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乡战全集.com》第35/127页


他(她)们曾战斗不息。

……

他默默地听着这支歌,眼睛忽然湿润了,这情切意幽的旋律宛若一叶轻舟把他载入往日奔涌的海洋中去,那如火如荼的惊险与激情交织的画面一幕幕现于跟前:闹市区激昂而热烈的反独裁演说;在堵严窗户的小屋里彻夜不眠地印传单;在深夜巡逻兵铁蹄间歇中把传单贴上墙壁……他更不能忘记漫漫风雪中敌人追捕时的那一幕:他拼命地奔跑,身后枪声不绝。那是他有生头一次听到明确射向自己的枪声;也是头一次见到子弹击中墙壁的毫不含糊的穿透力。凭借纵横交错的街区他狼狈地逃着,那是生命与死神的决赛。命运之神进行裁决:他取胜了,脱险了。这又使他不得不中断仅剩一年的学业,来到解放区……

啊,五月的鲜花。

小贾回马车那儿了。赶车老汉不失时机地喂他的马。

他迈步朝女学生走过去。

女学生依然边唱边捞花瓣,没发现有人向她走来。他在她身侧几步远处站住,打量着她。他断定这是一个从城里来的女学生。她那穿着月白色学生旗袍的高挑身材不免显得纤弱,似乎还未发育成熟,或许还只是个高中生吧?至多大学一年级!他不由想起在蒋管区时他那些同班的女同学。她们多是城里或乡间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可她们的革命热情却异常高涨,甚至超过了男同学。他记得在一次游行中班里有三名女生被打伤:坚决与地主家庭决裂的黄雅丽;长一颗美人痣的纱厂老板的女儿李宛如;还有他一直偷偷爱慕着的美丽女子周诺君……

女学生看见了他,停止了捞花瓣,也停止了唱,张着两只湿漉漉的手惊讶地看着他。她的脸被河中的桃花映得艳红,她向他注视的那双大眼睛使他猛然心跳。啊!这双眼竟与周诺君那般相像――清澈妩媚而又透着淡淡的忧郁。

他想起自己在奔赴解放区前夕,曾冒着被捕的危险去女生宿舍,欲向周诺君倾诉爱慕之情,但却未见到她。她回家给母亲过生日去了。他知道那是最后一次机会,怎知命运偏不肯成全他,他只能怀着无比惆怅、失落的心情,离开了那座海滨之城。

他不禁又叹了口气。

“小同学,你好。”他与眼前的女学生打起招呼。他发现此刻她眼里闪射出更为疑惑的光,或许这是由于他的口音与其招呼方式都同本地人迥异的缘故。本地人碰面头一句话总是要问:“吃了吗?”即使在田地里、山岗上,甚至茅房里也无例外。贫困的生活使人无时不把“吃”视为世间超乎一切的大事情……

“您,您好。”她回答他,口音也不同于本地人。

他朝她笑一下,指着河里问道:“请问,河里从哪来的这么多桃花瓣呀?”

她把视线转向南面那座庞大而阴郁的昆洛山,说:“山里有个桃花夼,夼里长满了桃树,每年花开时若逢下雨,这条河里就漂满了花瓣。”

“哦,真是奇观,真是奇观!”他由衷地赞叹着,“这条河什么名呢?”

“胭脂河。”

“胭脂河?太妙了!”他看着果然像涂了一层胭脂的河面,喜形于色地赞叹道。

他有些奇怪地问:“小同学,你捞花瓣有什么用处呢?”

“治病。”

“桃花瓣可以治病?”

“嗯。”

“治什么病?”

“精神病。”

他惊奇地问:“真的?”

“这是我妈说的。她说从前姥姥村里有个疯女人,疯得厉害,整天到处乱跑。有一天晚上她饿了,找不到东西吃,就爬上一棵桃树,一朵一朵地摘桃花吃,一夜间把满树桃花都吃光了。天亮时,她从树上下来后清醒了,从此一点儿也不疯了。”

他更惊讶不已了:“竟有这种事情!”

女学生说:“也许桃花里有某种尚不知的药物成分吧。”

他点点头,又问:“是你的什么人有病呢?”

“不是我家里的人,是村里的一个年轻媳妇。她真可怜。”

“哦,是这样。那么她吃了桃花有效验么?”

“目前还没有,”她的眼睛里透出忧郁,“她总不肯吃,得哄着她吃,我吃一朵她才吃一朵……”

“你也吃?”他定睛注视着面前的女学生,“桃花是什么味儿?”

她没立刻回答,两只眼睛忽闪忽闪眨着,似乎在回味着桃花的滋味,“有点儿甜,有点儿酸,有点儿香……”

“让我尝一尝。”他弯腰从河里捞起花瓣放进嘴里嚼起来,却又立即吐掉,连连咂嘴道:“不好吃,不好吃,没你说的那么多好的味道。”

女学生笑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说:“当然,要是花瓣的味道能比过桃子,那谁也不吃桃子而吃桃花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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