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解忧思全集Zei8.net》第62/71页


  “哐”,一只青瓷杯重重摔在地上。
  “你们这些贱婢找死吗?竟惹王妃生气!”郑孺带了几个婢女正往这边来,她恭恭敬敬地朝背对她的抚悠行礼:“王妃万福。”抚悠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转身道:“郑娘子多礼,我还不是王妃。”
  “三日前圣人册命已下,礼部三百辆彩舆浩浩荡荡进了长兴坊王妃娘家,那真是士庶倾巷,满城惊动,据家父说东西多到王妃家都塞不下呢!就是右仆射韦家嫁女,圣人也未如此兴师动众,何况如今娘子娘家寥落,这当真是圣人对大王的恩宠,我等王府女眷都跟着荣耀。娘子既具冠服,接册书,就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岐王妃了,这迎不迎的,”笑,“王妃本就住在王府,我瞧着,也没什么不同。”
  郑孺这话阴阳怪气,既寒酸了抚悠的娘家,又讽刺她还未迎娶便住在夫家。抚悠原本在岐王府“做客”,可既然进入婚礼仪程,理应避嫌。但形势紧迫,一为安全故,二来如今李忧离一日也离不了她,便只在纳征那日许她回去,之后仍旧悄悄接回王府,待迎亲之日再送回辛家。虽是迫不得已,但不免落了外人话柄,抚悠知道郑孺故意激她,有苦难言,也只得忍耐。
  郑孺见未燎起火星,又接着问:“王妃究竟因何动怒?”抚悠淡淡道:“也没什么。”郑孺微一笑:“我远远仿佛听见王妃说‘妙音’,可是因为她吗?”抚悠知道郑孺唯恐不乱的素性,若是往常,也懒理睬她,可今日自己都觉反常——也怪,还不到来月事的时候,怎么就这么心烦神乱?“郑娘子知道?”抚悠问。
  郑孺掩口笑:“如今全府上下有几个不知道?”话一出口,忙佯作恍悟,“哦”一声道:“王妃上月十四才回京,不知道也在情理中。”遂解释道:“她叫崔妙音,出身清河崔氏,因父亲在梁国犯了事,被没为官奴婢。可上天待她不薄,大王自河北凯旋,宿于洛阳宫时看上了她,便将她带回王府。王妃还不知道吧,她来王府的第二日不知为何被禁军抓了,大王为了她,竟在饮至宴上公然与陛下争执,可真叫人大大开眼。不过话说回来,这崔氏的确生得样貌出众,性子也娇,难怪大王被缠上了,一时放她不下。不是我背后嫉妒诋毁,王妃回府多日,她竟不来请安,当真恃宠无礼。这狐媚胚子,王妃可要小心呀!”
  “多谢郑娘子,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抚悠不想再听。郑孺莞尔:“恭送王妃。”目送抚悠等走远,她挺起腰,轻嗤一声,打着扇不冷不热道:“在这岐王府,我还没见过有谁长宠不衰,都说大王将这位辛娘子宠上天去,可主母之位还没坐上呢,就已经如此,我看大王对她,也是了了。”
  “三娘,三娘!”抚悠走得快,阿嫣在后面紧追,“你别听郑孺瞎说,崔妙音确有其人,可大王对她也没什么特别,她琵琶弹得好,想必大王只是去听曲解闷……”抚悠忽然停下转身,阿嫣险些撞上:“三……三娘……”抚悠黑着脸,一字一顿:“我、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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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抚悠倚枕面朝内侧躺着,李忧离头越过她的肩,读她手中擎着的一卷书。抚悠吓了一跳,扭头瞧见一张笑脸,怨道:“大半夜的,你来干嘛?”“大半夜的,你不也还没睡吗?”李忧离蹬掉靴子上榻,拿过那卷《离骚》,随意看了两眼,“怎么,谁嫉妒你了,还是你嫉妒谁了?”
  抚悠背过身去不理他,腹诽道:好意思说“忧离”之名取自《离骚》,又有“哀民生多艰”之志,居然这样不尊重——三闾大夫绝唱高踪竟被他拿来比妇人争宠!李忧离从后面一把抱住她,轻轻蹭她脸颊,赖声赖气道:“还生气呀?”抚悠挣开,拉了单被把自己裹住:“别碰我,谁知道你刚从哪里来?”
