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震撼三部曲.com》第2/62页


“一出国,就爱国”也是一种历史记忆。2013年6月7日至8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与美国总统奥巴马在美国加州安纳伯格庄园举行了别开生面的中美高峰会。这使我想起了一段往事,也就是28年前中美之间举行的另外一场元首高峰会,一场我本人亲历的高峰会。28年过去,弹指一挥间,但中国与美国呈现了此长彼消的发展大势,中国“追赶”的速度之快、“超越”的势头之猛,令人感叹万千。

1985年7月下旬,时任中国国家主席的李先念访问美国,随行的还有副总理李鹏和国务委员姬鹏飞等。我随团出访,担任李鹏副总理的英文翻译,参加了这次很有意义的外交活动。李先念是一位曾为新中国的建立浴血奋战、立下卓著功勋的战将,也是新中国建设的卓越领导人。从1954年开始,他担任国务院副总理长达26年。1982年当选为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1983年当选为国家主席,出访美国时已76岁高龄。我印象中的李先念既是一位资深的政治家,也是一位不乏幽默的长者。

记得出发前一个星期,全体出访人员参加了在中南海召开的一次预备会,外交部礼宾司负责人向大家汇报出访的准备情况,他提到白宫欢迎晚宴正厅限定参加人数,中方为14人。李先念笑着说:“那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当介绍到出席白宫欢迎宴会要着民族服装,请大家穿深色中山装时,李先念开玩笑地问道:“美国不是最讲自由吗?怎么还要统一着装?”

比较28年前后的两次中美首脑会晤,最大的差别首先是形式。李先念主席的访问是中国国家元首第一次访美。美国负责亚太事务助理国务卿帮办詹姆斯・利利(James Roderick Lilley)在访问前对记者吹风:“此行是中国国家元首首次访美,因而具有十分重要的象征意义。”1985年7月21日上午10点,美国总统里根在白宫南草坪为李先念主席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乐队高奏中美两国国歌,鸣礼炮21响,李先念主席和里根总统分别致辞。里根10天前刚做了结肠肿瘤切除手术,就来主持这个仪式,对中方客人彬彬有礼,热情友好,致辞时还两次使用了中文,一次是说“欢迎”,另一次是说“互敬互惠”。李先念答辞也很得体:“总统先生,看到您迅速恢复健康,我感到十分高兴。你现在亲自接待我,使我深为感动。”

国事访问有光鲜亮丽的一面,如隆重的欢迎仪式、盛装的欢迎晚宴等,中国当时确实十分看重这些礼仪和形式。一个刚刚走出“文革”内乱,现代化事业还处于起步阶段的大国,渴望得到外部世界的足够尊重和平等待遇。今天中国仍然看重这些礼仪和形式,但我们已经可以放下这一切,因为我们更自信了,我们可以不需要这些东西来证明自己已经是一个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大国,我们已经很乐意与其他国家领导人进行更为随意、更为务实的非正式会晤。

正式的国事访问有其长处,但各种礼宾的繁文缛节经常会占用双方过多的时间和精力。28年前的访问中,双方考虑到里根总统刚刚动过手术,只为他安排了三场活动,一是欢迎仪式,二是正式会晤,三是欢迎晚宴。细数一下,双方首脑交谈的时间并不多。欢迎仪式上,双方领导人只做了最简单的交谈,然后就是照本宣科的致辞。随后的正式会谈只有一个半小时,翻译又去掉了一半时间。欢迎晚宴的安排,按照美方当时的礼仪,里根总统与李先念主席的夫人林佳楣坐在一起,李先念主席与里根总统的夫人南希坐在一起。我着实感到他们之间的共同话题似乎不多。

我陪李鹏副总理和乔治・布什副总统坐在第二桌,望着两位国家元首和夫人的第一桌,发现他们确实没有太多的交谈。倒是没有夫人在场的李鹏和布什坐在一起,交谈甚欢。布什展示了自己对中国的喜爱,戴着自己在中国购买的“上海牌”手表和中国生产的领带,除了交谈外交和战略的大话题外,他们主要聊的是周恩来。布什说,他对基辛格很有意见,因为在北京担任中美联络处主任的时候,基辛格会晤周恩来总理时从来不让他参加,未能见到周恩来是他一生的遗憾。

