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川客栈》第39/317页


方才他分明看见了绩女,还与她说了话,怎么一转头人就不见了?
“可算是明白过来了。”青衣先是冷着脸瞪了眼费书生,接着便对着杜莎淡淡道,“客官不要理这书呆子,他昨日撞了脑袋,今儿个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前头还眼花将我错认成其他人,再多与他说两句话,说不定他又要犯其他毛病了。”
“无妨无妨,他虽看着粗苯些,到比那些见了我不是卑躬屈膝就是吓破胆子的废物要知礼有胆识,我看着也觉得心情顺畅。”杜莎却摇了摇头,又对着费书生上上下下吐了吐舌头探了几下气息,笑道,“难得还有那人的后人到这里来,几百年未见,我还以为他的后人都死绝了呢!”
这话听着倒像是见了旧人叙旧一般。
青衣见杜莎围着费书生转了好几圈,神色也并无不满,末了她用尾巴尖拍了拍地面,嘶嘶笑道:“对啦,既然难得遇上了,不如你给我画一幅画吧!回头你带回去给你家祖宗挂到宗庙里,也算是我对旧友后人的一番心意。”
“……恕小生不太明白……”费书生见杜莎年轻貌美,气度华贵,虽不是妙龄女子,但也不是年老的妇人,恰恰正值盛年,顶多二十又八,怎的话里一副与自家祖宗相识已久的感觉。
“你不明白不要紧,画了画带回去就行。”杜莎一甩尾巴,扭着腰就往楼下走去,口里继续道,“反正我这会儿闲的无趣,正好解解闷。”
费书生云里雾里的迷糊了半天,终是没能弄明白,又见青衣也跟着下楼了,便收好绩女的画像,再拿了笔墨纸砚跟了过去。
杜莎趁着费书生研磨调色的当儿,扭着尾巴在那里摆了好几个姿势,边摆边问青衣:“青衣你看,这样我看着是否更好看?”
青衣看着杜莎那满是细鳞的身子及犹如蜥蜴蟒蛇一般的脸,半响言不由衷的点了点头。
结果刚点完头,杜莎又有了新的姿势,就又将自己的尾巴半盘起来,做了一个攻击猎物时的凶猛姿势道:“这样好像更好看,青衣,你说是不是?”
“……是,客官你说的极是……”青衣木着脸,僵硬的附和道。
如此反复几次,连素兮秀秀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纷纷给了青衣一个同情的表情,忙不迭的退散了。
而黑三郎却翘了二郎腿,笑嘻嘻的看着杜莎扭来扭去不说话。
好不容易等那费书生抬头说准备好了,杜莎顿时做了个吐舌甩尾的高难度姿势,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了,青衣才得了机会退到黑三郎边上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书呆子这是中了骨女的障目香?”黑三郎貌似疑问实则肯定的问了一句,然后嗤笑道,“看来这香还是有些用处的,若是他没有闻,这会儿怕是早吓昏了。”
“不知这会儿他眼里的杜莎是什么模样?”青衣却有些担心道,“回头画完了,不合杜莎的心意,杜莎岂不是要生气?”
“你放心,她再满意不过了。”黑三郎甩了甩袖子站起来嘻嘻笑道,“不然书呆子画到一半就会被她抽上一尾巴的。”
青衣闻言还有些不解,待到抬起头往费书生那边一看,霎时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只见费书生正全神贯注的低头在白纸上挥毫作画,他确实有两分画技,手下看起来如行云流水,毫不生涩凝滞。
但这并不足以让青衣吃惊,青衣惊的,是那不知何时浮在费书生头顶的杜莎。
此刻在青衣看来,杜莎那张虚对着费书生侧脸的青色脸庞,几乎是贴到费书生的面上去了,她原本就是竖瞳,青黑色眼眶里只有一条狭长的黄色细线,像是被费书生专注的目光愉悦到了,她那条狭长的竖瞳在不断地向外扩散开来,变成了橄榄一般的形状。
她那条布满细鳞的粗*长尾巴不停的在空中扭来扭去,待到费书生有抬头的趋向,她便迅速闪回原位,摆回那七绕八弯的古怪姿势起来。
“她看起来……很满意呢……”青衣汗颜的喃喃自语了一句,接着竟也开始对费书生那未完的画像感觉好奇起来,“不知那书呆子到底画了什么……”
待到半个时辰之后,费书生终于搁笔,轻轻一抖画纸后,他便抬起头一脸可惜的叹道:“小生技艺不佳,只堪堪捕捉到了这位娘子的三分颜色,还望娘子不要嫌弃!”
