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诸天校对版作者云外山》第11/165页


  慕容干虞将步摇冠托盘恭恭敬敬地放于六牲之间,那六名勇士分别到了六牲前,将手中利刃分别插入那六只烤熟的肉中,然后退到慕容干虞身后。这时又闻司仪高喊道:“跪礼――”
  慕容干虞与台上六人纳头长跪,台下众人也纷纷趋之若鹜,随之跪下,连叩再三。直到司仪复高喊道“礼迄”,众人闻言轰然起身,恭恭敬敬、一言不发地注目台上,但见那六名勇士纷纷下台,慕容干虞缓缓起身,转过身来,待那司仪喊过“颂蒙”,慕容干虞正待施行,突然间……
  北面林后碎草飞溅,划空传来一阵急骤马蹄声,台下众人心头一震,面色微变,纷纷注目向远方望去,但见滚滚浩浩之中,北面突然出现了一膘铁骑,疾逾脱弩之矢般飞驰而来,众人老远便看出匹匹健马上,都是头带兜鍪,身穿黄衫大口裤褶,外罩银装两裆甲的武士,为数不下百余人。这些武士手里提着弯刀,或佩有长剑,个个神态彪悍,夹马驰了过来,但见铁骑溅草,银鬣乘风,不刻蹄声欺近,为首赫然冲出一人,离了老远就狂放地哈哈大笑,但见此人身材高硕,一张阴鸷的脸上生着鹞眼鹰鼻,鹰视狼顾,令人望之生寒。此人一张大嘴上有些乱糟糟的胡须,身穿纹色惊怵的豹裘,手执马鞭,胯下那匹褐色骏马,头颅隆起,双目突出,纹理流畅,显然是匹难得的好马,这匹马鞍旁挂着一柄四尺大铁剑和一张强弓、两个箭壶,忽焉纵横而至。
  “段国骑兵!”
  “是段国人来了!”
  乞郢众人见状,无不脸现惊恐惶然之色,纷纷扭头向那边瞧,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低头窃语。十之八、九都心怀惊怕,不敢言语,只有那群初声牛犊不怕虎的少年们,拿眼愤愤地瞪向这边。
  “段国人又来干什么,难道我们的达慕节他们也要抢掠么?!”众人惊怒地道。
  这刻,祭台上的慕容干虞脸色泛灰,心中不由暗暗一震,仅此功夫,那群段国武士忽焉而至,来到近前,顿时放马绕着乞郢部众兜转了好几圈,大喝着纷纷羁缰驻马,在外面停下。一膘骑士随着为首那人甩镫下马,挟着刀剑行了过来。
  那群部中年轻人见段国人如此桀傲不逊,纷纷大怒,不安地向台边聚拢过来,大有奋起拔刀之势。慕容干虞又惊又惧,大为忌惮地猛然沁出一身冷汗,急忙挥手命众人切勿妄动义气,转而急忙下台,大吃一惊,向前跨了一步迎上来,向那为首之人颤着声音问道:“今日是我乞郢的达慕节,你……你们要干什么,我们正祭祖呢……”
  那为首之人看了慕容干虞一眼,不屑冷笑了一声,不曾稍歇地一言不答,一把将他推开,向台上踱来,四下环台而立的人群望之皆靡,不由自主地闪开了一条路。部中父老暗暗咬牙切齿,但又不敢发作,摇头哎叹。连那适才戏闹的孩子也俱不敢出声,纷纷抱住父母瞪着惊恐的眼睛望着他们。人人惧是惊怕之容,畏之如虎,即使那些胆大的也暗暗击掌,敢怒而不敢言。
  台外有几十人守着,那人领着几人迳自登上祭台,如入无人之境,狂傲无物地一阵大笑,慕容干虞惊急地跟了上来,那首领倏然驻足立定,转脸猛地凛凛地望了慕容干虞一眼,使劲照他肩上拍了一记,忽然大笑谓道:“看你的打扮一定是乞郢的部帅慕容干虞无疑了,我叫活罗,乃是新调驳到黄藤的副将……”一言未毕,复又狂笑。台下之人听说其名,却大吃一竟,原来活罗乃是混同江附近的一种恶鸟,它的形状象公鸡一般,奢于啄物。好啄牛马脊骨而食,马牛遇之即死。若饥不得食时,甚至啄石块而食,甚是恐怖。如今光听此人名字即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角色,叫人如何不神意惊遽。
