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实体版作者杨志军》第22/125页
梅萨愤怒地说:“你总想甩掉我们,离开夏河饭店时为什么不叫上我们?”
香波王子委屈地说:“我是被派出所的警察押走的,那种情况下,我是能不牵扯你们就不牵扯你们,万一我失去了自由,留下你们还可以继续掘藏。再说了,我是你们的大师兄,我得考虑多给你们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不能让你们互相浪费是不是?青春白白激荡的日子啊,难受。”
梅萨说:“流氓总是把天下人都想象成流氓。”
香波王子说:“‘流氓’是汉文化的产物,藏族人从来不会把这种蔑称强加给任何一个风流好色的男人或女人。你们变了,变得不像藏族了。”
梅萨说:“不是变了,是进步了,文明了。”
香波王子说:“那你就去文明吧,我宁可自由而浪漫地野蛮。”
梅萨说:“别闲扯了,快说下一步怎么办。”
香波王子说:“不是已经说了吗,你们离开,我留下,不是甩掉你们,而是调虎离山。发掘到‘七度母之门’的伏藏,我一定会去找你们,第一我心爱的牧马人在你们手里,第二我心爱的姑娘在等着我。”
梅萨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厚颜无耻。”
智美说:“别扯淡了,说正经的,你一个人留下来把握有多大?”
“一半对一半,就像我跟你。对了智美,我们可以赌一把,要是我成功了,你就放弃梅萨。要是我失败了,我从此不再痴心妄想,我就是你们绝对的保镖,绝对的电灯泡,只照亮你们,不骚扰你们。”
梅萨嘲笑地说:“智美决不会跟你打这种赌。”
智美说:“谁说的,其实我比香波王子更想赌一把。”他没说他想打赌是因为他比梅萨自己更了解梅萨,梅萨已经开始强迫自己了,强迫自己极力排斥香波王子,但最强烈的排斥往往又是最强烈的爱,梅萨表达的,其实是她的害怕,她害怕她会滑落到无法自持的地步。智美觉得如果不打赌,失败的肯定是自己,如果打赌,说不定还有赢的希望。
香波王子欣赏地望着智美:“那就一言为定。男人就应该是感情的赌徒,尤其是西藏的男人。”说着朝梅萨挤挤眼。
梅萨瞪着香波王子:“痴心妄想。”
智美说:“现在就怕牧马人开不走,早就有人监视着它。”
香波王子说:“我还担心没有人监视呢。”
他们走出夹道,绕到文殊菩萨殿前,突然听到有人喊:“喂喂喂。”扭头一看,发现殿门边的平台上,放着一个铁笼子,那声音就是从铁笼子里发出来的。朦朦胧胧的月光下,铁笼子里面是什么看不清楚。他们好奇地走了过去,还没到跟前,梅萨就敏感地叫了一声:“山魈?”
是山魈,活着的,从铁笼子里发出了一阵阵人似的声音:“喂喂喂。”
香波王子说:“听啊,就像边巴老师在上课。”
梅萨说:“你是说边巴老师的灵识寄住在了它身上?”
智美说:“集中精力掘藏,不要胡扯一些跟‘七度母之门’没关系的事情。”
山魈似乎听懂了他们的话,突然人立而起,两只前爪拍了几下,合拢到一起,俨然一副拜佛作揖的样子。
香波王子说:“你们再看它的眼睛,湿乎乎的,像是一见我们就哭了。边巴老师,你来这里干什么?”
山魈放下前肢,在铁笼子里原地转了一圈,翘起嘴巴,用泪汪汪的眼睛望着他们,哈哧哈哧吐着气。
香波王子问:“边巴老师,你寄魂于山魈,变成了独脚鬼太乌让,作为护持伏藏的神灵,你想帮助你的三个学生是不是?
山魈琥珀色的眼睛里突然射出两股奇异的红光,扫在香波王子脸上,继而晃晃头,好像并不同意他的说法。
梅萨说:“智美,还是你问吧,边巴老师生前对你是最好的。”
智美后退着:“它就是一只怪兽,跟边巴老师没关系,我问什么?”
山魈突然跳起来,哗啦一声,头撞到了铁笼子顶上。
一个留胡子的喇嘛从文殊菩萨殿里走出来,呵斥道:“走开,走开,小心它咬了你们。”
智美转身离开。山魈皱起鼻子,瞪起血光之眼,朝着智美龇了龇牙,抓住铁笼子,哗哗哗地摇起来。
香波王子问:“这是北京动物园一只死而复生的山魈,你们怎么把它搞到这里来了?”
