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邑夫人全集Zei8.net》第48/59页


  这当口覃笙也顾不得旁的,赶忙进屋去瞧卞四。却见卞四静静撑扶在案头,神色木然,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覃笙先就慌了,上前将他轻推了推,怯怯唤他:“。。。。。。允郎,允郎?”
  对方全然不应。覃笙立时淌下泪来,挽着他一臂,泣道:“这是怎么了,快别这样,你这样,叫笙儿怎么办,叫笙儿怎么办。。。。。。”
  曾被自己捧在手中,颦一颦眉都令自己于心不忍的女子,此刻却任由她六神无主,柔肠寸断――喘息渐渐短促,心悸之感愈来愈重,气力尽失,终于连站立也不能,幸而被身旁的人搀住,才不致跌倒。
  靠在她单薄的肩上,听她边哭边迭声叫着外头的人:“栓儿!练秋!”
  “别叫他们,”卞四已是气若游丝,手摁在心口处,“我说了,谁也不许进来――”
  覃笙只好自己扶着他坐下――只顾着使力,一时倒忘了哭――又解下他腰间盛了龙脑香的荷包,贴近去让他嗅了嗅。
  卞四稍稍醒缓过来,眸光仍是散的。
  覃笙执起他的手,轻轻靠向他膝头,脸颊枕上他掌心,“允郎,从今往后,你一定要好好儿的,再不能有半点闪失。。。。。。咱们的孩儿,才好有个依靠。。。。。。”
  被轻压着的两手微微一颤,覃笙抬起头,三分羞赧七分娇嗔,望着他道,“是在你去定洲之前。。。。。。回京后你对我总不理不睬的,我便也一直没能跟你说。。。。。。”
  “笙儿。。。。。。”卞四终于将目光落在她面上,却无半点欣喜之色,喉中一哽,低低道,“我。。。。。。是我连累你。。。。。。”
  覃笙听闻,险些又要落泪,心痛的无以复加,却强撑笑颜,轻道:“允郎,还记得你从孙又京手中将我救下那晚么?为了能压住谭家园的李玉娇,万花班特为排了出新戏,那日正是头一场,被孙又京包了场子。他叫我唱,我偏不唱,他竟要连人也抢了去――可巧你就来了。你可知么,你就那么清清朗朗的独自站在场子正中,当了恁多的粗鲁兵丁,瞧着却还那么漫不经心似的――我只望了你一眼,心里头就乱了。”
  卞四又似在听,又不似在听。
  “这一世,笙儿也不会忘了那回的情形。”覃笙唇角含笑,一面回想,一面又接着道,“你一身靛蓝衫子,白玉素冠,对了,腰间单系了枚鱼形羊脂佩――过后我还曾向你讨,你却都不肯给――师姐们劝我说,如你这般的世家子,必是薄情寡性,当不得真,故而那时你问我是否愿跟你,从此后只唱戏与你一人听,我口上并没答应。许或在你眼中,我不过是个虚浮戏子,一味贪慕荣华,便总拿金银珠玉讨我欢心;到了如今,我才要你知道,生死贵贱有何惧?笙儿就只跟着你,只唱与你一人听。”
  卞四垂目望着她,心中一阵紧似一阵的恍惚――眼前这女子,与深藏心底的另一个女子,身影渐渐合叠在一处,令他几乎无法辨出究竟谁是谁――口中说出的话,也如呓语一般,不知是对谁而说,“那只白玉鲽佩,我确曾想着,今生无论如何也定要将它亲手交给你,可我还是丢了它,丢在了陵溪,再也寻不回来了。。。。。。”
  见他似乎面露歉然之色,覃笙忙宽慰他道:“丢便丢了,之前恼你,都是装出来唬你的,我心里并不看重它。”
  似乎直到此刻,卞四才终于辨清了这副形容――怪他眼拙,她二人怎会相像呢?王女淑婉端肃,眼眸中怎会流露出她这份灵动与性情?
  早已是满腔悲苦,诉无可诉,眼下偏又添了这儿女闺情――卞四更觉这一颗心冷似灰,痛如绞!
  可他只是黯然一笑,对覃笙道:“今世终究是我卞四负了你,待到来世再还你,叫你负我,可好么?”
  覃笙只当自己听不懂他这话,实则确也正是如此,柔声劝他道:“那出戏,你还不曾听我唱过呢――今日天儿好,风也和暖,咱们不如就往后苑亭子里去吧?”
  万花班名动江北,先前这小青衣虽只不过小荷初露,在京中却已是无人不识――几个当值的小厮丫鬟早悄悄的围拢了来,又揣着几分疑惑,往日连个“唱”字都不许提的,今儿却是怎么了?大伙儿又想听戏,又不敢近前,便都猫在周遭山石后头。
  这厢覃笙立在亭中,将丝帕向袖间一塞,回头笑向卞四道,“听我教你罢――”说着便将身形微微一亮,举手投足间,那精气神韵,竟俨然是个生角。
  猫着的一众人正个个伸长了脖颈瞧着,此时俱是愣了愣,过后才恍然了悟――那李玉娇便是生旦皆绝,谁承想万花班一心要压她,竟也能捧出这么个角!若不是碍着覃笙现如今的身份,当下便要齐声喝起彩来。
  题外话:苏岑的虐戏被砍之后,忍不住就要回过头来虐虐卞四――只虐赵赵一个人,太不公平了不是?另:评论区里竟然还有打赏的妹纸~~~各种诚惶诚恐感激涕零之后,还是要说句,这个没出息的文,真心的不用打赏,亲爱的们能点进来瞧两眼,我就觉得荣幸之至了~~~当然也非常希望亲爱的们能在评论区里留些话给我,那简直就像过节福利一样叫人兴奋了嘛~~~
  

