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诸天校对版作者云外山》第51/165页


  屈云五人随着众人一旦入了神武门,号声便止,众人顿闻远钟清扬,缥缈若无,宫路到此变成了长约百丈的宽阔趋道,两旁兵甲数千,刀戈耀日,袖带飘扬,使这悠扬缥缈的钟声透出隐隐的杀气,气氛变得异常庄严肃穆。
  从神武门入内,面顿时变得非常宽阔,但见宫内粉墙朱户,高楼琼宇,每百步设有马面、战棚,每五十步都有一对宫防塔,暗置重弩强弓,令人望之耸然。再进正中乃是大正殿,周围遍布宫、观、台、榭、楼、阁,从此往左往右,各有一道掖门,而扶摇台正是从左掖门而入,西去百步,一路楼台殿阁,接着便到了天章、天演二阁,而天演阁则正是段王每日观看段国勇士击剑挥刀之处。
  天下群雄来到此地,但见这刻宫卫守卫森严,阁上早设下椅案,段国贵胄都已坐候,文武辏集,列满楼头,中间设有一席,于其端然而坐的却正是段国之主疾陆眷,他的身后,站着‘天狼箭绝’王良,在段疾陆眷的两边乃是他的兄弟,左贤王段匹磾,段末杯二人,还有辅武王涉复辰,而且连琥珀郡主也前来观剑。自此而下,竟还坐了不少贵客,他们中有一个少年,身着胡绒秀服,头戴冠缨,竟是一副代国人打扮,看来定是代国的使臣,另外还有两个中年人,一个乃是汉国人打扮的精硕大汉,第三个身着一身晋国士人官服,一看便知这三人必是代国、汉国与晋国的使臣。另外,这次连玉女薛涵烟竟也在内,她依然是素绡罩面,身后跟着两个侍女,他的旁边坐着一位形容谗佞的中年人,看他的关系和薛颇不简单,不问可知此人必是他的表哥张房华无疑,而她素来不喜抛头露面,这次能列席天演阁,想来顶是他的表哥所为。
  阁下场地极大,中间设有一台,高起一丈,东西南北各十余丈,台上平敞至极(铺有地毯),不问可知此台便为扶摇台,台前立着千余名虎贲武士,但见他们个个手执驩耳长刀,腰佩雁翎短刀,气势雄壮至极,由此也能看得出段国此时兵力之强,称其为燕地之霸、辽东之冠绝不过分。另外,在那扶摇台上设有一案,案后端然坐着八位娶宇不凡的人,他们大多都上了年纪,个个都象是练武之人,看来可能是专门评判比武的人。
  这刻,扶摇台下早设下无数工整的行几蒲团,供天下群雄落座,給个案几上都阵了一壶酒,几个酒杯和一头烤熟的羊肉,群雄被人引着,纷纷各自安立座旁,仰视阁顶,但见段王振袂而起,他这一起身,其他的臣子与诸国的剑客哪里还敢坐着,不待吩咐,阁上阁下轰然都跪了下去,自上往下一看,天演阁下扶摇台前,一直延伸到神武门外,如波浪一般,连续跪地,无论是宫内武士还是诸国剑客,无不山呼“大王万岁”,这声音又如波浪般波及到了神武门外,御廊两旁一时俱跪。
  “诸君平身——”
  静静的天演阁上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淡淡地透着令人不可置疑的力量。
  “谢大王!”又是一轮波浪。
  待到这论波浪波及到了神武门外,众人抬头,但见段王只一言道:“剑来!”
