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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村》
作者:亚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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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梦幻之地

第一章

梦幻之地

一碗村没有登册入志的殊荣,一碗村又不是凭空而来,它的历史只能在村人代代相传里留存着。按村里的老辈人说,在清朝乾隆年间,一碗村还是一片荒地,与周边地区连成方圆上百平方公里,上面长满了野红柳。那红柳长得茂盛啊,别说骡马进去有时就寻不着出路,就是人进去了,不是被野兽吃了,就是走不出来困死在里边。那时红柳林子里野鸡乱飞,野猪乱跑,狐狸、狼、黄鼠狼各种野物更是不知其数。

村中的第一大姓赵家的先人,从千里之外的山西要饭来到这里,歇在这片红柳林子的边上,谁知一个孩子不听话,看见了一只野鸡出现,便猫手猫脚追过去,结果迷失在林子里。赵家的先人割舍不下这个孩子,就地搭建了窝棚,又在低洼处挖出味道苦咸的水,一家人留下来寻找并等待这个孩子的归来。谁知小孩子最后没找见,一家人却熟悉了这片林子。赵家的女人每天提一个篮子,在林子里绕上一圈回来,就能拾回一篮子各种鸟蛋。赵家的男人有时歪打正着,就拿回来一些野物,那口苦咸的井水居然含着天然的盐分,煮出的肉自带了盐味,这样一来日子过得反而有滋有味,远胜于讨吃要饭。赵家先人决心安营扎寨了,把家安进了林子深处一片空地,终日抓野物剥皮吃肉,垦荒地种菜种粮,全家人过起了世外桃源的日子。

生活安定了,赵家女人又生了五、六个娃,每个娃都落地即活,无病无灾。可惜好景不长,赵家的男人被野物暗算,死在红柳林子里。等一家人找到时,只剩下一堆被摊撒开的尸骨,和几缕挂在树上的破衣服布条。赵家的女人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病不起,瘫痪在炕上,一家人的生计重担便落在了大女儿身上。

因为一家人住在红柳林的深处,周边近距离又很少有村庄和集镇,求医问药购买日常用品都得到几十公里外的一个镇子上才有。赵家的女儿时常女扮男装,到这镇子上卖出皮货果物,购买日常生活必须用品。这一次也不例外,只是当她卖了带出来的动物毛皮,买了所需的一应东西,往回返时由于天阴下雨,路上的河沟涨了洪水,人归心似箭时反而走迷了方向,在林子里东走西绕了两天,也找不到自己落脚的家。她的行踪引起了一个乞丐模样的年轻男子的注意,一直若即若离地跟着不放。赵家的女儿很是紧张,脚步快了起来,只管往林子深入走。还好,她适时发现了回家的路,先是快步如飞,最后跌跌撞撞回到了家里。回头再看,那个追随的男青年不知何时被甩脱了,再没有露面。

赵家的大女儿一放松,倒在炕上睡了一整天,醒来将所购物品分门别类安排家用,又给瘫痪的老娘用瓷碗熬了中药喝。一家人的生活又恢复了旧日的平静。

五、六天后,这一家人正在吃着午饭,听见门口咚地响了一声。赵家的大女儿手里正拿着一块骨头啃,门往开一拉就跌进来一个人,吓得全家一起惊叫了起来。赵家大女儿一看跌倒门前的人,正是那个跟踪而来的年轻后生。她与家人大略一说,赵家的其他男娃停了吃肉,动手把不速之客抬进屋里。讨饭的年轻人睁着白多黑少的眼睛,看着炕头盘子里的肉就不动了。赵家大女儿顺手拿了一块递了过去,年轻人挣扎接了,勉强咬了一口,再也无力咀嚼。坐在炕上的瘫老娘急忙让把肉从年轻人嘴里给掏了出来,说饿到这种程度的人,只能拿米汤慢慢往好调养,真要是吃了肉,那肠子就非阻了不可。赵家的大女儿就熬了稀饭,把年轻人给喂活过来,几天后才恢复到能站起来走路。

经过问询,年轻人说了实话。原来他是跟着外出的赵家女儿一路而来,在林子里却失了目标,迷路后又饥又渴,还患上了毛病,眼看不能坚持时,鼻子闻到了肉香,他是拚了最后的力气,循着香味爬过来的。

赵家大女儿问那年轻人是不是想跟着图财害命啊?那年轻人就发了毒誓,并提出想留下来。赵家的瘫老娘不同意,让两个大男娃把那年轻人的头蒙了布子,送出了红柳林。结果送了两次,两次人又尾随跑了回来,死皮赖脸要留下,最后在赵家屋子的不远处,自已搭建了一个木头小茅庵住了下来。

