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剑三庄花bg》第199/213页


  阿云挑了挑眉,正要说话,李瑁却是脸色倏然一变,以从未有过的厉色斥道:“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妄议皇女,就凭你这句话,本王大可先砍了你再回奏父皇。”
  来使脸色微微一僵,哼了一声,道:“在下杨锜,是贵妃娘娘的堂兄弟,难怪殿下常年在外作战,这些年对长安的光景不大清楚……”杨锜说到这里忽然不敢再说下去,因为他发现方才只是疾言厉色的李瑁如今看自己的眼光已经慢慢的变成了一种漠然和仇视,让他惊愕诧异之际,更觉恐慌。
  李瑁此刻也是心神大乱,反复念着“杨锜”二字,回忆起前世抑郁而亡的小妹太华公主不禁大恸,当年若非为了保全他,小妹也不会愿意以嫡公主之身嫁与家族不显,本人也不甚出众的杨锜,偏生这杨锜却不是个省心之人,与杨国忠的儿媳妇万春公主勾搭成奸,气死了小妹后此二人又在杨贵妃的主持下成婚,浑似完全不记得曾经有一个影子一般的太华公主。
  杨锜身后的副使见事不妙,连忙咳嗽了两声,道:“既然殿下来了,杨侍郎便宣读圣旨吧。”
  杨锜这才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圣旨:“十八皇子李瑁,妄自尊大,滥用职权,未经中书省擅自设立行省,且平乱之役,劳民伤财,至于民怨四起,为平民怨,令李瑁自尽,将节度之权移交吏部侍郎杨锜。”
  杨锜的话尚未说完,底下就炸开了锅。
  “大军班师,尚未回朝,就处死主帅,这是何道理?”
  “殿下打退南诏叛军,分明居功至伟,圣上却一道旨意就想赐死,叫我等如何自处?”
  “殿下一路回来,百姓夹道欢迎,招致民怨四起又从何说起?定是有奸佞之人蛊惑圣上!”
  “……”
  将士们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已经以手按剑,虎视眈眈的盯着前来传旨之人,仿佛只要有人一声令下,就能将他们这些天子使臣撕成碎片。
  原本打着接过节度大权立下诛杀李瑁的大功的杨锜不禁满头冷汗,他身后副使却是一派镇定,只看着李瑁道:“殿下莫不成打算抗旨?殿下抗旨不打紧,可是远在长安的王妃世子,还有太华公主与咸宜公主二位……您难道也不想顾及了吗?”
  李瑁脸色瞬间一变,捏着剑柄的手指紧紧攥着,关节泛白。
  杨锜得意一笑,道:“殿下如果接旨伏诛,圣上英明,自然不会罪及他人。”
  “殿下,别听这小人的话,即便是答应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王妃和小世子没了依靠要如何活下去,至于二位公主,自然也是念着殿下好的。”一直跟随李瑁的副将见状急道。
  “殿下当然可以不顾及区区女子和稚子的性命,只是您的老师张九龄、还有曾经支持过您的那些人,他们会受到怎样的连累,殿下也不顾及了吗?”副使见李瑁神色黯然望向那杯毒酒,继续道,“还有过世的贞顺皇后,她会因为您的抗旨不尊被废去皇后尊号,甚至移出皇陵,您忍心叫自己的母亲死后还受到这样的折辱吗?”
  李瑁嘴唇微微动了下,终究放下了按剑的手。
  阿云皱眉,想出言阻止却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话。即便李瑁自己,怕也明白就算死了也不能保证咸宜和太华她们,还有朝中被认为是吴王党羽的官员,甚至死去的贞顺皇后的哀荣不受损伤,只是他便是如此性子,做不出绝狠之事,又能如何?
