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邑夫人全集Zei8.net》第54/59页


  宗毓立时会意,笑着起身,“是。本也正要去。”
  芸珠又将他唤住,“哎?方才月令叫你做什么?”
  “没什么。”宗毓随口笑道,“叫我明早带她顽去呢!”
  宗毓去了未久,阿竹从花厅后绕了出来,见芸珠正自叹气,便陪笑道:“月令同她们腌梅子去了。将瞧了瞧母亲,丫鬟们说中觉歇的晚,这会儿还没起呢——嫂嫂又烦什么了?”
  “月令这丫头,越大越不像,”芸珠道,“总没个姑娘家的样子。偏大伙都疼着她,宗毓更是对她百依百顺的。这还在家里,若是将来出了阁,还不知怎样呢。”
  阿竹笑道,“月令在外头可是端淑得很。就说这回上京秀选,行止风度,并没失了咱家的身份。且让她再疯顽几日,母亲不是刚同婶母商议过么——最迟月末,专门在镇上请位手艺精的绣娘教她,以后再错不了的。”
  “你们也是不知,这段时日外头正出乱子呢!”芸珠摇头又叹,“她还要一早同宗毓出去,宗毓竟也由着她!唉,连老夫人都惯着她,叫我说也说不得,自个儿忧心罢了!”
  却说宗毓出了内宅,往东侧院一溜客房而来——老远见着院门口吵吵闹闹聚着一堆人,走近了才知是两个当值小厮领着五六个半大男孩子正踢毽子玩儿。
  大伙围成一圈玩的兴起,内中有个特别机灵的,蹦得老高接住旁人极刁钻的一记,脚尖轻轻一掂,绿油油的鸡毛毽便直窜出去。
  众人“哗”的一声,一个个目光紧追着鸡毛毽,心道这下可接不住了——却见那毽子越过人墙,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竟稳稳落在一只素面缎靴上。
  男孩子们无不拍手叫好,两个小厮却慌慌张张跪了下去:“哎呦,二爷您来了——”
  宗毓面上既不见怒也不见笑,“叫你俩带他们,就这么带的?你们管事呢?”
  便有一人跪着回道:“郑管事陪两位军爷刚出门,估计又往织锦前街上吃酒去了。。。。。。”
  这花月镇的织锦前街便好比陵溪的弦西巷、京中的盛义街,两名兵士自打来了权府,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过午花楼还未开门便早早前去候着,一夜纵酒作乐——权府家主心内明白,下人们亦早已见惯不惊。
  宗毓早料到会是如此,当下也未再多问,只命人预备明晨女眷们出府的车马——是时正值油桐盛放,依着惯例,次日城郊恰有一场赏游花会。
  织锦前街,华灯初上。因花会将近,入夜时分街市中依旧行人如织,道两旁俱是各色商贩,酒楼茶肆间间满座,比白日里更见热闹。
  阿七却无心四顾,随暄一路匆匆而行,终是在一处悬着赤金牌匾的乌漆门楼前停下,抬眼望去,匾上恰是“锦熙”二字。
  此时暄已绕至角门,探手一触门环,虚掩的门扇便吱呀一声轻轻开启——夜风穿门而过,满院油桐,花朵纷纷摇落。
  花树下有个六七岁的小童,梳着朝天辫儿,手内捧只簸箕,正蹦蹦跳跳追着接那落花,被不请自入的两人唬了一跳,忽的将簸箕丢了,扭头便向房后跑,口中叫着:“爹爹!爹爹!娘亲——”
  不见了小童,墙外街市上有喧嚣人声传来,反倒衬的院中格外静寂。许久也未见有人出来,不知何故,阿七竟有些怯了,轻对暄道:“莫不是寻错了?”
  暄便笑道:“既来了,总要看看才知。”说着拉起阿七的手,循着小童而去。
  同前头的光鲜气派不同,后院靠西一侧,零散着几间低矮茅屋,唯有正中一间透出光亮——上前轻扣了扣门扇,仍是久无人应,暄便信手推开了房门。
  入目便是一张破旧矮几,几上两盏残酒,在旁又有一只泥炉,炉火已微。火光后一名男子席地而坐,手中似是执了一只墨斗,正向那线轮上绕线,见了暄与阿七,全无起身迎客之意。
  暄静静打量男子片刻,微笑道:“不知丰先生竟有客至,本王来的不巧了——”
  如此开门见山便显露了身份,阿七不禁怔住。而那男子却极是淡然的开口道:“宣王、宁王未能寻着,川公子、慕将军未能寻着,想不到王爷竟寻着了在下。”
  “如此,方见暄同先生的缘分。”暄笑容不减,只是改作谦辞,“亦足见暄的诚心。”
  男子仍不请他二人落座,自顾缠好了丝线,又缓缓向墨仓内填墨,“远在川中,在下亦听闻了王爷的手段,神鬼无惧,屠城伐将——只是那又如何,不过半副残命,任由王爷取去。”
  暄微微一笑,道:“先生也该先听听暄的来意,再做定夺。”
  “实也不必听。”男子摇头道,“王爷的来意,的确出乎在下最初所料——孤身入川,不为川东井盐,却是为在下的机关之术而来。”
  “非也。”暄终是敛了笑意,端然道,“我是为宓罗而来。”
  

十五 新酒煮青梅(5)