  王良闻言,躬身一礼,转身向阁下也喊了一声“剑来”,接着又有人传到更远处,渐渐听不到了声音,不知传到了哪个方向,天演阁下一片静穆,叶落可闻,过了片晌,扶摇台外的大理石宫地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渐渐变大的蹇蹇的脚步之声,静穆之中这声音很清晰、醒霍和独一无二,不久,大正殿的御道上突然出现一名武士,此人身穿明光铠甲,胄顶红缨,手中捧着一柄长剑,但见那剑鞘古拙沉韵,雕龙镂日,斑驳异常,显然是柄绝世名剑,是以此剑一现,立刻吸引了群雄的目光,那武士在众人的目光中捧剑到了阁下,伏请圣命。早有段王亲信接剑在手,连续几转,最后由王良亲自跪奉于段王面前。
  疾陆眷神情一振。立刻攫剑在手,向台下一扬,天下群雄无不再跪,再起。
  疾陆眷道:“寡人之国也大,贼寇也多。今有古傲乘乱,杀我士庶,寡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一言及此,疾陆眷忽然威棱四射,沉声地道:“但万乘之国,不为匹夫兴兵。古傲虽勇,却不值本王铁骑一出,想必今日能来令支的诸位,俱有意于此……”一言及此,段王扬剑庄声道:“此剑便是君临剑,也是本王亲封的‘上卿剑’,诸位都是天下各国的有名的高手,今日在天演阁下可尽施所长,魁主与前七名剑客,先替本王取来古傲首级,呈于阙下,到时魁主封三千户侯,敬为上卿,大名将被镂刻在王宫神武门冠雄楼的曲尺朵楼、朱栏彩槛之上,并赐携带此剑,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其余前七名剑客大名也将刻于神武门前矶雀之上,并赏千金,名为千金剑客!”
  段王一言甫毕,楼下的剑客无不耸然动容,山呼“大王万岁!”,群情汹涌。
  疾陆眷仰天一阵大笑,忽然素手抽出长剑,台下的汹汹群情,顿时化为一片惊叹之声。原来,就在段王举剑之时,那柄长剑迎日一晃,顿时沉沉湛湛,如芙蓉生于碧湖,剑上铭文如列星之行,流光如水之溢塘,涣涣如冰将释,看煞了天下多少江湖豪杰。
  疾陆眷扫了台下众人一眼,平淡威严地道:“本王有言:诸位尽皆名动四方的剑客,今日在天演阁下可尽施所长。名剑静陈此台,尔等有能者,居之——”
  天下群雄无不热血沸腾,瞩目天演阁伏拜于地,拜过国君段疾陆眷,屈云也跟着众人一起拜下,眼睛却盯住了那柄长剑不放。在他眼里,这柄剑只不过是他兄弟慕容焉的影子。但他这一出现,却让涉复辰正好看见,这位枭雄也不禁一惊。这刻,有一个妙佳女子突然到了涉复辰的身后,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被慕容焉与魏笑笨救起的‘玉梭剑客’萝粲。萝粲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眼光引他望向阁下的屈云。涉复辰突然脸色大变,眼摄寒光凝定了屈云,低声吩咐了萝粲几句,那萝粲颔了螓首,迳自退了下去。
  仅此工夫,王良早捧了此剑到了扶摇台上,将剑呈在案上,传王命赐酒观舞,比试自傍晚时分,乘着十五明月夜间开始。一时场外顿时来了千余虎贲武士,燕行如内,为每案的人斟酒,与此同时,群雄之前、扶摇台外的一片空地上,忽然行出无数的武士,每个人手中都执着雉尾蛮牌,分为两对,一对手执班剑,一对手执木刀,相对而舞。但见他们初则成行,继而拜舞交互,刀剑相击,演示出开门夺桥等阵势,交错变化,继而变为偃月,相互对舞扑刺,非常逼真。
  天下群雄一面饮酒,一面看舞,一直到了太阳落下王城,一轮明月浩然升起,阁下早换成了孔明灯舞,千余武士手执亮灯,交叠而舞,竟奏心声,阁上台下,乐声鼎沸,一时间华灯宝炬,月色花光,霏雾融融,到处更时,殿外钟鼓齐鸣,扶摇摇台下忽然一静,千盏明灯忽然一起飞上天空,朗如白日,动烛整个令支城,街上百姓空巷而出,无不聚集仰观。
  扶摇台下顿时响起了雷动般的欢呼:“大王万岁!”
  这喊声一直直延伸到了整个令支城,此起彼伏,声势惊人。
  这其间,那辅武王涉复辰一直狠狠盯着屈云,而他与‘玉梭剑客’萝粲的举动早被阁下的魏笑笨看个清清楚楚,待到众人起身,魏笑笨转谓屈云道:“仁兄,你这下可能有大麻烦了,我看涉复辰可能要算计你,你可要小心一点呢。”
  屈云并未看见方才涉复辰之事,但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因为他是个一立定目标就永远不会怕的人。倒是那位‘临江剑派’的掌门李木生被魏笑笨的话吓了一跳,他看屈云与魏笑笨正未注意自己,竟悄悄地领着两个弟子挤到了别处,直到魏笑笨发现他不见了,四下找了他半晌,结果一个中原打扮的人看了他一眼,不屑地道:“你是说‘临江剑派’的那个恶贼李木生吧?”
