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川客栈》第111/317页


只见雷腾龙目紧闭,仿佛沉睡一般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那些紫藤萝就如同蛇蜕蝉蛹一般,硬是贴着他的鳞片生长起来,它们乱中有序的将雷腾的身躯当做攀附的高树,就那么一圈圈的将他隐藏在自己的枝叶底下了。
也不知道雷腾此前到底是出了何事,竟会毫无所知的任由这些古怪的紫藤萝将自己严严实实的缠起来。
雷腾是友非敌,青衣十分感激他之前的好意,是以她又连声叫了几遍雷腾的名字,希望可以将他唤醒。不曾想雷腾睡得极深,对于青衣的呼唤,竟是一丝一毫都未曾听见。
那些个看热闹的客人三五成群的站在不远处,不时的指着雷腾那巨大的身躯交头接耳起来。
青衣见他们虽然十分好奇,却没有一个敢走近观看的,便对这些藤蔓越发的没了信任,只当它们是毒蛇猛兽。
这样不知好恶的东西,倘若贸贸然上前乱摸乱动,万一它活了,反将她和秀秀缠进去可就了不得了。
连妖都不敢动的东西,她和秀秀不过是两个不中用的凡人,倘若真的中招,再悔可就晚了。
“去把黑三郎叫来。”瞧着雷腾那被紫藤萝裹缠的严严实实的身体,暗中打定主意不贸然涉险的青衣第一反应就是找黑三郎,她拍了拍秀秀的脑袋,用一种近乎严厉的口吻道,“叫完黑三郎,你便跟着素兮去洗洗手!这般来了古怪不知底细的东西,还是少沾些为妙。下次在遇到这样的情况,可不许像今天这样不长心眼了!”
冷不丁挨了教训的秀秀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在她看来,青衣有时候比她亲娘娘还来得爱操心,但未免又被训一顿,她机灵的选择了乖乖听话:“我知道错啦!下次不敢了!”
说罢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溜烟儿就跑去找黑三郎了。
不曾想黑三郎早就跟出来了,眼瞧着秀秀跑回了客栈的大堂,他这才好整以暇的从屋檐上跳下来,就那么袖着手慢悠悠的走到青衣身边。
“不过是紫藤萝而已。”黑三郎抬头不以为然道,“估摸着晚些就能开花了。你不是说紫藤花还有好些吃法吗?如今长了这么多紫藤花,那罗里吧嗦又爱管闲事的书呆子也不在,我们正好多摘些回去做菜。”
黑三郎未言明这些紫藤萝无害之前,素来爱胡思乱想的青衣早已在心中自己吓唬自己的将这些紫藤萝妖魔化了,不想才抖搂着有些害怕起来,黑三郎就用了这般随意的口吻建议她物尽其用,多多的摘些回去做饭。
“你不是不爱吃这些花食么?”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的青衣悄悄松了一口气,“花食想来费工费时,做起来极为麻烦,你要是不爱吃,我就不费那番功夫折腾了,也免得书呆子又捶胸顿足的跑来埋怨我不怜花了!”
“我又没说不爱吃!”黑三郎别扭的偏头不去看青衣,但凡青衣做的,他没有不爱吃的,欲言又止了片刻之后,他又回头对着青衣认真道,“只要你做,我就会吃啦!”

