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戒》第152/250页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都是阿顺觑准机会找方清做爱的。阿顺年纪比袁玉环小十岁,对方清俯首贴耳,一口一个老板叫得亲热,方清又有了新鲜感、满足感,袁玉环在床上也有一种发号施令的味道,方清在阿顺身上又回愎了男人的自尊,对阿顺也就来者不拒。

不料这一次正压在阿顺身上用力发泄,见阿顺倏地脸色一变,用力推开他扯过被子盖在身上,满脸惊恐之色。方清醒悟过来,回头一看,袁玉环倚在门边狠狠瞪着,脸色很难看。

方清也吃了一惊,忙跳下床捡起内裤穿上。他没想到应该在去乡下途中的袁玉环,此刻竟像幽灵般出现,他刚拉上裤子,脸上已经热辣辣吃了一记耳光,跟着,袁玉环扑上床去像颠婆(疯婆子)般对阿顺又打又骂……

袁玉环打累了才住手,披头散发的阿顺才急忙穿好衣裤逃下楼。袁玉环气得那天生意也不做了,关了门躲在楼上哭,把方清做的午饭也掀了。到晚上倒是吃了两口饭,然后一言不发就走了。方清知道闯了祸,心里郁闷,到柜台拿了一瓶酒自斟自饮,喝了大半瓶倒下就睡。袁玉环回来见方清呼呼大睡,又有了火气,把他揪醒了,气冲冲地说,滚!你滚!我再也不想再见着你……

方清像不认识似地瞪着袁玉环,袁玉环更火了,骂道,我给你吃,给你住,把心都交给了你,你还要做对不起我的事……

方清忽然觉得很生气,就大声说,你给我吃、给我住?你有没有给一分钱人工给我?!你有没有真正当我是你老公?!……

你滚!滚!!袁玉环气得嘴唇发抖,怒骂道,你这个冇良心的,你不得好死!她揪着方清就往楼下推,一直把他推出餐馆,关上大门又跑回楼上,把属于他的衣物从三楼往下扔,一边扔还一边恶狠狠地骂。

方清看隔壁的人都出来瞧热闹,心想再呆下去更出乖露丑,忙捡好衣物,见有一辆搭客摩托车驶过来,忙跳上摩托车叫开回城里。

回城里到什么地方?从前的朋友已经没有来往,算起来竟是没有什么人可投奔,再说他也不想让人看见他的狼狈样子,摸了摸口袋,只有够买两包烟的零钱,连小旅店也住不起,那就只好回欧巷了。真没想到竟到了众叛亲离、无处投靠的可悲惨地。

方清回了家,家里人反倒很愕然,相对竟无言,林珊珊早早就回房关上了门。方清也不说什么,进房看了患病的阿嫲,也不用细想,上二楼进了原来方坚住的那间房搞卫生。他心里有气,垃圾不是装好拿到街上倒,而是从二楼临街窗口随手往外丢,弄得尘埃飞扬,紧邻他家的档口都遭了殃。卢少容找了床单被子席子蚊帐拿给他,看了看他嘴唇嚅嗫了一下,还是什么也没说就走回三楼。

天刚亮方清就起了床,他不愿再碰见家里的人,连早餐也没吃就急忙回小餐馆。他想了一夜却又后悔了,便赶着回去找袁玉环,想着低声下气给袁玉环认个错,把袁玉环哄得回心转意继续经营小餐馆。

方清回到小餐馆,但见餐馆拉下捲闸,捲闸外还加了一把锁;当中贴了一张红纸启事,走近看时,赫然写着招租,联系电话正是袁玉环的手机号码。

方清大吃一惊,忙到隔壁士多用公用电话打袁玉环的手机。接通了一听是方清的电话,袁玉环连话也不愿多说一句就挂断电话,如是者再三,袁玉环由着手机铃响也不接听,方清便知袁玉环是真的生了气,这祸闯大了,没有了小餐馆安身立命,不要说吃饭,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方清这时真的感到又是后悔又是害怕,便坐摩托车去袁玉环家,也不知是袁玉环真的没在家还是坚不搭理,叫了很久门也没人应答。

方清想了想,便又去袁发的家,袁发家的保姆告诉他,袁发一家人回乡下饮,晚上才回来。方清才醒悟袁玉环对他耍了手段,把去乡下的时间提前了一天说,“明修棧道,暗渡陈倉”,让他和阿顺大意上当,被她捉奸拿双,无可抵赖。想起袁玉环心里又一阵绞痛,原来袁玉环还有泼妇的一面,撒起泼来竟是令他方清无地可容……

方清的心跌到谷底,看来和袁玉环的雾水姻缘走到了尽头。他已经很明瞭袁玉环的个性,她认为自己背叛了她,还使手段计算他,要弥补裂缝就需要时间了。但方清没有能力“支付”时间,昨晚回欧巷是迫得冇办法,已经一年多没有尽孝,如果回欧巷老家住下来,如何面对又是伤心又是生气的父母?如何面对已经离了婚的林珊珊?在欧巷老家他已是颜面尽失、冇法抬头的了──今后怎么办?何去何从?

