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贱奴全集》第40/168页
我挤出笑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回答:“没事,进去吧,再过一会就天亮了。”
入了流云斋的门,我绕着这间房走了一圈,抚摸着崭新的家具,观望墙上崭新喜庆的壁画和大红贴纸,红得太刺眼了。我拿出首饰盒,对巧儿和碧水笑了笑,说道:“碧水,巧儿,这些首饰是送给你们的,过来挑挑。”
巧儿和碧水面面相觑,奇怪道:“姑娘,这些新首饰不都是你最喜欢的要做嫁妆的,为何送给我们?”
“我突然看着不喜欢了,看哪件都不喜欢,扔了可惜,送给你们吧。愣着干什么?过来呀,是赏给你们的,不用客气。”
“哦。”巧儿和碧水终于高高兴兴地上前来,我给她们一一分好这些首饰,两张小脸都笑开花了。想来我挺对不住这两个小丫头的,从我来到无极门,她们伺候我就不容易,贱奴倒霉的事情多,她们倒霉的事情就多,贱奴被人瞧不起,她们就被人瞧不起,她们陪伴我帮助我度过那么多倒霉的时刻,我早有意报答报答她们,呵呵,报恩要趁早,此刻已是丑时末时(1:00――3:00),我不知道几个时辰后什么情况会发生在我的头上,所以早早把该分的东西分了,也算了了一桩心事。然后我把银票匣拿出来,把许多银票也分给她们,这回,巧儿和碧水完全懵住了,不停地摆手拒绝,“李姑娘,这些我们不能要!”
“对啊,李姑娘,你给的太多了,我们不能要!”
“我让你们拿着你们就拿着,磨叽什么,烦不烦啊。”我把银票硬塞进她们手里,她们一头雾水,有点蒙登,接着见时候差不多了便让她们伺候我装扮更衣,把余下的银票暗暗藏进里衣里。羽天绝存心报复我,我知道我跑不了,莫说平日无极神教的各门出处都有许多弟子把守,就连那十几米高地高墙我都翻不出去,什么叫插翅难飞?这也算是种插翅难飞了,无语的是,我压根没打算逃飞。不是不飞,是我赌我这条烂命肯定能活着死不了,要飞,就要飞得干净利索,飞得无债一身轻。我就是这么倔,认准了的东西,非撞到南墙不可。
大概一刻钟左右,流云斋呼呼啦啦来了一群人,分别伺候不同事宜,步骤很繁琐,但是进行很快,终于我已被全身妆扮完美,凤冠霞衣,朱钗玉坠,喜帕盖头,都准备完整。稍后,炮声乐声内外响起,震耳欲聋,两名喜娘牵引我踏出流云斋,盖头遮住我的视线,我眼前一片茫然,只感到出了流云斋后周围都是人群,就听有女声叫道,“吉时来了,该上轿了!”随后有人来到我身侧,熟悉的气息引我轻轻一颤,对方的手臂轻轻环上我的腰腿,将我抱起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带我上了一顶轿子,他的脚步很稳,抱着我很有力量,我人不胖,抱我不吃力,但微妙之中,任逍遥的气息很是沉重。我们都不愉快。到了轿子上,任逍遥将我稳稳放置在轿中,他的手臂在我身上停顿片刻,我听到他发出一丝低低的叹息,虽然心念重重,却仍是提醒我,“坐稳,别移动。”我讽刺地笑了笑,“抱上轿”坐稳,意味着平安稳当,可就算我坐得再稳,我能平安稳当么?
我执拗地想故意扭动,被他按住,这一按盖头微微晃动,我的视线从缝隙钻出来,看见了他黑色的锦绸衣袖,和那只犹豫踌躇的手,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腿,又一丝几乎低不可闻的叹息任逍遥转身下轿了。黑色的衣服,接亲的兄长是要穿黑色衣服的,英俊潇洒的任逍遥是第一次穿黑色的衣服,原来任逍遥比羽天绝大一点点。
起轿前行,炮仗响起。花轿队伍一直以平稳均匀的速度行进,第一次,我出了无极神教的大门,下山的路途很长,我在轿子里径自掀开盖头,拉起车窗红帘一角,窥望外面的世界,看到外面人流攘攘,街道两侧的人海都在频频热闹好奇且议论纷纷地观望我们,又惧惮规矩地退开队伍距离很远,似在参与很盛大很隆重的事,我这才知道原来无极神教教主的婚事竟是这样轰动,轰动到路人皆知!而又有稀稀落落地言词飘进我耳朵,路旁有人在讲,“咦,奇怪了,记得前几年羽天绝和李冰月不是成亲过,李冰月假作成亲暗中带人把魔教重重围困,还把羽天绝毁容,二人结下大仇,今日怎么又成亲了?”