  ☆、113| 6.8

紫藤花5
围观的妖怪不约而同的露出个惊悚的表情,他们不自觉后退一步,再看黑三郎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怪物一样。
当然,他们原本就是妖怪,与怪物相较,想来也相差无几了。
是以谁也别嫌谁更诡异。
原本还在那扭捏的黑三郎觉察到众妖的眼神,当下脸一沉,却是又变做往日那杀伐果决的强大妖怪了。
“现下这些紫藤萝,根茎泛灰,花苞色泽暗淡,想来是本体灵气未足,以至于后力不足,要等它开花,只怕还要等两日。”黑三郎一面与青衣说着话,一面偏头朝那群大惊小怪的妖怪们放出一道冷酷的眼神。
众妖只见黑三郎又露出那叫妖两腿发软的皮笑肉不笑的可怕表情来,他轻勾嘴角,露出几颗白森森的尖利牙齿。
“料想客栈逸出的灵气已足够它们开花了,但若两日后它们还不开花——”黑三郎似笑非笑的接着道,“那我便去猎几只小妖怪来给它们做花肥好了。”
黑三郎那骇人听闻的言论一出口,原本还觉得他肉麻的妖怪们登时齐齐打了个哆嗦,几乎没当场显出原形来。只是略用奇怪的眼神看了黑三郎一眼,就被如此恐吓,且照着黑三郎那言出必行的狠劲儿,只怕他这话还不是随口说说的。倘若这从古里古怪的紫藤萝当真没能在两日内开花,也不知道哪个倒霉家伙要被埋到地里做花肥了。
光是想想,众妖都要吓尿了。
倘若那好说教的书呆子在这里,只怕定是要捶胸顿足的呐喊道:呜呼哀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为避免黑三郎当真出手,他们忙不迭拿宽大的袖袍把头一盖,却是闹哄哄乱糟糟的四散逃窜开了。
群妖都被吓得几乎要抱头鼠窜,青衣一介凡人,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她怕的点却是与妖怪们不同。
花食本事风雅的美事,但要是那些花是从尸体上长出来的,怎么想都觉得遍体生凉了!别说是吃下肚去,便是碰都要心里直打哆嗦吧?
一思及此,原先萦绕在青衣心头的那点子旖旎遐思霎时就散了个干干净净,她僵硬的扯动一下嘴角,半响才干巴巴的挤出话来:“紫藤花又不是只有这里有,早上我们去过的那架子紫藤花还未摘完呢!再说花开日落皆是定律,自有其的规律,强求又有何意?你要是想吃,我这便再去采些花来,好歹别用血气污了这难得的春*色啊!”
见青衣不愿以外力将这些花苞催开,黑三郎并未坚持,但他又似乎有哪里觉得不满意一般,若有所思的看了青衣两眼之后,他抖了抖宽大的袖子,半响才嗯了一声。
说服了黑三郎,青衣先是松了一口气,待低头看见雷腾那意识全无的龙头,她又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紫藤萝虽无害,但瞧着雷腾这幅难辨生死的模样,要说他无事,青衣是决计不会信的。
瞧了半天后,自觉瞧不出什么名头的青衣试探的伸手摸了摸雷腾的脑袋。那些尖锐的骨刺在日光上透出森冷的青光来,青衣以指尖轻触之时,只觉出手微凉,仿若上好的瓷器一般光滑坚硬。
深陷梦乡的雷腾无意识的摆了一下尾巴。
他本就生的身躯庞大,只是略动一下,就能掀起一阵风儿来,更何况那些攀附在他身上的紫藤萝根基未稳,尚不及蛛娘拿去结网织布的蛛丝来的坚韧。
如今还未来得及开花,便叫雷腾生生扯断了根茎。就在青衣因指尖感觉的震动感而惊呼的时候,那些无根的藤蔓就如同赤火中烤炙的花瓣一般,刹那间就脱水干枯,并迅速断裂散落下来了。
始料未及的青衣呀的惊叫一声,慌忙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
“三——三郎——”她抖着手指着复又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的雷腾颤声道,“他动了!”