  活罗见众人惊骇,不禁益加狂作无饰,狂放之容忽然转为面色沉寒,那股令人难忍的狂傲继而转为阴残的笑意,目无余子地纵目四览,转向慕容干虞洪声地道:“我一来就听说了你的大名,又听说今天你们这很热闹,所以来看看……”言间竟旁若无人地四下一洒,不理慕容干虞孱弱的劝阻,竟用刀取了一块祭用的鹿肉,大嚼几口。
  活罗此举对慕容来说,很是不敬,台下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埋怨嗟叹声。旁边一个段国武士见状,瞪眼挥了挥马鞭,骂道:“哪个不怕死的说话?”一言甫毕,圈外十来名武士作势就欲上前擒人,激愤的人群顿时又稍稍静了下来。活罗不屑一顾地森森一笑,眼角吊起,又谓慕容干虞道:“不过部帅大人请放心,我活罗虽是新来的,但也不是不识时务之人,今天来绝非来要马匹牛羊,只是来见识见识……”他大大地嚼了一口,啧啧叹了一回,又道:“不过今后还要部帅识时务些。”
  慕容干虞立在台上满怀羞辱,长须微颤地强加隐忍,此人声声句句狠毒无比,慕容干虞打了一个寒噤,不知如何回答。活罗看也不看他一眼,怒眉一剔,眼里闪过了一道冷电,二话不说迳扫了那筋角弓和弧矢箭一眼,顿时停了下来,细看了半晌,突然洪声道:“我活罗正缺一张好弓,想不到今日竟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可要好好谢谢部帅大人了……”一言未歇,活罗早大笑了一回,真要上前去取,突然听到台下一声断喝:“住手!”
  话声方了,活罗颇感意外地一愣,就连慕容的部众也不禁大感惊疑,几百双眼睛诧异地循声望去,但见人丛中已走出一人来,一时场中所有的目光不禁都盯在那人身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五十里秀的勇士屈蒙。四周的段国武士一见,纷纷执了刀剑向他扑来,人群顿时一真骚乱,其余诸人纷纷霍地闪开,顿时场中只剩下屈蒙和围着他的五名士兵。那五人看他神态凛然自若,更听说过他的大名,心中颇有几分戒意,互相使了眼色,突然一齐出手,向屈蒙扑了过去。屈蒙乃是部中矫健无敌的勇士,岂会怕如此几个小卒。但见他大喝一声,迳自矮身一扫,躲过几人之余但闻扑扑数声,再看那几人俱都被扫倒地上,还有两个,正好被屈云一手抓住一个,提起来遥空一扔,顿时被抛出老远,纷纷抱腿喊痛。展眼间,力大无穷的屈蒙一招就将几个段国武士摔倒地上。
  四下的乞郢部众一时看得兴起,似是全然忘记了段国武士的威胁,见状纷纷鼓掌喝彩。地上的几个武士输得很不服气,拍了泥土起身还要出手,却见四下群情汹涌,顿时停了下来惶然四顾,怔在当地又惧怕又不甘心,不知所措地拿眼看台上的活罗,却见他竟神态自若,处之泰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向台下扫了一眼,脸上始终保持着一层笑意,让人猜不透他内心到底想些什么。
  屈蒙目无旁骛,凛然迈过几个武士踱到台下,仰脸注定活罗,朗朗地传声道:“此弓叫筋角弓,箭是弧矢箭,乃是我部祭祖圣物。部中上下无不奉为璧珍,我们宁可失去性命也不会舍弃它们。你今天若是拿走它们,在场的部人绝不会置之不理善罢甘休的。”一言方毕,四下顿时响起了一片喝彩声,屈蒙一席话说得铿锵有力,不卑不亢,透人心魄,难怪乞郢部人无不四下轰然响应。