会晤形式的变化也反映了两次访问的定位差异。28年前出访的定位是“中国国家元首第一次访问美国”,目的是“增进相互了解,促进两国关系,加强人民友谊,维护世界和平”,而这次习奥会晤则被定位在“战略性和历史性的会晤”。习近平主席和奥巴马总统第一次会晤就提出了三大问题:“我们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中美关系?中美应该进行什么样的合作来实现共赢?中美应该怎样携手合作来促进世界和平与发展?这不仅是我们两国人民关注的事,也是国际社会关注的事。我们双方应该从两国人民根本利益出发,从人类发展进步着眼,创新思维,积极行动,共同推动构建新型大国关系。”

习近平在会晤中强调“中美两国一定要走出一条不同于以往‘大国之间必然对抗冲突’的新路来。要走这样的一条道路,双方应该努力建设新型大国关系,互相尊重、合作共赢,以造福两国人民和世界人民。这也是国际上的重要关注,因为中美两国合作好了,就是世界稳定的压舱石,是世界和平的助推器”。

这番话的背后是28年间中美双方实力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中国迅速崛起,令美国和整个世界都感到了震撼。1985年我们访美的时候,中国经济规模连美国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而今天中国已经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28年前,中美一年的贸易额只有60亿美元(1984年),今天中国一天的贸易额就超过100亿美元,一跃成为全球最大贸易国。世界上多数权威研究机构都预测:如果按照购买力平价计算的话,中国经济总量在奥巴马任期内将超过美国;如果按照官方汇率计算的话,中国经济总量在习近平任期内将超过美国,这些都将是人类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伟大事件。28年前,里根总统在欢迎李先念主席的致辞中说:“中国近年来生产发展,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美国作为朋友,感到高兴。”今天奥巴马总统欢迎习近平主席时说:“我们非常欢迎中国作为一个世界强国继续和平崛起。我们认为,一个和平的、稳定的、繁荣的中国不仅对中国有利,也对全世界、对美国都有利。”[6]

28年前讲的是“人民生活水平提高”,28年后讲的是“一个世界强国继续和平崛起”,这种措辞的变化折射出的是中国实力的沧桑巨变。28年前的访问中,考虑到李先念主席年事已高,他的活动安排相对较少,但美方已经预测到李鹏可能出任中国总理,所以给予李鹏非常特殊的礼遇,为他安排了专机和长达四天的单独行程。对李鹏来说,此行的一个主要目的是考察和借鉴美国现代化建设方面的经验,李鹏同时也利用这个机会鼓励美国加大对华投资和转让技术的力度。在四天内我们先后考察了布莱特乌德核电站、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福特汽车公司、密西西比河航运系统、胡佛大坝、兰德中心、硅谷、斯坦福大学及其在硅谷的产学研机构等,李鹏一路走来,不停地提问题,不停地记笔记,认为美国有不少值得中国借鉴的经验。回顾过去这些年,中国借鉴和学习了美国和西方的许多有益经验,全面地改进了我们方方面面的工作,但更为宝贵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没有失去自我,李鹏在访问的一路上也告诉那些质疑中国政治制度的美方人士,中国坚持的是“中国式社会主义”,并在这个基础上,学习和借鉴美国乃至其他国家一切值得借鉴的东西。

