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国舅是女郎》第202/232页
窦景宁打量着妇人,看见了她发鬓上的白花:“你是……徐九的妻子?”
妇人点点头:“是。”
瞧着孩子进屋了,妇人的目光收回来,重新再问他们是什么人。
邓弥看着她,急切上前说道:“我叫邓弥,邓康是我的侄儿,我来这里,是想向你询问关于你丈夫徐九的事。”
妇人闻此言,面色立即变了。
“我听说徐九游手好闲,整日混迹于南市,他……”
“我不知道!”
不等邓弥话说完,妇人已匆忙从她身边过去,快步朝低矮的屋中去。
“喂,你等等!”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妇人进了屋,连忙关门,邓弥腿脚不便利,扑上去用力抵着门,切声追问道:“徐九是你的丈夫,他是什么人,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只是想……”
“你什么都不要想!我不知道!”
眼前的门闭紧了,门后“哗啦”传来拉上横闩的声音。
邓弥用力太猛,拉伤了筋骨,腿上忽地一阵剧痛。
窦景宁见状,扶住她劝道:“她忽遭丧夫之痛,不愿多言,不如我们先回去吧?等她情绪平复了一些再过来。”
为今之计,也只好这样,邓弥不甘心离开了南市。
可是两日忧心不眠,等来的却是无人肯作证徐九是南市混杂之辈,不仅是徐九的妻子不肯开口,南市众人也都忌讳不言。
终于,邓弥在众人的私议中明白了前因后果:他们说,徐九再不好,妻儿却无辜;他们说,家里没了男人,孤儿寡母的日子不好过;他们说,两个孩子还那样小,剩下的老娘又聋又瞎,邻里能帮衬的,就多帮衬……
所有人都知道徐九身上劣迹斑斑,可没有人愿意出来指证。
邓弥求遍了所有人,身心俱疲近乎绝望——
“你们为什么不肯作证?为什么不肯救我的子英!”
……
“他没有故意杀徐九!你们明明都知道那是意外!”
……
“凭什么你们只在乎她们孤儿寡母难以过活,却要我兄长唯一的孩子去死!”
……
声嘶力竭的哀求,换来的只是沉默。
“你们没有人站出来是吗?好,很好!如果子英死了,你们就全都是杀他的帮凶,我不会放过你们这里的每一个人!”
薄暮时分,日光一点点沉下去,邓弥苍白着脸,为南市诸多人见死不救的冷漠态度所刺激,红着眼立下了恶毒的誓约。
众人惊骇,纷纷闭门,愈加不敢言。
寒冽的冬风吹落了屋上的枯枝败叶,地上的积雪还未曾完全融化。
邓弥坠入了绝望的深渊,陡然之间,她像被抽空了力气般的跪倒在地。
“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窦景宁搂住她,反反复复地只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安慰她。
还会有什么办法?廷尉府找不出证据,她也拿不出证据……那是杀人啊,是要以命抵命的大罪!
邓弥的心如同被一刀刀割裂,她再强忍不住,在意识到事无转机后,最后一层坚毅的心防也跟着完全崩塌,她掩面低声呜咽起来……
第七十一章 天子
推开门,屋子里很冷清。
原本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但如今,只觉得这屋子、这院落、这偌大的渭阳侯府,都冷清得令人孤单和害怕。
邓弥一整天下来都没有吃过东西,因为担心她的身体会垮,窦景宁送她到寝居后,自己去了后厨。
屋内炉火的灰烬是冷的。
屏风上搭着一件银灰色的披风。
邓弥愣愣站着,望着那件披风发了很久的呆,她慢慢走过去,从屏风上取下那件披风,眼眶一下就红了,她将脸埋在披风里,细声地抽泣,耳边重复回响起的,是邓康说过的那句
“我还是跟你最亲”。
我要怎么救你啊,子英……
“我该怎么做……阿娘……兄长……”
身边人被死亡带走,从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变成棺木中不动不笑不会呼吸的冰冷躯壳,这样的痛苦,她不想再承受了。
杨洋曾经告诉她,人生在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吗?
一定还有未尽之力。
“我能做什么……我还能再做什么……”
忽然之间,她想到了。
……或许,这是仅剩的一条路。
邓弥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冲出屋子,她在门口撞翻了窦景宁端来的汤。
窦景宁惊愕盯着神色惶急的她:“阿弥?”
“我要救他!就算豁出我自己这条命,我也要救他!”
邓弥咬牙捏紧拳头,用力推开了窦景宁。
……
德阳殿上的烛火暗了几盏,刘志揉揉眼睛,搁下了手中的朱笔。
刘志抬目,望着御案前跪着的瘦弱人影:“朕没有听清,你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邓弥心意坚决,俯身再拜:“用我的命,抵邓康的命。”
刘志沉默了好一会儿。
尹泉站在旁侧,已将黯淡的烛火撤换了,他转头看向孤瘦的渭阳侯,眼中不禁浮现起怜意。
刘志目光沉下:“沘阳侯对你来说,竟有如此重要?”
“他是我兄长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是我邓家的长子嫡孙,他不能死。”
“你就可以死吗?”
“我……”邓弥垂下脸,低声嗫嚅,“我所珍爱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我,这样的痛苦,我不愿再承受……何况在我看来,子英活着,也的确比我活着,更有意义。”
刘志搁在膝头的手悄悄收紧又松开。
刘志突然很羡慕邓康,因为邓弥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他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