这个年轻人就是高家的老祖,后来和赵家的大女儿结了婚,加上赵家的儿男壮大起来,从外接了婆姨回来,一家分两家,两家分四家,分到后来就形成了一个红柳林子里神秘的村落。有外姓人讨吃要饭逃兵役躲债归了进来,朝廷不管,不用纳粮出兵役,自成了一个兴旺小天地。

清朝末年,一股土匪流窜到这里,荷枪实弹,占住了小村子,吃喝玩乐了一年多,还对周边地区不时进行抢掠,引来了政府的剿匪兵,双方发生了枪战,两姓人被裹挟在中间,吃野枪死了不少。两大姓中有几户就密谋放火烧林子,借此根绝匪患,报仇雪恨。大概是老天爷的安排,两大姓只动了个念头,谁也没敢造次放火,一把大火却从林子的深处神秘地烧了起来。那是一年春天,林子经冬没下雪,空气干燥,大风劲吹,大火借着风势,席卷了整个红柳林子。

这场火整整烧了半个月才熄灭,村里有十多户人家,由于提前有准备,藏在了地窨里幸免于难。由于大火烧起时正值半夜,盘据在林中的土匪们刚刚喝完了一场庆功酒,一个个烂醉如泥,结果全被烧死了,林子更是烧成一片焦土,上百平方公里土地一片乌黑。

幸存下来的人们都说,在那场天火之上,他们看到过一只带火的凤凰。这只凤凰飞到哪里,哪里的火焰就特别的高涨。最后凤凰落脚在了一棵大树上,冲天鸣叫了三声,就引来了劈雳暴雨,把尚存的灰烬和火星全都浇灭了。雨过天晴,凤凰展开了五颜六色的羽毛,在天边化成了七色的彩虹。

关于火凤凰神奇的说法还有许多,有说红柳林子其实是玉皇大帝足下的一片火云,飘到大地上后就扎根生长起来,肉眼凡胎的俗人不知道这些,在林子里寄生过活也便罢了,但它却容不得外面社会上杂七杂八的污秽之人混迹在自己的怀抱,那只火凤凰就是红柳地神性的体现。大火过后,红柳不复存在了,火云回归了天庭,凤凰涅盘了自已的使命。

对此,村里后来有个走南闯北,学了很多知识的人解释说,那火凤凰其实是人们对冲天火焰形成的一个幻觉。这一说法现在听起来比较有道理,但村人们宁愿相信前者,视后者之说为亵渎和不敬。

传说归传说,实际的情况却是大火之后,偏遇上一个百年不遇的大灾年,那些守在泥土里的红柳根,发出最后一茬芽子,大多数干死在土里。没了林子遮挡,西面大沙漠中的风沙便肆行无阻,一堆堆像长了腿一样占领过来。

大火中活下来的赵、高两姓人不离不弃,在原址上重新安营扎寨,繁衍生息。只是那种神仙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人们只能利用烧出来的土地,种植五谷,畜养六畜,在日益恶劣的环境中艰难生存。慢慢的随了人丁繁衍,村落膨胀,原名红柳圪卜的村落,按照赵、高两姓人家的意见,起名叫了一碗村。这个名字是为了记念赵家人一碗米汤救活高家先人的事,也表明两大姓之间源渊流长的血缘关系,还有有碗就有饭,衣食永远无忧的潜藏之意。

可惜到了民国年间,两姓关系较恶,相互因为争地占利发生过几次械斗,最为严重的一次,村里死了十多口人,政府派兵进驻才平息了矛盾。解放后政府移民到当地,兴建水利,一条大河上接黄河,南北贯穿了整个平原,直至遥远的阴山之下。这条活命的人工河让这片平原恢复了生机,成了一块旱涝保丰收的福土地。随着政府机构的层层设立,行政村落的划分,一碗村周边星罗棋布包围了十多个村子,西面沙漠在屯垦戍边的农垦兵团努力下,重新植长起了一片片林木。

实行合作社后,村里的土地公有,村民平等,外来人口增加,使两大姓的宗族关系被淡化,村名随了大队名称排了序,村里公章上所刻的明确称谓是公地公社公地大队公地八小队,也叫小公地。只是官称盖不过人们对传统地名的认可,一碗村的名字对外还是响当当的。

响当当的一碗村有土地一千多亩,良田约占三分之一,更多是沙畔地,处于沙进人退,人进沙退互相争夺的境地。村里的人口在不断递增中己达五百多口,其中赵姓居多,高姓次之,外来杂姓不足五分之一。村子的中心位置多为两大姓人占有,四面向外拓展,形成了一片树叶子形状。

村人们的房屋造型基本一样,都是用在红胶泥地上挖出来的土圪垃砌墙,用红柳编成的方块笆子盖顶,各种椽檩交错搭建而成。也有人家条件好点,用青砖垫底,在齐腰的高度续砌了土圪垃,房屋便显得清瘦整洁,比秃头秃脑下粗上小的土屋感觉强多了。这些土屋有的掩映在树从里,有的完全稞露着,有的房子泥墙皮颜色亮快,有的则显出晦暗和低矮扁塌。

