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仙路校对版作者何常在》第4/277页


  “半晌我和你娘都感觉如在梦中,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是真的!”
  “爹娘十六年来无不担惊受怕,担心你的亲生父母会突然找上门来,将你领走。好在十六年来一直平安无事,爹娘一直心中嘀咕,不舍得让你离去,可是当初答应人家的事情,如果不告诉你,爹娘一辈子也不会心安。再说客人还说你亲生父母因为生你而受了大罪,你不去救出他们,是为不孝。今儿正好是你十六岁生日,就把一切真相对你言明……”
  张翼轸愣愣地看着昏黄的灯光下,双眼垂泪的爹娘一个摇头,一个叹息。一灯如豆,照亮一丈方圆。少年的心中却有无边的黑暗,缓慢地如水波一般,越飘越大,越飘越远。心思忽如摇曳的星光,不知此夕何夕。
  他一向敬重的爹娘,一向从不舍得打骂他的爹娘,却原来只是他的养父母!想起父子上山打猎,下河捕鱼,想起母子田间劳作,厨房忙碌,往事历历,如在眼前又恍如天边。念及前尘往事,却被爹娘一句话击得粉碎,更多亲密的细节一一浮现心中,带来的却是揪心的痛。
  张翼轸一时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他呼地站起,推门而去。翼轸娘想要去追,却被张仁拦住。
  被夏夜的山间夜风一吹,张翼轸胸中的烦闷和不适减少大半,想起往事种种,一时沉默不语。呆立半晌,忽地又返回屋中,对一脸紧张的爹娘说道:“那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他们又在哪里?”
  桌子上多出一个一尺见方的铁盒,铁盒颜色黝黑,四角装饰有古朴的花纹,精致无比。
  “那两个客人不管我们如何问询,却不说出你的亲生父母如何称呼,只说让你十六岁后到方丈,自可见到亲生父母。方丈居于何处,如何找到你的亲生父母,客人说你打开盒子便知。”
  张翼轸打开盒子,里面只有一本书和一面铜钱大小的铜镜。书上端正写着四个大字:人间仙路!字写得苍劲有力,颇有气势。打开一看,里面却空无一字。
  铜钱大小的铜镜上端有一个孔,孔中系着一条红绳,正好可以挂在脖子间。一书一镜外,再无他物,更无只言片语。张翼轸心中苦笑,不知道亲生父母给他留下这两样东西何用?只凭这无字天书和照人都嫌小的铜镜,还有一个方丈的名字,又如何找得到不知姓名从未见面的亲生父母?
  这……张翼轸将一书一镜递给父母,二老也是摇头,不知何意。
  见爹娘愁眉不展,张翼轸忽然心中释然,哈哈一笑,道:“爹,娘,翼轸虽说要去救亲生父母,但爹娘养我一场,不比亲生父母疏远,况且我也只是出去寻到他们,如果他们无事,我会再回来和爹娘团聚,再不济,大不了接爹娘和他们一起住,一家人总是要在一起的。这次出去,就当儿子出去游历一番,长长见识也是好的,古人说父母在不远游,不过眼下也顾不了其他,毕竟人伦大事,孝为第一。翼轸十六岁了还没有踏出这山村百里之外,也想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如何宽广,等我回来,一定给爹娘讲讲天下的奇闻轶事。”
  “男儿志在四方,翼轸也要闯荡闯荡,或许会有一番作为也未可知……”
  少年侃侃而谈,满心向往,渐渐哄得满心惆怅的父母宽下心来,直觉得儿子此番出去,不过相当于去二十里外的临海城读书,过些时日便会返回。眼见父母愁眉舒展,眉眼间开朗起来,少年心中紧绷着的弦便松了下来,又絮叨几句,夏夜过半,便以明日还有里正的后事要忙劝父母睡下,少年也自行回房睡下。
  只是一夜辗转,少年哪得片刻休息,心中如翻江倒海般,一时是爹娘的疼爱,一时又是亲生父母的受难,直到天光大亮时,少年才闭眼片刻。
  此后三天再无闲话,张翼轸和父母一起帮红枕料理里正后事。太平村人人出动,在为里正悲痛的同时,无不担心红枕从此孤身一人,不知该如何生活。倒是李太没日没夜地呆在里正家中,白日迎来迎往,夜间守灵,俨然以半个主人自居。红枕不管不问,脸上不喜不悲,平静似水。
