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录之凤凰涅槃全集Zei8.net》第13/47页


  他的眼睛十分奇怪,甚至有点恐怖。每只眼睛里,长着一大一小两只黑瞳。
  怪物!
  寻常人看到肯定会这样说,带着一脸惊恐,远离他。
  所以,从小到大他很少出门,所以,从小到大他没有朋友,所以,他除了最爱的爹娘和讨厌的哥哥一无所有,所以,爹娘死了哥哥了无音讯生死未卜他注定什么也没有。
  就是这样。
  他微仰起头,神情呆滞,眼中清晰倒映着一片广阔无际的黑幕繁星,璀璨华丽,有几片纤薄如烟的云低低漂浮而过,轻擦今夜温柔的月光,一圈月华光晕倏然绽放,柔和溶淡,轻轻浅浅投照得烟云如丝纱美幻绝伦。
  他是一只丑陋的恶魔。
  无意识地挖下过两个男孩一个女孩的眼睛。
  下意识地挖出他父母的眼睛。
  最后不认识的,爱的,他们都死了。
  这只丑陋的恶魔。
  他抬起手,遮住头顶那片风景,落下的时候,鲜血飞溅半空,只听水面上“扑通扑通”两下打水声,漾起一圈血色波澜。
  双目流血不止。他把父亲的眼睛安在左边,把母亲的眼睛安在右边。他缓缓阖上血眼,一脸满足地用手指轻轻抚摸,微笑。如果父母的眼睛在他眼中完好生长,他就活下来;如果不能,他就这样把血流尽。
  巨痛之中麻痹自己,沉入幽闭的潜意识,在那片白茫茫的广阔世界里,他蜷缩身子,孤单漂浮,闭着眼睛,安然入睡。
  ――也许他不想醒来。
  第二天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忍不住泪水,嚎啕大哭。蓝天清透,白云静好,树叶边阳光娇媚,世界很美啊,用他最爱的爹和娘的眼睛去看。
  他活下来了。
  其实感觉一无所有、失望透顶的你很想死的,但不知为什么,总是没有对自己下手,危险来临,也总是拼命地寻找生机。就像当时躲开那根掉下来的着火木头,拼了命逃出火海,就像谷里拼了命给自己熬药疗伤,就像现在,不管如何要杀了秦无思。
  正是因为无法理解这样的自己,他选择了拒绝卫门,反抗那个小小少年成竹在胸地掌控只属于他自己的命运,即使为这个任性的反抗,搭上贱命。
  不过,死了更好吧,家里的傻弟弟从此不会因为他,而陷入莫名其妙的危险。当初把他带回家,是个错误。他自私了。
  白茫茫无边无际的意识世界中,那个全身赤.裸、蜷缩着身子的小男孩缓缓睁开眼睛,眨眼间变成一个灰衣少年,远处慢慢呈现出黑暗,正在向这边不疾不徐地蔓延而来。他站起身,主动向那里走去。
  他回头遥望东南水乡某处:光,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流泪难过?不过也没关系,就你那性子,肯定是像羽一样,嘿咻嘿咻笑两声,又快快乐乐地当什么事也没发生。真好,真羡慕。
  他转身离去,融入黑夜里,背影杳杳。
  “阿一……”
  景一缓缓睁开眼,呆了呆。天下雪了,地上积雪白花花,莹润晶亮,十分干净小巧的可人模样。他仰起头,旁边的红灯笼把微弱的烛光落进他明净如雪的清澈眼光里,映照起漫天飞雪。
  苍穹深邃,天安地宁,白净雪华片片零零簌簌,缓缓飘落,带着星点般的微光。
  雪景很美。
  他的眼睛,更美。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沉重是吧,我也是。