  活罗目光如利剑,似要刺穿众人的心,傲然一声大笑,视天下如无物地扫了台下诸人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迳取了临壁的筋角弓与弧矢箭过来,顿时台下一片哗然,族中老幼妇孺气愤不已,希嘘嗟叹。东首的一干年轻人似是忍无可忍,纷纷涌到台前屈蒙身旁,四下的段国武士见状,大为惊惶,纷纷执了兵器退至台下,背台围了一圈,一时台近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地一触即发。
  慕容干虞神情猛然一震,急怯大颤着声音喝止诸人,那活罗置若无物地笑了笑,脸色倏地一转,顿时阴冷得怕人,右手弯弓左手搭箭,弓弦铮然声中舒臂将那张筋角弓拉满,牵弓满镝,箭头直指屈蒙,冷冷地凝注着他作势欲放,让台下屈蒙诸人骇然惊顾。正在此时,人群突然闪出一个瘦小的人影,但见他行到屈蒙身前挡住活罗的箭。四下族人包括屈蒙俱是一愣,见他正是小老头似的秀焉,无不惊异莫名,脸上掠过诧异之色,任部中谁人也想不到这个平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秀焉,完全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今日竟有如此勇气。屈蒙心中微微一震,嘴中却沉定地道:“孩子,你快闪开,小心丢了你的小命。”
  秀焉对屈蒙所言似是恍若未闻,依然故我地立定,只拿眼看台上那一副很有意思模样的活罗。人群中的慕容岱见状也忙惊骇地跑了过来,却见秀焉挥手止住拉她,转脸向活罗道:“活罗大人,我有话说。”
  台上的活罗不意半路突然冒出个不怕死的,而且还是个奇形怪状的少年,正觉讶异,听他叫自己大人,脸上复又恢复了淡然之容。但手中弓箭却未稍稍放松,随时都有射出的危险,道:“你讲。”
  秀焉稍松了口气,脸上稚气之中透着股令人出乎意料的沉静,不卑不亢地道:“我叫秀焉,早听说段国骑兵弓马娴熟,英勇无匹,不知是真是假?”
  屈蒙还道他不怕死,想不到竟说出此言,方一说出,四下同族顿时响起了一片怨怒之声,甚至喝骂他没有骨气,但始终没有人敢公然上前来教训他。小秀焉却处惊不变,看得屈蒙也心中一怔,气愤地道:“小子你……”就连旁边的慕容岱也不解地瞪大了眼望着他,场中只有段国人闻言无不趾高气扬,忽然一齐扬声大笑,活罗也一副小事一桩、不足挂齿的模样道:“勿庸质疑。”
  秀焉道:“此副弓箭乃是我部专为勇士所备,贵部既然弓马精熟,英勇不凡,何不与我部中最会打猎的勇士比试比试,大人若是赢了,拿走此副弓箭也会叫人心服口服,否则别人会传言大人无德具有此弓。”一言甫毕,又惹得族人一片喝骂,慕容干虞怕他为部人惹祸,怒道:“秀焉,你胡说什么?”
  屈蒙似早忍不下,一把将他推开,低骂了一声“没骨气”。哪知活罗却狡黠阴狠地一声大笑,道:“最会打猎的人?……”他不屑地笑了一回,一歇方道:“也好,本将军就与你们玩玩,快将他扶过来,来让他说说如何比法。”一言甫毕,那秀焉不待那段国人扶他,早自己站了起来。四下诸人包括屈蒙在内气愤不过,但又恐惹怒了那只恶鸟,俱怀了姑切一听之心,就连慕容干虞亦复如是,颇为怔然地等他的说法。
  秀焉仰起小脸,说道:“我们比试不外骑射与摔交……”接着望了屈蒙,说道:“屈蒙叔叔是我部中最善射猎的勇士,也懂摔交,若大人与屈蒙叔叔同意,我们就比试摔交如何?”
