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城市的1000个细节全集.net》第12/45页



广东人的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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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舌头开始的,吃的,咬字的方法,对进口的东西的“软炒”(粤菜的一种技法),一切通过口腔时就像进了一个特别的加工厂,什么东西就都要有意识地过滤一下,改造一番,口彩与吉祥,佛教与风水,也许就是这样完成本土化的。
  鲁迅说:广东人的迷信,是迷得认真、有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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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州人有一种因为语言的保守而达成的傲慢与偏狭,他就说着那样的语言,不好跟人沟通,索性就只顾自说自话,他们跟人交流需要咬字,一咬不上就会尴尬丢人,就会愤怒,就会保守与不愿与人深交,说这种语言的人的思维都相对有点短,因为太长了费劲,所以,他们更容易躲进这种语言,自以为是,旁若无人地对周围的一切评头品足与自我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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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起来了,又少文化的熏陶与吸引,慢慢就会将注意力注目于吃喝玩乐、极尽奢靡的口腹享受,庸俗、搞笑、暴力、色情,无病呻吟,就是这样一点点形成的,并在无聊与浅层意义上引起庸众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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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广州城里至少碰到五条街都可以当街买到假钞,但这里边很有些区别,比如,天河体育场的就比火车站附近卖的叫价高,我有点不明白,就问为什么,持票者一边说着一边就把自己搞激动了:火车站,那是多么低档的地方!能买到好货嘛!你搞搞清楚,我这是台湾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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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阵子,我临时认得的一个华南师大的女生把她的自行车给了我,这样我去找她就要方便些,可是,我一骑上车就满城瞎转悠去了,由于总想看到尽可能多的东西,我常常骑得风快,一天终于就爆胎了,正在我看着车不知怎么收拾而发呆时,立即过来了一人向我推销快速补胎药水。怎么补?“这是高科技,就是对着冒泡的地方挤上几点,药水自己就去找漏子补上了。”我居然一点都没怀疑,当然,还是应急了大约3分钟,终于就全面泄气了。
  附带记一笔,广州九五年就已没了自行车上户,可上可不上的,而且,更没有当街穿黄马褂的拦着罚款,而成都大约去年也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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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三角一带的岭南园林,与北方的皇家园林、江南的私家园林并称为中国三大体系,只不过,在珠三角是以祠堂为村落核心的,我曾在陈家祠流连一日不忍离去―――心道72族陈姓可以合建这样的宗祠,中国恐怕也排不了几个72族,而把这些连在一起,不知就可以补上多少历史的空缺―――而不仅仅是供今人感叹一番这所祠堂内的砖雕、木雕、石雕、陶瓷、灰塑如何堪称一个民间艺术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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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州的许多民间建筑都是按照纪念馆或博物馆的建制来修的,要大,齐全,气派,慢慢就有一种繁复与精细的集体追求,这种气质跟艺术就连在了一起,对艺术的养成和推进就成了一种巨大的动力。
  广州的工艺发达也可作如是观,广州人好收藏也基于同样的道理,广州从来不乏一流的艺术家,关山月、赵少昂、黎雄才、杨善深、杨之光、赖少其、廖冰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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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一次去中山纪念堂前看孙中山铜像,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鬼鬼祟祟地向我靠过来。
  “老板,买文物吗?”
  “你这东西是不是假的?”我装着很内行的样子。
  “我也不知是不是假的,你随便给两个吧,我害怕,想快点走。我哥还在等我。”小孩说着就把一个大包拉开一个小缝。
  “你都不知是不是假的?”我的神经一下松了,不知不觉地就接了他从里边掏出的几件东西看。
  “说说,哪儿来的?不会是偷的吧?”我不知怎么就感觉自己要占一个很大的便宜了,也许流浪到下一个地方时已是一个富翁,那样的话,我还去流浪吗?我的心已为这个开始打鼓。
  “我哥是开推土机的,”小孩飞快地看了看周围,神秘小声说,“昨天晚上在一个工地一铲子下去挖起来的,害怕人知道,包起来就叫我带走了。”
  我几乎立即就认定真的捡着便宜了,“你这东西我可买不起,推土机推起来的,还不可能是假的呀?你到别处去卖吧?”
  “哥,我必须今天还要赶回去,万一还有啦?你随便给两个吧,我又没有向你开价。”小孩就将宣德炉、青花瓷、玉石手镯―――这可是我第一眼认定的―――往我怀里一堆。
  然后我就身无分文地回去了。