三 夜静更深歌不成(3)

 起头念白,单只一句“祖皇呀――”已是泫然欲泣,在场众人只觉心尖儿都生生拔了起来。
  而将听到此处,卞四已知覃笙所说当日那出新戏,乃旧词新唱,改自江北四剧之首《陈王祭祖》中的一折――唱的却是个亡国之君――皇都沦陷,宦臣怂恿之下弃城而逃,乘舟南去途中,思及边地尚有忠勇之士因不肯归降而身陷绝地,更觉愧对先祖与万民,终是投江自刎。
  不待覃笙再开口,却听卞四接唱道:“祖皇呀――”
  早年混迹京中戏园的富家纨绔,皆知那卞府四少,端的是一副好嗓子――这第二句听来便与头句截然不同,覃笙幼时师从南派,嗓音润俏流畅;而卞四唱腔却出自北派,哀惋叹咏间亦有道不尽的飒然利落,直如遏云裂帛一般。
  且不论唱者如何,听者先已悲从中来。
  覃笙悄悄退向一旁,她自有她的盘算――知他心中凄楚苦闷,却万难道出,还偏要装得云淡风轻――她是有意选了这出极有名的哭戏。
  “。。。。。。日暮沉沉边城闭,玉笛声声琵琶急。”山河倾倒,愧悔难当,胸有万苦,此刻都借由这唱词泣诉而出,“薄舟江上,凝无语。月已西,鸿雁音杳秋风去。。。。。。”
  事到如今,通透如他,许或并非不能放下――哭也哭罢,唱也唱罢,人如虚脱了一般,倚坐亭中,悲也不觉,愁也不觉,一时间心内只余怅然。
  覃笙陪在卞四身侧,一面吩咐练秋将早就备好的食盒提来,一面又用帕子替他拭额上的浮汗。
  卞四就势携了她的手,反过头倒安慰起她来,“放心吧,我已好了。”
  “少哄我!”覃笙不禁嗔道,“才刚起头呢――”
  卞四轻笑了笑,“最差又能如何?大哥也不过就是称病赋闲。我这回确是好了,明一早还想去瞧瞧大哥呢。”
  覃笙淡淡应着,手上揭开食盒,取了只盖碗出来。
  卞四接过,随口笑问:“燕窝么?你倒有耐心烦。”
  覃笙却道:“我可没准备爷说的那些稀罕的,米粥罢了!”
  练秋正在旁边侍候,眼眶还微微泛着红,头一回诚心替覃笙说话,“姑娘说您两日没用饭,这会儿用粟米厚厚的熬出粥来,最滋养不过,比燕窝好多着呢――”
  。。。。。。晨间忙忙的重又生起火,洗米下锅,待闻到粥香,时候已是不早。
  竹勺轻搅两下,小心翼翼将上头一层粥油先撇起来,单盛到暄用的大碗里――这当口,便听身后有人轻笑。
  阿七“腾”的羞红了脸,僵着不肯回身。那人便靠上来轻将她搂住,低头贴向她颈边笑道:“既知小处对我好,为何每每遇着大事,却总是拿不定主意?”
  阿七推开他,嘴硬道:“哪件大事得要我拿主意的!”想了想方觉话没说到点子上,忙将大碗端起来,“这一碗本就是我要吃的,你今天改用那只小的吧!”
  暄也不多说,用小碗盛好粥,这才慢条斯理道:“昨日没得去,还不知今日乔家妹子是留了一份还是两份呢。”
  阿七听得一愣,低头看看手中恁大一碗,心下恨个不住――