  魏笑笨被那人说得一愣,讶异地道:“这位兄弟,听你的口气好象他杀了你全家似的,敢问你与李大侠有什么过节?”
  那人使劲啐了一口,不屑地道:“呸,李大侠?李恶贼还差不多,河动一带有谁不知此人的恶名,想不到小兄弟年纪轻轻,竟和这中江湖败类称兄道弟,敢问阁下大号,待会儿也好在论剑时向阁下好好讨教讨教,我们好好亲近亲近。”
  这下可真让魏笑笨吃了一惊,莫非自己这次真的被这个李木生给骗了,看这位仁兄一说起李木生激动样子,绝然不会是假的。当下他连忙道歉安抚那人,又将方才在神武门外之事与这人说了一遍,结果这人听过之后方才释然,摇头叹了口气,拍了拍魏笑笨,道:“小兄弟,你上了那恶贼的当了,他完全将自己与‘紫极门’掌门人刘海宁说了个颠倒,其实刘海宁才是河东的好汉,一定是这家伙想报仇又担心不是刘海宁大侠的对手,所以才拉上了你们,他是想借刀杀人呢。”
  经此人这么一说,魏笑笨顿时想起初次见面李木生含含糊糊的话,他向那人抱了抱拳,回去问了屈云一回,这才知道屈云以前也未曾见过此人,至此他才知道上了李木生的贼当。这下他的火可大了,自从他来到令支城,似乎屡屡被人蒙骗,本来以自己的聪明才智,这种事情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但他就是想不明白它怎么就能发生呢。尤其是这次绝对不可原谅,这姓李的家伙实在可恶,骗了自己不说,还差点让自己这个平时不拿刀剑的为他上台比武,一想到此,他的脸倏地绿了,眼睛瞪得象绿豆似的在人群里扫了又扫,最终没看见那个混蛋。
  这时,段王向王良挥了挥手,王良点了点头,迳自踱下阁阙,直驱扶摇台上,恭身北面长揖三次,方转身向台下的剑客们抱拳,宣读了比武的规矩,当然不外乎连胜三场者进级,级高者胜之类的。待他宣读以毕,台下忽然明光大胜,千余虎贲武士或头带白色兜鍪,或绛衫裤褶,或身穿银装两裆甲,手中都拿着明晃晃的兵器,有斧钺,有长剑,有弯刀,有短杵,有锐牌,忽焉涌出,宏声高呼段君,如奉王令般哗然而动,一时间但见刀光烁烁,干戈耀月,那群虎贲武士脚步整齐,将天下的剑客们围到了中间。
  这些剑客本就警惕性很高,见状还以为段王不怀好意,谁知就在倾刻之间,这群衣甲鲜明的武士由一生二,二化四,四成八,最后以中间的剑客们为中心,分别在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聚成了八个阵势,分别为天覆、地截、风扬、云垂、龙飞、虎翼、鸟翔、蛇蟠八个阵势,这八阵又按方位合在一起,成了一个大八卦的八个方位,声势惊人。
  八个人围的阵中,每个阵圈子中间都非常宽敞,不问可知必是为分别比武之用,而天下群雄也将在这八个场地决出八位绝顶高手,而后再由这八人登上扶摇台决斗,决定谁才可担当君临剑客。这八个八卦阵生门、死门俱都打开,生门向内向着场中的江湖豪侠,死门向外。想来是比武者可从这八个生门任意选取擂台,败者从死门退出被淘汰在外。直到此时,众人方知这八个圈子就是分别论剑的场地,而这扶摇台,肯定是能进入决赛的八位剑客才能登上的了。
  天下各国的剑手被震惊了!
  段国果然是北方的强国,光是这份场面,这种军容,也是天下罕见的!