黑三郎早就瞧着雷腾不顺眼,此时自然也不会有好脸色,但青衣一直不停的扯他的袖子,并时不时的用眼神示意他去瞧瞧雷腾现状如何,他虽不乐意,到底还是上前了。
他板着一张小脸,先是认真的将他从头到尾的扫视一眼,接着又俯头粗鲁的将他那紧闭的眼睑掀开瞧了瞧。
雷腾的龙目如同两汪极深的潭水,虽然毫无意识,但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碧绿清新。
虽然讨厌这条小龙,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小龙在龙种里头,还算是长的不错的,尤其是这一双眼睛,在他看来也算是悦目的了。
默默的与那两只拳头大的碧眼对视半响之后,他偷偷儿的偏头瞄了一眼身侧的青衣,见青衣握着自己手犹是一脸惊魂未定的盯着雷腾的尾巴看个不停,并没有回头来看雷腾的脑袋,他便心下一松,当下手指一松,却是任由雷腾闭眼头抵大地的趴在那里了。
“咳——”心虚的轻咳一声,黑三郎装模作样的摸了摸雷腾的脑袋顶,然后一脸严肃的说道,“他无事,只是累了睡着了而已,等他睡够了,自然就醒了。”
“……只是睡着了?”青衣有些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睛,她着实有些不懂妖怪们的习惯了,哑口无言的将雷腾打量几个来回之后,她微微摇了摇头,颇有些郁闷的嘟囔道,“这样的睡法也着实太吓人了些,连藤蔓缠身也未曾发觉,我们在这里说了这么久的话,也不见他醒,亏得此时周围并无心怀恶意的妖怪,不然他的小命儿都要在睡梦中丢了。”
“……龙族皮糙肉厚的,鲜有能与之匹敌的妖怪,便是真有妖怪来了,一时半会儿也伤不了他的筋骨。再说——”黑三郎又偏头朝着雷腾身躯上那片茂密的紫藤萝扬了一下下巴,直言道,“它虽无用,到底也是妖,如今只是未成气候,小龙只要略动一下,它便功亏一篑,倘若真有妖怪捣乱,它便是为了自保,也会护着这个家伙的。”
“原来如此。”听黑三郎解释过后,青衣顿时恍然大悟,此时再转头去看雷腾的尾巴,就看见几根纤细的青黄色藤蔓不知何时又搭了上去,微风吹拂之时,它们便颤巍巍的动了动嫩芽尖儿,看起来好生可怜。
“莫要管这家家伙啦!”黑三郎不满青衣在那里一直盯着雷腾看个不停,到底是情敌,青衣多看对方几眼,他的心底便止不住的冒酸水儿,鼓着脸颊拉了青衣的手,誓死扞卫新妇的黑三郎硬是拉着青衣往厨房后门去了,“一条还没成年的蛟龙有什么好看的,你快快去做哺食,那家伙就任由他睡个够好了!”
青衣架不住黑三郎一个劲儿的催促,只得听话的将确认无事的雷腾抛在身后去了。
及至半夜,素兮将蹲在雷腾边瞎看的秀秀赶回房间之后,准时关了大门打烊了。
这夜客栈里并无妖怪觅食的声响,是个难得宁静的夜晚。
熟睡中的青衣朦朦胧胧的翻转过身,风吹树林一般的簌簌声响似有若无的在外面来回飘摇,伴随着一阵独特的香气的靠近,枝叶摇摆的声响突然消失了,在近乎凝固的寂静中,她隐约听见一个女子的俯身低头,在她的耳边发出一声悠长低沉的叹息。
沉浸于睡梦中的青衣身子徒然地一抽,却是急喘着惊醒过来,她忙的坐起身来,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艰涩的咽下一口唾沫。
这般叫人吓到丢魂的夜晚着实不常见,上一次还是数月前的事情了。
急促的呼吸和着辽远的草木声在房间里反复回响,心有余悸的青衣下意识点亮了床头的莲花灯,当跳跃的火光照亮整个房间之后,她抱着自己的胳膊茫然的环顾四周,发现房里一切如常,并无任何异样之处。
慢慢放松下来的她蜷缩在床头,后知后觉的嗅见一阵浓烈的花香。
那是一种浓烈到近乎醉人的紫藤花的香味,青衣被那花香一冲,顿时就有些头晕起来。
暗觉有异的青衣忙抬袖掩住了口鼻,她并不知现在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十分忧心这样的情况只独独发生在她的房间里,为确保自己并没有在无意中中了招,她想了想,还是端了莲花灯悄无声息的走出了房间。
当青衣走出房间的刹那,一盏花灯忽然无火自明起来。青衣先是一悸,待瞧清那盏花灯素雅的灯面之后,又松了一口气。
绘了白衣美人旋舞图的花灯,除却素兮,再无其他。
除却素兮那盏美人灯,大堂里其他的花灯点亮了。
灯火摇曳中,素兮那赤红的身影缓缓出现半空中,她伸手用一种极为好看的姿势提着美人灯慢慢走到青衣前面,然后在青衣讶异的目光中,她纤腰一拧,却是旋身在前面照起路来。
青衣略呆了一下,随后便跟了上去。
总是有夜游的客人的大堂如今空无一人,寂静的黑夜中,只有青衣的裙摆在那里发出窸窣的细碎声响。
紧闭的大门不知被谁打开了,透过掀起的门帘以及半敞的大门,她瞧见一轮满月高高的悬于枝头,清冷微凉的银色月光如流水一般倾泻而下。
照路的素兮临到门口又停下了脚步,青衣脚下一顿,片刻后又再度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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