  李忧离盘膝坐起来:“妒性这么大可不好。”抚悠想到母亲曾说“他贵为亲王,理所应当有那么多女人”,从前没觉得什么,也不知这一日为何情绪这样糟糕,竟然鼻子酸酸地想要落泪,背对他怨艾道:“下辈子你平凡些,我还能跟你在一起,要还是这样,我便不奉陪了。”李忧离扶额,他真不知道抚悠好端端地为何会忽然喜怒无常,从前从没有女人敢这样对他,闵柔倒是坏脾气,可她是一贯坏脾气就没好过呀。
  “我刚从靖远那里来。”他也想不到如何哄她,只好实话实说。抚悠愣了愣,意识到自己臆想出一个多大的误会,忙握了握发热的脸,转身问他:“他怎么说?”她知道,李忧离去找李靖远,必然是希望能在非常之时得到他的帮助。李忧离见她如此,心道:一说正事就通情达理了,是该喜还是该忧啊?“你快说呀!”抚悠摇他的手臂,想听他说出好消息,她想,毕竟那两匹汗血马不是白送的,李将军一定会答应吧。
  李忧离垂眼看了看抚悠抓他的手,抬起头来,无奈地笑一声:“他说陆长珉之死,殷鉴不远,所以他请求我,不要将他,也不要将黎阳牵扯进我们兄弟之争。”
  抚悠听了有些失望,不过细想,这不显山不露水的性格才符合李靖远的为人吧,正因如此,他明明在江淮七杰中战绩最佳,却总赢得“中规中矩”,被人忽视,也正因如此,李忧离才格外看重他,四匹汗血宝马,一匹赠予同生共死亦师亦友的赵知静,一匹赠她,另两匹不赠陆长珉、曹延嗣,却赠李靖远和与李靖远亲厚的韩黎阳。战能胜,有节义,知深浅,这位李将军可真是无论战场朝堂都游刃有余。
  “你也不要失望,他能持中,对我至少不是坏事。”李忧离口说安慰,心中失落却也难掩。
  “我白日去见阿舅,你生气了?”见他难过,抚悠主动认错。李忧离捏着她的手,忍俊不禁:“你终于也知道我不是泥做到,也有脾气了?”他反身坐在抚悠身边,揽了她道:“我怎么会生气啊?他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难过?我与他如今毕竟敌对,以后别再做傻事了,你是我的软肋,知道吗?”
  她可以不在乎那封相王书信是真是假,岐王要做的事本也不必事事让她知道,也可以不在乎李忧离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将婚约之事一直隐瞒到玉华宫,但听阿舅的意思,李忧离似乎是为了她才一定要置陆长珉于死地,确实让她不太舒服。可人都死了,多说无益,如今局面不利,她也不愿因一个本就死罪之人给他添堵;她让他担心,也是有错再先,而那句“你是我的软肋”更抹了蜜一样让她说不出为难他的话。
  “也谈不上不高兴,我去之前,就该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抚悠低头悻悻。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抬头看他,“你跟太子真到了你死我活那一日,你会怎么对我阿舅?你会杀他吗?除了阿娘,他是我最亲的亲人……”李忧离揉揉她的脑袋:“你想多了,我没有必要杀他。我会把他流放到偏远的地方,过上几年,再把他召回京城,毕竟以他的才智,不用岂非暴殄天物?”
