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牧云录校对版作者管平潮》第60/212页


  当他走近东厢房时,幽萝的哭声已经转小。当张牧云跨进房门,只见那小丫头正拿手指抹着脸上的泪儿,小脑袋一抽一抽地抽泣。那冰飖正站在旁边,手抚着幽萝的发丝在那儿“别哭、别哭”地劝解。
  “这是怎么了?”
  张牧云一边发问一边往里走。才走得几步,只听得“当啷”一声,脚下便似踢到什么杯碗之类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才见这地上碎了几爿微褐色的粗陶碗片,中间地上还有些水渍。看来,是刚才谁打破了碗!
  “哎呀幽萝你真懂事!”
  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张牧云正是又惊又喜,赞叹道:
  “这么懂事了呀!不错不错,节俭持家,即使打碎了粗陶碗也该心疼哭半天的。对了冰飖——”
  张牧云问:
  “她哭多久了?”
  “……别闹了!”
  见张牧云如此反应,冰飖正是哭笑不得。
  “牧云,是这样的,”她认真道,“今早月婵也不知怎么了,幽萝妹妹早上起来把喝糖水的陶碗不小心打破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丫头却声色俱厉地将幽萝好一通责怪。”
  “是嘛……那月婵呢?”
  到这时张牧云才意识到,月婵并不在这几间屋子里。
  “还说呢,”冰飖有点没好气,“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气,这丫头数落了幽萝一大通,把她逗哭起来,然后自己便跑出门也不知道哪儿去。嗯,”冰飖十分从容,“牧云你不必担心,我知道那丫头绝不简单。我看虽然下大雪,她还是没事的。”
  “啊,下雪了?”
  直听到这里,张牧云才意识到天气有些不对。扭头朝门外一看,这才发现屋外白雪纷飞,一片片的鹅毛雪无声地落,篱上地上一片雪白。
  “月婵到底去哪儿了?”
  这下他真急了:
  “这么大下雪天的,她身上那身冬衣走出去还是太薄。不行,我得去找她!”
  越说越急,张牧云翻身便去月婵屋里的床边衣柜中翻出自己一件厚棉袍来。也不顾自己还穿着单衣,他便快步往屋外走。见他这般心急,冰飖赶紧追过去将他拦住。她问:
  “牧云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你知道么?”
  张牧云看着冰飖。只见她点点头,道:
  “看脚印,她应该去屋后山上了。”
  “那你为什么不寻她回来?”
  张牧云少见地语锋凌厉。
  “唉。”
  对这样的语气冰飖并不在意,她叹了口气道:
  “牧云你不知道,这丫头先前就像疯了一样,就像变了个人,把幽萝一通骂完后狠狠说了句‘我谁都不要见’,还不等我阻拦便冲进风雪中朝后山跑去。以我对月婵的了解,这丫头向来极有主见。我觉得其中一定有隐情,会不会……”
  “不行!”
  正当冰飖要说出自己的猜测,张牧云却等不及,忽然从中将她的话打断。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些以后再说,我现在得赶紧把她叫回来!”
  “嗯,”见张牧云神色决绝,这时冰飖也不敢说其他的。想了想便柔和道,“去吧,我想虽然那丫头此时应该谁都不想见,但你去,一定行。”
  “嗯,当然。那丫头说的也就是气话。”
  张牧云口里应着,脚下已奔出屋子。漫天风雪里,他抱着那件棉袍直往屋后北山跑去。
  十一月里已是大冬天了;当张牧云往后山跑时正是寒风呼啸、飞雪如刀。奔跑时感受着寒风和冬雪吹打在身上的森冷,想起那少女单薄的身形,张牧云便愈加地担心。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在已经积了几寸厚的深雪里飞跑,不一会儿便从屋后北溪上踏冰而过,顺着那条竹林中蜿蜒而上的石板小径,跌跌撞撞地往后山岭攀登。一路登爬时张牧云手挽着厚棉袍,尽管竹木遮掩,还是四处不停地张望,生怕错过少女的踪迹。虽然此时他脚下全力快跑,但所有的心神都用来找寻月婵,一路的奔走跳跃全凭自己的本能,甚至有几次跌倒也很快爬起来,根本感觉不到疼。或许,从刚才听冰飖叙述那一番话开始,不知不觉张牧云心里有些从来没敢深思的念头,此刻便如囚禁不住的精灵,终于开始在心底深处蠢蠢欲动。这样时候就算摔个遍体鳞伤又算得了什么?
