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然全集》第8/72页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它晚来风急!

…………

梧桐更兼细雨,点点滴滴,到黄昏,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的。”

犯人们眼里闪着泪花动情地听着、听着……

突然窗外:“哈喽,讲得真好!”一位高大的外国老人,操着生硬的汉语,跨进教室,向穿着囚服,站在讲台上的伊然伸出大姆指。

“Thankyouforyourpraise!”(承蒙夸奖,谢谢!)伊然竟然沉静大方地用流利的英语回敬着。

“ItissoinconceivablethatevenaChineseprisonercanspeaksuchagoodEnglish.”(太不可思议了,中国的犯人竟能说这么好的英语。)外国老人惊呼。

“TheagedspeaksChinesefairlywellwhichisworthlearningforusyoungpeople.(老人家的汉语说的也相当好,真值得我们这些年青人学习。)”

外国老人与伊然热烈地交谈起来。直到乔爱爱咳嗽一声,狠狠地向伊然使了一个眼色,伊然才醒悟地退到一边。

乔爱爱与钟亦鸣发生了第一次激烈的争吵。乔爱爱认为伊然公然与外国人直接对话,有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不再适宜当老师。钟亦鸣却不这样想,他到认为,伊然的所作所为给中国人争得了荣誉,特别是中国犯人的高质量文学水平,让外国人大跌眼镜,这样的犯人是改革开放的产物,打着灯笼都难找。

其实,乔爱爱早就看出钟亦鸣对伊然有好感,而且在不断地升温,心生恨意,无从下手,今天这事只是借题发挥,想看看钟亦鸣的反映。没承想,她越说伊然的不是,钟亦鸣越偏袒她,盛怒之下,摔门而去。

乔爱爱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可不是那种头角峥嵘,过于招摇的女人。她从小生活在政治斗争的旋涡中心,看惯了官场中的人们变换着不同的脸谱,装扮成不同的角色,脚踩着不同的鼓点行走。深谙藏而不露,露必得手的招术。一觉醒来,悔不该昨天为与踩在脚下的蚂蚁没什么区别的犯人争风吃醋,更不该因此与钟亦鸣发生争吵。她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胸有成竹地想着如何对付钟亦鸣。她就不信,即便伊然再出色,也不过是个犯人,假使钟亦鸣再愚蠢,也不能拿犯人与市委书记的大小姐相提并论。

钟亦鸣夜里睡的极不安稳,一会儿梦见伊然披散着乱发,手捧带血迹的项链;一会儿梦见她站在高高的讲台上动情地讲解着……。他醒了有一会儿了,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天花板再也睡不着了。他很奇怪,梦里竟然都是伊然,这说明什么,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她是个犯人。他烦躁地挠了挠头。床头柜上的小闹钟响了起来,他一跃而起冲进洗漱间用冷水使劲地冲着头,像与谁怄气似的。洗漱完毕,他一偏腿上了自行车,把妈妈“吃完早饭再走”的叫喊声远远抛在脑后。

刚进办公室,乔爱爱一脸灿烂地迎了上来:“亦鸣,快看,我给你带来了好吃的。”边说边打开了手里拿着的精美包装盒。“这是我爸前几天去北京开会,我特意让他给你买的,我知道你就爱吃这个。”

钟亦鸣一看,是一盒北京特产:芙蓉饼。这东西他从小就爱吃。想起昨天与乔爱爱的争吵,再看看她今天的热情,全然是把昨天不愉快的事忘了,他抱歉地笑笑,马上接过芙蓉饼,大口地吃起来,嘴里一个劲地说:“不错、真好吃。”

乔爱爱一转身,步子轻盈地去给亦鸣倒水,脸上露出了得意的浅笑。别看她学习上不行,可琢磨人和事的心智很高。1.59米的娇柔身材,笑咪咪的一双凤眼,随处抛洒热情话的小嘴,再加上她那不低的出身,几年前身边就围着不少纨绔子弟,可偏偏不是相貌丑陋,就是胸无城府,反正她一个没看上。自打钟亦鸣这个夕日的小伙伴出现在眼前,她就认准了,他就是她的“白马王子”。

与亦鸣共事有一年多了,没看出他对自己有超越出同事以外的感情和举动,不免心里有点急,但她还是蛮有信心。她认为男人在感情方面是脆弱的,在权力面前是贪婪的。她的父母就是明证。听妈妈说,爸爸原来有一个恋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后来遇到妈妈――一位能够给爸爸政治生命带来前途的女人,最后娶了妈妈。她有把握,她准能扑获到钟亦鸣这头她早已看准的猎物。

今天是星期天,也是探监的日子。接待室里犯人与家属们见面,呼儿唤女、喊爹叫妈,夫妻对视相对流泪。嘈杂之声一浪接着一浪。钟亦鸣看了一会儿,觉着没有什么事,溜溜达达走进牢房。