  ☆、第十章 完美怪哥哥

  蓝白没有见过比他更美的眼睛。隐隐有些熟悉,却记不起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
  “花脸猫,”蓝白唤道,指了指眼下肌肤,“很难看。”
  景一有些迟钝地转过头,对他看了又看,“你什么时候来的?”他低头,用手抓了抓不知什么时候在颈边围了两圈的雪色围巾,暖融融,冰冷僵硬的手贴上去,取了一点暖,在他眼底撩起一丝伤感。
  “干嘛把自己抓得花脸猫一样,还自言自语?”蓝白离了他五步而立,飘雪里那道优雅深静的宝蓝色身影艳绝夜色。地上积雪有几厘米厚,漫上了他蓝线滚边的黑色鞋底。
  “坐吧。”景一指了指身边一块地,“有些话对你讲。”
  蓝白用袖子拂去石阶上的雪花,靠着廊柱懒懒而坐,掩嘴打了一个呵欠。
  “第一件事,”景一竖起一根食指,微笑道,“我没有买到伞。”
  “……”蓝白背一有依靠,就觉睡意袭来,双眼虽炯炯凝望雪花,却是勉强撑着。
  “第二件事,”景一竖起一根中指,缓缓道:“我很讨厌我哥哥。”
  蓝白眸光一转,“哥哥?”不是弟弟?
  “嗯,为人臭屁,脾气又差到无人能比,经常恶作剧,经常作弄、嘲笑、陷害,无所不用其极,反正是各种坏事对我做尽。我恨死他了。”景一提起他,仍旧是表情愤懑不平。
  “有一天我偷偷溜出家门,路上遇到他和别人在一起,才发现他对别人很好,微笑、温柔、体贴、善良,凡是个好人会做的事他都做。而且他很有才气,人长得又好看,言谈举止还表现得谦谦有礼,惹得很多人乐意夸他,大人待他和气,朋友敬他如师,小孩仰暮他如神明。那天我气死了,我那么讨厌的人竟然在别人眼里看来那么完美,最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单单对我那么糟糕,那么讨厌我?从那天起,我整整一年没有跟他说话,即使他还是老样子作弄我。那一年我很不开心,这一生里,恐怕再也没有人,会像他一样让我如此深深厌恶,然后抱怨,然后憎恨,最后心底里隐隐有个愿望,”他扶了扶围巾,把手裹进去,很冷,“我希望他死。”
  “跟我有什么关系?”蓝白一脸认真地问道。
  景一看了他一眼,道:
  “之后,他开始频繁出远门,经常两三个月才回一次家,渐渐地就与我生疏了,不再捉弄我,很少主动跟我讲话了,说话的语气冷漠,神态疏离好像刻意保持距离。没过多久,他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小姑娘,长得很漂亮,可惜是个哑巴,他偶尔会托我暗中照看她一下。我知道他们两情相悦,可是很奇怪,他从来没有将她带回家里,任由无亲无故的小姑娘寄住青楼,卖艺为生。这种不理不睬的情况持续了一年多,直到一天晚上,我疯了。不知什么时候跑去街上,不知怎么碰见三个小孩,他们看到我的眼睛吓坏了,满脸惊恐,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他们高声骂我,捡起石头砸我,拿棍棒打我。我那时才有点明白,为什么哥哥会那么讨厌我,毫不留情捉弄我。我疯了,”景一举起双手端详,“想挖他们的眼睛,就挖下来了,两手沾满了血。哥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句话不说,毫不留情地狠狠揍了我一顿,真疼啊,然后他做了一件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事,他把那三个原本还可以救回来的孩子统统扭断脖子,带我回家,让我洗澡换衣上床睡觉,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有捕快来说捉拿哥哥归案。”
  “然后呢?”蓝白问。
  “他逃了。”景一嘲笑道,“真亏他能逃得出去,无心城号称鬼魂镇守的铜墙铁壁。而且,凡触犯城规者,天涯海角都会追杀,无一幸免,他居然还能偷偷溜回家里几次。最后一次见到他,我想跟他和解了。因为我,害他离家,离开父母,离开朋友,离开爱人,没日没夜、提心吊胆逃亡,孤独无依。临走那天晚上,他让我去山上的寺庙求神,为他祈福,这样他就会原谅我,接受我的和解。我上山了,祈福了,却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被抓住,还是,意外死在逃亡路上?”蓝白问。
  “不知道,我已经不抱希望。”景一道,“后来我了解到被隐瞒的明月一族的历史,才渐渐明白哥哥。我很后悔为什么不早些知道,后悔为什么不大方点不与他计较,后悔为什么怨恨了他这么多也从未对他好过。”
  “后悔也无用。”蓝白道。
  景一转头看着他,笑着道,“你们为什么那么讨厌羽?其实,他和我哥哥在做事的方式上有点像,非得扮演坏人角色。”
  蓝白愣住,景一学着以前蓝白的样子,拉起围巾半遮脸,只露出一对眼睛,嘴角在温暖柔软的围巾里兀自勾起嘴角微笑。
  雪仍旧纷纷,簌簌而落,景一竖起第三根拇指,“第三件事。”
  “放弃吧,如果你意欲报仇。闻人浩渺,并非死在秦无思手上。”
  蓝白将未消化完信息的沉思目光缓缓转向他,景一也坦然望过去,认真道:“凶手另有其人,我当时在场。”
  “什么意思,说清楚点。”蓝白面无表情。
  “我五月前被捕,醒来后便发现躺在雪地里,今日我才确认,正是落雪崖。那个血染白衣、围雪色围巾的男人,应该是你口中的师父,闻人浩渺。当时他已身受剑伤,捉我的人又打了他一拳,奄奄一息。然后,”景一抬起眼睛笑得不知所谓,“然后那人把我两只眼睛挖了,将我父母的眼睛踩烂在雪地上,命令我去把闻人浩渺的眼睛据为己有。许是你师父见我哭得太可怜,竟自己爬过来,把双目亲手挖下,放在我手里。”
  一番话风轻云淡。当时撕心裂肺的哭嚎,蓝白此时还不知,那是景一的。
  蓝白一把揪住他的颈上围巾,冷冷的目光冷冷道:“师父自挖双目?你现在的眼睛……”
  “是你师父的。”景一承认。
  “砰!”蓝白一拳勾在他脸上,他没有躲,第二拳袭来,他亦没有躲,第三拳将他重重轰倒在雪地上,一脚当胸踢来,他擦着雪地撞到对面的石阶上。
  蓝白艳丽的宝蓝衣袂被怒气与伤痛激荡而起,在漫天静雪里无声飞舞,他拢了拢袖,背过身去。
  景一看着他的背影,文质秀雅,却无论何时看,总觉得心头十分落寞。
  他抹了抹嘴角的血,把脸深深埋进围巾里,“那时候,他挖了自己双目,放在我冰凉又僵硬的手心里,把我轻轻地抱进怀里,抱得好轻,我一动不敢动好像随时会破碎,那时候,他怀里像这条围巾裹住的颈里一样温暖。”他扶着廊柱站起来,“真是……非常温柔的师父。”
  “那个人,是谁?”蓝白冷冷地问。
  景一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那时我被莫名其妙打晕,醒来后又被挖去双目,再次醒来,便是在谷里。”
  蓝白继续问:“那人的目的是你,还是师父?”
  “大概,我只是刚好有事去那里,刚好碰上他,才被他顺便带去落雪崖。”景一猜道,不是很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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