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安宁全集Zei8.net》第2/50页


宁晖想反驳,可见蒋鹰已闭上了眼,一时间哭笑不得。萧璟年轻轻地笑了声,他越过蒋鹰,安抚地拍了拍宁晖,轻声道:“勇毅侯的那些美婢都是太后精挑细选出来的,便是宫内我们兄弟几个的大宫女也比不上,这次你可算是占大便宜了。”
宁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京城的少年相互之间送些歌姬和丫鬟,都算雅事。若是拒绝了,不知蒋鹰会不会觉得自己在打他的脸。
宁晖干笑了两声:“祖父治家严谨,沈家男儿十八岁之前,院内只有小厮……侯爷的美意,宁晖心领了。”
蒋鹰轻哼了一声,不愿再说这事,冰冷的手脚心安理得地缠住了宁晖,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萧璟年见宁晖愣在原地,嘴角的笑意更大了,温声道:“别瞎想了,他愿意,太后也不一定愿意养了十几年的人,白白送给你。”
宁晖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萧璟年望着宁晖无忧的笑脸,眉宇间溢出一抹担忧:“那些人一个个地都不见了踪影,已是怠慢至此,只怕外面已传来不好的消息。万崇年也有几日不曾过来请安了,自古以来,锦上添花常见,雪中送炭少有。要不,你明日别去了,这几日本宫眼皮跳个不停,总怕你有事……”
宁晖轻声安抚道:“太子殿下不必忧虑万百户的态度,锦衣卫里各个都是勋爵贵胄,哪个不是娇养长大的权贵嫡子,此时环境太过恶劣,少吃少穿的,他们这才顾不上殿下和侯爷。” 萧璟年不置可否,只是漆黑如墨的眼眸中的担忧越发地重了:“封山半个月了,不知积雪何时才能清干净,不然他们若是没吃得,不知会如何……”
“殿下不要胡思乱想,不说咱们现在被囚禁在此,还要对他们依靠一二,便是将来殿下亲政,锦衣卫的人也会是殿下最大的助力,哪一个混得稍微有些名堂的锦衣卫身后没大族的支撑,殿下对锦衣卫还是要以拉拢为主。”宁晖内心深处,虽也不是很乐观,却没有萧璟年那么担忧,他反而希望大雪封山多些时日才好。道路不通必然拦住了送给的队伍,可也拦住了京城的消息,让众人不敢特别怠慢萧璟年与蒋鹰。
自皇上五月被北戎擒拿,六月太后与大臣们拥立静亲王为新帝,宁晖恍惚便想到了今日的境况,也只有太子殿下还天真地以为原本皇上,现在的上皇还朝后,一切会归于正途……
油灯和炭火都慢慢熄了,萧璟年望着漆黑的幔帐:“太后既不想本宫继位,当初为何要在父皇出征前,逼迫他立太子?若本宫不是太子,也不必被皇叔流放于此了,更不会将你们连累至此……”
宁晖在黑暗中抬了抬眼,柔声道:“当初太后和大臣们只是怕有万一,才让皇上立下太子,实然他们也并未想到真会有万一,这才让殿下受了这些委屈。”
萧璟年低低地笑出了声,片刻后,轻声道:“你不必如此费心地安慰本宫,一切只等父皇回来便好了。皇叔能怠慢我,总不敢怠慢父皇吧?何况还有安国公和你祖父跟着父皇,皇叔想来还不能一手遮天。”
宁晖小声道:“朝内的事,不是我们能插手的……现在我只想让殿下和侯爷过得好一些,殿下只管放心好了,只要我在一日,便会护着你一日,绝不会让你多受委屈。”
行宫内已有半月消息不通,萧璟年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他性格温敦,又十分雍容大度,从不计较琐事。可这些时日,他还是从这些人的态度感觉到一丝极为不好的预感。太子本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此时的他却只能依靠身边的人生存。
黑暗中,萧璟年只觉得一股泪意上涌,他摸索着宁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本宫不用你保护,只要你和鹰儿都好好的。”