  “你还要用他?你不介意他党附太子?”抚悠枕在李忧离胸口,手在他胸前画圈。李忧离捉住她的手,吻她发顶:“晋末以来,数百年动荡,今日你为君,明日他称王,子篡父,臣弑君,即便想安定也无所适从,慢慢的,人心浮动倒成了常情,至于忠诚反而被人看轻。就像李靖远,他可以独树旗帜,可以归顺陆长珉,也可以转投于我,只要还有比我更合适的,我毫不怀疑他会舍我而去。明主选贤,贤臣择主,从来就不是一方说了算,不管他们曾经效忠于谁,只要将来天下安定了,与我道合志同之人,我都不会计较从前。”
  就是这样的李忧离,无论他用什么手段做了什么事,抚悠都义无反顾地支持他,因为他心里想的是天下大道!“你会是天下最英明的君主。”抚悠仰起脸看他。“是吗?”李忧离低头吻她。
  抚悠坐起来:“有件事我要与你商议。”李忧离点头。“我今日去贺家,得知九娘有了身孕。她对阿舅做的事一无所知,我也没有告诉她。我知道,九娘为岐王府做过很多事,所以无论你怎样对阿舅,都不要连累她和妮子。你能不能答应我?”杜九娘是岐王府的功臣,而妮子是肖毅的女儿,抚悠不说,李忧离也必须善待她们母女,但她既自投罗网,他便挨近了道:“我可以答应,但有条件。”近得说话的气息搔得她耳根怪痒怪痒,抚悠好像有种预感,不由红了脸。李忧离大笑:“我还什么都没说,你看你,脸,耳朵,脖子全都红了,摸一摸都烫手。”他这样一说,抚悠更羞得像个熟透的大桃子。
  李忧离倾身贴上去,伸手在背后挥了挥,婢女知趣地放下帐子,熄灭灯烛,退出房间。
  “我不是有意对你发火……”
  “我知道。”
  “你生气了吗?”
  “要是每次发火后都这样道歉,我自然不生气。”
  “阿罗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敢说岐王是吃人的大恶鸟?看我怎么罚你!”
  “别……别……痒……我错了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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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禀大王,宫中有急事请大王即刻入宫!”
  “启禀大王,宫中有急事请大王即刻入宫!!”
  “启禀大王,宫中有急事请大王即刻入宫!!!”
  帐外婢女连喊三声,一声比一声音高,抚悠推推还在装睡的李忧离:“宫里有急事呢。”李忧离展臂揽了她,抱着她在床上打了个滚,继续睡。“你入宫,要小心些,穿上软甲吧,我不放心。”抚悠不知宫里出了什么事,但如今局势,哪怕有一点风吹草动,都是八公山上草木皆兵。李忧离眼睛睁开一道缝,就看见抚悠低头落下一个吻,笑催他:“起来吧,我知道你醒了。”懒懒地挂在她身上才终于坐起来,朝外面吼一嗓子:“进来!”穆晚听他语气不善,赶紧推了推身边的上官珏——原本今夜穆晚当值,可这种时候就是天塌下来她也不敢惊扰岐王,只好求助上官娘子。上官珏端着手,倒是气定神闲。
  给抚悠盖好单被,拢了拢头发,李忧离轻声道:“别担心,你再睡会儿,天还早呢。”抚悠点点头。李忧离冲她笑笑,从帐子里钻出来,一张脸冷得好像寝卧内祛暑的大冰块。“是阿珏啊。”见是上官珏,他倒也不好发作,背手掩了掩帐子,拢衣下榻,挑眉问,“是太极殿塌了,还是两仪殿着火?”
  上官珏肃礼,淡淡道:“回大王,是突厥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狼来了!

☆、马球赛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的敌人都浮出水面,且扭在了一起
  “年初岐王才助忽棘击败玉都兰,这才过了几个月?也太没信义!”“突厥人要讲信义就不是蛮夷了!”“诸位有所不知,这次倒不是忽棘不讲信义,而是欲雪前耻的西突厥联合了役属北突厥的薛延陀部一同南侵,国朝疆域,东起幽州西至玉门一线都有兵锋之危呀!”“古语说‘除恶务本’,当初岐王若诛灭玉都兰也就不会有今日之难,放虎于山林,后患无穷啊!”“往年突厥发兵都在秋后草黄马壮之时,六月举兵,着实罕见,内中有否玄机?”“呵,要我说,是突厥人看岐王失爱于陛下,故意来给岐王攒攒战功罢。”“司徒舍人,事关重大,不可浪语呀!”“某可不是无凭无据,那玉都兰不是岐王妃纵放?她与玉都兰的关系本就不是秘密,岐王通过王妃与西突厥私下交易,也绝非没有可能!”……