  他们想的没错,‘天狼箭绝’王良马上就宣布了开始论剑,任何人可以从八个生门中任意选择。很快就有不少剑客上场比试,一时间场中群情汹涌,月下白刃如霜,锵锵拔剑粗鞘之声不绝于耳,八个场地叮叮当当热闹了起来。
  魏笑笨一时看傻了眼,这么多人打架他还真的从没看到过。一时看看这边,但又突然觉得别的地方比这处好看,就马上转到别处。如此转了好几圈,完全不能停住。但屈云却不似他那般清闲,他拍了拍魏笑笨便要登场,却突然不知从何处挤过来几十号人紧紧地跟着屈云和魏笑笨二人。但见这群剑客个个身材魁梧彪悍,目光却只盯住了他们两个不放,似乎他们并不在乎登场论剑与否,魏笑笨一看便知是专门找茬的,目的当然不是自己了,但遗憾的是,他现在也被旁带着掺和进来了。这会儿他突然忘记了看热闹,眼睛惊恐地瞪着这群人,当他转看屈云时,屈云正看着这群人的剑。
  他们手中的剑很精致,做工很好,而且完全是一个模式,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伙的。
  魏笑笨战战兢兢地扯了扯屈云的衣襟,道:“屈云兄,他们是找我们的吧?”
  屈云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台上的涉复辰,发现他正沉冷地望着自己,谓魏笑笨道:“他们不是找我们的,是来找我的。”
  魏笑笨直到这时,恐惧仍掩饰不住他的好奇,低低地道:“屈兄,你……你盯住他们的剑干什么?”
  屈云道:“这五十柄剑是我为涉复辰打铸的,但今天他却拿它们来对付我……”当下他扫了那群人一眼,道:“你们要与我比剑,是么?”
  那群剑客为首之人点了点头,道:“你既然知道,我们就场上见。”
  屈云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和他们中的一个同时登上了一个场内……
  ※※※
  却说慕容焉一个人静坐屋内,今日乃是天演阁论剑之期,他本来算定义兄荆牧今日就能回来,但他等了一个上午,也没有等到义兄的消息。他的心顿时乱成了一团麻,所有的事本来策划得天衣无缝,但如今看来,自己的自信是多么地幼稚,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件事不管你谋划的多么精密,多么自以为毫无破绽,也不一定能做得成,因为天下之事何其复杂,变术横生何其之多,这些意外又岂是一个凡夫俗子所能掌握的。那些自以为以一人之力能掌控天下的,或是自以为聪明绝顶、天下无双的,最后每每被自己所谓的聪明所误,多缘于此。
  慕容焉向来是个自知的人,但如今令支都城的情况太过危险。三千旋刀铁骑的归属,三处叛乱对百姓的危害,天演阁下诸国剑客的性命,还有与他一起长大、出生入死的兄弟屈云……这所有的事令他煦煦不能释怀,他一心求静,绝食将自己关于房内,因为他怕一出屋门,自己就再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策略,如今这个少年的境遇绝不比在扶摇台下为自己拼命的屈云强多少。他的计策也只能在为人的方面一尽心力,前途究竟如何,尚在未知之天,他虽然静静地坐着,但心里却时时刻刻在刀芒上挣扎,沉沦,而那满城的欢呼,尤令他暗暗惊心……
  门外,每隔一时半刻,就有探子快马回来奏报,所报的事,或是神武门天演阁的剑决,或是边界上的刀兵杀戮,但所有的事都被慕容焉拒之于屋门之外,一直立在门外的紫柯几乎能看到他的心力交瘁。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很暗了,月已高升,这时的左贤王段匹磾已经回府,他们都来看过慕容焉,但看他房门紧闭,就没敢去打扰,他们虽然有关于屈云的消息,但之前他们已许诺令他们坐立不安。
  屋内的慕容焉静静地坐着,他纷乱的心不知为何,突然间恍然一动,接着竟然倏而静了下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或许这就叫物极必返吧。这种清醒舒适的静谧顿时扫空了他所有的障碍,他不敢去感受它,生怕它会突然从身边滑过,但当他这种怕的念头起来时,不觉醒了过来。其实这不能叫作‘醒’,因为他是从极端的‘醒’中过来的。这时,他闭着眼睛,一颗上善之心静谧得想一泓秋水,一枚碧鉴。他开始思索自己为何之前会那么纷乱,最后终于叹了口气,他知道那是因为自己的心。在这恍然一觉中,这个少年第一次体会到了当年凌重九的话:“心为万法之宗,世间最上上之法,无不出乎一心。有道是立得一分性,保得一分命,你虽有顽疾在身,但只要使此心常住性地,病不为病,法不为法,剑不为剑,轻弃病剑如埃尘,自然可以做到融通境地!”
