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戒》第165/250页


阮桂洪一伙跟着华仔表哥出发了,欧灿辉一头牵挂着阮桂洪——后来他自己心里承认,其实更记挂着华仔表哥这一生意成功与否——一头又专心筹备开早餐档。

早两天舅父何润培颈椎、脊椎都有毛病住进了中医院,欧灿辉和父亲欧国能都去过医院探病。欧国能因要在家搞早餐店,今天约了人来帮忙拆墙改造,他却不要欧灿辉帮忙,嘱咐他去中医院再看看舅父。

欧灿辉刚到中医院,迎面碰上了也是到医院探望病人的金龙旧工友刘艳红和杜雪梅,她两人便很高兴地和欧灿辉打招呼。欧灿辉装着认真地上下打量刘艳红,嘴里就说,还好,若是在保健院碰见你,说不定我要准备和人拼命。

刘艳红一下没听明白,见杜雪梅掩嘴一笑,料不是好话,嗔笑着打了他一下,又关切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谁病了?

欧灿辉便说是舅父病了住院,来探望舅父的。刘艳红又说,你最近忙什么?这段时间也不见你来金龙饮茶。

欧灿辉便笑嘻嘻地说,你想我了?

刘艳红见欧灿辉没正经,便装着生气,欧灿辉便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因她两人赶着回金龙上班,便分了手。

欧灿辉这个早点档,忙了一个星期就开了张。拆临街那墙是父亲叫家具厂的工友来帮手,两部早餐车仔──外面是白铁皮包裹,内面可以放置两个煤炉──是父亲请做铁工的朋友帮忙做的,只收了材料费。父亲回乡下找做泥水的亲戚来改了炉灶,欧灿辉则找了几个装修队工友拆楼下睡房、做案板,请他们吃顿饭也没用多少钱,基本上就弄好了。待真正开了档,生意一天天好起来,父子两人原先忐忑的心才安定了不少。

欧国能在工厂干了二十多年,近这三年多基本是无活可干,整天在车间聊闲、打朴克混日子,其实心里很空虚,牢骚怪话特别多。待工厂真正散了伙,他倒骂不出来了。心里焦虑着找一份工作,不然怎样捱到退休?何况最小的儿子灿荣读书用功,年年成绩都在年级前十名,很有可能考上大学的。自己穷、苦自己受得了,但不能躭误了儿子的前途。

欧灿辉结识的这个郑叔,真是热心腸的好人。郑叔不但介绍灿耀到南海打工,还出了做早餐档的好主意。家具厂破产,欧国能拿到了不到三万块钱的经济补偿金,这就是在国营企业二十七年工作的最后报酬了,不过有了这笔钱,开早餐档的本钱就不用去筹借。

郑叔说得对,办法是人想出来的,路是人行出来的。郑叔真是有心人,开张第一天就发动了私伙局那帮人专程走过来帮衬。其实第一天生意就很好,准备的馒头、花卷、包子很快就卖完了。因为內街是往市场的必经之路,街內虽然有几间小饮食店,但专门外卖的就只他家一档,价钱相宜薄利多销,不但方便了来市场买菜的人,而且读书的小孩都来买几个包子馒头带着走,自从开了早餐档,连对门方小兰天天都来买早餐。

开张头几天,郑叔都来看他们,看了两天就提出意见,说经营品种太少,建议增加油炸鬼(油条)、咸煎饼(油饼),欧灿辉照做了。他在金龙就是学做点心的,制作咸煎饼是点心考试必考的功课,学了三年自是难不倒他。他用心制作,果然大受顾客欢迎。待有贩仔前来接洽订货,欧灿辉干脆挂出“批发”两个字的牌子,果然招徕了更多贩仔、小饮食店来预定,每天营业额从开张头几天的三、四十元,增加到现在的一百多元,高的那一天有二百多元,欧国能觉得很满意。

