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枝上挂不得!!全集.com》第169/328页


想到这,他觉得背脊好像有什么滑腻的东西在爬一样,一阵阵地发凉。那股凉意从他的脊梁一直延伸到脖颈,毛骨悚然。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呜咽声不绝于耳。

这艘船上所有的孩子,都是要被卖掉的,至于是卖进官绅富胄的府上做下人,还是卖进花街柳巷做小倌,就不一定了。

除了去向的不同,这些孩子来历也不同。有的是被穷人家卖掉的,有的则是拐来的,还有的是抢来的。而戎言是自己上来的,因为在雪地里实在冻得受不了,自己上来的。

当时他想的是,怎么着都比冻死街头强吧?

这想法,在他上船之后,就彻底被颠覆了,因为这个地方,几乎聚集了人世间所有的不幸。

起初,他有想过逃跑,也确实成功地逃出了船舱。但当站在甲板上的他望见四周一望无际的江水时,心里就如同清井中被倒了一碗墨汁,绵延的黑色密密匝匝地包裹过来,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戴上镣铐以后,他的日子变得更难过了。只要动一下就会有动静,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一样,不,他不是野兽,是可悲的狗,被拴上链子的狗。

出神片刻,他又被外头的雷声唤了回来。船晃得实在可怕,连已经坐了一个多月船的他都觉得头晕脑胀,腹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滚,并嚷着要涌出来,一时间,他口鼻间都充斥着恶心的酸味。

船身吱吱呀呀作响,好似随时会散架一般。上头的脚步更急了,又凌乱又焦躁,从声音来听,还有人摔倒。

“啊!漏水了!”

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声,这声音里夹杂着无限的惊恐。

短暂而诡异的沉默之后,船舱里像是往煮沸的水里泼了油一般,一下子就炸开了。兴许是近距离地感觉到了死亡,那些平日里已经被折磨得毫无意志的少年瞬时都有了精神气,他们像一群受惊的鸟一般,尖叫着乱窜。

戎言的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一般,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流下,钻进他恶臭而发黑的衣服里。

水漫上了他的小腿,冰冷的江水让他的脚踝如针刺一般地疼。

因为这痛感,他一下子恢复了冷静。顾不得脚上沉重的脚镣,他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才爬上了通上甲板的木梯。他昂着头,拼命地捶着盖板。

“来人啊,快开门啊!”

船舱的人听到他的声音,豁然醒悟,他们不要命地挣扎着,你推我攘地抢着要上梯子。

一人抓住了戎言的脚踝,指甲刺进了他脚上的那块烂肉。他惨叫一声,一脚踹在了那人的胸口。只听“哗”地一声,那人横躺着落进了水里。

他满脸冷汗地往下看,水已经要漫上下面人的胸口了。咽了咽口水,他用拳头不停地砸着头顶的木板。

“来人,开门啊!”

又有人抓了上来,力度大得几乎要把他扯下去,他咬牙,一拳砸在那人的鼻梁骨上。那一瞬间,他似乎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温热粘稠的液体飞溅到他的手上,冰冷的手一下有了温度。

有一刹那,他觉得那温度很舒服。这种感觉如一根针戳进他的心脏,剧痛中带着无法名状的感觉。

他瞪大着双眼,望着自己发抖的拳头。不受控制地,它又砸向了另外一个试图爬上来的人,然后又一个,再一个,一直一直。

戎言觉得自己全身都热了起来,有不知名的火在他的身体里烧着,灼得他口干舌燥。

水漫上他的腰时,他突然打了个冷颤。这冷颤就如同一记警钟,哐地敲响。

燎原的火倏地熄灭了,只剩了寥寥的青烟,还有排山倒海的恐惧和恶心。

他杀了所有人,所有人。

除了他粗重的喘息声和江水汩汩涌入的声音,再没有任何声音了。鼻间全是屎尿的臭味、江水的腥味还有强烈的铁锈味。

他嗓子一松,吐了出来,酸水漫出他的嘴,哗啦啦地混进了肮脏的水中。像是要把身体里的所有水分都吐完一样,他勾着头,连连作呕。

腥臭味直冲脑门,他眼泪鼻涕都被刺激了下来。

脚边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那东西柔软中透着僵硬,随着船舱里的水到处晃荡。

他知道,那是一具尸体。

想象着那尸体的样子,他的心就好像被一双手攥住,然后不停地拧压,就好像江边的妇女洗衣服时一样,狰狞费力。

再一次,痛觉唤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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