28年飞逝而去,真是弹指一挥间,但中美两国的实力对比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两个例子让我感触尤深。28年前,我们抵达芝加哥,一切都让我们感到新鲜,从高速公路到超级商场到摩天大楼,对我们而言都是很开眼的东西。李鹏会见了芝加哥企业界的人士,见了芝加哥市长和伊利诺伊州州长,希望美方多来中国投资。但28年后的今天,情况完全变了,中国成了美国最大的债主,美国多数的州和城市都深陷债务之中,芝加哥市和伊利诺伊州也不例外。今天美国的州长和市长似乎都在找机会往中国跑,希望中国去他们那里投资。芝加哥市市长理查德・戴利(Richard Michael Daley)在任期内已5次访华,2010年他专程造访了中国5个城市,推广“芝加哥―中国友谊项目”。他反复强调芝加哥在地理上和经贸领域都“位于美国心脏地带”,并承诺把芝加哥打造成“对中国最友好”的美国城市。他力推中国企业家到芝加哥投资,特别是投资总部营运、基础设施、机场合作、可再生能源、风力发电业务、办公和物流配送中心等领域。他还亲自体验了北京至天津的高铁,希望中国能够帮助芝加哥建设高铁。戴利市长还在芝加哥推广汉语教育,强调“任何一个全球未来领袖,都必须学中文,从而了解中国。芝加哥要一直保持国际城市地位,更要如此”。[7]在这次习奥会晤中,奥巴马也对习近平说,美国鼓励中国企业来美国投资。[8]

另一个例子是技术转让。28年前,李鹏在会晤布什之前,与我打招呼。李鹏心很细,说会晤中可能会涉及一些技术词汇,让我事先准备一下。他说他会提及美国放宽对中国技术转让的问题。当时电脑对大家还是个很新鲜的东西,李鹏向我简单解释了cpu和64k等概念。与布什会晤时,李鹏就提到了美国的电脑技术发展很快,远远领先中国,但对诸如64k电脑这样的技术转让还设限制,有点说不过去。布什没有直接回应,只是表示这些问题可以由双方相关部门去商谈。实际上,在西方国家中,美国对中国技术转让限制是最严的。这次奥巴马对习近平说,美国将采取措施放宽对中国的技术转让,他的话要真正兑现,恐怕不容易。好在中国人很聪明、很努力,也很争气,过去28年里,中国在电脑电讯等许多领域都取得了突飞猛进的进展。中国的联想公司已经收购了IBM的个人电脑业务,最近又收购了摩托罗拉移动,变成了世界最大的个人电脑公司;中国的华为公司超越爱立信成为全球最大的电讯基础设施制造商;中国自己研发的4G通讯技术标准也被世界所接受。

中国在火电、水电、核电、特高压电网、地铁、高铁、造船、装备制造、预警飞机、海底勘探、太空航天等许多领域都“赶上”甚至“超越”了西方,走到了世界的前列。虽然我们在一些领域内与美国还有差距,但总体上,中国追赶的速度很快。现在世界正面临着一场新的技术革命,与前两次技术革命相比,中国今天的准备比前两次革命时充分得多,很多领域中国已与西方大国处在同一起跑线上。即使在技术上暂时落后的领域,中国也拥有绝大多数国家难以比拟的人才资源、资金积累和市场规模。

与28年前中美首脑会晤相比,这次习奥会晤给我最深的印象是中国领导人展现出的自信和中国话语的崛起。坦率地说,多年来,在中美关系中,总体上看,美国处于主动,中国处于被动,美国不停地提出新概念,中国被动应付的情况较多。这次会晤扭转了这种趋势。我在《中国震撼》一书中曾写过,随着中国的崛起,“我们需要新的大国意识,大国需要大智慧、大战略、大担当;需要自己的话语权;需要理性从容的国民心态;需要拒绝沙文主义;需要为人类作出更大的贡献”。[9]今天我们已经有了明确的大国意识,我们提出了“建立新型大国关系”的强势话语,并以此来影响美国人的世界观,力争重塑整个国际社会对于大国关系的看法和期待。我们从战略高度和人类未来的视角来探讨中美双方关心的所有问题。我们的领导人不卑不亢、理性从容、侃侃而谈。

习近平提出了建设中美新型大国关系是“前无古人、后启来者”的事业,双方需要“大处着眼、登高望远,小处着手、积微成著”。在谈到经济问题时,习近平也是从双方的共同利益和全球的视角切入,指出:“作为世界前两大经济体,中美已形成结构高度互补、利益深度交融的经济关系。中美合作不仅有利于两国发展,对世界经济增长也具有重要意义。我们应该增强机遇意识、共赢意识、创新意识,深化和拓展双边经济合作,努力挖掘新的利益汇合点和合作增长点”,他提请美方“采取负责任的宏观经济政策”,注意“本国经济金融政策的外溢性影响”等一系列问题。[10]简而言之,从首脑会晤形式的变化到中国实力的崛起和中国话语的崛起,这就是28年前后两场高峰会差异带给我的最深感受。