“不知道,是挺奇怪的……”其他人疑惑地附和,于是又有更明白的人掺和一起议论,我听不到他们又说些什么,轿子便把他们抛诸脑后了。
下一秒,我的视线偶然落到路边围墙的告示上,看清那告示的内容,正是无极圣教发布的,其上明晃晃地公布着:辜月初十,无极神教教主与前玄冰圣教圣女李冰月大婚,特昭天下,各方侠杰,莅临者,来之不拒,恭迎参喜。(注:辜月及古代十一月。)
队伍绕城一周,即赶回无极神教,我撂下盖头,坐等一切发生。回到无极神教,出轿小娘将我扶下轿子,终于迎来新郎亲自接我,羽天绝冷冷酷酷的气场向我袭来,来到我身前执起我的手,我不自然地动了动,被他握紧,拉着我往前走。他的手依旧温热,我的心却寸寸冰凉。
我们在一片震惊的嗟叹中步入天绝殿,此起彼伏的慨叹让我发现大殿内人非常多,也十分疑惑,我不知道众人在嗟叹什么,仿佛惊天动地似的?而后乐起,上香。上香完毕,一只秤杆从盖头下方穿过,我心下一动,秤杆缓缓向上挑起,我感到自己下垂的眼睑在隐隐颤动,世界豁然一亮,光芒刺眼我不禁伸手掩面挡了一下,五味瓶一一翻到,蓦然抬头,对上羽天绝的脸,忽然,我震惊得身体不可抑制地摇晃了一下,死死盯着他没有佩戴面具的脸孔,死死地盯着!
没有伤疤,没有任何丑陋的痕迹,一张天神共妒的俊脸,毫无预兆地展现在我面前,雕刻般深邃的极美五官,轻蔑上扬性感的嘴角,我的视线直直停在他的精睿犀利的眼睛里,千言万语硬生生更在咽喉,发不出一丝声音。他没有毁容,他其实不需要面具,他还是他,不愧是魔教大魔头,耍我耍得够阴险。日光朗朗,我心底的光却瞬间泯灭黯淡,我捏紧了自己的拳。大殿挤满各色人物,我不认识,眼前的羽天绝,我不认识,所有人都用异样带着猜测目光打量我,我不在意,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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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情
“怎么,目瞪口呆了?看到我的真实面貌,是不是很惊讶?”羽天绝冷酷的笑容罂粟般地绽放,慵懒地扔掉手中的龙凤秤杆,伸手捏起我的下巴扯过我的头,骨头发出仿佛碎裂的咯咯声,他指着周边的一切问我,“冰月,此情此景可还熟悉,这些布置和当年一模一样,你忆起来了么?”他的手指突然用力,滑下掐住我的脖子,粗暴地拎起我示众。
我的心咯噔一下沉入谷底,忍着痛意茫然地摇头,瞥见乖巧的巧儿碧水惊呆在一边的角落里,瞥见不远处满脸讥诮轻视的紫雪含着冷凝的笑意看我,瞥见后方人群里目不转睛望向这里紧张兮兮的小李哥,瞥见很多和我有点交情的人都在愣愣地看着我,然后我被羽天绝一掌击落在地面,摔得头昏眼花,又看到一个方位处捆绑着许多穿着各异神色错乱惊恐的人,也在瞪大眼睛望着我们!
羽天绝朗声大笑,桀骜地说:“各大门派的人都到齐了,当年的好戏该重新上演一遍。我说过,李冰月,我会让你身败名裂,会让天下知道你是我羽天绝手上最下贱的禁脔。”他以王者之姿屹立高处,对众人宣称,“你们听着,肮脏圣女李冰月现在已经被本教主玩腻了。本教主玩腻的东西,都喜欢,毁、掉!”霎时,紫雪上来给他递过一把刀,让我浑身一凛,不禁向后爬退……
羽天绝冷笑,忽然手腕一掷,那柄锐利的刀便电光火石向我飞来,瞬间一刀割破了我的脸,“啊!”我的哀嚎,响彻大殿!
血瞬间淋漓飞溅,染尽我的眼睛!可那刀似有神力,在羽天绝的控制下围绕着飞速旋转,转眼继续向我的脸上划来,刷刷又是刻骨几刀,我面如削皮,剧痛彻骨,惨叫连连,七魂六魄几近痛飞!
“天绝!”忽而一句叫声从门外传来,一袭黑袍的任逍遥飞闪入殿内,沉重地劝阻道,“够了!”围绕我肌肤肆虐施暴的刀身突然断裂,是被任逍遥的内力击断,他匆匆来到我身畔痛心地抱起我软绵的身子,愤慨地对羽天绝咆哮:“你的疯发够了没有,我本以为你会适可而止才未多加阻拦,你竟然要毁掉冰月的脸!对她这么久的折磨、羞辱、践踏自尊你都做到了,这些还不够吗,你还想做什么?”
“逍遥,为了这个蛇蝎女人,你居然亲自出手阻止我?”羽天绝阴冷的眼光流转在我和任逍遥之间,我痛到浑身激烈颤抖,被人逍遥抱住半身以布巾迅速按住面部伤处止血,羽天绝质问得毫无半丝感情,任逍遥回答得也很激愤不满:“你清醒清醒,你问问自己,你是不是当真对冰月一丝爱意都没有,你仔细问问自己,今日你对冰月做到这个地步,过了今日,你会不会后悔?”
