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城市的1000个细节全集.net》第42/45页


  好几部跟京剧有关的电影里还有这样一个情节,那就是里边常常有一个傻子,张着肥硕的流涎的嘴唇,跟着唱戏的人,形影不离,最能表现他欣赏水平的是,他的脖子偶尔能随着鼓左右晃动一下,我以为这也极其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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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人讲等级,从服装、用具、房屋起就有严格的规定,而且一讲就多少年,“正确”到骨子里了。
  封建等级制大概正是借用服装完成了对普通民众的束缚,麻衣褐布,只配永做受苦人,至清一代,入关的满族分为黄、红、蓝、白、镶黄、镶红、镶蓝、镶白八旗,更是以服御为别。凡带颜色儿的满人都可不事劳作,提笼架鸟,坐等俸禄,成为趴在劳苦大众身上的寄生虫,这是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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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个等级传统,那就是题字,讲好了的要全国人民都说普通话,使用规范汉字,可就是有一些大佬不听话,到处题字,一题就必繁体与简化字并用,更有甚者,是造一些多一点多一撇的什么字,明明错了,也不准改,生生地又跟古老的文字狱传统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彰显和鼓励着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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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行!瞧你这德行!时常听北京人这么教训外地人,似乎外地人都无德,而无德显然又是跟无能连在一起的。
  德太重要了,重要到可以让“女子无才”,重要到公主、太监,名字里全都是德这样、德那样。这个字当然也很象形,如果是女人,像是坐在轿子里的,如果要往水缸里装,只能砍手剁脚;对于太监来说,不但看不出那里少了两点,反而还太过臃肿,所以,只能躬腰爬背,奴颜屈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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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20几年前,你如果跟一个普通的北京人聊天,他一定还会这样说:哎呀,我个人算个啥?不是为了支援世界革命嘛?晚抱几年孙子也是值得的。
  北京人的政治觉悟从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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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大概在政治里浸淫得太久了,抽不出身,转不过脑袋,你看看指挥交通的“协管员”,穿戴整齐,一招一式,走的都是英武的路子,配着口中的“指挥”口令,活脱脱一个不愿长大的红卫兵,而只有这等革命激情,才是支撑他们高人一等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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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革命激情在公交售票员的报站中也有部分遗留,当然,你不用给我纠缠说有些报站的纯粹就是老油子式的应付,因为根本听不清他口里呜里哇啦说的是什么,我说的是像化石一样的另一部分售票员,报站时还采用的是“很有激情地朗读课文”,而且不仅是朗读,简直就是戏剧的说唱之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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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城,一层又一层,方方正正,街道整齐如棋盘,一条自南向北的中轴线,南起永定门(现已不存在),经正阳门、大清门(现已不存在)、天安门、端门、午门、前三殿、后三殿、神武门、景山万春亭、地安门(现已不存在)、鼓楼、北到钟楼为止。城内所有主要建筑都沿此可中轴线东、西对称排列,深刻地体现了皇权至上和大一统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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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安门是皇城的正门,建于明永乐年十五年,高33.7米,横九进五,以示“九五”帝王尊。凡皇帝登基、册立皇后等大典都在此“颁诏”。天安门堞口正中设有宣诏台,用木雕的金凤衔诏书由滑车系下,由礼部官员托着“云朵”盘承接,放入“龙亭”,抬至礼部,用黄纸誊写后,分送各地,称“金凤颁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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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北京的城门和城垣,基本上是在元大都的基础上改建和扩建的,以紫禁城为核心,外围皇城、内城、外城,由四道城池围护。
  外城由东向西依次为东便门、广渠门、左安门、永定门、右安门、广安门。内城由正阳门(前门)开始,向西依次为宣武门、阜成门、西直门、德胜门、安定门、东直门、朝阳门、崇文门。

四合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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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的四合院院落重叠,前廊后厦,抄手游廊,垂花门,影壁,隔断,都十分讲究,这种布局讲究明显受到古代风水说的影响,大门都不开在中轴线上,而开在八卦的“巽”位或“乾”位,所以路北住宅的大门开在东南角,路南住宅的大门开在西北角。一般又分为正房与厢房,长辈住正房,晚辈住厢房,妇女住内院,来客和男仆住外院。长幼尊卑,各安其序,四合院的神髓就在于一个“合”字,将一个家庭的所有成员“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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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阔绰的四合院修好了,背靠背或面对面地平排着,每家每户之间、每排院落间,不是要留出通道么?这就是胡同。元人修了三进大四合院,明人清人就只好在中间空地来挤,这样,在许多有名的大胡同中就又产生了大量无名的小胡同,“有名的胡同三百六,没名的胡同赛牛毛”就是这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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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同是北京古老文化的载体,跟京戏、京调、京味一样,号称“姓京”,但却是外来文化,它最初来自内蒙古,逐渐生根,从本来的地名通称,演变为一种文化范畴:活的文物,精神余脉,静态与动态,历史到现实,自然的以及人文的一切,都被包纳在内,而把数千条北京“胡同”所涉及的历史文化内涵连在一起,就真的是一部北京的百科全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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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小胡同多,离大街远,且交通不便,因此买个什么零碎东西的,大都取之于串街小贩,于是,做街头小贩就不能不懂“吆喝”。
  “磨剪子来———锵菜刀!”
  “小枣儿的豌豆黄儿来,大块儿的唉!”
  “扒糕哇,筋刀酸辣呀———”
  “豆腐脑儿热耶!”
  “酸甜的豆汁儿来———麻豆腐!”
  “葫芦儿———冰糖的唉!”
  侯宝林说的相声中,极善于学唱北京小贩的吆喝。而现今还有一位“京城叫卖大王”,更是在多部影视作品中卖弄过他的吆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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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在呼吁保护胡同,只有住在胡同里的人例外。我问过许多北京人,都说胡同的主要问题是厕所和取暖。而且就是在每天游人最多的后海胡同区转悠,也能不时闻到一种陈年老臭的气味往鼻孔里钻。

