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戒》第244/250页


欧灿辉去了练翠珍的老家郊县沙河镇嶂坑的第二天,上午九点来钟,欧巷巷口欧国能家早餐档的人正忙碌着,猛听得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才哭了几句,却又嘶哑了,屋里干活的人都吃了一惊,欧国能听出是对门方家,向卢咏红示意过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巷子里头麦老师家刚办过丧事,现在一听到哭声就让人感到惊惶不安。

丁洁荷便走到档口顶上卢咏红的岗位。王沛林和欧国能在屋里头继续制作早点,王沛林边干边说,方清昨晚回来了,晚上十一点还在二楼搞得怦怦响。他在欧巷巷口做了几年,欧巷里各家各人的事也知道得七七八八,所以又说,想是林珊珊不让他进房,他就睡二楼原来方坚那间房,唉,这个方清,打扫房间好多垃圾直接从窗口扔出街,搞得一条街都乌烟瘴气……

欧国能心想,怪不得一早见林珊珊出门,不但抱着小庆杰,手上还拖着一个大旅行包,想是昨晚见方清回来,便自动离开方家。她是和方清办了离婚手续的,只是她心地好,不忍心看家里两个病人缺少细心照料,所以就没有离开。说起林珊珊那个街坊不竖走大拇指的?更有为林珊珊原来所托非人感到惋惜、同情。方清已经离家出走一年多,不知怎么又回来了?不会是浪子回头吧。想来林珊珊伤透了心,见方清回来就避开,也算心安理得离开欧巷得到解脫。

王沛林摇了摇头又说,这个方清……话未说完卢咏红匆匆走了回来,说了一句,阿嫲过身(死)了!

屋里众人都觉惊愕,怎么……卢咏红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停步,转头对欧国能说,能哥,你拿主意吧!不过你和洁荷就不要过来了。

欧国能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叹了一口气,对走回来的丁洁荷说,算了,关铺吧。

王沛林停了手,听欧国能对他说,干脆过了年再说吧。王沛林一想也有道理,过几天欧灿辉要办喜事,办完喜事也快过年了。以往过年才关门停业的,现在对门要办丧事,一般人都离得远远的,就算开门营业也不会有什么生意。

于是他便和丁洁荷把档口小车抬进来,先关上了临街的大门,对欧国能说,你和丁洁荷先走,剩下的功夫(工作)我来执拾。他打开临街一扇门,催促欧国能说,快走吧。

欧国能和丁洁荷知道王沛林是好意,欧家要办大喜事,不能让别人的丧事冲撞了,这些理由方家也会理解的,便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从临街的门离开。王沛林关上临街大门,自埋头收拾整理。

卢咏红走回方家帮忙,按卢少容说的号码先给方坚、方华打了电话,又走到街口阮桂洪的烟档,叫阮桂洪去寻方树开回来。方树开一早就出门了,他停用了手机,CALL机也早停用了,只能叫人去找他了。

阮桂洪一听,对财叔说了一句帮我看一下烟档,急急忙忙就走出内街去寻人。

卢咏红回到方家,看卢少容气没那么喘了,便按卢少容找出的电话本,给她娘家兄妹一个个打电话通知,心里又是着急又是同情,想起方树开、方清父子在阿嫲过身时竟不在床前,只有卢少容一个侍候着,卢少容病得气喘连连,连自己也照料不过来,那里能做什么?连大哭几声也差点昏厥,更不用说给阿嫲抹身更衣了。

卢咏红打了一堆电话,也不忙着给阿嫲抹身更衣,只在卢少容跟前照料她。

听卢少容说,早上阿嫲还好好的,后来林珊珊抱着小庆杰到阿嫲房里告别后,她送林珊珊和孙子出了门,心口又痛了,吃了药便在客厅椅上休息,连方清什么时候下楼出门也不知道。大概睡了一小会,醒过来便到阿嫲房里看一下,才发现阿嫲竟是无声无息地过身了,连眼也没闭上的……卢少容说着又流了泪,想是这个家太多不如意的事,心力交悴,那眼泪止不住直流。