  皇帝、太子、二王未到,武德殿上已经炸开了锅,党附太子与相王之人纷纷出言指责岐王,只有老谋深算的左仆射卢矩和老成持重的侍中萧城二人闭目养神,可他二人却绝非超然事外。
  皇帝先在后殿召见三子,由兵部通报了目前敌情,自去年败于西突厥,忽棘威信大减,北突厥内部加速分化,其中役属北突厥的铁勒部中势力较强的薛延陀部,本就与忽棘离心,此次不知玉都兰使出什么手段,薛延陀干脆踢开忽棘,与玉都兰联手南下。细作来报,联军号称二十万,目前尚不知主攻方向。
  “臣愿领兵抗击突厥主力。”李忧离、李君儒几乎异口同声。“你二人能为君父分忧,朕甚欣慰。至于究竟谁去,”看一眼太子,太子会意上前扶起他,皇帝道,“让大臣们议一议。”
  谁来当这个抗突大元帅?几位宰相立场鲜明地站了两队:以左仆射为首,中书侍郎司徒祚、黄门侍郎王追远认为相王筹备伐赵,已经介入军队物资的调配,和各路将领也有了初步接触,一事不烦二主,况且对突作战也能在伐赵之前检验相王能力,因此应由相王统兵;兵部尚书平凉王李政和与民部尚书河间王李宗磬则认为突厥大举来犯,不可轻视,岐王长于战阵,对突厥又保持胜绩,由他领兵对敌人本身就是威慑,因此主张岐王为帅——对原本与太子亲厚的平凉王与河间王支持自己李忧离起初有些意外,然而细想,其中缘由耐人寻味:皇帝不喜欢任何一种失衡,如果众口一词推举相王,反倒让他心生疑虑——太子殿下可真是把皇帝的心思揣摩得透透彻彻!双方各执己见,互不相让之下,皇帝询问太子:“你怎么看?”
  李宗长道:“诸相公说得都有道理,臣一时也难决断……”他话说到这里,本有“但是”二字转折,却被原本一言不发的侍中萧城截了话。萧城道:“陛下,臣以为无论用岐王还是用相王都有道理,但无论用岐王还是用相王恐怕另一人都难以心服。”一向中立的萧城发话倒叫众人新奇,皇帝看看两个儿子,这两人已将“不服”二字贴在了脑门上,于是问:“既如此,岚风有何妙计?”萧城道:“不敢称妙计,但依臣之言去做,不论结果如何,二位大王想必都不会有怨言。”“哦?”皇帝惊奇,“岚风速速说来!”
  ……
  “马球?!”
  “这也太儿戏了吧!”抚悠吃惊地张大嘴,李忧离扭下一粒葡萄,塞入她口中。后牙一咬,汁水“滋溜”满口,咀嚼两下,还是没想明白,抚悠疑惑道:“萧相这是什么用意?难道只是觉得你胜算大?”
  “你……”李忧离见她面不改色,上下牙打了打颤,咽了口口水,“不觉得酸?”抚悠舌尖舔了舔牙:“有些。”拿过李忧离手中那串葡萄径自吃起来,又问:“萧相一向持中,此次为何帮你?”
  李忧离往隐囊上一靠:“他也并非帮我,比击鞠,我和相王也是互有胜负,相王技艺虽不如我,但其护军府中确实养着一批擅长击鞠之人。也许以人的智慧无法决断之时,不如听听天意。击鞠比赛需凭实力,我二人又胜负各半,如此,输的那一方也就无话可说了。”“老狐狸。”抚悠嗤一声。
  “是啊。”李忧离感慨,“如今能在父亲面前说得上话的枢近大臣,也就只有他没有党附太子、相王,可惜他虽贵为梁国宗室,却生于梁末,长于陈国,年轻时屡蒙坎坷,郁不得志,中年北归以后才始发迹,一生最大的领悟和智慧莫过于明哲保身,想让他帮我,难,不易。”抚悠咬了咬唇,又拈了一粒葡萄。
  李忧离忽坐起来,凑到抚悠脸前,语气暧昧:“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你我的老朋友玉都兰可汗此次有何惊人之举?”大约他对所有对抚悠存有“非分之想”的男人都抱有不自觉的敌意,虽是蛮夷,虽是手下败将,但想到他们有十年“总角之宴,言笑晏晏”的时光,而这些本该是属于他的,就有些不痛快。
  抚悠拈了粒葡萄喂李忧离吃,后者知道味酸,抗拒得抿着嘴,因此按进去的时候葡萄已经破了,酸得他想要吐出来,抚悠起身捧住他的脸以吻封唇。李忧离不得不咬牙将酸葡萄咽下,顿时满口生津。
  抚悠坐回去,得意地看他眉毛鼻子皱成一团,神采飞扬地问:“酸不酸?”
