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剑三庄花bg》第107/213页


  “不学!”他翻了个白眼。
  “庄子?”
  “胡吹大气,无用之学。”
  “杨子?”
  “自私自利,有何意义?”
  ……
  “那韩非子呢?”
  夕阳西下,小男孩的表情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委屈,他虽然还是懒得理他却狠不下心来,虽然那时的他并不知道韩非子到底是什么,却不忍再拒绝他,遂勉强同意了。
  小男孩却是欢呼雀跃:“我收到弟子了!”
  他:“……”
  于是第二日,那小子就带上了笔墨纸砚,一笔一画的教他写那个“法”字,他本聪明之至,以前只是没人教,现在有人愿意好好教,他岂有学不会之理?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他就学会了写那个字,只他那“小先生”各种不满意,嫌弃他总也写不好左半边,遂亲自写了,留下右边给他。
  他无可奈何的写完那个字,就被要求每天挂在房间里。
  “法家之‘法’,一如儒家‘慎独’”他那“小先生”这样说。
  那段时间或许是他少年时代最安静的日子,韩非子的学说比孔孟之道实际,比杨朱之学客观,他翻来覆去的读,每一次,都会有新的见解,然而这一切,却结束于一个华丽的筵席。
  舅舅姜皎宴请北门龙武大将军王毛仲赴宴,并叫府上霍姬弦歌助兴。
  这其实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霍姬艳色无疆,虽然身份低微却很得姜皎喜爱,而每次筵席都会叫她献歌,可那天晚上,一切却不寻常了。
  王毛仲向姜皎索要霍姬,姜皎虽心中不愿,却不敢不从。
  那天晚上,他的小先生姜玉来向他辞别,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衣,赤足散发,一双桃花眼哭的红彤彤的:“哥奴,我要走了,阿娘被父亲送给大将军了,我怕她被欺负,要随着她一道。”
  他惊怒交加,就要去求舅舅,哪里有人把自己的姬妾儿子一道送人的?
  一只小手拉住了他,执拗而固执:“别去……父亲惧怕龙武大将军,没有用的。”
  没有用……王毛仲气焰喧天,连宰相都顾忌几分,他们……在他的眼里不过一根随处可见的野草。
  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人走了,却没有半点法子,姜玉带走了他所有的书,独独留下了《韩非子》说送给他当礼物,希望他好好上进,不要再整天的和那些游侠儿厮混,他握着那本书,沉默了许久,去伯父那里,费劲波折得到了个“千牛备身”,从此开始宦海沉浮。
  他改头换面,不复从前和长安少年怒马鲜衣斗鸡走狗的浮浪,而是终日埋首于沉重的案牍之间,游走于尔虞我诈的官场之中,如履薄冰的向上爬,想着有朝一日,若能位极人臣,定要把那个孩子接回来,却不想……当他还远远没有达到那样的高度时,就听闻霍姬母子被一场意外的大火夺去了生命。
  大将军府的人都说霍姬福薄,好好的将军府走水了其他人没事,就只有他们母子死了,他却不信,可是人都已经没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姜玉……”他一字一句的,念着这两个字,念到最后,竟没发觉自己已然泪流满面,半晌,才伸手推开了那幅字后的暗格,里面,放着一个小小的册子。
  他打开那个册子,第一页写了三个人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被一道血红的朱砂划去,像是阎王殿里判官的生死笔,如果有熟悉的人在此,定会认出,那三个都是之前他的政敌,如今,不是满门抄斩就是含恨九泉。
  他翻开那一页,到了第二页时,雪白的纸张上只写了一个人的名字――王毛仲。
  他笑了,温文尔雅的笑,眼底却是一片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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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光庭正在中书省草拟着各种文件,就被高力士亲自前来一道密旨宣入了后宫。
  玄宗是个十足的甩手掌柜,平日里很多事情都要求宰相自行决断,从来不会事必躬亲,而身为侍中,裴光庭也很少在非正式场合见皇帝。
  因着这份不寻常,他发达的政治神经就敏感的嗅到了一丝不妙:“高公公,可知圣上究竟有何事?”
  高力士从来很会做人,有的时候也乐意给这些宰相支招,这回儿,他却表现的异常谨慎:“裴相,您去了就知道了,非是高某矫情,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不敢妄言。”
  裴光庭眼皮一跳,心下更觉不安,一路上将最近草拟的诏令思来想去了,却没找到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到了地方,他抬头望了一眼,却只见着“昭阳宫”三个字,心中有些莫名。
  这整个大明宫最华丽的宫殿,皇帝连惠妃都未曾赐予,就这么空置着,也不知想些什么,可今日,究竟为何要宣他在此地见驾?
  “臣见过陛下。”裴光庭进殿行礼,眼角余光却瞥见所有宫人都鱼贯而出,殿门被最后留下的高力士给关上了。
  “开元五年,你的夫人大病了一场,你可知,所谓何事?”玄宗拎着一本小小的册子,转过身来看着他,神色颇有几分晦暗。
  开元五年……裴光庭脑中砰地一声炸开,抬首却见皇帝高深莫测的眼,然而他毕竟是城府极深的宰相,并非姚婕妤那等妇人,很快就镇定了下来,道:“确有此事,臣的小女儿被人贩子拐走,夫人哀恸之至,因此大病。”
  玄宗淡淡一笑,指着下首的座位,道:“哦?是吗?裴卿,坐。”
  裴光庭从容入座:“谢陛下。”
  “可怜天下父母心,”玄宗叹息了一声,似乎颇有同感,“惠妃失去上仙和夏悼王的时候,也是一病不起。”
  裴光庭摸不准他要说什么,只在一边“劝慰”道:“人皆有不幸,许是公主与殿下的命数,陛下除了他们之外,尚且有十多位皇子与公主,何况,您身为天子,自当以天下为子,何苦如是对往事感念伤怀。”
  “朕为天子,但在某些时候,也不过一个寻常的父亲,却做不到如裴卿一般,得以长享天伦之乐。不过,朕听闻,当年裴相的千金年岁与上仙相仿,却是裴夫人怀胎六月生下的,然否?”
  “正是……小女,天生不足,是以多病。”他顺着皇帝的话往下说,却不肯多说一句。
  “多病?怎么个多病法?”
  “这……”裴光庭犹豫了一下,却见皇帝正等着他的答复,只好硬着头皮说,“不瞒陛下,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活死人,除了吃喝拉撒,什么都不会,没有神智,也没有情感。”
  “是吗……”玄宗一时间有些失神,“听说,是个漂亮的孩子?那倒是可惜了。”
  “是。”裴光庭没有多言,反正他说的都是真话,除了……那孩子根本不是他的女儿这一点,也不算欺君。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染指红颜泪亲的地雷:
染指红颜泪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5-04-04 14:20:34
霍玉的故事……现在知道他和王毛仲有啥仇了吧,霍姬的死确实不单纯,霍玉是恨死他了没错。女主是玄宗的女儿没错,也是寿王的亲姐姐,所以……杨玉环这回是绝壁当不上寿王妃了,她既然要喜欢老皇帝的话就去喜欢呗,别没事拖上人家无辜的人戴绿帽了。

