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英雄作者十格》第51/220页


  “他是教我画画的师父。”陈默回答。
  贾青见果然如此,暗自感叹这小家伙在遇人方面运气太好――先是卓倚天,再是陈青岩,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却个个都对他另眼相看。再联想起潘瑾瑜在慈善晚宴后也曾不经意间提过陈默几次,又是一怔。
  正要再探探底细,贾青却看到菜场出口处突然大乱,许多买菜的妇女都尖叫起来,喊着:“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要出去就只有这么一条路,贾青拉着女儿等了很长时间,前面的人反而越聚越多,隐约传来的砰砰拳脚声也一直没有停过。陈默犹豫了片刻,走上去看了看,只见一人倒在地上,穿着件土黄色的破棉袄,十多个满脸狞恶的汉子正围着猛跺猛踹。
  “把摊摆在门口照样得交钱!也不打听打听,哪个卖菜的不认识我祝老大?装傻充愣装到老子头上来了,操!”旁边有个黑脸汉子正在冷笑。
  被打那人蜷在那里不声不响,拼命往身下扒拉被踩烂的葱姜,蒲扇般的大手沾满泥尘。围殴者当中一人瞅得分明,跳起来跺向他的手指,明明是跺中了,不知怎的却是捂着脚痛嚎了一声。
  “爷,别打了,俺走还不行吗。”被打那人终于开口讨饶,硬挨了几下,慢慢站起。
  他这一站,就如同竖起了一座铁塔,黑压压的围观者顿时发出倒抽凉气的声息。


  第六十八章 影子
  两米多高的身躯,宽厚如城墙的胸膛,花岗岩般粗壮结实的脖子,乱蓬蓬的长发在脑后胡乱打了个结,箕张浓须让整个脑袋看上去简直有笆斗大小。
  ――比起彪形大汉这类形容,蛮荒巨兽无疑才更适合他。
  这样一个活脱脱就是从武侠插画中走出来的猛恶人物,却有双透着傻气的眼睛,目光很温和,也很迟钝。
  “别打了,俺下次不敢来了。”他拉了拉束在腰间的粗绳,破棉袄的扣子早已掉得七七八八,敞开的胸襟里露出大片黝黑皮肉,连件贴身衣物都没有。
  “铁牛,快给人家磕个头,磕个头就走吧!”围观者中有认识他的人在叫,语气战战兢兢。
  “磕头?”祝老大横了那人一眼,接过手下递来的长柄炉钩,“个个都磕头,摊子钱还收不收了?这规矩要是破了,以后谁还拿我当回事?”
  铁牛应该是并不知道大祸临头,拎起麻袋,弯腰去捡踩得不成体统的葱姜,后脑勺对着那柄炉钩。
  祝老大带着一帮地痞专在菜场出没,用他的话来说,这叫行行出状元。菜场管理员知道惹不起,遇上他们只当是没看见,摊主也宁愿花点小钱破财消灾。在门口打游击的小贩往往是能躲就躲,躲不了就只能老实上供。祝老大很清楚细水长流的道理,对固定摊位每个月只收一回钱,常会皮笑肉不笑地跟人打趣,“不好意思,又来领工资啦!”
  方圆十里地内的菜场都是祝老大在看,他向来过得很滋润,身边带的几个扒手则让日子更滋润。这会儿其中一个外号“麻雀”的老贼,正向站在不远处的贾青走去。贾青虽然从不会打扮得珠光宝气,戴的腕表却是百达翡丽,老麻雀已经留意这个中年美妇将近半年,今天是第一次见她身边没带保镖。
  这样的主顾,以前老麻雀曾吃过一票,肥到流油。跟着祝老大分得太薄,他早就有心换地上岗,此刻并不在乎会有后遗症留下。
  老麻雀从“飞鹰”用到“吉列”,一手刀片功夫可以说是浸淫多年。这次他却没能得手,刚划开贾青的口袋,领口就被人一把封死,跟着双脚就离了地。
  自打陈默走过去看热闹开始,潘冬冬就一直在提心吊胆,这会儿看到他总算是回来了,暗中松了口气。陈默径直走向贾青,在对方不解的注视下,突然出手,揪住了正在她身后猫腰开工的老麻雀。
  老麻雀人矮体轻,被陈默在空中轮了一圈,简直像在表演杂耍。贾青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看到陈默将那人贴地扔出,如同码头工人扔出原木。老麻雀在地上翻翻滚滚高声惨叫,却无论如何也刹不住车,最终一头撞上菜场门口的铁杠,当啷一声顿时晕去。
  祝老大瞅了眼不偏不倚正好滚到自己脚下的老麻雀,鬼火般的目光幽幽落在了陈默身上,身边一帮人顿时丢下铁牛,闷声不响冲了上去。
  老麻雀被揍当然不会是因为别的,祝老大没弄明白那一身制服的小子哪来的牛劲,能把人扔出这么远。更让他惊讶的地方在于,这年头偷个皮夹子居然还能碰上敢反抗的主儿,这不是没了王法了吗?
  半分钟后,就只有祝老大一人站着。十多个地痞倒了满地,捂脸的捂脸,抱肚子的抱肚子,全都软得像是被掐了七寸的蛇。
  动手不成再动口,是祝老大许多年没用过的老套路了,现在他却不得不重新拾起,一边后退一边嘶声咆哮:“小子,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咱们兄弟没招谁惹谁,这他妈可是你先找的事!练家子了不起是吧?有能耐你就在这等着!”
  祝老大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急急走了。他最后一句话陈默早在小学时就至少听过百八十遍,颇觉无趣,转头见贾青正看着自己,便指了指她被划破的口袋。
  母女俩这才发现原来是碰上了扒手。
  贾青在生意场上见过的风浪数不胜数,如此粗野暴力的场面却是第一次遇见。她没想到陈默看起来老实本分,一出手竟然如此凶狠,这才有点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会选择开保安公司。
  占山虎就是国术修习者,贾青对练家子并不陌生,但陈默给她的感觉截然不同。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是年轻时的卓冷山站在眼前。
  这孩子是跟小七一起呆的时间太长,才会变成这样吗?贾青揉了揉太阳穴,神情郁郁。
  经过满身鞋印的铁牛身边,潘冬冬有点不忍心,问母亲要了钱,蹲下身跟这野人般的巨汉轻声说:“我想买块生姜。”
  “都烂啦,不能卖了。”铁牛傻乎乎地笑,摊开大手,掌心中几片碎姜。
  他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坐在地上,一只手徒劳地往麻袋里抓着,除了被踩烂的葱姜也抓起了不少垃圾。潘冬冬求助地看了陈默一眼,后者微微摇头,眼神异样。
  祝老大显然是运气不错,打电话找的本地真正大哥,正在附近喝酒。一帮人驱车兜了几圈,终于在通往罗湖山庄方向的路上堵到目标。
  本地大哥下车后怔了怔,当即咆哮一声,甩手就是两巴掌,只不过打的却是祝老大。
  “陈哥,您老人家怎么过来这边了?”本地大哥四十出头,却称呼陈默为老人家,满头满脸都是冷汗。潘冬冬跟贾青都愣在那里,不知道这又是搞的什么鬼。
  祝老大敢发誓本地大哥就算叫自己的亲爹也绝不会如此虔诚,当场腿一软,跪了下来。
  “陈哥,我是跟马六指的。”本地大哥恭敬地解释,跟着向贾青大力鞠躬,由于不知对方跟陈默到底是什么关系,没敢乱叫。
  陈默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这家伙,只得客套了两句。直到三人走出很远,仍能听见身后祝老大自扇耳光的劈啪声清脆响亮,连续不断。
  快到罗湖山庄时,陈默把菜篮递给潘冬冬,笑道:“我忘记买东西了,你陪阿姨先回去吧。”
  望着陈默的背影,贾青眉头微蹩。
  “妈妈,他就是他,再怎么样都不会变的。”潘冬冬忽然说。
  贾青默然许久,想起的却是那个如军刀般的男人,长叹一声,给出并不愿意承认的回答:“我知道。”