方清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办法,百无聊赖地随意走着,发现下意识又走在回小餐馆的路上。摸着了口袋里的钥匙串,想起小餐馆还未换捲闸的锁,袁玉环在捲闸下面加了一把地锁,自是防备方清用钥匙开捲闸锁进餐馆,倒是提醒了方清,只要砸开外加的锁就可以进入餐馆。餐馆里还备有许多大米、冻肉、其他食品,对了,先回餐馆捱几天,待袁玉环气消了,再重开餐馆。

第八章第四至五节

 四

方清有了目标顿时高兴起来,加快脚步回到小餐馆,到隔壁士多向老板娘借了一把铁锤,回到餐馆捲闸前,蹲下来举锤对着铁锁猛砸,三几下就把铁锁砸开了。方清心里高兴,正想掏钥匙打开捲闸锁,一辆摩托车飞驶而来,方清听得有人大叫“方清!”狐疑地站起来看时,摩托车来到他身边停下,尾座跳下来的人却是阮桂洪。只听阮桂洪急冲冲地对他说,你阿嫲过身(逝去)了,你家里要你快点回去。

方清吃了一惊,昨晚回到家阿嫲还是好好的,早上出来才多久?怎么阿嫲就过身了?不过因为是阮桂洪来找他,看阮桂洪急不可耐,知道阮桂洪不是和他开玩笑的人,而且绝不会拿家里死人这样的事开玩笑。方清这才急了,把铁锤还给士多老板娘,和阮桂洪挤坐在摩托车后座,急急忙忙赶回欧巷去。

在街口下了摩托车,还没走到巷口灿辉家,就听到了悲哀的哭声,方清的心一沉,知道阿嫲确实过了身,加快脚步冲进欧巷进了家门,看见阿嫲已经移床到客厅。说移床只是一个风俗说法,其实是给死者抹身后换上寿衣,抬上一块床板,一块白布从头到脚蒙了脸复盖了全身,然后抬出客厅放在一边地上。

方清看家里挤满了亲朋,父亲、弟弟、弟媳、离了婚的妻子、两个孩子──―个是自己的儿子庆杰、另一个一岁大的孩子应该是方坚的儿子了──都披麻戴孝。方清的舅母见方清回来了,忙给他递来白布条、麻条。看父亲方树开狠狠朝他瞪眼,骂了一句“猪狗不如的东西!”方清羞愧地低下了头,忙在腰上束好麻条和白布条,脱了鞋袜,挤到跪在灵床前的人中双膝跪下,恭恭敬敬地向逝去的阿嫲叩了三个响头,又拿香烛点燃在阿嫲灵床前供上。

家里哭声一遍,亲人们都哭累了,一名老妇还用白布蒙着脸边哭边唱。方清不认识这名老妇,不过他知道本地有这样的风俗,专门找一个善哭唱的人守灵哭丧,这种人可以说有特殊专长,可以哭唱一天一夜甚至更长时间,因为办丧事很多都找风水先生的,若风水先生把送殡的日子定得后,守灵的时间便是两、三天以上,家里人早哭得没眼泪了,但风俗是守灵不能没有哭声,所以这时候有善哭唱的妇人便自告奋勇,或是预先专门去找这样的人,盖着白布别人看不见有没有眼泪──其实都知道哭唱的人是沒有真正哭的,办完喪事后记得封一个利是给她(或她们)就是了。

这时方清发现有医生护士来了,由父亲和弟弟陪着上了三楼。方清在哭灵的人中没有发现母亲,便知母亲又发病了。他想上去看看母亲,但还是不敢起身——才坐下没多长时间,这时起来怕人说闲话。他只好耐着性子坐着,一边烧纸钱一边想自己的心事。