“后悔?”羽天绝不驯道,“在我羽天绝这里从来没有后悔两个字。”他的掌心一收,一股不可抗拒的神力无形中将我向他吸去,任逍遥施加力量抱住我,以一掌内力将羽天绝的神力抵挡,羽天绝更为发怒,手腕猛然加深内力,殿中在他的催使下刮起急骤的风,针对我,将我吸飞出任逍遥的怀抱,重新落入他的掌心,羽天绝捏住我的后颈,审视我毁掉的脸噙起嗜血无情的笑容,骤然拎起我撕裂我的嫁衣,如甩掉一件极其肮脏的废物般把我扔进远处混乱的弟子人群里,漠然道:“你们不是喜欢吗,赏给你们了。”
众弟子骇然惊恐,纷纷退后,没人敢碰我,我清楚地听到自己摔到冰冷的地面时肩胛骨和多条肋骨顿时碎断了,痛急攻心,脏腑内腾涌上一股血流,顷刻间从我的口腔和鼻腔喷射而出,大脑一片动荡,却异常清醒悲恸!瘫痪在地面上失心疯了似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我瞪着周边退缩惊慌的无极神教弟子,讥诮,“过来呀,没听到么……教主把我赏给你们了,想上我的老爷们们,现在,全都有机会……”可是没人敢靠近我,每个人都在目不转睛、万分惊恐警惕地盯着高高在上的教主充满阴霾和厉色的脸,仿佛我是个能杀人的玩物,看不得也碰不得,他们害怕地不停向后退缩。
任逍遥又要发飙,被我出声制止,我强撑着自己摇摇欲坠地站起身,虚弱地对视羽天绝,高傲威仪的羽天绝以为我会同以往一般卑贱地求情,可这一次他失望了,我没有扮可怜,没有再给他任何卑躬屈膝卖弄可怜的痕迹,甚至干涩发痛的双眼没有渗出一丝湿意,反而笑得无比洒脱轻松和坦然,我指着自己的破败残躯,一字一字地说给他听:“羽天绝,我告诉你,我不是李冰月,我也没失忆。我只不过是用李冰月的身体活着的另一个女人,我欠李冰月的不欠你的,李冰月欠你的债,是我可怜你才心甘情愿替她还的,截止至今日,我都替她还清了。从今日起,这副身体的主人再也不欠你的。”
我咬牙切齿的话,使得现场一片惊讶哗然,所有人都模棱两可地思索我盯着我,羽天绝和任逍遥也都沉寂着幽暗的眸子定定地看我,我想,他们一定仍是不相信我的话,无所谓,左右在他们眼里我都是个贱疯子,此刻我不求任何人相信我,更不求任何人怜悯我,我反而突然很想大笑。羽天绝!我赌他的眼神,赌他太过死寂淡漠的表情,赌他习惯用残酷掩饰真实,赌我自己费尽心思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不会弄死我,也不会真把我送给弟子们轮、暴,因为这一秒,我已经得到一直以来我最想得到的答案。
羽天绝重新爱上的不是李冰月,是我乔双双。羽天绝啊羽天绝,你还狂妄些什么?别说你不会后悔,当你一步一步铺垫报仇的阶梯的时候你已经失陷了,当你被仇恨冲昏头脑,企图不顾一切以口还口以牙还牙报复我的时候,你已经越来越徘徊不定了,当你终于安排到这一天了结我们的恩怨,亲手毁我的下一刻,已经不知不觉中后悔了!
可惜你的感情后知后觉,种下的因太残忍,你换来的只有覆水难收。
羽天绝,我说过我很记仇!从这一秒开始,我们之间完了。
我是这样心灰意冷想的,而他也是这样毅然决然做的,他愤怒地拂袖,食指一会高亢地命令着:“把这个贱奴拖出无极神教,扔到荒郊野外去自生自灭!”仍不忘继续给我留一句绝情的戏虐,“贱人,我不杀你,外面有的是人杀你。”
话音方落,我被下属粗鲁地架起,拖出无极神教,临别前虚弱欲死间,天旋地转,视线变得模糊不清,恍惚瞥见任逍遥暗暗传递给我的安慰眼神。没多久,残败奄奄一息的我便狠狠地丢弃在山下的荒田里,发不出一丝一毫声响,更没一丝一毫活人的力气,濒死感在我身体里渐渐蔓延,无法预兆自己即将是生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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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郊野地,没有人烟,只有飞禽走兽偶尔经过发出的种种怪叫,天色渐渐暗沉,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便有野猪野狗之类的畜生把我这只美味分了。昏厥又醒来,醒来又昏厥,可我不想白白死在这里,借着鲜少的清醒和力气艰难地爬行,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血可以流,但我感觉到我的血液所剩不多,体内好像流空了,又不多久我再次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