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邑夫人全集Zei8.net》第15/59页


  青潼城外,自己是在乱阵中坠了马,这条命,确是捡回来的――
  

廿三 斩龙台(5)

 隐约记得,这夜她奉了叶都统之令,领一路轻骑北出青潼,欲往潼口关内搬兵――舒韦逊部虽已开拔,却仍留有万余兵甲驻守各处关口隘路,而此时唯有她识得结营之处。只是不料,人马将将出城不过数里,便中了颁多贺的埋伏。
  若再往前回想,却是与慕南罂尾随阿古金去了城中储水之处――
  衍西多于低洼处开凿旱井,供雨雪时集水,以备久旱取水之用。青潼城内这一处,恰在行营之内,一十二眼水窖成田字形排开,窖口封以石盘铜锁,平素设有兵甲把守。
  是夜,二人悄悄追来,少时竟有大雾不期而至。迷雾中白衣祭祀身形飘忽犹如鬼魅一般,旋即不见了踪影。
  待要追时,不知何故顿觉前额一阵发紧,阿七竟心生怯意,不敢再上前。而慕南罂亦只是遥遥观望,似在静待那大雾散去。
  两人藏身在僻静处,阿七紧盯着稍近些一口旱井,只觉难以置信,将手用力揉捏额头,悄声自语:“这样干冷的天,怎会有雾。。。。。。”一面说着,周身便有些发颤,不知不觉臂上寒毛都竖了起来。
  身旁慕南罂冷然远眺,只是不应。
  虽知阿古金绝非诚心投靠,却毕竟带了众多族人来此,又皆是妇孺,若要使诈下毒,岂非置她们性命于不顾?正自疑惑,只听慕南罂低声道:“随她而来的,并非她的族人,而是颁多贺虏获的北祁奴隶。阿古金将她们带来只为掩人耳目,绝不会顾及她们的生死。”接着又道,“这些蛮族自古便是如此,每每攻陷一个部落,便要杀尽男子,掳走女人,将牛羊金银洗劫一空。”
  阿七已顾不上听这些,“既是早知阿古金心无顾忌,你为何还不拦下她,却要眼睁睁看着她污了城中水源?”
  “拦?我为何要拦?”慕南罂道,“这样早便打草惊蛇,如何能诱出更大的猎物?”
  夜色中慕南罂面上透着一丝邪佞,阿七先是讶然将他望着,又咬牙道:“竟连你也听信了那些谣传,认定叶都统手下之人暗中通敌?”
  慕南罂冷哼一声,不答反问:“莫非方才是我料的不对,你竟是心甘情愿入了骁云骑,替那舒韦逊卖命?”
  阿七不知他究竟何意,心内已是乱麻一团,“青潼唯有这一处水窖,衍军虽可弃城而走,城内却仍有众多百姓,无论如何亦不能叫阿古金得手――”一面说着便要跳起,却被慕南罂一把摁回原处,牢牢捂住口鼻。
  只见慕南罂眸光阴沉,缓缓道:“所谓剜肉割腐,若能一举揪出奸细,暂且失了青潼又何妨?更何况,如今有我慕南罂在,断不能叫那颁多贺得了便宜。”
  阿七被抵在藏身的土壁之上,憋得满面通红,睁大双目瞪着慕南罂――投军这些时日,虽未在他治下,却对其行事多有耳闻――慕南罂此人,虽六韬三略智勇双全,然桀骜孤高,嗜血无情,正可谓毁誉参半。想来此刻在他眼中,唯有攻城掠地,重创敌军最为首要,城内百姓便如同随阿古金而来的祁人,不值一顾。