  但愿不是伤心过度,心如死灰。张翼轸暗暗担心红枕,几次暗中劝慰几句,却总被红枕淡然地回绝,让他心里捉摸不定红枕目前的状况。
  三天后,里正风光下葬,一时太平村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几家欢乐几家愁,父母嘴上不说,但暗中却悄悄为他收拾行李,准备远行的物品。张翼轸一时心绪难平,日间也不再去临海读书,父母也暂时放下农活,终日在家中陪他左右。
  这一日天气晴好,碧空如洗,张翼轸在自家院子里整理桔树,和大黄一起玩耍,忽然听到院外有人高呼他的姓名,正是清虚宫道士成华瑞。
  成华瑞先前告别张翼轸,独自一人来到后山,接连施放了数道追灵符来追踪恶鬼的行迹,第三日终于有所发现,在一处山腰的山洞中追灵符示警。成华瑞虽是三代弟子中的杰出人物,但尚无飞天之能,无法御剑飞空。偏偏这山洞正处山腰,上下无门,只得放出飞剑,意图逼恶鬼现身。
  成华瑞的飞剑名青吟,乃是其师天清道长取天精砂,在炎洲火山中以天火淬炼,通体青色,湛然如碧,端的是一把上好的飞剑。飞剑一经祭出,其声哗然如雷鸣,疾如闪电探入山洞,照得洞中一片澄明。
  飞剑所到之处,犹如成华瑞亲临,故山洞之内情景成华瑞历历在目。山洞甚是宽广,半空中飘浮着一团黑影,旋转不定,不停地向四周吞吐着丝状的黑线。成华瑞知其正在恢复功力,也不迟疑,当即飞剑一挺,直直刺去。
  黑影也不躲闪,被青吟一击而中。成华瑞见一击得手,暗中催动道力,欲以纯阳道力消融这阴寒之物。不料道力所到之处,黑暗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鱼得水,猛地膨胀涨大,将成华瑞的纯阳道力化为虚无。成华瑞大惊之下,全身气息内敛,全力催动道力,顿时青吟剑青光大盛,整个山洞被青光充满,黑影在耀眼的光亮之下消失不见。
  意念一动,成华瑞收回青吟剑,气息微喘。刚才全力催动之下,道力消耗过半,恐怕不休养两三日无法恢复。好在恶鬼已经烟消云散,也算为太平村除了一个潜在的隐患,一雪先前被恶鬼偷袭之耻。
  成华瑞见此间事了,转身要走,不想眼前黑光一闪,一个人影凭空现出身形,似真似幻,若有若无浮现在半空。依稀可以辨别此人是一名中年男子,生得倒是鼻直口方,相貌非凡。只是浑身上下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无法确切看清面容。
  成华瑞心生警惕,退后一步,右手一伸,青吟剑现在手心,不过一寸大小,青光闪动间滴溜溜乱转,左手指向那人,问道:“你是何人?装神弄鬼,何不以真面目见人?”


  第六章 人说海外有仙山
  “哈哈哈哈……小子,刚才你用青吟剑刺我,竟然不认得我了?装神弄鬼?你倒说对了,我现在确实是真鬼,可不是假装来的。你的一身道力倒也纯粹,可惜了还是不够深厚,所以我老人家才不能凝聚成实体。如果再多让我吸收一些,怕是现在也能化出身体来。不过也好,就算借了你的全身道力凝成化身又有何用,毕竟还是落于鬼道了。好在我老人家也想起了许多事情,假又时日等我功力再恢复几成,便去找到那个山村小子夺舍,他的肉体倒是一具上好的炉鼎,体内似乎有一股古怪的力量。一想到那小子的肉体迟早为我所用,我还得谢谢你的道力助我一臂之力呀。这几日,我便在太平村多杀几人,先练习一下夺舍的法术,免得到时失败就可惜一副上好的炉鼎。”
  成华瑞听闻此言,又羞又气,怒极之下飞剑青光一闪,便想将他斩于剑下。恶鬼倒也识趣,黑光一闪便消失不见。成华瑞又连连施放追灵符,却再无丝毫反应。成华瑞明白,恐怕这恶鬼有甚么奇异法术,竟是将他的道力转化为他所用,如今只怕他法力恢复不少,自己追察不到他的行踪,就算找到,怕是也伤不了他。
  这般想着,成华瑞心中担忧恶鬼再来害人,便打算急急去委羽山办完事情即刻返回王屋山,禀报事情天清道长得知此事。只是这山村少年张翼轸已然被这恶鬼盯上,该如何是好?
