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之珠全集Zei8.com》第15/202页


他气愤地说:“这太不公平了!不能告那个领导吗?”

“上哪儿去告?又没证据。”

“为什么你妈妈不愿意嫁给那个领导的儿子呢?是因为他不是复姓?”

“不光是因为这个,我妈眼光很高的,一般人都瞧不起。你知道她那时中意的是谁?”

“谁?”

“是一个前苏联芭蕾舞演员,我妈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在《列宁在一九一八》里面跳芭蕾舞《天鹅湖》里的王子。你看没看过《列宁在一九一八》?”

他老实回答:“没有。好看吗?”

“说不上好看,很老的电影了,但在我妈那个年代就算是很好看的电影了,因为那个年代没什么电影看,国产的都是样板戏什么的,只有外国进口的电影还比较好看,但那时进口电影少,只有前苏联的,阿尔巴尼亚的,还有朝鲜的。苏联的电影其实没有阿尔巴尼亚的电影好看,但这部《列宁在一九一八》里面有一段芭蕾舞《天鹅湖》片段,所以那时的人都爱看,很多人都是去看女演员光屁股的,但我妈是去看那个男演员的。”

他本来想问为什么女演员光屁股,但有点儿问不出口,怕云珠认为他只对光屁股感兴趣,便压下这个话题,改问别的:“但是前苏联的男演员――那不是外国人吗?”

“是啊,是外国人啊,高鼻子凹眼睛,很帅,舞也跳得很好,我妈一看就迷上他了,到处追着看《列宁在一九一八》,就为了看那个芭蕾舞片段。”

“那她眼界真的很高,在中国恐怕找不到吧?”

“肯定找不到。那时不像现在,连我们B市都能看到这么多外国人。那时中国对外联系少,根本看不到几个外国人。”

“那你妈妈怎么办?”

“呵呵,从梦想的高空慢慢往地下降呗。但那个领导儿子看中她的时候,她还在半空中,没全降到地上来,所以想都不想,就回绝了。”

“有没有后悔?”

“嘴里没说过后悔,心里就不知道了。不过我要感谢她没嫁给那个领导儿子,不然就没我这个人了。”

他在心里说:我也感谢她没嫁给那个领导儿子。

08

“星巴克”一聚,宇文忠感觉极好,那么亲切,那么融洽,完全没有“第一次”的感觉。大概就因为感觉太好了,分别的时候他忘了留下一个“第二次”的火种,就那么乐呵呵地互道“再见”,然后就跑回来了。

回来之后,还傻乐了半天,把两个人从见面到分别的整个过程都在脑子里过了几遍,过到精彩之处,还陶醉微笑,窃笑,甚至笑出了声。这种痴迷状态持续了好几天,直到周末同屋的老蔡回家去了,他才惊觉原来地球仍然在转动,时光仍然在流逝,而他和云珠的事好像没了下文。

看来“再见”这个词太误人子弟了!当听见对方说“再见”,就以为真的可以再见,但等你乐呵过了,才发现人家根本没诚意跟你再次相见。那干吗不直接说“永别”?太虚伪了!

云珠自“星巴克”一别后就没再跟他联系,他也没主动跟云珠联系,不是他不想联系,也不是他拿架子,实在是因为他感觉太好了,简直就是热恋的感觉,而热恋中的情人是不需要特意定下每次约会的时间的。这就像同屋的老蔡每个周末回家一样,到了时候回去就是,不用通知谁。如果特意发个通知,那就是有事不回去。

刚从“星巴克”回来的那几天,他就是这种“老蔡心态”,但现在老蔡回去了,而他却没地方可去。他有点儿坐立不安了,难道云珠只是拿他当路人?那怎么会跟他去“星巴克”,又怎么会对他推心置腹呢?但那是推心置腹吗?那不是推心置腹还能是什么?

现在这么复杂的社会,谁会第一次见面就对你推心置腹?她又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为什么不能推心置腹?既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那就不叫推心置腹啊!难道心和腹装的就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如果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干吗装在心和腹里?摆脸上得了!

是啊,是啊,云珠对他说什么了?都是些可以对任何人说的话,没什么特别之处,她妈妈的故事,多么光荣浪漫,又多么遥远,对谁不能讲?完全应该写成一本书,拿去出版。还有关于卡布奇诺的那番话,写本书是太单薄了点儿,但可以拿到《知音》杂志上去发表,说不定就是从《知音》杂志上看来的。

天知道她那些话对多少人说过!搞旅游的人,不健谈能行吗?再说,他还一次又一次地问人家“为什么不说话”,那人家有什么办法?只好说话。可人家并没说自己,只说了老妈和卡布奇诺。老妈和卡布奇诺,永恒的话题,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题,只有他这个老土才以为人家是在对他推心置腹。

他越想越沮丧,越想越绝望,很想把这事永久性搁置算了,反正也快走了,就算两个人真能发展点儿什么,过不了几个月也会被大洋隔断,还不如根本不发展为好。但他发现,这事越想搁置越搁置不了,特别是他现在出国手续都办了,也无心向学,更没心思干别的,想找个事转移一下注意力都不行。原来还雄心万丈,准备暑假期间回老家陪陪父母,顺便帮家里干点儿活,现在好像谁把他的魂魄钉在了B市一样,生怕回了老家会错过什么。

他又进入了他那著名的“卢梭死循环”,开始写自己的《忏悔录》了:从“星巴克”回来,我就应该给她发个电邮,表达一下感激之情,然后定个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就算她拒绝,至少也能死了心,老老实实回老家去了。也许等到回来再写电邮不是上上策,电邮这种东西,多被动啊!你写过去,人家看不看都成问题,更不能指望人家一定会回复,还是应该在分别的时候就问清楚云珠的意思,看她愿意不愿继续交往。也许等到分别时再问还是太晚了,应该在席间相谈甚欢的时候就含蓄地提到下一次的。

就这样,他一路忏悔过去,一直忏悔到应该待在娘肚子里不出来了,才猛击自己一掌,他妈的!光在这里胡思乱想有什么用?倒是拿个行动方案出来呀!

他把那篇所谓伯格曼教授遗忘的论文找出来看了一下,希望论文对伯格曼教授至关重要,遗失了就可能葬送一个诺贝尔奖,那样他就有理由以伯格曼教授的同行的曾经的学生的名义设宴感谢云珠了。但结果很令人失望,那篇文章根本就不是伯格曼教授的研究方向,只能算沾点儿边,完全不值得兴师动众寄给伯格曼教授,更没理由为此设宴答谢云珠,总不能邀请她出来,专门告诉她这文章没什么用,不必寄给伯格曼教授吧?

想来想去,都没想到一个接触云珠的借口,最后他想烦了,干吗非得找个借口不可?难道不能大大方方地追她?就对她说,我喜欢你,想跟你交往。她说行就行,不行就拉倒,何必遮遮掩掩?这点儿担当都没有,还算什么男子汉大豆腐?

真是心有灵犀一邮通啊!他正准备给云珠发电邮,就看见了云珠的来信,标题为“Hi,阿Sir!”他来不及细想为什么叫他“阿Sir”,就慌忙点开来看,只一句:“这几天忙吗?”

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放松,甚至能听到一坨什么东西从嗓子眼落到肚子里去的声音:哈哈,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呢!

他立即回信:“忙,你呢?”然后把千言万语都掐掉了。他按了“发送”键后就开始后悔,就这么几个字?不提提下次见面的事,不是白白浪费了一个机会吗?

还好,云珠那边来信了:“我也很忙,带团出去了一趟,刚回来。你在忙啥?忙签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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