欧国能心想,好好经营这个早餐档,揾两餐冇问题。他知道有些工友这几个月还是在家吃闲饭,四、五十岁这个年纪不上不下,重新找份合适的工作谈何容易?现在很多单位招工,35岁以下不招,商场就更不用说了,只要十八二十的,难道上了岁数就是废人?欧国能只觉得家里开了这档早餐档,自己心里竟变得很踏实。

离春节还有一个多月,去云南揾食的阮桂洪回来了。

欧巷里第一个发现阮桂洪回来的是欧灿辉。因为把临街这堵墙拆了,他把卖早餐的车子放在门前占了一点位置,人在车后实际也站在门前的一级台阶上,内街两头都在他的视线之中,所以阮桂洪在街口一下车,他便远远看见了。不过他从没看过阮桂洪穿西装,刚开始还怀疑眼花看错人,所以先是一楞,继而定睛再看,确认是阮桂洪了,大叫一声便奔过去。

阮桂洪这趟可以说是衣锦荣归,租了一辆工具车送他回到街口,大包小包的行李有好几袋,还请了几个搬运工帮他抬一盆大盆景进欧巷送去霞女家。欧灿辉看阮桂洪手里拿着一件羽绒衣,另一只手提着一只旅行袋,身上是一套黑色西装,西装里面是一件长袖白衬衣,脚上一双黒皮鞋,依旧是小平头,容光焕发神气十足地走回欧巷,便知道阮桂洪是从云南凯旋般归来了。

一刹那间,欧灿辉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滋味全涌上心头。看上去触犯刑法、充满危险的事,竟然一点事也没有发生,阮桂洪他们是完好无损地平安回来,而且看上去都狠狠地捞了一大笔,现在欧灿辉就感到后悔了!送到嘴边的机会白白地放过,他又一次从心里埋怨自己的命不好,明明有发财机会,却踌躇犹疑,机会就错失了,那是好几万块钱啊,做早点做一年也揾不到这多钱的。

欧灿辉心里懊悔痛苦了好多天。

欧国能不知道儿子的內心活动,对眼下的状况感到满意,欧灿辉这时却在想如何扩大营业的问题。早餐档现在看来一个月赚几百块不成问题,但欧灿辉想的不是几百块,而是几千块。他想,阮桂洪他们都有几万块了,我欧灿辉要向他们证明,堂堂正正地做生意,一样可以赚几千块、几万块,而且光明正大,有目共睹,不能让人把自己看扁了。,

欧灿辉知道他家不够条件改为小饮食店,因为楼下面积太小,摆不了几张桌子,但要租地方正经搞个大排档却没有本钱。他想起以前曾和阮桂洪等朋友到一些街头巷尾宵夜,倒是触发他想到了一个大胆而最省钱的计划,就是利用内街晚上没有什么行人的机会,占街为铺,搞一个真正的街边大排档。大排档经营得好,一个月有万把块钱的营业额,这样每个月起码有一、两千块的纯利。

他是个急性子,想到了就和父亲商量,欧国能原本有些犹疑,因为占用街道摆开椅桌,不要说政府、工商会管,街坊邻里也会有看法的。欧灿辉却说,我们又不是摆到大街上去,上廊街、下廊街也有很多街边大排挡,他们不怕我们怕什么?每晚营业结束我们把卫生搞好一点,街坊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欧国能见儿子跃跃欲试,想想儿子的话也有道理,也就默许了儿子的计划。

搞大排档要添置一些餐桌、餐椅、餐具,还要添置一套伙房灶具,手上钱不够,欧灿辉便想到了阮桂洪。和阮桂洪一说,阮桂洪马上就拿了5000元给欧灿辉。欧灿辉要写回借条给阮桂洪,阮桂洪就老大不高兴地说,你当不当我是兄弟?欧灿辉只好满心感激地收了这笔钱,马上就去购置家什。

阮桂洪在家正没什么事,便一门心思帮欧灿辉把大排档搞起来。他知道装修队工友曹师傅的老婆水莲姨是小饭店的服务员,那间外地人开的小饭店没有什么生意,走过去和曹师傅两公婆一说,水莲姨一口答应,还把另一个服务员邓小健也拉了过来。

