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生存手册》第32/291页


徐妈妈这才满意的出门。看一眼曼曼住着的厢房,灯早就熄了,她微微垂了眼睫,一步一步缓缓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陈云正早晨时看见了曼曼。
服侍他的人实在是够多了,曼曼只瞥了一眼,似乎确定不需要她着手,便自觉的拿和扫帚,沙沙的扫着满院的落叶。
秋棠服侍着陈云正着衣,秋云打好了热水,咏芳整理着要去学堂的书籍,一屋子人都在团团转,只有陈云正透过打开的窗口,望向院子里那纤薄细弱的身影。
陈云正忽然一把将手里的热手巾朝着咏芳丢过去,道:“反了你了,谁准你随便动爷的东西了?给爷滚。”
咏芳莫名其妙的被打了一下,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从前她什么事没做过,什么东西她没碰过,今儿这是怎么了?
可是看陈云正一双眼睛跟要吃人一样,不敢说话,只蹲身福了福便快步退了出去。
陈云正无视一屋子人各怀心思的窥探和打量,三两口吃完早饭便往外走。见曼曼还在专注的扫着落叶,似乎没看见他一样,不由的心头火起,大声道:“苏曼曼你给我死过来。”
曼曼拄着扫帚回头,宁静的眼睛如同秋日的长空,澄清清澈,却伤感的让人心都醉了。她无声的放下扫帚,移步过来行礼。
陈云正却吃惊的看着她尽管已经冰敷过却犹自红肿甚至有些青黑的两颊,半晌没发出一声。他往前走了一步,曼曼没动,只缓缓的抬头,清澈的眼神里照进了他的失态,却流露出了淡淡的拒绝。
陈云正停在那,心里边豁然开了道缝隙,阳光一下子注进了心房,他想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实在是太过弱小,根本没能力护住自己想护的人。亏得他还自作聪明,还想着借春纤来叫曼曼学得一技之长。
不怪她为什么戒备疏离的望着自己,如遇蛇蝎,也不怪她为什么总抱着时刻要离开的念头。
她什么都没做过,已然得到如此的待遇,真的等到被人嫉恨,成了眼中钉肉中刺的时候,她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而他,又能做什么呢?看似一直高高在上,可是,他要的从来不是这种俯视的悲悯。
而曼曼,最不稀罕的也是这种同情和可怜。
陈云正慌乱的丢下一句:“今儿春纤要来,你跟她学学做糕点”,便仓皇的逃了出去。衣袖下的手在瑟瑟发抖,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克制住不去碰触曼曼的双颊。
曼曼不明白为什么要跟着春纤学做点心,但她现在已经没有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因此很是恭顺的答应下来。
如今不比从前,她已经不会再自作多情的上前,时时处处事事都替陈云正着想了。他又不傻,身体是他自己的,前途是他自己的,美好是他自己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如果他自己不珍惜,她说再多也没用。
况且没了她苏曼曼,还会有张曼曼、李曼曼,有的是年轻娇嫩的花朵一样的少女,前赴后继的往前冲。
倒了她苏曼曼一个,于别人来说无足轻重,对她自己却是毁灭性的打击,她可从来没想过就这么憋屈的死去。
咏芳可怜兮兮的要哭不哭,拉着曼曼抱怨:“你说说六爷这算什么?一会晴一会雨的,倒天天拿我们做筏子,死都是个糊涂鬼。我又没做错什么,好端端的就被他骂了一场……”
曼曼无语的一抚额头。好像昨天她们两个人的争执根本没发生一样,她不明白到底谁的脑子有问题,咏芳是怎么做到的一点芥蒂都没有呢?
可是口出恶言,她也只能是偶然为之,真要拉下脸来和咏芳刀兵相见,不是她的作风。因此只淡漠的听着,并不接话。
昨天闹的那样僵,话说的那样绝,若是咏芳有心悔改,悄悄改了就是。若是不改,难道自己还能拦着她去赴死不成?
曼曼也没有一点劝慰的意思。她不想做愚忠的奴才,自然也没资格管别人是否忠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么。
咏芳越说越肆无忌惮,曼曼便说了一句道:“少说话多做事吧,隔墙有耳。”
咏芳吓的一噤声,四下看了看,这才捂着嘴小声道:“吓死我了,曼曼姐,你说昨个太太到底是为了什么,莫不是听了谁的谗言?”
曼曼默了默,道:“不知道。”
咏芳有些惊愕的看着曼曼拂袖而去,咬着唇呆立了半晌。
午后,春纤和春醉一起携手而来。
曼曼用冰敷了一上午,又施了浓浓的脂粉,才显得两颊没那么狰狞了,听声音便迎出来相见。三人见礼,不免都私下打量彼此的颜色,看看是否过的比自己好。
彼此的身份都是明朗的,只不过李氏院子里相对门禁森严一些,春纤她们四个去了,就少有出来的机会,倒不如夏娆她们四个更自由些。
曼曼就更自由了些,可正因为自由度过大,反倒让人不敢轻易和她靠近,她的身份就格外尴尬。主子们忌讳,连春纤她们也有点莫名的担忧。
春纤和春醉打扮相差无几,想来是李氏特意给她们倒饬过了,新赏的同样上等料子的衣裙,颜色鲜艳却不乍眼,一模一样的金钗,只除了耳坠子的颜色不太一样。春纤的是碧玉耳珠,春醉则是鲜红的宝石珠。
春纤虽是做少女妆束,可是眉眼俱开,又天生的风情,纤腰扭动之间,有着说不出的风光。春醉还是少女,但娇憨可爱,让人眼前一亮。
相比她们两个,曼曼就像个烧火丫头。



