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邑夫人全集Zei8.net》第52/59页


  而集市上不见了川西盐贩,说小也小,可若认真往大里说,那便是治边政务,又岂是草民可妄议的——越娘自知多嘴,生怕一句不对又造次了,低了头不敢再接话。
  阿七回头瞥了暄一眼,“这也关慕将军的事么?”
  暄复又笑道:“怎么,我嫌他太过苛厉,也不行么?”
  阿七还未顺过方才的气来,此时偏要呛他:“慕将军素来治下甚严,治民亦如是,有何不妥?”
  身后一时没了言语,阿七知他向来好性不与自己多辩,遂也将话压下。
  越娘在旁揣度着,越发觉着这二人不似寻常,口内圆场道:“川西的商贩没了,定北口音的倒似多了些。。。。。。想来如今那边也不太平。”正说着,忽听前院似有人叩门,料是隔街上的姐妹邀自己往织坊去,再想到她男人昨日所嘱,诸多事宜都得快些打点起来,便道,“家中艾也不多了,奴家再出去备些。”
  这厢说着,细碎叩门声又急了几分。越娘忙去应门,却见外头正是同在锦熙织坊做工的织娘顺嫂。
  还未及搭上话儿,顺嫂已进来反手将院门带上,满脸慌张道:“啊呀呀,幸得你还没出门,方才可唬煞我了!往前头两条街,连着咱们织坊两头道口,已全叫兵爷们封了!”边说边又探头朝里打量,“怎么,赵大兄弟没在家么?”
  越娘一听便有些着慌——这顺嫂最是爱嚼舌好打听,方才必是从自家后院绕到前头叫门,院中有男人说话声,八成叫她听了去!
  如今后院那两人,必是不能叫旁人知道——越娘也顾不得多想,遮掩道:“嫂子可知前头街上出了何事?好端端的怎么就封了——”
  对方神色闪躲,顺嫂更觉自己拿准了,心内得意,故意压着不提,将手在颈上一比,绘声绘色道:“都喊着出了人命呢,光天化日的,被一刀抹在脖子上,血溅出好几尺,啧啧啧,泥地上扑腾好久才咽绝了气!”
  听她说的这样瘆人,越娘忽就想起昨晚杀的那只公鸡,脸上白了白,半信半疑道:“如今慕将军治下,怎会有人敢呢!嫂子莫不是听错了?”
  “犯事的可不正是他们营盘街的!”顺嫂道:“慕将军不在,还真是反了天了!罢了罢了,我也不在这耽搁,来只跟你说声,今日先别往织坊里去了!年轻媳妇家,最好门也别出,外头这会还乱呢!”
  越娘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自然也无意留她,却忍不住又问了句:“伤的也不知是什么人?”
  顺嫂本都扭身要走了,又转过来小声道:“听说是国公府的人——”川内这位敬国公,乃是宣宗孝敏皇后的同族。
  “啊?”越娘惊的一愣,没等回过神,顺嫂人已出门去了。
  魂不守舍的栓上门,一回身,才又想起后院藏着的人,登时将牙一咬——那顺嫂还不知编派些什么不堪的话传扬出去!摊上这些麻烦,愁也不是恨也不是,悻悻的自去收拾不提。
  接下来倒静悄悄的一日无事。待到入夜也不见赵青回来。
  这夜正是望月当空,遍地清辉。阿七饶有兴致的看着越娘独自忙忙碌碌,在院中摆好香案,祭上香烛——川东自古便有这种习俗,每逢月望祭祀“丹娘娘”、那位自创“丹娘绣”的女子。
  暄也走来同阿七一起,并不惊扰越娘,两人只隔了几丛花树远远瞧着。阿七悄悄道:“果真是到了一地,自有一地的风俗。”
  “川地山峻水深,”暄也笑道,“许只隔了一道山梁,风物便截然不同。过了宓江,更是如此。川东尚能强些,先前川西虽亦为宓罗属地,却因山水阻隔,同西炎北祁一样分作众多部族,彼此间龃龉难断。”
  阿七便道:“我曾听说,他们惯用一种短臂羽弓,男人常常密林中辟出一片平地来,削竹为庐,凭狩猎采药为生,并不喜争斗迁徙。”
  “是。”暄微笑点头,“至于他们的女人么,个个生的娇美,擅长织染,又擅歌。”
  仿佛是印证他将说的话,远处隐约传来歌声。侧耳静听,应是隔着距此不远的宓江,初时只一两人,渐渐的倒似乎有许多人在各自吟唱——和声如清泉般俏丽婉转,纷繁而不显丝毫杂乱。
  一曲终了,刚祭罢“丹娘娘”的越娘也望见了花树后的人,走来陪笑道:“是打江岸那边传来的,只有自小长在那里的宓罗女子才唱的好听,还要坐在江边子上唱,我们再学不会的,他们叫它‘夜歌’,唱给离人。”
  其实并非只有宓罗女,在那幽谷中的湖岸边,也有一个女子,将这夜歌唱的凄婉醉人。
  唱给离人,她心中的离人,该是亓修泽吧?
  “真是动听。”阿七轻叹,眼底有盈盈泪光,“我并不知,若儿她,也曾去过这许多地方。”
  树影中,有人伸出手来携住她的手。她便回过头对身旁的男子微笑道:“我是不是对人总不够狠心?”
  男子也笑道:“是。除了对我。”
  。。。。。。夜色渐深,越娘仍守在院中,等着自家男人。阿七也未回房,同越娘坐着说着话儿。
  江岸边终是沉寂下来。阿七道:“为何她们突然就不唱了——”
  越娘眉宇间笼着一丝愁云,开口轻道,“已是子时。过了子时,便是唱给此生再不能得见的人了。”
  