  李忧离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是绿的——居然被她戏耍了!
  暗搓搓地想:晚上一定要讨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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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兰山北坡,天苍苍,野茫茫。
  阿史那夏尔解下辔头鞍鞯,拍一下坐骑,大白马哒哒走开,自去饮水吃草。夏尔握着马缰,信步往山上走去:他亲自率领的八万西突厥精锐和薛延陀部的五万骑兵是此次攻晋的主力,从灵州方向突破,大军会绕过坚固的城池,一路南下,经泾州、豳州,直指长安;他与薛延陀合作,不但是为了借道攻晋,同时也有假道伐虢之意,上次有李忧离襄助,让北突厥逃过一劫,这次他既然又来了,不咬下一块皮肉,一雪前耻,决不罢休;年初刚刚败于李忧离,此次反对出兵的声音自然不少,联合薛延陀部侵吞北突厥领土的做法也争议颇多,然而,这是天赐的良机,他不能眼睁睁看机会溜走,所以他将出征贵族的家眷全部带到了远离王庭的贺兰山脚下,中原不是有破釜沉舟的典故吗?他就是要逼着那些大小部落的首领跟他一起拼命;当然,他也担心留在王庭的反对势力,所以不能耽搁太久,但也不能推进太快,给晋主启用岐王的机会——“岐王忧离”,每每想到这四个字,他身上的每一块伤疤都会隐隐作痛!
  “大汗!信!信!赵国的信!”契苾那忠大声呼喊,他太急于让夏尔知道这个好消息,丝毫没有减速,快到夏尔身边时,他从疾驰的马背上翻飞下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正到夏尔脚边,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一只函筒,捧给夏尔:“大汗!信!”夏尔激动地接过函筒,一手扶起契苾那忠,后者已忍不住复述起来:“三天前发出的信,相王获得了这次统兵权,六月十六日,送行宴上,就要岐王性命!”
  夏尔的双手激动得颤抖:六月十六,只要过了这一天,他再也不会被“李忧离”三个字困扰!可起初的激动过后,却是长久的沉默,最后,他仰天长叹。“怎么了大汗?”那忠不解。“可惜,”夏尔道,“不能在战场上与他一决雌雄。”契苾那忠不以为然:“华人最爱使阴谋诡计,尤其李忧离,我们吃的亏还少吗?大汗何必为他惋惜?”夏尔闻言也觉有理,笑拍他的肩道:“你说得对!”大白马吃饱喝足了回来找主人,契苾那忠给它套上马具。夏尔扳鞍上马,喝一声:“走!回去!”
  夏尔回到驻地,安排好了明日发兵事宜,问仆人绮斯丽去处,仆人却说不知,大可汗发火抽了仆人几鞭,便急急地四处奔走寻找,终于在羊圈找到了她。绮斯丽穿着宽大的白色丝袍,金色的长发用镶嵌宝石的金箍束起,她跪坐在干草上,身前围着麻布裙护,刚用清水濯洗过手上秽物,擦干双手,戴上金钏。
  “我到处找不到你,你怎么在这里?”夏尔冲上前道。绮斯丽回头,鬓侧垂下两缕卷曲的金发衬得她的肤色好像发光,额上的汗珠也晶莹剔透,见是夏尔,她高兴道:“这母羊难产,我来看看,你看,新生的小羊!”夏尔这才注意到,羊圈内一只母羊正舔舐羊羔身上的粘液,小羊试图奋力站起,母羊用头拱着帮它发力。母羊难产,小羊生下来有些虚弱,尝试多次都站不起来,让大家捏了把汗。夏尔一眼望过去,那小羊竟颤巍巍站了起来,众人见了一阵欢呼,高呼“可汗神威”。
  夏尔心里也是高兴,不过还是一边扶起绮斯丽,一边道:“你是可贺敦,怎么能做这样的粗活?何况……”他打量妻子的肚腹,五个月以后简直每天都在变大,不免心疼:“也不瞧瞧自己的身子。”
  绮斯丽笑着抚了抚,似是安抚腹中胎儿,又对夏尔道:“牛羊是突厥人立命的根本,怎么能说是粗活?抚悠曾经告诉我,在她们中原,皇帝的妻子都要参加亲蚕的典礼,是了不得的大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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