萧璟年只觉得孤立无援,又不知该把希望寄托在哪里,大臣们在父皇出事后拥立了皇叔为帝,想来父皇回来只怕也有一场硬仗要打。若不是大臣与太后一起逼迫父皇立下太子才能出征,自己也会同那些兄弟们一样,还留在宫中,蒋鹰与宁晖自不用跟来受苦。
若父皇败北,静皇叔的长子比自己还要大上三岁,这太子之尊如今是多么尴尬的存在。自己为太子要软禁行宫,这本是无可厚非,可沈宁晖乃太傅唯一的嫡孙,只因太傅与父皇一起被俘,皇叔却是连他都不肯放过。蒋鹰是长宁大长公主和安国公唯一的嫡子,御封的勇毅侯,却还要陪自己幽禁在此。
太后便是不心疼这个没有血缘的孙子,为何不心疼自己的亲外孙,看这样子竟是要弃之不顾了,萧璟年每每想起便内疚得不行,可每每孤单寂寞时,又觉得无比庆幸,最少父皇临走时带走了安国公与太傅,给自己留下宁晖与蒋鹰,不然这半年都不知道该怎么熬下去了。
宁晖反手握住萧璟年发抖的手,安抚道:“殿下不必自责内疚,不管出于什么缘故,如今我们三个是一荣俱荣,并没有谁连累谁一说。若让静皇叔坐稳皇位,便是没有殿下和侯爷,我这前朝重臣的孙子,孤身一人在京城也会举步维艰的。”
萧璟年闭着眼,紧紧地抿着唇,努力压抑着,才让没有让自己落下泪来,他的手紧紧攥住宁晖的手,无声地大口呼吸着,想减轻心中的压抑。宁晖虽什么也看不见,不知为何,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萧璟年情绪的波动,仿佛整个屋子都有种压抑的绝望在蔓延着。
不知过了多久,萧璟年从喉间短促地呜咽了半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不肯再发出半分声响,眼泪顺着眼角一滴滴地,无声地滑落,却咬紧牙关。
——幸好,幸好还有你们……
天蒙蒙亮,外面隐隐传来嘈杂的声音。沈宁晖骤然睁开了双眼,朝外望了一眼,轻手轻脚地将蒋鹰从身上拽了下来,迅速穿好衣袍,洗漱了一番。
萧璟年被这细微的动静吵醒了,他坐起来披上外套,下床走到了已冰凉的火盆边,拿起昨晚留下的半块红薯:“吃了再去。”
“殿下快上床去,我给你们点了炭火,这便吃。”宁晖忙接过冰凉的红薯,放在桌上,拿起干草点着了,放到了火盆里。
萧璟年从床上拽下了件黑色狐裘披风,仔细披到宁晖身上:“多穿点,总是好的。”
宁晖笑着安抚萧璟年:“殿下放心就是了,不会有人难为我的,等我晚上回来,给你们烤肉吃。”
萧璟年再次拿起了那半块红薯:“吃完再去,不着急。”
蒋鹰也从床上坐了起来,不紧不慢地穿着棉袍:“一起去。”
宁晖咬着半个红薯道:“侯爷好好待在家里,狐裘就一件,我穿走了,棉袍是不御寒的,况且估计林三哥也有事交代我,你去了反而会引起万百户的注意。”
蒋鹰穿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冷着脸将昨夜宁晖掖在自己枕头下的油纸包塞到他的手里:“吃了。”
宁晖没吭声,她吃完红薯,将那块红豆糕放在了怀中:“饿了再吃,这么冷的天气,我点着了炭火,你们便多睡一会儿,我下午就回来了,不用担心。”
萧璟年再次回到了床上,裹进了被子里:“你去吧,这里再安全不过了,你无须担心我们。”
宁晖笑着点了点头,将门开了一条缝隙,快速地钻了出去。一路小跑到了行宫外围的校场里,喘着粗气在人群中搜寻着,林奕远回眸间,正遇上了沈宁晖的目光,粲然一笑。宁晖这才放下心来,快步走了过去。
林奕远比三人大了几岁,才过了束发之年,又是娇养长大的贵公子,此时身着黑色红纹飞鱼服,腰挂绣春刀,远远看去,端是玉树临风,君子如玉。他今年才得了锦衣卫的差事,年纪稚嫩,并没有当官许久的油滑,那双清如碧泉的眸子,将本只有几分清秀的样貌,衬出了几分俊逸来。
林奕远见宁晖裹得圆滚滚的,笑弯了眼眸:“怎么这个时辰才来?”