  少年突然觉悟了……
  天下的事最简单不过如此,最深奥也不过如此。在人只要以无心之心,驻于有无之间,无明之末,又何必时刻以心而待呢,我纷乱是如此,我不纷乱是如此,那么我为何要自取其烦呢。这点体悟让他精神一振,心怀不禁豁然开朗。他笑了笑,本要下榻行走,当他睁开眼的一刹那,他神情猛然一震,但瞬即又恢复了平常心。他惊的是他的眼睛突然看见了屋内的摆设,一张软榻,一张净案,一把暖椅,一个茶壶,一扇紧闭的房门……少年斋中夜坐,次时天月明净,透窗而过,朗无纤翳,正如他突然净明的心。但他并没有惊喜得大叫起来,因为他的心在那一觉后已经得到了净化,他现在能到宠辱不惊的境界了。
  他的脑海中突然现出了凌重九前辈的身影,当日他曾告诉自己,自己会有很长的时间眼不能视,那时凌重九似乎已经知道自己能够复明,慕容焉突然恍然大悟。自己的双眼乃是帮了天大的忙。帮自己治心,天下还有什么比让一个人瞎了更能炼心的呢。一个人能在眼睛看不见的时候,泰然自若,更何况是在能看见时呢。当日凌前辈曾说他就是治心炼己不深,以至于修为难臻最上一乘,前辈亦不希望自己重踏其覆辙,不正是因为如此么。
  慕容焉一旦豁然贯通,再回首当年凌重九对自己的谆谆教诲,其深刻良苦的用心,不禁令他潸然泪下。恍然间,自己似乎又回到了五十里秀,又回到了松居,回到了与他相处的日子……
  良久,他不禁面东而拜,扣谢凌前辈的大恩。如今想起来自己里开五十里秀已有很久了,自己也该回到故国祭拜祭拜他了。一念及此,他突然有了东归之意,他已打定主意,段国令支之事一了,便即归国,但他实在不知这事何时能了,但他只淡笑了一笑,因为他已经完全不再担心了。
  ※※※
  第二天,天演阁下的决剑愈加激烈了,天下诸国的剑客已十去其九,只剩下八个不败的高手,分别执于八擂中的一个擂台威慑群雄,接受仅余剩下几十名剑客的挑战。这八个人中,在东震位的乃是行虚老人也就是流霞渚崔毖座下的大弟子,英俊潇洒的冀州少年剑客诸霖。南离位的是华阴寒儒柳荡夕,西方兑位乃是段末波门下的幕客沈越,北方坎位的霸主是涉复辰门下的张决日,西北乾位的是河东‘紫极门’掌门人刘海宁;西南坤位的是段匹磾的幕客顾无名;东南巽位乃是一个个英俊山年——昆仑山古阑还;而东北艮位的却是我们的屈云。
  被击败的剑客们都从各阵的死门而出,在外面围观。仅仅一日之功,天演阁下死八十四人,伤者不论轻重约二百一十三人,可谓血流成河。楼头阁内的几个女流都目不忍睹,薛涵烟在那素绡内轻轻闭上了秀美绝伦的妙目,但段主疾陆眷却看得津津有味,平时的时候,他也是常在此阁观看段国的勇士如此比试的。
  这时,天光已介未牌时分,被淘汰的剑客们围在四周,但多数人都在东北艮位的八卦阵外住足观看,整个论剑的过程一直如此。因为在天演阁的比武中,屈云比其他七人更引人注目。这个为了兄弟情谊而拼命的少年,自从开始到现在,一阵也没有停过。这并非是他不愿停,而是不能停下。比武的规则是连胜三场者进级并可以休息,连负两场者淘汰。那群涉复辰手下的剑客对付的只是他一个人,几十个人轮番下手,但依然胜不了屈云。这样屈云本来是可以获得休息的,但这群剑客中却有一个张决天,此人剑术还在屈云之上,没当屈云连赢两场,再赢一场就可休息时,张决天便会上台将他击败,然后直等到张决天迅速地连赢三场下台休息,他又不得不再次上场,魏笑笨一看便知是涉复辰那老贼的诡计,看来他是有意要累死屈云。
  屈云太累了,在昨日、今日的论剑中,他连续比了七十三场,击败了涉复辰幕下数十名剑客。但因为他一直不能战胜张决天,所以还不得不坚持下去。所有的剑客都被他的毅力震慑了,他们从来没有见一个人有如此坚强的心。这点连段王疾陆眷也不禁耸然动容,他看屈云手中的兵器只是一截紫竹,竟特赐他一柄长剑。但屈云的坚强再次打动了所有的人——他拒绝了,他就是要用这截紫竹打败张决天,打败所有的人。
  这时屈云早已大汗淋漓,疲惫不堪!
