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包怀春散全集》第28/86页


他自己吓了一跳,呆了一霎,随后忙不迭地将那筷子扔进草丛,收手时在身上蹭了蹭,自言自语道:“没事没事,不过是手劲儿大了。”

树下比剑

入了七月,便是盛夏之际,热浪滚滚,暑气袭人。乔书云师徒与程音借住的农家院子在红花镇郊外,占地不大,但院子里种了多年的老桑树茂盛得参天蔽日,可算是炎炎烈日下的一处清凉景。这住处原本是程音友人的闲置旧屋,用多久也都不打紧。

草草吃了午饭,林子衿半卧在一张长竹椅上,扒着窗子往外探头,一双眼睛被阳光晃得睁不开。已是养伤的第三日,烧退了,腕子上刀口已合上,只是肩膀仍然痛的动不了,但让她浑身难过的不是流血处,而是程音。这几日,她唤他,他便应,讲几句是或不是;不唤他,他便装聋作哑。就如此时这般,他也在另一张竹椅上坐着,一言不发地擦着怀里的剑。

林子衿余光瞥瞥他,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何事。正烦闷着,见郑子章兴冲冲地进了院子,手里提了只瓦罐。

“小林子!”他掀起竹帘,走进来右手一提,满脸神秘问道:“你猜这是什么?”

她仰着头,笑嘻嘻地摇脑袋。

“是蜂糖!”他一个箭步凑过来顿下,将那罐子打开,浓醇香甜的味道顿时四散,惹得林子衿满足地深深吸气。

“我看你每天喝药太苦,就着蜂糖就不怕了。”说着,他伸手舀了一下,抹在她嘴边。

“真甜!”她舔舔嘴,仿佛真的甜进心里去了。

程音见得此景,手里那剑滑落点地,心中涌起说不清的落寞之感,却又觉得自己莫名其貌的没道理,只得提剑出了屋子,立在桑树下,甩了剑鞘比划起招式。起初他只是为了填充那尴尬,舞了一套九落剑法,却觉得那银光闪现的剑气,将自己心中点点火星燃成了火炬一把。他收势将剑反握,转身见郑子章与林子衿仍在窗前说笑,零星字句随风飘来:

“还记得咱俩埋四师叔的夜壶事儿吗?”

“记得记得。”

“后来我在那里种了棵树,壮实的紧,等回去了我带你去瞧瞧!”

“成。呵呵呵……”

程音望着那二人,伸手揉了揉胸口,不知为何觉得那里闷得慌,他摇摇头,自语:“中暑了。”于是又转回身来,忽然目光中带过一个蓝影,定睛一看,原来是乔书云盘坐在树上,一动不动地笑着看他。

“乔道长。”他礼貌的一揖,低头时难为情地皱了鼻子,怕是刚才自己傻愣愣的摸样已被他看了去。

“程公子剑法中果真带着灵气,不亏是小剑仙。”他赞许地点点头,飘然而下。“贫道在此处采集树之灵气,打扰了。”说完,又似笑非笑地看看他。

程音脸上挂不住,心虚地找了个借口:“晚辈学艺不精,尚不及师父半分能耐。方才想与郑道长切磋一番,见他忙着,才不便开口。”

“哦?”老道点点头,将拂尘甩至背后,扬声向窗子:“子章。”

片刻过后,郑子章已持剑与程音对立,他抱拳一揖,跃跃欲试道:“程兄切勿手下留情。”

而程音也揖了一礼,抬眼瞧他,暗自疑惑:头一遭见这小道时,未觉得烦腻,怎么这会儿……他沉了口气,也知习武忌讳胡思乱想,于是正经八百地捏了个剑诀。

林子衿早就摆好姿势观战,拳头垫着下巴,趴在窗沿处,聚精会神地盯着白衣飘飞的程音。起先几招,他似乎求稳,出剑尽是实招;几个腾跃之后,那亮剑所指便虚虚实实,难辨莫测起来;再后来,程音臂腕愈发灵活,颀长的身形如银龙一般左右逢源。她望着他,情不自禁地神往,回想起在刀风涧底第一回见着他玉雕般的面孔,只是临别在即,过些日子便要回清风山,今生难见了。她思及此,整个人似被抽去了神采,转目去望郑子章,忽见程音那剑出其不意地朝他胸口刺去,于是脱口而出:“师兄小心!”

郑子章低头逼那剑尖,后退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嘿嘿一笑算是认了输。

程音利落地收了剑,与他互相行个礼,抬头第一眼便向林子衿望过去,目光中似有埋怨。她收到那眼神,一脸无措地望回去,听师父朗朗而言:“子章,你可知输在哪里?”

他挠头笑笑,对于输剑似乎并不羞恼:“还请师父明示。”

“你招式用得中规中矩,少了些灵性。”道长转脸又对着程音讲:“程公子初时用得是九落剑法,后又用这剑法变换了招式,最终那几剑使的却是咱们清风观的招式。”

程音被说中,面带愧色道:“前辈喊晚辈名讳即可,公子二字在您面前受不起。那日在竹林中见前辈剑法精妙,忍不住偷学了几下子。”

“武学与其他学问一样,理应传授与天下之人,无谓偷学。”乔书云转身过来,抬手将拂尘从背后抽出,抖腕甩开,霎时笼成一条粗绳,朝程音而来。这急招出其不意,惊得他步子朝后拖地而行,出剑挡护却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那拂尘若一条灵蛇随着乔书云的内力攀附而上,牵引着剑首舞出行云流水之态。

程音见那拂尘顿挫有致,幡然领悟,心中一喜,随着那引导之势亦步亦趋。起先对那招式陌生,十几招下来便摸到了窍门,竟然跟的愈发顺手。乔书云一套孤云剑法使完收手,白拂尘一阵扬洒又入了背中剑套,他捋须笑看程音借势仍不停手,是怕那剑招忘了,闪转腾挪间将那剑法又舞了一遍。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闲去。孤云剑法招式飘逸出尘,锋芒收敛,与任潇泉创的九玄剑法相较,多了一分清新孤傲,少了一分放荡不羁,却更衬出程音那股置身世外的气质。他最后一招坐看云起使完,收剑单膝跪倒,抱拳道:“多谢前辈指点。”

乔书云点点头,笑着示意他起身:“程公子对衿儿舍命相救,重情重义,勿谈谢字。此剑法乃贫道自创,只与公子切磋,未曾传予第二人。所谓剑随心动,因人而异,望你好好揣摩。”语罢,转脸对郑子章讲:“子章,随师父去会个旧友吧。”

“还请教道长这剑法的名字。”程音拦下他。

“呵!入了你的心便是你的剑法,便不再是原本的名字。”乔书云意味深长的瞧了他一眼,大步踱出了院子,留下他寻味半晌。烈日当头,万里无云,他提了手中的剑,竟不知疲倦地又耍弄起来,银光闪现如流星追月,衣袂浮动如风打白浪,让倚窗而坐的林子衿越瞧越入神。

直至夕阳西下,程音才决出疲累,汗涔涔地湿透了衣衫,心满意足地掀帘进屋,见桌上摆着个白瓷杯,咕咚咕咚将里面的水干了,垂眼皮时瞧见竹椅上的小影。他将那杯子往桌上一搁,惊得林子衿一哆嗦,赶忙伸手够了茶壶又给他满了一杯。他瞧她小心翼翼的摸样,午后那时的抑郁散了不少,勾了嘴角笑道:“咦?这水可是给你师兄倒的?却让我给喝了,罪过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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