街头的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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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然必须要上当,你才相信这是真的,我当时不想要手镯,小孩突然变得好像很懂行的样子,给我保证这玉石确是真的。这使我一下子警惕起来,但贪心很快又占了上风。毫无知觉地,就见他扯了一根头发,往手镯上一缠,“你看,真正的玉很好验,上边缠一根头发,火都烧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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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到我暂住地石牌村,就上楼去见有一个月没见的老板,然后,他的母亲,一位从河南来的老大妈用手掂了掂我的手镯,“假的,真正的玉是温的,你这感觉太糙了!”我随即说了头发的事,老太太一笑:“你学过物理吗?你在啤酒瓶上缠一根头发试试看?烧断了我就倒回去把我的专业再念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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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几个老人的故事,就集中说火车站附近的吧?有一个缺了一条腿的,每日里殷勤地在火车站来回地讨钱。我跟了他半日,发现很多人似乎都对他很熟悉,因为火车站人太多,好些人一连要滞留多日,又不敢走远了去,所以这位老人可能常常要碰到的是好几天连着要碰到的人,这样,他的成功率就很低。
  我一直挂念着这位老人,过了几日,又去,正好遇上一圈人围着看一个死人,赶紧去一看,正是这位老人―――我认得他那条腿―――我不敢多看,因为他的死法太奇怪了,是倒栽葱死在一个水池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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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他为什么要这么结束自己的性命,就问旁边的人,几个人就七嘴八舌地说,因为他太渴了,想喝水。可是,附近只有这地儿有点不花钱的水,水池太小,霸着的人又太多,一圈一圈的,根本轮不到一个一条腿的人挤得进去,结果,他只好绕到桥上,最后就从那里一头栽倒在了水池……
  这事给我的结论是:一个城市如果不在人流量集中的地方修几个免费的水龙头,那就是一个最缺德、最最无人道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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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个老乞丐,就在火车站广场附近的一座天桥上,只不停地作揖,不停地咕哝着什么,一天下来也没什么收获,我观察了他一整天,发现他夜里就住在高架桥下,早4点开始往桥上爬,鉴于已死了一个老人,我就很注意他是否有水。我也没钱,只有到很远的地方去捡来些还剩下的半瓶水什么的东西。
  有一天,我要走了,去向他告别,我惊奇地发现他对我连着给他捡了几天水没有一点印象―――他几乎不抬头,抬头也没有视线―――我试探性地往他旁边一坐,竟然听清了我一直就没听清的一句话:爷爷!爷爷!行行好,爷爷!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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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说出广州火车站的事,我走的时候是又一个高峰期,报纸上说广场上共有25万人,走的时候都是被追赶猪牛一样地吆喝着的,人太多了,听不清、挤不开,只有竹竿打下的瞬间能闪开一条小缝,一些人就被推搡着从另一些人的身上踩过去了。手持竹竿的也都是走不了的人,5元钱一天临时雇的,大概是看着又有一批运气好的人可以走了,心情百感交集,于是竹竿落下时比打在猪牛身上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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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以后,又先后去过几次广州,只不过再没有走过铁路,估计情况要好得多了。因为是去出差,和底层百姓接触的机会少了,和机关公务人员接触的机会倒多了。这又让我生出另一番感触,即那儿的公务员是全国官僚习气最少的,他们都很务实,八小时之内是科长、科员,八小时之外你可能在北京路或高第街看到他们忙碌的身影―――给自家的小店看摊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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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他们的务实还体现在与各方人等打交道上,作为记者我曾到全国许多地方开会采访,唯有在广州第一次遭遇会议结束无人管饭的尴尬,我和国家局的几位司长处长只好自己满大街找饭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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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个地方应该记一下,那就是成立于2004年的广州购书中心,他们在全国“退货、拖款没商量”的情况下,率先做到3个月回款,平均退货率控制在5%左右。能做到这一点,当然是跟读者的消费旺盛有关的,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又对这个先富起来的城市慢慢生出新的期待。

一斤多重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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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杭州的最深印象始终停留在1995年,就在这一年,杭州一个青年公务员在购买手机回来的路上昏倒了。消息上说,因为他太想买一部手机,他一定要买一部手机,于是,他制订了一个周密的长时间的节约计划,这样,当他最终买回了这个在那个年代还有一斤多重的家当时,就一头栽倒在了路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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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无论如何都得去的,我计划了很久,只是不舍得尽快就去了―――我这样说,你就知道我如何喜欢这个地方,并且,我为去一趟提前都作了多少准备。
  杭州首先是一个精神符号。
  鲁迅说:杭州是一个消磨意志的地方,在这里人很容易失去斗志。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是的,鲁迅的体验没错,没有休止,西湖,或是杭州,一消磨就是几千年,至今也还可称得上是一个真正的温柔富贵之乡。但我还是想寻找到另一个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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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先在杭州城“普遍性”地逛着,这是我阅读城市的基本方法,不急。因为不急,所以我索性就找了一家书店慢慢地翻检―――先熟悉熟悉纸面的杭州―――主要是各路神仙好汉对杭州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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