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卫延安全集》第98/122页


“到一营去了。”

陈旅长停了好一阵又说:“卫毅牺牲了!”下边一句话没说。但实际上是责备,“这要你们负责的!”

李诚侧过头,望着一边,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这是无谓的埋怨,这是由悲痛变成的激怒!

陈旅长走到门口又返回来,望着李诚那瘦削而阴沉沉的脸,说:“我们要为活着的人着想,我们没有权利为已经倒下的人悲痛!当然,--”他左手伸出来用力往下一压,再也无法说下去。他后悔自己又提起卫毅牺牲的事情,显出不愿再谈下去的神情。“李诚,派一个参谋带我到一营去。我要去看看我的战士们!”

陈旅长走后,卫毅的亲兄弟卫刚和卫毅的警卫员走进来。卫刚头上脖子上都扎着绷带。

李政委问:“你回来了?”

卫刚说:“三岔湾战斗中,敌人飞机扔的炸弹把我的通信员炸掉,把我也炸得死过去。同志们都说我完了,可是以后卫生队的同志们又把我从土里刨出来,送到医院。我昨天半夜里赶回来,现在还在政治处住着。我--”李诚说:“这些,我知道。我问你为什么不多在医院住几天?为什么这样快就回来?”

卫刚搭拉下眼皮,说:“快?我倒是回来得太慢了!”

李诚,往日像千年的柏树一样坚实,摇不动,可是目下,痛苦搅得他心乱如麻。他突然双手扳住卫刚的肩胛,望着他的眼,声音抖动地说:“卫刚,再大的打击,我们也经受得起!经受得起!经受得起!……”卫刚的样子,这样像卫毅。李诚觉得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卫刚而是卫毅。卫毅像是微微耸耸肩膀,诚朴而谆厚地微笑着说:“政委!战士们劲头挺足!”卫毅的警卫员把马褡子搬进来。李诚想:“他是用门板给卫毅把床支好了?”直到现在他还想不通:卫毅那样气刚刚的人,就能撇下自己的事业,永远离开了自己的同志?不会,这是绝对不会有的事情!

卫毅的警卫员说:“李政委,参谋长只有一条老布被子,我们给他裹上了。现在要盖棺材,你是不是再去最后看一看他?……再去最后看……”李诚猛地摆了一下头,说:“不!”

警卫员还迟疑地站在那里。

李诚大喊:“我不去看!我不去看!你走开,你走开!”

李诚很快地来回走着。

突然,卫刚头顶住墙,哭了,大声哭了:“哥!让我替你去死!让我……哥!”

李政委自言自语地说:“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倒下了!……

党的事业需要他,非常需要!”他的胸口有什么东西激烈地涌动,血液在血管里急速地奔流。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窑洞的角落,卫刚什么时候走开,他也不知道。

突然,门外山头上齐放了几排子枪,随着枪声又是低沉悲痛的歌声: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奴隶们起来,起来!

…………

李诚立正站着,两眼涌出了热泪;大颗的泪珠从战火烧过的脸上滚滚而下,滴到胸前的衣服上!

他木然不动地站了半个多钟头。

他走到窑洞门口,看见战士们押着一群一群的俘虏,从沟渠里过;河槽里也有许多战士,来来回回忙迫地干着什么。山头上有很多游击队队员和老乡们,找寻敌人丢的枪支和子弹。

他点起一支烟,猛吸了几口,就向连队走去。

为了忘却悲痛,他需要把自己投入工作,投入紧张热烈的连队生活中去!

李诚顺着山沟走去,有时候走进棘针林里,衣服给挂破了;有时候踏到泥水中,鞋子给湿透了。到连队去,到底到哪一个连队去,他也说不清。突然,在山沟的转弯处,他碰见旅政治委员杨克文。

杨政委炯炯闪光的眼,盯着李诚说:“陈赓兵团正敲潼关的大门,快戳到胡宗南的老窠啦!”他扭转身子,指着山沟的深处,又说:“瞧,李诚!”

李诚顺着杨政委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露营的战士们,争着阅读什么传单,高兴地呼喊:

“陈赓兵团全部渡过黄河!”

“西北大反攻万岁!”

“全国大反攻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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