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延安全集》第38/122页


李诚对周大勇这浑身每个汗毛孔里都渗透着忠诚和勇敢的干部,是打心眼里喜欢的。他觉得,在整一年的人民解放战争中,周大勇变得老练了。

周大勇的米袋搭在肩上。现在他是连长又是指导员,所以除驳壳枪以外,他还背了一个挂包,为的是装党内文件和各种材料用。他看来总是精干、利索的。

李诚问:“后天我们就可能进入战斗。战士们情绪怎么样?”

“很高!”

“好高?谈谈,你做了些什么具体工作?”

周大勇讲:党支部怎样研究上级打好第一仗的意图,战士们怎样讨论,他又和谁作了个别谈话。

李诚想:“嗯,他的确做了不少工作。”又问:“你觉得你们连队,在进行战斗动员的工作上还存在什么问题?”

“没有。”

李政委看了他一眼,停了好一阵,声音低沉地说:“'没有'这两个字,你是经过仔细思考的吗?你对自己的任何话,一说出口就准备负责到底吗?”

这一问,倒把周大勇问愣了。

“嗬!我们要求万众一心,可是一个连队就该有多么复杂!

你们连队,共有九十七个人。这九十七人来自天南海北。他们当中,有工人、农民、有新战士、老战士;新战士里头有解放战士有翻身农民……思想水平不同,出身不同,性情不同,战斗经历不同……而你要把他们的思想统统集中到战斗上来。战斗,对一个战士提出了最高的要求。想想,你对每一个人该要作多少工作呀!”

李诚的话,给周大勇的心里放了一把火。在先,周大勇觉得本连队战斗动员工作做得还凑合,目下,又觉得工作中问题又挺多,心里有点着慌。

战士们哗哗地前进,前边不断地传来命令:“跟上!”“迈大步跟上!”

李诚和周大勇肩并肩向前走。他走得很快很稳,低着头。

他脑子像重机关枪连发那样紧张地思考事情。一个骑兵通讯员,顺着部队行列上来,递给他一封折成三角形的信,李诚拆开看了一下,装在衣袋里。他问:“有些战士对背米袋子的事很恼火!是吗?”

周大勇想了一下,说:“嗯,新战士特别恼火!”

李诚说:“我刚才听见李江国用山西小调唱:

我的米袋四尺长,

这就是我的大后方,

不要说是背上累,

有粮就能打胜仗。”

周大勇笑了,说:“我早就听见了。编编唱唱这一套是李江国的拿手好戏!”

李诚说:“你听见了?那你为什么不让全连战士跟他学着唱这个歌呢?拿战士们的话教育战士们,这不是很妙的教育方法嘛?”他指着周大勇肩上搭的米袋,问:“它搭在你肩上和搭在战士们肩上有什么不同?”“政委,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样沉!”

“不。周大勇同志!我们常常是希望上级给我一套工作办法,却不在自己身边的生活中去找寻工作办法!”

这一说,让周大勇脑子里又兜起了很多问题。他望了望政治委员那锐敏而深思的眼睛,思量政治委员的话。

“你让你肩膀上的这个水袋子,发挥更大的作用吧。”李诚从口袋里掏出刚才接到的信,说:“李干事给团政治处写来的这封信,应该立刻传给全团的干部看。信里头说,各连队的新战士对背米袋的事都有意见,可是九连的新战士不但没有意见而且乐意背。因为九连指导员给战士们讲话的时候,指着自己肩上的米袋说:'同志们背米袋累,我也很累。但是我为什么还要背呢?'他就向新战士解释:自古以来打仗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我们呢,新兵补上了,想给新兵发的武器还在敌人的仓库里;部队行动了,要吃的面粉还在西安胡宗南的面粉公司。我们必须背三天粮食,不背就要饿肚子。他还把他在战争中体验到的事实--米袋、干粮袋如何救了我们命的事实,讲了那么几段,然后发动老战士们也来向大伙儿讲。周大勇!我想,这些办法可能比我们干巴巴地讲一通道理强得多。”

周大勇心里豁然亮了,脸上喜盈盈的。他真恨不得一把握住政治委员的手,说几句亲热的感激的话。

李诚说:“这些办法,你可以试试看。不过实地做起来,就不像说话这样不费力气。”他边走边筹思什么。猛然,他偏过头,瞅着周大勇说;“费力气?费力气又有什么?党把你选拔到领导工作岗位上来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你有超过平常人的精力。一般人身上发出的力量只能带动一部机器,你身上发出的力量就要带动十部机器。同志,想想,你要没有无穷无尽的精力,怎样能发动战士们高度的战斗意志,使他产生压倒一切的威力呢?”

李诚跨上马,把马的缰绳一扯,回头说:“周大勇,脑筋是个伟大的东西,但是不去思想,它就会像那路边的石头一样--没有多大用处。”

李诚催马顺着队伍行列向前面跑去了。马蹄扬起的灰尘,遮住了他的背影。

周大勇不眨眼地望着那马蹄扬起的灰尘。他想:啊,自己和这样的人并肩踏着征战的道路前进,不是一种很大的幸福嘛?有一种感情在他胸中回荡。它不像人们打了胜仗以后的那种欢乐,也不像当了英雄出席庆功会那样高兴,这是一种把人推向思想高处的更严肃更深刻的感情。

部队从遮盖天日的森林中,日夜行进。弯弯曲曲的山路又窄又陡。黑压压的山头,一个刚移过去,一个又横挡在战士们前面。

第三章陇东高原(二)

一天,部队进入一条大川道。侵占陇东分区的马家骑兵在这里糟践过,所以远近不见人烟,一片荒凉。川道里的水稻田中,都长起了蒿草。只有清淙淙的河水,还在草丛中照常向东流去。

当前:第38/122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