  第六十九章 铁牛
  铁牛背着麻袋从菜场走了,门口卖烧饼的大娘塞给他几块饼,嘴里喃喃说着:“以后可别来啦……”
  他没谢人家,把饼揣进怀里,憨憨地笑。
  铁牛住在一处废弃的厂房,这块地皮说是要拆迁,动工动了一半便停了。这里成了铁牛临时的家,偶尔有流浪汉过来,见了他的恐怖块头总会吓跑,无一例外。
  那小半袋葱姜是在郊区帮农户干活换来的,大棚里很暖和,比废厂房舒服得多。在铁牛仅存的记忆碎片当中,“床”这种东西根深蒂固,很柔软也很暖和,只不过他却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睡过。
  一个煤油炉,一条看不清本来颜色的毛毯,一口没把的铁锅――这些差不多就是铁牛的全部家当了,他每天睡觉前都会数一遍这几样东西,每天早上起来也是。
  后脑上的那块地方常常会痛,像有把冒着火星的钻在里面绞,有时候铁牛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吱吱”作响的摩擦声,能闻到焦糊不堪的烟味从脑子里慢慢渗出来。
  “俺要死啦!”第一次看到毛头时,铁牛这样说。
  毛头呜呜一声,也不知是听懂没听懂。
  今天毛头照例伏在墙角下等着铁牛回来,一见到他就奔到跟前,拼命摇着屁股――它的尾巴早就被人砍了,头脸上全是一处处的疤,看上去比铁牛还要可怕些。
  铁牛拎着锅到外面接了点水,晃晃煤油炉,发觉好像已经没多少油了,于是就着冷水吃起了饼,撕半张喂毛头半张。
  一人一狗向来亲热,毛头对其他人却并非如此。陈默沿着堆满杂物的楼梯慢慢走上,只见这狗龇出满口利齿,护在铁牛身前冲着自己低吼,作势欲扑。
  “俺认得你,是你救了俺。”铁牛一把抱住毛头,递给陈默烧饼,“你饿吗?给。”
  铁牛即便是坐在那里,也给人以巨大的压抑感,此刻咧着嘴胡须如钢针般竖起,笑容足以把成人吓哭。
  陈默走到旁边坐下,接过他的饼三两口下肚,跟着从拎来的大塑料袋里拿出快餐盒,“一起吃吧,你喝不喝酒?”
  铁牛想了一下,点点头。
  沈大力说“俺”是为了搞怪,这铁牛却是地道的北方口音,乡土味极重。陈默有点好奇他怎么会跑来延城如此之远的地方,问了几句,才发现他确实有点不对劲,连家在哪儿都回答不出。
  铁牛喝酒不是喝,而是倒,一瓶二锅头举一下就没了,咕嘟嘟直接从满到空。
  陈默看得傻眼,只能把自己这瓶再递上去,掰开一次性筷子想要吃点菜,却发现几个快餐盒已经见底。那条流浪狗毫不客气地霸着其中一个,见陈默盯着自己,以为他是要抢食,当即凶相毕露。
  “它叫毛头,名字是俺起的,俺的名字不知道是谁起的,还好能记得。”铁牛喝完第二瓶酒,浓眉舒展,打了个闷雷般的嗝。
  “吃饱没?”陈默问。
  “没。”铁牛老老实实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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