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然全集》第68/72页


“亦鸣,真的是你吗?……”伊然一句话没等说完,眼泪已经汹涌而下,竟如漫过河堤的洪水一般,呛的她一声声地呜咽着。

钟亦鸣惊呆了。已经平静下来的一潭湖水,以为今生不会再起波澜,然而,却被那一泻千里的山洪拍起惊天骇浪。他同样是嘴唇哆嗦着,双手颤抖地使劲握住手机,稳定下情绪才说:“伊然、是我,我就是日夜想你的钟亦鸣呀。”他已经泪流满面。

坐在车后座上的白灵灵、马仁花像饿虎扑食般抢了过来,抓住手机大声地喊:“伊然、伊然,我们是白灵灵和马仁花呀,你可想死我们了。喔、喔……”电话里传出撕裂人心的哭声……

“耶鲧说对了。谦虚、退让到人世间的最后一个,才是升入天堂的第一个。”钟亦鸣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感激上帝终于让他登上了天堂。

他把方向盘一转,重新向白凌河镇的方向飞驰而去。

如果说,冬季是大自然强加于生命的休眠期,禁锢了思维、桎梏着肢体,将生命连同自由一起锁进了冰天雪地。那么,春天则是生命向大自然公开的挑战,并以大自然完全低头而告终。

尽管山里的冬季更加漫长,但是,细心的春风还是带着她的温柔和微笑如期而至。

公路两旁高大的白杨树枝条上,已经萌生出鼓溜溜的苞芽。白凌河两岸上的垂柳,随风摆动了一整冬的枯条也渐渐转绿;河面上的冰块已经消失,有几只雪白的大鹅正在作拌戏水;远处的群山脱下了白色的冬衣,换上斑斓的春装;大地摧促着万物从沉睡中苏醒,自由与生命重新回来了!

此时,钟亦鸣的大脑成了一条线,画在了向前无限延伸的公路上。他觉着人生其实很像股市,高兴的还没笑出来,悲伤就已经等在门外了;刚要哭个痛快,却被从天而降的喜事弄得破涕为笑。

昨晚,他安排好马仁花、白灵灵的住宿后,又回到了病房,在牧哥旁边的闲床上歪着。他在听牧哥细说着伊然,说到伊然如何在火车上为小苗苗买盒饭,如何帮他将腿伤极重的哥哥送到医院,如何在村民大会上自荐当上了山村教师……如何把田家坪小学校办成了全县学习成绩最好的小学,受到了全村人的爱戴。

田牧哥身体好,很少吃药,所以药物对他作用大,他还没等说完伊然就已经发出了粗粗的鼾声,他与伊然订婚的事省略了。

钟亦鸣一夜未睡。他躺在床上就像锅里的烙饼不停地翻腾着。他一连问了自己几十个甚至上百个“怎么办?”,最后他还是决定放弃伊然。他太了解她了:顽强的个性,强烈的事业心,敏捷而尖锐的思维,自强自爱自重的自信心使得她永远只做自己的主宰而不会作他人的附属品。

“她很成功。”他这样想。她根本不理会城市与农村的差异,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性,坚强的像蒲公英的种子,无论被风刮到哪儿都照样生根、发芽、成长。她走了这么久,没有打听过我,连白灵灵、马仁花都不问,可见她把什么都想好了。她不可能重返城市,更不可能重新回到原来的生活当中。

“她终于自由了。”他长出一口气,脑子一片混乱,不知该为她高兴还是为自己难过。“她甚至都找好了自己的家,”他气恼地对自己强调着这一点。

他看一眼睡梦中的牧哥,“他很爱她,”尽管他什么也没对自己说,但是他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这场病就是为她得的,他深有体会。

“我还爱她吗?爱!”他审视着自己的感情。“我拿什么爱她,为她在城里找份好工作?让她过上吃喝不愁、衣着华丽,有钱又有势的生活?”他摇了摇头,“她不会要这样的生活,更不会听从我的安排!”

黎明十分,他头脑发胀地终于下了决心。使他感到意外的是,马仁花、白灵灵竟然一致同意他的决定,他心里充满了被人抛弃的感觉。

他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白凌河镇的,握在手里的方向盘比磨盘都沉。他心里很空,眼睛里也很空,不知道他今后会怎样面对自己的生活。以前,心里总是有个她,别的全没想,可是现在不行了,她不再让他想……他鼻子酸酸的,眼窝里也酸酸的,但是没有泪,心已经干涸了,没有多余的眼泪流出来。

公路上的水份早已被滚滚的车轮带向了远方,留下来的是飞扬的尘土。

他有气无力地开着车,速度是来时的1/3,北京吉普成了最现代的老牛车。他抓过马仁花递过来的“娃哈哈”矿泉水,一口气灌进去大半瓶。

“钟政委,还是休息一会儿吧。”白灵灵皱着眉对他说。

他把车停在公路边上,整个上身爬在了方向盘上。“这会儿她可能到医院了,他会告诉她我来过吗?”他大脑作出的决定,身体接受不了,心也不肯听……他苦恼极了。

“钟政委,你别太难过,伊然要是知道你来过白凌河镇,一定会给你打电话。她不会忘记你,你离开那儿是对的,假如她来电话就证明她还爱你,如果……”白灵灵聪明地分析着,没有把话说完,她不愿意让钟亦鸣听到糟糕的结果。

“她说的没错。”他承认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既然自己把命运交给了别人,就应该承担结果,无论是好还是坏。”他狠狠地咬了下嘴唇,惩罚自己的懦弱。

车重新上路了。然而,他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再次被骤然而响的手机打乱了……

伊然疯狂地跑出医院,沾满眼泪的发丝在风中乱舞着,活像刚出锅的棉花糖。

她跑上了公路,稍停片刻又开始跑起来。追赶在后面的牧哥大声地喊:“伊姐姐,你跑错方向了,应该往这边跑。”

风把喊声送出去好远,就是没送进伊然的耳朵,她还在继续跑着,离医院越来越远。

袁所长骑着自行车赶上了田牧哥:“她这是怎么了,跑什么呀?而且还跑的那么快。”

牧哥一把拽下袁所长,骑上车向伊然追去,扔下呆鹅般的袁野和追在他身后的村长和小苗苗…

“伊姐姐,你跑错方向了,应该往那边跑。”上气不接下气的牧哥一把抓住伊然,指给她方向。

人在极度喜悦和痛苦的情况下,行为有所失常应该说是很正常的,当然经过特殊训练的间谍和政客除外。伊然也是如此,长久的分离把看不到结果的思念打入了冷宫,在记忆库里闲置。然而,就在等待的最后一分钟,没有希望的思念却被从天而降的喜悦唤醒了。幸福,就像掉到沙发后面的一颗纽扣――你专心找,怎么也找不到,等你淡忘了,它自己滚出来了……

钟亦鸣驾驶着汽车,呼啸着出现在公路尽头。远远地他就看到一排人往这边跑来,他小心地将车停在路旁,下了车也向前方跑去,后面紧跟着马仁花、白灵灵。

他们越来越近了,伊然终于看清了远远向她跑过来的钟亦鸣,她感觉自己早已化作一只飞鸟……

“伊然,我的伊然!”钟亦鸣像彪悍的山风,旋到伊然面前,将她深深地揽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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