青衣被勾的心如猫抓,忍不住上前几步翘首望去。
只见那白生生的画纸上立着一个月眉星眼,神态庄严的美人,她身上层层叠叠的穿着缕金衣,繁复的珠翠遍插满头,一手持金钗,一手抚玉带,从头及脚,无不华丽。
“不嫌弃不嫌弃。”杜莎伸手接了画,兴奋的扭腰摆尾,蓝色的长舌头不住的来回伸缩,连头顶的肉冠都越发赤红鲜艳,她哈哈大笑起来,很是满意道,“能将我画的如此惟妙惟肖,果真不愧是那人的后人,眼光才华一点没有走样,哈哈哈――”

  ☆、第37章 障目香7

因为只有杜莎一位客人,所以客栈早早就打烊了。
而费书生半途被杜莎拉去不停的画画,便留下那一堆香无人处理,少不得要青衣自己一个个分辨过去了。
第二日一早,青衣看客栈依旧是门庭冷落的样子,想了想又摆出了熏香炉,大有一副闻遍那些香的模样。
那些香数量繁多,一个时辰下来,青衣也只不过试了三十多种,若不是黑三郎随口道出,那些香哪个都不是胡姬亲手做的,青衣只怕是再试个三天三夜也试不完。
虽然不用再试香了,青衣却并没有欢喜,既然胡姬的香一点都没有了,那在胡姬回来之前,不是要用骨女的障目香,就是要日日对着那些妖怪客人们的原型了。
不论哪个,在青衣看来,都不是那么愉悦的选择。
正纠结要不要点骨女的障目香,大门口的毛毡帘子忽的被掀了开来,伴随着熙熙攘攘的声音,竟有一大群妖怪络绎不绝的从外面涌进了客栈。
那些妖怪有的还是走兽飞禽的模样,有的则已修得了半个人形,虽样貌种族皆不相同,但还是有一个地方是完全相同的:她们皆是女妖。
其中一位女妖修炼已有所成,所化的人形与凡人几乎已相差无几,她像是这一群女妖的领头人,一进客栈就直奔向青衣急道:“快快快,那会画美人图的郎君在哪里?我们这些个姊妹,听说客栈里来了位画技不凡的郎君,个个都丢下修炼赶了过来,为的就是求一张美人图。”
“不知客官可知道他的姓名?”青衣被问得有些摸不到头脑,便有些迟疑的问道。
“诶,你竟不知么?我听罗小果说,那郎君昨日给杜莎大人画了不少惟妙惟肖的美人图,我们这才急匆匆的赶过来了。”领头的女妖顿时面露急色,急得满地乱转,跟在她身后的其他女妖见状霎时就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停哀叹起来。
大堂里一时乱成了一团。
“都安静。”领头的女妖大声叫道,“等我问完你们再说话。”
青衣见这位领头女妖颇有首领的风范,说话也是极有分量的样子,她的话音未落,那群嘈杂的女妖就齐齐闭了嘴安静下来了。
“青衣可知昨日那位给杜莎大人画美人图的郎君现在在哪儿?”领头女妖稳了稳情绪,再次问道,“我们找他真的很着急。”
“客官莫急,他还在休息,我这便就去叫他过来。”青衣这会儿已是明白她们口中的人正是那费书生,于是微微颔首安抚这群女妖道,“还请客官们稍安勿躁。”
说完她便起身朝楼上走去。
那群女妖一听费书生还在客栈里,似乎十分的高兴,虽无人出声笑谈,但各个都是一脸雀跃的模样。
费书生这会儿正在窗户前温书,一手拿着本论语,一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的念着之乎者也,貌似十分专注。
青衣略敲了敲门,见那费书生还是神情专注的在那里背书,便快步上前按住了费书生手里的书,道:“快收拾了画纸颜料跟我下去,你的生意来了,一群女客人来找你画画呢。”
费书生先是被青衣忽然伸手吓了一跳,未及开口,就听见是客人要买画,想起自己之前许诺卖画贴补饭钱,当下也不推辞,放下书点点头道:“劳烦青衣来叫小生,小生这就随你下去。”
说着一把抱起装了颜料的木匣子就要出门。
青衣却忙扯住费书生的衣袖道:“等等。还有一事。”
“嗯?”费书生一脸疑惑的调转回头,问道,“还有何事?”