  ☆、光庭恍惚忆往事

  裴光庭走出昭阳宫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因为跪坐太久,竟有些血液不畅之感,脚下一个踉跄,若非一旁的宦官眼疾手快扶了一把,险些狼狈摔倒。
  皇帝问了很多问题,却独独没有提及开元二年那件事情是如何发生的,这令他心中既惊疑又释然。
  他看着远处茫茫的飞檐斗拱,碧瓦飞甍,连缀出一片堂皇之势,心中顿生一股仓皇之感。
  他如今身为侍中兼吏部尚书,总揽行政之权,隐然为宰相之首,就连萧嵩,也要避让锋芒,正可谓是如日中天之时,可……他清楚的知道,若是这件事情处理不好或者给皇帝心里留下了什么疑窦,他就会成为下一个宇文融,下一个张说。
  裴光庭慢慢的走下台阶,华贵的紫袍袍角被风吹起擦过汉白玉的浮雕,显得落寞无比,他忍不住想,如果当年没有那件事发生,他也不至于会如此的被动,可是,那个时候他又有什么选择呢?
  时光瞬间倒转了十余年的虚空中,呈现出一幕华美的宫室。
  惠妃坐在上首,她身边的宫婢抱着一个熟睡中的孩子,那个孩子睁着一双极美的丹凤眼,五官明丽精致,是上天的精雕细琢,可惜的是,这么一张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不哭,不笑,就像个活死人。
  惠妃看也不愿多看那孩子一眼,只消眼角余光稍稍打量,她似乎就会厌恶无比的转过头。
  裴光庭那时莫说紫袍玉带,连象征着五品通贵的绯色长袍都不着,只一袭靛青色官服,在着宠冠六宫的皇妃跟前,的确是一点儿也不够看。
  他是裴行俭的幼子,个人能力也不差,照理说 ,不至于升迁的这般缓慢,但,如果考虑他有一个身为武三思之女的妻子,似乎这一切也不无道理。
  武三思是则天皇后的侄子,当年周代唐时得罪了不少李唐宗室,更坏的是,中宗复位,因着韦后与安乐公主乱政,分别作为她们二人的情人和公公的武三思,非但没有遭到清算反而权势更加显赫,自然,他就成了相王(后来的睿宗,李隆基父)一脉的眼中钉肉中刺。
  临淄王李隆基和太平公主清算了韦党,割下了武三思及两个儿子的头颅后,也逼退了少帝李重茂,拥立相王登基,而武三思的女儿或者孙女们,也大多不是被休回娘家就是被发配教坊。可身为裴行俭之子,本该前途无量的裴光庭没有休妻,于是他就理所当然的忍受了这样“异端”行为的后果,贬官外放,多年无人问津。
  不过,裴光庭虽然是武三思的女婿,却和武家的人没什么过多的牵扯,这位从郡主变成宫女之后又奇迹性的变成皇妃的武惠妃,他也是从未想过要去巴结什么的,因此,乍然被秘密带去见她,他很不习惯且充满怀疑。
  “裴公纡尊降贵在郢州那样的小地方做了这么多年的司马,却都是为了爱妻,当真令人既深感欣羡又觉得可惜。”惠妃素白的手端着一盏玉白瓷盏,里面盛着的枣茶清澈透亮,映的她那双极美的手多了几分诡异的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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