  直到此时,慕容部众闻言方转好许多,屈蒙也自精神一振,他早看不过活罗那副恶鸟之状,这刻难得能与他公平比试,正是求之不得。惟感遗憾的是,此次比试不能尽展自己射箭的特长,但转念一想,就算比试摔交,自己也不见得会输给那头恶鸟。一念及此,他扫了秀焉一眼,转脸注目台上的活罗,眼中溢着一股勇不可挡的挑战意味。
  活罗答应了他,自是不能反悔,但一触及屈蒙挑战的目光,面上流露出一股令人难忍的戾气,冷哼一声正要应战,身旁一个段国侍卫,忙过来伏与活罗耳上,低声说道:“将军不可轻易应战,那大个一招就摔倒了我们五个勇士,分明善于摔交,但那个孩子却说他‘懂’,分明是串谋好了要将军上当。今日是将军第一次到此,面子不容有失。将军擅长射箭,何不折折这个‘最善射猎的勇士’,也好让他们知道将军即使挫败他们最擅长的,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活罗闻言,眼中森然的目光一闪而灭,心道:“此言正是,这个人臂力过人,纵我武功高强,一时半刻若是赢不了他,也脸上无光,倒助长了这群匹夫的气焰。自己箭法向来不弱,难道还赢不了一个‘最会打猎的人’?”一念甫平,冷凝了屈蒙一眼,突然发出一阵碟碟怪笑,执了那副弓箭踱下木梯,行到屈蒙前,问道:“你善于射猎?”
  屈蒙一看活罗手中的那副良弓金箭,心中就气,双目闪出虎虎威光,轻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活罗一亮手中良弓,嘴角噙着一丝阴残的笑意,道:“区区一个懂摔交之人,我活罗若与你比试,他日难免被尔等笑我以强欺弱。你既然自负善箭,我今日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比试射箭。”
  屈蒙见他口气益狂,忽然皱了皱双眉,心头不觉有气,但转念一想,与他比箭自己胜算反而会更大些,且让他猖狂半刻,待会儿看他如何自圆其说。一念甫平,眉细鼻尖,透出一种威煞之气,当下说道:“你真的愿意与我比箭?”
  活罗道:“不错,赢了我不但贷你一死,这副弓箭我也会留下,否则就别怪我拿走你们的圣弓。”
  屈蒙精神陡地一振,如此正合其意,正是求之不得,当下应了声好,不待吩咐,早有人为他拿来了弓箭,屈蒙缓缓地取诸手中,转向活罗,智深勇沉地道:“你且说说如何比试?”
  活罗也命人去来自己的弓箭,纵目四览看了片刻,眼光忽焉停在了二十丈外的一棵红花树上,大笑一声,对身旁侍卫吩咐了几句,当下几个段国武士辟开人群,那侍卫行到那棵花树旁挥刀便砍,不刻工夫,好好一棵花树红花折尽,竟只留了临杆两朵掌大的红花,那侍卫回秉了活罗。活罗负了强弓,睥睨自雄地傲岸一笑,戟指那棵花树,道:“你可看到那两朵红花?”
  屈蒙见状,心下已知其意,冷哼一声,果然听那活罗道:“我们就射那枚红花,一箭摘花者胜,如何?”言罢,眼中闪耀出灼灼的光芒,精神凛然,傲岸地注视屈蒙,心道区区一个猎户也敢自不量力,正要看他笑话。却不料屈蒙也自一笑,道:“如此正好。”
  活罗本以为他会知难而退,不料他如此自信,不觉一愣,但复又倏转冷笑,气涌如山地振吭说道:“那好,本将军一箭即可,我就授你三箭,若是三箭之内你能依我之法做到,便算我输。”