  成华瑞一边思忖,一边飞快下山赶到太平村,找到张翼轸时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所以在他向张翼轸简略说了一遍他在后山与恶鬼的遭遇之后,便说出了他一路上想好的措词:“只要你在村中,恶鬼必然不会放过你,还会为害你的乡亲。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你和我一起去委羽山三元宫,等委羽山事情办妥,再和我一起去王屋山清虚宫。你一离开,恶鬼必然追随,村民们便不受其害。一路由我照应,恶鬼想要害你也非易事。翼轸……你意下如何?倘若你不舍得离家太远,或许恶鬼跟随我们到委羽山,三元宫的道长便已经出手除去了恶鬼。”
  张翼轸沉吟片刻,面露难色。
  “道长……”
  成华瑞脸色一愧,摇手道:“翼轸不可叫我道长,称我华瑞便可。”
  “华瑞兄!”张翼轸拱了拱手,感动地说。
  “多谢华瑞兄考虑周全,翼轸感激不尽。先前所说并无不可,便是没有这恶鬼相害,我过些时日也得离开村子,要前去方丈找寻我的亲生父母。”
  “方丈?”成华瑞一脸讶然,“人言海外有仙山,方丈、蓬莱和昆仑三山,皆在海外,离中土不下十万里之遥,只听祖师讲过,但数千年来从未听说有人见过三座仙山。若是那海内十洲,瀛洲、玄洲、长洲、流洲、元洲、生洲、祖洲、炎洲、凤麟洲、聚窟洲,有缘之人得道之士还可飞剑前往,便是家师天清道长也曾机缘巧合之下亲往炎洲。只怕这方丈,想必可以御剑瞬息千里的家师,也不敢轻言可以找到这传闻中的仙山。”
  “呀!”张翼轸倒吸一口凉气,原先不知这方丈位于何处,以为最远不过千里以外,不料竟是传说中的仙山,而且离中土不下十万里之遥。到底他那亲生父母是何方神圣,怎会住在传说中的仙山?住在传说中的仙山还不算,还要他这个普通的凡间小子前去营救?这不是比登天还难的难题么?
  但是眼下,先不提如何找到仙山,就算找到又如何去得,便是当前这恶鬼缠身,也需躲上一躲。主意既定,张翼轸站起,冲成华瑞一揖到地,说道:“如此翼轸就有劳华瑞兄了!”
  成华瑞忙将张翼轸扶起,正色道:“我等修道之人,上顺天心,下化民意,修的便是这无上大道,行的便是这为善之事。些许小事,俱是本份,翼轸不必过虑。倒是我瞧你面容清秀,骨格清奇,既然那恶鬼能看中你,我想我的师傅眼光更要高过恶鬼,说不定一见之下就要将你收为弟子,我们到时就是师兄弟了。”
  张翼轸听后只是哈哈一笑,并未放在心上。既然恶鬼已经恢复法力,自然越早动身越好。行李这些时日父母早已备好,事不宜迟,张翼轸决定当晚就离开太平村。
  张翼轸又将和成华瑞一起出行之事告知了父母,同时没有告诉他们方丈是个什么所在。张氏夫听闻之下喜出望外,有得道的道长同行,儿子的安危自可放心。二位老人欣喜之下,对成华瑞百般热情,倒让成华瑞一时手足无措,拘谨非常。
  毕竟儿子要远行,虽说有道长同行,二老心中不忍,亦喜亦悲。张父还算强自镇静,张母不时暗中抹泪,看得成华瑞心中唏嘘。倒是张翼轸若无其事,和成华瑞谈笑风生,说起修仙慕道之事,心生向往。又说起这天下之大,山川之美,一副迫不及待要踏上征途的神态。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晚饭,忽听得院门一响,红枕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张叔,翼轸在家么?”