  累极之时,这个倔强的少年倏然想起当日他与慕容焉学剑时,慕容焉曾告诫过他,不管处在何等苦难困顿之下,都要安之若素。那套‘贝叶眼藏’的练心之法令他蓦地一震,一颗毫无片刻休息的心顿时沉静了下来。他一旦静定,几日前在梦中所学一套剑法‘天圆三斩’立刻冉浮心头。陈逝川说得不错,对于‘太微剑法’,其剑式太过于精妙深奥,不能尽展其长,以至于他与张决天比试时总有缚手缚脚的感觉,而‘天圆三斩’则不同,招式简单内蕴精微,屈云在梦中将此三招看得清清楚楚,剩下的只是他能体悟多少罢了。
  一想到此,他便毫不迟疑地使出了这三招剑术,初时益觉的缚手缚脚,几乎还不如‘太微剑法’好使,一直到他用这三剑和二十一个人交过手后,少年始突然大悟这三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这时,场中剩下的剑客都是他的对手,也包括张决天在内。
  张决天上场了……
  其他七位剑客已经停了下来,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对手了,是以也都不禁向这边瞩目。在张决天眼中,这个少年的剑术本来是微不足道的,但自己与他比过了几十场,每场都发现他的剑术有些改变。这种改变就像一个弹起来的小球,虽然不停地落地又重新弹起,但却弹起得越来越低,越来越接近它的本源。而屈云的剑术正如这个小球一般,越来越驱近一种彻悟的境界,究竟这种境界是一个什么样的模样,围观的剑客门都想知道,张决天也是一样。但他在对这种至上剑道的期待中,又有三分恐惧。他怕自己一旦见到那种剑术,自己就再不能行于世间了。他感觉自己正在为自己创造一个可怕的对手,而这个对手的强大几乎吸引了所有的目光,甚至是薛涵烟。
  张决天顿时起了杀心,他不能让这种情况出现,因为他还不想死。他抬头看了看阁上的涉复辰,涉复辰似乎和他有同感,向他轻轻点了点头。这个剑客一旦得到主子的默许,顿时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缓缓踱入场中,拔出了长剑,目光紧紧地摄着了屈云。他们的对峙就像在此阵中凝成了一座冰山,顿时冻结了所有人的心。
  正在这紧要关头,神武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虎贲武士,他来的是那么突然,以至于携剑跑过层层兵甲的时候,几乎踉跄跌倒,一直跑到天演阁下方气喘吁吁地跪了下来。这武士的突然出现,顿时拉走了众人的目光,就连正要比剑的屈云与张决天也不例外。疾陆眷的雅兴突然被这武士打断,不觉心中大怒,沉道:“可恶,本王正在观看勇士决斗,你竟敢擅自打扰,是谁要你闯进来的,说——”
  那武士一来因为气喘得厉害,结果又被段王一吓,竟突然忘记了要禀报之事,怔怔地跪着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下段王再也无法忍耐,一双弄眉突然挑起,神光暴射正要拿他问罪,宫阙外的御道上突然又跑进来一个虎贲武士,这武士却比第一个机灵很多,跪下便道:“秉大王,紫宸门主荆牧压了一个人,率领着五百旋刀神骑在神武门外候令觐见。”
  此人话一说完,段王好奇地轻哦一声,缓了一回,问道:“所压的乃是何人?”
  “这……”那虎贲武士哪里知道他压的是什么人。段疾陆眷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啪地一拍秀案,就要一同发难,将两个毋士一同斩首。旁边的段匹磾却心中不由暗暗一震,暗忖必是荆牧大功已成,当下不禁神情猛震,霍地站了起来,突然向段疾陆眷一抱拳,道:“王兄勿怒,臣下却知道荆牧囚了什么人回来?”
  疾陆眷早被绞得糊涂,意似不信地哦了一声,忍不住心中讶异,诧声问道:“王弟,你又没到神武门外,你是如何知道的?”
  段匹磾笑了笑,道:“大王难道忘了几日前末杯兄弟向你借了五百人马么?”
  疾陆眷点了点头,但又复而不解地道:“你是说荆牧率领着这五百人,他去捉了谁要用得了这么多人?”
  左贤王段匹磾笑了笑,道:“这偶何难,大王只要宣他如宫一问,不就一目了然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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