  屈蒙闻言心中大怒,怒极反转沉静,冷哼一声道:“将军既然如此看重,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言间,一个段国武士果然又为屈蒙奉上了两枚雕翎箭。屈蒙接过三箭,却闻活罗道:“那好,你且看我……”说着拔箭在手,弯弓搭箭,大笑一声,手中雕翎箭突然电闪骛发,弦响声中但见一道迅电挟着一阵锐啸,“嗖!”一声疾射而出,众人目无箭形,耳中但闻“夺!”地一声,再看那棵花树,其上左边的那朵红花应声徐徐而落,那枚箭犹自嵌如树杆半尺,兀自颤抖不已,四下段国武士见状,无不轰然振声喝彩。
  活罗似乎刚刚完成了一件小事,将弓付与侍卫,轻轻拍拍了拍手,自得地看了屈蒙一眼,负手而立。屈蒙淡淡一笑,取了支箭搭于弓上,牵弓满镝,白如霜雪地精钢箭镝遥遥瞄准那树上仅余的一朵红花。四下的慕容众人见状,纷纷安静地屏气静待,但见屈蒙看了那仅余的一朵红花,突然“吱!”一声拉了满弓,竟瞄也不瞄地转过头来,撒手放箭,绷弦响下,但见那枚雕翎箭倏然一闪,一箭穿过那朵红花,并带着这朵红花花蒂一箭嵌入树中。红花虽未着地,但犹胜落地还要难上三分。四下顿时响起了一阵震天的喝彩声,就连几个段国武士也不由自主地暗暗叫好。活罗见状亦是大怔,想不到区区一个猎户,竟有如此箭法。正觉吃惊难堪,那屈蒙却毫无喜色,复又缓缓地取了第二支箭,开弓拉箭,一箭射出,众人目光中但见那支箭竟一箭破开了第一支箭,一箭嵌如原来那支箭孔内,但箭上那朵红花却依然在树杆上,而箭嵌入树柑却更深了三分。场中众人见之无不骇然,竟一时忘记了鼓掌喝彩,却见屈蒙取了最后一支箭,一箭射出。但见此箭竟如第二箭一般将前一箭破开,在原来那箭孔之上竟将那数杆刚好射穿,透树而过,那朵红花失去所依,倏然飘落地上。
  四下众人见了,无不目瞪口呆,惊为神技,直待屈蒙收了弓箭,四下方响起了一阵震天的喝彩声,附近的段国武士也不由自主地大声叫好,慕容部众的彩声一直连续。直到这时,活罗才知上了那个叫秀焉孩子的大当,今日第一次来此便丢了面子。这时,慕容众人纷纷叫嚷,活罗直气脸色连变,但说出去的话有不好不算,当下扫了下面的群情激愤,青筋暴起,目瞪如铃,良久,扭曲着脸,嘶哑的叫声:“将弓还他!”面凝寒霜地望了屈蒙一眼,怒气冲天,额上的青筋毕露,阴森的目光突然变成了一条毒蛇,咬牙切齿的道:“阁下好高明的箭术,今日本官领教了,他日我再向你讨教!”
  屈蒙镇定自若地道:“随时候教!”
  活罗眉宇间腾起了一片伯人的煞气,甩袖愤然下台,胡哨一声,一群武士纷纷上马,轰然离去。直到那群虎狼走了干净,乞郢顿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掌声、喝彩声,方才此时,众人才知道了小秀焉方才的用意,纷纷悚然惊醒地惊异于这孩子的勇气与心智,而乞郢重又开始了热闹的达慕节――这个多年以来最令人振奋的达慕节……
  ※※※
  翌晨,天光刚刚入巳,祭祖台前早聚了许多马匹和年轻的骑士。这日乃是达慕节比赛骑射大重要日子,部中上下所有的年轻人俱都背束弯弓,马佩箭袋,早早的在台北空地集合。一时间但见百余匹马在此徘徊,众骑士驳马嘶鸣,整装待发,声势浩浩荡荡。此地为开赛的起点,终点设在去北二十里的碧雪坳之南,当天一大早,慕容干虞早派屈蒙及猎原到了那里守候少年勇士的到来。这似乎也成了乞郢部惯例,如今隆冬北去,寒气尽消,自然不必担心碧雪坳会有雪狼出现,倒是这场骑射,还真个不简单呢。况且,昨日勇士屈蒙三箭摘红花,早令部中上下无不为之士气大震,尤其是部中少年更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将筋角弓与弧矢箭攫入缴中,眼下只待部帅一声令下,便可策马弯弓,扬鞭北去。