在国际舞台上,我们已经从战略模糊走向战略清晰,我们在钓鱼岛问题上、在南海问题上,进行了有理有力有节的斗争,取得了主动权;我们把中俄关系界定为“最重要的一组双边关系”;我们的海军舰艇最近也“造访”了美国的专属经济区;我们的领导人接连走访了亚非拉和欧洲,然后又访问了美国的三个近邻,并在哥斯达黎加会晤了8位加勒比国家的领导人,这真有点像美国总统先到老挝访问,并约见五六位东盟国家的领导人,然后再抵达中国与中国领导人会晤,而且这一切做得自然、大器、有理有节,使人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爽”。一个大国就应该这样自信,就应该这样出牌,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展现自己的力量、担当、分寸和节奏;一个大国领导人就应该不时地约约其他大国的领导人,除了谈双边关系外,一起喝喝茶,散散步,谈谈哲学、理念、战略和未来,谈笑中亦给包括美国在内的西方国家指点一下迷津,让他们适时反思一下自己的种种问题。中国这种战略和外交的调整,中国这种话语的崛起,绝大多数中国人感到高兴,绝大多数的海外华人感到高兴,全世界中国的朋友都感到高兴。今天世界上所有国家都把中国看成是大国,遗憾的是我们国内还有不少“大国小民”,到今天还觉得“美国的月亮比中国圆”,真是让人啼笑皆非。好在中国崛起已经势不可挡,只要我们继续沿着中国探索出来的成功道路走下去,借鉴西方和其他文明的一切长处,同时也保持清醒的头脑,绝不被浅薄的西方话语忽悠,中国就一定能在迈向世界第一的过程中,为人类、为整个世界的和平与繁荣作出更大的贡献。

三、扎卡利亚的问题

法里德・扎卡利亚(Fareed Zakaria)是美国的著名时事评论家,也是美国有线电视王牌节目《法里德・扎卡利亚的环球公共广场》(Fareed Zakaria GPS)的主持人。他视角独特、言辞犀利。2013年12月3日,在二十一世纪理事会北京会议的最后一次讨论会上,他对我提了一个颇为尖锐的问题:“你们说西方民主制度不适合中国,但为什么除了中国以外的几乎所有亚洲国家都采用了西方制度?”我问会议主席,应该详尽地回答还是简短地回答这个问题?会议主席说,只能一分钟,因为会议已经超时一刻钟了。我说:“我只需要半分钟,也就是一句话:过去20年里,中国所取得的成绩超越了其他亚洲国家成绩的总和,背后是中国的制度比较成功,所以我们是制度自信,我们欢迎政治制度的竞争,包括和美国政治制度的竞争。”关于中美制度比较和超越,我准备在第三章中再细谈,这里仅从国际比较视野来谈谈中国的“赶超”。

我们讲“追赶”也好,讲“超越”也好,都需要进行一些横向国际比较,才能看清楚、说明白。过去20年,我们消除贫困的人数,我们新增加的中产阶层的人数,我们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确实超过了其他亚洲国家成绩的总和。我们还可以在一个更大的范围内把中国所取得的成绩与世界其他国家作一个比较。我们不妨把世界上的国家大致分成三类:发展中国家、转型经济国家、发达国家,然后进行跨国的国际比较。

首先,和其他发展中国家比较。发展中国家面临的最大挑战是消除贫困,中国在消除贫困方面的成绩超越了其他发展中国家成绩的总和。过去30年里,世界上80%的脱贫是在中国实现的。世界银行行长金墉2013年4月19日如是说:“过去数十年来,全球减贫事业取得巨大成就的一个主要推动力是中国,中国已成功帮助6亿人脱贫。”[11]比尔・盖茨2013年4月在博鳌论坛上是这样评价中国扶贫经验的:在短短30年内中国帮助约6亿人口摆脱贫困。在过去20年的时间里,中国粮食生产率每年上升了2.6%,农民收入翻了15倍,成为第一个实现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使贫困人口比例减半的国家。此外,目前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多的智能手机,其所取得的突破性科技发展能帮助世界上其他地区最贫困的人口过上更加健康、更富有尊严的生活。他很希望借助中国的经验和智力,一起帮助非洲脱贫。[12]

