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国舅是女郎》第220/232页


  二月下旬的天气还很冷,不过知道春已近了,人们多少都心藏愉悦欢喜。
  邓康觉得每天都新奇有趣,很有盼头,他在兰台学了不少东西,在劾奏上蔡侯左悺一案中亦从旁协助颇多,虽然陛下没有给太大的恩赏,但韩校尉大大赞扬了他一番,说他明正无畏,好好历练假以时日定会是大汉的新中流砥柱。
  “叔父,你看连韩校尉都夸赞我了,你高兴吗?”
  邓弥想提醒他当心脚下的石阶,话还没说出口,邓康就一步两阶,蹦跳着落到平地上去了,回头来冲她笑时,灿烂的模样还像小时候。
  闷在胸前的一口气轻巧叫他那张笑脸给化解了。
  邓弥走下石阶,走到他跟前,有些无奈叹气道:“你知道的,我不希望你留在御史台。”
  邓康说:“你怕我得罪人?”
  邓弥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笑说:“知道了太多东西,心思和责任都会变重,我不求你光耀门楣,只愿你平安开心。”
  邓康望着她,也笑了笑:“叔父,我长大了,想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邓弥忽地一阵恍然。
  是啊,不知不觉,邓康就长大了,不再是一个只知道玩闹的小孩子了,这变化似乎是在一眨眼之内完成的,快得令邓弥无措,更令她一念觉察而欲潸然有泪。
  邓弥将头转向别处,深深呼吸,压下了暗涌起来的一层泪意,再回转头时,她只是微红着眼,鼓励般地拍拍邓康的肩膀。
  邓康又笑起来,催促道:“你快走吧,景宁哥还在等你呢。见了云娘,记得替我问声好。”
  云娘谱了新曲,早几天下了帖子来邀约,窦景宁同她约好了在松竹馆碰面。
  约好的时辰近了,是该出发了。
  登车前,邓弥转过身,细细再打量着邓康,她抿嘴笑着,伸手过去替他整理皱起的衣领和歪斜的披风,轻声念叨道:“不小的人了,要学会稳重。”
  邓康点头,指一指自己的心口:“嗯!叔父的教诲,我都记在这儿了。”
  “出去喝酒,早些回家,别教你娘担心。”
  “知道了。”
  “还有上次和你提过的大司空的外甥女……”
  “啊呀你真啰嗦!你不走我走了!”
  邓弥挑来选去,为邓康相中了大司空家的温婉贤淑的外甥女,但邓康每次听到她提起这桩事就头大,总是借故跑走,这次也不例外,邓弥一个人站在车下愣怔了片刻,仍旧是感到拿这唯一的侄儿毫无办法——
  或许他是害羞,等再过一阵,找个机会让他去见见那姑娘,说不定自己就看上了,也不用家里催呢?
  松竹馆外,窦景宁已先到了,在馆外空地上来回踱步有一阵子了。
  邓弥见他鼻尖冷红了,惊奇问道:“你怎么不进去等?”
  窦景宁望着她,柔柔一笑,等旁边的人走开了,他才开口说了一句:“怕你吃醋啊。”
  邓弥耳根一热,一层蔷薇色漫上面颊……
  
  深宫之中,邓皇后在湖边信步而走,忽见小公主追逐兔子玩耍,不当心绊倒摔在地上,她自己无所出,渐渐也认命了,见此情状心上莫名一提,紧忙上前去扶起摔倒的刘修,那小刘修还记得前事,见了她有些怕,竟哭起来,邓皇后讪讪,只得走开。
  不预想近午时,郭贵人痛哭着奔进了德阳殿,上告皇后无子不受帝王恩宠,由此便嫉恨他人,竟在小公主的饮食中下毒,人赃并获求陛下处死毒妇。
  邓皇后直到被带入德阳殿见到痛哭欲死的郭贵人,也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郭贵人扑上来扬言要杀她,被宫人拦下。
  片刻之后,太医来跪禀,小公主中毒已深,不知何时能醒。
  邓皇后再不明事态,此时也该知道前因后果了,她下意识尖声否认:“不是孤!孤没有做过!”
