的地方挤,“不玩真金白银,都换成珍珠,不过赌钱就是赌钱,玩起来都一样,疯癫得很。”
“换成珍珠?我要去看看!”
这玩法确实有几分新鲜,邓康听后来了兴致,屁股还没坐热就一溜烟抛下邓弥自己跑了,拦都来不及拦。
傅乐目瞪口呆,转而对邓弥说:“但愿你身上没带钱。”
这是怕邓康来坑蒙拐骗。
邓弥笑笑:“真巧,一文钱都没带。”
闲话了片刻,黄琰琰追着黄荀,两兄妹吵吵囔囔地过来了。
黄荀玩兴正浓,硬是被黄琰琰从人堆里揪出来,拂了面子又玩得不开心,他也正愁没处撒气,黄琰琰喋喋不休地责怪他不管妹妹只顾自己玩,黄荀受不了了,两个人针锋相对吵起来。
黄家兄妹吵嘴,是稀松平常的事。
邓弥和傅乐都知劝不住,干脆都不劝了,他们吵他们的,他二人依旧闲聊。
谈天说地了一阵,傅乐瞅着王茂抱着在哭的王家小公子哄慰,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给邓弥看说:“你说,不知道的,会不会认为那是王茂生的?”
依照王茂的年纪,要说他能生个这么大的儿子也不是不行。
世间还真是少见像王茂这样,自己已经娶妻成家,却仍旧把弟弟当个宝的,恨不得要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下来给那个还不知人事的小家伙。
邓弥与傅乐对视一眼,也忍不住发笑。
忽地,四周倒显得安静。
邓弥正感到诧异,才转面,想看看是发生了什么事,黄琰琰娇俏的脸庞则已经无声无息凑上来,忽闪的一双大眼直勾勾盯着邓弥看,差点没把邓弥吓出病来。
不等邓弥说话,黄琰琰就若有所思地托着香腮说:“邓弥哥哥,我发现你最近好像变漂亮了很多。”
邓弥的脸色变了。
黄琰琰话音方落,黄荀就从后面扑上来捂住了她的嘴:“死丫头!”
傅乐转眼,半信半疑地打量起邓弥来。
“死丫头,不会说话就别开口啊!”黄荀咬牙切齿地小声教训了妹妹,又忙着堆起一脸笑给邓弥道歉,“邓弥啊,你不要往心里去,这丫头就是这样,向来满嘴胡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