  风雪中,张牧云一路磕磕碰碰终于攀到北丘的山顶。环顾四顾,稍一寻找,这漫天的风雪中很快就让张牧云看到一副揪心的图景。大约离自己二十多步远的山脊上,在那个从天到地一片晦暗灰白的广大雪幕里,一个单薄玲珑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悄然伫立。从这边看去,在那么浩大无际的灰白背景里,这少女此时的背影显得那么的孤独和沉寂。


第17章 抚今追昔,语雪别有风流
  娇柔的身姿在平时称得上“窈窕”,但在这样浩大的风雪中只感觉单薄。远远望见月婵被吹得飞起的裙裾时,张牧云一时担心横吹而过的风雪会把她刮跑。
  “月婵!月婵!”
  一边举步向那边跋涉,一边便朝她喊叫。他还是低估了风雪的威力,寒风裹挟着雪花呼啸而过,将他的声音吹跑。张牧云不得不加大了嗓音,在肆虐纵横的风雪里朝月婵大叫。
  他的喊叫起了作用。听到他的呼声,在风雪中一直静立的少女似乎忽然吃了一惊。透过不停飞舞的洁白雪花,张牧云在一片迷蒙中看见月婵迅速回头看了一下,然后又很快转过头去,继续朝着北方的洞庭大湖发呆。
  “月婵怎么了?”
  月婵的举动极为反常,张牧云心中没来由地有些不安。深一脚浅一脚地朝月婵艰难靠近时,张牧云琢心里磨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唉……还是怪我没用吧。”
  在他能够想像的范围里,他难过地认为自己找到了月婵反常举动的缘由。
  “不管怎么说,当初她那亵衣实在太过华贵。那些织物是她的也好,不是她的也好,肯定她以前呆的地方不是一般的富贵。‘宰相的家奴三品官’,虽然是伺侯人的,月婵也一直是锦衣玉食了。这大半年来她跟着我过日子,常常粗茶淡饭;这也罢了,谁知这些天又砌屋盖房的,她忙上忙下实在累狠了,便一下子发作了。”
  张牧云对这样的推测笃信不疑,因而当走到月婵身后时,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底气不足地说道:
  “月婵,让你跟我在这小村子里吃苦,是委屈你了。不管如何你披上这件棉袍,先跟我回家去。躲了风雪,你怎么怪我都好。”
  说罢,张牧云等她反应,却见她似乎充耳不闻,依旧瑟缩着双肩,毫无动静。唉,看来应是十分气苦了。张牧云愈加不安。想了想,他在风雪中大声说道:
  “月婵,不管我怎么不对,但现在这天气却是不要赌气。快裹上棉袍跟我回去,不要冻坏了你。”
  本来不为所动的少女,这时身形却忽然微微一颤。
  捕捉到这情形,张牧云只觉得她一定被冻坏了。霎时间一股热血冲上额头,他再也不顾不上什么彬彬有礼,从后一个虎扑,向前一蹿,口中说道“一定先披上棉袍”,转瞬间一探手便将月婵勾拦在怀里;然后也不管她如何反应挣扎,大力将手中的棉布袍将她紧紧包裹。
  张牧云忽然这般粗鲁,月婵倒是猛然一惊。定国天香公主,自幼便被灌输种种常人难以企及的各路高深法技,自然绝不似常人。尽管张牧云行动也是极为神速,但真像那“金风未动蝉先觉”所说,他才刚一展动身形,月婵已是娇躯微微一震,不过刹那之间,便有无数种或防护或反击之术。
  不过,当那有些破旧的棉袍裹紧在她身上时,她最终还是没有挣扎。
  “我们先回屋吧。”
  张牧云说。
  “嗯。”
  这回月婵再没不作声。不过当张牧云拽了拽她时,她却如桩子一般立在原地。
  “张牧云。”
  只听她道:
  “你能听我说一会儿话么?我心中有些疑惑,想问问你。”
  月婵的话语依旧轻柔,但听在这么熟识她的张牧云耳里,不仅发现那称呼变了,还觉得口气和之前也判若两人。平和说出的话语却似乎蕴涵奇特的魔力,让张牧云无法抗拒。
  “月婵你说吧!”
  “嗯。”
  月婵悠然说道:
  “刚才立在这山丘上,望向洞庭之北,忽然便看到另一种生活。牧云你且休懊恼,那样的生活是你无法想像。嗯,如果说眼前的日子是在洞庭湖最深的湖底,我恍惚间看到的那种生活就像在这飞雪源头的高高云天顶。”
  “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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