  “就是你!”郭贵人声嘶哽咽,“毒妇,你嫉恨我多年我认了!但我再有什么过错,我的孩子是无辜的,你怎能去谋害她!”
  “我没有!我没有!”
  “你自己不能生,跟我和我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那一句“不能生”,深深刺伤了邓猛,从前她就是因为嫉妒伤害过小公主,此时再多的辩白也显得软绵无力。
  郭贵人泪流满面,爬近前,向刘志连连磕头请命:“陛下……是这毒妇杀了我们的修儿,你要为修儿报仇啊!”
  “孤没有杀小公主。”
  “人赃俱在你还有什么好否认的?”
  郭贵人所说的人赃俱在,是一瓶毒_药,和一个眼熟的宫女,那宫女的确是长秋宫里的人,但向来不近身服侍,邓猛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帮着郭贵人来陷害自己。
  刘志铁青着脸不说话,刘修天真可爱,是他最喜欢的女儿,她若死了,无疑是从子嗣本就稀少的他身上剜去了一块肉,那痛,必将牵动心肠。
  “是你,是你故意陷害孤!”邓猛不能容忍郭氏的诬告,愤怒冲上去撕打她,“贱人,你敢诬告皇后?孤要你不得好死!”
  “明明是毒妇你无后,恨我、连带着恨我的修儿!修儿不在,我这做娘的留着一条命还有何用?跟你拼得一死就是了!”
  ……
  德阳殿的厮打和谩骂,终于令天子彻底暴怒,他拍案而起,拂袖下令道:“皇后失德,今起送掖庭暴室管制!”
  掖庭暴室,是罪人之所。
  皇后身份贵重,就算被幽禁,也不应当被送到暴室去,但刘志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明白,的确是将皇后送入掖庭暴室管制,不仅如此,他还下令封锁消息,严禁皇后受罚之事外传。
  宫里的事,并非都能传到宫外去,却无法阻止它在宫内飞速传播开。
  午睡醒后,丰宣在园子里赏了很久的梅花,隔着花树,他隐约听到有宫女在窃窃私语,议论皇后毒杀小公主之事,丰宣第一个念头就是在意小公主有没有事,他慌忙赶去德阳殿,还没有进到内殿,就听见里面传出尹泉苦苦哀求的声音。
  尹泉求告道:“……陛下,兹事体大,还请三思!”
  刘志的声音生冷:“去还是不去?”
  “仆不是为别的,只怕今日过后,陛下会悔痛一生!”
  “朕不会后悔。”
  “但那是渭阳侯啊!是陛下你——”
  “尹泉,你知道的太多了。”
  在这句话说完以后,殿上寂静得可怕。
  丰宣屏息立在重重帷幕之后,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念在你尽心服侍朕多年的份上,朕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陛下……要仆死?”
  “是,朕要你死。”
  ——他竟然要赐死尹泉?!
  丰宣觉得刘志是疯了一般,他几乎立刻就要冲出去,但是他接下来听到了另外的话。
  刘志说:“朕也要他死。他死了,朕就没有弱点了。”
  ……
  丰宣的心猛烈地跳个不停,耳中也嗡嗡作响,其余的事情他一概不愿多想,他只想找到邓弥,立刻找到她!
  邓弥不在渭阳侯府,老管家说她约了窦公子早间就出去了,丰宣又急忙去了窦家,窦家没有人知道长公子去了哪里,只有窦机回忆了一番,不很确认地说,兄长好像是去了松竹馆听琴。
  丰宣找到窦景宁和邓弥的时候,面上都是汗水,整个人也都湿透了,他来不及多说一句无用的话,拽起邓弥就是一句至关重要的:“快走,陛下要杀你!”
  但街上早已遍布兵甲,他们在挨家挨户地搜寻渭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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