  慕容干虞仰头看了看天光,见煦暖舒畅的日光稍稍向中,却已到了赛时。当下立于台上挥了挥手,台下顿时响起了号角之声,人群中早有一群父老出来,但见他们手中都捧了一碗马奶酿的埃拉酒,纷纷行过来为勇士们敬酒,壮威拔行。屈云、拓卑一干人等豪饮一碗,一起驳马行到前面的拦马线前驻马不前。这时,但闻慕容干虞到了声“起风!”,早有人点燃了拦马线下悬着的一束紫蒙草,但见那紫蒙草渐渐烧尽,烧断了拦马线。场中顿时如开了锅一般鼎沸起来,少年们纷纷迅速的策马扬鞭,一时之间夹马声、挥鞭声、喝喊声、马鸣声混成一片,草地上顿时人仰马嘶,蹄声杂沓,纷乱的吆喝声中,近百名少年骑士提缰跃马,浩浩荡荡地挥骑北去。
  途中一番骑射不说,却说此日一大早,慕容岱就到松居约齐了秀焉,同乘一骑随着猎原诸人到了碧雪坳前等候。却说时光易过,红日偏中。一干人在棚下坐了边聊边等。慕容岱拉了秀焉到了一处高地远远南望,等了半晌仍不见人迹,颇为气馁地拉他坐下,放眼四望,却见广袤的草原一视万里,湛湛蓝天之下如同蒙了层轻烟般,片片的森林隔断了他们的视线,燕国的一切都令这个少年想知道森林之后,草原之外有些什么,那种神秘的吸引,就如同一个将要临身的世界一样真实,而如今他只能满怀憧憬地揉揉眼睛,放目远方。
  突然,慕容岱跳了起来,拍手雀跃地喊道:“大傻雁快看,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秀焉闻言从思绪中回过神儿,急急向南看去,果然远处行来了一膘人马,因为距离太远却看不清面目。仅是如此,已令得慕容岱喜得直跳,笑逐颜开,满面俱是欢愉之色。她不作稍停,忙拉着秀焉冲下高处,离下面老远就唱歌般喊着猎原叔叔。下面一干人早已有人秉报过了,自然知道马队正在奔来,这刻见慕容岱二人惟恐天下不知般喊着跑来,纷纷大笑。慕容岱一愣,笑意盈盈的环视诸人一眼,哺喃地道:“你……你们都知道了?”
  猎原闻言,笑容可掬地道:“还不是你个大嗓门唤我们的。”一席话又惹得诸人一阵捧腹大笑,慕容岱正要不依,屈蒙早挥了手与猎原等人一起出棚,恭候于终点两侧候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这刻静了下来,俱怀了急切之心翘首南望,期待着勇士的产生。尤其是有自己孩子参加的父母,更是屏息以待。这刻秀焉却行到屈蒙与猎原身旁,说道:“猎原叔叔,前面来的人有些可疑。”
  猎原浓眉一坚,朗声说道:“孩子,有什么可疑?”
  秀焉道:“按说他们应该策马行得很快,但我在上面却见他们马速平缓,人数好象多了不少。”
  话声一落,不待猎原答话,屈蒙突然笑了一笑,道:“孩子,你这么小就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也在情理之中。快些闪到一旁,免得被马撞了。”猎原闻言也自一笑,说道:“听你屈蒙叔叔的话,到道旁站着。”
  秀焉见他们不信,也自无奈,应了一声又回慕容岱身旁等着。不刻工夫,南面果然浩浩荡荡行来一膘人马,屈蒙与猎原一看之下,猛然沁出一身冷汗,神意惊遽地精神大震,但见那群骑士果然行得不快,而且人数看起来真的多了不少。但因为离得稍远的缘故,却看不清面貌。饶是如此,四下围观的部众似也发现有些不对,纷纷指手化脚地议论起来。须臾,那群骑士愈行愈近,待到能看清相貌,人马业已行近。部中上下千余人无不神情骇然。抬头一看,但见部中的少年骑士也在中间,但俱被缚了双手坐在马背,他们身后却被百余名衣着整齐的段国骑兵执着刀剑压着,施然而来。
  “段国人!”
  “又是段国的武士!”
  众人脸色泛灰,惊惶地道:“昨日我们让活罗难看,想不到他们今日竟然中途拦阻!”
