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川客栈》第72/317页
“我可能快死了。”玉兰见青衣神情未变,就面无表情的说明道,“最开始是狐狸尾巴,后来是狐狸毛,现在狐狸耳朵也冒出来了……”
本来还觉得妖怪现个原形没什么要紧的青衣这才有些慌了,她抬袖掩嘴很是惊讶的问道:“玉兰你——你难道不是狐狸吗?”
“我怎么可能是狐狸。”玉兰朝天翻了个白眼儿,十分嫌弃道,“我本来和你一样,就是个凡人而已。要不是我不小心上了九瑟那只狡猾狐狸的当,我这会儿必定还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说着她又愤愤不平的揪了下自己那对陌生的狐狸耳朵,随即又像是被自己揪疼了似得,当场就滚下了两颗泪珠。
青衣见她咧着嘴一脸伤心的哭了,就上前扶了她的肩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待要说些什么安慰她,却又想不出合适的言辞来,生怕越说越伤她的心,张了好几回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最后只得一下一下的轻拍玉兰的肩背安抚她。
玉兰像是早已忍耐许久了,这会儿有青衣无声的安慰,一哭起来就没了钳制,只是她还记得青衣身上还穿着嫁衣,也不敢趴在青衣怀里哭,就那么杵在原地呜呜咽咽的哭了半天。
好似个伤心的小孩子一般大张着嘴,仰面揉眼,哇哇叫着直哭个不停,哭到后来只是抽噎,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着实让青衣揪心。
后来青衣瞧着玉兰哭累了,就拉着她的手将她引到床铺去躺下。于是玉兰就那么肿着两只胡桃眼睛朦胧睡着了。
看着玉兰睡得了,青衣悄无声息的走到梳妆台前,愣愣的看着镜子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美人。
“臭狐狸——”睡梦中的玉兰突然委屈的叫了一声,惊得青衣猛地回过神来。
胡姬说过的娶嫁之言又从心底冒了出来,再回头看了看玉兰那张满是绒毛的脸,她不自觉就打了个哆嗦。
从见到胡姬之时至今,已过去了半夜,终于得以细看身处何地的青衣环视四周之后,就发现她所在的地方乃是一个小娘子的闺房,房内收拾的极为周全,只是门窗紧闭,大有软禁的意味。
被软禁的人不用说就是玉兰了,如今又加了个自己。
青衣咬了咬牙,再回头去看镜子里的那个美人,此时再看,美人已不复之前的柔美,满头珠翠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亮光,惨白的脸色配上唇上那点鲜艳的胭脂,反倒像是个幽灵一般令人发憷。
青衣心中害怕,慌忙伸手拔下那些精致的首饰,又胡乱脱了外袍和最外面的几件单衣,也顾不上梳头,就那么披头散发的悄悄跑到了房门边上,透过门缝偷瞄外面的情况。
房门外并无人把守,月已偏西,再过两个时辰,太阳就要出来了。
青衣贴在门后,眯着眼睛盯着那条门缝看了又看,满心希望黑三郎的身影能早点出现。
也不知是不是应了她心中的念想,不一会儿,黑暗中果真显出了一个朦胧的人影。
那个身影像是浓缩的黑暗一般凝重,在月光的映照下,只是黑压压的一团,叫青衣窥不见对方的半点真容。
那个人影朝着房门处缓缓走来,随着他的靠近,青衣的心却慢慢沉了下去。
那个人影看起来高约六尺,乃是一个成年男子的轮廓。黑三郎断没有这样的体型,来人不是黑三郎!