第050章、贼船

曼曼也有份例,但衣服却是有定例的,一年才按季做三四套,她又没人打赏,因此好几个月了,也不过就那么定例里的两身衣服,颜色说不上鲜亮,倒有几分灰扑扑的,还浆洗过数次,一打眼就知道是旧衣,而且料子自是不能和春纤她们身上的比。
况且又有昨日的事,春纤和春醉看她时就不免多了几分打量。
但曼曼神色坦然从容,眼神清亮有神,就算是灰扑扑的衣裳,也能瞧出她的天生丽质来。
春纤性子温和,春醉性子俏皮,曼曼又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三人倒是很快就聊了起来。不过是说些彼此的近况,就算没有炫耀之意,也有攀比之嫌,都只是说着各家主子的好处。
咏芳敲门进来笑道:“几位姐姐也叙过寒温了否?小厨房都准备好了。”
众人不免又是一番厮见,春纤上下打量咏芳,对春醉道:“果然传言不假,都说六爷院里这两位姑娘虽然年纪最小,可是容貌性子俱皆上佳……”
咏芳笑成一团,道:“春纤姐姐惯会打趣我,我哪里称得上上佳二字,就是个烧火的丫头,还要多劳二位姐姐提携呢。”
年轻的女孩子们在一块,总是有许多话要说,从钗环首饰,再到主子秘辛,越是禁忌,越是要私下里偷偷的说。
因此小厨房里,春纤和曼曼一个认真教,一个认真学,那一边春醉就和咏芳叽叽喳喳的在一旁说起了小话,虽说没怎么见过面,这会倒像是亲密无比的姐妹花了。
春纤教曼曼做点心的步骤,曼曼便拿纸笔一一记下,瞧一眼她写的字,春纤不禁有些惊讶,小声笑道:“想不到妹妹还有这等本事?”
曼曼不禁笑道:“这哪算什么本事,惹祸的根源罢了。”两人都知道她替陈云正捉刀代笔过,想到此事,不由的相视含笑,春纤的笑里带了一点促狭,曼曼的笑里则多了一点无耐。
两人等着点心烤熟的过程,春纤和曼曼坐在一旁的小杌上也低声絮语。春纤道:“六爷可真是别出心裁,昨个儿差点没吓死我,他冒冒失失就跟大奶奶说要借人――”
把昨日事一说,曼曼勉强笑道:“他还是个孩子呢,行事毫无章法,又因为家里宠着纵着,哪里会替别人考虑。”
春纤听这话倒是一怔。曼曼的话里,没有小心、谨慎,就像在说着自家子侄那样自然,完全不像在直接或间接的讨好主子。
她勉强一笑,道:“从前只觉得你傻,可现在想想,从小就跟着六爷也是好事,毕竟感情是一天天累积起来的,总比大了再在一起要深厚的多。”
她是有感而发,曼曼却没什么感触,她抚了抚已经不再那么疼的双颊,只道:“以后的事,谁能说的准?况且感情的事要看缘份。我也不过是走到哪儿是哪儿,遇到什么是什么。”
她能听出春纤话里的惆怅,却并不追问她和陈云端如何。
春纤倒发了一回呆,打起精神道:“是啊,要看缘份的,就像我和妹妹,可不就是缘份吗?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好像看到了亲妹妹……”
曼曼有点发寒,也有点窘,好像自到了这个架空的时代,但凡是年龄相近的女子都爱以姐妹相称,而且说的那样自然,根本看不出一点虚伪矫情来。大抵是她从前一直是独生女,堂兄弟姐妹也不多,处此各忙各的,少有天涯相聚的时候,姐妹情份自然要淡薄许多,因此一听谁提姐妹这个词,她就十分的不适应。
一个时辰一晃而过,春纤和春醉与曼曼和咏芳依依惜别,再三叮咛,闲了一定要去清雪院多走动。
咏芳自然而然的扯住曼曼的胳膊,曼声道:“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见曼曼犹豫的空儿,便挽起她的胳膊,生拉硬拽的道:“已经忙了一大中午,累的人腰酸腿疼,我们两个去园子里逛逛――”不由分说,扯着曼曼就走。
她手劲极大,曼曼一时挣脱不开,只得拍她的手道:“我跟你去,可你先把手松开,我自己走。”
眼见得出了院子,咏芳不怕曼曼不肯了,这才松了手,笑吟吟的道:“我听说后花园的菊圃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我们也去瞧瞧,老爷从各地搜罗了好几个稀世品种,难得一见呢。”
曼曼并未挣扎。她多少能猜到咏芳的意图,她还是不死心啊。有的人被捉住了把柄,第一个念头便是要斩草除根,第二个念头便是要拉到同一条贼船,想来咏芳也不出其外。
自己一味躲着不是事儿,咏芳执念已深,只怕是非要让自己跟着一起出点事,落她一个把柄才甘心啊。
躲得了今天,躲不了明天,也罢,就跟着她去,见招拆招,且看她到底有什么把戏。曼曼还就不信了,好歹自己也是个成年人,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菊圃很快就到了,不出意外,除了满眼盛开的各色菊花,还看到了预料中的陈云方。咏芳含羞带怯的上前行礼:“咦,三爷也在这赏花么?真巧。”
曼曼嗤笑:只怕是早就约好了才是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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