  直待阿七两眼发直不再挣扎,慕南罂方松了手。
  阿七大口喘息着跌坐在地,断断续续道:“慕将军之职本应是护送公主出关西去,为何却又要分神插手叶都统军中事务?莫非将军不愿公主嫁往西炎?”无顾慕南罂面色生变,阿七缓缓又道,“将军心之所属,乃是王女绫菲,而非岚帧公主绵夙。故而将军不愿公主下嫁,亦不是为了一己私情。云七只是不知,将军堂堂男儿,气吞山河,英武盖世,承旧主宣王恩义在先,再沐浩荡皇恩于后,此刻若还作反复――敢问将军,可还识得‘操守’二字?”
  慕南罂既与齐儿、修泽有旧,又岂会不识程远砚?而程远砚所谋之事,阿七如今已略略有些明白。她只是一时还猜不透,那程远砚究竟又是何人?
  话未说完,整个人被慕南罂猛地向上提起,下颌亦被他狠狠扣在指间。阿七心知躲不过,便也凉凉将他望着,眼中全无女子该有的羞赧惊惧之色。
  粗粝大掌中小小一张粉面,叫人禁不住心生一叹――若有闲情,于掌中细细摩挲百般抚弄,必是娇软滑腻,馨香撩人――慕南罂不惊不怒,只如当日的程远砚一般,双目静静在她面上逡巡,一番探究,而后微微一笑:“心清目明,又有几分颜色,既不能为我所用,那你不妨猜猜,自己可否还能活过今晚?”
  阿七唇角轻轻一勾,仿佛浑然不觉自己此刻正命悬一线,“将军若要杀我,又岂会留我到今时?”
  吐息轻软,似有若无的拂过他耳畔,好似猫爪轻轻向他心上一挠――慕南罂自恃酒力定力皆是不差,不知为何顿觉方才宴上那点薄薄酒意竟似突然涌了上来,胸腹间一丝温燥直窜而起,再难压下,着实令他暗暗生恼!双眼重重一阖,再睁开时,脑中仍未清明,气息却渐渐变得炙热――这个色诱宸王赵暄的女子,叫亓修泽亦动了心思的女子,当真是自己低估了她?眼中再无旁的,唯有两瓣精巧樱唇,近在咫尺――慕南罂心气一滞,未再多想便低头吻上。
  阿七一呆,分明瞧着冷冰冰的一个人,竟是个如此耐不住撩拨的?只当是自己未能拿捏好分寸,不慎引火烧身,心中犹自暗暗称奇――自己的功夫竟这般进益了?又赶忙将手掌挡在两人唇间――未料对方却丝毫未曾介意,轻一使力将她抵在壁上,顺着她的掌心便吻上腕间,一番厮磨下来,两手自她的肩头一路抚至腰际,轻揉两把,接着却猛的一按,两人便紧紧贴在一处。
  阿七手脚已有些发软,仍旧拼尽全力想要推开他的胸膛,颤着喉咙低斥道:“阿古金还在外头,你,你是疯了么?”
  恰在这当口,极远处忽而传来几声犬吠。
  慕南罂全然不为所扰,重重喘息着,一只手已开始撕扯阿七腰间的衣带。
  脑中一懵,阿七这才慌了神,忍不住便要哭出声来,心内却又十二分的明白,慕南罂绝不是苏岑,即便自己哭瞎了眼,他亦不会有一丝一毫心软!
  此刻土壁后犬吠愈来愈近,很快惊动了当值守兵,不多时奔跑呼喝声、众犬狂吠声已是此起彼伏――
  阿七忍无可忍,借由外头喧嚷之声遮掩,右手狠狠掴去――伴着对方左颊上一声脆响,阿七口不择言:“慕南罂!你是被人下了药么?!”
  