来人在门前停下脚步,青衣再不敢窥探,忙不迭后仰准备退后。
“玉兰可还好?”一个温柔的男子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青衣顿时一愣,犹豫片刻,她又凑到门缝边偷看两眼。
来人背对着月亮站在门前,脸庞隐没在黑暗中,叫青衣无法看清他的样貌。但青衣还是从他那被月光照出来的影子上看出了些许端倪。
地上的影子轮廓模糊,隐隐有动物毛发被风吹动时的波动感觉,青衣便猜对方定是披了件十分蓬松的大氅,待要再猜,忽然就瞧见那影子上交叠着出现了几道细长的黑影。
青衣登时一愣,盯着那几道不停舞动类似狐狸尾巴的影子不敢动弹。
“唉——”那个温柔的男子声音见玉兰并没有回应自己的问候,便十分惆怅的叹息一声。
一阵沉闷的静默后,青衣才听见他继续喃喃自语道:“罢了,就按你的要求来行大礼吧。只要玉兰愿意与我举行大礼,我就是舍了这几条尾巴也甘愿。”
他话音一落,门外忽然就刮起了一阵大风,在呜鸣的风声中,青衣隐约听见一阵低沉的笑声渐渐远去。
风止之后,门前空无一人,地上也再无狐狸尾巴的影子。
青衣挪开眼,满心都是疑问。
听他说话,倒像是那九尾狐新郎的口吻,又是按玉兰的要求来又是舍弃尾巴的,当真是痴情至极了。
只是玉兰又有什么要求?就她目前听下来的话看,玉兰的要求无非是停止婚礼的举行,只是这个要求又与那九尾狐新郎的愿望背道而驰了。
捉摸不透的青衣只能纳闷的转头去看睡中的玉兰。
玉兰的眼角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她在睡梦中似乎并不轻松,因为青衣听见她朦胧中出声骂道:“做什么长那么好看——臭狐狸——”
☆、第71章 狐嫁8
朦胧中,青衣听见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在不断的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接着她感觉到自己正趴伏在桌案上,半宿没动弹导致发麻的腿此时又涨又木,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一般;她的脸颊下是略有些隔人的衣袖,那些凸起的绣纹让她迷蒙的意识逐渐清醒起来。然后她就那么保持着趴在自己的胳膊上的姿势,慢半拍的想起自己此时身在何处。
窸窸窣窣的声响还在继续,听起来就在梳妆台的附近。
她马上睁开眼睛,并不动声色的偏头去偷瞄梳妆台的方向。
只见梳妆台上是一堆摆放凌乱的珠钗环佩,拖着一条白色的大麻花辫的玉兰正一动不动的站在铜镜对面,而她的身上,竟披着那嫁衣的外衫。
青衣略有些诧异的看着玉兰对着铜镜缓缓侧过身去,用一种近乎是忧郁的神情看了自己的影像好半天。
铜镜里的小娘子有着满是绒毛的脸和手,那件华丽的嫁衣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尚未修出人形的狐狸,毫无自知之明的套上了凡人的衣裳,着实可笑。
铜镜是那么的清亮,看着铜镜里那纤毫毕现的人影儿,玉兰长长的叹息一声,她脱下那件外衣,然后开始来回细细的抚摸那些绣在衣襟上的小狐狸,而她那张长满了白色绒毛的脸上,则露出了一点渴望的表情。
见状,青衣不由自主的直起身子,出声问道:“为什么不穿上试试呢?”
“啊,你醒了。”玉兰没有料到自己偷试嫁衣会被青衣瞧个正着,当下就有些慌乱的将那件外衣丢回到软塌上,同时尴尬的笑道,“我只是闲着无聊,你没醒我一个人呆着好生无趣,你既然已经醒了,那我就不需要试衣服打发时间了。”
“是吗?”青衣盯着那件外衣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嘴上虽未再说什么,心里却有些犯嘀咕:瞧着玉兰方才细看外衣的模样,她分明是很喜欢那身嫁衣的,只是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肯试试呢?