十一 新酒煮青梅(1)

 身侧抱膝而坐的人低叹一声。越娘忽觉有些不祥,便半开玩笑半负气的将话头转开:“唱支歌还顾忌这许多!都怪男人们离家在外,女人只能守着等着盼着,今日盼来了,还忧心明日又要走,一日一日的愁,真恨不得寻个什么由头,叫他哪儿也去不成,才算日日守在你跟前。”
  阿七望着天边愈见淡去的圆月,挑了挑眉,“不如就索性快快的一起老了吧。”
  越娘闻言,脆声笑道,“对!正是这话,不如快快的,一起老了倒好!”本也是个爽快女子,既说到投契处,边上又没旁人,干脆搬出自酿的甜果酒来,邀阿七同饮。
  酒虽淡,渐渐的也添了醉意。不知谁随口说了句什么,两人一起抚掌大笑,初时觉得畅快,笑着笑着心里头到底泛起酸来——
  “云姑娘,”只见越娘低垂着眼,轻轻问道,“你们在这花月镇。。。。。。必是住不长久吧?”
  过了许久,阿七才茫茫然从细瓷酒盏上收回视线,目光虽有些虚晃,可惜心中仍是一派清明,许或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自己。
  想说几句劝慰的话,只是开不了口,以往时常涌上心头的悲悯与愧然,到如今竟似无影无踪——莫非真的是见惯了离乱杀戮,终于令她失却本心?
  方才他的抱怨,确是冤枉了她——她已足够狠心,唯独对他不能,如若不然,也不会明知是条不归路,仍要追随他,哪怕天下人都因他深陷水火,她亦绝不回头。
  撑着矮几缓缓起身,淡声道,“我乏了,姐姐也早些歇着吧。”却到底不忍见那越娘愁容更甚,重又扯出一丝浅笑,“姐姐酿青梅酒的手艺,算得上万里挑一了——”
  国公府。
  天过午,后苑花木成荫,仍是一片清凉。年轻女眷们歇罢中觉,聚在花厅谈笑吃茶,因这日比往日多了两人,更觉热闹许多。
  “唉,”只见侧坐手执缂丝菱花团扇的女子故意细细一叹,“大家都评评,咱家这位新姑爷是会疼人呢,还是不会疼人呢?若说不疼人吧,倒知体谅阿竹思乡情切,若说疼人吧,竟舍得叫阿竹跋山涉水的去那么远,一路上还不太平——”
  对面女子轻啐一口,“芸嫂嫂总这么口没遮拦的,打趣我倒没什么,月令妹妹可在呢!”
  坐在下首的少女笑道,“快别羞阿竹了,姐夫亦是因公务在身不能同来,临别时再三的请阿竹替他向祖父伯父并各房长辈们问安呢。”
  却说敬国公权况膝下原有二子,次子早逝,生前只得一个女儿,便是方才接话的少女,权月令;月令的堂姐权竹信,亦即她口中的阿竹,乃权况长子成恩侯权竑景之女,上年秋刚与刑部主事秦嗣业长子秦筠成婚。
  秦筠不同其父的阴损重利,称得上饱读诗书的谦谦君子,深得礼部尚书、阁臣文亭适赏识,原为国子监录事,后因上命增设南书院一事,经文亭适举荐,同肖瓒之子肖承严一道前往江南。