阿嫲的灵床前舖满了禾管草(干稻草),叩拜焚香后,守灵的亲人就坐在禾管草上,一边烧纸钱元宝,一边看着适当时候添油点香,有吊唁的人来了,也有陪着吊唁的人哭的。方清便发现林珊珊哭得最多、最伤心。他不敢正眼看林珊珊,知道自从办了离婚手续,林珊珊一直没有离开这个家。阿嫲和母亲多病,全赖善良的珊珊照料,他愧对珊珊,并且很明白珊珊在阿嫲和父母心目中的份量。比比林珊珊,这时他明白父亲骂出那句“猪狗不如”的话实在是伤透了心。

第三天上午是阿嫲出殡的日子,方清只看见阮桂洪一家来了,他不知道欧巷其他邻居为什么都没有人来。方清也麻木了,因为在家里短短的两天两夜,他发现家里几乎没有什么人理睬他,连亲朋、街坊也不怎么搭理他,父亲和母亲对他更没有什么好脸色,妹妹方华从广州赶回来,见了面勉强叫了一声哥之后,也是几乎没和他说过话,儿子庆杰更把他当作陌生人,这令他感到很丧气。他的情绪跌落到最低点,欲哭无泪。

按照本地风俗,开完追悼会后,作为长嫡孙的他负责捧着阿嫲的遗像回欧巷家里。他木头木脑地听着长辈的指挥做着应做的一切,为自己沦落到在亲人们眼中分明不屑一顾感到无奈、恼火。送丧的亲友、街坊有三、四十人,回到欧巷在门口洗了柚果叶水、跨过红红的火炭盆,丧事就算结束了。

约定俗成,出席丧礼的人大都会吃主办方招待的聚餐,粤港两地都称之为“咬大餐”。“咬大餐”定在南国大酒店,那是方坚早联系好的。

这一次办丧事,家里什么事都不找方清商量、通气,仿佛他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如果他不是方树开的长子,连捧阿嫲遗像的任务也不会交给他的。咬大餐时方清没有跟着父亲、弟妹坐在一起,他故意稍迟一些入席,特意坐到一些不大认识的人那一席,并且板起了脸不和人打招呼说话。南国大酒店的服务员有一些是原金龙的员工,方清更不会和她们点头说话。

方清随便吃了一点,第一个离席走回欧巷。想起母亲因为病了,没有去送殡,也没有去酒店吃饭,进了门见卢咏红和另一个亲阿姨都在厨房,他懒得和卢咏红说话,直上三楼进了父母的睡房。卢少容听见有人进房,睁开了眼,见是方清,心里一痛,翻过身背对着方清,眼里却流下泪来。

方清怔怔地看着母亲翻过身,知道母亲恼恨他,站了一会又无言地退了出去。他其实也是又累又因,自前天回到家就没好好合过眼,这时觉得困了,便走回二楼方坚原来的睡房睡觉——三楼母亲对面那个睡房原来是自己的,和林珊珊离了婚,说不清什么原因,他就是不敢进那个房。

方清刚要入睡的时候给楼下的喧闹吵醒了。四十多个小时没睏觉令他困得睁不开眼睛,因为睡眠不足心里很烦燥,但他强忍着不敢发火,因为他在这个家里已经没有地位,虽然同一个屋檐下,所有的人却已经变得很疏远,虽然血脉相连,所有的人好像感情变得很谈薄。楼下说话的声音很大,他听出是老家沙坊山区的土话,那种土话有别于城里人说的话,而且习惯提高嗓门说话,一听就听出来了,大约是老家的人知道消息赶来吊唁。

方清翻了几个身还是没办法再入睡,烦燥地伸手拿裤子,从裤袋掏出香烟,却发现只是一个空烟盒。他恼火地把空烟盒捏成一团扔出窗外,马上就听到有人在街上粗声粗气地骂街。他知道扔出去的空烟盒扔着了人,原不想理会的,不料被扔着的是个脾气不好的男人,骂着骂着连“丢你老母”的粗言烂语都出来了。

方清原就心情不好,起身探头一看,一个二十多岁流里流气的后生正仰头对着窗子破口大骂,内街往来行人多,已经围上了一些人看热闹。方清的火一下就蹿上了脑门,他蹬上长裤,一边扣皮帶一边冲下楼,冲出欧巷到了内街上,对着那人就是一拳。那人吃了一惊,急忙还手,这时方坚和几个人冲出来把方清拦住了。方树开慢了几步,这时赶出来就怒冲冲地对方清喝道,回去!你惹的祸还不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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