卢咏红忙劝慰安抚她,待卢少容稍为安静了些,心里却是百感交杂。想当年还羡慕这个同族堂姐的,丈夫当一个不大不小的官,有点权势工作又轻松,大儿子方清相貌堂堂,年纪轻轻就承包了老字号金龙酒家,那时金龙人气极旺,谁不认识有气魄有作为的方经理?方清娶的老婆林珊珊又懂事又勤快,方清的细佬方坚,包了一间门店就搞得有声有色,过中秋节都知道想买高档月饼就要去方坚的店去,现在还搞成了一间大型超市……

唉,谁承想才过几年功夫,堂姐这家就变得时乖命蹇?除了方坚,还有在外地的方华不知她情况外,方家出了多少事?卢咏红天天在欧巷巷口上十几个钟头的班,这方家、这欧巷什么事她不知道?!说起来,这个堂姐的命还是苦啊!莫不是王沛林说的,方家的风水有问题?

这时卢咏红就有点恨方清。早上一回档口,打开门看见尘埃比往常多了许多,问了王沛林才知道,方清回了家,三更半夜搞卫生,垃圾不是装好拿到街上倒,而是从二楼临街窗口往外倒,弄得尘埃飞扬,紧邻他家的档口就遭了殃。这还罢了,他回家林珊珊就带着儿子离去,阿嫲说不定就是受不了刺激,说起来阿嫲过身方清难逃其咎──你已经不把这个家当作自己的家了,阿嫲和母亲长年患病,你有回来侍候么!你不回来也就罢了,一回来,阿嫲就合上了眼──不,阿嫲到死也没合上眼,阿嫲心里也有很多恨事啊!

接下来还发生更令卢咏红心痛的事,让她对方清也恨到了极点。

第三天办完阿嫲丧事,送丧的亲朋好友回到欧巷方家跨过火盆、洗过柚果叶水,(注:跨火盆、洗柚果叶水,是当地办丧事的一种风俗行为,意喻辟邪驱走霉气)又去江边的南国大酒店咬大餐。(注:咬大餐:粤港习俗俚语,特指主办方招待参加丧礼的人的一种聚餐,有约定俗成的素菜及红烧肉等)卢咏红因堂姐病得起不了床,她也没有去殡仪馆去参加告别仪式,也没有去酒店咬大餐,一直留在堂姐身边侍候。她明明看见方清吃完饭回到家上楼睡觉的,不知道方清怎么走出屋子在内街上和人打架。

方树开、方坚和待在家里的几个人闻声冲出欧巷,等卢咏红跟着走出来,方清已经给拉开,和方清吵闹的后生也给劝走了。卢咏红看方树开回到家里,还气得胸膛起伏喘粗气,就劝方树开说,开哥,这些事不值得生气,我不怕说句难听的话,他在外头干了些什么你只作不知道。家里还有很多事,容姐还病着,你要看开点,保重身体要紧。

方华给父亲端来一杯开水,轻言细语劝解父亲,方树开也慢慢平静下来,刚想到楼上看看躺着养病的妻子,猛听得外头内街上人声突然喧哗,行人奔走,那脚步声、嘈杂声,显然是内街上又出现了突发事端。方树开和卢咏红同时心一跳,不约而同的竟是想到,莫不是方清又搞出了什么事端?

方树开父子几乎同时冲出屋子,卢咏红的心朴朴乱跳,倒不忘照看堂姐的职责,没有跟着走出去,而是快步走上三楼,进了堂姐的卧房。

卢少容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床,正扶着窗台朝内街中心市场那头张望。卢咏红便说,你起来干什么?小心风寒。她想搀扶卢少容回床上躺下,卢少容却不愿动,还用手指着窗外,眼睛也死死的盯着下面。卢咏红看堂姐那手是颠抖的,人也发抖,抬头看时,卢少容脸上苍白得没有血色,卢咏红便跨前半步探头向外一看,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内街离市场不远处,聚拢了密密麻麻的人群,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很多人还面带惊恐之色。而人群围聚的中心点,卢咏红一眼就看到了欧灿辉,他脸上、身上都有殷红的血,那件洁白的长袖衬衣,连着血迹污秽不堪。练翠珍站在欧灿辉的旁边,一边哭着一边用手紧紧地压着他的肩伤。怒不可遏的阮桂洪也站在欧灿辉旁边,一边还警觉地向地下张望。卢咏红便想到对欧灿辉行凶的人一定是给阮桂洪打倒在地。这个丧心病狂对欧灿辉行凶的人是谁?不会是方清吧?!如果是方清,那方清一定是鬼迷心窍了!天公啊,你开开眼,你行行好,那个人一定不要是方清……