  阿云如是,他人更是如此,李承恩等人出没宫廷日久,自然知晓这背后的文章,却也不好随便开口,一时间竟然无人能够说话阻止。
  便是此时,一道剑光斜里刺来,直直挑了那圣旨去,惊的众人如梦初醒。
  “建宁王这是做什么?”杨锜大惊,不禁做出疾言厉色的态度来。
  却见建宁王李倓一手持剑,挑了圣旨,随意的翻了几下,薄唇轻勾,凤眼中尽是轻蔑之意:“这样一道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的圣旨,也想赐死堂堂亲王,一方节度使,本王倒是觉得,秦时赵高矫诏害死长公子扶苏之事,又要重演了呢?”语毕也不等杨锜反应,剑花一挽,刷刷刷几下,那道圣旨便碎成了碎片,飘散而下。
  “你……你放肆……”杨锜气的不能说话。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何况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假传圣旨谋害皇子?”李倓漠然的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建宁王殿下说的是,这哪里有什么圣旨,不过这杨锜受杨国忠和太子之命假传圣旨罢了,”一锦衣公子缓步走来,容色皎然,正是忆盈楼锦囊公子霍玉,“宫中五皇子和杨贵妃私通,软禁圣上,杨国忠与太子残害忠良,假传圣旨,如今圣上危在旦夕,殿下您不思清君侧,难道要饮下这杯毒酒,看亲者痛,仇者快才好不成?”
  阿云深深看了一眼李倓和霍玉,接口道:“不错,事出危急,当断不断,为将者大忌,王妃与世子如今尚且安全,咸宜在洛阳天策府,至于太华,毕竟是堂堂公主,李瑛断不敢对她不利,引得天下非议。”
  “殿下,我天策府只效忠大唐皇帝,既然陛下不知生死何如,殿下还需保重自身,否则如何救出陛下,全父子君臣之道?”一直不说话的李承恩也终于找到机会进言。
  那些一直跟随李瑁的将领更是你一言我一语,直说要杀入长安诛杀杨国忠等人。
  李瑁缓缓拔出腰间长剑,剑光如凝,照在杨锜的脸上却如寒雪般冰冷。
  一道鲜红洒落在地,杨锜不甘不愿的倒下后,是李瑁还剑入鞘。
  “太子与杨国忠谋反,本王奉父皇圣旨,清君侧,诛妖妃。”
  既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那么这辈子,也不必再退,不必再让了。
  

  ☆、紫宸殿前百官请

  本是早朝的时间,偌大的紫宸殿内,只有寥寥数人。
  鄂王李瑶负着手走来走去,神色阴郁,眉心紧皱,如今已贵为百官之首的杨国忠战战兢兢的侍立一旁,不敢多数一句话,太子李瑛坐在御座之上,神色也很是苦闷。
  只杨定先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好似压根不为任何事情烦恼。
  “杨某早就说过,遣使赐死李瑁绝非上策,偏生鄂王殿下不听,如今打草惊蛇,人家打着清君侧的名号直逼长安,殿下可有应对之策?”
  “哼,就算他兵逼长安又如何,名不正言不顺,本王已号令各方节度使擒拿反贼,保护父皇,除非李瑁能在十日之内赶到长安,否则届时各方援兵到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李瑶冷哼一声,反唇相讥,“倒是你杨先生,既然号称足智多谋,那么敢问如今这紫宸殿外跪着的大臣该如何应对才好?”