胡子喇嘛说:“不是我们搞来的,是它自己走来的。”
香波王子说:“不会吧,明明是拉卜楞寺的喇嘛买走了它,还留下了‘兜率天宫讲修宏扬吉祥右旋洲’的纪念章。”
胡子喇嘛说:“你们是干什么的?三更半夜打听这些事情?”突然明白了,面前这三个人恐怕跟央金姑娘被杀、阿若喇嘛袈裟被抢有关,惊慌失措地喊起来:“来人哪,来人哪。”边喊边往文殊菩萨殿里跑。
香波王子和梅萨恋恋不舍地望着山魈。
智美在身后喊:“还不快逃跑?”
三个人疯了似的跑起来。身后,山魈“喂喂喂”地喊着,接着变成了尖叫和凄号,变成了冲撞铁笼子的疯狂。
梅萨和智美来到停泊着牧马人的广场。
黑暗中,王岩、碧秀、卓玛看到梅萨和智美开走了牧马人。碧秀迅速启动路虎警车,跟了过去。
没走多远,牧马人突然停下,灯光亮堂的车内,梅萨和智美回头张望着。
王岩说:“不要跟得太紧,香波王子还没出现呢。”
牧马人关掉所有的灯,忽地起步,飞速来到两百米外树荫浓郁的拐弯处,紧急刹车。车上梅萨喊一声:“快,快上来。”车门开了,又咚地关上了,然后急驰而去。
王岩又说:“追,一定要拦住,香波王子跑了。”
两个小时后,他们在临夏县城追上牧马人,迫使它停了下来。
碧秀抢先扑过去,一看车内没有香波王子,吼道:“人呢?”
梅萨说:“我们不是人吗?”
第六章 登临宝座
1
清晨,淡淡的光亮揭开了拉卜楞寺的又一个白天。钟声响起,信仰以庙宇的形式渐渐清晰着,精神的辉煌涂抹在寺顶庙墙上,用沉默的热情拥抱着天地世界。香波王子在狮子吼佛殿找到一个下夜的喇嘛,随便一打听,就打听到了木匠扎西。
木匠扎西是一个出家的手艺人,负责修理拉卜楞寺的所有木器,木制的转经筒自然归他管。因为要更换轴承,前几天他叫了几个喇嘛帮他把转经筒卸下来,用马车拉到了木工院里。香波王子看到他时,他刚刚起床,正要去参加早殿诵经。
“吉祥的木匠请你不要走,我找了你一夜才找到你。”香波王子张开双臂,把木匠扎西堵回到院子里,又说,“我从北京来,听说你正在修理转经塔里的转经筒,如果我能用额头碰碰里面的‘嘛呢’,福气就会随着转经筒的旋转源源不断了。”
每个转经筒里都有一个木匣子,里面装着“六字真言”又叫“六字大明咒”,“六字大明咒”的藏语略称便是“嘛呢”。
木匠扎西客气地说:“好啊好啊,你就碰碰吧。”
香波王子问:“转经筒是不是经常坏,你们经常修?”
木匠扎西说:“也不经常,五六年坏一次,就是换轴承,别的不会坏。”
“里面的匣子也不会坏吗?”
“匣子是封死了的,没有盖,没有缝,囫囵一个,几百年几千年不会坏。不过这次全裂开了,就像开出了一朵八瓣莲花。”
香波王子心说那是因缘时节已经成熟,伏藏现世的征兆出现了,又问:“莲花里的‘嘛呢’呢?”
木匠扎西迷茫地说:“奇怪,没有‘嘛呢’。”
“不可能吧,转经筒里怎么会没有‘嘛呢’?”
木匠扎西指了指院子当中像贝壳一样打开的转经筒说:“就一张白纸,上面什么也没有,大概当初装藏的时候忘了写吧。”
香波王子一怔:说对了,离开了阳光的“光透文字”就应该是一张白纸。他扑向转经筒,仔细观察裂成莲花状的木匣子,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
“你说的白纸呢?”
木匠扎西从经筒一侧拿出一块印有黑色“嘛呢”的黄绸子,放到木匣子里说:“我去印经院请了一个新‘嘛呢’,你就碰碰这个吧。”
“白纸跟着转经筒转了几百年,我就碰白纸,白纸呢?对不起,我做了个梦,梦见转经筒里的‘嘛呢’是白色的,这不就是白纸吗?我一定要碰碰这白纸。”
“那你昨天为什么不来?今天来就没有白纸了,白纸我写信用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