宁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有些散乱的发髻:“睡过头了。”
林奕远将几块面饼塞给了宁晖:“快吃吧,马上就要出发了。”
宁晖也不客气,拿起一块便狼吞虎咽地咬了几口,剩下几张却揣在了怀中,一路朝内宫跑去。林奕远自是知道宁晖要去干吗,便继续收拾马匹,将黑色的面纱罩在了眼睛上。
宁晖跑了回来,匆匆忙忙地进了门,将自己咬下的那些撕掉后,剩下的所有食物都放在了屋内的桌子上,气喘吁吁地说道:“林三哥让我给殿下和侯爷送回来的,你们一会儿起来放在炭火上烤热了再吃。”
宁晖不等二人说话,便急匆匆地朝外走,关好了门。萧璟年拿着书卷坐在床上,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唯有再次垂下了眼眸。
蒋鹰躺在原处:“后悔了吗?”
萧璟年望向蒋鹰,有些莫名其妙:“后悔什么?被立为太子吗?”
蒋鹰舒展了胳膊:“没有早点认识沈宁晖。”
萧璟年哑然失笑:“平日里太傅将这唯一的孙子藏得严实着呢。莫说本宫长在深宫中不曾见过,便是你天天朝宫外跑,可曾见过?”
蒋鹰摇头,一本正经道:“我正在后悔。”
大雪封山了数日,山间地上俱是白茫茫的一片,十几个人的队伍,轻装简行,出了行宫。林奕远给宁晖眼上蒙好黑纱,两人上了同一匹马,一路无言,直至众人都进了林中深处寻找猎物后,林奕远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宁晖拿着弓箭朝远处比画:“世兄,平日里我骑术也不错,你不用如此照顾我。”
林奕远抿唇笑了笑:“你到底是女孩子,我怎能让你独自骑马,何况今日我还有事同你说。虽说我同你这般亲近,对你将来不是很好,但待到此件事了,不会让人知道。”
宁晖回眸看了眼越说越小声的林奕远,“扑哧”笑了出来:“我在漠北时,常常与人成群结队一起骑马出游,也没人说什么。世兄还是莫要想得太长远了,祖父说我若做好此事,便让我回漠北去,伺候外祖父和外祖母终老。”
林奕远侧目看向远方,漫不经心道:“你在漠北定好人家了吗?”