有人说,尽管我们扶贫成绩很大,但我们的贫困人口仍然上亿,所以我们不能自满。这个说法我是赞同的,我们的扶贫在很多地方还是低水平的,但我们也要看到,从世界范围看,我们的成绩还是非常了不起的。2011年11月中央扶贫开发工作会议作出了决定,把农民人均纯收入2 300元(约合380美元)作为新的国家扶贫标准,这样一来,中国贫困人口的总数由2010年的2 700万又增加到了现在的9 000多万人,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扶贫标准还会继续提高,从而使更多的低收入者可以纳入国家和社会帮助的范围。但中国的情况非常特殊,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进行过土地改革的国家,今天我们的农民有地有房。如果我们计算的不只是货币化的收入,而是也计算中国农民事实上拥有的土地和财产,那情况就会完全不一样。如果我们把中国贫困地区农民的土地和房产也折成货币的话,那么以我自己的判断,我们贫困地区的许多农民,如果放在印度、印度尼西亚和非洲大部分国家,怎么都属于中产阶级了。我曾经碰到过一位去过贵州贫困地区考察的印度尼西亚学者,他说你们的贫困和我们的贫困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你们的贫困人口除了有自己的房子,吃饭还有三菜一汤,我们的贫困人口就是没饭吃,没房子住。我本人一直主张我们应该依据中国的民情国情来制定标准,用西方或者国际组织根据西方理论制定的标准,做横向的国际比较往往会出现较大的偏差。当然,中国人有严于律己的传统,我们文化的特点是有七分成绩,也只讲三分,这使我们的崛起很有定力,从这个角度看,谦虚一点也不是坏事。

第二,与转型经济国家比较。转型国家一般指从中央计划经济国家转向市场经济的国家,包括了中国和原苏联及其各个共和国,也包括中东欧的前社会主义国家。这个概念不十分周全,特别是无法准确地概括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但为了讨论方便,我们姑且借用这个国际上广泛使用的概念。与这些国家比较,我也可以这样说,中国过去30多年所取得的成绩超过了所有其他转型经济国家成绩的总和。一个简单的计算方法是经济增长的倍数,中国经济从1979年到2009年的30年中增加了约18倍,而相同的时间段内,原苏联和东欧的经济增长为一倍左右,当然,多数转型经济国家的起点比中国高。苏联解体前的经济规模比中国大,但现在中国经济的规模已是俄罗斯的4倍多,中国的经济结构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国多数产业经过了从无到有或从小到大的迅速发展,而俄罗斯经济结构与苏联解体前仍然类似,能够拿得出手的还是军工和能源。

过去二三十年中,其他转型国家几乎都走了这样一条路:先是私有化为主的“休克疗法”,结果是经济大幅度下滑,然后是缓慢地回升,随后又不幸地赶上了美国引发的金融危机和欧洲的债务危机。几乎所有东欧国家都立刻陷入了严重的财政赤字,特别是罗马尼亚、保加利亚以及波罗的海国家,不少国家的主权信用评级被降至垃圾级。中东欧国家外债总计约1.7万亿美元,超过了该地区GDP的总和,至今多数中东欧国家还没有从危机中缓过劲来,所以当中国伸出援助之手,建立了中国―中东欧国家领导人定期会晤机制,并愿意提供高达100亿美元专项贷款和一揽子大项目合作(包括高铁、核电、金融、物流等领域内的合作),中国的倡议立即受到中东欧国家的热烈欢迎。参加2013年中国―中东欧首脑会晤的中东欧16国领导人共同表示:“中东欧国家珍视对华传统友好,钦佩中国的发展成就,相信中国进一步扩大改革开放将为双方合作开辟更广阔前景。”[13]