备好家什,又有了服务员,欧灿辉的大排档眨眼间就开张了。晚上在街口摆开裝了炉具铁锅的小车,小车后面内街靠南的一边摆上6张小餐桌,一张小餐桌配上几张椅,简简单单的看上去不起眼,连招牌也没有,生意却出奇的好。



原来这几年经济逐年好转,人们的消费意欲也自然增长,大饭店、小食店、大排挡越开越多就是明证。大排档消费不高,随意方便,很适合打工一族和低下阶层交际应酬需要。欧灿辉的大排挡既有隐蔽性又靠着繁华大街,晚上八点钟摆好餐桌,九点钟就坐满了客人,连专门来帮忙的阮桂洪也喜逐颜开,咧着大嘴笑嘻嘻地招呼客人。

欧国能见生意这么好,儿子原来说好不用他帮忙的,但他那里能安心在家里做早点,还是出来帮忙招呼客人,递菜拿酒、收拾碗筷,忙得不亦乐乎。

这几年广东的天气很反常,临近过年了,天气一点也不觉得寒冷。过了晚上十二点,还有夜猫子结伴来宵夜。欧灿辉只穿一件薄薄的长袖T恤,一直站在档口前拿着铁勺煎炒煮焗客人要的菜和粉面。他虽是学做点心出身,但在酒家耳濡目染久了,大排档的简单菜式自然难不倒他。嘴巴又甜滑,客人来了,远远的就打招呼,脸上一直保持笑容,他的手艺还算过得去,收费又低廉,客人走时还不忘说一句“多谢!欢迎下次再来帮衬(光顾)。”相信会给客人会留下好印象。

阮桂洪这晚一直陪着做到收档(打烊)。收拾好了,在欧灿辉家小客厅坐下来,见欧灿辉清点营业收入,第一晚就竟然有300多块钱,听得欧灿辉说有50%的毛利,算起来一个月也有二、三千元的利润,心里也为欧灿辉感到高兴。

欧国能开头出去大排挡帮忙,后来见欧灿辉几个都忙得过来,才回到家里赶做早点,一直忙到两点才算做完。他听儿子说第一晚就有300多块钱收入,心里也自高兴。

欧灿辉回到房里却睡不着。第一晚就成功地做了300多块钱的营业额,令他感到很振奋。师傅说得对,社会主义制度不会饿死人,只要自己敢想敢做,一样可以找到发财的路径。虽然熬夜辛苦了点,但记得老母常说的一句话,唔出辛苦力,哪得世间财?想起死去的老母,欧灿辉心里又涌起丝丝苦痛,人真的不能穷啊,人一穷,连有病也不敢去看……

欧灿辉的大排档营业很理想,连续十多天营业收入都保持300来块钱的水平。阮桂洪自云南回来后一直在家休息,晚上便热心地到欧灿辉的大排挡帮忙。有一晚特别旺,已经加了两张桌子,阮桂洪一看忙不过来,还跑回家把阮桂婵叫出来帮忙。欧灿辉心里便很感动,不过嘴上就没多说什么。父亲一个人做早点忙不过来,已经请了阮桂洪母亲黄三女晚上过来帮忙,说好一个月给回100块钱的报酬,黄三女喜孜孜的答应了。欧灿辉想,远亲不如近邻,阮桂洪真的比自己兄弟还亲。

不过远亲不如近邻说得绝对了点。他的大排档才开了半个月,原想着再做一个星期就歇下来,因为春节来临,惯例是要歇息的,做大排档的,一般都在元宵前后才会再开档。不料就在年二十这一晚,欧灿辉的大排档竟遭灭顶之灾!引来这场灾难的,却是因为对门近邻的投诉!

那晚十点还不到,城监大队来了七、八个人,开来的汽车就堵在街口,要查欧灿辉开档营业的手续。一听任何手续也拿不出来,城监的人二话不说就把所有家什往车上搬,还要欧灿辉第二天去城监大队接受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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