  翼轸忙跑到屋外将红枕迎进屋来,二老也礼让红枕一起吃饭。红枕谢过,却径直走到成华瑞面前,也不话,低头就拜了下去。
  慌得成华瑞忙丢了碗,伸手相扶又觉得不合礼节,只好救助地看向翼轸。张翼轸拉起红枕,扶她坐下,说道:“红枕,有事但说无妨,先别多礼。”
  红枕欲言又止,站起来福了一福,说:“道长,家父被恶鬼害死,红枕身为人女,不能为父报仇是为不孝。恳请道长收红枕为徒,好让红枕学会法术杀死恶鬼为父报仇。”
  成华瑞呵呵一笑,说道:“红枕姑娘快快请坐,不必多礼。你报仇心切,是为孝道,但我等修道之人,是为了上应天道,并非是为了杀人而修道。再说,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只是清虚宫三代弟子,没有收徒的资格。我劝你断了这门心思,这恶鬼自有高人除去,不必过于执著于此。”
  红枕神情坚毅,不肯退让:“道长,我四处打听过了,清虚宫也有女弟子。红枕虽是女子,也识字知大体,听人说少不修道,长不学武,又听人言,朝闻道,夕死足矣。红枕一心慕道,道长怎能拒人于千里之外?红枕只求道长引荐,到时红枕是否能入得清虚宫门下便是自己的造化了,举手之劳便成人之美,道长上应天道,也要下顺民心。”
  红枕一番言语说得成华瑞和张翼轸哑口无言。
  成华瑞一时踌躇,这清虚宫只有天灵道长门下有女弟子,人数不过五人而已。天灵道长脾气大,喜怒无常,别说师傅天清,就是掌门清无也对他这个天赋极高但脾气极差的三弟子无可奈何。成华瑞可不想无事去寻晦气,被天灵道长痛骂一顿。骂倒不怕,说不定天灵道长一时兴起,将他扔到王屋山一天柱上,那可就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了。
  红枕见成华瑞低头不语,蛾眉紧促,扭头轻声对张翼轸说:“翼轸,你来劝劝道长,留我一人在家,万一那恶鬼再来寻我,谁可救我?”
  说得也是,张翼轸便向前一步,正要开口相劝,成华瑞已然想通此节,只须将红枕交给掌门,恶鬼要害翼轸,自然也会害红枕。能救翼轸不救红枕,不合情理。
  “红枕姑娘,你这便回去收拾行李吧,我们这就下山。”
  红枕既惊又喜,羞赧之色溢于言表:“我从家中出来,就没有再想回去……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
  呵,开弓没有回头箭,好一个红枕!张翼轸接下来便替红枕说出了她家中的事宜:“爹,娘,红枕家中还请二老多为担待,平常照看一二,别让野猪拱了院墙,别让狐狸偷了鸡鸭。房顶也时常修补,别让风雨打坏了房屋。”
  扑哧一声,红枕笑出声来,一抹胭红染上脸颊。
  “翼轸,你恁的罗嗦,比我还细心事多,真难得你是一个男子。”
  众人一起哈哈大笑,倒也冲淡了不少离别之愁。
  月华如水,静谧的夏夜更觉虫鸣鸟叫分外响亮。太平河日夜流淌,奔流不息不知归于何方。张辗轸一行三人就在张仁夫妇殷殷的目光和无限的不舍中,踏上了下山的山路。
  山路崎岖,山回路转。几个山弯过后,太平村已经隐没在群山之中。月上中天,少年的心思飘渺,似乎透过月光仍然可以看到父母在村口的山头上,不停地冲他的背影挥手。少年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扭头去看红枕,见她脸色平静,一如平常。少年暗叫惭愧,倒还不如一个女子镇静自如,男儿志在四方,外出闯荡岂可瞻前顾后。
  毕竟少年心性,走了小半个时辰,享受到夏夜舒适的凉风,耳边传来熟悉的动物叫声,少年心思渐渐活络,一时觉得三人只顾低头走路有些沉闷了,便开口去问成华瑞。
  “华瑞兄,为何这般着急非得晚上离开?白天走路不是更安全一些……我是指红枕毕竟是女子!”
  “翼轸,恶鬼毕竟是鬼道,晚间阴气盛,阴物更易出没。我们如此急急出村,就是想让恶鬼知道行踪,好让他只顾追我们而来,没有时间再在村中为害村民。不过翼轸,你不会怪我拿你做饵引诱恶鬼出村吧?”
  张翼轸听得连连点头,待听到最后一句,又急忙摇头。
  “华瑞兄多虑了,我哪会怪你!再说我也不怕那恶鬼,当时我逼走了他,现在他若敢再来,一样再让他来得去不得。手下败将,我怕他作甚么?我只是想那方丈,说是离中土十万里之遥,这如何去得?”
  “此事须从长计议,待我禀明师傅,或许师傅会有方法。翼轸,你且莫急躁,就算我的师傅没有办法,我的师祖清虚宫掌门清无祖师也必定会知道一二。眼下还是以小心恶鬼为第一,假若被恶鬼夺去性命,莫说方丈,便是这临海城也去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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