宁晖调皮地眨了眨眼:“自然没有,我今年才十四,哪有那么着急。漠北虽有早婚令,但因边塞城镇都不大,外祖父倒是不好强制执行这些。大家都是十七八岁才谈婚论嫁,也没有京城这般含蓄的礼节,若是喜欢谁也不需遮掩。”
林奕远笑了起来:“怪不得我祖父要说漠北之人难以教化了,当年你爹爹可是京中出了名的翩翩世公子,多少人家都惦记着。我祖父和你祖父都说好了,待你爹回京述职,便让我二姑姑嫁到你家去。不曾想他却先斩后奏,在漠北娶了你娘为妻……我祖父说,你祖父气疯了,只等着你爹回来狠揍他一顿,等了一年等到了你娘为沈家生下了双胞胎。这时你祖父早已不生你父亲的气了,一心想把他调回京城来好抱孙子,谁能想到还没等到调遣令,他们便战死沙场……”
林奕远见宁晖再次侧目,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长叹一声,“好好的,我怎么说起这些了。”
宁晖沉默了许久,轻轻一笑:“世兄不必如此,我觉得对爹娘来说,他们能生死与共,想来也是极幸福的。何况爹和娘还留下了宁珏和我,将来宁珏照顾祖父,我照顾外公祖母,这样我们一大家人都不会孤单了。我在漠北时经常去看爹和娘,家里有什么事都会同他们说一说。”
林奕远怔了片刻,揉了揉宁晖的头发:“这次真是难为你了,好在你和宁珏年纪尚小,模样相仿,还能瞒些时日……只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早点结束才是。”
宁晖歪了歪头,躲避着林奕远作怪的手,笑道:“我一点都不为难,殿下和侯爷都是极好相处的人,没有什么架子,对我也很好。”
林奕远嗤笑一声:“太子殿下还好,你不知那勇毅侯自小不言不语的,却是刁钻狠辣的性子,也只有在太后面前有所收敛。你是运气好,先是入了宫,后又是他们落了难。若是平日里,你便是得罪了太子,也不能得罪勇毅侯。这京城的人谁不知那勇毅侯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若犯在了他手里,不死也要脱层皮。”
宁晖皱了皱眉头:“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我看小侯爷挺好的,话虽不多,对人也算真心……倒是太子的思虑一日重过一日,想来他也觉得情况有些不好了吧。”
林奕远不经意地打量了周围,见白茫茫的一片,不见人影,这才小声答道:“百户大人说,运粮的队伍这些时日都不一定能来,京城所有的消息都断了。虽不知前景如何,可你也该防备一下了,最少要储存一些食物和生活的东西,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宁晖掀开了眼上的黑纱,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那是自然,我在漠北这些年,也常常同人出行打猎,今日也不能空着手回去。”
林奕远却摇了摇头,轻声道:“锦衣卫指挥使赵深,因渎职罪被押入诏狱。新指挥使杜定国乃王皇后四弟的岳父,乃新皇心腹,只怕西山路通后便会加派人手来此,但具体事宜还不曾下来。我现在说的以后,是长久的以后。”
宁晖闻言一惊,轻声道:“我祖父他们已经回来了?”
林奕远轻点了点头:“皇上将顺英帝奉为上皇,移驾京城北面的泰和园静养,太子太傅与安国公均在此列。这些事,我是昨夜才收到的消息,这会儿万崇年还不知京里的情况。你要做些什么,还是尽早准备好,否则再迟一些,不一定能支使动人了。”
宁晖怔了怔:“世兄,你觉得上皇移驾泰和园,是权宜之计,还是穷途末路?太子殿下还要被困在行宫多久,上皇与安国公被困,倒也情有可原,可我祖父一无兵权,二无实权,皇上为何还要软禁他?”
林奕远将黑纱好好地蒙在了宁晖的眼前,轻声安慰道:“自太上皇登基,沈大人主持了四届科举,可谓桃李满天下,这满朝的文臣几乎都出自沈太傅座下……妹妹不用想那么多,沈太傅能将你与宁珏托付我家,我祖父和爹娘自然不会撒手不管。外面的事咱们左右不了,只要我还在此当值一日,便不会让你和两位殿下挨饿。”
宁晖抿了抿唇,蹙眉道:“世兄已经觉得上皇暂时没有希望翻身了,是吗?……祖父曾让我不管如何,都要力保太子殿下安全。那若是新皇废太子该当如何呢?那时,祖父与林祖父力主立大皇子为太子,若真是已穷途末路,那么太子今后该怎么办?你们是要撒手不管他了吗?”
林奕远笑了笑:“现在说穷途末路为时尚早,上皇安然无恙,皇上又怎会对太子动手?要废太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此时你只要将太子殿下与侯爷照顾好便可,别的不用你来想,更不用你冒险。”
宁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当初我答应祖父来伴驾时,祖父虽没同我说过会有今日,可总归是自幼习武强身的我,若真换成了自小体弱多病的宁珏,不知会变成如何光景。想来一时半会儿祖父也顾不上宁珏了,还望世兄能多照顾照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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