第三类就是发达国家。尽管我们进步很大,但一谈到发达国家,很多人的直觉反应就是我们还差得很远。我自己在瑞士和法国生活了20多年,走访过所有发达国家,我觉得我们可以在许多方面比一比了。我在《中国震撼》一书提出,中国已经形成了一个“准发达国家板块”,其人口约3亿,已经和美国相当,这么大的人口规模,其产生的影响一定是全球性的。这个板块的背后还有一个人口更多的充满活力的“新兴经济体板块”,这两个板块之间已经形成了高度的良性互动,实现了1+1大于2的局面,这是中国迅速崛起的一个秘密,并为中国“超越”西方提供了强大的、持续的内在动力。

2011年初,我曾和德国《时代周刊》的创始人、主编特奥・桑默(Theo Sommer)在汉堡进行过一次关于中国模式的对话。他说他刚从上海回来,感觉上海越来越像纽约,是不是没有中国模式,只有美国模式。我说你可能看得不够仔细,如果你仔细观察的话,您会发现上海在不少方面已经超越纽约了。上海的硬件全面超越纽约,无论是高铁、地铁、机场、码头甚至许多商业设施。更重要的是在一些软件的关键指标上,比如说人均寿命――上海是82岁,比纽约高3岁;婴儿死亡率――上海比纽约低;社会治安上海比纽约好――女孩子晚上12点可以在街上散步。换句话说,我想告诉这位德国学者的是,我们的眼光已经超越了美国模式,超越了西方模式。我们从西方学习了很多东西,现在还在学,以后还要学,但是我们的眼光确实已经超越了西方模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正在探索下一代的政治、经济、社会、法律制度,而中国的“发达板块”在这个方面发挥着带头作用。

2012年底江苏省昆山市政府曾经请我去参加一个座谈,讨论昆山的发展水平。江苏省提出的目标是要在中国率先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而昆山是中国百强县之首,昆山又提出了要在江苏省带头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我们看了很多昆山经济社会发展的材料,也实地访问了昆山的政府部门、学校、社区和企业,然后坐下来讨论,我说,昆山也好,上海也好,其整体发展和治理水平肯定超过了意大利。

有人说,你用“板块解读法”,然而全世界都用“人均解读法”,你就不能用?我说,一定要用“人均解读法”当然可以用,但如果要准确地判断中国真实发展水平和百姓的真实生活水平,最好再考虑以下三点:一是用“购买力平价”(PPP)的方法来计算中国和其他国家的GDP,然后再来进行比较,这比官方汇率折算出的数字更符合实际一些。二是融入“人均预期寿命”,因为这是一个综合指标,最能反映一个国家的生活质量和健康水平,中国2012年的人均预期寿命已达75岁,远远高于其他发展中国家,而中国发达板块的“人均预期寿命”与美国相当,上海、北京等城市的人均寿命都比纽约高,而纽约是美国人均寿命最高的地方。三是采用“家庭净资产”的方法来计算中国人的实际财富,因为今天多数中国人有自己的房产,他们事实上经历了一场财富革命。尽管很多中国人抱怨房价太高,但中国城镇住房自有率最低估计也超过了80%,农村则接近100%,也就是说,中国今天的住房自有率已经超过了所有西方国家。现在很多年轻人买不起房子,但他们的父母几乎都已有房子,这些房子以后也要传给孩子,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这些年轻人已经不是穷人了。和其他问题一样,在中国的住房问题上,我主张先肯定,再改进,也就是先肯定自己的巨大成绩,再来自信地解决存在的问题,中国的问题都说得清楚,中国的问题都有解。

我自己在上海经常坐出租车,跟出租车司机聊天,40岁以上的几乎都有房子,我估算他们平均每人1.5套房子,净资产至少在200万人民币,甚至300万,他们当然比50%的美国人富有,也比50%的欧洲人富有,而且富很多。欧元区国家的中位家庭净资产为10.9万欧元(欧洲中央银行2013年统计),约等于92万人民币,美国还远远到不了这个水平。尽管这样,上海出租车司机还普遍认为自己是弱势群体。总之,如果用“家庭净资产”的方法,把中国人的房产也统计进去的话,许多关于中国的排名都要发生巨大的变化。关于中美“家庭净资产”的比较,我下面还要详谈。