牢房里鸦雀无声,暖烘烘的太阳懒散地照耀着这一井天地,蒸腾出的热气,掀起一股股炙人的灼浪。钟亦鸣身着夏装警服,有些微微汗湿。

他想起伊然的爸妈都过世了,自然没有亲人来看望,所以在探监的日子里,她会份外寂寞。他很想看看伊然在寂寞中都干些什么。

他走过13号囚室,门大开着,里面有屑微的响动。探头一看,见伊然站在床前狭窄的空地上,面对着前面的床背对着门,左手抬起,右手来回拉着,嘴里轻声哼着。钟亦鸣看了好半天,才发现她正在模拟拉小提琴。“难道她还会拉琴?”他心里暗想。

往常的探监日子,白灵灵和马仁花也没有什么人来探望,她们三个人凑到一起说说体已话,只是今天,马仁花的养父母,白灵灵老家来的表姐都赶到一起来探监,所以剩下伊然一个人了。

伊然在一遍遍地哼唱。钟亦鸣对音乐有着特殊的偏好,对世界名曲和古典音乐颇有研究,他费劲地听出她哼的是圣桑的《月光》。过了一会,伊然俯下身翻动着床上的书,再哼爱尔加的《爱情长存》、萨拉萨的《卡门幻想曲》……这都是钟亦鸣喜欢的曲子,他很吃惊。他不想打搅她,亦步亦趋地退出牢房。

窗外无聊的知了,一声长一声短地叫着,叫得钟亦鸣一阵阵的发烦,坐在办公室里什么也干不下去。他很纳闷:一个失去了自由,连与亲人会晤的暂短欢乐也没有的犯人,居然能在如此悲苦的境遇中怡然自得地哼唱着世界名曲,用如此高雅的方式陶醉自已,那是一种怎样的胸襟?他的眼里有些濡湿了。想到伊然那四季不离身的宽大囚服中瘦弱的身躯,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点隐隐作痛。

第二章

随着雨季的到来,全国范围内的抗洪抢险运动开始了。北方的小城四季分明,盛夏的天空凝聚了厚厚的乌云,连日下着倾盆大雨,街道上水流成河,多次造成交通阻塞。大雨中还夹着大风,新裁的小树被吹倒,草坪塌陷花圃破损,发生了好几次伤亡事故。小城宁静的生活秩序被打乱了。

钟亦鸣所在的狱监也没能幸免。狂躁的大雨将厕所粪池里的粪水溢了出来,臭气熏天地积在院子里。特别是缝纫组的厂房和仓库,因房屋年久失修,在风雨中摇摇欲坠……

这几天钟亦鸣带着男犯人们挖排水沟、维修厕所,乔爱爱带着女犯人们抢修厂房和仓库。厂房和仓库的屋顶到处都在漏雨,地上摆满了脸盆和水桶。

今天,雨下得更大风刮得更猛。乔爱爱惦记着仓库里那几百包服装,一大早,就把犯人们分作两部分,一部分留在厂房里负责看管缝纫机和相关机器,另一部分跟着她去仓库抢救服装。伊然和白灵灵被留下看管机器,伊然被指为暂时的负责人。马仁花等人跟着乔爱爱去了仓库。没过多久,只见肆虐的大雨泛着白烟,辟头盖脑地砸将下来,不一会儿就把仓库的房盖砸出几处大窟窿,雨水如柱般地倒进来,瞬间水深至小腿,几百包服装泡在了水里。乔爱爱心里这个急呀,要知道这就是几十万元钱呀。她马上指挥大家往外抢运服装。一个大包上百斤重,再加上被水一泡,死沉死沉的,女犯人们搬动的十分吃力。搬了好久还剩下好多包。乔爱爱派人去喊伊然她们帮忙,不一会儿,去人回来说,那边也漏了,伊然指挥大家往外运机器呢。乔爱爱阴沉着脸说:“听她的还是听我的,马上把人给我带来,抢救服装要紧。”不一会的功夫,伊然带着人来到仓库门前。乔爱爱尖声叫道:“0136,马上清点好人数,抢救物资。”

电闪雷鸣,风声大作。犯人们淌着没膝深的水,扛的扛、抬的抬紧张地忙碌着。伊然扛着百十斤重的包往返于仓库与办公室之间,雨水与汗水混合在一起,粘在身上。快下午三点了,还没吃中午饭,伊然只觉着眼前发黑,腿发软,咬着牙强挺着把肩上的包送到地方。她刚想喘口气,只看见白灵灵飞快地跑来,边跑边喊:“伊然,乔管教让你马上去。”

这时候,雨稍微小了一点,可风更大了,霸道地卷起条条风柱,刹那间吹得飞沙走石,满世界辟叭作响。

“0136,仓库里面还有几包服装,积水太深,你个子高,下去搬出来。”乔爱爱向伊然下达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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