“啊,对了,那些狐狸刚把饭菜送来了。”玉兰以一种不自然的口气生硬的转移话题道,“快来一起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说完她就跑去开食盒了。
青丘的狐狸们自然不会怠慢新嫁娘,等青衣呲牙咧嘴的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脚后走过去瞧,就见食盒里满满当当的全都是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青衣难得吃到这般美味的菜,倒是十分满足。唯有玉兰像是吃腻味了一般,青衣一碗饭吃了大半了,她还在那里慢悠悠的夹着块红烧肉来回折腾。
青衣见她味同嚼蜡的将那块玩了半天的红烧肉吃了下去,末了一脸嫌弃道:“切,又是全聚德,那些笨蛋就不懂得换一家买饭菜吗?凡间的食肆客栈明明多得很。”
青衣默默的将自己碗里剩下的米饭扒完,又看玉兰对着饭菜一副恹恹的模样,显然是不想吃了,想了想就开口道:“玉兰,你喜欢那只九尾狐吗?”
玉兰本来还在兴趣缺缺的拨弄碗里的饭粒儿,一听这话,霎时炸了毛,连碗里的米饭被拨出去了都不知道。
“为为为什么这么问?”玉兰无意识的搅着碗里的米饭紧张道,“那只臭狐狸长得那么祸水,我才不喜欢呢!”
“哦——”青衣拖长了声音,意味不明的点了点头,然后她就转头看了看那只满是首饰的百宝箱,以及那几件摆放齐整的单衣,轻笑道,“我早该想到的,昨日你给我梳妆的时候,那些个首饰你看都不用看,信手拈来都是极称那新衣的,由此可知你平日里定然没少练习搭配。那么多首饰,你都能尽数记在心头,想来是极为期待穿上那身新衣的。”
玉兰本欲推说青衣猜错了,但一对上青衣那双清明的眼睛,顿时就有些心虚,只能眼神闪烁的偏过头去,没有做声。
“昨晚你睡着之后,预备新郎来过了呢。”青衣见玉兰已然是默认了,又继续道,“他说要按你的要求来举行大礼呢,还说要是你愿意和他成亲,便是舍弃那几条尾巴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真这么说了?”玉兰闻言又连忙回过头来,跟着又是笑又是恼的嘟囔道,“那个笨蛋真是笨到家了,我何时说过什么要求了?我唯一说的便是取消这场婚礼来着。”
说着她又焦躁的揪了揪自己新长出来的那对狐狸耳朵,恨恨道:“他要是个凡人多好,不然我何至于此?”
青衣也跟着皱了眉,昨晚她就觉得那新郎说的话有些古怪,这会儿和玉兰一确认,果然言辞有些对不上。
“那他会不会是——”青衣迟疑道,“真的准备取消婚礼啊?”
“怎么可能。”蹂*躏完自己的耳朵后,玉兰有气无力的趴在桌上翻了个白眼,一副死心的模样,“那些狐狸精吓唬我的说过,但凡是择定了吉日,若不如期举行,青丘就要倒大霉。所以即便是九瑟愿意为了我取消婚礼,想来其他狐狸也是不会答应的。首当其冲就是胡姬,据说以前也有过悔婚的新娘子,结果害的整个青丘都遭了大难,那时候她身为青丘唯一一只九尾狐,硬是以一己之力替青丘挡了大灾,不过她好像也为此付出不少代价,不但生生丢了一条尾巴,降了修为,还得卖身给三途川客栈,就那么一直为仆。九瑟是继胡姬之后唯一的九尾狐了,想来他也是没办法随心所欲的。”
青衣顿时明白过来,后天的大礼定然是要如期举行了。但看玉兰此刻的样子,她却有些担心。
短短一夜功夫,玉兰的样貌已经越发的接近狐狸了。她的嘴变得更加宽阔,脸型也变得尖小,并有向外凸起的趋势。当她侧过脸去的时候,青衣就可以看见她肩颈里头也已经长满了细软绵长的白毛。
“那你……”青衣有心问她是否愿意嫁,才开口,一阵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一下子就打断了她的问话。
玉兰轻抖了两下头顶的耳朵,听得那敲门声断断续续的响了七声,她这才起身去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