现在多数国际经济机构都倾向于认为,即使按照官方汇率,中国经济的规模也应该在10年左右的时间内超过美国。有人说,这没有什么了不起,因为中国人口是美国的4倍,所以到时候中国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还是只有美国的1/4,但我觉得这样看问题,恐怕不太懂政治。关键是经济总量和综合国力的巨大变化,而且这种变化可能是不可逆转的,这一切都将深刻地改变世界的未来。此外,我自己估计到那个时候,中国中产阶层的人数应该是美国人口的2倍左右。我用一个美国人和欧洲人大概都可以接受的经济标准来界定中产阶层――因为世界上关于中产阶层,没有统一的标准――我的经济标准就是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加一套产权房,包括所有的“房奴”,因为美国、欧洲的房奴比例比中国还要高。在西方,银行能给你房贷,就是对你中产地位的肯定。我估计十年后,中国中产阶层的人数将达到6亿多,而美国人口是3亿多。到了那个时候,情况将出现巨大的变化。西方今天还不愿意承认中国模式,不愿意承认1949年新中国的革命意义,不愿意承认中国共产党的作用,不愿意承认中国的政治制度,这没有什么关系,我们有耐心。但到了那个时候,如果你还是不承认这一切的话,你就无法解释中国的成功。当然,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根本就不在乎你是否承认。说实话,我们现在也不在乎。反过来,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倒是要质疑你的制度了,实际上我们今天就应该质疑了,你美国那个民主也算民主?是“钱主”吧?

四、有质量的增长

在2013年底北京举行的一次会议上,我遇见了被称为“末日博士”的鲁比尼教授(Nouriel Roubini),并和他交换了一些看法。鲁比尼教授出生在土耳其,长期在意大利生活,后来又获得了哈佛大学的经济学博士学位,1998―1999年,他曾担任美国总统的经济顾问委员会的资深经济学家。据说他在2006年预测了美国将爆发次贷危机,2008年上半年他又预测了美国主要的投资银行可能要覆灭,因为这些悲观的预测,他得到了《纽约时报》授予他的“末日博士”绰号。

2011年,他曾预测中国经济在2013年将“硬着陆”,当然我们在2013年底见面时,中国经济并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我问他对中国经济的前景是否比过去更乐观一些,但他还是不改“末日博士”的本色,认为,“中国经济的增长是依靠出口、巨大的固定资产投资、低消费、低效率维持的,这种模式不具有可持续性。中国未来的不良贷款和公共债务会导致经济‘硬着陆’”,可能意识到2011年对中国的预测有误,这次他没有说中国经济将在哪一年“硬着陆”,只是泛泛地对我说:“这样下去,中国经济迟早会遇到大麻烦。”我个人对他还是尊敬的,因为他对中国经济的质疑,相比其他经济学家,意识形态色彩略少一些,他的疑虑更多是出于对中国经济数据的解读。我坦率地告诉他:“你使用的中国经济数据恐怕不太准确。”

这些年我们国内许多学者和媒体使用了许多不够准确的数据,某种程度上,这些数据已经影响了我们对中国崛起的很多政策和判断。我们有必要梳理一下这方面的问题。搞经济的人都相信数据,但是数据的可靠性取决于数据采集的标准和方法,如果采集的标准和方法出现偏差,得出的结论就会出现偏差,甚至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中国已经发展到了今天,我们对自己的一切,特别是自己的经济状况应该有一个实事求是的评估。我在《中国震撼》一书中主张的“板块解读法”、“购买力平价”、“家庭净资产”等方法实际上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多年在世界各地的考察使我非常看重基于常识的观察和思考,这种观察和思考往往与理论思考同等重要。换言之,理论应该“接地气”,这样才能较好地把握事实真相。从书本到书本,从理论到理论,是很难把握事实真相的。我自己对西方话语的一系列质疑都是从观察事实开始的。当一种叙述和理论明显有悖于自己看到的实际情况时,我自然生疑,进而质疑这种叙述和理论的可靠性,甚至质疑其背后的整个理论体系的可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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