  说话间,那群骑士渐渐欺近,但见远远行来的段国人马中,为首却有一个骑着一匹枣红大马之人,此人身上着一件杂乱的褐衣,外面罩了一张白如聚雪、没有一跟杂毛的狼皮短夹,散乱的衣襟随风列列飘摆。但见他弛疆缓辔,侧坐雕鞍,落默随心,头发竟如穷家女子一样宽松的后束,随着胯下骏马缓缓的上下轻微的颠晃。此人阔面宽颐,鼻梁耸削,无须的嘴巴薄似刀锋,闭成了一条微微下弯的宽宽的弧线,黝健的脸上看来淡无表情,但那双毫无阻碍而落默的双眼,倏然注定一处,却瞳光精铄,有如两道寒电,却象一头豹子一样,沉静之间却息隐着一股令人震颤的精悍,沉冷而执着,一望可知是个极难应付的人物。
  此人的独立特行在整齐的人马中颇为显眼,但尤其显眼的是,雕鞍旁斜挂着一柄鞘色斑驳的狭长的剑,一柄晋国汉人的剑。他身后尚一名大汉不是别人,正是昨日的活罗,他的身上竟背负着部中为勇士准备的圣物――筋角弓与弧矢箭。
  “筋角弓与弧矢箭怎么会在他那里?”
  四下的部众见之无不畏之如虎,低声地议论纷纷。那些有孩子被缚的父母家人,俱是面色惊悚,纷纷围了过来。屈蒙与猎原匆匆行到众人前面,挥臂止了四下诸人,汹涌的人群本也不敢轻易招惹段国人,这刻屈蒙与猎原出头,四下顿时静了下来。却见猎原犹有些余悸地栗声谓那人道:“你……为什么……”
  不待猎原把话说完,那人竟对他轻蔑地看也不看,迳自旁若无人地摔镫下马。淡淡地扫了四下畏立的男女老少,旁边的活罗附在此人耳边低言几句,指了指屈蒙,那人恍若无闻,目光缓缓落到了屈蒙身上不再离开,迳自缓缓踱来,行到了屈蒙面前,冷眉轻剔,操着一个沉冷的声音,说道:“你是屈蒙?”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带丝毫感情,虽然口气是在发问,却完全没有疑问的意味。即使小孩子也看得出,他一眼就认出了屈蒙,就象认出一个老朋友一般。
  “是!”
  “你昨天击败了活罗?”
  “对!”
  “你是这里的勇士?”
  “不错!”
  “象你这样的人这里有多少?”
  “草原上的勇士个个如狮子一般威猛,雄鹰一样矫健!”
  猎原早吓的浑身颤抖,如今见这人一不作二不休,一来就找上了屈蒙,知道必是因为活罗的事。这人和屈蒙一搭话便针锋相对,不留余地,猎原在旁边丝毫插不上话。如今这筋角弓与弧矢箭既然落在了此人手里,想必部帅慕容干虞定有危险。一念甫平,他急忙向被活罗压着的众人望去,却只见了一帮少年,部帅并不在其中,猎原登时面色微变,心一直往下沉。
  那人凝注了屈蒙一眼,倏然转身踱到场中,眼中突然有了笑意,拿眼四下扫了诸人一眼,轻蔑地一笑。他本来就是个冷削傲岸的人物,那双冷傲绝决的鹰目,犀利而透人心肺,任何人被他看上一眼,定会有被轻视的感觉,如今此人再加些轻蔑,足以激怒场下所有的人。但听他淡淡地道:“我叫卓鸢……”他话犹未完,四下的慕容部众之中重又响起了低低地议论之声。慕容岱与秀焉很是好奇,寻了旁边一位族人问了,方知此人乃是段国之东边境上的五大狼主之一,他们五人是草原上五匹最凶残的狼,分别叫幽风、白月、卓鸢、冷心与湛露狼主,此五人凶名早著,性素奢杀,即使草原上最令人闻风丧胆的雪狼遇到了这位卓鸢狼主,也只有被剥皮抽筋的份儿。场下所有的人看到他身上的那张雪狼皮短夹,无不为之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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