  燕尔新婚,本也不舍与妻子相别,可巧上年妻妹月令入京秀选,事毕之后取道靖州归乡,既有亲眷相陪,妻子又思念家人,秦筠便让妻子随月令回了川中。
  见月令如此说,长嫂芸珠便也不再玩笑,转而说道:“既是家来了,便安心住上一阵,听说现如今江南也是多事,还是咱们这里安稳。对了,这会儿城外桐花开得最好,隔天叫他们备好车马,出城好好玩上一日——”正说着,不远处传来一阵嬉笑,又听见哗啦啦的树枝响,芸珠不禁笑向月令道:“回来才安静了几天?你那些丫头们又淘气了!”
  月令年轻玩心重,笑道:“昨日就见梅子长成了,定是她们打梅子呢,我也瞧瞧。”说着便带着侍女去了。几个原本陪坐的姨娘也得了芸珠示意,纷纷离席。
  花厅中只剩两个妇人,芸珠便离近些执起阿竹的手,殷殷说道:“你哥哥今早还又同我说,不放心你嫁得这样远。可我瞧着,姑爷实该是个知冷热的人,就譬如说让你带回的这些个团扇、丝锦,虽不十分的金贵,却难得各房都记得给备下一份,重就重在这‘上心’二字。所以我总跟你哥哥说,叫他只管放宽心。”
  阿竹红着脸点头,“竹卿对我自是好的。只是离家多半年,夜里时常梦着母亲。。。。。。”
  芸珠掩唇一笑:“瞧瞧,当日还没对庚帖的时候,我就跟母亲说过,一见秦家这孩子表字竹卿,便觉得你俩有缘,后来可不就成了?”
  阿竹面上更红,“嫂嫂又打趣我!”
  “本就是夫妻么,羞什么。”芸珠仍是笑着,又道,“倒有一事,你哥哥忙,前两日忘了细问你,也不好擅做安排——今回同你们来的两位军爷,竟真是宸王殿下的人么?”
  阿竹微讶道:“先不是已同哥哥说了么?当日出了靖州城不远,竟遇上一路山匪,家丁们抗不过,幸得宸王殿下相救,又命手下二人一路护送入川。”
  “这就奇了,”芸珠悄声自语,“怎会是靖州。。。。。。”
  阿竹便问:“嫂嫂你说什么?”
  “噢,”芸珠似是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既如此,二位军爷不说走,留在府中好生款待便是。只是那日,你可亲见过宸王殿下不曾?”
  

十二 新酒煮青梅(2)

 “妇道人家,又无阶品,哪就说见便能见了?那日凶险的很,过后又蒙殿下派人一路相送,如此再生恩德,却连当面致谢都不能够,说来也是憾事一桩。”回想起彼时情状,阿竹仍心有余悸,面上微微失了血色,“正想着这几日去封信与竹卿,若将来能有机缘,叫他务必拜谢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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