廿四 斩龙台(6)

 她这一语直如当头棒喝,倒比耳光更顶用些――慕南罂脑中一个激灵,陡然回想起方才筵席上西炎舞女所献的果酒!心下暗恨,拽起阿七冲出藏匿之处。
  阿七被拉的踉踉跄跄,手里头又攥着方才被慕南罂扯松的衣带,好不狼狈!此时便见大雾之中人影纷乱,猛然间一条黑影急窜而出,竟是直奔阿七而来。
  还未等阿七回过神,那黑影已窜进她怀里,四只小爪兀自抖得筛糠一般,拼命往衣襟内钻。
  阿七吓得一把将它揪出来,却恰好瞧见它后腿上半截羊皮绳,不禁惊道:“。。。。。。二喵?”
  临来时将个二喵拴在客栈房中的床腿上,没成想倒叫它咬断了绳子,一路寻了来。
  抬头再一瞧,不远处竟有大大小小黑白黄灰十多条狗狂吠着紧追而来,阿七面上一跌――此处的狗,怎的恁般欺生?悻悻然暗道:照这般看来,被二喵一顿搅和,阿古金再如何谋划的周详,今日怕是也难得手了。
  这片刻功夫,慕南罂一把将阿七挟在臂下,沿着来路趁乱离去。
  阿七不叫不嚷,乖乖随那慕南罂进了一处独院――连腰牌亦被他收了去,在这行营之中,他若成心害她,便如同碾死蚊蚁一般轻而易举。
  再说这独院中正是灯火通明,院门处立着两个当值的侍卫,几步过去前厅廊下又是两个――几人齐齐将眼瞅着那慕南罂面带桃色,双目赤红的进来院门,一言不发直奔厅房而去,臂间又挟了一人,寻常若是个女人便也罢了,谁知竟是个半大后生,手里头还拎了灰扑扑软塌塌的一只。。。。。。有胆大的伸长脖子多瞅了二喵两眼,愣是没瞧出个子丑寅卯!
  众人面面相觑之际,厅房那雕花门扇已“砰”的一声闭上。
  房内竟有两名年轻婢女――阿七不禁腹诽,他叶子谦虽战功不济,对这迎来送往之道却也谙熟!
  慕南罂大步走进内室,一扬臂将阿七丢了出去――阿七跌在榻上未及爬起,便眼睁睁看着帐前鹤嘴铜勾一松,帘帐十分凑趣的垂下,将闭未闭之时,又见帐外那二女又惊又羞,面颊早已飞红。
  人虽歪在榻上,逆着灯烛连他面色亦难看清,却无妨阿七暗暗发力,猛地横扫一脚,哪知慕南罂只稍稍侧肩,轻巧避过,紧接着便倾身压下――此刻在外头望去,虽窥不着内里乾坤,但见那水红绵帐轻抖,更接连传来裂帛声,便不难想见里头必是一幕香艳之景。
  孰料才不过半盏茶功夫,那慕南罂便撩帐而出,仍是那身赴宴之时的麒麟绢甲,鬓发亦纹丝不乱。
  二女在旁不禁有些呆愣。。。。。。这盥洗之物究竟备是不备?
  此时门外有侍卫匆忙来禀:“岚帧公主突感发热不适,急请将军前去!”
  慕南罂眸色一沉,正要前往,却听身后有人理直气壮的慢悠悠道:“饿得紧,劳烦将军临去前先打发人送点吃食过来――”
  。。。。。。帐中女子蜷缩在榻上,双颧赤红,烧的浑身滚烫,神志早已模糊,正被两名婢女服侍着,将冷水浸了帕子擦脸。另有几人跪在外间等慕南罂问话,个个噤若寒蝉。
  慕南罂虽看似满目肃杀,实则却未比绵夙强上多少――百般按捺,仍觉周身被一把无名火烧着,几欲令人发狂――只将公主身边几名侍女一一问过,再吩咐侍卫严加看守,便草草作罢。
  正院,中厅内宾主落座。未见使人上茶,先倒端上一碗汤药。
  座中上首男子已近天命之年――虽作武将装扮,却是细目薄须,颇有几分文人相――先发话道:“依慕将军看,是何人胆敢加害慕将军与公主?”
  面东之人神色阴沉,一言不发,单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乃凉药,喝下却也未见压住多少火气。他与绵夙的饮食竟被人一起做了手脚!若非方才发觉梁上有人偷听,护送公主回房的,必是他慕南罂本人,果真到那时。。。。。。眼前竟似有一张俏脸轻晃而过,不觉心思一荡,旋即却愈发恨得紧握双拳,连骨节都格格作响,说出的话便也透着三分戾气,“都统可敢放手叫慕某将阖营之内仔细清上一清?”
  叶子谦心下犹豫,叹道:“这。。。。。。实不相瞒,近来因定洲生乱,单这粮草西运一事,青潼之内便有人心浮动,已叫我分身乏力。如今需以稳定军心为第一要务,将军之议虽也刻不容缓,却也少不得再作三思,而后定夺。”
  “叶都统军中之务,确也轮不着一个外人插手。只不过都统行事,太过审慎,”慕南罂淡笑一声,抱拳于顶一揖,“你我又皆蒙皇恩,故而才多此一言。”
  “那是自然。还要多谢将军直言。”叶子谦面带难色,“如今既得密报,颁多贺余部意欲再攻青潼。监军大人业已率部出关,当务之急乃是搬兵一事,着实令人作难,不知慕将军有何高见?”
  慕南罂默了半晌,忽而说道:“我知这营内有一人,此人识得舒韦逊布兵之地。”
  回头再说那阿七,此时仍被困着,手脚用布条绑得结结实实,不急不躁歪在榻上,正让一名婢女与自己喂饭。二喵在旁眼巴巴望着,地下滴了一滩涎水。
  先前那慕南罂将阿七扔在榻上,却也只是将她绑了,并未对她如何――阿七琢磨来琢磨去,唯有一个因由――慕南罂见了二喵,必能料到当日被亓修泽藏在屏风后头的,恰是她阿七;这慕南罂便卖了亓修泽一个面子,故而自己才得侥幸脱险。只是不知,如此将自己拘着却是作甚?难不成送亲途中亦要一路带着?
  阿七本就欲往炎祁之交,想想亦是顺道,正中下怀――不妨借机随他而去,总好过自己风餐露宿,危机四伏。
  打定主意,立时心下大安,口中的粟米粥便也格外香甜,吃过一碗,正要使人再去盛,却见那慕南罂已沉着脸进了房中。
  阿七偷眼打量,发觉慕南罂面上原本十分诡异的潮红此时已褪了些,便也愈加放心,理也不理慕南罂,只不知死活的向那婢女道:“咦,你愣什么,还不快去盛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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