南门街上响起了急速的警笛,巡警车赶到了内街口,几个头戴钢盔全副武装的巡警急匆匆地冲过去,而这时方坚已经把躺在地上的行凶者抱起来,卢咏红和卢少容都看得清清楚楚,不是方清却又是谁?!卢咏红顿时怒火攻心,眼里也喷出火来,却见卢少容身子晃了晃,跟着紧闭双眼,软绵绵地歪倒下来。卢咏红又急又慌,抱着了卢少容冲着内街大声叫嚷,方华站的地方离家最近,听见叫声转头看见,大叫一声也急慌慌往回跑……

巡警车把伤者都送进市人民医院。很快,欧灿辉被送进住院部留院医治,安排住进了一间独立的单间病房。方清则被手铐铐在病床上,留在急救中心一个病房监护治疗,到了下午,方清就被送进了拘留所。卢少容当天也被送进了医院抢救,医生后来又把她送去住院部内科留医。卢咏红相跟着到了医院,见卢少容跟前有方树开父女、还有两个亲妹妹在照看,她着实惦记欧灿辉的伤,心急如焚,便急急去找欧灿辉,

欧灿辉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左肩锁骨给砍断,其他的部位伤得倒不要紧。此刻他的精神不大好,但卢咏红见了他便泪眼汪汪,惹得练翠珍在一旁又掉眼泪,便笑着对卢咏红说,小事一件,小伤小疼不要紧的,红姨你一哭,倒让我心疼。

卢咏红看欧灿辉确实没有大问题,这才放下心来。她看欧国能和丁洁荷满脸忧愁,反倒好言善语安慰欧国能夫妇,在医院忙了一天,欧灿辉吃药打针沉稳安睡下来,她才离开医院。

晚上安排了灿荣值夜看护大佬,欧国能和丁洁荷忧心忡忡地回了家。还有三天欧灿辉就要举行婚礼了,请柬已经全部送了出去,欧灿辉能安然出席婚礼吗?如果伤势妨碍欧灿辉的婚礼,要不要改期?可是发出去了的通知怎么办?再说,婚礼改期吉利吗?

丁洁荷这时也没有什么主意。没和欧国能结婚前,她最大的顾虑是这个后母不好当,但欧灿辉的言行打消了她的顾虑,而且欧灿辉一直表现出一种对她的尊重。做大佬的欧灿辉做出了榜样,下面两个细佬也就没有什么挑剔反对。

令她最快慰的是,新组成的家庭很快就融合在一起,连自己的女儿也和这个家融为一体,她已经把灿辉、还有灿荣当作自己的孩子——灿耀就生疏了一点,但她在心里也把他当作远行的儿子。灿辉今天好惊险,差点就给那个疯子般的方清要了性命,幸好灿辉福大命大,只是伤了筋骨,若是给那个疯子得逞那就惨了,丈夫不知会悲痛到什么程度,这个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家也就给那个疯子毁了!

丁洁荷想起来还感到后怕,对练翠珍的勇敢也心生爱意。面对突如其来的血腥暴力,一般女仔早吓到手软脚软,有些女仔手足无措连叫也叫不出来,但练翠珍却晓得拿武器帮助欧灿辉。看来命中注定练翠珍就是欧灿辉的好妻子。可婚礼这件事怎么办?丁洁荷又把祈求的目兴投向丈夫,丈夫已经想到了主意,正拿起电话拨号。

欧国能把电话打到郑叔家,把欧灿辉住院的事对郑叔说了。郑叔吃了一惊,说,今晚夜了,明天我再去看他。郑叔详细问了欧灿辉的伤,说,这个方清,受了什么刺激做出这样的事?我知道辉仔没有做过专门针对他的事,怪就怪在方清自己想不开。

听欧国能说出了所耽忧的事,郑叔说,我正想到辉仔的婚事呢,我看改期也来不及了,不如等多两天看看伤势治疗效果如何,若是可以支持的话,婚期就不要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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