胡同里的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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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胡同里的厕所,一早起来,各家都拎着夜壶先是倒,再是涮,至于晚上,厕所的灯泡总是阴森森的,像长毛的绿毛怪,当然,还有个老喜欢给小孩讲鬼故事的大妈,总之,去一趟厕所都得消耗许多肾上腺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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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革期间,真就惊现了“绿毛手”。有人夜入公厕,放松完才发觉未带手纸,就可着劲埋怨自己,忽然,坑底伸上来一绿毛手,恭奉着一叠手纸,并怪声曰“此刻不用此纸,今日必死。若用此纸,明日方死。”只好用吧,次日果然死了,传闻越来越盛,公安局乃派大胆侦察员夜晚蹲坑,果然等着绿毛手出,侦察员击之,次日遍寻伤手,才见一工友手缠纱布,死磨滥审,方承认是国民党残渣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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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厂甸是指琉璃厂外面的空闲地,位于和平门外,元代在此设立琉璃窑,清乾隆年间迁走,但仍保留了琉璃厂和厂甸之名。后成为热闹的集市中心,逛厂甸是老北京人过春节时最大的乐趣,全城的商贩纷纷前来建肆设摊,什么稀奇洋玩意都可见到,因而名声犹播于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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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桥处在前门与永定门之间,东南是天坛,西南是先农坛。皇帝要到两坛祭祀,在此建起颇为壮观的汉白玉单孔高拱桥,因是专供皇帝跨行,故称天桥。后因铺设电车路轨及展宽马路,天桥便有天无桥了。
  天桥是旧北京江湖艺人云集的地方,耍杂技的、唱单弦的、说大鼓书的、说相声的、拉洋片的、演皮影戏的、练武卖艺的,把个天桥热闹得像个民间节庆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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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时的北京城内及郊区,共有七百余座庙宇,春节期间,大小庙宇均向香客、游人开放。在庙内及门前设有集市,称做庙会,北京庙会以白云观、大钟寺、东岳庙等处最为著名。但2003年密云庙会踩踏死人事件发生后,这个旧风俗可能也就没那么吸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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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北京不说老舍没法交差,干脆抄一段老舍的书吧:
  上自王侯,下至旗兵,旗人会唱二黄,单弦,大鼓与时调。他们会养鱼、养鸟、养狗、种花和斗蟋蟀。他们之中,甚至也有的写一笔顶好的字,或画点山水,或作些诗词———至不济还会诌几套相当幽默悦耳的鼓儿词。他们没有力气保卫疆土和稳定政权,可是他们会使鸡鸟鱼虫都与文化发生最密切的关系……就是从我们现在还能在北平看到的一些小玩意儿中,像鸽铃、风筝、鼻烟壶、蟋蟀罐子、鸟儿笼子、兔儿爷,若是细心地去看,就还能看出一点点旗人怎样在最细小的地方花费了最多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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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最最细的“心血”出在吴沃尧的笔下,说的是民国初年一个在茶馆里吃茶的没落旗人,精彩之极:
  高升看见旗人从腰里掏出两个京钱来,买了一个烧饼,在那里撕着吃,细细咀嚼,像很有味的光景,吃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吃完,忽然又伸出一个指头儿,蘸些唾沫,在桌子上写字,蘸一口,写一笔,高升心中很是奇怪,暗想这个人何以用功到如此,在茶馆里还背临古帖呢。细细留心看他写什么字,原来他哪里是写字,只因他吃烧饼时,虽然吃得十分小心,那饼上的芝麻,总不免有些掉在桌上,他要拿舌头舔了,拿手扫来吃了,恐怕人家看见不好看,失了架子,所以在那假装写字蘸来吃……他又忽然在那里出神,像是想什么似的,把桌子一拍,又蘸了唾沫去写字,原来有两粒芝麻掉桌缝里了,他故意装作突然醒悟的样子,把桌子一拍,那芝麻自然震了出来,他再做成写字的样子,自然就到了嘴了。
  我从来没看到这么故意不辛酸的文字,心麻麻的,恨恨的,痒痒的,哭又哭不出,至今一想到这段文字就忍不住地要喊出来说:倒驴儿,你就把架儿也索性倒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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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则“北京故事”,极其瘆人:
  京师有甲乙二人,以争牙行之利,讼数年不得决,最后彼此遣人相谓曰:“请置一锅于室,满贮沸油,两家及其亲族分立左右,敢以幼儿投锅者,得永占其利。”甲之幼子方五龄,即举手投入,遂得胜。于是甲得占牙行之利,而供其子尸于神龛。后有举争者,辄指子腊曰:“吾家以是乃得此,果欲得者,须仿此为之。”见者莫不惨烈而退。
  这游戏是说什么呢?绝不是竞争,而是生意场上的赌命,或是一种特殊的竞争或永不想竞争的手段,我觉得这种事只跟北方人的性格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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