  李瑛面色恓惶,听闻此言,抬眸道:“裴耀卿虽说如今已经不再掌控实权,可他身上毕竟挂着正二品尚书左仆射的职位,加上李林甫居相位已久,此二人却是不可擅动。”
  “这二人不可动,其他人却都是追随他们的,如此一来,岂非难解?”杨国忠闻言却有些不甘心,他如今刚刚接替张九龄当上中书令,正大肆培植党羽,尚未耍尽百官之首的威风,自然视这两个根基深厚,素有名望的人为眼中钉肉中刺,一直想尽法子要除去此二人,偏生他们一个出身世家,人缘极好,一个又城府深重,滑不留手,杨国忠纵使有心也没有机会,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今日此二人自寻死路,居然煽动群臣奏请皇帝临朝,那么他杨国忠要借太子和鄂王之刀杀人,也并非不可。
  李瑶素来观人入微,自不会看不透杨国忠的小算盘,虽然心中轻鄙倒也懒得计较,如今外有李瑁大军勤王,内有群臣联名相逼,确实有些胶着。
  “如今这般情况,唯有一法可解。”杨定先施施然开口。
  太子连忙问:“先生有话还请直说。”
  “一个字,杀。”
  “这……”李瑛大惊失色,差点从御座上跌落。
  李瑶眉毛微微动了动,却是少有的赞同了一次:“太子殿下,杨先生说的不错,您要立威,拿此二人开刀,再好不过,只是李林甫素来狡诈,不及裴耀卿威望素着,我们可以先诛杀后者。”
  “不妥不妥,日后还需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的支持,世家大族皆为姻亲,何况裴耀卿为人宽和,这般滥杀,怕是引起群臣激愤。”李瑛连连摆手。
  李瑶扯了扯嘴角,忽然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在李瑛的愕然不解中,他慢慢抬头,语气里透露出一股莫名的悲伤之意:“殿下若不愿意去做,臣弟自会将事情为您办妥,就好像,从前的八弟一般。”
  李瑛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却什么反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颓然低首,眼角甚至隐隐的渗出泪来。
  李瑶转身,慢慢的走出大殿,外面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那阴影落在李瑛的身上,竟有了几分故人的不祥之姿。
  “八弟已经为了殿下丢了命,所以殿下,您一定要当上皇帝,才不会枉费臣弟们一番心意。”
  李瑶带着杨国忠走出殿外。
  裴耀卿带着百官跪在台阶下,挺直了腰身,眸光扫过杨国忠,落在李瑶脸上,漠然道:“鄂王殿下可是来带臣等觐见圣上的?”
  李瑶阴柔低笑了一声,道:“裴相好好的做您的尚书左仆射也就罢了,该管的事情不管,不该管的事情非要管,即便如此,休要怪太子殿下与本王不客气。”
  “殿下何须如此,”李林甫温言淡笑,言辞却半点不含糊,“裴相不过只是关心圣上的安危,殿下却如此心虚不安,莫不成坊间传言殿下您和太子殿下软禁圣上,矫诏诛杀在外征伐的兄弟二事尽皆属实?”
  “好一张嘴,”李瑶哼笑,心里却忍不住多了几分忌惮,“难怪世人皆道你李林甫口蜜腹剑,不过你二人煽动群臣威逼东宫,莫不成要谋反吗?”
  “殿下多虑,臣等只是来向圣上问安罢了,至于威逼东宫,既然太子殿下不曾做过无君无父之事,臣等又岂敢?”裴耀卿不咸不淡,气度自然,仿佛一点儿不曾将李瑶这个如今权柄在握的亲王放在眼中。
  “问安,本相看你们二人便是勾结李瑁,意欲谋反才是,”杨国忠早已按捺不住,仗着有李瑶在,高声道“羽林卫何在,还不拿下这些乱臣贼子?”
  话音落下,却不见羽林卫有所行动,东宫亲卫之首面带难色,低声对李瑶道:“殿下,羽林卫多为侯门世家子弟,这些跪着的大臣,怕少不得是他们的家中长辈,这……”
  李瑶劈手给了杨国忠一耳光,冷冷道:“蠢货,这里何尝有你说话的份儿?”
  杨国忠身为中书令,在百官面前受辱,自然羞愧难当,却也不敢跟李瑶顶嘴,只能悻悻低头。
  李瑶却是客客气气的对裴耀卿道:“裴相既然一定要见圣上,本王也不敢拦着,只是一下子这么多人,怕是对圣上龙体恢复不利,不若裴相一人前往?”
  裴耀卿与李林甫对视一眼,自然明白其中有诈,却也明白李瑶不会轻易再松口。
  李瑶见状淡淡一笑,道:“当然,裴相若是改了主意,倒也不妨,只是今日之罪,或许,要给个交代了?”
  正当此时,一声唱诵忽然响起,众人看去,却是国师少林寺主持玄正带着几个和尚前来。
  “阿弥陀佛,鄂王殿下,裴相国,李相国,贫僧有礼了。”
  因着玄正身为皇族宗亲的身份,受到玄宗礼待,可以随意出入宫廷,也无人觉得不妥,只是李瑶有些不安,不知这和尚是因何而来,却不敢随意放肆,因为算起辈分来,他尚且得叫对方一声“太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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