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全集》第611/735页


何三娃任石青叱喝,憨厚一笑,也不多辨,只连声吩咐亲卫道:“走!护卫大将军出城。”

对何三娃来说,高大结实的建康皇城是个危险所在,越早离开越好,皇城外就好多了,不仅外郭篱门单薄,而且有天骑营士卒接应。奈何他虽有尽早出城之心,实质却是难能。朱雀门内侧集结了太多的文武百官的坐骑车马护卫,大家都抢着出城,只把朱雀门城门洞堵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让开!让开——征北大将军来了!”何三娃和一帮亲兵不由分说,连推带搡,硬生生给石青挤出一条路。这群厮杀汉子野惯了,意识与在中原时还保持着同步,以为只要喊出“征北大将军”的名号就足够震摄人了。谁知建康和中原不同,这番举动招来的不是退让,而是一双双喷火的眼珠。

“住口!不得无礼。”石青沉下脸低喝,他是身不由己地被亲卫涌进城门洞,到发觉不对有心退让时已经没办法退回去了,当下只好出口喝阻何三娃。

“呸——什么征北大将军?自卖自夸!”

“不知礼的北流!和蛮夷何异?”

“天子脚下也敢如此猖狂,真是岂有此理……”

四周响起一阵不屑的议论声,何三娃黑脸腾地一红,变得黑紫黑紫的。“呛啷”一声,背上的环刀抽出一半,他望着石青求恳道:“大将军——”

“稍安勿躁,汝等安心跟在石某身边就是,不得妄动。”石青面无表情地吩咐亲卫,他明白,此时的江东和中原就像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两地士民处事的理念,对善恶是非的理解有很大区别,其中一方在没有强势消化另一方之前,两方相遇很可能会因观念的差异发生各种各样的碰撞。

“呛啷”一声,环刀归鞘,何三娃和一帮亲卫忿忿退回来,在石青四周卫护,却也不再使力推搡。

“留心!这里不是中原。”低声交代一句,石青便闭上嘴,一手牵了黑雪,一手绰着蝎尾枪随着人流缓缓向城外行去。

出朱雀门,过浮桥,来到朱雀航南端,人流向三方分去,拥挤程度大大缓解。石青翘首望向东边连绵起伏的粉墙黑瓦建筑群,笑问郗愔:“郗大人,那里就是乌衣巷吧。这次只怕要在贵府叨扰一段时间了。”

“得蒙大将军登门,郗氏蓬荜生辉。呵呵…”郗愔谦和地笑道:“只要大将军不嫌郗家简陋就好。”

两人边说边向东转,拐上通往乌衣巷的干道。就在这时,长干里方向传来一声尖锐的断喝:“站住!你这贼厮是不是叫做毒蝎的青州石青?”话声中,百十名拈枪拎棒的汉子呼啦一下涌过来,从东、南两面堵住去路。

石青诧异地看过去,但见问话之人三十出头,瓜子脸、柳叶眉,面白无须,没系腰带的开襟大氅随风鼓荡,七分柔媚中带有三分飒爽;若不是对方脖颈有个粗大的喉结在上下滚动,石青只将这人认做是女扮男装了。另外给这人添彩的是他双手持得两把没开刃的厚脊铁剑,这剑后人给起了个名字,叫做“双股锏”,乃是较为沉重的双手兵刃,极不好使,普通人根本使不开。

石青能沉住气打量对方以揣摩来历意图,何三娃哪里忍得住有人辱骂石青,当即跳出来抽出环刀指定对方怒叱道:“好大胆狂徒!不知死么?还不快跪下受缚,听候发落。若敢迟疑片刻,何某刀下无情。”

“跪下!”厉喝声大作,二十名亲卫骑抽刀挺枪冲上去,意图制住对方。

那人并无惧色,嘿嘿冷笑连声,斜睨石青,看也不看何三娃一眼。他身后的汉子不待吩咐,吆喝一声扑上来,抵住何三娃一帮亲卫,大呼道:“好猖狂——这里是建康,不是肥子,哪里容得汝等横行霸道!”

双方刀枪互指,剑拔弩张,眼看就是一场血拼。原本向其他方向散去的文武将官瞧见热闹,呼啦一下围过来,对峙的两伙人转眼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了一个小圈子。

石青听到肥子二字,心中一闪,忆起当年在肥子杖责江东子弟之事,当下向四周搜寻,但见寻事的这伙人身后,当年挨过杖打的何松宽袍轻裘,意气风发,指点着自己正对身边一个脸色青灰的中年文士解说着什么。

看到何松得意的样子,石青无谓地摇摇头,冲何三娃道:“走!毋须纠缠!”

听到‘走’字,持双股锏的俊彦哧地一笑,撇撇嘴道:“走?不交代一声就想走,你这厮把江东英杰当作什么了?”

石青脚步一动又复落下,扫了眼四周,随后问道:“汝是何人?欲待怎地?”

“这位大侠姓武,人送美誉曰潘安,你在肥子倚仗人多势众,折辱江东俊彦之事传回江东,武潘安大侠闻之义愤填膺,正打算北上找你理论,没想到你自己倒送上门来了。武大侠大人大量,不愿倚仗人多势众,只以两把游龙剑与你单打独斗一场,让你受点教训知道天高地厚便即罢休。”武潘安素面朝天,似乎石青所问太过浅薄,不屑于作答,倒是他身后的一个汉子开口回答了石青的疑问。

听到这话,石青差点乐了。自己执掌一方,手握生杀大权,这般情况下,竟有人用江湖套路对付自己,不知道是对方无知呢还是另有所图。叹息着摇摇头,石青道:“对不住,好意心领了,石某知道天有多高也知道地有多厚,不需他人教训。”

“怎么?怕了?”武潘安一摆大氅,横跨三步挡在石青面前,脆声笑道:“你若不敢比试也罢,只需从武某胯下钻过,以后相见早早退避,武某便放你过去。”

“大将军!”何三娃哀声恳求,武潘安如此侮辱石青,他眼睛都红了,若不是恪于军令早就上前一刀剁了对方。

“呵呵——看来不和汝比试一场,石某今天就不能脱身了。”石青格格冷笑,他是真的怒了。他怒的不仅是武潘安的无礼,还是四周包括郗愔在内的围观人众的漠然;这些人打定借机试探的主意,一个个兴致盎然看戏一般。这给了石青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仿佛荒漠中孤独的旅者,除了危险和冰寒之外,感觉不到一点温暖。

好吧,想看戏是吧,我就给你们演出好戏!

心中怒火中烧,石青表面上却越发淡然,深沉地看着武潘安道:“石某不会比试,为求活命,自拿起刀枪的那一天起,刀枪就是石某的救命伙伴杀人利器,从没用于比试。你若想比试,需得有被石某格杀的准备。”

武潘安长啸一声,双锏在空中相互一击,断喝道:“哪来恁多废话——你若有本事杀了武某,只怪武某学艺不精,怪不得任何人。你若败在武某剑下,武某也不要你性命,只打你几剑为江东士人出气就是。”

“好——艺高人胆大,果然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武潘安!”武潘安一番话说得堂堂正正,当即赢来一片叫好声。

何松笑对刘惔道:“真长兄,武潘安虽是草莽之士,气度可比石青强多了,真不知道石青靠得什么运气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刘惔哂笑道:“世无英雄,遂使竖子称兄。天下人物尽在江东,中原人才凋零,是以才便宜了石青。”

“此言有理。”何松颌首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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