一碗村由于建村之始没有规划,村民们的房屋盖的七零八落,除了坐北向南大体相像外,新旧相间,杂乱无序,没有一点规律可循。这就形成了弯绕如迷宫的小道,夹道的多是土圪垃砌成的院墙、猪舍、鸡窝,没一点规则,东一块西一片分不清是谁家所有。一般陌生人进到村里,想着要进到西面的一户,七拐入绕却走进了南边的人家。如果不去问询,自己绕出来再抄近道,往往南辕北辙,越走离目标越远。

这一点本村的人们是不用担心的,就是在黑不见五指的夜里,他们也决不会走错回家的路。就连村民的自留羊,早晨汇在村口被赶到村外牧放,傍晚归来,无需人来招呼,都会毫无差错地各回各家的羊圈。

就是这样一片土黄而又错乱的村落,它的西面是一片长满了白茨的沙丘,连绵起伏,一直到视野的尽头,那里便是无垠的乌兰布和大沙漠。大概是为了分隔沙漠的威胁,村里人在解放初,就在村庄的西边植了一片疏落有致的柳树林子。林子里的树长得七抽八歪,有些还可以用横躺竖卧来形容。冬日里树木没了叶子,一个个的造型便一目了然了,在夕阳西下时就给人一种错觉,觉得它们像一群坦胸露腹,衣衫褴褛醉了酒的乞丐一样。这些树也有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所有的树都向着村子倾斜着,如同互相比赛向着西面的沙漠奔跑一样。其实形成这些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每年都要刮上几个月的大风的作用。

北面是村子通向外界的村口,村里的良田多处在这个方向,平展展呈方格状,夹着一条人工修成的土路,一直往北而去。通过这条道,人们可以去大队上公社,坐汽车到更远的地方。村南面,也是整个村子的正前方,有一块不规则的开阔地,上面斜立着一根极具特色的老井架,像一只长颈项的鸟一样看守着脚下的老井。

老井挖成于何时人们不知道,紧锢其四壁的青砖,被井水和地气侵蚀得颜色青黑,光如石乳,一年四季水淋淋的。它是一碗村历史最悠久的一口吃水井,村队部和村西南的两口井,那水质与口感与此相比就相去甚远了。

在一碗村东边的村口上,在一片房子稀落出的开阔的地上,长着一棵有着近二百年树龄的大柳树。此树据说就是当年凤凰落脚的神树,参天耸地,阔大如一把撑开的巨伞,萌避着脚下裸露在外、扭曲缠绕如一堆巨蟒一样的树根。树根在外爬行了一段后都深入到了地下,按村里老年人的说法,根与冠是对称相生,那么这棵老树地底下的根自然也是四面延伸,占据了差不多有两亩多面积。

这棵老柳树的树杆之粗,当年村里有人特意比划了一下,结果四个大男人伸开膀子,才勉强能合抱得住。在树干三米多高的地方,向上斜生出八根指向四面八方的大树叉,每根树叉互相对称均匀,撑开了整个大树更多的枝枝桠桠,也撑开了大柳树生长的所有岁月。

在树叉的高处,有八个喜鹊窝建在上面,窝里的喜鹊与树伴生了多少年,谁也不知道。人们只是一年四季,都能在树下听到喜鹊的叫声。还能听到的另一种声音,是有风的时候,风与树较力之声。无风的时候,树自已发出的“嗡嗡嗡”如同念经一样的响声。

在村人的眼里,这棵柳树是一棵神树,是一碗村风水的一大象征。村里的娃娃们爱攀援这棵老树,一代又一代地喜乐在其上面。村人们有意无意地保护着这棵老树,同时也享用着它夏日的阴凉,接受一份心灵中祈盼的冥冥的护佑。

在大柳树的东面,便是当年整个村队集体财产的集中地,也是村里政治与文化的中心所在。那里并排建有十多间大小不一的房子,和一大片牲畜圈棚,以及粮仓、库房,场院。这些房子是村队部办公的地方,也是看场院的老人和喂牲口的饲养员的住处。开阔处的中央地方竖着两根大杨树杆子,那是专们为悬挂电影银幕而栽下的。更为开阔的所在,要算足有三个足球场大小的大场院,平展展光溜溜,被一人多高的土圪垃墙围着。夏天,场院中堆满了收割回来的麦垛,多数是五、六米高的圆锥体,也有长长如麦秸盖成的大屋子,那几何体造型的很错落,看上去非常的童话。等到这些麦垛被一场场打收了之后,腾出的空位陆续又会耸立起糜子垛,和红高梁、玉米棒、黄豆稞子堆成的五颜六色的大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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