  雨过天晴,这日正是最后一日的春集,城内熙熙攘攘,人比以往几次更多了七八成。扒开人堆奋力挤到摊主跟前时,阿七兀自打着饱嗝,全不理会那乔二黑着脸飞来的眼刀,只对他身旁女子一脸谄媚的说道:“乔姐姐,昨日太晚没能赶来,今日要两份!”
  年轻女子慢声细气的应着,取了两张荷叶将狮子头包起,边包边悄悄抬眼朝远处瞥了瞥――街市上摩肩擦踵恁多的人,还是一眼就能认出他,究竟是因他身量高呢,还是因他的与众不同?
  不用想也知她偷瞧的是谁,阿七佯装未觉,唇角笑意却更深――男人生的好看果然比女人还顶用!
  嘴上抹了蜜一般不停的跟人家掰扯:“姐姐涂的茉莉香膏真好闻,可是西头那家水粉铺子里买的么?噢对了,这回也多多加了蟹黄吧?我五哥他最喜蟹黄――”
  话音没落便听“砰”的一声,飞来的已不光是眼刀,还有摊主削腌肉用的柳片刀――不偏不倚正扎在阿七身前三寸的案板上,接着只见乔二凶狠狠道:“买就买少废话!油头粉脸的臭小子,竟敢打我妹子的主意!”
  。。。。。。喜滋滋从人群里钻出来,只觉日头又亮了三分,煦风暖阳的实在令人神清气爽!走到暄跟前,先将荷叶包塞给他拿着,又掂了掂钱袋,“也不知这城中都有什么好吃好玩的,还好多铺子没开门,这会儿不如先去隔街茶楼坐着吃点心去!”
  暄已捧了大大小小各色油纸包粗布袋竹篾篓子不下十样,眼见着又是一包堆了上来,不禁笑道:“我看咱们还是攒些银钱,早日买头行脚的驴吧!”
  阿七却没留意他的话,一面走一面絮絮跟他道:“要说起我先前的营生么,说差其实也不差,大半时候都坐在茶楼饭庄戏馆子里头,听那些南来北往的嚼舌,有的没的不论,如今想想倒也有趣――”
  暄知她若心绪好时,必是话多,也肯提先前的事,故而也不愿打断她,只由着她絮叨,可没成想接下来她却眉开眼笑的道:“来了这么些时日,安顿也安顿好了,咱们便将此处好好探上一探如何?今夜若是天儿好,头一个么,索性就那位川老爷府上吧!”
  

四 夜静更深歌不成(四)

 寻了个临窗处坐下,坐等伙计上茶的功夫,茶楼内客人已渐渐多了起来。
  一手托腮,侧脸对着窗外的街市,不知不觉心思便跑远了――暄连叫了两次,阿七方才听见,回过头来笑应道,“在瞧底下那卖版画儿的。”
  暄淡淡扫了一眼,“打春贴的年画,这会儿想是卖不动了。”
  阿七便道:“细瞧瞧倒也有些名堂――能识出画上牧童手中拿的何物么?”
  暄笑了笑,“应是谷穗吧。”
  “是青城稻,粒多穗长且又无芒,最易辨识,濮南亦产这种稻谷。初时由青城茶商自东南海上引入中土,不过十二三载。”阿七道,“如此说来,这户人家做的可不单止川东的买卖。”
  暄道:“商贾为了逐利,往青城引稻种来,也无甚不妥――你是打定主意要探他家底细了?只是探明白了又能如何,又无人肯出银钱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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