青衣微微叹息一声,想了想还是从袖口里摸出了那包了骨女所给的障目香粉末,举起来送到费书生面前摇了摇,轻轻道:“你先闻闻这个。”
费书生一脸莫名其妙,只是见青衣一脸认真严肃,还是满肚子疑问的嗅了嗅那纸包。
一股甜腻至极的香气顿时直冲肺腑,费书生霎时间腿一软,整个人打了个晃儿,好险又站住了。
“嗯,可以跟我下去了。”青衣瞧着费书生现在两眼迷蒙,显然是障目香起了效果,这样下去,见了那群女妖也不至于受惊昏厥,便放心带他去大堂了。
费书生虽神识清明,但是心里头却有些迷糊,见青衣二话不说的径直将他带入了一个美人儿堆里,且那些美人儿格外热情奔放,一见自己就两眼发亮的猛扑过来,纷纷对着自己拉拉扯扯,这才有些反应过来,顿时满面羞红的挣扎着要退出去:“小娘子们快松手――男女授受不亲啊――”
“噗哈哈哈,你听听,这郎君好生规矩,还授受不亲……”一个女妖被逗得笑出声来,转头就对同伴笑道,“你们瞧,脸儿都红了呢!”
“蛮鸟,还不住嘴。”领头女妖见费书生被那女妖笑话的连连后退,脸越发红透了,便喝止道,“回头还要郎君给你画像,你就不怕郎君羞急了,到时候给你少画一只耳朵或多画了一张嘴?”
“哎呀,郎君你千万不要恼我。”取笑费书生的女妖顿时慌道,“少一只耳朵多一张嘴多丑哇!凡人看见了又要叫我妖怪,那样我可还修炼个什么劲啊!”
“不会不会,当然不会。”费书生闻言也急了,忙摇头摆手否认道,“小生虽画技不精,却也不至于画出那般荒唐拙劣的画来,还请小娘子放心。”
费书生这般保证了,那女妖这才松了口气。
费书生既然已经应下了画美人图,那群女妖就显得沉稳许多,她们也不曾争夺喧闹,而是任由领头的女妖为她们排列次序,一个跟着一个的上去让费书生画美人图。
青衣在后面略数了数,来求画的女妖少说也有三十余人,满打满算,一副美人图又是丹青又是染色,少说也要画一个时辰。这么看来,那一个个画完这群女妖岂不是要画上一个月?
真真是要累断费书生的胳膊了。
这么一想,青衣就有些同情那费书生了,日日对着样貌奇怪的妖怪作画,虽然这会儿闻了障目香没有心里阻碍,但是来日障目香的力量消退了,他猛然发现真相,只怕会吓到连做几夜噩梦吧?
于是她又摸出那障目香的纸包来看了眼,心里暗暗决定每过两三个时辰就让费书生闻一闻这障目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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