 房中片刻沉默,窗外夜风不知何时悄然止息。
  “为宓罗而来。。。。。。”男子喃喃道,唇角一丝笑意,难掩讥诮。
  “先生避世已久,暄深知若要打动先生,实非易事。如先生所说,此次正是孤身而来——路遥无趣,先生不妨同我一道前往川西。”如是说着,不等主人邀约,暄拂衣而坐。
  阿七便也席地跪坐在暄的身旁,借着火光稍作打量,只见那男子上了些年纪,鬓发灰白,细眼长眉,右额一处浅疤,不知是刀伤抑或烫痕。
  男子终是搁下手中的墨斗,侧身将炉中炭火稍稍拨亮,“携美同游,又岂会路遥无趣。”
  暄微一挑眉,未及发话,便听男子又道:“同去川西,难亦不难——”抬手一指阿七,“若事成之后,王爷舍得将这女人暂留宓罗,在下即刻随王爷启程。”
  阿七恰是一身男装,此刻心下一沉,隔着炉火望向男子,对方也正直望过来,视线相接,两人都未作闪避。
  “为示诚意,将妻女交与同盟为质,并非只是宓罗人的规矩。”男子仍将目光落回暄的面上,冷冷追问道,“在下的提议,王爷是否应允?”
  “据我所知,”只见暄神色自若,“先生虽心有九曲,却亦是如砥坦荡。既对此番衍西之行有所耳闻,又何必故作此问?”
  “若丰先生信不过殿下,”不等对方开口,阿七突然郑重道,“云七甘愿依着先生所说的规矩,以身为质。只不过——”说至此处黠然一笑,话锋立转,“先生亦要有十成把握说服川西伯,将密公主交与殿下。”
  男子闻言先是一怔,继而放声大笑,“王爷果然不肯,也难怪王爷不肯。”又对阿七笑叹,“许或我的徒儿真不及你!”
  阿七笑着道声“不敢。”
  暄将阿七放在膝头的双手轻轻一按,含笑道:“内子素爱顽笑,先生不必当真。不知先生高徒,尊名若何,又是谁家少年才俊?”
  “原来王爷竟是不知。不敢有瞒王爷,丰弈唯有这一个徒弟,正是姬堃之女——名唤姬亓,小字齐儿。”男子淡淡说着,向身侧木匣中取出三只酒盏重新摆好,“殿下、夫人若不嫌水酒粗淡,不妨边饮边叙。”
  酒倾入盏,梅香立时四溢开来,望之更是明如珀,清似泉。
  宾主临窗而坐,一同执杯,主座男子先干为敬,饮罢笑道:“川兄莫看这间酒肆稍嫌简陋,却备着镇上最好的青梅酒。”
  客座之人已稍有醉意,却仍是举杯饮尽,“上年来时,犹记得宗毓兄滴酒不沾,何时竟也如此好酒了?”
  宗毓不答,微笑着将折扇一收,击扇歌道:“世事千古难有常,对美临江醉黄粱,心作百转思,不若入此觞——”
  本就是玉树般的翩翩公子,而这唱咏间的洒然风度,已令在旁的姬人看痴了。
  川五不禁拊掌而笑,“这首川中劝酒辞,本该对着佳人美酿,只言风月,为何听宗毓兄唱来,倒多了几分寥落呢?”
  “川兄既能听出其间寥落之意,”宗毓笑着复又执起一杯,“又何必再来问小弟?”
  川五神色微变。
  宗毓命姬人们退下,一面亲替川五添酒,一面道:“边乱既定,孛彗亦殁,局势未见明晰,反而愈发混沌起来,川兄不觉此间必有怪异么?”
  “我倒未觉怪异。”川五道,“何况宗毓兄所言,本非朝夕之事。”
  “大公子可有音信传来?”宗毓因问,“如今我这里,莫说是京中,连江南的消息亦难得知了。”
  “现下我所知的,只怕还不及宗毓兄。”川五苦笑道,“你我只需做好本分,余者也不必枉自忧心。”
  “叫我如何不忧?”宗毓摇头轻叹,“莫非大公子果真以为宸王已坠江而死?”
  “即便未死,大势已去,孤身流落边地,想来亦不足惧。”川五道,“他已将自己逼入绝地,纵使逃回京城,也难有生路,反倒牵累其父,更添凄凉。”
  “不错。宸王若是活着,”宗毓道,“必不会回京中。可若不回京中,又会去何处?”
  川五道:“听闻坠江处,将入埈川地界,距定洲已是不远,且定洲又有靖远侯,可谓地利人和——因此我初时想着,许该是去了定洲。”
  宗毓轻笑道:“非但川兄如此料想,只怕人人都是如此。”
  “不错。但宸王不会因此便有所顾忌——宗毓兄还看不出么?由祁地迎亲而始,到埈川坠江而止,此人最擅长的,不正是步步险棋?”
  “险中求胜,川兄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照小弟的浅见,宸王殿下的手段,险则险矣,却更倚仗一个‘奇’字——不循常路,出其不意。”
  川五拧眉道:“宗毓兄是说。。。。。。”
  “当日宸王埈川遇袭之地,与而今坠江之处,乍看毫无相干,实则大有玄机。世人都说川道艰险,却不知衍西川中之间,自有捷径。故而不是定北,亦不是江南,而是——”宗毓缓缓道出两字,“川中。”
  川五恍悟:“如此这般!多亏宗毓兄,我定速速报与承颢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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